《枪火武林》 第一章 祸从口出 “小兔崽子,给老子滚一边去!” 青面獠牙的蛮族士兵,狼突鸱张地从四海学院中大步迈出,一脚踹飞挡道于大门前的学生。 蛮兵紧攥铁链,拖曳着一位高声嘶吼的老者: “老夫何罪之有,尔等蛮夷胡乱抓人,不尊先贤、不学斯文,难道悠悠众口靠拳头就能堵住吗?” 蛮兵猛地转身,左手大力一拉,将老者向身前拽扯,右拳挥击带风,野蛮地撞入老者的口中: “臭老头你看,这不就堵住了吗?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四海城乃我阿卑族重镇,你脚下所踩,皆是我阿卑狼主的领土,你要么做我阿卑的人,要么当那升平的鬼!” 原来,这四海城原本邻近王畿,然而时局变迁、战火纷飞,寒苦北境的阿卑狼族异军突起,一路南下攻城略地,北境重镇接连失守。 升平国虽然依靠赤河天堑,挡住了阿卑狼骑的入侵,但朝廷也是吓得连夜南迁,并被迫承认北方阿卑政权,两国划江而治,分称南北两朝。 四海城虽然沦为了两国摩拳擦掌的边隘险地,但四海人心里那百年来积攒的傲气却是一分没少,尤其是城内的四海学院里,那群饱读圣贤的读书人,至今也不肯承认阿卑族的统治。 阿卑狼兵的话音刚落,沾满鲜血的拳头便从老者的口中拔出,皮肉中还嵌着几颗碎牙,老者言语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随即失去知觉砰然跪地。 狼兵捏了捏嘎吱作响的拳头,旋即如同拖曳牲口一般,拽着老者走向远方的广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哥,你咋啦,在想什么呢,不会吓傻了吧?嘿,傻哥哥!” 姜九黎展开双臂,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绕着发呆的姜小橙来回蹦跶,仿佛刚才的那一幕血腥,没有给她留下半点阴影。 “不,阿卑族侵入四海城之后,常有欺压百姓之事,我早已司空见惯。我只是在想,徐先生昨日在课堂上所言,怎么会传入狼兵的耳朵,教室之内除了学友以外,再无他人,怪哉!难道……” 姜小橙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姜小橙抬头一看,原来是赖文豪、赖文杰兄弟二人,这二人仗着父亲赖荐仁是四海城一霸,常在学院里作威作福,当然,这作威作福的前面,必须加上欺软怕硬四个字。 豪杰哥俩先是左顾右盼,确认只有姜小橙兄妹两人,便拿腔拿调地说道: “难道是某些学友和徐先生结怨,故意设计陷害徐先生,引诱徐先生发表叛国言论,再偷偷地向那阿卑蛮子告密?” 豪杰哥俩之言,令姜小橙的思绪回到了一天前,四海学院的课堂之上。 “赤河自西向东将赭焱大陆一分为二,上游矿山林立以致河水呈现血色,下游泥沙不断淤积,海湾逐渐被围填为内湖,再进一步被分割为许多较小的湖泊。” 徐先生摸了摸眼镜,接着说道: “四海城比邻入海口,又有苍江、巫河,分别自南北与赤河汇流于此,城周除了星罗棋布的水泊,还有五座大湖环绕左右,域内水寨林立、水路通达,故名四海城。” “徐先生,如您所言,四海城唤作五湖城岂不更为贴切?您的逻辑,学生不懂。” 姜小橙率先发问,引得教室中的学友窃窃私语,皆在议论四海城名称的由来。 “愚蠢!身为一名读书人,自当胸怀大志,虽然身处五湖,却要心怀四海。四海城作为升平国第一水运枢纽,乃国家的经济咽喉,国富民强方称四海升平。四海二字所蕴含的深意,尔等孺童务必谨记于心。” 言罢,徐先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孩子们不明白徐先生为何突发雷霆,只能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目送徐先生离开。 “急急如律令,姜小橙魂兮归来!” 姜九黎见哥哥又在发呆,旋即摆弄架势,模仿那术士招魂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小手拍在哥哥的背上,将哥哥的思绪拉了回来。 “黎儿,别闹了!” 姜小橙收敛心神,他心里明白,豪杰哥俩平日里便看不惯自己,今日就是故意找茬。但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自己昨日的那番提问,徐先生也不至于祸从口出。 如此思量,姜小橙决定不再理会豪杰哥俩,拍去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向广场走去,势要探个究竟,看看是谁暗中告密。 姜九黎不屑地瞥了眼豪杰哥俩,像是在打量熊孩子一般,旋即一路小跑,追随姜小橙而去。 无声羞辱最为致命,姜九黎这一瞥,让豪杰哥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同被长辈打骂了一番,于是恼羞成怒地追赶了上去,趁姜九黎不备,一记闷拳就朝着姜九黎的后脑勺抡去。 “哎呀,疼!” 豪杰哥俩挥动的手腕,突然被一双厚实而有力的肉掌握住。哥俩的目光顺着结实的手臂向上,看到尤弈棋的虎目,脸上的煞气瞬间消退,嘴角拼命地挤弄着脸颊,想笑却又恐慌得笑不出来。 豪杰哥俩想不明白,尤弈棋这无心学业,成天打架斗殴的瘟神,为何总帮姜小橙那书呆子出头,无奈自己的拳头不够硬,只得低头认怂。 “滚!” 尤弈棋向后抛开豪杰哥俩,伸手搭上姜小橙的肩膀,又向姜九黎招了招手,示意一同前往广场寻找徐先生。 路上,尤弈棋扯着粗厚的嗓子问道: “姜小橙,你说这四海城为何兵戈扰攘、贪墨成风、盗匪蜂起、礼乐崩坏,失去了昔日的繁华?” “傻大个,背成语背傻了吧?”未及姜小橙应答,姜九黎抢先说道: “四海城位于咽喉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升平和阿卑在此来回拉锯,那群官老爷朝不保夕、朝秦暮楚,哪有心思管我们寻常百姓的死活?” “黎儿,你刚刚说的朝秦暮楚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词语?”姜小橙的心里永远充满着问号。 “朝啥,暮啥,我说过吗?” 姜九黎眨巴着那无辜的大眼睛,心里面嘀咕道:“差点忘记赭焱大陆既没有秦国,也没有楚国,再说下去,脑袋瓜又得炸锅了。” 自打三岁起,姜九黎的脑海里便时不时冒出一些记忆碎片,这些似乎并不属于她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连贯,让她的思绪时常混乱,不自觉地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只是,每当姜九黎想向人倾诉这个秘密的时候,脑袋就疼得厉害,难受得说不出只字片语。 姜九黎不敢再深聊朝秦暮楚的故事,只得跺了跺脚,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 “哥,你再不快些,太阳落山也到不了广场。” 言罢,姜九黎像只兔子似的,自顾自地向广场蹦跳而去。 “黎儿,你可别顾左右而言他,先告诉我朝秦暮楚是何意思?” 姜小橙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姜九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尤弈棋也是紧随其后,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很快便行至广场附近,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广场中央的石柱上捆绑着徐先生,石柱四周聚着几个狼兵和一个腰间挂满野兽獠牙的狼兵长,狼兵长一边高声叱责着徐先生的叛国言论,一边狠狠地鞭笞徐先生。 两盏茶之后,狼兵长感觉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举手示意身后的狼兵行刑,狼兵慢慢地举起手中的火枪,脸上堆满了兴奋和狰狞,要将徐先生打成一个筛子。 姜小橙三人隐匿于人群之中,齐刷刷地望向气息奄奄的徐先生,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剧烈而不安地在咽喉处跳动着。 “究竟是谁告的密!” 尤弈棋双拳紧握,手指竟将掌心掐出了血印。尽管他平时因为旷课、打架,没少挨徐先生的戒尺,但心中此刻却充满了悲痛和愤恨。 尽管内心忿忿不平,但尤弈棋非常清楚,内力被父亲封住的自己,根本敌不过那些枪炮弹药。 “蛮子住手!” 姜小橙紧咬双唇,拼命地压抑内心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只是话音刚落,姜小橙便有些后悔了。 “蛮子?” 身形壮硕的狼兵长循声撞进人群,如同冲入羊群的饿狼,像抓小鸡似的把姜小橙从人群中提了起来,刚想捏爆这个黄口小儿的头颅,却发现姜小橙的模样有些眼熟,略作思索之后,嘲谑道: “本大爷今天不和黄口小儿计较,但必须管教管教你这张胡乱说话的嘴!” 啪的一声,五根血指印浮现在姜小橙那稚嫩的脸庞,狼兵长大喝道: “所有人听着,四海城已归于我阿卑族的统治,谁若是胆敢头生反骨,下场便和这个老头子一样!” 言罢,狼兵长狠狠地把姜小橙这只小鸡娃,抛到徐先生的脚下,随后两个箭步跨过去,一脚踩住姜小橙的脑袋,慢慢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左手提着徐先生的头发,右手缓缓地割下了徐先生的头颅,随手丢在了姜小橙的脸前。 自徐先生断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柱,向上蹿起足有半丈之高,旋即洒得姜小橙一身腥红,姜小橙还来不及闭眼,就在狼兵长的狂笑声中晕厥了过去。 第二章 恃强凌弱 “橙儿,你终于醒了,可把为娘给吓坏了!” 姜小橙在娘亲温暖的声音中,缓缓地睁开双眼,噙着泪水哽咽道: “娘!徐先生他……” 话未说完,姜小橙一头扎进了娘亲的怀里。 昨日割颈抛头的一幕,对于十五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沉重,但姜小橙已在心中暗暗起誓,今后决不再意气用事。 “橙儿,昨日之事为父已经知晓。” 姜父压低了声线,缓步走进房间,姜母埋怨地盯着丈夫,责怪他不会挑选时机,但姜父仍然自顾自地讲着: “那狼兵未取你性命,皆因你是我鬼匠姜湛的儿子,故而给了为父几分薄面。” 姜家工坊,不仅擅造机关木甲,更是精通冶金制铁,四海城的阿卑驻军,盘算着他日战火再烧之时,拉拢姜家为其效力,因此,阿卑族虽然在四海城暴内陵外,却从来没有为难过姜家。 姜湛的脾气,姜母最为清楚,她知道姜湛若是再说下去,那便有唠叨不完的道理,于是打断了姜湛的讲话,说道: “好啦,橙儿还没恢复呢!黎儿,今天休学,陪你哥哥出去散散心。” 闻言,姜九黎的脸蛋乐开了花,拉上哥哥就向门外蹦跶而去。 “徐先生枉死一事,万不得再去过问!” 姜湛不肯罢休地朝门外呼喊着,旋即又埋怨姜母道:“这两个孩子,迟早得让你宠坏!” “哥,你刚才没有应承爹爹,是不是打算暗中调查告密之人?”姜九黎眨巴着灿若繁星的眼眸,俏皮地望向哥哥,宛若婀娜多姿的小精灵。 “嗯,我势要将那告密之人公之于众。” 姜小橙略有所思道:“线索应该要从书院内查起,但今天休学,我们先去市坊转转,准备一些东西。” 市坊入口,一位盲眼的老叟席地而坐,扯着老烟嗓绘声绘色道: “四海城周围群湖环绕,大小湖泊彼此相连,形成大片泽地,泽地中以五大湖为主要据点,分布着众多水寨,合称五湖水寨。” 闻言五湖水寨,路人纷纷驻足,随即向盲老叟围聚而去。 盲老叟点燃烟斗,接着说道: “当年宁王被‘吃、喝、嫖、赌、抽’五人刺杀,王府一众精英追杀五人至四海城,五人躲入五湖水寨,宁王府众人进入泽地搜捕,还未觅得水寨踪影,却已全军覆没,你们可知道缘由?” 姜小橙上前一步道: “因为五湖水寨座落赤泽,作为南北水运的枢纽,湖面商船遍布、舳舻千里,五湖水寨又以船为寨,加之泽内瘴气重生,寻人自然不易。并且,五湖水寨善于使毒,杀人于无形不过是雕虫小技。” “小兄弟,说得不错!” 盲老叟轻声笑道:“虽然这四海城如今易主阿卑,但那阿卑狗族向来恃强凌弱,根本不敢动五湖水寨分毫。” “哪来的瞎老头在这愚弄百姓?”话音未落,一柄开山巨斧从远处飞来,众人躲闪不及,只得抱头蹲地。 砰!盲老叟身旁的行李被砸碎散落了一地。 人群中的姜小橙缓缓抬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昨天送自己回家的尤弈棋,另一个则是杀害徐先生的狼兵长。 此刻,狼兵长的脸上毫无杀气,点头哈腰地站在那柄开山巨斧主人的身后,像极了一条狗。 狼兵一行数十人,为首的名唤哈禄腾,这厮长得满脸横肉、体格魁梧,身披虎皮、胸前挂着兽骨项链,看上去像极了那食人的妖怪。 哈禄腾昂首阔步,蔑视着周围抱头蹲地的百姓,目光最终停在盲老叟身旁,一位十余岁的紫衣少女,那发育良好的胸脯之上,兴奋地说道: “瞎老头,老子今日心情好,把你编故事骗的银子交出来,便饶了你们爷孙两条贱命。” 盲老叟摸了摸挂在嘴上的烟斗,挽住身旁的紫衣少女,低头细语: “官爷,老叟除了这根烟斗再无长物,这些被砸碎的行李值不了几个破钱,便不用官爷赔偿了,你们走吧。” 哈禄腾全然没有理会盲老叟的话语,大步走向那身材傲娇的紫衣少女,一脸淫笑: “你们既然不肯主动纳贡,老子可要亲自搜身了。” 说话间,哈禄腾色眯眯地盯着紫衣少女,朝那宽大松垮的领口伸出了魔爪,想要一探其中的山丘地貌。 紫衣少女并没有躲闪,反倒是起身挺胸,将哈禄腾的双手迎了进去,任凭哈禄腾恣意胡来。 哈禄腾阴谋得逞,可嘴角刚泛起奸笑,便眉头紧锁大声惨叫,钻心而刺骨的疼痛从指尖涌向胸口,逼得哈禄腾赶紧抽出双手。 遭遇暗算的哈禄腾火冒三丈,旋即抓向身旁的开山巨斧,想要劈了这爷孙二人,却发现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气,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紫青,皮肉已经溃烂开来。 哈禄腾见状不妙,旋即纵身向后一跃,躲在一众狼兵之中,愤怒地嘶吼道: “开火,把这两个人给老子打成筛子!” 众狼兵掏出腰间的火枪,在铳管内夯实火药,随即点燃了火绳。 与此同时,盲老叟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烟,三息之后,一股浓烟从其口中喷涌而出,旋即弥漫开来,像黑云一般将众狼兵笼罩起来。 此刻,火绳刚好燃尽,弹药伴着火光,从枪管中喷射而出,可浓烟之外,刚才盲老叟和紫衣少女端坐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枪弹射空,盲老叟在浓烟的另一边低声念数:“五、四、三……” 当盲老叟数到三的时候,浓烟逐渐散去,准确地说,应该是被一众狼兵吸入了体内。 “二、一。” 盲老叟念数完毕的刹那,众狼兵的脸颊突然抽搐扭曲,旋即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就像是那放入油锅的麻花,开始变形、膨胀。 “爆!” 盲老叟低声一喝,断肢残腿瞬间散落一地,围观的众人皆是吓得面色铁青,随即四散逃去。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昨日那嚣张跋扈的狼兵长,其头颅像是一颗坏掉的柿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姜小橙的脚下。 好在经过昨日的那场血腥磨砺,姜小橙的心智坚韧了一些,并没有再次被吓得晕死过去。 眼前的这一幕,令姜小橙倍感震惊和质疑,震惊这有悖于科学的武功,质疑那寒窗苦读意义何在。 旋即,姜小橙的脑中冒出一个疑问: “若是狼兵使用装弹速度更快的击针枪,盲老叟又将如何应付?” 原来,赭焱大陆历经数千年的发展,孕育出一众智者,他们摸索世界的规律,探究物质的构成,将封建迷信一扫而光,教会世人以火药开山,问蒸汽借力,创造了文明的曙光,迎来了科技的黎明。 然而,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长空而西去,有悖于科学的修炼功法乍然现世,初学便可易筋锻骨,待至大成更能逍遥御风、所向披靡。 故而,频临消亡的传统武术如枯木逢春一夜崛起,寒窗十年不如习武一载,令得世人摒弃修学,纷纷投师江湖各派,科技发展也就此止步。 想到这,姜小橙在心中立下志向: 穷其一生,也要像前辈们探究为何会刮风下雨、为何会电闪雷鸣一般,去搞清楚、弄明白,这六百年前突然出现的修炼功法源从何来,原理何在? 另一边,哈禄腾惊恐的声音在市坊回荡: “瞎老头,要不是你孙女使诈废我双手,老子早让你身首异处了,岂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紫衣少女挽起盲老叟,朝通向赤泽的码头走去,随手丢下一包解药: “既然你怨我使诈,又不肯承认阿卑狗族全是一群孬种,那便等你痊愈之后,来赤泽鸢尾湖堇家寨寻我。你记清楚了,我名堇熏箢,可别找错人了。” 这一老一少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街末巷尾。 哈禄腾心有不甘地埋怨自己色迷心窍,一时轻敌,以致被这二人扮猪吃了老虎,眼下既然解药到手,也只好暂时离去,另寻机会报仇,临走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 “小美人,待我辣手摧花之时,你可不要怪我。” 人群散尽,姜小橙挽着妹妹走向尤弈棋,邀请道: “尤小哥,与我们一道转转市坊?” 尤弈棋满脸的不情愿: “我尤弈棋堂堂七尺男儿,对逛街购物毫无兴趣,二位好走不送!” 尤弈棋刚要转身离去,姜九黎抢先一步蹦跶到他身前,双眼望天,神秘兮兮地自喃道: “哥哥,调查徐先生遇害还需要准备些东西,天色不早,过会便要罢市了,我们动作得快些。” 言罢,姜九黎拉上哥哥向市坊深处走去。 尤弈棋愣了数息,立马追了上去: “唉,等等,算我一个!” 同一时刻,四海城郊外,豪杰哥俩昨日在尤弈棋那里吃了瘪,心中很是不爽,这会儿正牵着家中的獒犬溜达,吓唬那些在田间玩耍的孩童,以此取乐发泄。 行至一农舍,哥俩瞧见一小孩正在庭院中独自玩耍,便偷偷地将獒犬牵至小孩身后,并松开了缰绳,獒犬立刻向那小孩扑咬而去。 平时,哥俩会在小孩吓得屁滚尿流之际唤回獒犬,可这次却出了岔子,从农舍的后院冲出一条护主的土狗,与獒犬撕咬在一起。 土狗不敌獒犬,抽身拉开距离,发出阵阵嚎叫。 不一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毛色各异的土狗,将獒犬团团围住。 獒犬咬死几只体型较小的土狗后,体力逐渐不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为了保命,向豪杰哥俩寻求庇护,以防主人陷入险境。 文豪见獒犬重伤,正在忖量如何向父亲推脱责任,文杰却突有所悟,旋即魔怔般地狂笑起来,拉上文豪,抛下獒犬,三步并作一步地向家中赶去: “姜小橙、尤弈棋,你们去死吧!” ===================== (3356,经几位热心读者反映,发现很多地方读不通,经过检查,原来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被吞文了,因此在文末记录字数,方便核对吞文,及时调整。) 第三章 擒贼擒王 有道是天黑好办事。 夜幕笼罩,四海书院内的房舍、草木由清晰变得模糊,昏暗中,姜小橙三人蹑手蹑脚地潜至了书院的档案室。 “姜小橙,你主动邀请我参与调查,我问你行动计划,你却一路给我装哑巴,信不信我揍你!” 尤弈棋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 姜小橙一言不发,缓步走向档案室的偏门,拿出锡纸和钢针,专注地对着锁孔旋转挑拨,只听呲的一声,偏门开启而锁孔却完好无损。 尤弈棋惊得目瞪口呆,反复搓揉着自己的双眼,全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品学兼优的书呆子,竟会这般奇巧淫技。 偏门打开,姜小橙轻舒口气,低声道: “课堂之上,除学友以外再无他人,与我同屋读书之人,皆乃学院的佼佼者,以他们的品行,我相信当中并无告密之人。” 说话间,三人步入档案室,姜小橙轻轻地闩上了门,继续讲道: “既然告密者不是学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学友无意间向父母提及了此事,而其父母必与哈禄腾关系密切,故而抓住此事向阿卑献媚。” 尤弈棋抓挠着后脑勺: “城中的蛮子千千万,为啥是与哈禄腾关系密切?” “傻大个你咋这么笨,抓徐先生的狼兵不正是哈禄腾的手下吗?” 姜九黎跳起来拍了一下尤弈棋的脑袋,旋即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们今晚就是来调查,看谁的父母和哈禄腾走得近。” 说话间,姜九黎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资料。 “咦,尤弈棋!” 姜九黎笑嘻嘻地拉开书卷:“不详、不详、不详……” 一无所获,姜九黎黑着脸将资料放回了书架上。 两盏灯之后,三人终于是找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整理好房间,退出了档案室。 “看,那三个偷书贼出来了!” 三人刚迈出档案室,就看见赖文杰站在门口高呼,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原来,这赖文杰受到土狗斗獒犬的启发,纠结了一群狐朋狗友,在学院中从早蹲到晚,就等着找尤弈棋的麻烦。 姜小橙三人定睛细看,夜幕中除了赖文杰以外,约莫还有二三十个人影,都是平素在书院里欺软怕硬的混子。 尤弈棋向前一步,将姜家兄妹挡在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声: “书呆子,你没打过架吧,怕吗?” “怕,也不怕……” 未及姜小橙答完,尤弈棋便昂着头,傲气地说道: “今晚,我便来教教你这个书呆子,课堂上永远也学不到的东西!” “兄弟们,先给这三个偷书贼开开胃,待会我哥哥来了,还有硬菜招待呢!” 赖文杰挥手示意,让众人将姜小橙三人团团围住。 “保护好姜小妹!” 尤弈棋先发制人,趁众人不备,嘶吼着撞开身前几人,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将赖文杰压倒在地,旋即掏出匕首,手臂一扬,一刀便割下了赖文杰的左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赖文杰左手捂脸,右手乱舞,疼得呼天抢地,众人见其惨状,立马涌上去拉扯尤弈棋,哪里还顾得了欺负姜家兄妹。 此刻的尤弈棋彷如没了痛觉,对身后的拳打脚踢全然不顾,把刀柄当作铁杵,像砸核桃般地招呼着赖文杰的脑袋瓜,谁试图将他从赖文杰的身上拉起,那反手便是一刀。 众人见赖文杰被抡得面目全非,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吓得六神无主,全都抛下赖文杰向学院外逃去。 也是,这群混子平日只敢在学院里欺负老实人,对江湖的理解仅限于小人书、连环画,哪有机会见识这般血腥的斗殴场面,怎么可能为了赖文杰招待的一顿大餐,就把小命给搭了进去。 只是这群混子还未逃出学院,却被学院外涌入的人群给推挤了回来。 “一群孬种!” 赖文豪大步迈入,身后那群手持木棍铁尺的打行,给他了十足的底气,让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有力。 尤弈棋见来者皆是盘踞在街头,恃其拳勇、死党相结的打行,当即明白,豪杰哥俩那天被他一顿胖揍,今天是铁了心要找回面子,压根没打算让他站着离开。 尤弈棋顿觉连累了姜家兄妹,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于是打定主意,即便豁出性命,也要保二人的周全。 如此思量,尤弈棋左手拿稳匕首,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约一尺长的甩棍,手臂一挥,甩棍的长度便延长了数倍,旋即说道: “书呆子,这些打行可不是割只耳朵就能唬住的,看对面这架势,今晚不弄出人命,我们三个是走不出学院了。” 赖文豪见尤弈棋拿出甩棍,嘲讽道: “你这莽夫还真是不自量力,现在跪下磕头认错,再喝小爷一泡尿,说不定小爷一高兴,就放你们离开。” 尤弈棋将脚踩在瘫于地面的赖文杰头上,脸上露出鄙薄的神情,随即双眸闪现出一道凶芒: “你们这对狗兄弟可真是侮辱了豪杰二字,想找回面子,便自己来取。” “上!” 众打行得赖文豪的号令,挥起棍棒便朝尤弈棋打砸过去。 尤弈棋面无惧色、无视疼痛,毫不理会自己身上不断新添的伤口,只是专注于对付眼前一人,挖眼、割喉、捅心,招招致命,放倒一人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些打行也是习惯了街头械斗的狠角色,并不会因为同伙倒下就分心乱神。 倒是躲在暗处的赖文豪,瞧着帮手一个接一个地被尤弈棋放倒,心里有些发毛,感叹怎么会遇上这么个怪物,本只想虚张声势给对方留些教训,未料尤弈棋却是个硬茬。 “这下可把事给搞大了!” 骑虎难下的赖文豪心急火燎,突然想起躲在暗处的姜家兄妹: “都怪尤弈棋这厮太过高调,差点忘了还有两个软柿子没捏。” 赖文豪心里计较着,若是现在退缩,明日便会有人嘲笑他是缩头乌龟,若是宰了姜家兄妹,说不定还能讨父亲的欢喜。 如此思量,赖文豪一咬牙、一跺脚,捡起一把落地的砍刀,直奔姜九黎而去。 尤弈棋见状不妙立马转身扑赶,可这一分神,却被身后的几名打行钳制住了身子,啪啪便吃了几记闷棍。 一旁倒地躺尸,虚眼观望战局的赖文杰,见己方占据了优势,也不在屏息装死,旋即忍痛起身,拾起一把短刀,踉踉跄跄地朝尤弈棋走去,势要报这割耳之仇。 尤弈棋拼命地挣扎了几下,却被身后的几人稳稳地按住。 六百前乍现于世的修炼功法确实奇妙,就拿尤弈棋来说,内力被封,传统武术就只是寻常格斗技巧,双拳自然难敌众手,虎豹也得畏惧群狼。而一旦有了功法加持,武术便如涅磐重生,强悍到足以匹敌枪炮。 尤弈棋见赖文杰越走越近,心想这一刀横竖是躲不掉了,于是打定主意,等赖文杰走近之后,便强行冲破父亲封住的气海、神阙、命门等穴道,以此打开丹田释放内力,哪怕这辈子无法将焚经决练至化境。 赖文杰步步逼近。 砰! 突然,一道火光闪过,赖文杰的脑瓜便像那砰然落地的西瓜,彻底被打了稀烂。 众人循声望去,惊见姜小橙手持火枪,全都怔得鸦雀无声,令这夜晚,回归了片刻应有的宁静。 “哥,你哪来的燧发枪?” 姜九黎咬着哥哥的耳朵,低声道:“是不是偷偷溜去工坊,却没有带上我?” “这是昨日在市坊,我趁乱在狼兵尸身上摸的火绳枪,只是改造了发火装置,加装了线膛,妹妹便不认得了?”姜小橙语带得意道。 另一边,尤弈棋趁众打行怔住,挣脱束缚奔向姜小橙: “书呆子你疯啦!我混子一个,你可是四海学院的箐英,开枪杀人,想被学院除名吗?” “我没有疯,斗殴斗气势、擒贼先擒王,这不是你方才用行动告诉我的吗?” 姜小橙的语气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今晚这事,我怕、也不怕。火枪在手,眼前之人不足为惧,怕的是明天如何善后。” 姜小橙开枪打死赖文杰,并非出于一时的冲动或是内心的勇气,只因他是一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得出艰难善后好过丧命于此的结论。 说话间,姜小橙再次夯实了火药,将火枪指向赖文豪,虚眼瞄准,手指轻轻地压下扳机。 见状,赖文豪急忙连滚带爬地向学院外逃窜,众打行见雇主落荒而走,也纷纷撤退。 尤弈棋一把夺过姜小橙手中的火枪: “记住!枪是我开的,人是我杀的,若赖家寻仇只管躲在家中,必定会有人前来相助。” 匆忙交代了几句,尤弈棋便追赶了出去,砰!砰!又是几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赖文豪像条疯狗似地朝家中逃窜而去,嘴里嘟囔着: “文杰死了,文杰死了!” 赖文豪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欣喜狂笑,仿佛在宣告他既是今晚的失败者,却也是胜利者,让人不明就里。 暂且不论缘由,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昨日赖文杰弃犬而逃,魔怔狂笑的场景,只不过这次被抛下的,是他自己冰冷的尸体。 众人四散,夜晚恢复宁静,只剩下姜小橙急促的呼吸声,他隐隐感到一丝后怕:“我们会被学院除名吗?” ===================== (3149,如发现吞文,文意不通,烦请告知,谢谢。) 第四章 利用价值 清冷的夜风让姜小橙恢复镇定,回顾这些天的经历,姜小橙开始明白,世人为何热衷武学、鄙弃科学. 因为在这黑云蔽日、强者为王的乱世,君子之道过于温柔,对付恶人必须以牙还牙,要够狠、够强! 修习功法,能够立竿见影地提升实力,而将知识转变为力量,则需长年累月地积淀,但走得快就一定走得远吗? 回到家中,姜小橙示意妹妹回房,独自跪于父亲身前: “孩儿违背您的嘱托,私自调查徐先生遇害一事,却意外与赖家兄弟发生冲突,孩儿为求自保,开枪射杀了赖文杰,现已铸成大错,孩儿甘受责罚。” 尔后,姜小橙将这期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接着便埋头静待父亲的发落。 姜湛却并未大发雷霆,也未问及赖文杰被杀一事,只是诧异道: “羊月之母竟是哈禄腾的姘妇羊羽,这孩子没有沾染其母半点儿风尘气,品学兼优着实难得。只是徐老师学贯古今,却死在青楼歌姬的嘴下,实在令人痛惜。” 说话间,姜湛扶起儿子,说道:“橙儿,赖文杰之死怪不得你,你可知道,四海城最大的问题在哪?” 姜小橙稍作忖量,答道: “四海城看似水源丰富,但赤河之水因矿物过甚,无法用于浇灌、饮用,井水仅能满足饮用,却无力顾及浇灌,因此百姓只得从苍江、巫河取水。” 姜湛捋了捋胡须,表情严肃起来: “阿卑族占据巫河,赖家则纠集恶棍将苍江据为私产,长年来以贩水为业。去年,为父研究出深井开凿技术,可直取地下暗河之水。赖荐仁怨我断其财路,早对我心生不满,只是没想到这大人的积怨,却爆发在孩子身上。” 姜小橙恍然大悟道: “难怪赖家兄弟总是找我麻烦,定是那赖荐仁平日里口无遮拦,方招致赖家兄弟记恨于我。” 姜湛轻拍儿子的肩膀: “科举选士不久将至,你与黎儿只管安心备考,学院那边为父自会打点。那赖家虽与豺狼为伍,但若来寻仇,我姜家也不是待宰羔羊。” 说到这,姜湛惴惴不安道: “真正令为父担心的,是驻扎于此地的阿卑十二狼旗之一,白狼旗主、南征军统帅勃尔赫泽,眼下四海城陷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他借故向姜家发难,这事便不好办了。” 危机当头,姜小橙却还关心着另一人: “爹,尤弈棋作为一名学子,却随身携带兵刃,临敌毫不惧场、杀伐果断,背景定不简单,爹爹可知他的身份?” 姜湛并没有回答,只是暗自忖量: “橙儿和尤弈棋不论是学业还是性格,皆是相去甚远,本不是一类人,可他却时常保护橙儿不受恶人欺负,莫非这孩子和那个老家伙有关?” 相较姜家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此刻的赖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爹,出大事了!今日在学院中,姜小橙讥讽我和文杰胸无点墨,嘲笑爹给我们取名文豪、文杰,简直是痴人做梦,还说我们赖家大的、小的,都不如他们姜家,要不了多少时日,这四海城的用水就能人人自足,再无我赖家的立足之地。” 赖文豪绘声绘色地一阵瞎掰: “我和文杰实在气不过,就教训了姜小橙一番,谁知那厮竟然请来恶少尤弈棋助阵,咱家送水的工人怕我哥俩吃亏,便来学院接我们回家,那姜小橙见我们人多,竟开枪打死了文杰!接着那尤弈棋……” “什么,文杰死了!” 听到儿子死了,赖荐仁急痛攻胸、脑袋嗡嗡作响,也顾不得赖文豪狗屁不通的描述,心里只想着新仇旧恨一起算,立马把管家唤了进来: “派人随文豪去给文杰收尸,吩咐兄弟们明早在姜家集合,另外马上筹备一箱黄金,我即刻前去拜访勃尔赫泽。” 赖荐仁前些年的确是四海城一霸,他与当时的四海太守赖荐义是兄弟,两人黑白勾结,垄断了四海城的用水。 不过四海城沦陷之后,赖荐义便失去了保护伞,随后姜湛又研究出深井开凿之术,眼看连通暗河的深井越来越多,赖荐仁意识到,赖家的生意迟早会被姜家蚕食殆尽,必须另寻庇护,打倒姜家。 赖文豪见父亲摆出一决雌雄的架势,心中暗自窃喜: “等父亲灭了姜家,文杰这亲儿子已死,我这养子,便是四海霸主的唯一继承人。只要不去招惹官府和五湖水寨,我便能在四海城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想到这,赖文豪的心里乐开了花,顿觉给赖文杰收尸,也是一件极其美妙而愉快的差事。 破晓的风撕裂了黑夜,心忧的姜湛刚刚睡下,便听见一阵疾呼: “老爷,白狼旗主勃尔赫泽到访。另外,赖荐仁纠集了数千打行,把宅子给围了,附近的街道也给堵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而且还来得这么快,闻言勃尔赫泽到访,姜湛无奈地叹息摇头,咕咚喝下整碗浓茶,强打精神道: “开门迎客!” 此刻,勃尔赫泽正端坐于姜宅的会客厅,脸上没有丁点儿嚣张跋扈的痕迹,反倒是给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感觉,看见姜湛出现,勃尔赫泽笑脸相迎道: “姜老弟,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呀!” 本以为勃尔赫泽会兴师问罪,结果却这般热情,令得姜湛心中一懵,只得作揖行礼,一探虚实: “勃尔赫旗主驾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莫非是小犬有何得罪之处?” 勃尔赫泽顺势搭上姜湛的肩膀,仿似那多年的好友: “姜老弟,昨夜这四海城中发生了一桩奇案,令当哥哥的琢磨不透,倍感神伤啊!” 说话间,勃尔赫泽拿出一把火枪: “昨晚军械库失窃,一夜间,一万支与这相同的火枪不翼而飞,狼兵全城搜查,发现了一名落单的盗贼,那盗贼夺路而逃,用我手中的这把火枪,射杀了数十人,最后躲进了赤泽不敢出来。姜老弟,听闻令郎聪颖多智,定可助我破此奇案、夺回军资!” 言罢,勃尔赫泽身后的几名重甲军士,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腰间的长刀,随时准备拔出。 姜湛这才明白,勃尔赫泽见这火枪经儿子改造后威力大增,明码标价,想用姜家两条人命,换一万只火枪。 制造一万只火枪对姜家而言并非难事,只是火枪必将助势阿卑族南侵,正在姜湛犯难之际,躲在屏风后的姜小橙走了出来: “承蒙旗主青眼相待,今烽火连城、阿卑势大,姜家正欲寻求荫蔽,请给小侄一个月的时间破案,必将一万只火枪悉数寻回” “好!本旗主便给你一个月时间。” 勃尔赫泽见姜小橙如此识时务,爽快首肯,转身离去。 姜湛一直望着勃尔赫泽走远,这才急忙问道:“橙儿,为父相信你断然不会行这通敌叛国之事,莫非你已有对策?” 姜小橙抿了抿嘴:“这火枪既是我亲手改造,能让它威力倍增,便也能让它意外炸膛,只是父亲可要破财了。” 姜湛舒了口长气,欣喜地说道:“我橙儿长大了,智谋和匠艺都不弱于为父。 姜宅外不远处,赖荐仁像一只困在铁笼里来回踱步的狮子,就等着勃尔赫泽回来打开牢笼,好冲出去撕咬一番。 焦急等待中,赖荐仁见勃尔赫泽从姜宅中走出来,一路小跑过去:“勃尔赫旗主,为何不见姜小橙这个杀人凶手?” 勃尔赫泽收起了方才的怡颜悦色,将威严挂上脸庞: “本旗主已然调查清楚,昨夜凶案乃军营盗贼所为,与姜家小儿无关。赖老板,近来四海城治安崩坏,令公子已经遇害,本旗主又要外出公干数日,若再发生械斗流血之事,本旗主可就无暇顾及了”说完,勃尔赫泽便大步离去。 “阿爹,我见你有心笼络姜家,为何又默许赖家找姜家的麻烦?”跟随勃尔赫泽的一名军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对渗人的虎目。 勃尔赫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争夺天下除了攻城略地,还得拉拢民心,江山方能坐得安稳。这姜家在四海城素来乐善好施,深得人心。赖家为垄断水源豢养了大批爪牙,我料姜家定斗不过赖家,到时候自会求救于我,我便当着全城百姓痛打赖家,开放水源,彻彻底底地把姜家给驯服了,让这四海城的百姓,真正地臣服于我阿卑的统治。” 望着勃尔赫泽渐行渐远的背影,赖荐仁双拳捏得嘎嘎作响,咬牙切齿道: “合着我整整一箱黄金,就换了句无暇顾及私斗。马管家,立刻吩咐兄弟们,把姜家在城中的工坊,全都给我砸了!” 赖荐仁双眼望天,眸子中除了愤怒还透出一丝无奈,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可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丧失了利用价值。 但赖荐仁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赖家走向灭亡,那也得拉上姜家垫背。 如此忖量,赖荐仁唤赖文豪附耳过来,轻言细语地叮嘱了几句之后,父子二人便各自行动开来,势要把姜家,彻底地从四海城抹去。 (3087,防吞文记录) 第五章 还治其人 姜湛立于阁楼之上,与宅门外的赖荐仁遥相对视,又转眼望向离去的勃尔赫泽,旋即搬动墙上的机关,顷刻,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地射向赖荐仁身前的草坪。 从空中俯视,此刻的姜宅如同一头棘刺竖立的豪猪,警告着敌人,不准再向前迈近一步。 赖荐仁先是一阵惊吓,随后逐渐冷静,心想姜家善于机关之术,姜宅内外肯定陷阱满布,自己可不能轻易地栽在这里,于是向着姜湛高呼挑衅道: “想不到姜家尽皆鼠辈,缩在这龟壳中不敢出来!” 说到这,赖荐仁故意打了个哈欠: “此处甚是无趣,老夫只得另寻乐子了。姜湛,你不是乐善好施吗,这天气寒冷,问姜家借些木材生火,你可不会小气吧?” 看见赖荐仁拿着火把,率领爪牙朝自家的工坊行去,姜母心急火燎地说道: “老爷,工坊是姜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万不能被赖荐仁焚毁,我们既然答应替勃尔赫泽造枪,他肯定不会坐视工坊焚毁,我们不妨向他求助!” “娘,你可真是糊涂,那老贼精得很,巴不得我们和赖家斗个你死我活,若这会向他求助,指不定让我们签卖身契呢!” 姜九黎一拍桌子: “要我说,不如一夜爆兵,把赖贱人揍个屁滚尿流!” “爆兵?” 众人皆是一脸困惑地盯着姜九黎。 姜九黎发现自己又犯了迷糊,晃了晃脑袋: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的工坊以制造民用器械为主,但技术底子在那,民用转军用并非难事,短时间之内,就能制造出大量的武器,把工匠们都武装起来。” 闻言,姜小橙望向墙上的四海城地图,说道: “黎儿,你说得没错。不过,赖家的爪牙这会正赶往各处的工坊,说不定有些工坊已然遭殃,现在不论是求援,还是制造军械,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赶在工坊被焚毁之前,先发制人!” 说话间,姜小橙冲回房里挎上背包,拉着妹妹向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对父亲说道: “事出突然、请恕孩儿无礼,请父亲即刻赶往城中的各处工坊,工坊一旦脱困,便立马开始制造军械。城中浓烟腾起之时,便请父亲前来支援。” 话音刚落,兄妹二人便一溜烟的没了踪影,姜湛只能无奈自语道: “时间紧迫,好在赖家皆是乌合之众,没有武功高强之人坐镇,赶制一些粗制弩箭,便足以御敌!” 另一边,赖荐仁手持火把,指挥着一众爪牙恣意行凶,猖狂地叫嚣着: “大家伙给我上,姜宅里有机关,这工坊里可没有,给我砸,给我狠狠地砸,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四海城究竟是谁说了算!” 自从阿卑入主,失去了保护伞的赖荐仁,很久没有这么趾高气昂过了,这会儿,他终于找回了那久违的感觉,贪恋着心头的快感,倒也不急着泼油放火,只是愉悦地欣赏着,工坊内的器物,一件接着一件地被砸坏。 “老爷,不好了,失火了!” 马管家连滚带爬地奔来,在十丈开外便挥臂高呼,全然不顾自己若一口气没接上来,便这么交待了。 赖荐仁被搅扰了兴致,不耐烦地喝道: “你是眼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火把还在本老爷手里呢,失个屁的火!” 马管家一个踉跄扑倒在赖荐仁脚下,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颤抖着举起手臂,指向远处的山头。 赖荐仁回头远望,只见滚滚黑烟腾空而起,如同一条吞食天地的黑龙,拍腿大呼道: “不好,快救火!” 翻腾的黑烟之下,不会骑马的姜家兄妹,一路从家中狂奔至此,眼下的状态,不比马管家好到哪儿去,两人双眼发黑、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胸口奇闷,鼻翼撑得难受,双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了。 姜小橙兄妹之所以拼命狂奔,皆因苍江流经四海城南郊,从此处的山头倾斜而下,形成巨大的瀑布,汇入赤河之中。 赖荐仁为垄断水源,沿江设立据点、围栏圈地、筑坝拦水,栅栏依靠山势,绵延数十里而不断,这把火要是扑灭不及时、蔓延开来,后果赖荐仁真是想也不敢去想。 这一次,为了与姜家一决雌雄,盘踞在此处的赖家爪牙倾巢而出,这里俨然成为一座空城,因此姜小橙不费吹灰之力,便潜进来放了这把火。 “哥,挺厉害的嘛,现在都会火烧连营、围魏救赵了,这三十六计……” 姜九黎话未过半,便觉脑袋有些作痛,旋即闭紧了嘴巴,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语,给憋了回去。 此刻,姜小橙可没功夫追问妹妹,那些新奇的词语,只是向山下眺望,随即说道: “黎儿,赖荐仁很快就会率人来此救火,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赖宅中此刻无人,我还有礼物送给他!” 说话间,姜小橙从背包里拿出一堆材料,一边组装拼接,一边喃喃自语: “龙骨、横梁、张线、伞布,固定外洗撑杆、装上操纵架……” 不一会,一个巨型木鸢便出现在兄妹二人眼前,姜小橙轻轻擦去鬓角的汗水,嘴角刚挂起一丝笑容,便隐隐听见,从山腰传来急促的声音。 喧嚣声越来越近,姜小橙急忙说道: “黎儿,这木鸢的图纸我数易其稿,理论上绝无问题,但还没有真正使用过,你敢和哥哥一起纵身跃下这山壁吗?” 姜九黎看着这木鸢,惊讶这个世界滑翔伞的发明者,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饶有兴致地说道: “好呀,我便来试试纯正的高空凉风,不添加防腐剂的那种哦。” 未等姜小橙说明用法,姜九黎已经固定好了束身套带,还催促着哥哥动作快些,姜小橙长大了嘴巴,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借助瀑布卷起的风浪,兄妹二人滑翔而去。 半空中,姜小橙向下望去,只见打砸工坊的主力,这会全都急匆匆地撤回山头救火,于是长舒了口气,庆幸事情正按着计划发展,随即轻轻拉了拉控制绳,向城内的赖家宅院滑去。 赖荐仁一众正忙着扑灭山火,忽见山下也腾起一股浓烟,定睛望去,竟是自家的宅院! “不好,中计了,这哪是失火,分明是有人纵火!” 赖荐仁这才后知后觉,气得捶胸顿足,突然急痛攻心,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余血尚未吐净,急忙拉住马管家,含糊不清地说道: “快分一拨兄弟,随我下山救火,杰儿的遗骸还放在灵堂!” 这一会上山,一会下山,来回折腾之间,转瞬已至正午,赖宅在冬日的暖阳下熊熊燃烧,那股炙热之感,让人误以为回到了盛夏。 赖荐仁率众赶回家中,却惊讶地发现,姜家众人全都聚集在此,仿似就等着他回来,看他的笑话,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洒地。 “赖伯父,哥哥说土葬不利环保,便好心给你家公子送一场火葬,不谢哦!” 姜九黎对着赖荐仁挤眉弄眼,半身前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赖荐仁气得咬牙切齿,但此刻,他既无心做口舌之争,也顾不上同姜家火拼,只是催促着手下赶紧进屋,抬出文杰的尸体。 毕竟,虽然在这赭焱大陆,世人已经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轮回之说纯属胡扯,但一些老旧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赖荐仁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给儿子留一个全尸。 “橙儿,我们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此刻,姜湛倒是对赖荐仁泛起了一丝同情。 “爹,赖荐仁在四海城为恶已久,就算我们放他一马,他也绝不是那感恩戴德之人,日后必定会寻机报复。今天必须让他明白,我姜家虽善,但也不是怕事之辈!” 姜小橙一边回答,一边算着时间,心里念叨了一声:“快了。” 轰!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赖家的宅院中,向上冲出一股股炙热的火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腾空而起,混合着猩红色的赤焰妖艳绽放,彷如朵朵妖娆艳丽的秋海棠,争奇斗艳。 赖荐仁撕扯着喉咙,拼命地咆哮,想要压过火药爆炸的声音: “姜湛老贼,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赖荐仁刚要冲上前去,却发现姜家的一众工匠手持连弩,急忙向后闪退,脚步一踉跄,一屁股摔了下去。 赖荐仁心里清楚,若山上的兄弟全都在场,或许还可以凭借人数取胜,但现在自己只带了部分人手下山,虽然这连弩的威力远不如火枪,但若想把自己和身后的众兄弟射成刺猬,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赖荐仁,你想焚我姜家工坊在先,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宅内的炸药乃我布置,不得辱及我父亲。勃尔赫泽既然默许我两家私斗,今日你栽在我手上,他人也说我不得!” 姜小橙向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连弩。 赖荐仁得知自己竟然败于一个黄毛小儿之手,瞬间泄了气,瘫坐在地面,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姜小橙正准备给赖荐仁最后一击,却突然发觉少了一人,赖文豪这家伙向来鸡贼,这一天却不见了踪影,莫非有什么阴谋? (3097) 第六章 以卵击石 四海城外的高地,阿卑军营之中,勃尔赫泽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校场一隅,听着狼兵嚯嚯的操练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望着山头和城内腾起的硝烟,推测道: “姜、赖两家的争斗,想必已接近尾声。再等一会,姜家便会遣人向我求救了吧。” “禀旗主,姜小橙用计焚了赖家的木堡水栅,又使火药炸了赖家宅邸,赖家伤亡惨重。” 斥候一路小跑至勃尔赫泽的身旁,俯身禀报了姜、赖两家争斗的细节。 勃尔赫泽满脸欣喜道: “姜小橙,你可真是出乎本旗主的意料,先是声东击西,火攻赖家的木堡水栅,以解工坊之危。又围城打援,诈赖荐仁分兵下山,集中火力灭他先头部队,这分明是行军打仗、以弱胜强之略,这孩子真是让本旗主爱不释手。” 斥候接着说道: “只是赖家似乎请来了援手,两位随军驻扎在川尚城的天威府中郎,眼下已经进入四海地界,正火速赶往赖家。” 听到天威府三个字,勃尔赫泽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随即说道: “若是如此,今日便不再是姜、赖两家的恩怨,看来我阿卑与升平,这短暂的和平要结束了,速唤少旗主来我军帐之中。” 片刻,勃尔赫泽与其子勃尔赫武,已于军帐之中换好战袍,两人均是银甲白袍,只是大的魁梧伟岸,小的挺秀高颀。 勃尔赫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武儿,为父年岁渐高,随狼主南征北战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勇冠三军,但谋略不足,我观这姜小橙多谋善策,若能收归账下悉心调教,将来为你所用,一统天下,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眼下,姜小橙有难,你火速赶往赖家救援,务必保其周全,收其人心。” 语罢,勃尔赫泽走出军帐,跨上那匹只有旗主才有资格乘骑的冰原荒狼,亲自率兵前往城南边境布防,以保万全。 勃尔赫武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想自己何时才能成长为,像父亲那般的枭雄,旋即转身跨上坐骑,独自一人朝赖宅奔去。 在勃尔赫武的心中,这世上能与他抗衡之人不出三个,也不知这是年少无惧,还是实力使然。 赖宅这边,姜小橙正欲击杀赖荐仁,却见一面巨盾从天而降插入土里,挡在了赖荐仁的身前,在地面震出了如蛛网般的裂痕。 “父亲,我和两位叔叔来救你了!” 远处,赖文豪和两位壮汉骑马赶来,赖文豪见宅邸焚毁,瞬间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仿佛他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 赖文豪身旁的两位壮汉,皆是头戴面盔,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其中,较为高挑的壮汉,手持一把七尺斩马刀,身着金丝软甲;而较为魁梧的那位,则是身覆重甲,兵器便是挡在赖荐仁身前的那面巨盾。 原来,当年赖荐仁的兄长赖荐义,也就是四海城原来的太守,于四海城陷落之时,跟随朝廷南迁至新都宁靖城。 尔后,赖荐义之女赖书仪得皇帝宠幸,赖荐义便成为了皇亲国戚。 这兄弟二人的商定,由赖荐仁在四海城留守家业,待他日朝廷反攻之时,便启用赖家藏于此地的秘密武器,协助朝廷攻取四海城,以立大功,若是秘密武器有遭到破坏的危险,便飞鸽传书至四海城以南百里的川尚城,向当地的驻军求援。 今日上午,赖荐仁见勃尔赫泽出尔反尔,便多了个心眼,让赖文豪传书求援,并到城南接应援兵,以防不测。 未及赖荐仁招呼二人,持盾的壮汉便主动开口: “赖老爷,主人收到你的书信,听闻二公子遇害,遣我和刀兄火速驰援,我二人一路上可跑死了数匹快马,这才及时赶到。” 赖荐仁察觉二人不愿意暴露身份,也不问其姓名,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二位兄弟辛苦了,劳烦先助我一臂之力,待击退敌人,兄弟我再设宴款待,说明就里。” 巨盾男缓步走到赖荐仁身前,拔出插入土里的盾牌,发出干练而厚重的声音: “赖老爷放心,此时此地,没有人可以再伤你分毫。贤侄,扶你父亲去一旁休息。” 说话间,巨盾男抛弄把玩着手中的盾牌,如同翻转绢丝细帛。 姜家众人皆是心头一颤,知道此人必定修习了星孛北斗之后,突然出现的邪门功法,使得力量剧增,躯体变得异常强悍。 姜小橙后退数步,与手持连弩的工匠站在一起,心中浮现一丝慌乱: “是我疏忽了,赖荐仁在四海城为恶多年,仇家必然不少,手下却只是一些寻常恶棍,倘若没有武林中人为他撑腰,他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这二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只凭这些赶工滥造的连弩,根本无法对付他们。” 一筹莫展之间,那数百斤的巨盾已经朝姜小橙砸了过去。 “休得伤人!” 咣铛一声,一根碗口粗的金刚杵从另一边飞来,和巨盾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改变了巨盾的飞行轨迹。 喊话之人,不是躲藏在暗处的勃尔赫武,而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人发色赤褐,眼眸严峻,身形结实有力。随该男子赶来的,还有上百号五湖水寨的寨众。 “镇岳老鬼,你怎么来了?” 姜湛看见赶来救援的尤镇岳,眼中露出了一丝喜悦。 原来,尤镇岳便是当年刺杀宁王的“吃、喝、嫖、赌、抽”中的“吃”,五人被宁王府追杀至四海城时,已是身负重伤,姜湛感念五人为天下百姓除去了那恶贯满盈的宁王,便赠船送五人进入赤泽躲避。 五人为寻求庇护,加入了五湖水寨,时隔多年,五人的武艺日益精进,居然各自成为了五大湖的寨主,共同统御着五湖水寨。 尤镇岳挡在姜湛的身前: “姜兄,虽然你没有主动求援,但我们兄妹五人当年承你的情,至今都还记着呢。况且这次的事,我家里的那个混小子也有参合,我们五湖水寨可不能坐视不理呐。” “旧情稍后再叙,眼下先击退敌人。” 尤镇岳转身朝向巨盾男,双手抱拳一拱,言语中带着几分客气: “在下赤泽虎刺湖,尤家寨尤镇岳,姜家于五湖水寨有恩,两位可否给五湖水寨几分薄面,今日就此罢手,免得伤了和气。” “姜家于你有恩,却与我有仇。五湖水寨,一群武功平平,只能依靠赤泽庇护的废材,呸!” 巨盾男言语中满是不屑,轻蔑地瞥了一眼尤镇岳,讥讽道: “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竟敢主动出寨,还真是难得,不怕龟壳被我捏个粉碎吗?” “既然二位如此不客气,那便留下尸体吧。” 尤镇岳笑脸一收,神情变得狰狞起来,随即向身后招了招手: “映霜,劳烦你为我掠阵,不要让江湖人耻笑,说我们五湖水寨以多欺少。所有的寨众退后,不得上前帮忙!” 姜小橙见尤镇岳的相貌神采,与尤弈棋昨夜临敌之时一模一样,当即明白了什么,心里嘀咕着: “这父子二人连性格都是如出一撤,眼下我方人多势众,明显一拥而上胜算更大,非要讲什么江湖规矩,来一场男女双打,真是缺乏理性。” 苇絮翩翩似蝶飞,水映霜颜不展眉。 另一边,水映霜莲步轻移,从人群中飘忽而出,冷艳无暇的脸蛋凛若冰霜,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身穿杏白底撒花薄衫,外面披着一层淡蓝烟纱,虽衣着宽松,却挡不住那曲线婀娜的丰腴身段,真是人如其名的冰美人。 水映霜并没有自报家门,只是取下腰间系着的玉葫芦,浅浅地抿了一口其中的液体,便踏着轻灵的步伐,直接朝巨盾男奔而袭去。 远处,骑马持缰的长刀男,见巨盾男此刻兵器离身,怕巨盾男吃亏,旋即踩踏马背,凌空跃起,施展轻功飞驰向前,挡住了水映霜的去路。 水映霜一个虚晃,飘闪至长刀男侧身,一双秀手已是凌空待发,长刀男惊讶此女速度之快,见躲闪不及,只得运气护体,硬抗水映霜的一击。 然而,水映霜只是在长刀男的肩上轻轻一拍,并未给长刀男造成任何伤害,哪怕只是一丝疼痛。 水映霜一边近身缠绕,闪躲着长刀男挥舞劈砍的长刀,一边玉掌如细雨般飘落,软绵绵地击打在长刀男的周身各处。 此刻,一旁的巨盾男和尤镇岳,趁这二人缠斗之际,各自拾回了自己的兵器。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刀男手中的七尺斩马刀,平素挥砍起来大开大阖,群战之时极具杀伤力,但此刻却被拳脚轻灵的水映霜拖入了贴身缠斗,因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水映霜那如蜻蜓点水般软绵绵的攻击,一时间还未能伤长刀男分毫,但长刀男明白,久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巨盾男见长刀男的武功套路,刚好被水映霜克制,连忙持盾救援,想与长刀男交换对手。 尤镇岳见状,横杵挡于巨盾男身前,嘲讽道:“怎么,怕啦?你的对手在这呢!” 说话间,尤镇岳那重达百斤的金刚杵,已朝着巨盾男的脑袋敲砸下去。 巨盾男举盾挡住尤镇岳的攻击,旋即凝气于手,持盾向前虎突,尤镇岳被这突如其来的推力弹飞,只得凌空将杵棍插入土里,试图稳住身子。 就这样,半空中的尤镇岳,拖曳着杵棍向后飞行了数丈,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纹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两人怒目对视,努力地控制着颤抖不止的双手,皆是在心里嘀咕道:“这家伙,好强的力道!” 另一旁,长刀男的眉梢鬓角之上,渐渐地挂起了一丝霜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寒冷和迟缓,如同被霜冻一般。 长刀男终于是明白过来,旋即在心中忖量道: “这冰美人的每一次掌击,虽然看似轻绵温柔,却将冰冷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体内,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这个冰美人冻死在这。” 察觉到危险,长刀男急忙向巨盾男高呼求援,示意他赶快想办法交换对手。 只听巨盾男怒喝一喝,双臂的青筋突然暴起,手中的盾牌竟然隐隐地泛起了幽蓝之光,蓝光逐渐向盾牌的边缘游走,最后在盾牌四周,凝聚成了飞速旋转的气旋,切割得空气呲呲作响,就像那暴走的电锯一般。 转守为攻,巨盾男以丢掷陀螺的手法,将盾牌抛向不远处的五湖水寨的寨众。 这一幕,如同那极速旋转的镰刀,飞向那茂密的韭菜丛。 眨眼间,十余颗人头在血柱推动下,一飞冲天,在场众人皆是惊得目瞪口呆,更是有人当场吓晕过去。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盾牌便螺旋飞回了巨盾男的手中,接住盾牌的瞬间,巨盾男脚跟离地、脚尖一转,虎腰一扭,熊臂一挥,又将盾牌掷向了远处的姜家工匠。 尤镇岳一个弹步向前扑赶,见扑赶不及,连忙全力抛出手中的金刚杵,试图再次以撞击改变盾牌的飞行轨迹。 巨盾男虎奔狼驰,追赶上金刚杵,旋即马步一扎,用他那彪悍的身躯,硬生生地扛下金刚杵的重击,并顺手将砸在自己胸膛的金刚杵,丢出数丈之远。 嘴角挂着鲜血的巨盾男,向尤镇岳狂暴地嘶吼道: “现在我们都没了兵器,来掰掰手腕如何?” 水映霜见尤镇岳拦截巨盾失败,思量姜家的工匠必然闪躲不及,旋即抛下长刀男,提气运功、凝气于足,身若矫龙般追赶盾牌而去,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直接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挡下了那极速旋转的巨盾。 只在刹那,水映霜便是衣衫褴褛,喷血倒地。 见局势反转之快,姜小橙这才明白,尤镇岳并非是顾全江湖道义,这才提出公平较量,只是因为尤镇岳明白,不懂功法的人上前助阵,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让众人出手相助,其实是在保护大家。 (4020) 第七章 战火南烧 看见水映霜重伤,尤镇岳此刻最后悔的事,便是低估了事态的发展,兄妹五人只来了两人。 而在这双方激战的当口,赖荐仁、赖文豪这对父子,却是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之际,溜得没了踪影。 藏于角落的勃尔赫武,淡然地观察着局势,他并不关心五湖水贼的死活,只是紧握手中重达六百余斤的狼牙铁棒,心中暗暗盘算: “若是有哪个不识趣的家伙,胆敢伤姜小橙分毫,我就立马冲出去,将他的脑袋砸个稀烂。” 长刀男摆脱水映霜的纠缠之后,见巨盾男和尤镇岳两人,相互钳制着对方的身子,正在比拼着力气,都试图将对方按倒在地。 角力间,尤镇岳和巨盾男的双足,都深深地陷入了土里。 长刀男思量二人行动不便,觉得有机可乘,也顾不得体内那隐隐刺痛的寒意,旋即将内力灌注于刀刃之上,旱地拔葱、凌空一跃,对准尤镇岳的后颈,狠狠地劈砍而下。 一旁,水映霜正盘腿而坐运功疗伤,见长刀男强行运功,水映霜嘴角微扬,轻声自语道: “莽夫。” 话音刚落,只见半空中的长刀男突然身体抽搐,全身僵硬、肤色苍白,旋即像一枚铅球,沉重而笔直地栽落下来,在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深坑。 长刀男虽然丧失了行动能力,却还在心里不停地咒骂: “好恶毒的女人,内力之中居然混杂着寒毒!” 其实,长刀男有所不知,水映霜的内力仅是冰寒而已,只不过先前水映霜抿得那一小口液体,却是由十余种毒物浸泡而制的毒酒。 这“吃、喝、嫖、赌、抽”五人,其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完美地将自己的功法和爱好融合在一起,从而进一步地提升自己武功。 只是当下,略微有些尴尬的是,以“吃”闻名的尤镇岳,他的爱好与功法相融产生的特效,本是极度强悍,只可惜面对巨盾男,刚好施展不出来。 正在角力的尤镇岳、巨盾男二人,局势慢慢地从僵持中明朗起来。 尤镇岳与巨盾男气力相当,但尤镇岳的耐力明显不足,鼻翼、鬓角、耳背的汗液像溪流般躺下,双腿也开始松动起来。 姜小橙见状,立即吩咐众工匠举起连弩,齐刷刷地对准巨盾男的后背,语气略带一丝浮夸,挑衅道: “小爷可不是江湖中人,用不着和你这个大胖子讲什么江湖道义。众人听令,把这个胖子给我射成一只刺猬!” 姜小橙虽然嘴上轻松,但心里却很清楚,巨盾男全身覆盖着重甲,这粗制滥造的弩箭,无非是给他挠挠痒痒,姜小橙故作挑衅,只是想让巨盾男分心,给陷入苦战的尤镇岳制造机会。 见巨盾男毫无反应,姜小橙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黢黑石子,在手中上下抛弄着,满是惊喜地说道: “太好了,炸毁赖宅的火雷,刚好还剩了一枚,就便宜你这个大胖子了!” 巨盾男见同伴中毒,又闻姜小橙欲施火雷偷袭,情急之下,竟突然爆发出一股蛮荒之力,像扛鼎般将尤镇岳举了起来,直接朝一众工匠抛砸过去,这一下可动了真功夫,当即便摔断了尤镇岳几匹肋骨。 暗处的勃尔赫武,再也沉不住气了,正准备现身护住姜小橙,却忽觉山摇地动。 顷刻,夹杂着断枝碎石的洪水,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四面八方奔来,在场众人皆是随波逐流,被巨浪吞噬其中。 好在五湖水寨人人皆是浪里白条,很快便在水中稳住了身子,旋即开始抢救姜家众人。 另一边,巨盾男用盾牌顶起长刀男,向高处游去,心里暗骂道: “赖荐仁你这个混蛋!” 南山之上,赖荐仁站在被炸毁的苍江水堤旁边,望着洪水像凶残而饥饿的猛虎,一下子吞食了整个四海城和赤泽,眼神中掺杂着惋惜与无奈,呢喃自语道: “再见了,四海城。” 赖荐仁心里清楚,这次与五湖水寨结仇,即使那刀、盾二人能护住自己一时,也护不住自己一世,这四海城,既然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那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文豪,我们走,去宁靖城投奔你的伯父。” 赖荐仁转身叮嘱道: “到时候若旁人问起,便说勃尔赫泽欲破坏大坝,我赖家向川尚城驻军求援,可他们却阻挡不力,以致大坝决堤。” 赖荐仁父子刚欲离去,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疾呼: “站住!赖荐仁你这个混蛋,我兄弟二人不远百里前来营救,你这厮却不顾我俩死活,拿命来吧!” 循声望去,原来是巨盾男扛着长刀男,怒火中烧地奔上南山,要向赖家父子讨个说法。 只是巨盾男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头也同时坠落向地面。 吓呆的赖荐仁父子缓缓抬头,只见巨盾男尸身不倒,其后的勃尔赫泽,正握着一把血淋漓的战斧。 原来,勃尔赫泽于边境布防之后,发现并没有升平军队来袭,暗绪定是南朝之中有人公器私用,动用军中之人,来为赖荐仁助阵,于是径直地往赖家赶去,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在这有了意外收获。 勃尔赫泽用斧子拨开刀、盾二人的面罩,心中暗喜:“果然是这二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欣喜之余,勃尔赫泽朝吓得呆若木鸡的赖家父子,恶叨叨地说道: “滚吧,本旗主从不斩杀无能之辈。” 说完,勃尔赫泽跨上坐骑,提上两颗人头,急忙朝军营中赶去,那深邃的目光,映出了脑海中的思绪万千。 山下赖宅处,勃尔赫武见姜小橙已被五湖寨众救走,又见四海城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旋即跃上屋顶,一路飞檐走壁,直奔军营而去。 勃尔赫父子汇于军营,还未互道平安,勃尔赫泽便立马唤来传令兵: “立刻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南征。此外,烽火传信,吩咐赤河沿岸的各路驻军,佯装与南朝军队对峙,务必牵制住眼前的敌人,避免其增援川尚城。” 勃尔赫武一脸茫然:“阿爹,为何突然发兵?” 勃尔赫泽轻拍儿子的肩膀:“武儿,你即刻随我出征,细节之处,阿爹慢慢与你道来。” 时至黄昏,勃尔赫父子奔袭在急行军的最前列,两人的银甲泛着夕阳的余晖,就像那染血的盔甲。勃尔赫泽取下挂在腰间的人头,抛给一旁的勃尔赫武: “武儿,这二人可还熟悉?” “天威府中郎,川尚城驻军的先锋官?” 勃尔赫武定睛一看,这二人的确在战场上打过几次照面,难怪刚才在赖宅,便总觉得有些眼熟。 勃尔赫泽接着说道: “军中精锐竟然沦为个人私器,我看这南朝气数已尽。眼下,川尚城驻军必定不知,四海城苍江决堤,城防尽毁一事。但两军前线斥候遍布,此事瞒不了多久,南朝知晓必定会大举反扑。”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出其不意,趁夜奔袭,待我将这两个先锋官的人头抛入城内,那南朝小儿必定军心大乱、士气动摇,无心于我交战。等攻下了川尚城,阿爹还有大动作,到时候,武儿可就要大放异彩了!” 勃尔赫泽仰天长笑,见天色已晚,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定要在子夜之前赶至川尚城,将熟睡之中的南朝小儿,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回过头看四海城这一边。 山洪来袭,赤泽虽然地势最低,但五湖水寨以船为寨,倒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但城内的百姓则是死伤惨重、哀嚎遍野。若勃尔赫泽尚在城内,必定会大肆赈灾、收买民心,可如今留守的官员,只顾着加固城防,哪顾得上百姓的死活。 万幸的是,四海城乃江河汇入大海之地,从南山倾泻而下的苍江之水,彷如那借道而过的旅人,在四海城游览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去。很快,城内的百姓就投入了灾后自救当中。 五湖水寨之内,被救的姜家众人正在和尤镇岳攀谈,此时的尤镇岳已经完全恢复,全然不像一个在不久前,刚摔断了几匹肋骨的重伤之人。 原来,尤镇岳修习的功法名为蝾螈劲,这心法别无他长,偏偏能促进人体的精气游走、刺激血肉生长,令伤处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只是每次运功疗伤,必将消耗巨甚,让人倍感饥肠,巧的是,尤镇岳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正当尤镇岳在向姜湛解释,为何隐瞒有尤弈棋这个儿子的时候,姜小橙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父亲、尤伯父,我看五湖水寨得赶快布置防御工事了,否则会有覆灭的危险。”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猛地回头盯着姜小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姜小橙眉头微皱,指尖轻触眉心: “四海城城防损毁,方才从赖家撤回水寨之时,我见狼烟四起,推测勃尔赫泽定然以攻为守,将战火南烧,以保四海城无虞。” “南北两朝对峙于赤河,不仅是因为赤河天堑,阿卑无法轻易横渡,更是因为粮草。赤河水流湍急,两岸悬崖峭立,南北漕运,主要依靠沿赤河东西分布的几座水城。上游和中游的城池,升平一直牢牢地拽在手中,只有这四海城,不断地在两国之间摇摆。” “若勃尔赫泽成功地将战线南移,四海城便会沦为阿卑内城,勃尔赫泽势必要铲除五湖水寨,打通南北粮道,在赤河这条阻碍阿卑南侵的天堑上,撕开一道口子。” 尤镇岳听闻,立马惊坐而起,双手一拱道: “天色不早,姜家的朋友请先行休息,我这便去找其他四位寨主共商大事。到时候,还望姜家工坊不吝助力,告辞!” 姜、赖两家的争斗,虽然以姜家获胜落下了帷幕,但也导致了勃尔赫泽重新点燃战火,赭焱大陆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再次陷入了动荡。 这场动荡,为姜小橙今后探秘星孛北斗的旅程,留下了一个契机,也为眼下的五湖水寨,带来了一场危机。 (3370) 第八章 五湖危机 翌日拂晓,羊羽的床榻之上,哈禄腾正呼呼酣睡,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号角声撕裂空气,从哈禄腾的脑袋中穿刺而过。 哈禄腾猛地睁眼,摇头晃脑,双手扑打被褥,神色慌乱地自语道: “不好!出大事了!” 说话间,哈禄腾已经裹上了衣服,一手调整束带,一手抓上斧子,急忙向门外奔去。 房中,只剩下睡意正酣的羊羽,迷糊间,羊羽轻揉惺忪的睡眼,微微地蠕动了一下,那诱人的丰乳肥臀,随即,便继续睡了过去。 四海城的议政大厅之内,一位面色凝重的男子,语气沉重地向众人说道: “昨夜,勃尔赫旗主突袭失利,眼下正在抵御南朝军队的进攻,各位狼儿,可要做好坚守四海城的准备了。” 原来,昨夜勃尔赫泽兵临川尚城下,却突然发现,南朝的军队之中,竟然出现了大量武功高强之人,而且,这些人从来没有在江湖之中崭露过头角,如同凭空出现的一般。 更令勃尔赫泽震惊的是,南朝军队中的普通士兵,也是莫名其妙地战斗力大增,要说以一敌十,那绝对是毫不夸张。 看见南朝军队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年那不堪一击的鱼腩军队,勃尔赫泽明白,即使昨夜自己不发动突袭,用不了多久,南朝的军队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好在勃尓赫泽久经沙场、经验老道,阿卑狼兵也是身经百战、无惧无畏,全军浴血奋战,在勃尓赫泽的指挥之下,引诱南朝军队追击,将其诱入了四海和川尚之间的河谷森林,依靠地势,将南朝军队拖入了僵持战,成功阻止了南朝军大举反攻四海城。 两军在河谷森林对峙,勃尓赫泽向狼主上报军情,说明赤河一线的战火已经重新燃起,四海、川尚之争陷入胶着,请求狼主即刻发兵增援,力争从此地打通一条,阿卑继续南征的通道。 此外,勃尔赫泽也向四海城主下达了两条死命令。 四海城主接着向众人说道: “旗主正浴血奋战,在前线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要加快速度,修复城墙、巩固城防,以防前线失利,我军无险可守。此外,战线南移,赤泽已完全在我阿卑境内,旗主命我们发兵镇压五湖水寨,打破长期以来,五湖水寨对赤泽水运的垄断,将自主权夺回朝廷手里。” 说到这,四海城主清了清嗓子,向议政厅内的一众官员说道: “五湖水寨长期把控赤泽水运,我阿卑入主四海城以来,在自己的领地内运送物资,居然还要向那群水贼纳贡,在场各位皆是我阿卑狼儿,有谁可以为狼主分忧?”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众人皆是面露难色。 “五湖水寨不受管控、难以剿灭,皆因水寨以船为寨,混迹于商船之中,寨众又善于用毒,若派兵进入赤泽剿杀,敌暗我明,不仅寨迹难寻,而且稍有不甚,便会遭了毒手。” “可若想避免伤亡,只能从外部围剿,调集火器营炮击赤泽,如此一来,必定会误毁商船,而那群水贼却可能潜入水底,反倒是毫发无损,实在得不偿失。” 闻言,四海城主勃然大怒,厉声斥喝: “本城主要的是剿匪之策,不是听尔等抱怨困难,堂下的众狼儿,皆是毫无血性之人吗?” 也难怪,昨日勃尓赫泽连夜奔袭,本是势在必得,将军中的精锐悉数带走,本打算夺下川尚城之后,再令勃尔赫武,回师剿灭五湖水寨。可眼下,留守之人皆久疏战场,又何来剿匪之勇? 哈禄腾捏弄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感觉经过数天的调养,双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便大步跨出人群,胸有成竹地说道: “此前不敢发兵赤泽,无非是因为赤泽地处交界,稍有不慎可能引发战火,眼下战火已燃,赤泽也尽在我阿卑的领土之中,还何惧之有?我哈禄腾虽然伤势未愈,但也不惧那五湖水贼,愿请缨为狼主分忧。” 四海城主闻言大喜: “好!哈禄腾果然是狼主的好狼儿,不过征讨五湖水贼必定不易,你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本城主自当全力协助。” 哈禄腾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番,那曲线玲珑的紫衣少女,一直令他念念不忘,势要将此女绑入床帏,方解心头之恨,可不能还未一亲芳泽,就用火炮将那美人轰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哈禄腾开口说道: “五湖水贼经营多年,自是囊橐充盈,若能收为军用,必定能缓解旗主的前线之急。请城主吩咐火器营,随我入赤泽剿匪,以免财物遭炮火摧毁。也烦请城主,于赤泽周边高地,布置好火炮,为我等掠阵,以防不测。” “好,哈禄腾真乃我辈楷模,此时此刻,仍然挂念着筹措军资一事。” 四海城主开怀而笑,随即吩咐道: “众人听令,包含火器营在内,城中所有士兵,不论所属何部,悉数听从哈禄腾的调令。” 闻言,哈禄腾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淫笑,随即迫不及待地从城主手中接过兵符,大步流星地向军营行去。 此刻,五湖水寨的众人并不知道,哈禄腾正在点兵点将、整装待发,稍后便会率军来袭。 “吃、喝、嫖、赌、抽”齐聚在虎刺湖尤家寨中。 五兄妹以尤弈棋为中心围圈而坐,双掌分别置于尤弈棋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共五条阳经的首末两穴,尤弈棋则是护住自己的足少阳胆经。 此刻,六人的体内如赤炎灼烧,汗水如牛毛般从额头渗出,旋即凝聚成珠状,顺着鬓发滑下脸颊,接连不断地从下颌处滴落,在地面上烙下一块黑斑,犹如巧匠亲手雕刻上去的一样。 原来,当年五人刺杀宁王之时,顺手取走了宁王府的镇府之宝,焚经决。 起初,五人还有些疑惑,强悍霸道的焚经决,为何被宁王束之高阁。后来,待五人尝试修习之时才发现,这焚经决练成之后,虽能焚敌经络,但是运功之时,同样会焚烧自己的经络。 因此,焚经决根本无法修炼。 可是后来,这五人发现,以蝾螈劲那极强的愈合能力,将诸身的经络护住,便不再畏惧焚经决的焚烧。 遗憾的是,尤镇岳并没有掌握两种功法的天赋,在体内同时运转两种真气。 虽然当老子的尤镇岳没有天赋,可是当儿子的尤弈棋却有,尽管尤弈棋的资质也仅仅是勉强够格。 五兄妹情同手足,皆将尤弈棋视为己出,便决定合众人之力,助尤弈棋练成焚经决。 尤弈棋初练焚经决之时,水映霜每日都向尤弈棋的丹田之中,注入大量的霜寒内力,以此压制焚经决真气,协助尤弈棋调和内息,避免焚经决真气和蝾螈劲真气,在丹田之内相互碰撞。 尔后,根据焚经决的记载,初练焚经决之时,会在丹田之中,由少至多,逐渐生成六道丹阳之气,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六道丹阳气。 当丹田无法承受丹阳气的冲撞之时,丹阳气便会从丹田之中窜出,直奔体内的阳经而去。 丹阳气窜出丹田之时,丹田内有几道丹阳气,便只能灌注几条阳经,且今后不论如何修炼,也只能增强丹阳气的力量,无法再增加丹气的数量。 因此,为了将焚经决修炼至极致,五兄妹合力封住了尤弈棋关元、气海、神阙、命门等穴位,以此堵住丹田的出口,直到尤弈棋完整地炼化出六道丹阳之气。 因此,这十多年以来,尤弈棋虽然天天练功,但却毫无内力可使,并且还需要借助水映霜的霜寒内力,来缓解丹田的剧痛。 五兄妹也叮嘱尤弈棋,在焚经决练成之前,不要向外透露自己是尤镇岳的儿子,以免宁王府的人寻仇,却无力自保。 尤弈棋的心中很苦闷,但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的资质,仅仅只比普通人好上一丁点呢。 既然不是天才,尤弈棋就只有日夜苦练,期盼着第六道丹阳之气早日出现。 那晚,尤弈棋从书院负伤归来之后,众人为他疗伤之际,发现第六道丹阳之气终于出现了。 于是,尤弈棋刚刚痊愈,五兄妹便迫不及待地协助尤弈棋解封丹田,释放内力,毕竟,这十多年的苦盼,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此刻,尤弈棋丹田之内的六道丹阳气,正源源不断地向其六条阳经灌注。 随着尤弈棋经络上的穴道,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冲破,尤弈棋体内的灼烧之痛不断加剧。 尤弈棋一边谨慎地释放着丹田内的丹阳之气,一边运转蝾螈劲修复被灼伤的经络。 毕竟,这经络要是灼烧断了,人也就废了。 尤镇岳同样运转着蝾螈劲,协助儿子加快修复经络的速度。 水映霜则以自己的霜寒内力,减缓丹阳气在尤弈棋经络内游走的速度,以此缓解尤弈棋的痛苦,并为尤弈棋争取更多的修复时间。 其余三人,内力合于一处,替尤弈棋稳住心脉和内息,避免尤弈棋体内的真气暴走,以致走火入魔。 这朝夕相处的六人,虽是一言不语,却心领神会地密切配合着。 随着尤弈棋阳经中的穴道逐一冲破,六人的内力也是消耗得所剩无几,虽精疲力尽却也心甘情愿。 然而,这六人却浑然不知,五湖危机,正跟随哈禄腾的脚步,悄然逼近五湖水寨。 (3187) 第九章 辣手摧花 哈禄腾经过一个上午的谋划与筹备,终于是信心十足地率领数千狼兵,手持火枪,聚集在赤泽边缘。 远远望去,赤泽经过昨日的洪流洗礼,褪去的瘴气还未重新生成,眼前尽是千帆竞渡,视野一片清晰,哈禄腾暗喜道: “真是天助我也!” 上次在堇熏箢这阴沟里翻了船,哈禄腾也是多了几分心眼。 此次征剿赤泽,既没有驶船进入湖泊深处,以防五湖水贼潜入水底,破坏船底,以致船毁人亡;也没有登船检查,避免被人暗中下毒阴杀。 小心驶得万年船,哈禄腾只是谨慎下令,吩咐狼兵沿着泽中水浅之处,慢慢蹚水向赤泽深处推进。 最后,哈禄腾寻了一处四通八达,连接湖与湖之间的洼地,安营扎寨,设立防御工事,以防五湖水贼的偷袭。 待建立好根据地之后,哈禄腾这才不慌不忙地行动起来。 哈禄腾吩咐狼兵,向附近来往的船舶挥旗示意,要求船舶驶向据点接受检查。 待船舶在据点抛锚停稳之后,哈禄腾便命令船上之人,全部抱头下船,吩咐狼兵手持火枪将其包围,逐一盘问检查。 若是来船配合,哈禄腾则取船上部分物资以作税金,并告知来船,不得再向五湖水寨纳贡。 若是来船反抗,拒不接受检查,哈禄腾则下令开炮将其击沉,绝不手软,不给五湖水贼一丝耍阴招的机会。 可别说,哈禄腾虽然平时五大三粗、贪财好色,但曾经也是军中之人,接受过战场的锤炼,这认真行事起来,有板有眼,颇有一番谋略。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来往船舶皆是商船,也没有出现拒绝检查的情况,随行的副官开始焦躁起来,便向哈禄腾建言: “大人,赤泽水域广阔,船舶成千上万,这样被动检查下去,那何时才能寻得五湖水贼的窝点,何况,他们的寨船也不一定会经过此处啊。” 哈禄腾望向据点一隅,那早已堆积成山的箱子,自信地说道: “你看,那些征缴的财物,不就是此行的收获吗?而且,我敢断定,这样检查下去,五湖水贼必定会自曝行踪,主动找上门来。” 说话间,出现了一艘商船,船主自称受五湖水寨庇护,已向五湖水寨缴纳供奉,因此不愿接受检查,向哈禄腾纳贡缴税。 当即,哈禄腾便下令开炮击沉商船,接连十数声惊天的炮响,径直地传到了尤家寨众人的耳朵当中。 此刻,尤弈棋终于将六道丹阳之气,成功地灌入手足共六条阳经。 除了尤弈棋和尤镇岳,在一顿胡吃海喝之后,运转蝾螈劲恢复了精气神,其余四人皆因内力消耗过甚,经络被丹阳之气反噬灼伤,从而精疲力竭,瘫坐在椅凳之上,十天半个月之内,恐怕难以复原。 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响,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心想姜小橙刚刚提醒勃尔赫泽会有所动作,没想到隔夜官府便找上门来,根本来不及增设陷阱机关、加强防御工事。 众人发愣之时,一个头戴方巾的五湖寨众,轻快地从门外跑来,心急如焚地禀报道: “众位寨主,正午之时哈禄腾率兵进入赤泽,在泽中洼地设立据点,向来往船只征缴税金,并告诫今后不得向我寨纳贡。方才那阵阵炮响,便是有不愿意缴税的商船,被哈禄腾开炮击沉,眼下如何行事,请众位寨主定夺。” “好你个哈禄腾,竟敢到赤泽中来征税,泽中商船皆向我五湖水寨纳贡,受我五湖水寨庇佑,若我等坐视不理,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尤镇岳拍案而起,朝向满脸兴奋的尤弈棋,豪气地说道: “儿子,让你众叔婶好生休息,我父子二人前去探个究竟。” 尤弈棋临走之时,堇熏箢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棋儿,替三娘好好地招呼哈禄腾,不要让客人感到无趣。” 一炷香的功夫,尤镇岳父子便赶到了哈禄腾设立的据点,二人躲藏在据点外围的隐蔽之处,望向那栅栏竖立的营寨,心中泛起了一阵嘀咕,顿感今日之事有些刺手。 以往,官兵均是乘船深入赤泽,泽内瘴气环绕、视线极差,尤镇岳潜入水中,破坏船舶并非难事。 可是哈禄腾不仅就地扎营,还命令船上之人,全都下船接收检查,因而也没有办法混入商船之上,施毒暗杀。 哈禄腾的守株待兔之法,此刻收获了奇效,让父子二人束手无策。 尤镇岳父子本也不善谋划,心想既然无计可施,那便直接硬闯。 两人双目对视,点头示意之后,便喝的一声,犹如那离弦之箭向哈禄腾暴掠而去,试图直接穿越一众狼兵,将哈禄腾当场斩杀。 众狼兵见有人突袭闯营,不等哈禄腾下令,早已自行调整队列,旋即便听到阵阵枪响。 火器营的狼兵训练有素,装弹效率和射击速度,皆是远远胜于哈禄腾原本的那些手下。 尤镇岳父子在层层栅栏的阻碍下,无法笔直地挺近营寨之中,但二人也是巧妙地将栅栏当作屏障,一边游走其间躲避枪弹,一边以极快的身法迂回向营寨中推进。 然而,身法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父子二人身上的枪伤逐渐增多,很多地方都因为子弹贯穿,留下了核桃般大小的窟窿,但这些窟窿很快便在一股盈绿内力的蕴养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父子二人如发狂的猛虎扑食,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狼兵阻击,步步向哈禄腾逼近。 哈禄腾倒是不慌不忙,毕竟曾在战阵上历练过,沙场上身怀各种奇异功法的能人异士众多,哈禄腾早已是见怪不怪。 那日在市坊中,哈禄腾因为一时轻敌,将盲老叟和堇熏菀当做了寻常百姓,被扮猪吃老虎般戏耍了一番,这才在情急之下产生了一丝慌乱。 可如今哈禄腾的心里清楚,手中这击针枪的射击速度,是那火绳枪远不能比拟的。 不过,哈禄腾也明白,自己在战场上被敌人震碎了丹田,无法再凝聚真气,现在只是一个拥有些蛮力的普通人。 想到这,哈禄腾向后退了几步,淹入了一众狼兵之中,决不重蹈轻敌的覆辙。 尤镇岳父子因运转蝾螈劲的时间过长,略微感到有些力竭,枪伤愈合的速度逐渐放缓。 此刻,尤弈棋的心里有一丝遗憾,焚经决若是对上依赖经络的习武之人,自然是威力无比,可面对这冰冷金属打造的火枪,却是无处使力。 尤弈棋愁疑间,只听身旁的父亲高声嘶吼道: “儿子,你可知父亲为何被江湖同道称之为‘吃’吗?学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尤镇岳猛地抓过身旁的狼兵,将其横置,举与肩齐,大嘴一张,直接生啖其腰间的血肉。 尤弈棋瞬间心领神会,也同样效仿其父,以狼兵的血肉为食,很快,二人伤口愈合的速度又恢复如初。 这一幕虽然看上去有些疯狂,但尤镇岳心里清楚,若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例如那日的巨盾男,根本没有机会食其血肉,于是暗中庆幸,还好在哈禄腾的营寨之中,没有武功高强之人,不然当真是要黔驴技穷了。 就在尤镇岳父子感觉转机来临之际,营寨外设卡检查的狼兵,源源不断地赶了回来,这枪林弹雨瞬间变得更加猛烈。 随着加入射击的狼兵越来越多,父子二人的愈合能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枪伤逐渐堆积起来,而此刻,父子二人距离哈禄腾还有十丈之遥。 尤镇岳父子见状不妙,决定先行撤退,尔后再从长计议,遂毫无保留地释放全部内力,催动蝾螈劲运转,在短时间内急剧地提高伤口愈合能力,一鼓作气地向湖边奔去。 哈禄腾见二人准备跳湖遁水而逃,扛起一筒火炮便追赶了出去,见尤镇岳父子离湖边越来越近,哈禄腾怕追赶不及,放虎归山,不顾火炮还扛在自己肩上,直接点燃了火线。 哈禄腾刚追至湖边,尤镇岳父子便纵身一跃跳入水里。 情急之下,哈禄腾居然肩抗火炮,直接向湖底开了一炮。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哈禄腾被强大的后坐力冲倒在地,浑身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尤镇岳父子,如同两条湖鱼被炸出了水面,随即掉落在岸边昏死过去。 望着那像咸鱼般被炸飞落地的父子二人,哈禄腾兴奋之余,忘记了周身的疼痛,立马吩咐手下将这两人五花大绑。 哈禄腾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认真做起事来,心思还颇为缜密。待将尤镇岳父子捆绑完毕之后,哈禄腾走向父子二人发起突袭的地方,低头搜寻起来。 原来,哈禄腾率兵蹚水进入赤泽之时,就发现脚下的泥土松软,这仔细寻找之下,果然发现了尤镇岳父子来时留下的脚印。 哈禄腾抚掌大笑,欢欣鼓舞地向众人下令: “众狼儿稍作整备,我等即可出发,捉拿五湖水贼!” 言语间,哈禄腾的脑海里,尽是那日在市坊之中,堇熏箢丰腴婀娜的身段,今日他势要一窥到底,看看那紫衣薄衫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竟然能让他的双手中毒,而且还是剧毒。 胡思乱想之间,哈禄腾跟随脚印,很快便找到了尤家寨的船寨。哈禄腾下令用火炮将船寨团团围住,自己率兵数队狼兵杀了进去。 一众狼兵只要见人,不问缘由便直接开枪射杀,完全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很快便寻至船寨深处。 众狼兵撞门而入,将企图反抗的五湖寨众尽数射杀,随后,哈禄腾缓步踏入,只见眼前除了一地尸体,还有瘫坐在椅凳上的四人。 哈禄腾定睛扫视,从左至右分别是陌生的精瘦男子,盲眼老叟,令他日思夜念的堇熏箢,最后哈禄腾眼珠一亮,发现堇熏箢身旁,还有一位冷艳若仙的蓝纱美人。 哈禄腾口水长流,吞津饮液之间,脸上浮现出令人作呕的淫笑,旋即提了提裤带,极其猥琐地说道: “熏菀,辣手摧花之约,我如期而赴!” ===================== (3391,防吞记录) 第十章 星孛再现 四位寨主毫无抵抗之力。 哈禄腾的眼珠左右转动,目光在堇熏箢和水映霜之间不断摇摆。 堇熏箢微胖的娃娃脸略显憔悴,如新月生晕,而那天真无邪的面孔之下,却有着令人血脉偾张的玲珑曲线,可谓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另一旁的水映霜,肌肤胜雪,美眸犹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令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之中,又颇有几分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 眼见这两位束手就擒的佳人,哈禄腾顿生帝皇翻牌的快感,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当先雪耻、后享乐。” “对,报仇雪耻!” 哈禄腾不再犹豫,径直地朝堇熏箢走去。此刻,对于哈禄腾而言,心里上的征服,尤胜生理上的快感。 哈禄腾继续向前迈步,却突然心中一颤,双手顿感一阵幻痛,随即,双手被毒的记忆,再次泛上心头,哈禄腾愣了一愣,赶紧踏着小碎步退了回来。 “五湖水贼阴狠毒辣,众狼儿听命。” 哈禄腾吩咐一队狼兵手持火枪,将水寨四人紧紧包围,又唤另一队狼兵上前搜身,确认四人身上并无暗器之后,下令狼兵用手链脚铐将四人牢牢束缚,这才放心向前。 见堇熏箢近在咫尺,哈禄腾亢奋地身躯直颤,心情如同洞房花烛夜之时,新郎即将掀开新娘的头盖一般。 可即便激动如此,哈禄腾也是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斧子,谨慎而缓慢地拨开堇熏箢的那一衫紫衣,双眼一眨不眨,心中窃喜道: “终于熬到这揭开谜底的时候了,究竟是什么令老子的双手中毒?” 令哈禄腾倍感失望的是,紫衫之下,除了那宛若凝脂的肌肤,便再无他物。 哈禄腾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小妮子也许是因为待在自家老巢,才没有携带傍身的暗器吧。” 失望转瞬即逝,亢奋重新占据了哈禄腾的脑子,毕竟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能付诸实际。 堇熏箢面无惧色,并没有挣扎,反倒是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 然而,哈禄腾并未发现堇熏箢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就在哈禄腾飘飘欲仙的时候,忽然听到阵阵惨叫,回头望去,身后的狼兵全部青筋暴起、口吐白沫,旋即倒地不起。 惊恐间,哈禄腾听到一丝妩媚而妖娆的声音: “在找什么,是这个吗?” 哈禄腾循声看去,只见堇熏箢手指前胸,其上长满了吹弹可破的暗绿色脓包,这脓包,便是让哈禄腾双手中毒的元凶。 哈禄腾再仔细一看,堇熏箢之前还光润玉洁的肌肤,此刻却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布大小疙瘩的绿色皮肤,坑坑洼洼,就像那田间的蛤蟆一般。 惶恐之下,哈禄腾身子一怔,急欲抽身逃离,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吸住,体内犹如安放了水泵一般,全身的精血正以极快的速度被抽离剥尽,瞬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一盏茶的功夫,堇熏箢慢慢地抽身站立,瞥了眼干瘪的哈禄腾,妖媚地浪笑道: “若非有你,姑奶奶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恢复。你可知,江湖上知道‘嫖’为女儿身的人,下场都同你一样了。” 言罢,堇熏箢柳眉一挑,望向身旁那精瘦如柴的男子,嘴角微翘,揶揄道: “博老二,江湖中人皆以为你是‘嫖’、我是‘赌’,你说这是为何?” 说话间,堇熏箢脸上的绿色和疙瘩逐渐褪去,但身上的暗绿脓包却并没有消失,不过穿上衣物遮掩之后,堇熏箢又恢复了平日的清纯俏丽。 虽然堇熏箢看上去如同十六七八的少女,但“吃、喝、嫖、赌、抽”五人,皆是年过不惑,只是因为修习的功法特殊,让容貌发生了一些变化。 水映霜因为内力霜寒,令机体新陈代谢放缓,仿似冻住了时间,但不过也是令人误以为,她是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 而堇熏箢修习的玉房寇蛛术,则能在云雨之时吸人精血、补虚驻颜,令堇熏箢如同盈盈二八年华一般。 只是玉房寇蛛术过于阴毒,未免伤及脏腑,堇熏箢平日里便将阴毒内劲发于体表,遮掩于衣物之下,只在必要之时短暂地收回体内。 世间万物总是福祸相依,阴毒外露虽然导致堇熏箢玉体不再,但剧毒附于体表,便可随汗液蒸腾发散于空气之中。 刚才,堇熏箢与哈禄腾共赴巫山以致酣畅淋漓,房间内早已是毒气萦绕,只有那“喝、赌、抽”三人,因为知道堇熏箢的诡秘之处,早有防备,方才躲过一劫。 堇熏箢梳理好妆容,向“喝、赌、抽”三人交代道: “你们好生静养,方才屋内没闹出太大动静,外面的蛮子应该还不知情,我出去毒倒他们之后,便去寻找老五和弈棋的下落,顺便到城内探探动静。” 堇熏箢顺着哈禄腾来时的脚印寻去,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脚印,发觉其中有两双方向相反的脚印,有些无奈地咕哝道: “这两父子总是这么粗枝大叶,真不让姑奶奶省心。” 一路上皆是持枪戒备的阿卑狼兵,一众狼兵看见堇熏箢那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倒也没有将堇熏箢和那穷凶极恶的五湖水贼联系在一起,只是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这步态有几分撩人的小妮子。 堇熏箢绰绰多姿的背影渐渐消失,一众狼兵顿感头晕目眩,旋即双腿一软,轰然倒地。 一炷香之后,堇熏箢来到哈禄腾在赤泽中设立的据点。 此刻,据点中除了被五花大绑的尤镇岳父子,再无他人。 环视着千疮百孔的栅栏,堇熏箢当即便是猜到,尤镇岳父子以血肉之躯硬抗枪弹火炮,乱逞匹夫之勇。 见父子二人已然苏醒,堇熏箢教训道: “尤老五,既然你父子二人安然无恙,那便在此好好反省,我先入城打探一番,稍后再回来搭救你们。弈棋,今后闯荡江湖,可不能学你父亲这般鲁莽。” 尤镇岳全然没有将堇熏箢的话听入耳中,扯着嗓子向转身离去的堇熏箢呼喊道: “堇三娘、堇熏箢、堇寨主,先给我父子松绑啊!对了,哈禄腾那家伙怎么样了?” “哈哈,你不用担心,这会儿,他已经变成风流鬼了。” 堇熏箢留下一阵浪笑,身影逐渐消失在隐约有些昏暗的天地之中。 时至黄昏,四海城主伫立在赤泽南边的高地,左手轻抚着身旁冰冷透骨的火炮,右手捋了捋灰白干燥的胡须,在心里推敲着: “这整整一天赤泽都风平浪静,没有看见哈禄腾求援的烟火,想来事情进展顺利。”如此思量,四海城主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嘿,老头!本姑娘来和你谈一谈分成之事。” 四海城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纯俏丽的倩影逐渐走进。 “你是谁,怎么过来的?” 四海城主一脸诧异,旋即目光扫向黑暗,发现站岗的狼兵全都瘫倒在地。 “本姑娘就是你们口中的五湖水贼咯!” 说话间,堇熏箢将一个黑布包裹抛向四海城主: “喏,自己看呗。” 四海城主缓缓地打开包裹,哈禄腾的头颅直接撞进了他的眼眸,随即发出一道惊恐之声: “啊!你到底是谁?来人啊!” “姑奶奶已经说过了,我正是你们口中的五湖水贼。记清楚,鸢尾湖,堇熏箢。” 狰狞之色瞬间将堇熏箢脸上的天真无邪吞噬: “从今日起,阿卑所有经赤泽运送的物资,我五湖水寨抽取的利钱翻倍。” 四海城主这才意识到,哈禄腾和以往闯入赤泽的狼兵,落了个同样的下场,在悄无声息之间全军覆没。 四海城主踉跄后退,将颤抖的身体倚靠在火炮之上,愤怒地嘶吼道: “信不信本城主下令万炮齐开,将你们五湖水寨轰得灰飞烟灭!” 堇熏箢冰冷而不屑地说道: “你试试,赤泽中船舶成千上万,我五湖船寨只不过数十,这千万船舶之上,难免运有王公贵胄的私物,若听闻自己的财物竟被你的火炮所毁,后果如何,你自己好生掂量。” 堇熏箢话音刚落,只见一颗巨大的火球,自西空划破天际而来,顿时星月无光。 火球尾部是一条霍霍燃烧、不断翻滚的焰浪,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渡劫飞升的赤龙将长空一分为二。 四海城内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抬头观望,仿似除夕夜里众人举目欣赏烟火一般。 火球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划向北方,慢慢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这一幕,同书中记载的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空西去的情形极其相似。 堇熏箢抬头望天、迟迟不语,良久之后方才回神自喃: “星孛再现,看起来,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言罢,堇熏箢抛下四海城主,迅疾地向五湖水寨赶去。 ===================== (3041,防吞记录) 第十一章 狼人采花 昱日拂晓,冬晨的雾气还未消散,四海城却因为星孛再现,早已炸开了锅,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很快,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猜测,一传十、十传百,在城内迅速地传播开来。 有人推测战局将进一步升级,有人忖度将有武林绝学问世,也有人暗自臆度皇帝即将驾崩,更有胆大妄议之人,断定不久之后必将改朝换代。 而五湖水寨的众人,也因为星孛再现,有了新的打算,眼下,正齐聚在虎刺湖尤家寨中。 尤镇岳将双手搭在儿子的肩上: “弈棋,江湖中帮派林立,我五湖水寨虽然寨众甚多,但普通寨众除了使毒以外,却只会一些稀松平常的拳脚武功。因此水寨纵使名声在外,但论起实力,在江湖上也不过位列末流。甚至有一些名门大派,只把我们看作寻常水匪。” 说到这,尤镇岳有些无奈: “只可惜,我五兄妹的功法刁钻古怪,尤其是蝾螈劲,更是与生俱来、无法修习。因此,我五兄妹的功法无法传授给寨中的兄弟们。” 大寨主阎魍点燃烟丝: “弈棋,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空西去,江湖上一夜间出现了修炼功法,而且在星陨之地的白虎山脉,更是诞生了江湖上最为强大和神秘的势力,星陨谷。这一次星孛再现,必有武林绝学或者神奇瑰宝问世,这正是我们五湖水寨崛起的良机。” 说到这,阎魍轻吸一口烟: “我兄妹五人商议之后,打算让你去北境游历一番,说不定能有什么机缘。只是武林中人必会蜂拥北境,龙争虎斗在所难免,此行定然凶险万分,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不用坐在教室里发呆,去哪我都愿意!” 尤弈棋听闻要放他独自出门闯荡,不等五位长辈逐一交代,拔腿就跑回房中准备行囊。 尤弈棋正在收拾行李,堇熏菀和水映霜缓步走进房间。 堇熏菀先开口道: “棋儿,我们五兄妹只有你爹不会使毒,也不怪你爹愚笨,蝾螈劲着实霸道,你爹多次尝试将毒素与内功融合,但融入体内的毒素,瞬间便被蝾螈劲当作侵害己体的异物吞噬。 说到这,堇熏菀将一个精致的玉甁递给尤弈棋: “江湖险恶,这小瓶毒药你带着傍身,若遇危难,拧开瓶塞释放气体即可,万不得让其中液体接触你的肌肤。此外,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外要多加提防美人计,别一时冲动栽在色字头上。” 水映霜连连点头,语气难得的温柔: “弈棋,你的名字乃我所取,人心难测,遇事先想想自己的名字,多思量几番,可别学你爹爹那般冲动。” 言语间,水映霜在尤弈棋的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 “我体质霜寒,平素好饮些烈酒,此酒甚烈,若到了北境不适应,抿上一小口便可。如遇大难、危及性命,导致蝾螈劲运转过甚,也可悉数饮下,恢复内力。” 尤弈棋有爹无娘,好在堇熏菀和水映霜视他为己出,特别是水映霜,人冷心热,基本扮演了尤弈棋母亲的角色,因此,尤弈棋从小到大,倒也不缺关爱。 此刻分离在即,望着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尤弈棋这个向来莽撞撞、胡咧咧的大男孩,此刻却也有一丝梗咽。 尤弈棋抹了抹温润的眼睛,跨上行囊,头也不敢回地向门外走去: “儿子走了,两位娘亲保重!” 尤弈棋先来到四海城,在马市挑了一匹良驹,正欲扬鞭离去,突然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呼声: “傻大个,别着急走啊!” 尤弈棋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古灵精怪的姜九黎。 姜九黎踱着小碎步,蹦跶而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神秘兮兮地说道: “昨夜星孛再现,哥哥说你一定会出游寻访,又断定你会在这儿挑选坐骑,让我在此候着,把这个木匣交付于你,里面有哥哥最新的实验成果。至于怎么用嘛,我也不知道,木匣里有哥哥撰写的说明,你自己研究吧!” 随即,姜九黎扯着嗓子,模仿着姜小橙的口吻说道: “尤小哥,星孛再现、自西向北,武林中人定会蜂拥北境,世道险恶,赠你木匣防身。闻你功法初成,不妨先行西去,于源头处寻个究竟,待涌入北境之人相互内耗,再北上而去,坐收渔利。” 说到这,姜九黎低声说道: “悄悄告诉你,哥哥不亲自来送你,是因为……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哥哥也是要面子的人。” 尤弈棋闻言,摸了摸手中的木匣,双手一拱: “姜兄弟费心了。” 言罢,尤弈棋牵引缰绳向北行去,心里忖量着: “时不我待,还是早日北上为妙,探根溯源的事,还是等姜小橙日后自己去做吧。” 姜九黎见任务完成,旋即双脚一垫,轻巧转身,向姜宅蹦跶而去,挥着小手,俏皮地说道: “傻大个,不送啦!” 姜宅书房内,姜小橙正端坐在桌前制图绘画,姜九黎趴在哥哥背上: “哥哥,你私自改造爹爹的杰作,爹爹罚你在家闭门苦读,你不好好念书,天天在这研究枪械火药,莫不是已经将半年后的文举选士忘得一干二净?” “黎儿,星孛再现,争夺之人皆是虎狼,我兄妹俩不会半点武功,若是不想羊入虎口,只能向火器借力。” 姜小橙指了指图纸: “把后装滑膛改为后拉枪栓,然后把击发底火的撞针放进枪栓里,令其不再外露,这样便解决了击针枪的气密性问题。只要扣动扳机,枪栓内的弹簧就会被释放,并驱使撞针向前撞击子弹底火,引燃弹壳里的推进药……” “哥哥!” 昏昏欲睡的姜九黎打断了哥哥的解说,在她的脑海里,有着一大堆比这制式栓动步枪更为先进的武器,只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头疼,令她无法与哥哥言说。 姜九黎好奇地问道: “哥哥,你不是立志要探索星孛北斗、功法现世的秘密吗?如今星孛再现,你不跟随尤弈棋北上探秘,反而每天在这闭门造车,难不成真要听爹爹的安排,参加选士入朝为官?” “对,我正是打算入朝为官!” 姜小橙一本正经地望着妹妹: “星孛再现,不仅武林中人虎视眈眈,恐怕朝廷也是黄雀在后,争夺必将异常惨烈,花落谁家犹未可知。我若进入朝堂,则能公私皆顾,既能助朝廷夺宝,又能借朝廷之力,去揭开星孛北斗的秘密。” 姜九黎微微点头: “也是哦,星孛初现已经过了六百余年,也没人揭开其后的秘密,相信这次星孛再现,一时半会也闹腾不出什么结果。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姜九黎也要用功啦,博个女状元来玩玩。” 言罢,姜九黎暗暗窃喜: “还好赭炎大陆思想开化的早,虽然还遵循着帝制,但女权意识已然觉醒,无论在政界、商界或是武林之中,崭露头角的女性皆是不少,若还停留在男权至上的时代,我还真是无法适应呢。” 姜家兄妹就这样相互陪伴,为半年之后的文举选士而努力着。 另一边,尤弈棋经过数日的奔波,终于是越过荒野,再次看见了炊烟,来到一处名唤下木的小镇。 时逢正午,连续几日的风餐露宿,让尤弈棋略感疲惫,故寻得一家客栈,唤小二给马匹喂足草料,又要了些烈酒佳肴,准备大快朵颐之后,再好好休整一番。 尤弈棋刚寻得座位,却听见堂内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昨晚张家的闺女遇害了,这半个月以来,每晚都有妙龄女子失踪,而且尸首干瘪残缺,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那淫贼也不知是人是鬼,听说那淫贼青面獠牙,长着褐鬃赤瞳,俨然是那狼人的模样。” “别瞎说,这世上哪来的狼人,我看就是那淫贼在装神弄鬼。” “也是,听闻‘吃、喝、嫖、赌、抽’五人,如今就盘踞在东南百里之外的五湖水寨,搞不好就是那‘嫖’干的好事。” “对对对!据说那群水贼无恶不作,那‘嫖’也是辣手摧花的狠角色。” 听到这,尤弈棋已是怒不可遏,心想倒在堇三娘裙下的,皆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这群人毫不知情,却在这乱说一气。 尤弈棋正欲拍案而起,突然从门外掠进几道黑线,射入一众乱嚼舌根之人的嘴中,在那血迹斑斑的碎牙之间,混着几枚四面铅骰。 尤弈棋望向门外,惊讶地问道: “博二叔,你怎么来了?” “众兄妹不放心你独闯荡江湖,说我轻功在五人之中最好,遣我追上来看看,若你安然无恙,再让我折返回去。” 博天禄边说边迈入客栈: “谁知刚寻得你这小子,就听见有人在此胡言乱语。” 这群被击碎牙口之人,齐声嘶骂道: “哪来的混账?” 博天禄目露凶芒,恶叨叨地报上名号: “五湖水寨,风铃湖博天禄,江湖诨号‘嫖’。” 众人听闻,皆作鸟兽散、翻窗而逃,唯有大堂角落处,一个肤色黝黑,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向博天禄走近。 只见这男子突然双膝跪地: “闻言五湖水寨皆是英雄,赤泽来往商船皆受其庇护,免去了水寇之患和朝廷重税。小的相信,水寨的英雄,断然做不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话间,此人猛磕了几个响头: “我家夫人,前几日也遭了那狼人的毒手,请两位英雄为我报仇,家中财物两位英雄尽管取拿。” 尤弈棋将这男子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世上绝无狼人,必定是那淫贼在装神弄鬼。这淫贼令我五湖水寨声誉受损,就算你不开口,我也要把他揪出来骟了。走!去你家看看有什么线索,顺道给我讲讲这些天发生的事。” (3309) 第十二章 姿色平平 从客栈离开,尤弈棋与博天禄二人,在黝黑男子的带领之下,来到下木镇西郊的一处铁匠铺。 铁匠铺之外,一名乡下妇女正在清扫院落,这女子虽然相貌平平、气质普通,但看得出来,女子的妆容打扮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若是生在优渥的家庭,换一身锦绣华服,倒也能有几分姿色。 此女子循声望去,看见了尤弈棋一行,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向黝黑男子招呼道:“姐夫,家中来客人了?” 言罢,此女招唤三人进入屋内,为三人斟茶倒水,又下厨炒了些小菜。。 黝黑男子再次跪拜,情绪有些激动: “二位英雄,小的名唤魏楠。一年前,朝廷将方圆百里的匠师全部征召入军,因此我作为百里之内唯一的铁匠,打造贩卖一些农具,家里的日子倒还过得滋润,我妻子和妻妹……” “打住,打住,我对你的家庭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直接说重点。”尤弈棋不耐烦地击拍着桌子,咕咚咕咚,将整碗热茶灌入喉中。 男子愣了一愣,整理了片刻思绪,简明扼要地答道:“四日前,我妻子失踪,昨日,尸身出现在镇子北边的森林,尸身附近的树木之上,留有数道爪痕,疑为狼人爪击所致,请英雄为我妻子报仇!” “走!博二叔、魏楠,我们这便去森林里,寻找那淫贼的踪迹。”尤弈棋啪的一声将茶碗拍在桌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尤弈棋在魏楠的带领下,来到了镇子北边的森林,找到了魏楠妻子尸身被发现的地方。 日昳时分,森林中郁郁葱葱,有些昏暗和阴冷,林间弥漫着水汽,光影忽暗忽明,隐隐间给人一种诡秘的感觉。 魏楠妻子的尸身已被搬走,但在尸身之前倚靠的那颗大树上,还留着一道人形的血迹,血迹上方的树干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爪痕,环顾四周,附近的几颗树木之上,也有着同样的爪痕,再向外围寻去,爪痕越来越少,最后,便没了任何的蛛丝马迹。 博天禄心有所想,但一言不发,想看看尤弈棋如何分析此事。 这一下,尤弈棋可犯难了,双手呲呲地抓着后脑勺,在心中挖苦自己:“完全毫无头绪,这侦查之事果然不适合我,要是姜小橙在这就好了。” “滚出来!一路尾随我们至此,当真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吗?”正当尤弈棋抓耳挠腮之时,博天禄突然怒喝一声,右手指向远处的草丛。 草丛晃了晃,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起身从草丛走出。 尤弈棋见状,双脚一踏,朝着黑衣人暴掠而去,一把抓住黑衣人的领口,将其拎于半空之中,高声喝道:“大胆淫贼!” 尤弈棋的一记铁拳正要猛砸下去,却听见从黑衣人的面纱之后,传出一道软儒的声音: “树干上留下了人形血印,说明死者身受重伤,死前倚靠树干喘息过。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说明死者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四周树木皆有爪痕,但死者乃柔弱女子,因此,爪痕并非死者与凶手打斗所留。” 黑衣人说到这,博天禄心里嘀咕了一下:“有破绽,他怎么知道死者是柔弱女子。”心中虽是怀疑,但博天禄并未出声。 黑衣人拍了拍尤弈棋的手臂,示意尤弈棋将他放下。尤弈棋虽松开左手,但并未收起右拳,黑衣人接着说道: “我推测,凶手给死者致命一击之前,内心一定曾经激烈挣扎过,心中煎熬之下,凶手击打四周的树木发泄,因而留下爪痕。故凶手要么是被迫杀人,要么是与死者认识,换而言之,凶手杀人杀得很犹豫。” 闻言,尤弈棋虽心中窃喜但面不改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继续说下去,要是说不出凶手是谁,我就把你当作凶手骟了。另外,你是何人,为什么跟踪我们?” 黑衣人举起双手,缓声道: “我没有恶意!我是谁并不重要,就像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也并没有跟踪你们,只是刚好寻找线索至此处。根据这里留下的线索,我也只能推断出这么多了,要进一步分析,需要去其它命案现场看看,找一些新的线索。” 见尤弈棋打算与黑衣人同去,博天禄出声道:“弈棋,天色不早了,我看再在这儿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我们先返回镇子,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行动。” 说话间,博天禄望了望逐渐昏暗的天际,又转眼狠狠地盯着黑衣人,恶叨叨地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跟着过来,休怪我不客气!” 言罢,博天禄手一挥,一枚铅骰射出,从黑衣人的耳边极速飞过,击穿了一旁的树干。 尤弈棋一行返回魏楠家中,魏楠的妻妹见众人回来,一脸期盼地问道:“二位英雄、姐夫,抓到那淫贼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发现了一些线索,明日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尤弈棋的神色有些沮丧,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英雄,今晚就在我家中留宿吧,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魏楠将妻妹向前拉了一步,又殷切地望向尤弈棋:“自从阿秀遇害之后,我日夜担心阿丽,生怕对不起她姐姐。” 魏楠想法很简单,不希望阿秀的惨剧在阿丽身上重演。尤弈棋一向不善拒绝,见魏楠情真意切,一时语塞,只得点头答应。 阿丽见尤弈棋在家中住下,心中自然欢喜,眼眸一转,对着一旁的魏楠说道:“姐夫,你白天打铁也累了,汤我已经给您熬好了,放在你的床头,你早点休息吧,我来伺候两位客人。” 尤弈棋与博天禄,分别住进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尤弈棋躺在床上,闭目回想细节之处,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姜小橙琢磨问题时的神情,挥之不去,尤弈棋暗自嘀咕道:“要是姜小橙在这儿的话,不知道他会作何打算呢?” 咚咚!阿丽用肩膀缓缓地抵开房门,只见阿丽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双手端着一个木盆,两个手肘合于胸下,夹住一个木碗,这个动作,让阿丽胸前的那一抹起伏尤为明显。 阿丽一边走向尤弈棋,一边温柔地说道:“尤少侠,二位今天去森林奔波辛苦了,我给你们熬了些鱼汤,姐夫睡前都要喝一口,你朋友也说我手艺不错,你也尝尝吧。” 尤弈棋见阿丽入内,披上衣服,一个挺身从床上端坐起来,还没开口说话,阿丽已经半跪在他身前,将他的双脚放入了木盆,用那纤细的小手,给他搓起脚来。 “尤少侠,你侠肝义胆,要为我姐姐报仇,阿丽无以为报。” 阿丽抬头端详着尤弈棋:“阿丽见少侠骑马而来,又带着兵器,一定是远道而来的游侠,想必也是一路风尘仆仆,我只能为你搓搓脚,替你解解乏,少侠可千万不要介意。” 阿丽虽然只是姿色平平的乡下女子,但此刻半跪前俯地为尤弈棋搓脚,这个姿势让她衣物下的女性魅力,刚好被端坐于上方的尤弈棋一览而尽。 尤弈棋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从来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同龄女子,加之泡在温水中的双脚,正被一双小手轻柔抚摸,竟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口干舌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非礼勿视,尤弈棋急忙转过头,端起阿丽送来的鱼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间,就在阿丽那轻绵而温柔的按抚中睡着了! “尤少侠,不好了!昨天晚上,镇子里李家的媳妇失踪了!”尤弈棋在魏楠的惊呼声中猛地睁开眼睛,一股阳光刺眼而来,虽然睡得意犹未尽,但此刻却已是正午。 听到门外的惊呼,尤弈棋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穿好衣服推门而出,看见魏楠和阿丽已经候在门外,而隔壁客房的博二叔也和他一样,刚刚睡醒,正整理着衣物从屋内走出。 “这淫贼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把他的凶器切下来喂狗!”尤弈棋的口中虽然狠狠地骂道,但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弈棋突然有些后悔,昨晚没有邀请那个黑衣人,一起调查淫贼的下落。 见尤弈棋面露难色,阿丽脸霞微红,轻拉尤弈棋的衣袖,低声恳求道:“那淫贼神出鬼没,镇守大人又坐视不理,下木镇一天比一天危险,恳请少侠带我一起离……” “阿丽,你提醒我了!博二叔,我们走。”尤弈棋未等阿丽把话说完,一把拉上博天禄,便向下木镇的官衙狂奔而去。 阿丽见尤弈棋离去,面露失望之色,魏楠在一旁安慰道:“阿丽,尤少侠是江湖中人,我们只是寻常村民,有些事不可强求。” 一盏茶的功夫,尤弈棋便奔至下木镇官衙,也顾不上让门外的守卫通报,竟直接一路闯了进去。 “大胆,哪里来的刁民,胆敢擅闯我下木镇官衙!”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却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从内院走出。 尤弈棋见正主出现,面露喜色,拉高了调门说道:“镇守大人,眼下可有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万不可错过!” 闻言升官,镇守瞬间便有了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尤弈棋双手一拱道: “我途径下木镇,听闻此地出了一个猖狂的淫贼,打听之下,那淫贼居然是五湖水寨的头目之一。大人你也知道,朝廷对五湖水寨恨之入骨,如果大人将这个淫贼抓住,必定能立下大功,说不定还会被朝廷任命为四海城主,专门负责五湖剿匪一事。” 这镇守一听有机会升任城主,瞬间喜上眉梢,略微思量之后,却又面露难色:“下木镇不大,镇内仅有三十名维持秩序的狼兵,若淫贼真是五湖水寨的头目,就算是寻得他的踪影,也不一定擒得住啊!” 尤弈棋拍了拍胸脯: “下木镇不大,人口也不算多,经过那淫贼十余天的祸害,镇内的妙龄女子越来越少,现在应该只有不到三十个人,请大人吩咐狼兵,躲在这些女子的闺床下面,一旦那个淫贼出现,狼兵们只管开枪报信,抓捕之事由我们叔侄二人出手便是。事成之后,大人只需要赏我们一些茶钱即可。” 闻言,一旁默默不语地博天禄也是一愣,心想如此守株待兔、简单粗暴的办法,还真是尤弈棋这个蛮小子的风格,虽然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妥,但博天禄却是一声不吭,想看看尤弈棋能否自行处理好此事。 “好!原来两位是那武功高强、行侠各地的游侠,本镇守就和你们一起全镇撒网、瓮中捉鳖,将那五湖淫贼绳之於法。”下木镇守见尤弈棋如此自信,又贪恋着升官一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尤弈棋见镇守慨然允诺,脸上也是堆满了怡悦之态,为自己那灵光一闪的聪明才智,感到洋洋自得,期待着夜幕早些降临。 从下木镇官衙出来,整整一个下午,尤弈棋都拉着博天禄在镇子内外转悠,熟悉着淫贼可能逃窜的各条通道。 冬天的夜色来得早,日入时分,远近的房屋与树影,慢慢交织成杂乱的幽暗图景,空气一点点地凉了下来,整个下木镇笼罩着一层寒意。 这一天,阿丽都在屋前的小院内徘徊、眺望,尤弈棋已经半日未归,阿丽不知道尤弈棋是外出调查淫贼一事,还是抛下她和这个小镇走了。 就在阿丽愁眉不展、内心忐忑之时,镇子内突然传来阵阵枪响。阿丽听闻枪响,知道尤弈棋没有走,因而黛眉轻舒、嘴角微扬,但旋即却又眉头轻锁,一丝担忧之色浮上脸颊。 下木镇之内,狼兵们持枪将一个青面獠牙、褐鬃赤瞳的怪物围住,从外形上,看还真有几分狼人的姿态,可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这体形大小,分明就是一个人。 第十三章 杀与不杀 下木镇之中,一众狼兵见到狼形怪人,皆是感到匪夷所思。 狼兵虽然以狼自居,却是真真正正的人,而眼前这个狼形怪人,眸子里散出幽幽的冷光,纵起鼻子,翘起上嘴唇,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发出一道恶狠狠的低吟。 众狼兵开枪射击,立时火光四起、流弹横飞。狼形怪人左扑右闪,却仍然没有避开所有的子弹,顷刻便是血流如柱。 看见狼形怪人也会受伤,众狼兵立马少了几分畏惧,旋即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围了上去,准备发动第二轮枪击。 狼形怪人身中数枪,变得焦躁和不安起来,见众狼兵靠拢上来,大嘴一张,发出响彻云霄的巨吼,一众狼兵顿感天旋地转。 狼形怪人趁机向前一扑,挥舞利爪击飞眼前之人,在人群之中撕开一道口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小镇北边的森林逃去。 尤弈棋和博天禄闻声赶来,见狼形怪人即将消失在夜幕之中,立马提气追赶,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将一众狼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尤弈棋二人追赶至森林,却发现那狼形怪人没了踪影,两人只得屏息凝神,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寻找狼形怪人的踪迹。 四周一片死寂,狼形怪人突然从黑影中扑出,一爪猛拍在尤弈棋的背上,令后者生生地向前飞出数丈之远,旋即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又摩擦着地面滑出丈余,石子和骨骼碰撞得咯咯作响。 此刻,狼形怪人的枪伤已经愈合,利爪乱舞卷起呼呼风声,对着重伤趴地的尤弈棋嚎了一声,旋即双腿一蹬,向博天禄扑咬而去。 博天禄身形灵活、眼疾手快,善长在远处以暗器制敌。可眼下,狼形怪人正面扑袭至博天禄近处,令瘦骨如柴的博天禄顿感力不从心,一时间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利爪的撕扯。 就在这危机关头,狼形怪人顿感后背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力撞得心脏都要从前胸迸射出来,旋即一股烧灼之感,自后背蔓延至全身。 这一记猛烈的暴击,令得狼形怪人真气乱窜,无力再攻击博天禄。 尤弈棋拳头紧握,口吻中带着一丝狂气: “你这装神弄鬼的怪物,吃了枪子还这么生猛,差点把我拍死过去,不过你给我记清楚,这世上可以自愈伤口的人,可不只你一个!” 说话间,尤弈棋后背的爪痕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狼形怪人正欲稳住真气,却惊觉经络正在自燃,见状不妙,狼形怪人前爪当脚,四腿并用,狂奔而逃。 狼形怪人上一次从下木镇逃跑,只是为了将尤弈棋二人引入森林,而这一次,却是真真实实地逃命,速度之快让尤弈棋二人始料未及。 眼见狼形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博天禄凝气于手,毒血从指尖渗出,在内力的催动之下凝聚为血弹。旋即,博天禄十指前张,将血弹以极为霸道的劲力射出。 远处,狼型怪人的后背闪起几道幽光,光影熄灭之后,狼型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幕中只剩下尤弈棋和博天禄二人。 “居然让这个淫贼给跑了!” 尤弈棋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跺脚,在地面上踩出几个深坑。 博天禄指向地面,不慌不忙地说道: “别急,我在这淫贼的背上开了几个窟窿,他愈合能力再强,一时半会也堵不上伤口。” 尤弈棋望向地面的血迹,心中一喜: “博二叔,还是你有办法!” 二人循着血迹走向森林深处,最后来到一处茅屋,看这茅屋的样子,应该是樵夫白天砍柴时休息的地方。 尤弈棋二人手持火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 果然,那狼形怪人全身皮肤破碎、骨骼崩裂,正倚靠着墙角,瘫坐在血泊之中。 细看之下,这狼形怪人虽然长着獠牙利爪,不过五官却是人的模样,只不过披着一身棕褐皮毛,又在夜晚行凶,让人误以为是狼人。 尤弈棋掏出一把匕首,缓步走向狼形怪人,神色颇有几分得意: “淫贼,你倒是跑呀,你要是不跑,我可要过来把你给骟了。” “尤少侠,手下留情!他是我姐夫,魏楠!” 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屋外传入,尤弈棋转身一看,只见阿丽提着油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我姐夫也是受害者!” 尤弈棋将匕首架在狼形怪人的颈脖,旋即将其脸前散乱的头发拨开,撕下那破碎的皮肤,果然是魏楠那张黢黑的脸庞。 此刻,魏楠的褐鬃赤瞳已经褪去,獠牙利爪亦从其身上脱落,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困惑,有气无力地说道: “尤少侠,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楠虚眼扫视,看着这陌生的茅屋,以及自己满身的伤口,脸上皆是诧异之色,可尤弈棋和博天禄,却是比魏楠更加诧异。 众人沉默之时,博天禄转身擒住阿丽: “你为何知道魏楠就是所谓的狼人,他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恐怕得好好解释一下?” 阿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三个月之前,姐夫莫名奇妙地呼吸困难,尔后病情越发加重,开始频繁咳嗽、口吐血块。我们看了很多大夫,但姐夫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半个月之前,有一个黑袍人找到我,说姐夫咳血是因为长期打铁、火毒入体,需要以阴寒之力祛除火毒。” “黑袍人给了我一些丹药,让我将其研磨成粉,混入姐夫的鱼汤之中。尔后,又给了我三个香囊,两红一绿,红色香囊让我和姐姐随身佩戴,绿色香囊则挂于姐夫的床头。” 尤弈棋二人眉头紧锁,对阿丽之言半信半疑。 阿丽见二人没有发声,便继续说道: “仅仅过了两天,姐夫的病情果然开始好转。可是在第三天夜里,我头疼失眠,听见姐夫的房间里有动静,于是起床查看。只见姐夫双眼赤红,生出獠牙利爪,并且失去意识,变得异常狂躁,但始终没有伤害我和姐姐。”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镇子里人人咒骂的狼貌淫贼就是姐夫,只是姐夫嗅到红色香囊的味道,便不会伤害我和姐姐。姐夫每晚外出吸食女子精血之后,便会寻着绿色香囊的气味回到家中,慢慢地恢复正常,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起初很害怕,想停止给姐夫喂药。可转念一想,若是姐夫因病死去,我和姐姐就会失去依靠,无法生存下去,因此,我便打消了断药的念头,心想等姐夫痊愈之后,再将真相告诉姐夫和姐姐。” “只可惜,我们很快就遭了报应。前些日,姐姐来这森林之中,替姐夫购买烧铁水的木材,将香囊忘在了家中,最后竟然被姐夫……” 说到这,阿丽已经是泣不成声。 闻言,魏楠万念俱灰: “难怪我前些日做噩梦,梦中,我疯狂地击打着树木,一觉醒来,阿秀就不见了。没想到这并不是梦,阿秀竟然是我亲手杀死的。两位英雄,你们杀了我为下木镇除害吧。” 说到这,魏楠强打精神,望着尤弈棋: “尤少侠,我死之后,阿丽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希望你……” 不等魏楠说完,阿丽一把抱住尤弈棋: “求你们饶姐夫一条性命,他是无辜的,他也是受害者!” “阿丽姑娘,有件事需要你解释一下。” 博天禄哼了一声,冷声道: “你在我们的鱼汤之中添加了迷药,我假意不知,就是想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只是希望你们晚上熟睡,不要发现姐夫的秘密!” 说到这,阿丽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我也希望你们在下木镇多留些日子,让我可以多陪陪尤少侠。” “戏演得真好,故事也编得不错,就是没有留意细节,言语间有不少破绽。” 昨天跟踪尤弈棋的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外,言语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冷漠地盯着阿丽: “第一,烧铁水用的是煤而不是炭,不需要购买木材生炭;第二,即使你姐姐真的来森林购买木材,那也是在白天,而你姐夫明显是晚上行凶;第三,香囊的气味微弱,你姐夫在镇子内、森林中,居然能嗅着味道找回家,莫非真的是一条狼狗?” “先声明,我不是这女人口中的黑袍人。”黑衣人转身面向尤弈棋:“我话尽于此,这女人所言漏洞百出,真相你自己问她。” 言罢,黑衣人倚靠在门框之上,静静地观察着尤弈棋如何行事。 尤弈棋看着泪眼模糊、身子瑟瑟发抖的阿丽,声色俱厉地说道: “阿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 阿丽挪了挪身子,坐到魏楠的身旁,娓娓道来: “一年前,我父母病故,我尚未出嫁,便投奔到姐姐家中。姐夫是百里之内唯一的铁匠,因此家中虽然算不上大富,却也过的殷实,姐夫对我更是照顾有加。” “平日里,我能隐约察觉到,姐夫在我穿着清凉之时,会时不时地偷瞟我两眼,我便知道姐夫对我这个妻妹存有想法,只是碍于姐姐的情面,不敢言说。” “半年前,姐姐似乎觉察到了姐夫的心思,于是急着为我张罗婚事,可这下木镇之内的适龄男子,皆是寻常农夫,我若是嫁过去,肯定比不上在姐夫家。” “我不愿意外嫁他人,于是向姐姐提出,让我和她一起伺候姐夫,但却被姐姐断然拒绝。后来姐夫生病,姐姐也就暂时没有再提将我嫁人一事。” “直到那个黑袍人给了我丹药,我怕姐夫痊愈之后,姐姐又要急着将我嫁出去。于是欺骗姐姐,说姐夫若是想痊愈,还缺少一味药,是一种血红色的花,只开放在夜晚的森林。” “姐姐爱夫心切,顾不得镇子上出现了淫贼,独自前往森林摘花。我便偷偷取下了姐姐的香囊,随后控制姐夫尾随其后,将姐姐杀害。” “姐夫之所以受我控制,是因为姐夫会躲避红色香囊的气味,跟随绿色香囊的气味。这十多天以来,姐夫将镇中女子掳入森林,吸食其精血,都是我利用绿色香囊控制的。” “前几日,尤少侠出现,我见尤少侠坐骑俊美,就连行囊都是用上等的布料包裹,便推测尤少侠必定家世不凡,肯定是个踏实的依靠。我一时鬼迷心窍,就企图让尤少侠将姐夫击杀,然后同情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带我一起上路。” “我心中起了邪念,于是今晚没有用绿色香囊给姐夫引路,故意让他独自闯入镇子里,被官府抓个了正着。而我则提前躲入森林之中,想装作受害者,博得大家的同情。” “可就在刚才,尤少侠打算伤害姐夫之时,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和姐夫朝夕相处,竟然产生了感情。我不忍见姐夫死去,于是出面阻止,事情就是这样。” 闻言,尤弈棋只觉心中一沉,不知如何处置阿丽,于是将匕首放到魏楠的手里: “我答应为你妻子报仇,眼下害你妻子的凶手就在你眼前,杀与不杀,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楠双手颤抖地拿着匕首,悲痛地说道: “阿丽虽有过错,但无论为何,阿秀始终是死在我的手上,我才是杀害阿秀的凶手。” 说到这,魏楠愧疚地望着阿丽: “对不起,阿丽,我确实对你心存色心,我有心无胆,却妄想齐人之福,以致你姐姐急着把你嫁出去。” “我不能杀阿丽,我不能对不起阿丽的姐姐。” 言罢,魏楠紧握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黑衣人见魏楠想要自杀,立刻转身快速地向屋外跑去,博天禄见状,也是本能地拉着尤弈棋向外奔去。 二人刚跑出不远,便听得茅屋内传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炸裂声,回头观望,垮塌的茅屋已经将魏楠和阿丽掩埋。 正在尤弈棋为方才之事发愣之际,博天禄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黑衣人,厉声喝道: “站住!事情还没有结束呢,你为何知道,魏楠自杀后会发生爆炸?” (4042) 第十四章 诡秘丹药 博天禄紧扼黑衣人的颈脖,十指慢慢收拢,接着逼问道:“你为何一路跟着我们,你和阿丽口中的黑袍人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啧啧啧,欺负一个小娃儿,这五湖水寨的寨主可真是英雄!” 一道沙哑之音从天而降:“一个是贪图妻妹的花花肠,一个是自私自利的小女人,死就死了呗,有什么好可惜的。这魏楠不过是得了肺尘病,悉心调养便能恢复,若不是他们各怀私心,哪会落得这般下场?” 博天禄抬头眺望,只见一个黑袍老妇脚踏树叶,悬在半空,不禁心中暗叹:“这老妇人的轻功可不在我之下,绝非等闲之辈。” 如此思量,博天禄双手一拱,出声试探:“老前辈,既然认识在下,想必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之人,却为何以黑纱掩面?” “狗儿,滚一边玩去。”黑袍老妇向黑衣人喝了一声,随即阴冷道:“博寨主,老妇大不了你几岁,老前辈可当不起。至于老妇的名号,江湖上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黑袍老妇从树梢凌空坠下,一双利爪变化莫测,直直地朝博天禄抓扯而去。 尤弈棋知道博二叔不善正面迎敌,于是将丹阳气凝聚于指上关冲、商阳、少泽三穴,旋即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接下黑袍老妇的攻击,两人就这样相互钳制着对方的双手,唰刷地穿过树叶向下坠落。 两人在脚尖触地的瞬间,双手同时向前一突,运转内力向对方推去,各自将对方震出数丈之远。 “小娃儿,看看你的手掌。”黑袍老妇阴笑道:“若你自愿为老妇试药一年,而且到时候能够活下来,老妇便饶你一命。” 尤弈棋摊开双掌,发现掌心紫黑,于是双手前伸,将掌心朝向黑袍老妇,满脸不屑地说道:“老妖婆,睁大眼睛看好了!” 话音刚落,尤弈棋掌心的紫黑之色,便被蝾螈劲吞噬殆尽。 尤弈棋瞧着黑袍老妇那吃惊的模样,反唇相讥道:“老妖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闻言,黑袍老妇将注意力转回己身,惊觉掌心隐隐有烧灼之感,虽不明显,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未等黑袍老妇多想,这股烧灼之感已是愈演愈烈,就好像丢进枯草堆中的点点薪火,越烧越旺起来,令得黑袍老妇的双臂一阵炙痛。 察觉到那股微弱的丹阳气,正通过焚烧自己体内的经脉,变得越发猛烈起来,并顺着经络向手臂上方蔓延,黑袍老妇面色一沉:“不好,是焚经决!” 惊愕慌乱之下,黑袍老妇急忙将半数内力,凝聚在手肘附近的穴道,趁这缕丹阳气没有完全壮大起来之前,彻底将其逼出体外。 见黑袍老妇用力过猛,以致口喘粗气、额挂豆汗,尤弈棋嘲讽道:“老妖婆,挺识货的嘛,居然知道焚经决的厉害。” “小娃儿,不要太猖狂了,你既然会焚经决,想必和那个老家伙有些渊源,老妇我也不能大意了。” 说话间,黑袍老妇从袖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入嘴中:“这丹药虽然还未完全成功,但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 顷刻,黑袍老妇和魏楠一样,出现了骇人的变化,无坚不摧的獠牙和利爪,超人的感官和敏捷,强大的力量和充沛的体力。 嗖,一道黑影闪过,尤弈棋的胸前便留下一道血痕。黑影反复闪掠,尤弈棋胸前的血痕便越来越多。黑袍老妇的速度极快,绝不让尤弈棋再次触碰到自己,以免被丹阳气焚烧经络。 见黑袍老妇的实力提升惊人,博天禄的心中也是不由地打起鼓来:“这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实在是有违常理,再这样下去,弈棋恐怕支撑不住了。” 好在博天禄以轻功见长,很快便发现了端倪,这黑袍老妇速度虽快,但步伐却极为凌乱,就像是在凭借速度胡乱攻击。 “这老妇应该和魏楠一样,虽然提高了自身实力,但是却失去了自我意识,不然怎么会完全无视我的存在,难道不怕我从旁偷袭吗?” 如此思量,博天禄试探性地向黑袍老妇掷出几枚铅骰,后者果然没有闪避,只是全力以赴地追杀尤弈棋。 博天禄心中大喜,旋即凝气于指尖,催发出血弹,以极其霸道的劲力向黑袍老妇射去。 可黑袍老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行踪又没有规律,即便是像博天禄这样的暗器高手,想要击中她并不难,但想要命中要害,却只能凭借运气。 “既然点对点的攻击不行,那就范围攻击。”博天禄转念一想,掏出了几枚铅火弹,可刚要掷出,却又皱起了眉头:“不行,这样会误伤弈棋。” “快,捉拿淫贼!”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奔跑声,下木镇守和一众狼兵,循着森林中的打斗之声,心急火燎地奔赶而来。 还来不及站稳身子,下木镇守便喘着粗气,向一众狼兵下达命令:“开火,击杀淫贼!” “慢着!”博天禄急忙一喝,伸手指向尤弈棋:“大人你看,淫贼那边可还有自己人!” “这位英雄,你的伙伴为朝廷捐躯,为百姓牺牲,朝廷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下木镇守拿腔做势地说道,随即挥手一喝:“众人听令,开火!” 尤弈棋与黑袍老妇缠斗良久,同样发现后者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他一人的身上。盘算着下木镇守的火力远不如哈禄腾那一次,尤弈棋毫不闪躲,将黑袍老妇的活动范围,牵制在他周身一丈的范围以内,同时运转蝾螈劲,抵抗那些落在他身子上的子弹。 一道道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黑袍老妇服下丹药之后,虽然功力大涨,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在一阵枪响之后,轰的一声坠落地面。 博天禄当机立断,一下闪奔至尤弈棋身边,拉住后者向远处暴掠而去,寻找躲避之所。 又是轰的一声,黑袍老妇果然如同魏楠一般,像一颗血肉炸弹爆裂而开,将近处的下木镇守和一众狼兵崩得骨断筋裂,距离稍微远一点的狼兵,也因为溅上了黑袍老妇的毒血,旋即浑身抽搐,中毒而亡。 望着远处的那摊血肉,博天禄摸了摸尤弈棋脑袋,情真意切地说道: “弈棋,这事儿总算结了。雏鹰总得自己长大,明日二叔就回五湖水寨了。这黑袍老妇服用的丹药如此诡异,背后一定藏着诸多秘密,今后你闯荡江湖定要多加留意。此外……” “主人,请赐名!”刚才那个被黑袍老妇唤作狗儿的黑衣人,突然跪拜在尤弈棋身前,微微抬头望着尤弈棋,将那黑色面纱摘下,露出一个稚童的脸庞。 “小女娃胆子不小啊,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我尽早除了你这个祸害,以免后患无穷。”尤弈棋刚欲一掌将小女娃拍死,却被博天禄出手制止。 “弈棋,阿卑至今仍未废除奴隶制度,这女娃应该是从小就被豢养的奴隶,她心中既没有是非善恶之分,也没有自我想法,如同货物一般。方才,你战胜了老妇人,按照阿卑的规矩,她便是你的战俘,生死由你决定。让你赐名,便是奴隶更换主人时的仪式。” 博天禄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向尤弈棋建议:“我看这女娃心思细腻,你不妨带在身边,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些防备的好。” 说话间,博天禄走向那堆血肉,在狼兵的残肢断腿中搜罗了一番,寻得一副手铐脚链,递给了尤弈棋:“稍微限制一下她的行动。” 这女娃打小便是奴隶,早已习惯了被铁链束缚,于是主动伸出手脚,充满敬意地说道:“请主人赐名!” “既然在下木镇相遇,我便唤你下木吧!”尤弈棋作为五湖水寨少主,平时也有不少下人伺候,这让他当主人,他倒是很快进入了角色:“下木,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下木见新主人赐名,知道自己免于一死,笑颜逐开道: “前主人从来不与我说什么,就连姓名也不曾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和几个伙伴在研究药物,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来催促进度。这次前主人来到下木镇,就是为了找人试药。” 说到这,下木有些胆颤:“前主人让我跟着主人,并出声提点,就是要让我引导主人击杀魏楠,想看一看魏楠服药之后,实际战力如何,以及死后自爆的威力。其余之事,我便一概不知了。” 虽然下木已经是知无不言,但她作为一名奴隶,知道的并不多,说不出具备价值的线索,尤弈棋因此眉头深锁,无奈叹息: “也罢,看来这黑袍老妇的身后,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不过她既然有同伙,今后肯定有机会遇见,下次一定要活捉一人,好好拷问一番,看看那诡异的丹药,究竟是什么玩意?” 第十五章 各执一词 翌日清晨,尤弈棋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下木裹着棉被,像只宠物犬似的蜷缩在自己的床尾,心里嘀咕道:“昨晚不是让她睡阿丽的床上麽,这黑袍老妇还真拿她当狗养呐。” 起床穿好衣物,尤弈棋来到博天禄的房间,发现博天禄已经离去,只在桌上留了封书信: “弈棋,二叔回水寨了,最后再唠叨你几句。阿丽的鱼汤中加有迷药,你一时疏忽,未运转蝾螈劲护体,因而大睡过去,没有及时发现魏楠的秘密。今后独自闯荡江湖,貌美心狠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可得多留些心眼。” “另外,昨晚激战,黑袍老妇因为一时轻敌,才遭了你这个后生小辈的道。你焚经决尚未大成,若遇到内力强悍或者内力阴寒的对手,那可是要吃大亏的,今后遇敌万不能大意。前路漫漫,保重!” 尤弈棋将书信收起,吆喝道:“下木,把你这身夜行衣脱了,找一身阿丽的衣服穿上,待路上遇见了成衣铺,我再给你添几身合体的衣物。” 尤弈棋话音刚落,下木便准备当面脱下衣物,惊得尤弈棋连忙制止:“下木,你记住,男女有别,以后不能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下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主人,我记住了。” 两人收拾好行囊,便离开铁匠铺,准备出发。 尤弈棋看着跟在马后的下木,脚力不济却又不敢言说,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上马。” 就这样,一大一小主仆二人,共骑一马,穿过下木镇向北而去。 一路上,一队又一队的阿卑狼骑,与尤弈棋反向而行,浩浩荡荡地朝四海城方向驰去,扬起尘烟滚滚。 这些狼骑,除了勃尔赫泽统率的白旗,还有赤、橙两色的旗帜,尤弈棋心里一阵嘀咕:“难不成四海城战事吃紧,这些全都是驰援勃尔赫泽的军队?” 接下来几天,朝四海城奔赴的阿卑狼骑越来越多,而尤弈棋则马不停蹄地向北赶去,途径几个小镇也只是稍作休息、略作补给之后,便继续出发,不想再因为多管闲事而耽搁了行程。 在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尤弈棋终于来到了下木镇以北两百余里的寿竹城。 “下木,这一路上的镇子都没有成衣铺,我看这寿竹城的规模不小,就算没有成衣铺,估衣坊想必也是有的,我们去市坊转转。”言罢,尤弈棋便带着下木向市坊行去。 之前,下木穿着宽松,还不易察觉身材,这会在成衣铺换了一身合体的衣物,尤弈棋细看之下,才发现下木当真是瘦弱的可怜,心中恻隐道: “要说下木是刚从饥荒之地逃出来的,恐怕没有人不会相信,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嘿,小哥,要瞧瞧好东西吗?” 正在尤弈棋发愣的时候,一个身着暗红长袄的青年人,走到尤弈棋身前,贼眉鼠眼地左右观望之后,稍稍将袄子拉开一条细缝,悄声问道:“机关暗器、枪械炸药,需要吗?” 在四海城见识过击针枪之后,尤弈棋对眼前的火绳枪,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但尤弈棋还是特别惊讶,眼前这个青年人的袄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危险之物。 尤弈棋一脸惊愕,完全没有察觉到,成衣铺的掌柜,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理会这个青年人。 “人赃并获,跟我回宗门!”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男,突然抓住尤弈棋和青年人的手腕,狠狠地扼住他们的腕骨。 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令尤弈棋倍感愤怒。 “混蛋!” 尤弈棋大喝一声,挣脱光头男的束缚,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一记飞膝重重地撞向光头男的下颌,旋即双掌凌空,朝着光头男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猛拍下去,啪的一声,将光头男震得晕头转向。 旋即,鲜血从眉骨开裂处喷涌而出,模糊了光头男的视线,光头男一边擦拭双眼,一边愤怒地嘶吼:“好大的胆子,我十方宗三令五申,禁止任何人与烽火阁进行交易,你竟敢在寿竹城公然违抗我十方宗的规矩。” 说话间,光头男向一众同伙招手示意,让他们堵住街道两侧的通道。 “你先走,别留这碍事。”尤弈棋将青年男子扛于肩上,直接朝人群外抛去,随即厉声大喝:“小爷我与何人做买卖,关你这个秃驴屁事。周围看热闹的人躲远些,可不要被小爷误伤了。” 话音一落,尤弈棋向前猛扑,抓住光头男的脚踝,双手向上一提,旋即高速转动,就像抡大棒一般,挥舞着光头男向其同伙敲砸,全然把光头男当作了一根金刚杵。 见状,光头男的同伙急忙左右闪躲,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的被尤弈棋砸中,若自己受些伤还好,要是光头男的脑袋碎砸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位少侠,请手下留情。你初来乍到,不清楚寿竹城的情况,请随我到十方宗一叙,宗主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一名衣着朴素的绿衫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还像句人话,小爷便同你走一遭。”尤弈棋将光头男抛飞出去,旋即放缓旋转,直至站稳脚跟。 尤弈棋对下木交代道:“你牵着马匹,去城内最大的客栈等我,若明天这个时辰我还没回来,你便自行离去,还你自由。” 言罢,尤弈棋昂着头、揣着兜,轻吹口哨,跟随绿衫女子而去。 半晌之后,尤弈棋在绿衫女子的带领之下,穿过了大半个寿竹城,终于是来到了十方宗。 尤弈棋步入大殿之内,左后环视,两侧站满了身着绿衫的宗门弟子,大殿之上,一位毛发旺盛的壮年男子抱拳一拱,中气十足地说道: “在下十方宗宗主十方南,带你前来之人,乃是小女十方筠,我见少侠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师承何派?” “五湖水寨,尤弈棋!”尤弈棋一挥衣袖,指着十方南的鼻子当即叱呵起来: “我五湖水寨在赤泽接受往来船舶供奉,那也是凭其自愿,只有对阿卑蛮子才是分文不少。你十方宗可真是霸道,竟然限制城内买卖自由,莫不是想垄断寿竹城的市场?有这本事,不如去赶走阿卑蛮子,自己来当这寿竹城主,爱怎么管、就怎么管。” 十方南手捋胡须,哈哈大笑:“尤少侠,可真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眼下寿竹城内形势微妙,我十方宗也是如履薄冰,故而不想再与你结怨。少侠初来乍到不明内情,请耐心听我解释。” 十方南缓步从殿上走下,踱步行至尤弈棋身旁: “寿竹城本是升平国的领土,如今虽然被阿卑占领,但人心还是向着升平国。我十方宗因不愿与蛮子为伍,早已被蛮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十方宗在寿竹城的声望极高,蛮子为稳定民心,也不好无端发难。不过,蛮子虽然没有强行征讨我十方宗,却一直在寻机作梗。” 说到此处,十方南见尤弈棋已然放下警惕,便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与后者并列而站: “寿竹城郊的烽火阁,本只是普通的冶金工坊,但其为求壮大,居然自甘堕落,沦为蛮子的走狗。寿竹城主对其大力扶植,企图借烽火阁之手来打压我十方宗,短短几年,就将烽火阁培养为可与我十方宗抗衡的势力。今日与你买卖之人,便是烽火阁的人,你说,我十方宗是否应当禁止百姓与其交易。” 闻言,尤弈棋一时语塞,只得挠挠脑勺,咧嘴大笑:“看来是我鲁莽了,尤弈棋给诸位赔罪。若是有什么地方,我尤弈棋能帮上忙,十方宗主尽管吩咐!” 一旁的十方筠美眸一转,轻柔地说道:“少侠言重了,若不是我门下弟子行事草率,也不会令少侠误会。少侠若不嫌弃,可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十方宗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美意,但是我那随从还在客栈候着我,便不多叨扰了。”尤弈棋见误会已然澄清,也不想多耽搁时间,便告辞离去。 见尤弈棋离去,十方南一脸惊色地对十方筠说道: “尤弈棋呼吸匀称、吐纳有度,内力必定不弱。独处大殿之上,却面无惧色,想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方才轻拍其肩,探其内息,发现他体内居然有七道真气!” 说到这,十方南凝思片刻,旋即嘱托道: “筠儿,近来烽火阁对我十方宗的挑衅愈发频繁,恐怕不日就会借机发难。尤弈棋既然去了客栈,那最快也得明早才会离开寿竹城,你晚些时候备些薄利,想办法留他小住几日,若真的与烽火阁爆发冲突,我们也多个帮手。” “七道真气!”十方筠也是一惊,呢喃自语道:“一门功法只得一道真气,天赋极佳之人,最多不过掌握三、四门功法,七道真气,那可是何等的强悍!” 如此思量,十方筠娇羞道:“爹爹,你不是一直再催促女儿的婚事吗,你看尤弈棋这个女婿,可让你满意?” 父女二人不知道焚经决的奥秘,误以为尤弈棋乃天纵之才,盘算着招婿一事。而此刻,已有人登门找上尤弈棋。 寿竹城内,尤弈棋寻至城内最大的客栈,箐林客栈,见下木正蹲在客栈门口候着他,并没有带着马匹和行囊离去,心中叹道:“按照下木的思维方式,只要我不被更强的敌人打败,下木的忠诚应该是不用怀疑了。” 箐林客栈的头房内,尤弈棋正欲打坐练功,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尤少侠,是我。” 不等尤弈棋应答,门外之人便自己推开房门,轻轻地走了进来,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闩上了房门。 尤弈棋刚欲起身攻击,却发现来者是那个贩售枪械火药的青年人,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如何寻得此处?” 青年人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递交给尤弈棋: “在下戎五,受人之托,给你送封信。我在城内寻了好久,才在箐林客栈找到你的白马。现在信已经送到你的手上,我便告辞了。尤少侠,我瞧你心肠不错,好心提醒一句,十方南那老鬼可精得很,你受邀去了十方宗,可别遭了算计。” 言罢,戎五不再多说,合门离去。 尤弈棋拆开竹筒,查阅书信,信上言道: “天下动荡、朝廷不为,寿竹城流寇四起,十方宗剗恶锄奸,但并非出于侠义,而是出于利益,每每击退流寇,便要向寿竹百姓索要茶钱。尔后烽火阁崛起,锻造火器武装寿竹百姓,令百姓可以自保,断了十方宗的财路。” “十方宗行事向来利字当头,见百姓手持火器,不再寻求十方宗的庇护,故而假借家国大义,禁止百姓与烽火阁交易,将百姓当作打压对手、牟取私利的工具。然而,烽火阁却也并非善类,阁主投靠阿卑,为其制造军火,盛其南侵之势。” “据戎五所言,少侠受邀前往十方宗做客,以十方南精于算计的性格推测,少侠必定身手不凡,故得十方南青睐。在下潜伏烽火阁已久,闻其欲借今日之事,上十方宗兴师问罪。” “争斗一起,烽火阁主与十方宗主必有一番切磋,龙虎相斗必定两败俱伤,此乃铲除卖国奸贼的良机。烽火阁主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其罩门位于左臂腋下极泉穴,少侠可趁机破之。” “烽火阁主一除,在下必当引导烽火阁重归正轨,脱离阿卑的控制,阻止十方宗欺行霸市,让百姓人人手持火器,不惧流寇侵扰。望少侠胸怀天下苍生、心念寿竹百姓,助在下一臂之力,叩谢!” 合上书信,尤弈棋将之置于灯火上焚毁,暗自嗤笑:“十方宗和烽火阁各执一词,管他们谁对谁错,我还是作壁上观的好,看看他们到底演得是哪一出戏?” 第十六章 一触即发 烧毁书信,尤弈棋正准备小憩一会,却听一道呢喃软语从房外传来:“尤少侠,十方筠有事叨扰,请开门一叙。” 尤弈棋眉头一皱,不悦之意油然而生,念念道:“这戎五刚刚才走,十方筠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心中虽然恼怒,但尤弈棋还是收起脸色,拉开房门,将十方筠堵在门口,想尽快将其打发:“十方姑娘,我刚从十方宗回来,你便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吗?” 话说间,尤弈棋惊讶地发现,十方筠换了身装扮,与刚才一袭素衣之时相比,已然是判若两人,令得尤弈棋不禁从头看到了脚。 柔顺的秀发,云鬓里插着竹雕花胜,身着对襟绸衫,其下柳纹花裙逶迤拖地,手戴素纹翠玉镯子,腰系浅绿长穗网绦,脚穿葱青软底绣鞋,加上皓如凝脂的肌肤,整个人显得桃羞李让。 人靠衣装所言不假,尤弈棋看得发愣之时,十方筠轻声说道:“尤少侠,我门下弟子今日多有得罪,我本想邀你在宗门小住几日,聊表歉意。只是少侠不太方便,我也不好勉强。” 说话间,十方筠纤手轻推尤弈棋的胸膛,莲步轻移走近房内:“不过为了表示心意,我特意备了些薄礼,还请少侠笑纳。” 言罢,十方筠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满红色翡翠。 无功不受禄,尤弈棋心中如是想到,于是推回翡翠,开口直言:“十方姑娘,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便有话直说。若是十方宗想请我联手对付烽火阁,那姑娘可真是高看在下了,我并没有这个本事,恐怕只能爱莫能助了。” 十方筠见尤弈棋态度坚决,也是尽作娇柔之态,楚楚可怜地说道: “少侠既然来自五湖水寨,自然清楚阿卑蛮子的可恨。十方宗向来以驱除蛮子为己任,一直与烽火阁暗中较劲。虽然烽火阁近些年方才崛起,但背后有阿卑蛮子暗中助力,已经有了与十方宗分庭抗礼的实力。” “如今,爹爹年岁渐高,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可我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心里着急,却帮不上爹爹。我知道,少侠乃是仗义之人,若能替爹爹分忧,救寿竹百姓于危难,只要少侠不嫌弃,我愿意以身相许。” 说话间,十方筠将自己粉嫩的脸蛋,娇柔地靠向尤弈棋的胸膛,贴耳探听尤弈棋的内息运转,心中窃喜:“果然有七道真气,一定要将他招入我十方家门”。 有道是,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可偏不巧,尤弈棋刚刚经历了阿丽一劫,又回想起堇熏箢的教诲,以致哈禄腾的惨状浮现脑海,心头一颤,尤弈棋像躲瘟神似的,急忙一把将十方筠推开。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好在下木倏地出声,打破了尴尬:“主人,街上的人全跑到十方宗看热闹去了,听说烽火阁和十方宗打起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闻言,尤弈棋与十方筠心头一惊,没想到烽火阁的动作如此迅速,二人各怀想法,皆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十方宗奔去。 等到尤弈棋和十方筠赶到十方宗之时,双方早已是摆开阵势,剑拔弩张之下,两边的弟子各自叫嚣,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通常而言,江湖势力发生冲突,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双方你吆我喝赚足路人的眼球,各自找到面子之后,便是借坡下驴握手言和,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只能是便宜了朝廷。 但看烽火阁今日之架势,背后有阿卑撑腰,气焰嚣张之极,全然是一副要与十方宗一决雌雄的姿态。 心念父亲的安危,十方筠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尤弈棋,便火速赶回了十方南身旁。 尤弈棋躲在人群之中,左右打量着双方,突然发现烽火阁为首之人的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戎五。 此刻,戎五鼻青眼肿,五官难以辨认,尤弈棋不禁在心里咒骂道:“烽火阁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找一个挑起冲突的借口,居然重伤自己门下的弟子!” “十方南,你平日里欺行霸市,干涉我烽火阁的买卖,今日又纵容门下弟子,打伤我烽火阁的人,当真以为我烽火阁怕了你不成!”一名古铜肤色的彪形大汉高声怒喝。 “烽阳飙,你可别颠倒是非。你烽火阁为蛮子效力路人皆知,我寿竹百姓可不屑和走狗做买卖。再说,我门下弟子并未与你烽火阁之人发生冲突,何来打伤一说,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十方南针锋相对道。 “呸!我烽火阁低价将枪火贩卖给城中百姓,让他们不惧流寇盗匪的侵扰,你却限制城内买卖自由,难不成是怕他们都加入我烽火阁,不再寻求你十方宗的庇护?” “烽老贼,你的枪火可不仅是卖给寿竹百姓吧,那阿卑蛮子不知道用你烽火阁的火器,杀害了多少我南朝的无辜之人!”十方南嘴角一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心喜抓住了烽阳飙的软肋。 “南朝昏君无道,迟早要改朝换代。反倒是你十方南,当年阿卑入主寿竹之时,你主动前去亲近城主大人,只可惜城主嫌你十方宗实力平平,不堪为用。一条被抛弃的狗,居然还在此大谈国家大义。呸,我也不屑与你这等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斗嘴,开火!” 烽阳飙一声令下,冲突一触即发。 阵阵枪声响起,一时间流弹漫天,十方宗弟子急忙后退闪躲,速度稍慢的,当即便万弹贯穿躯体,倒在血泊之中。 一轮枪击之后,烽火阁的弟子开始装填火药,但十方宗这边却不敢趁此间隙冲上前去,因为他们并无把握,赶在火药重新装填完毕之前,冲杀到敌人跟前。 烽火阁众人见十方宗弟子退出射程之外,同样不敢轻易追击,若是做不到一枪毙命,那就有被反杀的危险。 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情况陷入僵局,但烽阳飙很快便将这短暂的僵持打破: “十方老儿,你以为我烽火阁还是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冶金工坊吗?今天就让你这老家伙开开眼界!” 就在烽阳飙狂傲地嘶吼之时,烽火阁众人向左右两侧散开,七台半金属、半木制的长方体机械,从人群后面被缓缓推出,一字排开。 机械的正前方,像莲藕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孔,机械上方则翻滚着白腾腾的蒸汽,从远处望去,仿似七口刚从地狱抬出的棺材。 长方体机械的旁边,站着一个约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这个男子的出现,引得人群之中一阵议论。 “烽星火!疯女人的娃儿居然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当年那疯女人也不知被谁欺负了,居然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娃,到底是谁的野种啊?” “说话别这么难听,这疯女人也不容易,自己半疯半癫,居然还把这男娃给拉扯大了!” “这男娃也算否极泰来,烽阳飚膝下全是女儿,想招个上门女婿,可当年的烽阳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冶金师,没人愿意改姓入赘,倒是便宜了这个娃儿。” “可是这娃儿也是天才啊,自从入了烽火阁,搞出不少惊世骇俗的玩意,不然哪有烽火阁的今天?”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烽星火开口说话了:“十方伯伯,今天是这烽火连弩第一次实战,若未能让你满意,请务必见谅。” 望着蒸汽腾腾的烽火连弩,十方南当即明白,今时已不同往日,烽火阁隐忍多年就是为了现在,双方是不可能再各退一步、握手言和了,只有鲜血才能为这场对峙画上句号。 如此思量,十方南招手让方才充当炮灰,博取围观百姓同情的外门弟子退下,留下了人数不多,但实力不菲的内门弟子。 十方宗这边的外门弟子刚开始撤退,烽星火当即便是察觉,十方宗准备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于是立马启动了烽火连弩。 顷刻,漫天箭雨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向十方宗众人压了过去。 十方宗众人立刻凝聚内力,在身前塑起一道道气障,将密密麻麻的弩箭抵挡下来。十方宗众人盘算着,等到弩箭击发完毕,便趁机发起反攻,一举将烽火连弩破坏掉。 一炷香之后,十方宗众人皆是满头大汗,这才注意到,烽火连弩根本不知疲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抬头望去,七台烽火连弩的旁边,烽火阁弟子正从弩机上方,源源不断地向弩机中添加着弩箭和木炭,而弩机上方的蒸汽,亦是翻腾得更加厉害了。 十方宗弟子还来不及惊讶,落在其身后的弩箭纷纷炸裂,一些反应不及的十方宗弟子,被身后突如其来的火浪推翻在地。 倒地的十方宗弟子失去了气障的保护,身上瞬间插满了弩箭,尔后便是残暴的炸裂之力,将其身体由内而外地撑得四分五裂。 弩箭爆炸释放出滚滚黑烟,十方筠和一众宗门高手,借着黑烟作掩护,一边以气障抵御弩箭和爆炸,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向烽火连弩逼近,心中盘算着,只要将这七台不知疲惫的弩机破坏,那烽火阁众人,便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在十方筠和一众宗门高手,在距离弩机不到半丈之遥的时候,突然从弩机后方闪出一列手持火枪的烽火阁弟子,旋即就是一阵枪响。 在这个距离之下,滑膛枪极具杀伤力,但十方宗众人也不愿意放弃这触手可毁的弩机,于是没有后退躲闪,只是像挤海绵般地压榨着体中的内力,将气障的防御力提升到了极致。 “凶牙障!”十方筠和身旁几位宗门高手齐声同喝,旋即众人的气障开始融合,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将十方筠一众笼罩起来。 气旋上粗下细,中间略微有些弯曲,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獠牙。众人脚步齐移,气旋便撕扯着空气朝弩机掠去。 顷刻,烽火连弩和一众烽火阁弟子,便被疾风利刃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弩机被毁,十方筠身后的一众弟子也是瞬间腾出手脚,立马纵身向前,要将方才那让自己狼狈不堪的烽火阁众人斩尽杀绝。 见十方宗众人如潮水一般扑来,烽星火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稳如泰山,洋洋自得地说道: “十方妹妹,你可是有些花容憔悴了,莫不是刚刚将内力挥霍一空了?你的内力耗完了,可我的弩机却还多得很!” “继续!” 烽星火一招手,又有另外七台烽火连弩被推了出来,这一次的七台弩机,不仅机身更大,上方的蒸汽也翻腾得更加激烈。 而最令十方筠心里发憷的是,七台弩机交错排列在八门火炮之中。火炮一现,围观的人群顷刻间便是散去十之有九,剩下的,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胆大之徒。 人群散去之后,尤弈棋突然发现,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盘坐着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的手中不停地操弄着一个器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而最让尤弈棋关心的是,这个黑袍人的穿着打扮,和下木镇的黑袍老妇一模一样。 正当尤弈棋打量黑袍人的时候,烽阳飚和十方南异口同声地喝到:“烽星火,你疯了吗?” 烽阳飚担心火炮误毁城中建筑,烽火阁被寿竹城主问罪;而十方南则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冶金工坊,在阿卑朝廷的支持之下,居然已经有能力锻造火炮,而且还是大口径火炮。 烽星火看出了烽阳飚的担忧,不急不忙地说道:“爹,你放心,我自有盘算。东西是我造的,我拿得住分寸。今日,我定要让十方宗全灭于此!” 话虽如此,但烽星火并没有启动弩机,也没有点火开炮,只是吩咐烽火阁弟子团团将弩机保护起来,冷冷地望向十方宗众人:“来吧,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第十七章 槐南一梦 十方南望向烽星火的大杀器,心里嘀咕道: “烽星火若是开炮,我十方宗必有伤亡,可他却按兵不动。虽然不清楚他在盘算着什么,但眼下没有火器威胁,若此刻不反击,又更待何时呢?” 如此掂量,十方南大喝一声,顷刻间,缕缕气旋自其周身浮现,并不断地融合增强,切割得空气呲呲作响。 旋即,十方南如同一道风暴,向烽火连弩暴掠而去。 十方宗众弟子见状,也是于周身布满气旋,虽然劲道明显比不上十方南,但那架势却是如出一辙。 十方宗众人奔袭而来,而烽星火却稳坐钓鱼台,一直不启动连弩、点燃火炮。 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烽阳飚心里倍感焦急,不过转念一想,虽然烽星火的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烽星火以往行事,却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于是烽阳飚向众弟子下令:“行动吧!” 言罢,烽阳飚又向十方南嘶吼道:“十方老儿,你当真以为我烽火阁就只会摆弄枪炮火器不成?” 说话间,烽阳飚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径直地朝十方南轰了过去。铛的一声,不及十方南反应,烽阳飚的头颅就狠狠地撞击在十方南的腹部,将十方南撞飞数丈之远。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令得十方南周身的气旋全部散去,诧异间,十方南定睛一看,只见烽阳飚的头颅却丝毫未伤。 十方南是万万没有想到,烽阳飚投靠朝廷之后,居然修习了功法,当真是深藏不露。来不及惊讶,此刻在烽阳飚的身后,发生了令十方南更加震撼的事情。 烽火阁众人得阁主的命令,均从怀里掏出一个丹瓶,将其中的丹药拍入口中,旋即便如脱胎换骨一般,虽无武艺,却可凭借蛮力和速度,赤手空拳与十方宗弟子硬战,且不落于下风。 一旁观战的尤弈棋瞳孔猛地放大,但见服下丹药的烽火阁弟子,出现了和黑袍老妇相似的变化,只不过前者似乎保留了神智,也没有生出奇怪的鬃毛。 见状,尤弈棋忖量道:“这黑袍人和那黑袍老妇果然是一丘之貉,看这些烽火阁弟子的变化,莫非那诡异的丹药已经炼制成功?本不想蹚这浑水,现在看来不蹚是不行了。” 忖量间,尤弈棋望向被烽火阁弟子保护起来的黑袍人,想要寻找机会,直接冲破烽火阁弟子的防线,一举将黑袍人拿下。 另一边,十方筠率领宗门弟子和烽火阁众人厮杀在一起,而十方南和烽阳飚也正在生死搏斗。 但见十方南双掌合十举于头上,旋即向下劈砍,一道气浪低吟着呜呜之声,切碎空气,向烽阳飚斩杀过去。 烽阳飚却不躲也不闪,极速地向十方南逼近,硬生生抗下了十方南一道猛烈地劈砍,旋即奔闪到十方南身前,一记重拳横暴地落在十方南的腹部。 腹部短时间内接连遭受两次重创,令十方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看见十方南痛苦的表情,烽阳飚痛快淋漓地说道: “十方老儿,我知道你十方宗擅长御气,尤其是用气浪切割东西。但不巧的事,我原本修习功法,只是为了抵御冶金铸铁时的炙热,怎料无意间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这可真是天要亡你十方宗啊。” “烽阳飚,我十方宗虽然不是什么百年宗门,但你当真以为我十方宗没有镇场子的手段了吗?” 十方南擦去嘴角的鲜血,不紧不慢地向十方宗弟子下令:“布阵,十方凶牙障。” 十方南一声令下,四散在各处,正与烽火阁众人厮杀的十方宗弟子,全都以极快的速度赶至十方南身旁。 与之前十方筠凝结凶牙障之时一样,众人周身的气旋汇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獠牙状旋风,只是这股旋风更为庞大,在其高速旋转下,空气中撕扯出的不再是风刃,而是一根根密如牛毛的细针。 不难发现,位于旋风之中的十方宗众人,正承受着细针剔骨之痛,看来此阵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计不会使用。 这股巨型的獠牙风暴将四周的烽火阁弟子悉数卷入,那尖锐鳞集的细针高速旋转,切割着众人的每一寸皮肤,同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弩机和火炮暴掠而去。 见状,烽阳飚立刻转身望向烽星火:“星火,怎么还不行动!” 风暴席卷而来,烽阳飚还没等到烽星火的回应,自己也被气旋生拉硬拽地吸卷了进去。 一旁观战的尤弈棋看得目瞪口呆,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 “难怪父亲说江湖上高手如云,我五湖水寨只会寻常拳脚功夫。想不到,连十方宗这近几十年新立的宗门,发起飙来都如此凶悍,那些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门派,不知是何等的强悍?” 獠牙风暴一路吞噬沿途之人,转眼就卷至烽火连弩近处,十方宗弟子与烽火阁众人,霎时齐聚在弩机周围,远远望去,就像是围绕着糕点旋转的蚂蚁。 而烽火连弩之旁,却独独少了一人。刚才还伫立在弩机旁边的烽星火,不知何时躲到了远处。 此刻,烽星火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遮掩的兴奋:“火药与血肉相结合,方乃最完美的暴力美学。” 轰的一声雷霆之响,烽火连弩和火炮应声爆炸,腾起一朵硕大的黑云,黑云之下闪耀着刺眼的红光,如同一只从岩浆地狱中爬出的火焰恶魔,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炙热的火焰风暴,将獠牙旋风冲击得烟消云散,刚才被卷入旋风之中的众人,就像那烟火消逝之后,掉落在地面的残渣。方才爆炸之处的地面,向下塌陷了足足半丈之深,四周散布着许多焦灼的尸体。 烽星火望向半空之中翻腾的火浪,深吸了一口气,狂笑之声令人发指:“真香!” 尤弈棋四处寻望,只见黑袍人满头大汗,虽然显得十分疲惫,但脸上却挂满了餍足之色。 十方宗这边,十方筠花容尽毁、双眼已瞎,十方南也是残了左侧的手脚,而且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一些惨白。 再看烽火阁这边,烽阳飚竟然毫发未伤,盘坐于地面,双臂高举、仰天大笑: “星火,干得漂亮!知道为父钢筋铁骨不惧火伤,居然想到制造假的弩机和火炮,将炸药藏于其中,诱那十方老儿上当。” 此刻,尤弈棋见烽阳飚完全放松了警惕,当即向其暴掠而去,烽星火见尤弈棋突施偷袭,却也视若无睹,并未提醒烽阳飚躲闪。 旋即,尤弈棋一记重击落在烽阳飚的罩门之处,瞬间就令烽阳飚口喷鲜血,彻彻底底地丧失了行动能力。 十方南见尤弈棋突施援手,嘴角还来不及挂上笑容,却见尤弈棋大步流星,追赶那黑袍人而去,脸上瞬间又堆满了失望。 烽星火见尤弈棋追逐黑袍人而去,于是对十方南嘲谑道: “你当真以为尤弈棋是来救你的?虽然不知道他与尊者有何恩怨,但他重伤我父亲,无非是不想父亲阻碍他追赶尊者,并不是来救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烽阳飚稍微调顺了气息,开口说道:“无妨,这伤我调养半月便能恢复,那小子敢找尊者的麻烦,不过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烽阳飚直勾勾地盯着十方南,嘲讽道: “唉,这十方宗的内门精英,没说就没了,也不知多久才能重新培养起来。不过我烽火阁可就不一样了,明日便大举招收弟子,每人配齐火器。十方老儿,你说到了明日,这寿竹城中,是你十方宗说了算,还是我烽火阁说了算?” “当然是我星火阁说了算!今后,寿竹城中既没有烽火阁,也没有十方宗,我会将两派并为一派,尽心为阿卑狼主效力。你们两个老家伙,斗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安息了。” 烽星火话一出口,烽阳飚和十方南皆是惊得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你想干嘛?要不是我招你为婿,你烽星火能有今天?难道你还想弑父不成!”烽阳飚全然不敢相信,陪自己经营了近十年烽火阁的女婿,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烽星火不紧不慢地说道:“也罢,今天我大仇得报,心情舒畅,就来和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算算账!” “二十五年前,寿竹城郊有一个姓方的女人,这女人容貌被毁、声音沙哑,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即便如此,这女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城内的一群禽兽欺负,最后也不知是怀了谁的孩子。 “可这女人即使半疯半癫,也是讨百家饭、求百家衣,含辛茹苦地把自己的娃娃养大。十多年来,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饱受城内流氓的戏弄、欺负。” 说到此处,烽星火缓缓地蹲在了烽阳飚身前: “直到十年前,你烽阳飚因膝下无子想要招婿入赘,但当时的烽家窄门窄户,烽火阁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冶金工坊,根本没有人愿意改姓上门。于是,你便把主意打在了城郊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身上。” “承蒙你照顾,这对母子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天似乎也感念你的善举,烽火阁从那一天开始,便蒸蒸日上,逐渐强大起来。” 闻言,烽阳飚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亏你还知道是我烽阳飚救你们母子于水火,我视你如亲子,待我百年之后,烽火阁的一切都是你的,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畜生。” 烽星火嗤笑了一声: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独练功法而不传授于我!”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将烽火阁的人权、事权、财权都交由你的女儿掌管!”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派人偷偷将我那可怜的母亲,独自一人抛弃在深山之中,还骗我说母亲被远方寻来的亲戚接走,让我最后千辛万苦,却只找到了一具因饥饿而死去的干瘪尸体!” 说到这,烽星火有些梗咽: “你不就是怕你年老之后,我烽星火大权在握之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比对你这个虚情假意的父亲更好吗?” 言罢,烽星火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烽阳飚的胸膛。 亲手解决掉烽阳飚之后,烽星火舔了舔匕首,转身向十方南问道: “十方伯伯,烽阳飚到死都不明白,我为什么知道母亲没有远房亲戚,他不知道,你却应该清楚吧!要不你亲口给十方妹妹讲讲?” 闻言,十方南的脸色有一些难看,烽星火见十方南闭口不语,便移步走到十方筠身旁坐下,一把将十方筠揽入怀中,轻抚着十方筠的秀发,亲切地说道: “十方妹妹,你知道你爹为何一直殚精竭虑地打压烽火阁,看不得烽火阁一天天地壮大起来吗?这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你可还没出世呢?” “住口!” 十方南歇斯底里地嘶吼道,然而烽星火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二十五年前,十方宗宗主病危,将宗主之位传于长子十方槐。次子不服,遂下药迷晕众人。为了报复父亲和妹妹偏心于哥哥,次子在老父亲的病榻之前,弑兄霸嫂辱妹,将垂危的老父亲活活气死。嫂嫂忍辱屈生,后来便成了十方筠的娘。” 言道此处,烽星火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妹妹十方一梦,因不堪受辱而变得神志不清,还被二哥毁去花容,抛弃在寿竹城郊,化名方一梦。二哥十方南,整日以唆使流氓、乞丐欺辱方一梦为乐,以此发泄妹妹当年亲近大哥,疏远自己的愤恨。” “直到有一天,方一梦诞下了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野种,这个野种不仅被烽阳飚招为女婿,还展现出过人的天赋。此时,这个被人们称为烽星火的野种,才慢慢让自己的二叔重视、忌惮起来。” 听到烽星火讲述往事,十方筠一脸呆滞,她不知道烽星火所言是否属实,想看看父亲的神色,却发现自己的双眸已被火药炸毁,一股绝望之情从心底涌出。 看到十方筠面如死灰,十方星火踌躇满志地说道: “十方南,今日我烽星火就恢复本姓,将十方宗和烽火阁合二为一,就任星火阁阁主!” 说话间,十方星火将十方筠推倒在地,阴冷地对十方南说道: “当年你在病榻前欺凌我娘,害我祖父丧命、娘亲失智,父债女偿,今日我侮辱你女儿,你可怨不得我了!” 旋即,大仇得报的狂笑声贯穿天宇,久久不绝于耳。 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十方筠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二十五年之前,十方一梦那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而此时此刻,尤弈棋正经历着另一场劫难与蜕变。 第十八章 环状器物 尤弈棋追赶黑袍人至寿竹城郊一偏僻之处,黑袍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尤弈棋喝道: “臭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跟在本尊的身后?别以为本尊怕你,本尊只是不想在城内动手罢了。” 言罢,黑袍人双脚点地,便见一道黑影嗖地向尤弈棋攻去。 尤弈棋侧身一闪躲过攻击,左手运气朝黑袍人的后背击下。黑袍人向前翻身闪避,双脚顺势腾空,夹住尤弈棋的左臂,双手支撑于地面,腰身一扭,借助腿部的力量将尤弈棋抛飞了出去。 双方试探性地一番切磋之后,相互探明了对方的实力,黑袍人狂傲而笑: “本尊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对手,原来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胆敢找本尊的麻烦!” 说着,黑袍人一个瞬步闪至尤弈棋身后,尤弈棋刚准备转身防御,便被黑袍人从身后捏住脖子。黑袍人手臂猛地下按,尤弈棋砰的一声跪在地面。 “说,为什么跟着本尊,谁派你来的?” 黑袍人用力地收缩五指,将尤弈棋掐得无法呼吸:“本尊数到十,这是你思考的时间,时间一到,便捏断你的脖子。” 尤弈棋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血液被堵塞在脑袋之中,快要炸裂了一般,想要呼吸,但咽喉却被扼得死死的。 经过下木镇一战,尤弈棋明白,如果对手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则只能利用焚经决出奇制胜,一击制敌,否则就是必死无疑。 如此忖量,尤弈棋悄然调动周身的内力,将六道丹阳气聚集在颈后的大椎穴。大椎穴乃是阳经和督脉的交汇处,被称之为诸阳之会,能令阳炎之气暴涨。 “……八、九、十!” 在黑袍人数到十的瞬间,一股磅礴的丹阳气从大椎穴喷涌而出,灌入黑袍人右掌上的大陵穴,顺着手厥阴心包经燎原而上。 灼痛之感一浪强过一浪,本能驱使之下,黑袍人迅速将右手从尤弈棋的颈脖上抽回。尤弈棋顺势跃至数丈之外,摆脱了黑袍人的扼制。 黑袍人刚想凝聚内力压制丹阳气,却发现灼痛之感已蔓延至间使穴,其下经络尽数焚毁,可还来不及惊讶,迟疑间,丹阳气又侵略至肘部的曲泽穴,而且火势在体内越烧越旺。 “来不及压制丹阳气上窜了!”黑袍人神色惊惶。 情急之下,黑袍人凝气于左掌,以掌为刃,猛地朝右肘砍了下去,见一刀未断,仍有血肉相连,黑袍人急忙用左手紧抓右腕,一咬牙,忍住巨痛将右手小臂直接撕扯了下来。 “焚经决!臭小子,你与那老头是什么关系?” 黑袍人的脸颊剧烈地抽搐着,一阵阵自手臂断裂处迸发的疼痛,接连不断地窜进他的心脏,然后喷涌上头颅,令其脑袋嗡嗡作响。 尤弈棋看见黑袍人壮士断腕的举动,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敌人,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可敬佩之余,尤弈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这一击耗尽了我积攒数日的丹阳气,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恢复了。黑袍人的下一次攻击,我到底该如何抵挡?” “臭小子,没辙了吧?”黑袍人看透了尤弈棋的心思,旋即凝神屏息,霎时,一道淡紫色的星状印记,浮现在黑袍人的额间。 星状印记的传闻在江湖上无人不知,因而尤弈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也是怀疑而诧异地挤出了三个字:“星、殒、谷?” “小子,你差点害本尊全身经脉焚毁。印记已现,你非死不可!” 黑袍人仿似枯木逢春,惨白的脸庞逐渐恢复了血色,浩瀚的内力从周身各处汇流于左掌,最后从指尖喷涌而出,左掌连同手臂,瞬间变成了一把紫色的长枪。 旋即,黑袍人脚尖点地,身子前倾,向前猛地一突,整个人便像用力掷出的长枪,如疾风闪电,向尤弈棋突刺而去。 尤弈棋看不清黑袍人的行动,只得胡乱躲闪,慌乱间顿觉一阵剧痛,埋头一看,只见左小腿被捅出了一个核桃般大小的窟窿。 左腿一软,尤弈棋向前扑倒,腹部撞击在地面,顿觉有一个东西硬生生地抵了一下自己。 “木匣!”尤弈棋用手一摸,心生喜意,急忙翻转过身子,拼尽全身力气,用右腿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黑袍人未能一举击杀尤弈棋,心中顿生不悦之意,又看见尤弈棋再次站立起来,更是瞋目切齿,旋即以气冲斗牛之势,再次朝尤弈棋突杀过去。 “反正横竖躲不开了,不躲了!”左腿负伤的尤弈棋一动不动。 黑袍人的左臂贯穿了尤弈棋的胸膛,脸上溅满了尤弈棋的鲜血,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兴奋之感。 “天下敢和我星殒谷作对的人,都只能到阎王那里去做客!” 黑袍人张嘴狂笑,啪,尤弈棋突然将一个黑疙瘩,拍入黑袍人的口中,黑疙瘩顺着咽喉,咕咕地掉进了黑袍人的肚子里。 黑袍人本想出手阻拦,无奈右臂已断,左臂还嵌在尤弈棋的身子里,只能眼睁睁地吞下一个不明物体。 顷刻,一股浓烟自黑袍人的口、鼻、耳三处,源源不断地腾出,旋即黑袍人表情扭曲、额头迸汗,体内犹如被高温煅烧一般,这温度,比丹阳气造成的灼热之感,要远远高出许多。 见黑袍人因极度痛苦,而失去行动能力,尤弈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地拧断了黑袍人的脖子,旋即,尤弈棋也因为精疲力竭而砰然倒地。 迷糊间,尤弈棋双手一阵乱摸,找到了系在腰间的葫芦,将其中的佳酿一饮而尽,旋即运转蝾螈劲恢复伤口,脑子中也是一阵胡思乱想: “四娘给的酒本打算留到北境再饮,没想到离开水寨还不到半月,便一滴不剩了,我果然还是太弱了。” “姜小橙给的烟雾弹,本来是让我用来逃命的,我这般胡乱使用,那书呆子不会生气吧?” “唉,离开箐竹客栈时,忘了交代下木,我若是回不去,就让她自行离开,还她自由,她不会傻到一直等下去吧。” 想到这,尤弈棋感到有一些疲倦,闭眼昏睡过去。 “主人,我不会一直等下去,我已经找到主人了。” 尤弈棋闻声睁眼,只见下木的脸蛋,正在自己视线上方一掌的距离,连忙惊呼:“下木,你怎么在这,我睡着多久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坐过去一些。” “昨天傍晚,有个叫十方星火的人来客栈找主人,见主人没有回来,便留下了十根金条,让我转达对主人的谢意。我见主人一直不回来,心想主人是不是遇上了麻烦,又想主人没有让我在客栈等着,就寻了出来。” 说话间,下木指了指周围: “马、行囊、金条都带上了。我昨日夤夜时分寻到主人,主人一直昏睡到今日禺中,也就是现在。期间一共说了四百六十一句话,其中七十二句,在问下木会不会一直在客栈等下去,六十四句……” “打住!”尤弈棋脑子有些懵,随即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寻人的手段可着实有些厉害。” 下木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得到了肯定,开心道:“一路嗅着主人的味道找来的。” “啥?”尤弈棋更懵了。 “我一共有过三任主人。从小,第一任主人就用银针和药物刺激我的鼻子,不断训练我识别微弱的气味变化,用来帮她寻找药材。后来,第二任主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上我,从第一任主人手中把我抢了过去。” 说到这,下木的脸色突然有一丝慌乱,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方: “对不起主人,我刚才说漏了一件事。我出城寻找主人的时候,看到城郊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想起这个女人曾经邀请主人做客,不知道对主人有没有用处,就把她带了过来。主人你看看,要是没有用,我再去把她丢了。” “十方筠?”尤弈棋朝大树后面走去,突然想起下木说十方筠没有穿衣服,随即从行囊中找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抛了过去:“你穿好衣服,再出来和我说话。” 片刻之后,十方筠浑身颤抖地扶着树干,从大树后面趔趔趄趄地走出,似乎每一次抬足都是巨大的折磨。 十方筠煞白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看来身体的屈辱、心理的打击,以及一夜的饥寒,让十方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 尤弈棋见十方筠两眼不便,便上前搀扶。十方筠在触摸到尤弈棋双手瞬间,一下扑倒在尤弈棋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哽咽不清地向尤弈棋讲述了城中发生的一切。 闻言,尤弈棋心生骇然,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十方星火觉得他与你并没有直接的仇恨,故而利用你羞辱令尊之后,就饶了你一命。但是记恨令尊让他的母亲流落街头数十年,所以把你丢在了当年他母亲被抛弃的地方?” 十方筠微微点头,紧紧地抱住尤弈棋,她知道身旁这个男人对她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一些厌恶,但这却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除了紧紧抱住尤弈棋,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十方筠心里清楚,此刻的尤弈棋,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同情,也不会像在客栈中那样,一把将她推开。 尤弈棋看看十方筠的惨样,又看看下木手中的金条,感慨道: “十方星火还真是爱憎分明、睚眦必报。这家伙信中大骂烽阳飚投靠蛮子,结果转眼就当了蛮子的走狗,真是小人一个。不过我和十方星火无冤无仇,与十方筠也非亲非故,没必要替十方筠出头,还是抓紧时间赶往北境的星落之地为好。” 想到这,尤弈棋看了看怀中的十方筠,见十方筠的脖子上,还挂着那块被自己谢绝了的翡翠,心生恻隐,于是平淡地说道: “十方姑娘,寿竹城你是回不去了,我见你身子滚烫,应该是感染风寒招致温病。毕竟相识一场,我便送你到附近的城镇,给你寻个大夫,之后你便自求多福吧。” 说话间,尤弈棋发现十方筠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 将十方筠搀扶上马背,尤弈棋刚准备出发,却发觉下木正在拉扯自己的衣角,指着黑袍人的尸体:“主人,不看看战利品吗?” “对了,黑袍人有一个奇怪的器物!” 说着,尤弈棋在黑袍人的身上搜索起来,可刚触摸到这个器物,便觉手心一阵炙痛,本能地将手掌抽回,急忙朝手心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反而是在炙痛消失之后,隐隐觉得有一丝舒适之感,就像是在寒冬季节,将手掌浸泡在温水之中一般。 有了这般发现之后,尤弈棋用双手捧起这个器物,旋即,这个器物的温度不断升高,尤弈棋急忙运转蝾螈劲抵御炙热,感觉手中就像捧了一个刚刚出炉的烤红薯。 伴随着炙热灼痛和舒适之感交替出现,尤弈棋这才觉察,环状器物中蕴含着浩瀚的真气,虽然这些真气有些杂乱,但在掌心经过丹阳气的炼化之后,便会转化为一股纯净的真气,顺着经脉窜入自己的丹田之中。 尤弈棋稍加运转这股真气,惊喜地发现,这股真气既可以增强焚经决的真气,也可以增强蝾螈劲的真气,并不会出现异种真气之间相互排斥的情况。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尤弈棋眉开眼笑:“想不到焚经决居然能炼化真气,这直接增强体内的真气,可比增加内力来得霸道!” 丹阳气,便是由焚经决真气炼化出的内力,平日积攒在经络之内,如果有所消耗,便需要运转焚经决进行补充,焚经决真气越强,丹阳气的生成速度便越快。 一柱香的功夫,环状器物中蕴含的真气便被尤弈棋炼化一空,随即断裂成几块碎片。 “虽然不明白这环状器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冰冷的金属中又为什么会有真气存在,但这东西确实有够神奇的,等以后有机会,把这堆碎片拿给姜小橙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说着,尤弈棋将环状器物的碎片收入行囊,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信心十足地向北方行去。 “这个小兄弟会焚经决,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树梢高处,一个白衣男子望着尤弈棋的背影,悄然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医者仁心 从寿竹城出发继续北上,这一路上,尤弈棋倍感焦虑,一来,马背上驮了个十方筠,着实影响了行进的速度;二来,十方筠的身子每况愈下,体温越来越高,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要是能把蝾螈劲真气灌入她体内就好了,只可惜我功夫不到家,现在还是赶快找个场镇,寻个大夫,再买只马匹为好。” 忖量间,尤弈棋眺望远方,只见一缕炊烟缓缓飘起,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喜色。 “大婶,请问这村子里有大夫吗?” 尤弈棋离村口还有一些距离,便急不可耐地挥着手,朝田间一位正在耕作的农妇喊话。 农妇抬头望向马背,看见十方筠脸蛋赤红,于是关切地说道: “小伙,这小村落哪来的大夫,这村子往北二十里便是田上镇,镇子里有一个大夫,这附近谁家有人害了大病,都去求他。我瞧你媳妇病得不轻,你快去吧。” 尤弈棋听闻还有二十里地,也顾不得向农妇解释自己和十方筠的关系,一声道谢之后,便牵着马急匆匆地向北赶去。 行至北边村口,尤弈棋看见在村口空地之中,高高地矗立着几根木柱,柱子上捆绑着一些面色憔悴的人,其中还有几名幼童。 木柱下方堆放着柴火,一名身披羽衣的白发老者,手中拿着火把,站在木柱的对面,口中神神叨叨地念叨了一阵,旋即便要点火将木柱上的人活活烧死。 “住手!” 尤弈棋一脚踢飞地面的石头,砸向白发老者的头颅,并向围观的村民怒吼一声:“焚祭活人如此愚昧的事情,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乡下人胆小怕事,被尤弈棋虎啸风驰地怒声呵斥,心头已是一颤,又见白发老者颅骨开裂、躺地不起,纷纷四散离去。 此刻,天色已有些昏暗,看见状况愈发不妙的十方筠,又想到还有二十里路程,尤弈棋片刻未歇,一口气赶到了农妇口中的田上镇,等不及稍作喘息,便在镇子中四处寻找医馆。 咚、咚咚、咚咚咚! “大夫,我朋友的情况很不妙,你快出来看看!”尤弈棋频繁地怕打着木门。 良久,医馆的大门缓缓地隙开了一条缝,里面传出一个孩童的声音:“爷爷和父亲都出诊去了,你明天再来吧。” 说话间,孩童打量了一番十方筠,随即打开了本欲合拢的大门: “进来吧,我看这位姐姐是因为风寒患了温病,小病而已,只是耽搁的日子太久,人有些脱水。你且抱她进来,这病我能治好。” 尤弈棋在孩童的带领之下,半信半疑地将十方筠抱上了病榻,尽管心里有些不放心,但病急乱投医的尤弈棋,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孩童见尤弈棋眼神中掺杂着些许怀疑,做出小大人的姿态说道: “我自幼跟着爷爷和父亲学医,虽然一些疑难杂症还不会医治,但寻常的头疼发热还是不在话下。” 说话间,孩童为十方筠简单扎了两针,随即写起药方,并对尤弈棋说道: “我开副药与她服下,服药后让她多喝些温水。你唤身旁这小丫头勤给她擦身子,在此观察一晚,若明早体热退下,那说明已无大恙,你们便可离去,按时服药即可。另外,今晚若出现特殊状况,随时唤我来看。” 尤弈棋一抱拳,感激地说道:“小神医,多谢了!” 正欲回房的孩童听见尤弈棋夸奖自己,转过身来咧嘴一笑: “嘿嘿!我不是小神医,我姓赵名仁心。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独自问诊,平时爷爷和父亲问诊之时,都只让我一旁学习。不过你别担心,你朋友只是小病,我有十足的把握。 说到这,赵仁心叮嘱道: “这些天,你们就安心在田上镇养病,不要到处乱跑。听父亲说,周边的几个村庄出现了瘟疫,那瘟疫的传染性特别强,而且不知是何病理,患者也暂时无法医治,只能将患者焚化,避免瘟疫继续扩散。” 孩童所言,令尤弈棋心头一惊,不安地问道:“活活焚化吗?” “是的,这瘟疫传染性极强,若患者体内的津液不慎与外界接触,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播,因此只能活活焚化。这方法虽然残忍,但却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说着,孩童无奈地耸了耸肩: “父亲说作为医者,必须照顾更多的生命,舍小仁顾全大仁,由自己来背负罪孽,才能真正地做到医者仁心。” “下木,照顾好十方筠!” 话音刚落,尤弈棋急忙冲出医馆,骑马向南边狂奔而去,希望能在白发老者失血而亡之前赶到,为老者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鲁莽。 一路上,尤弈棋的心里五味杂陈,不断地责骂自己,怪自己当时为何不多问一句,便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 二十里地,快马加鞭连半个时辰都用不到,但尤弈棋却觉得这是他跑过的最长、最远的一段路。 随着距离村庄越来越近,一丝火光在尤弈棋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一片火海。 一群阿卑狼兵手持火把站在村外,眺望着夜空中蹿飞的火舌,看到整个村庄完全被火海吞噬,准备列队离去。 “兵长,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尤弈棋循声望去,一众狼兵将一名白衣男子团团围住,随后,一名狼兵长踏着重步缓缓向白衣男子走去。 “这位军官,你们为何在此纵火,这般行为可有伤天理。”白衣男子的谈吐间,散发着一股书香之气。 狼兵长举起手中的火枪,用沉重而浑厚地声音说道: “对不住了,此地突发瘟疫,来此就诊的大夫,未能及时诊断出村内感染瘟疫之人,城主为防止瘟疫扩散,只能下令将村庄焚毁。我无法确定你是路过之人,还是村内百姓,为保万全,只能借你一条性命,来保全周遭村落所有人的性命。” 言罢,狼兵长吩咐狼兵,要将白衣男子抛入火海之中。 在尤弈棋的印象中,狼兵皆是蛮横无理之人,可眼下这位放火焚村的狼兵长,说的话却是有理有据,令尤弈棋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拔刀相助,现身救下那白衣男子。 “虽然这白衣男子的谈吐和穿着,都不像是村里的农夫,但如果出了万一,那岂不是要殃及周遭村落的无辜之人。” 正在尤弈棋心中犯难,嘴上嘀咕之时,狼兵已动手擒拿白衣男子。 但见白衣男子像猿兽般连蹦带跳,向上蹿出数丈之高,身子高速旋转并释放出冰蓝色的气息,将空气中的水分凝于周身,自下而上地看,此刻的白衣男子,就像是一根突然从地底冒起的春笋。 旋即,白衣男子停止转动,四周凝聚的水汽已然冻结,一根根冰针像暴雨般倾泻而下,贯穿狼兵的身体射入地下,最后融化在泥土之中。一众狼兵霎时倒地而亡,身上只留下了那不易察觉的微小针眼,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打斗痕迹。 “出来吧,已经安全了。”白衣男子朝躲在角落的尤弈棋轻呼了一声:“在下参水猿,途径此地,对你并无恶意,你不用害怕。” “啥?参水猿?兄台,你这姓氏可真是少见啊!”尤弈棋抿嘴强忍不笑,参水猿这个滑稽的名字,让他心中顿时少了几分烦恼。 “此刻村庄焚毁,留在此处也于事无补。” 如此思量,尤弈棋免去了客套话,拱手向参水猿告辞,旋即策马返回田上镇,希望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见尤弈棋离去,参水猿纵身跳入火海之中,似乎要搜寻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尤弈棋回到医馆,见下木正守候在门外,向自己招呼道: “主人,您回来啦!十方筠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大汗淋漓过一次,我给她擦净了身子,现在体温已经退了下来。我怕主人回来之后,叫门没人应答,便在此候着。” 尤弈棋听见十方筠开始好转,想到很快就可以甩掉包袱、加快脚步,心中也是一喜:“下木,夜深了,早些休息。记住,睡床上!” 这一夜,尤弈棋难得的失眠了,他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是否应当向赵仁心坦白,自己杀了他的爷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让双目失明的十方筠独自离去。 这一夜,枕头就像是那没有边际的荒野,尤弈棋就在无尽的荒野中流浪,在漆黑的夜晚中寻找出口,流浪的尤弈棋又累又困,最后终于在远处发现一道亮光,天亮了。 “啊!”一道凄惨嚎叫从医馆之外,穿过前屋、后屋、走廊,最后撞进了尤弈棋的脑袋,令尤弈棋猛地睁眼,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奔向屋外。 只见上百名狼兵将医馆包围起来,为首的兵长从队列中缓缓走出,手中抓扯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发,慢慢地将其从地面上拖曳起来。 中年男子哀嚎不断,下木、十方筠,还有赵仁心,全都闻声从医馆内赶了出来。 “放开我爹!你们为什么胡乱抓人?”赵仁心撕扯着那还未变声的稚嫩喉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抓住他父亲头发的狼兵长。 “爹?赵大夫,想必这儿就是你的家了,看来这全镇唯一的医馆,倒也不难找嘛。” 狼兵长将赵大夫的脸提到自己的眼前,严厉地说道: “赵大夫,前些天你在城主面前立下军令状,说自己有把握在三日之内,将田上镇周边村落的瘟疫病人全部诊出,让城主不要焚毁村落。今天可是第四个日头了,瘟疫病人不仅没有全部诊出,还殃及了周边的村落,我现在依照军令状的内容,没收你全部的家产,你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早听城主之言,当机立断,便不用焚毁田上镇周边所有的村落,我连累了镇守,也连累了城主,更连累了百姓,我甘愿受罚。” 闻言,狼兵长紧绷的脸颊舒展下来,旋即松开了赵大夫的头发,轻轻拍掌:“好,赵大夫守规矩,便饶你不死。” 言罢,狼兵长神色一凛,右手放于走胸,向狼兵吩咐道: “城主有令,田上镇周边村落均出现瘟疫,恐此镇也不能幸免,为防瘟疫扩散,让我等驻扎在田上镇,封锁此镇的人员进出。若一个月之后,没有出现感染瘟疫的人,我等便自动归营,若出现感染者,我等皆陪同此镇自焚于此。” 听到狼兵长说要封锁田上镇一个月,尤弈棋面露难色,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我有蝾螈劲护体,自然不会感染瘟疫,可下木和十方筠途径过感染瘟疫的村子,我们若是强行离去,确实有些不妥。但要是在这待上一个月,若星陨之处真有秘宝,等我赶到之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尤弈棋内心挣扎、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大夫向狼兵长恳求道: “大人既然要封镇,能不能给我留下一点药材,我想尝试寻找治愈瘟疫的办法,若是成功,万一这镇上有人感染,也不用全镇的百姓跟着陪葬。” 闻言,狼兵长脸色一沉:“赵大夫,为了瘟疫不扩散至鼎阳城全域,我等皆应该有为狼主牺牲的觉悟。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不可能还有第二次。” “大人,求求你了,田上镇是大镇,镇内可有上万户百姓啊,怎么能一把火就焚了呢!”赵大夫战战栗栗地向狼兵长哀求道,双手拉扯着狼兵长的战衣。 砰!一声枪响,赵大夫倒在了血泊之中。 狼兵长声色俱厉地说道:“赵大夫违背军令状,治愈瘟疫失败,又强行挽留家产,按军法执行枪决!” 说着,狼兵长举枪鸣空,向狼兵吩咐道: “田上镇唯一的大夫已死,我等又不能外出另寻大夫,故一个月之后,我等无法准确判断,镇上是否有感染瘟疫之人,为保鼎阳城无虞,我等今日皆为狼主献身,即刻焚镇!” 第二十章 挺身而出 “住手,不能焚镇!” 赵仁心一声高呼,这一呼,耗光了他心中所有的勇气。旋即,赵仁心面带惶恐,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有办法诊别感染瘟疫之人,大人不需要急着焚镇。” “你?就凭你?” 看见挺身而出的赵仁心,狼兵长似笑非笑,旋即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孩子,用枪口抵住赵仁心的额头,恶叨叨地说道:“小娃儿我告诉你,信口雌黄可是要吃枪子的,你给我想清楚,然后再说一次。” 赵仁心拼命稳住气息,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次的瘟疫来得突然,病理尚不清楚,我没办法诊别感染了瘟疫,但尚未发作之人。不过,一个月之后,根本不需要大夫诊别感染瘟疫之人。” 赵仁心吞声忍泪,擦了擦泪珠和鼻涕,接着说道: “从周边村落的情况来看,这次的瘟疫来得猛烈,若是感染了瘟疫,三天之内必定发作。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月之后,镇子里的百姓都没有出现感染的症状,那田上镇便侥幸躲过了这场瘟疫,不需要再请大夫诊别。” 赵仁心的一番话令狼兵长大喜,于是向一众狼兵下令: “将赵大夫的家当全部搬回镇外军营,随后,将出入田上镇的所有通道全部封锁,等到一个月之后,再逐户检查是否有人发病。” 一众狼兵收到命令,持枪闯入医馆,像那打家劫舍的强盗一般,将赵大夫这些年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心血,搬得是一干二净。 赵仁心一言不发地望着书房,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直到看见狼兵将书柜中的典籍,全部当作垃圾倾倒而出,心满意足地将那楠木料的书柜搬走,赵仁心悬在胸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狼兵撤退之后,空荡荡的医馆中,众人席地围坐,尤弈棋将手搭在赵仁心的肩上,脑中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开口,向眼前的这个孩子坦白。 沉默良久之后,尤弈棋小心翼翼地张开了紧闭的双唇,轻声问道:“小神医,你今后有何打算?” 赵仁心抹了抹鼻子,认真地说道: “父亲被狼兵枪杀,爷爷下落不明,估计是出诊之时遇到狼兵焚村,已经在火海中去了。我打算好好研读爷爷和父亲留下的典籍和病历,将为田上镇百姓看病抓药的担子,从爷爷和父亲的肩上给接过来。只是……” 说到这,赵仁心无奈地望向四周,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医馆,默默地将头埋了下去。 听到赵仁心的话,尤弈棋心中拿定了注意,将那好不容易推到嘴边的真相,又给咽了回去,随即拍了拍赵仁心的肩膀: “小神医,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田上镇耽搁太久。虽然蛮子封锁了交通要道,但却困不住习武之人,今晚我便趁着夜色,飞檐走壁而出。” 听闻尤弈棋准备离去,赵仁心缓缓地将耷拉的脑袋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尤弈棋,准备好好地叱责尤弈棋一番。 尤弈棋明白赵仁心所想,不等赵仁心开口,接着说道: “小神医你放心,接下来的五天,我会避开城镇村落,从荒野绕行至鼎阳城,避免和其他百姓发生接触,绝对不会殃及无辜。” 看到赵仁心愁眉舒展,尤弈棋又有些为难地向十方筠问道: “十方姑娘,我打算趁夜潜出田上镇,马匹动静太大,只能留在医馆了。下木她身小体轻,我背着她施展轻功问题不大,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若是以石子击打屋面,示意你落脚之处,你能听声辨位跟上来吗?” 闻言,十方筠并没有面露难色,反而因为尤弈棋要带她一起走,心中感到格外喜悦。不过,十方筠并没有将这份喜悦挂上眉梢,只是自信地说道: “尤少侠你放心,虽然我暂时还做不到听声辨位,但是十方宗的功法可以令我细腻地感知他人的内力,你只需要在轻踏屋面的瞬间,稍微释放出一点内力,我便能感知你的步伐,跟随你的脚步前进。” 十方筠的这个本事,倒是让尤弈棋有些惊讶,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尤弈棋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神医,走之前我要为你做些事,麻烦你替我照看一会十方姑娘。” 说着,尤弈棋又对下木吩咐道:“跟我来。” 整整一个下午,尤弈棋和下木都不见了踪影,令十方筠的脸上数次浮现出担忧之色:“他们不会抛下了我走了吧?” 直到黄昏时分,尤弈棋和下木才回到医馆,身后跟着数驾马车和一众工人,尤弈棋吩咐一声,工人便将马车上崭新的家具,一件件地搬入了医馆,按照原来的布局摆放。 尤弈棋神色复杂地望着赵仁心,将一个锦盒放到赵仁心的手里,沉吟了片刻,一口气说道: “小神医,以后好好专研医术,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医!我这就出发了,有缘再见。” 言罢,尤弈棋急忙转身离去,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赵仁心呆呆地接过木盒,看着空荡荡的医馆,被布置的同之前一模一样,瞬间热泪盈眶,不知道如何向尤弈棋道谢,只能望着尤弈棋渐行渐远的背影,向着天空高声呐喊: “我赵仁心,一定会成为神医的!” 良久之后,情绪平复的赵仁心慢慢地打开了锦盒。盒子中放着十根金条,金条下压着一张纸和一封信,纸上是尤弈棋歪歪扭扭的笔迹: “患者,尤弈棋;患病,冲动鲁莽;诊金,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信上,正是尤弈棋一直不敢说出的真相。 太阳再度升起,尤弈棋三人于荒野徒步绕行,不与任何人接触。 这一路上,十方筠开始逐渐习惯,跟随尤弈棋释放于体外的内力行走,偶遇道路崎岖颠簸,下木也会提前示意、从旁搀扶。 尤弈棋看见十方筠的气色一天天好转,也是喜上心头,思量着在鼎阳城给十方筠寻一处落脚之所,然后再买两匹快马,就可以和下木星夜兼程地向北境赶去。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随着尤弈棋一行不断向前的脚步,远处的半空之中,逐渐出现了一条略有起伏,但总体平行于地面的黑线,黑线下方的颜色不断变深,最后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出现在尤弈棋的眼前。 山脉上的植被郁郁葱葱,目之所及皆是针叶林海,全然感受不到冬季的阴沉,只有那地势险峻、奇峰屹立的高处,才覆盖着皑皑白雪。 山脉之上有一座奇峰,四周被绝壁围绕,形成山顶平坦、四周凌空的平顶高峰,峰顶上堆积着因火山喷发而形成的白云岩,远远望去,整个山峰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方鼎。 方鼎之下,便是尤弈棋心心念念惦记了多日的鼎阳城。 临近鼎阳城门,十方筠听到行人之声越来越嘈杂,脸上浮现出一丝窘意。这些日,十方筠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开始留意起自己的相貌,担心自己被炸毁的双眼,会招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十方姐姐,这是主人在田上镇之时为买的,因为担心你介意,所以一直没有给你。”下木察觉到十方筠脸上的窘迫,从行囊中取出一顶绿纱帷帽,递给了十方筠。 十方筠接过帷帽,急忙戴在头顶,整理绿纱遮住脸颊,轻声道:“尤少侠有心了。” “不谢。” 尤弈棋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十方筠身上,他的眼珠子一直绕着把守城门的狼兵打转,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还没有想明白,就被身后的人流推攘着走进了城内。 刚入鼎阳城,一座气势恢宏的入城广场便撞入尤弈棋的眼帘,尤弈棋向广场四周眺望,啧啧称赞道: “四衢八街,果然是与四海城齐名的大城,听说城内的横刀帮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帮中豢养了不少宝马良驹,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这次入城,一定要寻个机会讨要一匹。” 呢喃自语间,尤弈棋望见广场中央有一列商队,商队正在贩卖商品,引得周围人头攒动,时不时传来一阵惊呼,真是好生热闹。 见状,尤弈棋大步流星地朝商队走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引得往来路人皆是驻足痴望。 看到尤弈棋对商队产生了兴趣,下木一手搀扶着十方筠,一手攥着尤弈棋的衣角,有些不情愿地跟在尤弈棋身后,扭捏着脚步向商队走去。 但见商队共有十几驾马车,马车上是铁栏囚笼,囚笼中有肌肉健壮的男子、有亭亭玉立的女子,也有较小玲珑的孩童,这些人皆是一丝不挂,被凛冽的寒风冻得手脚通红、瑟瑟发抖,像那牲口一般任人评头论足、挑选买卖。 商队中一人手持皮鞭,逼迫囚笼中的人婉转身体,好让买主们前后观测,当出现外型姣美的女奴之时,买主们便激动得青筋暴起,眼珠发红,唾沫四溅地争相竞价,只听三次鞭响,那便是达成了交易。 看到这一幕,尤弈棋恍然大悟: “原来是来自阿卑北境边缘的商队,在此拍卖内地并不多见的奴隶,难怪围观众人皆是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想到这,尤弈棋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下木。 “主人,您该不会是想把我和十方姐姐一起卖了吧?” 下木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在她的心里,自己和十方筠都是主人的俘虏,只是眼前这个主人比以往的都好,让她不想再次被贩卖。 “噗!”尤弈棋被下木这一问给逗出了声:“不会,我们走吧,我对这奴隶买卖没有半点儿兴趣。” “少侠请留步,我这里还有一些特别的货色。” 一个奴隶贩子叫住了正欲离去尤弈棋,这奴隶贩子看见下木手脚上的链铐,一眼便明白下木是尤弈棋的奴隶,以为尤弈棋是个识货的主,看不上外面售卖的那些普通货色。 奴隶贩子指着一个用黑布笼罩着的囚笼:“这里面的可是好货色,已经调教的服服帖帖,不仅能暖床,还能……” “把这些可怜之人都给我放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入尤弈棋的耳朵,回头望去,原来是那晚展现出不菲实力的参水猿,挺身而出,正义凛然地说道:“贩卖人口,有伤天理,放了奴隶,饶你们不死。” 奴隶贩子嗤声一笑:“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也不知参水猿是不是真没听明白奴隶贩子的话,居然一本正经地再次说道:“贩卖人口,有伤天理,放了奴隶,饶你们不死。” 奴隶贩子笑得更开心了:“傻小子你是南朝人吧,不懂我阿卑的规矩,在我阿卑,这些奴隶就是低人一等,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要是不服气,去官府告我啊。” 说着,奴隶贩子挥起鞭子抽打奴隶:“我就要抽这些贱奴,抽得合理合法,你管不着!” “放人!”参水猿口吻不再客气,伸手去抓奴隶贩子腰间的钥匙。 “臭小子,你找死,给我打!”奴隶贩子高声怒喝,吩咐商队的护卫动手打人。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三、二、一。” 话语刚落,参水猿虽然还站在原地,但商队中除了囚笼里的奴隶,其余数十人全部倒地而亡,没有人看清楚参水猿做了什么,引得周围一阵惊吼。 如果说那晚参水猿击杀狼兵,还带有一些戏耍的成分,今日面对这奴隶贩子,却是因为愤怒而动了真格,以至一众护卫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便已往生极乐。 数十条人命霎时被杀,瞬间便惊动了广场的守卫,旋即,广场上响起一道道浑厚而又紧促的钟声,将一队队狼兵从广场的四周召集而来,把命案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上百条枪悉数对准参水猿的头颅。 与此同时,一枚红色的信号弹从广场中央蹿上天空,顷刻之后,远处的空中也腾起了一道道红色的烟雾,这意味着,鼎阳城全城的驻军,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 第二十一章 星陨七宿 一众狼兵手持火枪,很快便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在包围圈之中,除了参水猿以外,还有尤弈棋一行三人,以及刚才在此处参与奴隶拍卖的人。 领队的狼兵长见凶手混迹其中,忖量片刻,向包围圈内的众人叱呵道:“大胆狂徒,竟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行凶,草菅数十条人命,我等已经将你重重包围,还不束手就擒!” 狼兵长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参水猿,狼兵长当即便是明白,眼前这个秀气的白衣书生,便是杀人凶手,于是挥手示意,吩咐众狼兵将枪口对准参水猿。 “贩卖人口,罪大恶极,替天行道,缘何不可?”参水猿一本正经地说道,并不认为自己所做有何不妥。 狼兵长举着枪,缓步靠近参水猿,正色道: “我阿卑族历来都有买卖奴隶的传统,如今朝廷虽不推崇,但也未曾禁止,你可是想用南朝的法,来管我北朝的事?若是如此,我便治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狼兵长故意与参水猿对峙,讲着一些路人皆知的大道理,但是不论狼兵长说什么,参水猿皆是一言不发,不再回应,任凭狼兵长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数名狼兵正在引导包围圈中的其他人,悄然向圈外撤离,并且四周的狼兵也在不断地疏散人群,告诫他们不要围观,以免遭受误伤。 参水猿虽然察觉到了狼兵的动作,但他根本不屑依靠人质脱身,因此也是一动不动,任凭狼兵疏散人群。 看到这一幕,尤弈棋猛然反应过来,方才进城之时,自己总觉得守城的狼兵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是因为鼎阳城的狼兵军纪严明、军容严整,和之前所见的哈禄腾之流相去甚远,也不同于在旅途中所遇见的游兵。 有了这般发现,尤弈棋心里嘀咕道: “眼下这个场面,若是换作以前,狼兵根本不会理会百姓的死活,肯定是直接开枪射击,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如此思量,尤弈棋对这鼎阳城的城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格外的好奇,这个特别的管理者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一盏茶的功夫,在包围圈之中,除了参水猿以外的人悉数撤离,狼兵长见凶手仍然没有伏法的觉悟,于是向众狼兵下令:“射杀凶犯!” 话音刚落,一个个冒着浓烟的枪口泛起阵阵火光。 与此同时,参水猿四周约一丈的距离,温度迅速下降,空气中的水分极速凝结,令得在场众人皆是瑟瑟发抖、嘴唇干燥,口中呼出的空气,变成了团团白烟。 很快,凝结的水分围绕着参水猿,冻结成一圈冰墙,冰墙之中蕴含着浩瀚内力,仿佛冰冻了时空,将射来的子弹纷纷阻挡在外。 子弹渐行渐缓、越飞越慢,最后落在地上,旋即,冰墙化作一道水浪,向四周扑打而去,一众狼兵皆是滂沱无遮,犹如被豪雨湿身一般。 “你们没有滥杀无辜,并且心肠不错,我便饶你们不死,走吧。”参水猿语气平缓,与先前屠杀奴隶贩子之时不同,脸上已无半点杀意。 众狼兵被参水猿斐然的实力给震慑住了,但未得号令,自然不敢擅自撤退,于是准备装填火药,发动第二轮射击,可伸手一摸,却惊觉腰间的火药袋已经完全湿透了。 正在狼兵长有些发憷,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应对之时,浩浩荡荡、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远处传来,但见一大队狼兵银甲黑靴、手持火枪,齐步踏行而来,阵仗气势磅礴。 大军最前排共有三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分别是城中官员、领兵将军和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装扮的壮年男子,向参水猿抱拳行礼,浑厚的嗓音中不乏几分客气:“在下横刀帮帮主马三刀,适才在远处,已经领略了阁下的神功,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参水猿见来者有礼,便谦和地说道:“参宿,参水猿。” 说着,参水猿的额间泛出一道色泽幽蓝、状如猿兽的印记,意在佐证自己的身份。 印记浮现,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令得众人皆是呼吸急促,犹如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海之中。 数息之后,参水猿收起印记,众人却仍然心有余悸,尤弈棋也是舌挢不下,他初入江湖不久,对参水猿这个诨号还不太清楚,但是对参宿这两个字,却早已是如雷贯耳。 “想不到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竟然是星殒谷七星宿之一的参宿,是整个赭焱大陆最强的七个人之一,而这个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惊讶之余,尤弈棋心里也是泛起了一阵嘀咕: “星陨谷虽然名声显赫,但谷中之人向来潜心练功,少以过问江湖之事。想不到这次星孛再现,连星陨谷也是蠢蠢欲动,我这才出门半个月,就接连遭遇星殒谷之人。不过见这参水猿的做派,和之前的黑袍人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是星殒谷良莠不齐,还是参水猿故作清高,有机会一定要探个虚实。” 听到参水猿自报家门,狼兵这边领队的三人勃然变色。毕竟,这个星殒之地诞生的门派,六百年以来,一直是连朝廷都不敢去招惹的强悍存在。 三人的心里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块: “参水猿乃是星殒谷星宿,倘若他当真发起飙来,今天就算勉强将其击杀,鼎阳城驻军也必将伤亡惨重,现在前线战事吃紧,鼎阳城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而且击杀参水猿之时,万一稍有不慎出个岔子,参水猿拉着我们一起陪葬,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片刻沉寂之后,那位官员打扮的青年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 “在下鼎阳城城主,听说星陨谷向来不问世事,阁下今日所为应是无心之失,所谓不知者不罪,但若有下次,本城主绝不姑息。商队的损失,由鼎阳官府负责赔偿,阁下请就此离去,务再妄生事端。” 参水猿并不畏惧这片黑压压的狼兵,只是考虑到这些狼兵既没有为恶,也没有企图伤害自己,那便没有杀他们的理由。因此,参水猿看到鼎阳城主有礼有节,也是彬彬有礼地说道: “阁下乃是讲理之人,我便不再枉造杀孽,只是我在鼎阳城中还有事要耽搁几日,请三位率众先行离去,参水猿便不再叨扰。” 鼎阳城主见参水猿给了台阶,于是借坡下驴,和参水猿互道客套之后,便吩咐大军撤退。 百姓对城主做出的退让并没有多加非议,一来,他们清楚星陨谷星宿的实力,倘若真动起手来,在场众人都免不了池鱼之殃。二来,鼎阳城主励精为治,在他们心中威望极高,他们对城主作出的决定,自然是无条件地支持。 广场上人群渐散,没人愿意与这个同城主作对的参水猿,再发生任何关系或者纠葛。唯独只有那尤弈棋,耐心地等待人群散去之后,带着诸多疑问,径直地向参水猿走去。 “主人,请赐名!” 一群奴隶被参水猿从囚笼中释放出来之后,全都跪在了参水猿的身前,默默地等候新主人处置自己。这些奴隶的举动,让参水猿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尴尬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尤少侠,看来和传闻的一样,星陨谷的人沉迷练功,从不涉足江湖之事。这参水猿虽然武功高强,但应该是第一次出谷,因此对谷外之事不甚了解,少侠可择机行事。” 十方筠听到参水猿良久都没有出声,便将自己的推测悄悄地告诉了尤弈棋。 尤弈棋正愁不知道如何搭话,听到十方筠的提点,旋即眉头轻舒,向前一步靠近参水猿,友好地说道: “兄台有所不知,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你既然击杀了奴隶主,这些奴隶自然就是你的俘虏,让你赐名便是认你为新主人,等候你的处置。” 闻言,参水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对一众奴隶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还你们自由,你们穿上那些商队成员的衣服,各自回家吧!” 话音刚落,众多奴隶纷纷起身,向参水猿表示感谢之后,迅速地穿衣离去,似乎是担心参水猿随时反悔,因此一步不停地朝城外奔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参水猿刚想舒口气,却发现仍有几位奴隶跪地不起,另外还有一位奴隶,虽然起身,但迟迟没有离去。 这位奴隶,便是之前奴隶贩子所说的特别货色,此女子虽然岁至中年,长相和身材也是极为普通,但即便是如今这般窘态,眼神中也是透露出一股精明之色。 见这几人没有离去,参水猿又是一脸的困惑:“难不成还有不渴望自由的人?” 尤弈棋见状,连忙向参水猿解释: “刚才那些离去的奴隶,应该是战俘、罪犯,或者卖身为奴之人,在成为奴隶前也是寻常人,有着自己的家庭和营生。但剩下的这些人,应该是从小就被豢养的奴隶,他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安排,并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你放他们走,他们当然不知道去哪。” 听到尤弈棋的解释,参水猿眉头紧蹙,犹豫再三之后,难以为颜地向尤弈棋说道:“这位兄台,我们有缘,不如我将这些奴隶赠送给你,你看如何?” 闻言,尤弈棋连忙摇头挥手: “不行不行,我还有要事在身,万不能带这么多人在身边!既然人是兄台救下的,那兄台便要负责到底。” 参水猿见尤弈棋断然拒绝,稍作思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卷轴:“蝉翼功,星陨谷不二轻功法门。我见兄台也是习武之人,若兄台助我安置这些可怜之人,这卷功法便赠送于你。” “愿意!愿意!”尤弈棋贪婪地望着参水猿手中的卷轴,全然不顾自己的少侠形象。 尤弈棋万万没想到,参水猿的手笔居然如此阔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星陨谷功法,参水猿居然这般轻易地转手相赠,无论如何,这主动送上门的鸭子,尤弈棋绝不可能让它飞了。 见尤弈棋欣然应承,参水猿心中的悬起石头,终于是稳稳地放了下去,郑重地将蝉翼功交付给尤弈棋之后,便施展轻功离去。 尤弈棋望着参水猿离去时那轻灵的身影,心中也是窃喜,今日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等过段日子,待体内的两种真气运转得更加顺畅之时,便要想个法子再学一门功法。 欣喜之余,尤弈棋回头望向一众等候他处置的奴隶,脸色倏地一黑,捶胸顿足道:“哎呀,托大了,一个十方筠还没安置好,眼下又多了一众奴隶,这下可怎么办呀?” 第二十二章 转唇相讥 从入城广场离开,尤弈棋带着一众奴隶在鼎阳城中穿梭,这些奴隶身穿商队的衣服,引得路人皆是回头观望,将尤弈棋当作了年少有为的富商巨贾。 此刻,尤弈棋的心中确实充满了底气,完全没有回避路人那艳羡的目光,因为参水猿给他留下的战利品,除了这一众奴隶,还有商队的马车和财物。 不过,尤弈棋并不打算将这些财物据为己有,此时他正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想给十方筠和一众奴隶,寻一个落脚之所。 途径一家客栈,客栈之外的布告上,赫赫写着转让二字,尤弈棋眼睛一亮,仔细瞧瞧了布告,不由得心生喜意: “虽然价钱稍微贵了些,但铺面的地段还不错,让十方筠在此做个掌柜,其余众人跑堂、打杂,倒也不错。” 如此思量,尤弈棋大步迈进客栈,让小二唤来掌柜,开门见山地说道:“掌柜的,这家店我要了,就按照你布告上的价钱,不还价了。但是,我需要你现在就离开,并且把账房和庖子给我留下。”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官衙签订契约、纳税押印。” 客栈掌柜喜不自胜,心里暗自讥笑着眼前这个冤大头,居然不问客栈转让的缘由,就直接将其买了下来。 悄悄收起脸上的喜色,客栈掌柜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只是小店经营不善,账房先生已经告病而去,近来都是我亲自记账,恐怕……” “少侠,我会记账。我名覃珆,是那商队老板的发妻,曾和他四处行商,打珠记账只是小菜一碟。若是少侠信任,我愿意替少侠经营好客栈,以报答少侠的恩情!” 那位眼神精明的中年女子突然出声,见尤弈棋有些惊讶,随即解释道: “我相公有了新欢,想要纳妾。我生性刚烈,便与他起了争执。谁知他竟然不顾结发之情,将我打伤,还把我与奴隶关在一起,想要将我贩卖远乡,已解他心头只恨。我见少侠乃是心善之人,故将家丑告知,请勿见笑。” 说话间,其余几位奴隶皆是连连点头,佐证覃珆所言不假。 尤弈棋喜出望外,心中暗想:“十方筠双目失明,若是有个熟手帮忙打点客栈,那十方筠便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在此静养身体,这倒也不错。” 想到这,尤弈棋拽上客栈掌柜,心急火燎地奔去官衙画押。 拿着盖上官印的契约,尤弈棋并没有急着赶回客栈,而是径直地向马市走去,打算选购两匹良驹,等客栈一开张,便带着下木离去。 马市中,尤弈棋左顾右盼,只见一个大汉在高声吆喝: “星孛再现,江湖群英皆北上寻宝,我横刀帮为广结天下英豪,故于北街市坊,设擂比武。比武于本月十五开始,共计五日,前十者,赠千里良驹一匹,夺魁者,再赠虎皮马鞍一具。” 尤弈棋掰指一算:“那不就是明日?花五日时间得一匹千里良驹,期间还能确认客栈正常营运,这笔买卖不错!” 说着,尤弈棋举步生风地向客栈赶去。 尤弈棋一到客栈,便发现客栈在覃珆的组织之下,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番,心中甚喜,说道: “我明日要去参加横刀帮的比武,等我夺了头魁,在擂台上给咱们客栈吆喝两声,今后肯定是生意兴隆!” 第二天一大早,尤弈棋刚准备出门,却被十方筠轻声叫住:“尤少侠,能带上我吗?我也想参加比武。” “啥?” 尤弈棋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一脸困惑地看着十方筠,惊讶地说道:“十方姑娘,你说什么?” 十方筠言辞恳切地答道: “昨日少侠购下客栈,我便已明白,少侠打算将我安置于此。我双目失明,又与少侠非亲非故,不敢奢求少侠将我带在身边。只是少侠不日就会离去,我必须尽快学会听声辨位,若是今后遭人欺辱,也有反抗之力。” 尤弈棋闻言一喜,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让十方筠留下来,现在十方筠主动说了出来,令他心中的石头落地。只是十方筠参加比武的请求,让尤弈棋有些为难:“十方姑娘……” 十方筠知道尤弈棋心中所虑,于是说道: “少侠不用担心,十方宗的功法能够感应内力,我虽然双目失明,但是习武之人一旦运功,在我脑海中便是一团光亮,因此我可以准确地感知对手的行动。擂台比武点到即止,并无太大的危险,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请少侠携我同去。” 听十方筠一番话,尤弈棋有些感触,于是对下木说道:“扶好你十方姐姐,我们走。” 很快,尤弈棋三人来到了北街市坊,只见横刀帮搭建的擂台高大宽阔,四处皆用红布包裹缠绕,进入市坊抬头便能看到。 人群越聚越多,擂台后方的高台之上,缓缓走出数人,引得高台之下一阵喧哗。 众人见鼎阳城主位列其中,皆是感叹,横刀帮与官府竟然如此交好,难怪能成为鼎阳城的第一势力。 尤弈棋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鼎阳城聚集了众多和他一样,赶往北境寻宝的人,暗自嘀咕:“这些人都是我潜在的竞争对手,如今可以在此一试身手,倒也是一件好事。” 高台上的马三刀气聚丹田,声如洪钟,向台下众人说道: “在下横刀帮帮主马三刀,感谢诸位英雄捧场。江湖皆知,我横刀帮全称横刀马帮,发迹于走马拉货的马帮,故而,本帮素有驯马的传统。此次比武,除了向众英雄馈赠宝马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目的,乃是马某人的一点私心。” 说到这,马三刀轻捋胡须: “这第一嘛,便是想广招英才,若是诸位英雄垂青本帮,有意加入,可前往擂台左侧,领取绿色绸带系与肩上,比武时马某人自会多加留意。” 说着,马三刀看向身旁一位面戴纱巾的女子: “这第二嘛,就是为小女挑选一名贤婿。不过此次设擂,并非比武招亲,诸位女侠尽可放心参加。若台下的才俊恰有婚配意愿,可前往擂台右侧,领取红色绸带系与肩上,万一喜得良缘,城主大人也可以做个证婚人嘛。” 交代完毕,马三刀大声说道:“擂台划分为十个区域,比武同时进行,请各位抽签决定出场的顺序,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天的比武,滥竽充数者居多,各个擂台之上皆是很快便分出了胜负,偶有势均力敌者,也因为双方保留实力,使得比武没有那么激烈。 尤弈棋抽中了第一场比试。 在炼化吸收了环状器物中的真气之后,尤弈棋一直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的实力提升几何,可还没使用内力,便击败了对方,令得尤弈棋有一些失望。 “第七场,十方筠对单俊良,请二位登台。” 虽然第一天的比武难度不大,但听到十方筠上场,尤弈棋还是惴惴不安,于是挤开人群,凑到了擂台之下。 十方筠头戴帷帽,因此对方并不知道她双目失明,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声:“在下火蚕帮单俊良,姑娘,得罪了!” 单俊良虽然嘴上客气,动作却是无礼至极,未及十方筠自报家门,便径直朝十方筠攻了过去。 十方筠感知到单俊良的内力扑面而来,略微一闪,与单俊良插肩而过,旋即身子一转、脚尖点地,便退到了单俊良攻来时的位置。 单俊良下盘功夫极其不稳,这一个扑空,竟然直接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引得台下众人哈哈大笑,甚至有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武功没练到家就别来献丑了,连个姑娘都打不过。” 单俊良被台下的观众这么一嘲讽,瞬间便是怒上心头,于是赶紧起身,双手合十于胸前,将内力凝聚于指尖,随即十指微张,双手缓缓地向左右张开,十根手指便如那春蚕一般,从指尖吐出一道道由内力凝结而成的细丝。 十方筠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察觉到单俊良体内剧烈波动的内力,便知道单俊良正以内力催动着某种招式,旋即摆开了防御的架势。 只是十方筠功力尚浅,真气没有十方南那般精纯,虽然她感觉到了单俊良体内的变化,却没有发现单俊良体外,那细如蚕丝的微弱内力。 单俊良见十方筠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是耐不住性子,再次攻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单俊良吸取了教训,在离十方筠尚有些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挥动指尖,控制那以内力凝结而成的丝线,向十方筠袭去。 十方筠没有感知到那微弱的内力丝线,以为单俊良仍在择机而动,因此并没有进行躲闪,故而被挥舞过来的丝线,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单俊良实力不济,体内真气单薄,这勉强凝聚于体外的内力,更是弱不足道,并没有对十方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将那遮丑的帷帽,从十方筠的头上打落,擂台之下瞬间传来了冷言冷语之声。 “哎呀!这姑娘身姿曼妙、翩若惊鸿,本以为帷帽之下是那闭月羞花之貌,原来却是个丑陋的瞎子。” “你看她眼窝的疤痕,肥厚隆起,疙疙瘩瘩,好像一条菜虫,真是令人作呕!” “她脸上疤痕和蛛网一样,看起来不像是先天失明,会不会是遭了酷刑,被人剜了双目?” “你管她怎么瞎的,这瞎子也来比武,真是笑死人了。” 台下这群嚼舌之徒,不久前还在嘲笑单俊良丢人现眼,此刻看到十方筠的丑态,立马转唇相讥、冷嘲热讽,气得尤弈棋咬牙切齿,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第二十三章 无计可施 擂台之下,如潮水般扑来的讥讽之声,令得十方筠脑子里嗡嗡作响,双手颤抖,不停地抚摸着自己脸蛋,不由得心生悲凉: “尤少侠说我的瘢痕已淡如肤色,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万万没想到,我现在竟然如此丑陋!” 喋喋不休的冷嘲热讽,令寿竹城的爆炸场景,和十方星火侮辱自己的画面,不断地从十方筠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噩影挥之不去、越积越多,挤满了脑海中的每一寸空白之处,令得十方筠脑袋一阵剧痛,像是一颗即将撑爆的气球。 单俊良见十方筠意识游神、呆若木鸡,趁机将全身的内力灌注在掌心,倾尽全力拍向十方筠的胸膛,势要将其置于死地,以报十方筠让他当众出丑之仇。 掌力于心房激荡,十方筠顿觉血气上涌,嫣红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其身前扬起一片血雾,久久不能散去。 心房的剧痛将十方筠的意识,从那虚无的神游中拉扯回来,愤怒和疼痛,令十方筠的内力暴涌至体外,十方筠顺势向胸前一抓,紧扼单俊良的右手。 旋即,十方筠的手臂上出现一道道气刃,气刃围绕着手臂旋转,并蔓延至全身,霎时,无数道气刃在十方筠周身,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气旋。 气旋呜呜作响,撕扯着空气,将单俊良卷入其中,单俊良拼命挣脱却无法逃离,只得忍受万刃切肤之痛。 瞬间,擂台上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见状,高台上的马三刀立刻高声喝止:“住手!擂台比武,点到即止,不得伤人性命!” 马三刀见十方筠陷入暴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旋即施展轻功,从高台之上踏空而下,扼住两人的手腕,用一股极其蛮悍的劲道,将两人强行分开,分别抛向擂台的左右。 左侧,十方筠内力耗尽站立不稳,向擂台之下摔去,尤弈棋一跃而上将其接入怀中。 右侧,单俊良衣不蔽体,身上仅裹着几片破布,浑身上下尽是割伤,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地瘫倒在地面,顷刻之后便没了气息。 “你这个瞎了眼的丑女人,胆敢杀害我火蚕帮的人,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一名外貌与单俊良相似的男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朝尤弈棋怀中的十方筠袭去:“臭小子,把人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擂台之上拳脚无眼、生死有命。若是人人都台上比武、台下寻仇,那岂不是乱了套?还请阁下不要坏了我横刀帮的规矩!” 马三刀纵身一跃,挡在十方筠身前,一手抓住寻仇男子,似笑非笑道:“你若真想切磋,明日安排你们擂台上相见便是,你看如何?” 这男子手腕被扼,感受到马三刀霸道的劲力,又思量此处毕竟是横刀帮的地头,只得点头应允,旋即手指尤弈棋: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火蚕帮与你二人势不两立!” 尤弈棋一言不发,抱着十方筠默默离去,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气,逼得人群连连后退,让出了一条通路。 客栈之中,十方筠一脸沮丧,尤弈棋向来粗枝大叶,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人,只能默默地将肩膀借给十方筠。 十方筠低声啜泣了良久,才抽噎着向尤弈棋倾诉道: “以前在寿竹城,爹爹总宠着我,我寻思着再找一个值得托付之人,让夫君协助爹爹打理宗门,我便能不用再日夜练武,可以得闲在家中梳妆打扮、刺绣贴花。” “岂料天降横祸,宗门被灭、双目失明、花容尽毁。这些日,我跟随少侠游历,少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清楚自己个累赘,因此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独立起来。” “单俊良这般真气单薄、内息紊乱之人,我以往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其击败,可没想到,如今……” 十方筠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轻声问道:“尤少侠,跟我说句实话,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的丑?” 尤弈棋没有回答十方筠,捏了捏拳,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唤了大夫,稍后就到,你安心养伤,晚上早些休息,明日若身子有所好转,我便带你去擂台现场,让你亲耳听听火蚕帮那个畜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言罢,尤弈棋唤下木留下伺候,轻轻合上房门离去。 十方筠听了尤弈棋的话,乖乖地躺了下去,不再胡思乱想,静心调理自己的内息,期盼明早一觉醒来,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够允许自己出门。 这一晚,十方筠睡得格外的踏实。 虽然十方筠白天遭受了重创,但将这十多天来憋在心里话,悉数吐出,令她心中舒畅,于是这眼睛一闭一睁,便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这一天,擂台周围的人群显得异常兴奋,皆因昨日火蚕帮的护法放下狠话,要狠狠地收拾那对奸夫**。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人们纷纷猜测盲眼丑女和那个臭小子的关系,各种畸恋、虐恋的故事,在那些造谣生事之人的口中,变得绘声绘色。 此外,更有人借着百姓兴致高涨,开庄设赌,引得一众好事之徒争相押注,竞猜输赢。 种种迹象叠加起来,竟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今天便是横刀帮比武的决赛。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之下,昨日结下梁子的二人终于是站在了擂台之上。 “五湖水寨,尤弈棋。”自报家门之后,尤弈棋便不再说话。 相反,火蚕帮护法却是说了一大堆废话: “爷爷我乃火蚕帮护法单俊和,那个瞎眼丑女杀害了我弟弟,爷爷我要让她血债血偿,你这个臭小子若要逞能,强行给她出头,那爷爷我,就只能送你一起去陪葬了。 见尤弈棋默不出声,单俊和以为尤弈棋不敢还口,于是越说越起劲: “五湖水寨武功平平,一群酒囊饭袋只会使毒,也就那几个寨主有点小本事,臭小子,你若是现在下跪求饶,我……” “一堆屁话!” 尤弈棋怒火中烧,铁了心要拿单俊和开刀,来试试自己的实力提升几何,以及求证自己对焚经决的某个猜想。 有此打算,尤弈棋不等单俊和说完,凌空一跃,抡起拳头就朝单俊和的脑袋砸去。 单俊和见尤弈棋自上而下的袭来,立刻做出和单俊良昨日一样的架势,瞬间便在身前拉出十根长长的丝线,显而易见,单俊和拉出的内力丝线,比单俊良的更粗、更长,也更有韧劲。 单俊和迅速地将这些丝线织成一张网,将尤弈棋的攻击挡了下来,接着双手一推,将这张网覆盖在尤弈棋身上。 旋即,单俊和向后闪退一步,不断地从指尖喷射出形如蚕丝的内力,将之缠绕在尤弈棋的身上,打算将尤弈棋牢牢地束缚起来。 尤弈棋见状却是大喜,任由单俊和源源不断地将那内力丝线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原来,尤弈棋在拾得环状器物之后,发现丹阳气可以炼化吸收它种真气,并用来强化自身真气,于是做出一个猜想: “若是以丹阳气炼化内力,说不定也可以将其吸收利用。” 有了这般猜想,尤弈棋轻轻地抓住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内力丝线,将数缕微弱的丹阳气,凝聚在掌心的诸个穴道。 旋即,尤弈棋心中一喜,情况与他料想的一样,掌中的内力丝线在接触到丹阳气的瞬间,立即燃烧起来。 欣喜之后便是失望,内力丝线在尤弈棋的掌中燃烧殆尽后,便化作一缕青烟,并没有转化成其他什么东西。 尽管如此,尤弈棋还是有一丝喜悦:“虽然不能像炼化真气那般炼化内力,但至少说明,焚经决不但可以焚敌经脉,也能焚敌内力。” 想到这,尤弈棋也是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蝾螈劲护体,不然哪能承受得住,焚经决这般霸道的真气。 看到束缚着尤弈棋的内力丝线,正在逐渐燃烧殆尽,包括单俊良在内的场内众人,皆是倍感震惊,只是在单俊良的情绪当中,多了些许恼怒和焦急。 眼见缠绕在尤弈棋周身的丝线越来越少,单俊良迅速将手中的丝线凝聚成一枚球体,并运转真气催动,将掌上的球状凝聚物引燃,旋即猛地掷向尤弈棋,大喝一声:“火起!” 顷刻,擂台之上一道红光闪现,缠绕在尤弈棋身上的丝线,由缓慢燃烧变为剧烈燃烧,瞬间烧为灰烬。紧贴着肌肤燃烧的丝线,在尤弈棋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灼伤创面。 看到尤弈棋遭受重创,台下响起一阵喧哗,众人皆是称赞火蚕帮名不虚传,这眨眼间的功夫,便是重重地灼伤了对手。 可还没等这些赞美之词传入单俊和的耳中,尤弈棋的创口之上,便萦绕起一股充满生机的内力。 旋即,尤弈棋除了衣服有些破旧,身上再无半点灼伤痕迹。 这一幕,令得人群中还未消散的喧嚷又再度沸腾起来。 看到尤弈棋恢复如初,单俊和咬了咬嘴唇,咽了咽口水,发出啧啧之声:“蝾螈劲,原来是尤家的小子,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虽然单俊和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不这么想,作为火蚕帮的护法,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败在一个藉藉无名的臭小子手下。 单俊和毕竟是火蚕帮护法,对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还是有所耳闻,因此也是知道,尤镇岳的看家本领蝾螈劲,存在一个先天缺陷,那便是没有攻击力。 沉思片刻之后,单俊和终于拟定了对策,不过出于尤弈棋的身份,为了避免和五湖水寨杠上,于是惺惺地说道: “尤弈棋,你是尤镇岳的儿子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只要你把那个瞎了眼的丑女人交出来,爷爷我便饶你不死!” “呸!”尤弈棋朝身旁一啐。 见尤弈棋并不理会自己,单俊和有些恼怒,旋即再次从指尖拉出细丝,并不断地在手中凝聚出一枚又一枚的小火球,一边将火球向尤弈棋弹射过去,一边控制着自己和尤弈棋的距离,绝不给尤弈棋靠近的机会。 单俊和想法很简单,他知道尤弈棋初入江湖,内力肯定不如自己深厚,因此想慢慢耗光尤弈棋的内力,等尤弈棋无力运转蝾螈劲的时候,再一举将其击杀。 一直以来,尤弈棋都不知道如何将内力凝聚成型,更别说还要激发于体外,将内力像子弹一般的发射出去,因而没办法远距离攻击。 可是轻功,尤弈棋又不精通,飞檐走壁自是没有问题,但若要与人追逐,便有些力不从心。 火球一枚接着一枚地向尤弈棋砸去,尤弈棋望着远处的单俊和,打又打不到,追又追不上,只得四处狼狈逃串,稍有一个躲闪不及,身上便多出一道灼伤。 看到尤弈棋束手无策地被动挨打,单俊和会心一笑,旋即猖狂地叫嚣:“你就尽管用蝾螈劲恢复伤口,等你内力枯竭的时候,老子再慢慢地折磨你!” 速度和距离,正是尤弈棋的短板,眼下皆是被单俊和狠狠地掐住,无计可施的尤弈棋心中焦急:“难不成,真的要被单俊和活活地耗死在擂台上?” 第二十四章 作茧自缚 尤弈棋被单俊和抓住了软肋,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枚火球已经飞到了他脸前一尺的地方,躲闪不及,尤弈棋只好用手去接挡火球。 这一接,让尤弈棋看到了希望,心中嘀咕道: “这火球虽然看上去是火,但本质上还是内力的凝聚物,单俊和可以引燃内力,我也可以!” 如此思量,尤弈棋一把接下火球,旋即以丹阳气焚去火球中的内力,火球失去了内力的支持,瞬间便熄灭于掌心。 有了应对之策后,尤弈棋逐渐冷静下来,在心中计较着: “我现在还不会让丹阳气覆盖全身,只能尽量躲避火球,躲不过就接下来,再以蝾螈劲恢复掌心的灼伤,这样便能减少内力的消耗,我守他攻,我不信还耗不过他!” 单俊和并非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一眼便看穿了尤弈棋的心思,嚣张且得意道: “臭小子,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攻你守,爷爷的消耗比你大,说不准真的耗不过你。不过,你没有机会和爷爷耗下去了。” 正说着,单俊和周身腾起一股杀气,旋即强行压入大量内力到火球之中,并刻意将凝结火球的丝线,揉成一团乱麻,引得火球中流转的内力横冲乱撞。 霎时,单俊和手中的火球暴动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单俊和用力一掷,火球就像那狂躁不安的火焰精灵一般,朝着尤弈棋恶狠狠地扑袭撕咬过去。 尤弈棋向一旁躲闪,只听见轰的一声,火球在落地的瞬间竟然爆炸了,将那用木板搭建的擂台,轰出了一个坑洞。 燃烧的木板冒出滚滚的浓烟,令得擂台下的众人急忙掩鼻遮口。 趁众人注意力转移的间隙,单俊和偷偷拿出数枚压制成药丸大小的黑火药,将其藏于指尖,与火球一道朝尤弈棋抛掷过去。 一枚又一枚混杂着炸药的火球,令得擂台上的爆炸,愈发的频繁而剧烈,浓浓黑烟将整个擂台完全吞噬笼罩。 单俊和在烟幕的遮掩之下,肆无忌惮地将更多的炸药混杂其中,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让尤弈棋命丧当场,以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高台之上的马三刀和鼎阳城主,看见台下的疯狂一幕,两人窃窃私语一番,最后决定,只要单俊和的破坏范围不超出擂台,没有殃及围观的百姓,那便任由单俊和胡来。 马三刀和鼎阳城主特别好奇,这个来自五湖水寨的后生小辈,将会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 笼罩擂台的黑烟滚滚翻腾,火光和轰隆声接连从其中传出,彷如一团电闪雷鸣的黑云,从天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擂台之上,压得尤弈棋无法喘息。 一阵狂轰滥炸之后,擂台上如同暴雨骤停一般,轰声停止,遮挡视线的黑烟逐渐散去,整个擂台之上,除了单俊和立足的那一小块,其余的地方皆是栋榱崩折。 火舌在残破的木料上舞动,仿佛在庆祝单俊和的胜利,尤弈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似被那火球轰得灰飞烟灭了一般。 众人的目光皆是四处搜寻,希望能够第一个发现尤弈棋尸体,然后大叫一声,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下木一处一处地检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想确认主人是否已经死亡,自己是否再次沦为了俘虏。 十方筠握住下木的小手,轻声说道:“别怕,尤少侠的内息还在,而且不弱。” 话音刚落,在单俊和落脚的地方,尤弈棋的双手突然破木而出,紧紧地抓住单俊和的脚踝,旋即用力往下一拉,引得这最后一方摇摇欲倒的擂台,也是轰然塌下。 原来,刚才尤弈棋在躲避火球的时候,因为浓烟弥漫、视线受阻,不慎踩到了被炸裂的地方,直接踏碎了残破的木板,掉落到了擂台下方的镂空之处。 擂台下方风平浪静,尤弈棋索性潜到了单俊和的正下方,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待单俊和力竭之时,再全力反击。 浓烟弥漫,单俊和没有发现尤弈棋已然消失,还在心里盘算着,只要将擂台全部炸毁,除非尤弈棋逃离擂台,主动认输,否则必定被炸死在擂台之上。 单俊和万万没有想到,尤弈棋竟然躲在了他的下方,并且出其不意地一击,令他防不胜防。 此刻,单俊和跪于地面,尤弈棋则站在单俊和的身后,将单俊和的双臂反扯至身后,并用脚死死地踏住单俊和的后背。这个动作,就好像是要从单俊和的后方,将其双臂撕扯下来一般。 尤弈棋双手一提,单脚一踩,便疼得单俊和嗷嗷乱叫。 “单俊和,擂台比试点到即止,但你们兄弟二人却是一个德行,都想置人于死地。既然你这么喜欢玩火,小爷就陪你玩个够!”尤弈棋脸色狰狞,语气森冷。 正说着,丹阳气已经顺着单俊和手上的经络,焚烧蔓延开来。 脏腑烧灼,疼得单俊和面部畸形扭曲,不禁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擂台之下,众人不知道单俊和体内发生的事情,还单纯地以为单俊和是因为手臂被拧得变形,故而感到万分痛苦。 骇人的惨叫穿透人群,传到十方筠的耳里,十方筠凝神屏息,感应之下,惊觉一股强悍的内力,正贪婪地吞噬着另一股内力,不禁叹道:“尤少侠的功法居然如此霸道!” 只是十方筠不知,单俊和被吞噬的不仅仅是内力,还有周身上下的经络穴道。 单俊和清楚,若经络焚毁,从今往后便会沦为废人一个,他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仇家比碗里的米还要多,其中不乏善于折磨凌辱的变态之人,如果要让他成为一个废人,那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下定必死的决心,单俊和立刻赶在内力被完全焚尽之前,将经络中残存的内力和丹田内的真气,全部释放于体表。 旋即,一道道因混合了真气,而呈现出赤红的内力,像蚕丝般从单俊和的诸身穴道喷涌而出,瞬间便把他和尤弈棋一同包裹起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赤红色的蚕茧。 “不好,单俊和想要和尤弈棋同归于尽!” 马三刀见状高呼,正欲前往阻止单俊和之时,却被鼎阳城主出声制止: “马帮主,五湖水寨占泽称王,始终是我阿卑南征路上的心头之忧。南疆水域众多,狼骑南下免不了涉川蹚水,而五湖水寨善于水战。家父的意思是,若能招安则不遗余力,若不能,便尽数剿灭。” 说话间,鼎阳城主指向擂台: “如果火蚕帮与五湖水寨,因台下这二人结怨,那不论是借火蚕帮之力打压五湖水寨,还是帮助五湖水寨对抗火蚕帮,以此笼络五湖水寨,对我阿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呢?” 闻言,马三刀豁然开朗,心悦诚服地说道:“城主所言极是,那便看看尤弈棋这小子,有没有招揽的价值。” 就在台上这二人兼权尚计之时,台下的火茧在极度扭曲变形之后轰然炸裂,威力虽然远不及火药炸弹,但也给火茧之内的尤弈棋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万幸的是,在单俊和作茧自缚之前,尤弈棋已经将单俊和的内力焚去了十之八九,否则,此刻血肉横飞的就不只是单俊和一人了。 尤弈棋精疲力尽地瘫在地面,残存的内力不足以运转蝾螈劲愈合所有伤口,于是只有一些要害部位,才再次出现了那团充满生机的绿光,不过人只要还活着,痊愈就只是迟早的事情。 比武结束,在场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擂台比武,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虽然尤弈棋掉落在擂台之下,但马三刀想着招揽一事,于是大声宣布:“单俊和不幸死于擂台之上,本次比武,尤弈棋获胜!” 比武获胜,遍体鳞伤的尤弈棋、重伤未愈的十方筠,以及身躯瘦小的下木三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地向客栈行去。 “尤少侠,谢谢你为我出头,我俩非亲非故,你本可袖手旁观,也不必弄得这般体无完肤。” “没事,这单俊和小看我们五湖水寨,我早就想揍他了!” “主人,您别说话了,您的血滴我头上了。”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了客栈。 行至客栈门外,四个亮闪闪的大字映入了尤弈棋的眼帘,令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兴奋地念道:“五湖客栈!” 踏入门中,堂内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一位胖憨憨的庖子,毕恭毕敬地说道:“掌柜的,你尝尝我的手艺还行吧,覃姐说了,这些菜都得你点了头,才能开门招待客人。” 闻言,尤弈棋哈哈大笑,招呼众人坐下:“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抬几坛酒来,大家喝个痛快!。”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尤弈棋接着说道: “覃姐,经营之事我一窍不通,客栈以后由你全权负责,我不日后就要北上,拜托你将在座的兄弟姐妹们照顾好。” 说着,尤弈棋端起酒:“大家举杯共饮,今后齐心协力,协助覃姐打点好客栈。” 在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之时,一个人影走进客栈,站在了尤弈棋的身后。 第二十五章 勃尔赫文 “尤少侠,在下鼎阳城城主,勃尔赫文。” 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走进客栈,掏出腰间的鱼符,挚诚地说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少侠相商,未料打扰了少侠用餐,实在抱歉。” 尤弈棋闻言一怔,眼前这个谦逊有礼、全无官架的青年人,居然是鼎阳城的城主! 旋即,尤弈棋闭目回想,这才发现,此人确实在鼎阳城中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入城广场,第一次是在比武现场,只不过,此人之前乃是满脸威严,全然不像眼前这幅客气的模样。 自从来到鼎阳城,尤弈棋就一直对城主有几分好奇,眼下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听见勃尔赫文四个字,尤弈棋不禁皱起了眉头:“敢问城主大人的父亲,可是白狼旗主勃尔赫泽?” 勃尔赫文暗暗观察了一番尤弈棋的表情,斟酌瞬息,谦虚地说道: “家父勃尔赫泽和舍弟勃尔赫武,曾驻军于四海城,尤少侠自四海城而来,难怪有此疑问。少侠放心,在下此次前来,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并吩咐他们在门外候着,并没有什么恶意。” 言语间,勃尔赫文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淡淡一笑: “老百姓有一句俗语,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少侠与朋友正在欢宴,所谓来者是客,少侠不请我入座吗?” 不等尤弈棋回答,勃尔赫文便自行上前,坐在了下木身旁。 尤弈棋见勃尔赫文已然入座,于是返回座位之上,双手一拱道: “城主大人,我尤弈棋书读得不多,你若有何指教,直说便是,这般绕来绕去,我反倒是听不明白了。” 勃尔赫文将游走在客栈四周的目光收了回来,有商有量地说道: “尤少侠有所不知,五日前,在下与这家客栈的掌柜谈妥了价格,准备购下客栈作为邸第备用。岂知商人逐利本性难移,这掌柜竟在银货两讫之前,又将客栈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了少侠。” “不过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掌柜的反悔,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近来官衙邸第告紧,让在下有些为难。” 说到这,勃尔赫文叹了口气,恳切道: “在下从不与民争利,恳请少侠转让一半的客栈给我,官府可以与少侠共同经营客栈。客栈的利钱归少侠所有,但鼎阳城如需接待外来的官员,客栈的房间便暂时转为官号使用。” “我已经吩咐属下,查阅了少侠在官衙签订的契约,在下愿意以全价购买一半的房锲,而地契仍然归少侠所有,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若仅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这笔买卖无疑是稳赚不赔的,但尤弈棋根本不想和阿卑蛮子产生什么交集,更别说是合伙做买卖了。 眼前的勃尔赫文,不仅是蛮子的城主,更是南征军统帅勃尔赫泽的儿子,那个杀害了无数南朝士兵的白狼旗主的儿子,尤弈棋内心对其相当的抵触。 可尤弈棋转念一想: “等我离开鼎阳城之后,这五湖客栈内的一众妇孺,若是没人照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勃尔赫文直接发难,她们的生死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尤弈棋倍感犹豫和为难。 勃尔赫文见尤弈棋默不作声,于是端起尤弈棋的酒杯小酌了一口,摸了摸下木的脑袋,一脸真诚道: “尤少侠,我知道南朝已经废除了奴隶制度,你身边带着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想必内心还是认同我阿卑文化的。此次,我与少侠之间纯属个人买卖,毋须考虑那些家国大事。” 说到这,勃尔赫文举起杯,向桌上的众人敬酒,逐一打量着每一个人,最后与覃珆四目相对: “我见在座各位的相貌,应该有不少我阿卑族人。这位姐姐的轮廓,看起来像我阿卑北境之人,瞧你现在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在帮尤少侠打点客栈吧?” 说着,勃尔赫文敬酒一杯,接着说道: “姐姐你放心,这客栈若由鼎阳城官府和姐姐共同经营,那客栈中的伙计,便都是我勃尔赫文的家人,以后有谁找客栈的麻烦,就是找鼎阳城官府的麻烦,更是找朝廷的麻烦!” 言罢,勃尔赫文又端起一杯酒,捧递到尤弈棋的嘴边: “少侠参加横刀帮的比武,想必是为了赢得良驹,应该不日就会出门远游吧?请少侠放心,少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 听到勃尔赫文的最后一句话,尤弈棋终于是点了点头,将勃尔赫文捧上的酒一饮而尽。 勃尔赫文见尤弈棋表示同意,再次给尤弈棋斟满了酒。 席间,勃尔赫文不停地寻找话题,与众人推杯换盏,话题皆是些风俗见闻、家长里短的琐事,毫不涉及家国大事、民族情怀,因此酒桌上的气氛,也逐渐地由冷转热起来。 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众人一直饮酒到了曛黄之时,勃尔赫文才表示天色以晚,向众人告辞。 勃尔赫文回府的途中,一旁的亲信不解地问道: “大人,您为何对这南朝的小儿如此客气?依小的看,大人何必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直接以黄金美女相赠岂不省事?” 勃尔赫文轻拍其肩,淡淡地说道: “你记住,这南朝旧人,既有马三刀那般惟利是图、攀附权贵的机灵人,也有尤弈棋这般不懂时势的死脑筋。对于后者,你得先卸下他的戒备,再打开他的心房,方能让其为你所用。 “尤弈棋这小子本人,以及他身后的五湖水寨,将来于我都有大用,这同他一起经营客栈,只是为今后进一步合作埋下种子。” “方才几杯清酒下肚,我已经琢磨清楚了那小子的性格,今日我对他敬一分,明日他定会十倍的回报于我,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这一夜,尤弈棋微醺入睡,他考虑问题不如姜小橙那般长计远虑。想到勃尔赫文承诺照顾五湖客栈中的众人,而他也不需要做一些违背内心之事,来作为交换条件,令他的心中非常舒畅,连做梦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微笑。 而隔墙的屋子里,十方筠却是辗转反侧,虽然找不出勃尔赫文言语中的破绽,但十方筠的心里,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虑,而且这股焦虑,随着夜色不断地加深,纠缠着十方筠,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 开擂的第三天,因为有昨日的那场生死之斗作为对比,今天的各场比武皆是略显乏味,令得围观之人少了一大半。 也难怪,毕竟若仅仅是为了一匹马,哪怕是再好的千里宝马,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豁出性命和对手生死相搏。 高台之上,马三刀向一位肌肉紧实、线条清晰的女子问道:“迁儿,这些日台下的比武之人当中,可还有能入眼的?” 这女子,乃是马三刀的女儿马思迁,因为横练外家功,故而展现出一股健硕之美。 听爹爹问自己可有中意之人,马思迁有些无奈地说道:“倒是有几个感觉不错的,只是这几人的臂上,都没有系着红绸带。” 闻马思迁之言,马三刀哈哈作笑:“那些肩系红带之人,从他们领取绸带的那一刻,爹爹就已经将他们排除在外了。” 说着,马三刀摸着马思迁的头: “你想呀,这些人与你素未谋面,对你的相貌、性格一概不知,却愿意入我马家的门,无非是看上了横刀帮的势力和财力,想攀我马家的高枝,这些人休想当我马三刀的女婿。” 马思迁将马三刀的手从头上推开,哼了一声: “爹,你还拿我当小孩呢,我岂能不知爹爹的想法。这上门的女婿,日后自然是帮中的核心,因此得用感情来驾驭,方才牢靠忠诚,所以要先淘汰那些势利之人,对吧?” 马三刀点头捋须,欣然道:“不错,看来我马三刀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随即,父女二人目望擂台,对着一众候选之人,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尤弈棋顺利地击败了对手,轻松地走下了擂台。 十方筠一直在擂台下等候,感知到尤弈棋走了过来,忧心忡忡道: “尤少侠,昨晚勃尔赫文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但总想不明白。” “方才你在擂台之上比武的时候,我听周围之人纷纷议论,说很多在擂台上崭露头角的人,昨晚都在客栈中被杀害了,凶手杀人干净利落,其武功应该要高出被害人不少。” “以前在寿竹城之时,阿卑就善于煽动武林势力内斗,联系昨晚之事,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阴谋,但我们还是尽早提防为好,以免遭遇不测。” 闻言,尤弈棋眉头紧蹙:“十方姑娘,我相信你的直觉,但我向来粗枝大叶的,这推理分析是一点都不善长。你既然有所察觉,是不是有了什么眉目?” 十方筠缓声道:“我思索良久,总觉得五湖客栈原来的掌柜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急着转让客栈,我们不妨去找他问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此外,我们还可以问问疱子,他和原来的掌柜相处最久,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说着,两人迅速赶回了客栈,可惜疱子并不知道内情,只是告知两人,掌柜住在城东,于是两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城东。 掌柜的宅院不小,但宅院之外,却没有半个守门的人。 咚咚咚,尤弈棋对着宅门一阵猛敲,却没有丝毫动静,焦急之下,尤弈棋一脚踹开宅门,这才发现,宅院内已经空无一人。 十方筠扶着尤弈棋的肩膀,迈过台阶,和尤弈棋在宅子内晃悠了一圈,确认宅子中没有人迹之后,对尤弈棋说道:“尤少侠,请你帮我描述一下周边的环境。” 尤弈棋环顾四周,一字一句地说道:“屋内很干净,家具摆设一件没少,东西也放得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灰尘,就像是主人暂时外出了一般。” 闻言,十方筠分析道:“看来掌柜将客栈转手之后,就急匆匆地搬走了,大件的东西一件没带。这宅子应该已经被掌柜卖了,只是新的主人还没有搬进来。” 说到这,十方筠一脸认真地说道: “尤少侠,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掌柜转卖客栈的原因,掌柜怕遭人灭口,所以提前跑了,这几天的晚上我们可得当心了,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 第二十六章 小人嘴脸 夜幕降临,同十方筠猜测的一样,果然有人潜入了客栈,而且还进入了她的房间。只是这潜入之人,刚走近十方筠的床榻,就被早有准备的尤弈棋,从身后封住了穴道,随即被五花大绑起来。 屋内的灯亮了起来,尤弈棋恶狠狠地盯着潜入之人,一把将其面巾扯下,满脸狰狞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在城内杀人?” “大侠,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此人磕头不止,额头上很快便有了一道淤青: “我是火蚕帮的弟子,但并未在城内杀人,只是听闻有人趁夜行凶,于是受到启发,想趁这位女侠熟睡之时,悄悄地割下她的头颅,好为单护法报仇,这日后回了帮里,也算是大功一件。” 尤弈棋用匕首在此人脸上拍了拍,轻蔑地说道:“小爷我还没严刑逼供,你就全招了,不会是说谎糊弄我的吧?” “不会,不会,我就是帮里一个喽啰,平时跟着单护法狐假虎威,可关键时刻,肯定是保命要紧啊!大侠,我是真不想死,要不你留下我一只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呗。” 尤弈棋问话的时候,十方筠细细斟酌了一番,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此人所言应该不假。昨晚被杀之人,皆在擂台之上表现不凡,可见凶手的目的性很强,对我这个第一天就被淘汰的人,应该没有任何兴趣。 说着,十方筠轻探火蚕帮弟子的内息,接着说道: “以这个人的实力,根本杀不了擂台上的佼佼者。我们可以稍作观望,若今晚还有其他人遇害,那此人应该就只是冲我而来。明早,尤少侠可以将此人交给横刀帮,让众人看看,火蚕帮的小人嘴脸。” 闻言,尤弈棋塞住了火蚕帮弟子的嘴巴,对十方筠说道: “十方姑娘,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到,虽然我们今晚没有抓到大鱼,不过还是钓上了一个小鬼,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比武开始,尤弈棋便将这火蚕帮弟子,交给了横刀帮。 高台之上,马三刀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向众人说道: “各位英雄,连续两个晚上,鼎阳城都出现了客栈杀人事件,死者皆是在我横刀帮擂台之上,展露出头角的英雄。此事,不仅搅得人心惶惶,也让我马某人颜面无光。还好这位五湖水寨的尤兄弟,昨晚已经将那恶贼擒住。” 说到这,马三刀收敛怒火,面露微笑,望向台下的尤弈棋: “这火蚕帮的恶贼,不仅杀害了诸多打擂比武的英雄,还用下贱的手法向五湖水寨寻仇,可真是把火蚕帮的小人嘴脸,暴露得彻彻底底。好在恶贼已经被擒,诸位朋友可以安心入睡了,让我们向尤兄弟道谢!” 言罢,马三刀当着众人之面,拧断了那火蚕帮弟子的脖子。 高台之下,尤弈棋看着众人投来的赞许目光,听着萦绕耳边的赞美之词,双拳一拱,得意道:“好说,好说!”。 见状,下木扯了扯尤弈棋的衣角,轻声道: “主人,可别中了那老叔叔的糖衣炮弹。事情的前因后果,十方姐姐都告诉我了,火蚕帮弟子分明是奔着十方姐姐一个人去的。昨夜定昏之时,主人已将火蚕帮弟子擒住,可今日凌晨,却还有遇害之人,可见真凶根本就不是火蚕帮弟子。” 说话间,下木发现自己不应该拉扯主人,又怯怯地将手缩了回去,但还是接着说道: “横刀帮的老叔叔压根没有调查,就把帽子扣在火蚕帮身上,表面上好像在帮助主人打压火蚕帮,实际上却加深了火蚕帮对五湖水寨的仇恨,这老叔叔一肚子坏水,主人千万不能上当。” 尤弈棋转身望向十方筠,见十方筠点头认可下木的分析,叹了口气:“唉,下木,你怎么不早说,我可是得意了好一会呢。” 下木眨了眨眼睛,顽皮却又胆怯地说道: “主人没问我,我不敢发表意见,刚才怕主人上了老叔叔的当,一时情急才出言冲撞的。” 这些天,下木跟着尤弈棋这个全无架子的主人,身上恢复了一些孩子的童真。 “下一场,尤弈棋对叶光赫。” 听到擂台上传来的声音,尤弈棋轻抚下木的额头:“下木,以后想到什么就直说,不要憋在心里,记住了吗?” 言罢,尤弈棋转身向擂台上走去。 高台之上,马思迁向马三刀说道: “爹,大哥北上寻宝,我们在此设擂赠马,吸引北上之人比武,不仅可以拖延他们数日,还能替大哥抹杀一些潜在的竞争对手。尤弈棋这么一搞,众人都以为凶手已经伏诛,必然会放松警惕。今晚,我们可以搞些大动静了。” “不,之前的两晚已经足够了,爹爹打算今晚按兵不动。这样,我们不仅可以把屎盆子全部扣在火蚕帮的头上,还可以借此挑拨火蚕帮和五湖水寨的关系。 “现在擂台之上剩下的人,都有着几把刷子,帮里的兄弟还没有暗杀他们的实力。这些人,就留着在明晚的庆功宴上一并收拾吧。” 说到这,马三刀指着正在比武的尤弈棋,向马思迁问道:“迁儿,你觉得这个尤弈棋怎么样?” “尤弈棋表现不俗,甚至让城主大人青眼有加,今后必定前途无量。再者,我横刀帮控制着鼎阳至四海一线的陆运,五湖水寨则掌控了赤泽的水运,两家若是强强联合,便能扼住南北货运的咽喉。 正说着,马思迁靠向身旁的勃尔赫文,在勃尔赫文的身上蹭了蹭,语带娇怨:“只是这尤弈棋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们的少旗主呐。” 勃尔赫文轻搂马思迁,打趣地说道:“本城主确实有意招揽尤弈棋,马姑娘既然洞悉了我的想法,想必已有了手到擒来的把握?” 马思迁意味深长地盯着勃尔赫文,妖媚地说道: “哟,城主莫非是怀疑自己的眼光么?我马思迁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但一个毁了容的瞎子,都能让尤弈棋如此上心,我的能耐城主可试过不只一次,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瞎子吗?” 说着,马蓉温柔一趴,软软的一团,紧贴勃尔赫文的后背,旋即双手绕颈,朱唇一开,对着勃尔赫文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这一幕,让旁边的马三刀倍感尴尬,不过怨谁呢?当初可是他自己安排马思迁向勃尔赫文示好,只是可惜,勃尔赫文对马思迁的兴趣,仅有一半。 勃尔赫文察觉到了马三刀的尴尬,于是转身扶正马思迁,不紧不慢地向马三刀说道: “既然令嫄也中意尤弈棋,那马帮主可得好好考察一番,让本城主看看,尤弈棋到底有多少为阿卑效力的资本。” 闻言,马三刀让马思迁站回自己的身旁,向一旁的亲信吩咐道:“唤聂千钧上来。” 顷刻之后,一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来到高台之上,声如洪钟地说道:“马帮主,唤我何事?” 马三刀眉飞眼笑,亲切地说道: “千钧,你这些日的表现我很满意。你愿意从龟山派转投到我横刀帮门下,足见你的诚意,而且小女也对你颇为青睐,你若能成为我马家的一员,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按横刀帮的规矩,入帮之前,你得先立个投名状。” 说话间,马三刀取下了聂千钧手臂上的红、绿两色绸带,然后轻拍其肩,情真意切地说道: “看,擂台之上的尤弈棋,明日决赛之时拧断此人的脖子,通过考验,你便是我马三刀的女婿了。” 聂千钧看了一眼马思迁,兴奋地应承道:“马帮主放心,您的女婿我当定了!” 马思迁对着聂千钧妩媚一笑,心里则是感到一阵恶心:“这只相貌丑陋的蛤蟆,居然还在痴人做梦,想吃我的天鹅肉。”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马思迁还是含情脉脉地对聂千钧说道:“聂大哥,明日便辛苦你了。” 与此同时,高台之下传来阵阵欢呼,原来是尤弈棋再次漂亮地战胜了对手,而这场精彩的胜利,却是让聂千钧目露杀气,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里默念道: “尤镇岳,我师弟因你而死,明日便用你儿子的头,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五湖客栈之内,尤弈棋刚刚回到房间,便听见敲门之声,门外传来了十方筠的声音:“尤少侠,我有事找你。” 尤弈棋闻声开门,将十方筠搀扶进来,两人并排而坐。 十方筠心怀感念地说道: “尤少侠,明日便是决赛,本不该打扰你休息。但依你的性格,明天比武结束,说不定便会趁夜匆匆离去,我心中有些话,怕没有机会和你讲了,因此只能冒昧打搅。” 言语间,十方筠摘下了自己的帷帽,轻抚着自己的脸蛋: “承蒙少侠不弃,一路将我从寿竹护送至鼎阳,否则我此刻必定是流落街头,任人欺辱。我和少侠非亲非故,少侠却一路照顾,还在这鼎阳城中因为保护我,与那单俊和战至重伤。” 说到这,十方筠语带歉意: “少侠真心待我,我却心怀鬼胎。在箐竹客栈之中,我假意亲近少侠,只不过是为了探知少侠,是否真的拥有七道真气。倘若为真,我便是出卖身体,也要拉拢少侠为我十方宗出头。可少侠并非好色之徒,直接将我推开,让我倍感羞愧。” 尤弈棋突然大笑起来: “十方姑娘,七道真气,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怕你笑话,我就会两种功法,而且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之下,才勉强让两种真气并存于体内。” 说着,尤弈棋将有关焚经决和蝾螈劲之事,悉数告知了十方筠,已然将十方筠当作了自己人。 十方筠愣了数息,没想到尤弈棋竟然如此坦诚,随即恍然大悟道: “世人皆知,一门功法凝聚一道真气,一道真气炼化一股内力。没想到焚经决可以炼化出六股内力,算上蝾螈劲真气所炼化的内力,难怪我在少侠的体内探知了到七股内力,还以为少侠修炼了七门功法。” 听到尤弈棋的坦诚相告之后,十方筠向尤弈棋靠拢了一些,推心置腹地说道: “少侠,世上有两类功法,一类侧重凝聚真气之法,凝聚的真气颇具奇效,但如何加以利用,却需要修习者自行琢磨,属于慢成的功法。另一类则恰恰相反,虽然凝聚的真气没有什么特殊之效,却可以引导内力变化,从而催发出变化无穷的招式,属于快成的功法。” 言语间,十方筠的手上出现了一些气旋: “少侠修习的两种功法皆属前者,而且均未练至大成,因此少侠的真气虽然霸道,却有明显的缺陷,既不能凝气为型,也无法催发出灵动的步伐,故而在距离和速度上有所欠缺。” 尤弈棋闻言一惊:“十方姑娘果然聪慧,一语便道出了我心中忧虑之事。” 这一刻,尤弈棋感觉十方筠犹如知己,随即有些期待地问道:“莫非十方姑娘有弥补我短板的方法?” 十方筠微微点头说道: “祖父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卷功法,名唤一念心经,凭此功法开山立派,成立了十方宗。 “一念心经博两类功法之长,不仅可令修习者的真气极富感知力,还能令修习者的真气和内力发生变化,使其变得细腻如沙。因此,我十方宗之人,不仅可以探知他人内息,还能凝气为旋、为刃、为针,一念所至、即生十方。” 说到这,十方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十方宗新立不久,宗门内尚未出现练武奇才,众弟子皆是像我这般学艺不精之人。但如果换做少侠修习,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念心经必定会一跃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功法。 “虽然记载一念心经的卷轴,还藏于十方宗旧址的隐蔽之处,但其中的内容我已经熟记于心,因此我想将一念心经传授于少侠,以报答少侠的恩情,也不要让此等强悍的功法埋没了。” 尤弈棋的心中有一些触动,他知道十方筠所言皆是发自肺腑,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资质,只得遗憾且无奈地说道: “说来惭愧,就这一门焚经决,便花去了我数年的时间,却还只是初窥门径。参水猿赠我的蝉翼功,我这些日也有尝试修习,可根本没有办法调和多种真气。” 闻言,十方筠颇感失望,尤弈棋的一路关照,让她在心中逐渐有了寄托。若尤弈棋一走,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她孤独一人了。 十方筠本来还期望着,尤弈棋会因为修习一念心经,在鼎阳城多待一些日子,纵使尤弈棋最后还是会离去,但哪怕再多待几日,那也是极好的。 这一夜,鼎阳城异常的冷清,就像是十方筠失望的心情。清冷的夜里没有比武者再死于非命,但这漆黑的夜幕之后,马三刀正酝酿着一场阴谋。 第二十七章 青出于蓝 横刀帮比武的第五日,尤弈棋和聂千钧登上了决赛擂台,周围人头攒动,令得角逐其它名次的擂台,显得有几分冷清。 十方筠默默地站在擂台之下,珍惜着尤弈棋在这鼎阳城的最后一日。 擂台之上,尤弈棋充满了信心,他观察过聂千钧的比试,发现聂千钧和自己一样,习惯近距离战斗,于是心中计较道: “我只有与单俊和交手时,才使用了焚经决,聂千钧并不知道我的杀手锏,只要我触碰到聂千钧的身体,这场比武就赢定了!” 正当尤弈棋掂量胜负之时,余光一瞥,在擂台下发现了一个黑袍人,虽然黑袍人转眼便消失于人群之中,但尤弈棋看得真真切切,不禁呢喃道:“黑袍人来这干嘛?” 迟疑间,聂千钧硕大的铁拳如同炮弹一般,猛地撞击在尤弈棋的胸口,令得尤弈棋腰身一弓,向后飞出数丈之远,差点掉落到擂台之外。 台下传来一片嘘声: “这家伙还未自报家门就突然偷袭,实在是太卑鄙了!” “你还不认识他?龟山派的聂千钧,因为投靠朝廷而被逐出师门,本来就是个无耻小人!” 聂千钧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尤弈棋口喷鲜血,瞬间,衣襟便是红了一片。尤弈棋轻摸传出阵阵剧痛的胸膛,惊觉肋骨竟然是断了数匹,令得胸膛稍稍向内凹了些下去。 尤弈棋擦去嘴角的血迹,踉跄起身,紧盯虎视眈眈的聂千钧,心里忖量着:“下次的攻击一定要成功躲开,否则蝾螈劲来不及重接断骨。” 察觉到尤弈棋遭受重创,聂千钧将内力凝聚在拳头之上,双腿一蹬,向尤弈棋暴掠而去,不想给尤弈棋任何喘息的机会。 尤弈棋忍住胸膛的剧痛,沿着擂台边缘游走,躲避着聂千钧的攻击。聂千钧虽然穷追不舍,但他的速度似乎比尤弈棋还要慢上一些,令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尤弈棋见聂千钧和自己一样不善游斗,心里舒了一口长气,但像现在这般你追我赶下去,恐怕日落之时也分不出胜负,拖延干耗,可不是尤弈棋的性格。 “聂千钧比我高出半个身子,近身肉搏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即便有蝾螈劲护体,那也是够呛。” 如此忖量,尤弈棋在断骨重接的瞬间,将大量的丹阳气凝聚于掌心,旋即一个转身,用双掌接住聂千钧的双拳,将炙热的丹阳气注入聂千钧手上的穴道。 “啊!” 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沿着尤弈棋的双臂蔓延至全身。尤弈棋的掌骨被聂千钧霸道的拳击震得粉碎,以致整个手掌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塌软的面团。 另一边,聂千钧却是安然无恙,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聂千钧的穴道,将丹阳气悉数挡在了体外。 这一上一下,聂千钧趁势抓住尤弈棋的手腕,用力向身前一拉,一记记重拳如铁锤一般,砰砰砰,将尤弈棋的肘骨、胛骨全部砸了个粉碎。 摧心剖肝的剧痛,令得尤弈棋惨叫不绝,双臂骨碎,像是被寒霜打蔫了的茄子,垂掉在身体左右。 尤弈棋失去行动能力,但聂千钧并没有停止行动,只见他紧紧地扼住尤弈棋的脚踝,一把捏碎踝骨,旋即将尤弈棋翻转过来,令其头部朝下,猛击地面,就像在夯土一般。 看见尤弈棋痛苦万分的模样,聂千钧将尤弈棋倒提于身前,转身望向高台之上的马思迁,露出得意洋洋却丑陋无比的笑容。 见状,马思迁不乐意了: “爹,尤弈棋不会就这么输了吧?若是聂千钧胜了,你可得想个方子除掉他,我才不要嫁给一个丑陋粗鄙的大胖子!” 马三刀淡笑一声: “迁儿,你可别小瞧了蝾螈劲,聂千钧不就是害怕尤弈棋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恢复能力,才片刻不停地在尤弈棋身上制造创伤,想以此耗光尤弈棋的内力吗?” 说着,马三刀脸色一沉: “我怀疑尤弈棋还有杀招,五湖水寨用毒闻名江湖,令人谈之色变。那日尤弈棋和单俊和比武,他刚抓住单俊和的手,单俊和的脸色就变得扭曲痛苦,看起来像是中了尤弈棋的毒功。” 马思迁若有所悟地说道: “也对,无毒不丈夫。聂千钧所练的崩山击,能让内力像黄土般凝聚在手上诸穴之中,使其坚如钢铁、重如磐石,若尤弈棋与他正面硬碰,只能是自讨苦吃,但如果用毒偷袭,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马三刀一脸惊讶: “你怎么对聂千钧所练的功法一清二楚?” 马思迁拨弄秀发,眉梢一扬,志满气娇道: “昨天聂千钧与我攀谈,见无话可说,便将所练的功法当作了谈资,龟山派的秘密我可是知道了不少呢!” 高台之下,聂千钧并没有立刻拧断尤弈棋的脖子,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尤弈棋愈合的关节再次捏个粉碎。 聂千钧知道尤弈棋有蝾螈劲护体,随时可能创造出绝地反击的机会。因此,聂千钧决定反复折磨尤弈棋,直到将后者的内力全部耗光,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给尤弈棋致命一击。 此刻,尤弈棋被聂千钧提住双脚倒挂起来,虽然双掌的碎骨已经完全愈合,但聂千钧不断地捏碎尤弈棋的胛骨,使得尤弈棋根本没有办法抬起双手。 反反复复的折磨与疼痛,让尤弈棋的身体完全麻木,他不再发出任何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我现在只会从掌心的穴道释放丹阳气,必须想办法在瞬间愈合胛骨,让双手得以行动,才能杀聂千钧一个措手不及。” 聂千钧见尤弈棋停止了惨叫,心中无趣,于是向尤弈棋挑衅道: “臭小子,我师弟去找姜家的麻烦,你爹却多管闲事、横加阻拦,害我师弟惨死在四海城。今天,我就要扯下你这个臭小子的头,拿来当夜壶用,让尤镇岳那个老鬼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你师弟被勃尔赫泽所杀,关我爹何事?再说,他主动上门挑衅,却因实力不济而葬送了性命,这分明是咎由自取。” 尤弈棋听聂千钧将帽子扣在他爹的头上,一股愤怒涌上心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故意发问,转移聂千钧的注意: “死胖子,你既然唤我爹老鬼,你可知他是什么鬼吗?” 就在聂千钧迟疑的一瞬间,尤弈棋大喝一声:“食人鬼!” 旋即,尤弈棋蜷缩腰腹,摆动身体,隔着裤子狠咬聂千钧的小腿,一口便将皮肉连同着碎布撕扯了下来,一口咬完旋即又是一口,两块血肉下肚,令尤弈棋的蝾螈劲真气剧烈地翻涌起来。 聂千钧急忙提脚,猛踢尤弈棋的脑袋,尤弈棋顾不得闪躲,立刻运转蝾螈劲真气包裹肩胛,打算消耗真气来愈合胛骨。 消耗真气不等同于消耗内力,只要真气还在,内力便可在静养之时自行恢复充盈,而真气被耗则必须重新修炼凝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日才能恢复。 尤弈棋舍去两成的蝾螈劲真气,令肩胛之处瞬间愈合,双手得以恢复行动。旋即,趁聂千钧踢踹自己脑袋的同时,尤弈棋狠拍聂千钧裸露于衣服之外的肚腹,丹阳气顷刻顺着经络,窜烧到聂千钧的丹田之中。 尤弈棋见聂千钧双手捧腹,因丹田内的真气被焚烧,而痛苦不已,心中突然想到: “与我交过手的人当中,除了黑袍人对焚经决一清二楚且心存忌惮,其余之人似乎并不知道焚经决的存在,因此每次御敌都能出奇制胜,难道焚经决是星殒谷流出的不传之宝?” 如此思量,尤弈棋决定让聂千钧带着焚经决的秘密死去,于是对着擂台之下大声喝道: “擂台比武本是点到即止,但聂千钧想杀害我在前,如今反被我取走性命,那也是自食其果、与人无尤。若今后有人想找我寻仇,尽管来赤泽虎刺湖尤家寨找我” 这一幕,尤弈棋的身上,仿佛出现了五位寨主的影子,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 尔后,尤弈棋以掌刀击穿聂千钧的腹部,将手刺入后者的丹田之中。果然,炼化纯净的真气,瞬间窜入尤弈棋的掌心,顺着经络进入了尤弈棋的丹田之中。 高台之上,马三刀放声大笑: “尤少侠放心,聂千钧虽然臂上系着绿色绸带,但我横刀帮绝不会接纳背叛师门之人。而且,就算我横刀帮的弟子死于擂台之上,那也是听天由命,我横刀帮绝不会胡乱寻仇、挑弄是非。” 说到这,马三刀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各位英雄,比武的十位优胜者全部诞生,马某人已在帮中备下薄宴。宴席间,城主会将良驹宝鞍亲自交予胜者,我马某人也为其余的英雄准备了一些心意,请诸位英雄务必赏光。” 擂台之下,十方筠忧心忡忡地自喃道:“尤少侠,庆功宴可去不得!” 十方筠总觉得庆功宴上有诈,但昨日传授一念心经被尤弈棋婉拒,令十方筠少了几分自信,她担心尤弈棋不会相信这无凭无据的猜测。毕竟,尤弈棋这几天的努力,就是为了赢得横刀帮的良驹。 十方筠担心如果要求尤弈棋不参加庆功宴,会令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于是斟酌一番之后,善解人意地说道: “尤少侠,你快去参加庆功宴吧,我和下木,这就回客栈替你收拾行囊,你粗心大意的,别到时候忘了带什么东西。” 此刻,尤弈棋正在兴头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十方筠神色异常,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多谢十方姑娘体贴。下木,替我照顾好十方姑娘。” 言罢,尤弈棋迈着大步,向横刀帮走去,向马三刀设下的圈套走去。 第二十八章 吃人嘴软 横刀帮的内殿之中,马三刀向一众亲信交代道: “这几日,我遣人打探了参赛者心中所想。今日的庆功宴,有实力但无意加入我横刀帮的,安排在了盗骊殿;有实力且愿意加入我横刀帮的,安排在了爪黄殿;其余的泛泛之辈,对少帮主北境夺宝构不成威胁,全部安排到了的卢殿。” “我已命人在盗骊殿的食物中下毒,待殿内之人毒发之时,你们换上火蚕帮的衣服,冲入殿内一通乱杀,同时大声叫嚣,要杀了尤弈棋为单护法报仇。切记,要留下几个活口,并且在撤退的时候,故意让的卢殿内的人看到,火蚕帮闯入横刀帮行凶。” 向众亲信交代完毕,马三刀转身向马思迁嘱托道: “迁儿,尤弈棋这小子重感情,若能将其驯服,必定会对我马家忠心不二。爹爹计划安排你和他一同北上,路上择机将其拿下,到了北境也好助你大哥一臂之力。待会,我会借故将尤弈棋邀至马厩,你速去收拾打扮,整理好了便去马厩候着。” 庆功宴开始,爪黄殿之内,马三刀带着帮中长老四处敬酒,对新加入的强者表达自己的感谢,以及向他们承诺未来的前途。 盗骊殿和的卢殿则是无人问津,只有众多不明真相之人,正在自顾自地胡吃海喝。 推杯换盏间,已经时至日暮,待众人微醺之时,马三刀出现在盗骊殿中,高声宣布: “诸位优胜者,马某为诸位准备的良驹,现在已从城外牧场送至马厩,请诸位按照比武名次,依次随马某前往马厩挑选。尤少侠,你勇夺此次比武的头魁,便第一个来吧,请!” 这一刻,尤弈棋翘首以盼多日。 正当尤弈棋起身前往之时,横刀帮的下人再次将一道道大菜送入殿内,令得众人皆是称赞马三刀的阔气,也顺道戏谑了尤弈棋一番,笑他无福享用美食,等他选马回来之时,只能吃一些残羹剩菜了。 尤弈棋跟随马三刀来到马厩,马三刀亲自从马厩中牵出两匹骏马,一匹通体雪白,身无半根杂毛;另一匹,毛色如同黑绸缎一般,油光放亮。 两匹骏马的各个部位皆是比例匀称,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将柔美和健硕完美地结合了起来。 一黑一白的两匹良驹令得尤弈棋双眼放光,但也让他有一些疑惑,于是问道:“比武优胜者得良驹一匹,马帮主可是要让我自行挑选一匹?” “好马赠英雄,好马配好鞍,这两匹马膘肥体壮、四肢强健,爬山渡水如履平地。这其中的一匹,原本是给聂千钧准备的,既然他败于少侠之手,那两匹骏马便一同送给少侠吧。” 言语间,马三刀示意下人为马匹装好了马鞍: “这两匹骏马都已经配上了虎皮马鞍,一具马鞍是少侠比武胜出的奖励,另一具则是少侠擒拿了火蚕帮的恶贼,城主代表官府嘉奖给少侠的,让马某人代为转送。” 闻言,尤弈棋喜上眉梢,毕竟他和下木共骑一马着实有些耗损马匹的体力,势必会耽搁行程,于是欣然接受了马三刀的好意。 可马三刀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尤弈棋追悔莫及,狠狠地在心里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责骂自己不该如此贪心。 “尤少侠,马某人还有一事相求,虽有些难以启齿,但万望尤少侠应允!” 马三刀双拳一拱,恳切地说道: “小女马思迁已至二八年华,不可能一辈子活在马某的荫蔽之下,故而马某有意让小女出门历练一番,等马某百年之后,也好安心地将横刀帮交付于小女手中。 说着,马三刀面露担忧之色: “可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迁儿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马某人实在放心不下。既然少侠有意北上探寻星落之地,可否与小女结伴同行,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言罢,马三刀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尤弈棋,就像那临终之人迫切地需要托付什么东西似的。 尤弈棋听闻马三刀的请求,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此刻,尤弈棋还真抹不下面子,出言拒绝马三刀的请求。 情急之下,尤弈棋只得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 “旅途危险,多个人照应自然是好。可是马帮主,现在天色已晚,我准备连夜北上,鼎阳城向北便是东行山脉,山脉内人迹罕至、虎狼肆虐,白昼已是凶险万分,这若是深夜越岭、露宿山林,我粗人一个倒也无所谓,但令媛是千金小姐,恐怕……” “尤少侠,你大可放心,我马思迁自幼习武,不是那娇生惯养之人,一路上不论是风餐露宿,还是日晒雨淋,都任凭少侠安排,迁儿绝不抱怨一句。而且迁儿对自身武艺颇为自信,万一遇上危险,说不定还能助少侠一臂之力。” 马思迁突然走了出来,打断了尤弈棋的推拒之辞。 此时的马思迁换了一副妆容,与平日相比,少了一些妩媚,多了几分清纯。 由于马思迁从小就跟着马三刀走南闯北,因此皮肤呈现出细腻的小麦色,而且体态健美、身材匀称、肌肉紧实,浑身上下的线条非常好看,就如同那两匹骏马一样,将健硕与柔美融于一身。 因此,马思迁虽然五官普通,但精心打扮之后,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马思迁的表态令得尤弈棋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点头。 见尤弈棋默许,马思迁垫步走到尤弈棋身边,善解人意地说道: “迁儿知道少侠心急,不过请少侠再耐心稍等片刻,迁儿准备好马匹,收拾好行囊,立即同少侠出发,我们就不等庆功宴结束了,你说好吗?” 马思迁心里清楚,夜半三更、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之间最容易摩擦出火花。而且尤弈棋着急北上,若自己顺了他的心意,必定能博得他的好感。 如此思量,马思迁假装匆匆回房收拾了片刻,便带上早已打包好的行囊,携尤弈棋两人三马一路同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躲在一隅的勃尔赫文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嘴角挂着阴冷的微笑,自信地向身旁的马三刀说道: “马帮主放心,从共同经营客栈开始,尤弈棋已经慢慢落入本城主为他精心编织的网中。再说,令媛既然亲自出马,本城主相信,不久之后,尤弈棋便会与本城主成为同道中人。” 说着,勃尔赫文脸色一黑,话音一沉: “马帮主,盗骊殿内的尸体请务必处理干净,不要让一些脏东西留在了鼎阳城内。” 离开横刀帮的这一小段路上,尤弈棋心中十分郁闷,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强买强卖的感觉,在心里不断地抱怨自己: “盘缠本也充裕,早知道给下木买一匹马就好了,即使比不上横刀帮的宝马,但用于代步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离开横刀帮的这段路不长,但让尤弈棋感觉走了很久。 两人行至横刀帮门外,黄昏下,前方的两道人影,映入了尤弈棋和马思迁的眼中,令得二人皆是一愣,马思迁在心中嘀咕道:“这个瞎女人和那个奴隶娃怎么来了?” 尤弈棋看见二人却是大喜,方才他话已出口,说要直接北行,还在忖量如何寻个借口回客栈带走下木,顺道向十方筠辞行,结果这两人居然出现在了横刀帮门外。 见状,尤弈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两人招呼道:“十方姑娘,下木,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十方筠的脸色略显苍白,默默不语。 下木碎步小跑至尤弈棋身边,轻声说道:“主人,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 说着,下木将尤弈棋拉至十方筠身旁,并抬头望了一眼马思迁,确认马思迁在这个距离之下,听不见三人的对话之后,悄悄地说道: “主人,十方姐姐从擂台回到客栈之后,一直在念叨,说火蚕帮弟子暗杀一事,马三刀处理的蹊跷,怀疑横刀帮的庆功宴上有诈,不放心主人的安全。” “因此,十方姐姐拉着我去买了匹马,又替主人装好了行囊,之后一直在这等着。说万一有什么变故,主人从横刀帮逃了出来,那骑上马就可以离去。我们在这等了两个时辰,天气寒冷,十方姐姐内伤未愈,这会儿气色有些差,我们快回客栈吧。” 尤弈棋望向十方筠惨白的脸蛋,感激地说道: “多谢十方姑娘挂念,不过庆功宴上总算是平安无事,马帮主……” 话音未落,尤弈棋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嘶吼之声:“火蚕帮持凶杀人啦!” 尤弈棋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人慌乱地从横刀帮之中跑出,人群之后的天空上窜起一道火光,正是他方才用宴的盗骊殿。 尤弈棋瞠目结舌的表情被火光映得一清二楚,呆望了片刻失火的盗骊殿,尤弈棋心悦诚服地看着十方筠,刚想说什么,十方筠却先开口说道: “尤少侠,想必你打算连夜出发,既然现在已无危险,我就先回客栈了。少侠放心,来时我默记了每条街道的步数和转向,可以自己返回,少侠不用再为我多耗时间了。愿少侠在北境一切顺利、武运昌隆。” 言罢,十方筠将手中收拾好的行囊递给尤弈棋,转身离去。 “十方姑娘,那日我拒绝你教授我一念心经,不仅是因为我资质欠佳,还因为我打小就不爱读书,怕你劳心费神地将心经内容背诵于我,而我一觉醒来便将其忘得一干二净。” 尤弈棋表情有些紧张,若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是在向心上人告白: “如果你不嫌麻烦,能不能继续和我一起游历,我也好随时向你请教。而且我经常考虑问题不周到,有你在一旁提醒,应该能少走些弯路。” 虽然尤弈棋神经大条,但还是能察觉到十方筠的改变,慢慢发现十方筠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伙伴,于是打消了让十方筠留在鼎阳城的想法。 只是尤弈棋不知道十方筠心中所想,并且他和十方筠也非亲非故,因此不知道如何开口挽留。 那一日,十方筠传授一念心经,尤弈棋便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下分离在即,尤弈棋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尤少侠,你不怕我给你添麻烦吗?”十方筠情绪有些激动。 这一路上,十方筠努力地适应着失明后的生活,希望不要成为尤弈棋的累赘,她也确实从旁帮助了尤弈棋不少。 但是因为诸多的变故,让十方筠丧失了当年还是大小姐之时,心里那份自信和骄傲,所以一直没有勇气主动开口,让尤弈棋带上自己同行。 尤弈棋和十方筠彼此交心,一时间忽略了横刀帮之中正在进行着一场血腥屠杀。 下木见到两人决定继续同行,也是开心地说道:“主人,我的体重轻,可以和十方姐姐共骑一马,这样就不会耽搁主人的行程了。” 三人其乐融融,令数丈之外的马思迁倍感恼怒,这么多年来,还没有男人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冷落了她,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一个毁了容的瞎子。 不过马思迁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她心里仍然在冷静地算计着: “爹爹也真是的,还没等尤弈棋走远就动手了。还好尤弈棋和那个瞎女人似乎在嘀咕什么重要之事,没有发现横刀帮遇袭,我得趁他回过神来之前,赶紧带着他远离横刀帮,免得这傻小子脑子一热,想要冲回去帮忙,搅黄了爹爹的计划。” 想到这,马思迁轻轻咳了两声,接着温柔地说道:“尤少侠,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说着,马思迁主动寻找话题和众人攀谈起来,一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一边引导着众人远离横刀帮而去。 天色渐暗,尤弈棋一行的北境之行,以翻越东行山脉为目标再度出发。这一刻,距尤弈棋离开四海城已经整整一月了,而明日,便是姜家向勃尔赫泽交付一万条火枪的日子。 第二十九章 撤军计划 四海城中,姜宅主厅之内,姜家众人和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正围桌而坐、同谘合谋。 姜小橙拿起一条火枪,将其拆解开来: “之前因为书院杀人一事,我答应为勃尔赫泽制造一万条火枪。这些火枪的膛室之内都做了手脚,连续开火之后,密闭性会逐渐下降,由此导致火药残渣堵塞枪管,从而引发炸膛。” 说着,姜小橙指着地图上的河谷森林: “现在火枪全部制造完毕,我想亲自将火枪交付于勃尔赫泽,借机劝说他撤军回防四海城。”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姜湛更是诧异道:“川尚城勃尔赫泽志在必得,怎会轻易撤军回防四海城?” “勃尔赫泽恐怕早有撤军之心,只是没有撤军之策。” 姜小橙先是神秘一笑,随即一脸严肃道:“劝说勃尔赫泽撤军的原因之一,便是勃尔赫泽驻军何处,关系着五湖水寨的生死存亡。” 姜小橙此言一出,五湖水寨的众人皆是打足精神,正襟危坐起来。 在经过哈禄腾一事之后,几位寨主也是觉察到,水寨和阿卑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因此,大寨主阎魍开口问道: “姜小弟,五湖水寨与姜家颇有渊源,我兄妹五人与你爹也是故交,你若有何发现,不妨直言相告,我等若能出力,绝不做半点推辞。” 姜小橙不紧不慢地说道:“阎前辈,请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来。劝说勃尔赫泽撤军的原因有二,一公一私。” “于公,勃尔赫泽离开的这一个月,四海城主将城内搞得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四海城短时间之内只能由蛮子统治,那我情愿是勃尔赫泽驻军于此,至少他还能体恤民意,明白民心所向的道理;于私,则与五湖水寨有关。” 说到这,姜小橙向五湖水寨的众人分析道: “不论南北朝廷,如果下定决心要剿灭某个江湖势力,武林中能全身而退的门派恐怕不多。只是南北战事吃紧,朝廷不愿意在此事之上耗费过多的精力。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朝廷还是以招抚为主。” 言语间,姜小橙伸手在地图上比划着: “五湖水寨占泽为王不过小事,可断了阿卑的南北粮道,并反过来让阿卑纳贡,已然触碰到阿卑的底线。听闻四海城以北的寿竹城、鼎阳城,其中的江湖势力皆已向阿卑称臣,为打通粮道,五湖水寨必定是阿卑的下一个目标。” 众人闻言点头,阎魍也是无奈地说道: “虽然我们击退了哈禄腾的围剿,但扪心自问,确实胜得侥幸。若哈禄腾没有色迷心窍,或是朝廷放弃商船,直接炮轰赤泽,那五湖水寨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不过姜小弟既然邀请我们前来,想必已经有了对策。” “算不上对策,只是设法让局势恢复原状。之前阿卑对水寨按兵不动,是因为担心在围剿水寨之时,南朝军队出兵扰攘,甚至突袭四海城。” 说着,姜小橙手指在地图上一推: “如今,勃尔赫泽将战线南移,阿卑没了顾虑,相信下一次围剿水寨的日子不会太远。若能让勃尔赫泽回防四海城,那局面便恢复如初,五湖水寨自然无忧。” 姜湛神色凝重:“橙儿,话虽如此,但勃尔赫泽乃是白狼旗主,位高权重,怎会轻易听你之言,率军撤回四海城?” 姜九黎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也是憋得难受,于是抢先姜小橙回答道: “爹爹,这世道纷乱,在利益纠葛的面前,哪来的白狼旗主?只要有人能够解他心中所忧,哪怕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勃尔赫泽也会言听计从。” 这一个月以来,姜九黎天天陪在姜小橙身边,姜小橙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姜九黎可是一清二楚。 姜小橙适时地打断了姜九黎,接着说道: “我已想好了如何劝说勃尔赫泽撤军,劳烦五湖水寨的诸位前辈陪我走一遭,我们共同协助勃尔赫泽撤防,为五湖水寨创造机会,与阿卑朝廷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众人困惑不已。 姜小橙解释道:“缓和关系并不意味着投靠阿卑,眼下我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能先明哲保身。” 说着,姜小橙紧紧握拳: “五个月之后的升平选士,我必定一举成功,日后率兵夺回四海城之时,还望五位前辈以作内应,故恳请五位前辈,暂时不要与勃尔赫泽发生冲突,以免玉石俱焚。” 姜湛看着姜小橙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也是倍感宽慰。姜湛相信,姜家工坊之内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儿子揭开,用来改变这个世界。 几位寨主稍作商议之后,看着眼前这个和尤弈棋同岁的少年,齐声说道:“姜小弟,姜家行事向来坦荡,这次我们便听从你的安排。” 姜九黎见状,轻咬姜小橙的耳朵,悄声说道: “哥哥,你可真是个人精,将来若是统率三军,便能举一国之力,去探索星孛北斗的秘密,而且我们姜家工坊的秘密,哪里还需要爹爹去……” 说到这,姜九黎故作大人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爹爹,孩子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我也不小了,过些天还要南下参加科举,这次我要和哥哥一起去会一会白狼旗主,以作磨练,你可不得阻拦哦!” 姜九黎这模样,众人皆笑,唯独姜湛不笑。 虽然姜湛并不放心姜九黎前往战场,但姜九黎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一番斟酌之后,姜湛一脸担心地说道: “那路上你得听哥哥的话,不能离开哥哥的视线,千万要注意安全!” 姜九黎一拍胸脯:“得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众人商议完毕,稍作准备之后,便朝着四海城以南的河谷森林出发。 河谷森林位于四海城与川尚城之间,森林绵延百里,其中有一条河谷南低北高、东西穿过,涝时为河、旱时为壑。 一个月之前,勃尔赫泽率军夜袭川尚城失败,遭遇川尚城驻军的猛烈反扑,便在河谷森林设防,借助地势阻击南朝军队,为四海城修复城防争取时间。转眼,便拖到了这深冬季节。 阿卑营地的帅帐之内,勃尔赫泽正与一名青年男子商议军情,一名传令兵于帐外报告: “禀告旗主,一名自称姜小橙的少年求见,说是来向旗主履约,与他随行的还有三男三女。” 勃尔赫泽闻言一喜,近日战事吃紧,他原本就打算遣人返回四海城,让姜家直接将火枪交付前线,没想到姜小橙竟然主动来到了军营之中。 勃尔赫泽心中不禁暗忖:“姜小橙肯定有事与我相商。” “把枪收下,把姜小橙一行请入营中。”勃尔赫泽向传令兵吩咐道,随即转身,对身旁的青年男子说道:“十方阁主,请随我一道去帐外迎接。” 勃尔赫泽将众人迎入帐内,与众人相互介绍之后,勃尔赫泽说道: “姜小橙,你既然与几位寨主一同前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给本旗主送枪,本旗主向来对你颇为欣赏,你若有何计较,不妨直说。” 姜小橙直言不讳地说道: “勃尔赫旗主,你驻军于河谷森林已经整整一月,期间曾有几路援军奔赴至此,但仍然未能改变战局,想来旗主与南朝军队对峙于此,已经逐渐处于劣势,并且军中快要断粮了。” 勃尔赫泽眉头一蹙,军中缺粮之事他一直秘而不宣,没想到却被姜小橙一眼看穿,旋即望向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心中暗想: “军中辎重虽然通过赤泽运输至四海城,但五湖水寨从不查验货物,粮草越来越少一事,姜小橙是怎么知道的?” 姜小橙见勃尔赫泽盯着五湖水寨的众人,解释道: “旗主不必多疑,缺粮一事稍作推测便知。” “东行山脉以南、赤河以北的多数疆域,皆是近几十以来,阿卑逐渐从升平所夺。这一带的城池饱受战火的洗礼,一直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根本没有余粮供朝廷征用。” “因此,阿卑的粮草主要来自东行山脉以北,可翻山越岭不仅耗费时日,且运输粮草损耗巨大。故而,擅于闪电战的阿卑狼骑在赤河受阻之后,以往的摧枯拉朽之势荡然无存。因为,阿卑狼骑只要被升平军队在赤河沿岸拖延数日,粮草便难以为继。” 听姜小橙所言一针见血,勃尔赫泽也不再隐瞒: “不错,兵农分离之后,我阿卑本不缺粮,只是调集粮草存在困难。东行山脉原本有三条连通南北的直道,升平南逃之时,为了阻挡我军的攻势,竟然沿途炸毁直道两侧的山崖,将那耗费数十年,倾尽无数心血,才开凿出的直道,掩埋在了不计其数的山石之下。” 说到这,勃尔赫泽长叹一声:“只可惜这些年战火不熄,我阿卑还没有腾出手将直道重新打通。” 见勃尔赫泽承认缺粮,姜小橙向勃尔赫泽问道: “如此说来,旗主早有回防四海城的打算,但久久没有行动,莫非是没有撤退的良策?” 勃尔赫泽一拍腰间的战斧,哈哈大笑: “看来即便聪颖如姜小橙,也有看错的时候。我勃尔赫泽戎马半生,若是连从这河谷森林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没有,那如何统率白狼旗之下的千军万马?我不过是想给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留一些立功的机会。” 说着,勃尔赫泽向身旁的十方星火问道: “十方阁主,你既然投效了我阿卑朝廷,又不远百里从寿竹城护送军火至此,本旗主很想听听,你对此次撤退有何想法?” 十方星火恭敬地说道: “禀告旗主,双方僵持日久,若是先行撤军,无疑于将后背暴露给敌人,万一敌军趁势追击,很容易形成溃败之势。若想成功撤退,必须先悄无声息地运走辎重,大军再以轻骑快速撤离。同时,布置可靠的殿军断后,以防军机泄露,遭到敌军的追击。” 说到这,十方星火示意众人前往帐外,颇为得意地说道: “这是星火阁制造的烽火连弩,以蒸汽推动活塞,往复带动连杆,来回拉动弩弦,令弩干弯曲蓄能,使弩箭可以自动、快速、密集地射出。虽然弩机笨重不易移动,但是用来坚守阵地却是最为合适”。 介绍完烽火连弩之后,十方星火向勃尔赫泽说道: “旗主,若是趁夜撤退,很容易因为火光暴露行踪。我观这河谷森林水汽充沛,近日来温度骤降,不久之后必有遮天浓雾。旗主可以借助浓雾的掩护撤军,等浓雾散去,我军早已撤出河谷森林。 说着,十方星火一拍烽火连弩: “此外,撤退途中,寻一处高地,将烽火连弩一字排开,留下少数殿军操控。若是敌军追击而来,烽火连弩虽然不能将其阻挡,但必定可以为大部队撤退,拖延足够的时间。” 闻言,勃尔赫泽轻拍十方星火其肩: “很好,十方阁主所言,与本旗主考虑相差不大,但却有一个疏漏之处。南朝军队短线作战,并无粮草输送之忧。大雾弥漫,他们所想恐怕不是撤退,而是趁雾突袭。 “若是雾起之时,我军刚欲撤退,便遭到南朝军队的突袭,那恐怕就得溃不成军了。因此,我打算抢在雾起前夕,率殿军突袭南朝营地,让其错会我军的意图。等大军撤出一段距离之后,再以烽火连弩接应殿军撤退。” 言罢,勃尔赫泽想要听听姜小橙的想法,却发现姜小橙正在认真地研究烽火连弩。 以姜家的技术,若真要批量制造军械,这烽火连弩就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根本无法引起姜小橙的兴趣,只是这弩机的内部,让姜小橙称赞道: “十方阁主,我方才还在疑惑,制造蒸汽连弩,应该用不上这么大的机体,原来你在其中藏匿了炸药,设置了触发机关,若敌人想要破坏弩机,或是将弩机据为己有,就会引发弩机自爆,炸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巧思,真是令人佩服。” 十方星火听闻过姜家工坊的名声,因而在勃尔赫泽面前得到姜小橙的赞美,令得他有几分欢喜,于是客套地说道: “姜兄弟过奖了,这只是雕虫小技。我见你改造后的火枪,通过软木撑大子弹,巧妙地解决了膛室的气密性问题,极大地提高了火枪的安全性。这改造后的燧发枪,虽然还是属于前装枪的范畴,但火力恐怕比军中所配的后装枪还要强。” 十方星火心中向来高傲,这番称赞不过是客套之词,令姜九黎在心中嘀咕道: “这家伙,还真是善长商业互捧,说得好像连弩机和火枪是一个档次的。” 姜小橙虽然聪颖,却不如姜九黎机灵,没有听出十方星火的回赞之意,于是直言道: “虽然后装枪还不完善,但今后必定是后装枪的天下,我改造的这些前装枪,只是一时的玩耍之作,十方兄不必过誉。” 玩耍之作,短短四字令得十方星火心中不悦,一股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勃尔赫泽瞬间察觉到了十方星火脸上那微妙的变化,于是作声笑道:“姜小橙,你们两位都是匠师界的天才,这技术研讨今后有的是机会,眼下不妨谈谈你打算如何撤军。” 姜小橙向前一步,悄悄地对勃尔赫泽道出了他心中的计划,却令得勃尔赫泽连连摇头,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最后勃然大怒道: “混账,我阿卑根本不屑使用这种下作的方法!来人啊,把姜小橙一行给我轰出军营!” 第三十章 三年之约 勃尔赫泽按照姜小橙所言,假装勃然大怒,并将姜小橙一众人全部轰出了军营。 密林之中,勃尔赫泽独自找到了姜小橙,向姜小橙详细说明了两军对垒的情况,随后,两人反复推论着撤军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姜小橙向勃尔赫泽问道: “勃尔赫旗主,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部队伤亡,保证撤退途中不发生纰漏,我想向你再确认几个问题。第一,若双方发生正面交战,你有几层胜算?” “毫无胜算!” 勃尔赫泽的脸色有一些难看: “这次川尚城的南朝军队有些古怪,全军士兵的体能、速度以及力量,都变得异常强悍,因此令本旗主措手不及。好在河谷森林的地势北高南低,若凭借地利专注防守,本旗主尚可勉强应付,但倘若正面交战,恐怕我阿卑狼兵只有全军覆没。” 听闻南朝军队中的怪事,姜小橙也是颇为诧异: “如此说来,撤退途中绝对不能被南朝军队追上,更不能发生正面交战。请问旗主,以阿卑的行军速度,主力部队需要提前撤出多远的距离,才有把握完全摆脱追击?” 勃尔赫泽有些无奈: “阿卑军队以骑兵为主,原本骑兵的机动性极佳,但从四海城奔袭川尚城之时,走的是平原大路,可如今从森林之中撤退,骑兵的机动性反而受阻,故而至少要拉开一百里的距离,才有把握摆脱追击。” “可惜浓雾持续不了多久,不足以让主力部队撤到百里之外。” 姜小橙摇头轻叹,旋即神色略带一丝怀疑:“最后一个问题,勃尔赫武是否真有万夫不挡之勇,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见勃尔赫泽点头确认,姜小橙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勃尔赫泽。 勃尔赫泽闻言大喜,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让我将你逐出军营,你的这番谋划,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天气愈发的寒冷,一场能见度极低的浓雾,终于在姜小橙来到河谷森林的第三个日头,悄然而至。 勃尔赫泽将一众将领召集至帅帐之中,宣布按照原计划拔营撤军,随即向十方星火吩咐道: “十方阁主,狼主相当看重星火阁的工艺,本旗主定要保你周全。请你带上辎重先行撤退,途中留意有利地势,将烽火连弩安置妥当。本旗主会在你撤出一段距离之后,再率领大部队跟上,亲自为你断后。” 向十方星火交待完毕之后,勃尔赫泽向勃尔赫武吩咐道: “武儿,你率领一队轻骑作为殿军,先假意突袭南朝营地,令其错会我军意图,待浓雾快要散去之时,立马撤回此处,若南朝军队追击而来,你便马不停蹄地向东边突围而去,万不可擅自转向。” 勃尔赫泽吩咐完毕,十方星火率领辎重部队向北撤去,勃尔赫武则率领殿军向南突袭。 待辎重部队和殿军都消失在浓雾中之后,姜小橙从密林中走出,轻声道:“勃尔赫城主,我们也该行动了。” 南边,勃尔赫武率领殿军突袭,却意外与南朝的突袭部队遭遇,双方当即便在浓雾之中厮杀起来。 看得出,南朝军队是真的打算趁雾突袭,因此士兵数量十倍于勃尔赫武所率领的殿军,很快便将勃尔赫武包围了起来。 一名将领打扮的男子不屑地说道:“来将何人?率领区区数百轻骑就妄图袭营,真是好大的胆子。记住,你是死于我严兴邦的大刀之下。” 言罢,严兴邦策马提刀,向勃尔赫武杀去。 勃尔赫武见严兴邦挥刀砍来,双手握缰、稳坐马背,双脚轻夹马肚,迎面朝严兴邦奔去,在距离严兴邦还有半个马身的瞬间,勃尔赫武一手握缰,身子后仰闪躲刀刃,一手挥舞狼牙巨棒,砸向严兴邦的头颅。 勃尔赫武手中的狼牙巨棒,由精铁打制而成,棒头重达五百余斤,形如巨锤,锤面布满铁刺,棒柄约两米,形如长枪。 只听咣的一声,这个硕大的铁疙瘩砸在严兴邦的头盔之上,令得头盔连同头颅直接从颈脖处撕裂,向远处迸飞而去。 南朝士兵见严兴邦被勃尔赫武一招击杀,瞬间乱了分寸。 勃尔赫武挥舞巨棒冲入敌军,南朝士兵纷纷躲闪,令得勃尔赫武轻易地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率领殿军由此厮杀而出。 勃尔赫武见浓雾未散,并不着急率军撤离,只是将周身内力凝聚于手,重重地向地面锤击,令得南朝士兵顿感天摇地动,纷纷人仰马翻。阿卑殿军趁机在南朝士兵当中来回冲杀,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原来是勃尔赫武,难怪严兴邦不敌!” 一道森冷的声音从浓雾之中传出,令勃尔赫武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循声望去,七个人影缓缓地从雾气当中走出。 勃尔赫武察觉到来者皆是修习功法之人,于是吩咐身旁的殿军退到自己身后,旋即挑衅道:“无名鼠辈,你们一起上吧。” 这七个人也不废话,以极快的速度向勃尔赫武暴掠而去,卷起阵阵阴风,闪现的身影在浓雾之中化为几道黑线,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 勃尔赫武不慌不忙地运转气息,内力浮现于身外,通身银甲泛起一道幽光,呈现出新月之色,整个人变得如飞鸟一般轻灵,与那七人打斗起来。 劈、冲、截、撩、挑、抡、旋,狼牙巨棒在勃尔赫武手中挥舞了七次,那七人顿时喷血而亡,鲜血中掺杂着许多内脏碎片。 看着周围的尸体,勃尔赫武心想:“果然和父亲判断得一样,南朝军队计划在浓雾的掩护下突袭,我军若是直接撤退,必然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忖量间,浓雾深处传来震天之声,勃尔赫武向周围的殿军吩咐道: “敌军想趁雾发动突袭,却与我等在此遭遇。方才的先遣部队皆是乌合之众,我等尚能轻松应付,但远处的震天之声,应该是敌军主力发出,我等恐怕硬拼不过,不如躲在浓雾之中且战且退,慢慢撤回先前驻军的高地,应该能拖延到雾散之时。” 言罢,勃尔赫武率领殿军借助着浓雾,在森林之中展开游击,与敌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敌军探清己方的虚实,偶有敌军突击至眼前,勃尔赫武便全力将其斩杀,令其有来无回。 刺探敌情的小股部队总是有去无回,令南朝军队不禁怀疑,是否遭遇了阿卑主力,因此不敢在浓雾之中轻易追击。 南朝军队畏畏缩缩,以致被勃尔赫武率领的殿军,牵引着在森林之中迂来绕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才终于赶到了阿卑先前驻军的高地。 此时雾气渐淡,南朝军队的主力这才发现,眼前除了勃尔赫武率领的小股殿军,勃尔赫泽统率的大部队早已没了踪影。 勃尔赫武向南朝军队的统帅挑衅道: “杜蔚老儿,两军交战之初,你便叫嚣着要把本将军大卸八块,这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本将军可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你的眼前,你这老家伙不觉得丢脸吗?” 说完,勃尔赫武率领殿军向森林东边突围而去,南朝军队一阵枪响,但勃尔赫武一众早已逃出了火枪的射程范围。 杜蔚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因为一句挑衅之语便中了激将之法,斟酌片刻之后,杜蔚向手下吩咐道: “阿卑先前驻军于此高地,我军久攻不下,如今阿卑向后撤军,已然失去地利,若我军乘势追击,必能将其赶尽杀绝。” 说到这,杜蔚向身旁的副将耿俊说道: “勃尔赫武故作疑兵,想引诱我军向东追击,此刻勃尔赫泽必定正在向四海城逃去。浓雾持续时间不长,勃尔赫泽跑不出多远,我率领主力向北追赶,必定能在其逃到四海城之前,将之全部歼灭。” 说着,杜蔚手指东方,接着说道: “耿将军,你另率一队精英,向东追击勃尔赫武,勃尔赫武骁勇,你不必与其正面交战。此地往东七十里便是大海,待勃尔赫武退无可退之时,你便围而不攻,将他耗死在海边。” 勃尔赫武故意引诱耿俊向东,一路急急缓缓、走走停停,不出二十里路,便看见耿俊的部队追了上来。 耿俊牢记杜蔚的吩咐,并没有下令与勃尔赫武交战,只是紧紧地跟在勃尔赫武的后方,心里盘算着:“勃尔赫武骁勇,正面交战必定伤亡不少,还是追至海边围困为妥。” 正当耿俊思量的时候,勃尔赫武所率领的殿军,人人皆从战袍中拿出了一个布袋,布袋乃姜小橙所给,里面装满了以磷石制作的烟雾弹。 一众殿军掩住口鼻,纷纷将手中的烟雾弹抛出,一时间,烟雾弹如同冰雹一般砸向耿俊所部,霎时,浓烟滚滚,如同大雾再度笼罩一般。 待浓烟散去,勃尔赫武率领的殿军已经没了踪影,而勃尔赫泽统率的主力部队却突然出现,将耿俊率领的追击部队团团围住。 勃尔赫泽望向耿俊惊惶而又困惑的表情,不急不慢地说道: “耿将军,浓雾弥漫,我勃尔赫泽没有趁机逃向四海城,反而向东躲藏在这森林之中,莫非让你失望了?” 说着,勃尔赫泽拍了拍姜小橙的肩膀,向耿俊身后的士兵说道: “本旗主答应了这位小兄弟,此次撤退尽量减少伤亡。你们听好了,投降缴械、反抗缴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耿俊所部望向四周的阿卑主力,自知不敌,只得纷纷缴械投降。 姜小橙望向远处,对勃尔赫泽说道: “这次的大雾散得快,十方星火恐怕没有走出多远,很快便会被杜蔚追上。杜蔚所率的主力部队,一旦发现北逃的辎重部队才是疑兵,立马便会调头杀来,若我们被困在杜蔚主力和川尚城之间,恐怕插翅难逃,还是尽快行动为好。” 此刻,河谷森林的北部,十方星火率领的辎重部队刚撤至森林边缘,便听见后方传来响彻云霄之声。 十方星火以为是勃尔赫泽统率的大部队,摆脱了杜蔚主力的追击,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正准备下令与大部队会合,回头一望,却惊呆了。 只见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上方,飘扬的军旗上赫赫写着一个‘杜’字,惊得十方星火大叫一声不妙:“难道勃尔赫旗主的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吃惊的不仅十方星火一人,杜蔚看到追上的不是主力部队,也是一头雾水:“勃尔赫泽人呢?” 杜蔚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一边下令道:“先歼灭眼前的敌军,将其辎重全部缴获!” 军令一下,火枪兵先是一轮猛射,待弹药发射完毕之后,手持大盾、砍刀的步兵向辎重部队冲杀而去。 如同勃尔赫泽所言,普通士兵的力量惊人,手持百斤大盾,却丝毫没有影响冲锋的速度。 十方星火一脸绝望,本以为能够顺利撤出森林,却没想到南朝军队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根本来不及布置烽火连弩,以至于现在毫无脱身的办法。 正当十方星火一筹莫展之时,敌军之中突然冲杀出一位银甲白袍的将军,此人正是堪敌万人的勃尔赫武,正骑着勃尔赫泽的冰原荒狼,从东南方向暴掠而来,径直地朝十方星火奔去。 勃尔赫武挥舞着手中的狼牙巨棒,将沿途拦阻的敌军砸得血肉模糊,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冲杀到十方星火跟前,一把将十方星火抓于狼背之上。 救下十方星火,勃尔赫武凝气于手,将内力灌注于狼牙巨棒之中,紧接着用力一抛,狼牙巨棒便泛着银月之光在林间高速旋转,绕了一大圈之后,方才回到勃尔赫武的手中。 只听见一阵轰隆,刚才狼牙巨棒飞过的地方,一排排参天巨树,纷纷因为猛烈地撞击而断裂倒塌,令得南朝士兵慌乱躲闪,勃尔赫武趁机带着十方星火奔出森林,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见十方星火惊魂未定,勃尔赫武说道: “十方阁主放心,我们现在已经脱险,即刻便返回四海城中。阿爹趁浓雾弥漫之时,已将大部分的辎重转移,此役的损失不大。” 闻言,十方星火心有不甘地说道:“莫非旗主是在拿我当诱饵?” 勃尔赫武解释道:“两军对垒,军中必定互有密探。十方阁主提出撤退计划,又亲率辎重部队撤离,这若是传到杜蔚的耳中,必定能让杜蔚对我军北撤深信不疑。 说到这,勃尔赫武的神色有些凝重: “与十方阁主同行的两千狼兵,确实为狼主牺牲了,但阿爹若是将十方阁主当作诱饵,便不会命我冒死前来相救了。” 闻言,十方星火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咒骂道:“姜小橙!你的计划害我今日差点丧命,日后最好不要栽到我十方星火的手上。” “报告杜将军,阿卑运输辎重的马车基本上都是空的,只有少量马车装载了军火。共缴获了十台连弩机和一万条火枪,连弩机内藏匿的炸药已经被随军的匠师拆除,装载火枪的马车上找到了一封信。” 杜蔚拆开信封:“南朝军队略有损伤,相赠万条火枪以表歉意,火枪膛室略有瑕疵,务必修复之后再行使用。” 杜蔚阅信一愣,心中忖量道: “阿卑以假的辎重部队作为诱饵,完全可以全部空车,为何又要装一万条火枪,谨防有诈,还是火速撤离为好。” 杜蔚担心时久生变,于是下令撤军,并派遣了上百斥候,在河谷森林之中,寻找勃尔赫泽大部队的踪迹。 此刻,勃尔赫泽统率的主力部队,已经行军至森林以东的海边,海岸上停靠着不胜枚举的巨型帆船。 姜九黎一路从船上跑到姜小橙的身前,得意地说道:“哥哥,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还有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着,姜九黎转身向勃尔赫泽说道: “辎重部队走水路回去,此处距离森林轴心大概有七十里路程,杜蔚肯定以为大部队还在森林之中,必定还在四处寻找。旗主的主力既然都是骑兵,那便沿着海岸线返回四海城,绝无可能再与杜蔚遭遇” 言罢,姜九黎拉着姜小橙离去,临走前,又回过头说道:“旗主叔叔,我和哥哥就先登船走了,别忘了你答应的哥哥事哦!” 一列列帆船沿着海岸线向四海城航去,姜小橙向几位寨主说道: “多谢几位前辈借船一用,也请诸位放心,勃尔赫泽已经向我承诺,若能让阿卑军队以极小的代价撤回四海城,那在三年之内,阿卑狼兵绝不踏足赤泽半步。” 海岸线上,勃尔赫泽望着远去的帆船,语气复杂地说道:“姜小橙,本旗主给你三年时间,若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为我所葬了。” 第三十一章 贼喊捉贼 姜小橙在河谷森林的这些日子里,尤弈棋一行已经进入了东行山脉的深处,连日的风餐露宿,令得几人的脸上,皆是平添了几分憔悴之色。 马思迁心里清楚,再向北走上二十里,便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山镇,名唤寨山镇。 寨山镇与横刀帮生意往来密切,因此,马思迁对寨山镇的情况一清二楚,镇中之人对马思迁也颇为熟悉。 众人离寨山镇越来越近,马思迁心里嘀咕道:“待会得找个机会提醒斐徒,可别一上来就给我打招呼。” 马思迁装作第一次出门,因而假意不知前路的情况,只是故作体贴地说道: “尤少侠,十方姑娘内伤初愈,从清晨到现在,我们已经越过了五个山头,要不我们稍作歇息,以免十方姑娘体力不支。” 十方筠虽然确实感到有一些疲惫,但心里却是极度抵触马思迁的关心,于是强打精神地说道: “尤少侠,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听闻东岳山脉东西绵延万里,南北纵横五百余里,我们还是赶路要紧,等出了山脉再好好休息。” 马思迁见十方筠不领情,心中也是不悦,于是明知十方筠双眼失明,却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不停地赞叹山脉之雄伟,景色之怡人,彷如将那珍羞美味,摆放在饥肠辘辘之人的眼前,却不让其享用一般。 一段时间之后,尤弈棋一行到达了东行山脉之中最大的山镇,寨山镇,令得尤弈棋颇为兴奋:“啃了几日的干粮,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一番,再好好地休息一晚了。” 众人刚迈过界碑,却听得一阵厮杀之声,循声望去,两拨人马正在镇口厮杀,一拨人明显是阿卑狼兵,另一拨人则是武林人士。 尤弈棋正欲和十方筠商议,是否要等双方打斗结束之后,再进入山镇,马思迁却突然自马背上站起,脱下长袄,抽出腰间的双刀,施展轻功朝镇口飞驰而去。 此刻的马思迁手持双刀,衣着短甲皮裙,手臂和大腿结实的肌肉皆暴露在外,俨然一副英气女侠的模样。 见马思迁和那群武林人士厮杀在一起,尤弈棋不由得一惊:“马思迁怎能助纣为虐,不问青红皂白,就拔刀替阿卑杀人。” 尤弈棋正欲上前制止,十方筠却出声提醒: “横刀帮既然投靠了阿卑,食了朝廷俸禄,马思迁遇到此事必然立场明确,肯定要帮助阿卑狼兵击退敌人。尤少侠,这是马思迁第一次与人动手,你不妨细细观察一番她的实力。” 只见厮杀于人群之中的马思迁,每次移步皆以脚尖点地,身形极其灵活,躲闪敌人攻击的同时,手中的双刀却片刻未歇,刀刀割喉,可谓攻守兼备。 尤弈棋不禁感叹道: “攻势凌厉迅速,守势毫无破绽,距离拿捏得当,我倘若真与马思迁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敌得过她,也许压根触碰不到她的身体。” 尤弈棋话音刚落,马思迁将最后一个武林人士击杀,见数丈之内再无活人,便招手示意尤弈棋一行过去。 众人行至镇口,一位四十岁上下,身着阿卑官服的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 “本官乃寨山镇镇守斐徒,方才正在抵御入镇抢劫的山贼。山贼武艺高强,幸得这位女侠相助,请诸位与我前往官衙一叙,本官也好聊表谢意。” 寨山镇官衙之内,斐徒吩咐下人看茶,随即缓缓说道: “诸位英雄,这东行山脉虽然人迹罕至,但是在南北直道沿线,还是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山镇,其中属我寨山镇最大。” “这山脉中有一伙山贼,盘踞在寨山镇以北的邪风寨。邪风寨长年行那打家劫舍之事,周边山镇苦不堪言。今日,女侠助我击杀了前来滋事的山贼,本官感激不尽。” “看诸位的打扮,应该是途径寨山镇的旅人,为表谢意,本官为诸位在官衙之中准备了几间客房,请诸位用膳之后好生歇息,明日本官亲自为诸位英雄送行。” 尤弈棋双拳一拱:“多谢镇守美意。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 众人用膳之后各自回房,稍作收拾之后,十方筠来到了尤弈棋的房间,轻声说道:“尤少侠,前几日露宿荒野,没有机会和你单独相处,今晚借这个机会和你聊一会。” “十方姑娘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于我?” “尤少侠,只是一点小事,但我觉得很可疑。前几日在鼎阳城中,火蚕帮突袭横刀帮,我们当时离横刀帮不远,马思迁作为横刀帮少主,居然没有回帮中支援,反而是催促着我们赶紧出发,你不觉得奇怪吗?” 尤弈棋微微点头: “那晚因十方姑娘愿意和我结伴同行,我心中欢喜,一时间忽略了横刀帮遇袭一事,但刚进入东行山脉便回过神来,只是当时马思迁在场,我也不便提及此事。” “十方姑娘,马思迁和我们结伴而行,我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要不你想个办法,我们找个理由和她分道扬镳。” 说到这,尤弈棋将自己为何会与马思迁结伴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十方筠。 得知尤弈棋并非自愿与马思迁结伴,十方筠心头一喜,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尤少侠,你既然答应了马三刀的托付,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便在旅途之中弃马思迁于不顾,容易落人口实。如果横刀帮借此事大做文章,可能有损少侠,甚至是五湖水寨的声誉。我们暂且不动声色,日后多加提防便是。” 说到旅途,十方筠突然黛眉微蹙: “明日,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寨山镇为好,这镇守斐徒有些奇怪。方才斐徒提及山贼,不仅没有请我们出手相助,隐隐间似乎还在催促着我们早日离开,但愿是我多心了,可不要出什么意外。” 这一晚,尤弈棋与十方筠两人,趁马思迁不在的机会,互道了心中所虑之事。尔后,十方筠便开始引导尤弈棋修习一念心经。 而此刻,马思迁正在镇守斐徒的房中。 马思迁调侃道:“斐镇守,哦不,斐寨主,白天的演技不错嘛,差点把我这个大熟人都给蒙住了。” “马大小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今日在镇口,你既然嘱托我假装不认识你,我自然得把戏给演足了。那几人是你朋友,我自会好生招待,不找他们的麻烦。明日,你早些带他们离开寨山镇,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 提及镇口打斗之事,马思迁收敛笑意,认真地说道: “我横刀帮与你邪风寨向来合作良好,这东行山脉东线的货运,可都是我们说了算。白天镇口的那些人从何而来,莫非是想打我们运线的主意?” “半年之前,天罚帮在东直道旧址设了一处分舵,庇护周边山镇,向其收取供奉。这今日,天罚帮便是来找我晦气的。 说着,斐徒淡淡一笑: “马大小姐尽管放心,天罚帮固然强大,但一个小小的分舵,我斐徒还不会将其放在眼里。马大小姐有要事在身,明早径直离去便可,邪风寨若真是需要相助,我必定亲自下山向马帮主求援。” 第二天拂晓,尤弈棋一行在斐徒的陪送下刚行至镇口,便与天罚帮前来寻仇的人遇见。 斐徒怕天罚帮为首之人自报家门,让尤弈棋知道了这些人不是山贼,当即向狼兵下令:“山贼来袭,开枪射击!” 天罚帮众人见狼兵举枪,急忙向后躲闪,退到了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外。 斐徒见天罚帮众人后退,厉声叱呵:“大胆山贼,当真以为我寨山镇无人,今日必让你们有来无回。” 说着,斐徒悄悄地对马思迁说道:“快带你的朋友走,他们在此处,我不便施展武艺,恐怕暴露身份。” 斐徒向马思迁交代完毕之后,又对尤弈棋说道:“少侠,你们途径此镇,不必沾染是非。区区山贼,本官自有手段应付,你们先行离去,以免被火枪误伤。” “走?” 一名长发飘逸的男子指着马思迁说道: “小姑娘,听说你凭一己之力,就要了我几十个兄弟的性命,身手确实不错。但你今天不给个说法就想走,恐怕不合江湖规矩吧?” 说话之人,正是天罚帮东行分舵的舵主历昊空。 马思迁不想让尤弈棋知道历昊空的身份,于是没有报上横刀帮的名号,以免对方回报家门。 只见马思迁脱下长袄,抽出腰间的双刀,转身自信而妩媚地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在横刀帮之时我曾说过,迁儿不会是你旅途上的累赘,今日你不必出手,请放心,眼前这些拦路的山贼,一个都活不了。” 马思迁毕竟跟着马三刀闯南走北多年,眼前的敌人有几斤几两,她基本能拿捏得八九不离十。 历昊空听闻马思迁贼喊捉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可刚想说什么,马思迁便径直地朝历昊空奔袭而去。 天罚帮这边,看见马思迁替山贼出力,于是没有和马思迁讲什么江湖规矩,舵中武艺精通的帮众,全部一拥而上为历昊空助阵,其余的帮众则是与狼兵纠缠起来。 尤弈棋也没有出手相助,脑子有些直线条的他,听闻马思迁说不必相助,便决定尊重马思迁的决定。 这一幕,若是换作其他男子,恐怕早已是上前助阵,向马思迁大献殷勤了。 不过马思迁的实力,却也担得起她方才那番狂傲之语,她并不着急与历昊空一较高下,只是快速地解决着身边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 “一、二、三……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马思迁嘴里念叨的不是已经击杀的人数,而是砍掉的手脚。 马思迁昨天刀刀割喉,为的是速战速决,而今天却略带了几分戏耍的心情在战斗,残肢断腿顷刻间便掉落了一地。 马思迁速度之快、下手之狠,令天罚帮众人始料未及,就连历昊空心里也是有一些发憷。 “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人了,我们好好玩玩吧,” 马思迁嬉笑着对历昊空说道,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双刀。 到现在,历昊空才发现,马思迁妩媚的表情之下隐藏着一抹狰狞,明白自己敌不过马思迁,历昊空在心里忖量着: “方才想阻止这女子击杀舵中的兄弟,却完全跟不上她的脚步,现在就算是想逃,恐怕也逃不掉了,而且这女子身后还有伙伴,眼下真的是凶多吉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来只得豁出老脸苟全性命了。” 心念至此,历昊空突然向马思迁跪下,磕头求饶: “姑奶奶,今日是我历昊空自不量力,我不该上门寻仇,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再打寨山镇的主意了,请您绕我一命吧!” 马思迁本并非那心善之人,而且趁跪地求饶之机,突然偷袭的场面,她已经见得太多。 于是,马思迁将手中的双刀高举,慢慢地向历昊空走去,准备送历昊空去阎王的家里做客。 历昊空见马思迁丝毫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只得将内力凝聚在手,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随即鲜血从嘴角流出,令得马思迁也是一愣。 历昊空趁马思迁停下脚步的间隙,再次声泪俱下地求饶道: “姑奶奶,眼下我身受重伤,已经对您构不成威胁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姑奶奶您的姓名、门派,日后必定不会再寻机复仇。如果姑奶奶还不放心,我按照江湖规矩留下双手便是。” 言罢,历昊空将双手伸了出去。 以马思迁的性格,根本不会理会历昊空的求饶,但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尤弈棋,心中嘀咕道: “尤弈棋那个小子古道热肠,若是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不定会让尤弈棋对我刮目相看,生出几分好感。” 如此忖量,马思迁决定饶历昊空一命,但必须留下历昊空身上的一些东西,否则日后天罚帮再打起寨山镇的主意,可是会直接影响到横刀帮在东岳山脉的生意。 打定主意,马思迁收敛杀意,摆出一副劝人向善的姿态,对历昊空说道: “没了双手,今后如何自食其力,我姑且留你一双耳朵当作教训。日后勿再做山贼为恶,找个正经营生过日子吧。” 历昊空见马思迁将自己这个堂堂的天罚帮舵主,当作了寻常山贼,心中也是羞恼万分,但无奈自己实力不济,如今能够保住双手,又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马姑娘切勿妇人之仁!” 尤弈棋突然开口:“这些山贼两面三刀,现在满口悔过,说不定等我们一走,便又纠集同伙来寨山镇行凶,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尤弈棋想到之前田上镇的经历,怕寨山镇因为马思迁的一念之仁而遭了殃,于是劝说马思迁切勿留情。 尤弈棋这一劝,倒是让马思迁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尤弈棋居然也有这般杀伐果断的时候,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又猜错这小子的心思了,早知道还不如一刀杀了历昊空,也不用浪费我诸多口舌。” 历昊空跪于地面,见尤弈棋劝马思迁痛下杀手,而马思迁因尤弈棋的话有些神思恍惚,于是双手一抖,将两只袖箭射向马思迁的膝盖,紧接着一掌拍于马思迁的小腹,旋即抽身向后方的林地逃去。 第三十二章 自唱双簧 马思迁突遭暗算,身子一颤、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嫣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脸色有一些难看。 尤弈棋一个箭步上前,将马思迁扶坐起来,抬头一看,历昊空已经窜进了树林,逃得没了踪影。 “快将马姑娘抬回官衙,把镇上的大夫全都找来!”斐徒脸上心急如焚,心里却是暗自窃喜。 寨山镇官衙之内,一名白发银须的大夫,正在为马思迁诊疗: “还好袖箭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袖箭上涂抹了大量的麻药,以致这位姑娘的下肢暂失知觉,不久便会恢复。此外,体内之伤也不算太严重,调息数日便能痊愈。” 闻言,斐徒有些失望,尤弈棋却是一脸愧疚: “马姑娘,真是抱歉,若不是我突然出声害你走神,你也不至于被那山贼偷袭。这些日,你好生在寨山镇养伤,我要去邪风寨走一遭,把那伙山贼全都给剁了!” 闻言尤弈棋想去邪风寨,马思迁运转内息,确认只是轻微的内伤之后,旋即故作虚弱,气咽声丝地说道: “尤少侠切勿自责,只怪我临敌之时不够果决。尤少侠急着北上,之前十方姑娘内伤未愈,也能陪着少侠进入东岳山脉,如今迁儿的身体既无大碍,今晚稍作休息,明日便可上路。” 斐徒对马思迁之言心领神会,急忙附和道: “马姑娘说得对,少侠心念寨山镇安危,本官实在感动。但区区几个山贼,还奈何不了我寨山镇,本官已经上书鼎阳城主,官府不日便会发兵,彻底剿灭邪风寨。少侠不必担心,切不要耽搁了少侠的行程。” 马思迁和斐徒一唱一和,终于打消了尤弈棋去邪风寨寻仇的念头。 尔后,马思迁独自在房中静养,众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房间。 尤弈棋无事可做,于是找来十方筠,指导自己修习一念心经。 练功之时,十方筠洞察到尤弈棋内息不稳,知道尤弈棋心绪不宁,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 “尤少侠,你自觉有愧于马思迁,脑子里胡思乱想,现在练功只会事倍而功半,不如让我陪你去街上转转吧。” 尤弈棋叹了口气: “好吧,我确实有些心烦,便出去走走吧。对了,把下木给带上,我一直想给下木解锁,可博二叔当时没有留下钥匙,我们去镇上寻个锁匠,看看能不能把那手链脚拷给打开。” 尤弈棋三人,一边逛街散心,一边寻找锁匠。 在途径一香烛铺之时,尤弈棋听见铺内传出一名女子的哀嚎之声,循声望去,一名男子正趴伏在香案之上,欺辱一名女子。 女子虽然嚎天喊地、号啕痛哭,但似乎特别惧怕正在欺辱自己的男子,因此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抗。 香烛铺之外路过的行人,似乎对这一幕也是习以为常,脸上写满了冷漠,匆匆地从铺外走过,不敢向铺内多看一眼。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还是如此污秽之事,其他人能忍,尤弈棋是万万不能忍的。 只见尤弈棋大步跨进香烛铺,一把抓住那为非作歹的奸贼,将其从女子的身上提起,旋即把这奸贼翻转过来,要看看这奸贼丑陋的嘴脸。 “斐徒!” 尤弈棋一声惊呼,可还没等尤弈棋回过神来,他便被斐徒一掌拍在天灵盖上,昏死了过去。 附近的百姓一哄而散,大批的守卫闻声从四周赶来。 斐徒并不急着穿上衣服,只是一脸阴沉道: “臭小子不识抬举,官衙内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却偏偏给我跑到外面来,还坏了本官的好事!” 说着,斐徒对守卫吩咐道: “这小子会武功,将他的手筋、脚筋给我挑断,把他和这两个女人,一起丢到地牢里,我稍后再来收拾他。” 说完,斐徒转身回到香烛铺之内,继续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地牢之内,尤弈棋在蝾螈劲内力的蕴养之下,很快便恢复了神智,被挑断的手筋、脚筋也恢复如初。 见尤弈棋醒来,下木面露喜色,开心地说道:“主人醒啦!主人对下木好,下木可不想换主人。” 闻声,十方筠得知尤弈棋已经恢复,于是关切地问道:“尤少侠,你没有大碍吧?” “我没事,十方姑娘你呢?” “我和下木都很安好,那帮守卫将我们关押到此处之后,便匆匆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对我们做什么。” 众人无事,尤弈棋稍微舒了口气,旋即紧捏拳头: “斐徒这个狗官,简直禽兽不如,难怪巴不得我们早点离开寨山镇。” 说着,尤弈棋有一些疑惑:“十方姑娘,你之前没有察觉到斐徒的内力吗?” 十方筠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我一念心经的境界不高,必须在练功之人运转内力之时才能察觉,否则只能在极近的距离才能探知。少侠难道忘了,那日在箐竹客栈,我也是以耳贴胸,才感知到了少侠的内息。” “哎,遭了斐徒老贼的道了!” 说话间,尤弈棋环视大牢,向十方筠描述道: “十方姑娘,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大牢有些异样,并没有划分成一间一间的囚房,只有最外面的一道铁门,整个大牢光线昏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关押着上百人,看面相却不像是那穷凶极恶之人。” 听到尤弈棋的描述,十方筠推测道: “此处应该是斐徒的私牢,关押的多半都是纯良的百姓,少侠不妨与周围之人攀谈一番,看能不能收集一些关于斐徒的信息。” 尤弈棋听从十方筠的建议,起身和其他被关押之人扳话,可每当提及斐徒的时候,所有人皆是无一例外的三缄其口,甚至有人直接躲到远离尤弈棋的地方,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 尤弈棋被众人的举措惹得火冒三丈,于是指着众人怒骂道: “你们怎么如此麻木,斐徒伤天害理、鱼肉百姓,把你们全部关在这里,你们却胆小如鼠,不敢反抗!待会守卫进来,我便趁机冲出去,杀了斐徒这个狗官。” 牢内之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尤弈棋的身上,人群中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大哥哥,斐镇守杀不得,要是斐镇守死了,我和妈妈就会被山贼给杀了。” 小男孩似乎打开了众人的话匣,无数为斐徒说情的声音响起。 “寨山镇附近山贼肆虐,以前的镇守都制不住山贼,朝廷又管不了这偏僻之地,山贼隔三差五的就来打家劫舍,夺人家中女眷,镇里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多亏几年前斐镇守来了寨山镇,才驱赶了附近的山贼,还给我们分配耕地、农具,才让大家睡上了安稳觉、吃上了温饱饭。” “对呀,斐镇守虽然征税颇重,但至少是定期收取,大家还能吃上饱饭,总比家当全部被山贼抢光了好!” “是的是的,前些日斐镇守瞧上了我家媳妇,我一时冲动顶撞了斐镇守,被关在这里反省。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斐镇守这么辛苦,媳妇伺候斐镇守是应该的,要是没有斐镇守,我们全家早就被山贼给杀了。” “我们犯了错,斐镇守至少还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在这里关几日便会放出去,若是那山贼来了,我们就只有人头落地了。” “年轻人,你耐心在这待几日,斐镇守便会放你出去,可别一时冲动伤害了斐镇守,若新任的镇守制不住山贼,到时候你可是害了大家啊!” 下木频频点头,觉得寨山镇百姓说得在理,尤弈棋却早已是气得咬牙切齿。 十方筠无奈叹息,轻声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看来寨山镇的百姓已经完全被斐徒给愚化了,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还是养精蓄锐,待会守卫进来之时,寻机将其制服,拿了钥匙逃出大牢再说。” 三人静坐于大牢的一隅,不再理会萦绕在耳边的愚蠢之言,十方筠低声说道: “尤少侠,斐徒不知道你有蝾螈劲护体,肯定以为你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必定会疏忽大意,不妨借此机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是马思迁还在寨山镇的官衙之中养伤,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少侠,你若只击败斐徒一人,于寨山镇的百姓是没有用的。” 一个年轻人悄然坐到了尤弈棋的身旁,他口中所言,引起了尤弈棋的兴趣:“少侠,我名甄胤贤,你可知邪风寨位于何处?” 见尤弈棋摇了摇头,甄胤贤神秘地说道:“邪风寨就在少侠的脚下,寨山镇就是邪风寨,斐徒就是邪风寨寨主。” 闻言,尤弈棋瞪大了眼睛,打起精神,认真地听甄胤贤讲了下去: “邪风寨原本位于寨山镇以东,将周边的村落当作狩猎的围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五年前,朝廷开始整顿东行山脉的治安,邪风寨才有所收敛。 “说来也巧,四年前邪风寨在山路上劫道,居然抓住了前来寨山镇上任的新任镇守,于是斐徒将其杀害,夺了文书和鱼符,冒充镇守前来上任。” “斐徒上任之后,暗中将整个邪风寨搬到了寨山镇,从以前的打家劫舍,变成了现在的鱼肉乡里,现在镇中的守卫,有一大半都是邪风寨的山贼所假扮的。” 说到这,甄胤贤望了望那些麻木的百姓: “少侠,你可知那些百姓为何不敢反抗?斐徒当上镇守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吩咐手下趁夜离镇,然后假扮成山贼袭击寨山镇,而他则会率领守卫将山贼击退。镇中如果有哪户人家在平日里顶撞过斐徒,便会因为守卫救援不及时,全家悉数被山贼杀害。” 尤弈棋有些不解地问道: “难道鼎阳城的官府就没有发现斐徒自唱双簧、贼喊捉贼吗?” 甄胤贤失望地摇了摇头: “斐徒虽贪,但却按时向鼎阳城上缴税贡,故鼎阳官府并未发现寨山镇有何异样,反而因为斐徒治匪有功,还给予其嘉奖。 “寨山镇中顺从斐徒的大户人家,都被斐徒在官衙之中安排了一官半职。而那些出言顶撞,或者奋起反抗的平头百姓,则会被斐徒狠狠地收拾。” “此外,如果有人想去鼎阳城官府告状,半道上便会被山贼截杀。而且斐徒来寨山镇的这些年,也确实让百姓都吃上了饱饭,也就没人再提出异议了。” 听甄胤贤说了一长串,十方筠突然敏锐地问道:“甄公子,全镇百姓都被斐徒蒙在鼓里,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甄胤贤见十方筠对自己有所怀疑,指着大牢角落围坐的一群人,示意他们来到自己身旁: “我们这几十个人,都是不满斐徒暴行的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斐徒贪赃枉法的证据,想寻机去鼎阳城告发斐徒,却无意间发现了斐徒本来就是山贼的秘密,于是想团结百姓共同对抗斐徒。” 说到这,甄胤贤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百姓们虽然嘴上答应和我们一起对抗斐徒,可转身就去斐徒那里告了状,于是我们全部被关到了这里。” 尤弈棋气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狠狠地跺了一脚: “斐徒如此恶毒,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斐徒主动找上门来了,否则马姑娘会有危险,必须想个法子出去!” 甄胤贤左右看了一眼,旋即轻声说道:“少侠,我有办法。” 说着,甄胤贤从袖中掏出一枚细针: “我是一名锁匠,这大牢的铁锁我能开,不过我不懂武艺,门开之后,外面的守卫可就得靠少侠摆平了。” 尤弈棋闻言一喜,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下木,说道: “甄兄弟,出去之前,能否先请你帮我个忙,将我这个妹子的手链脚铐给打开。” 甄胤贤淡淡一笑:“没问题,便让少侠先看看我的手艺。” 替下木开锁时,甄胤贤恳求道: “寨山镇官衙之中全是邪风寨的人,少侠若是打败斐徒,请务必留下活口,我们要想办法让斐徒招供,将藏匿在镇内的山贼全部供出,才能真正解决寨山镇的匪患。否则邪风寨换一个人当寨主,镇上的百姓还是得遭殃。” 尤弈棋很欣赏甄胤贤敢于反抗的勇气,拍了拍胸脯道: “甄兄弟放心,待我拿下了斐徒,便将他交予你们。” 说话间,只听呲的一声,锁住下木的手链脚铐便全部被打开了,甄胤贤对尤弈棋轻声说道:“大牢外面有不少守卫,少侠做好准备,我这便去打开牢门。” 第三十三章 暗中偷袭 尤弈棋蓄势待发、点头示意。 甄胤贤手持数枚细针,一插、一挑、一转,轻轻一拉,咣当,牢门松动,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光线渗入大牢的一刹那,尤弈棋猛地一脚踹飞牢门,只听轰的一声,千斤重的牢门将大牢外的几个山贼,狠狠地压倒在地。 尤弈棋带着一众敢于反抗之人,踩着牢门一涌而出,将牢门之下的山贼,压得口吐鲜血、眼球爆裂。 尤弈棋一路冲杀出去,将大牢之外的山贼尽数击倒,确认安全之后,才高声呼喊道: “下木,扶着十方姑娘出来,注意脚下的尸体!” 牢门虽开,大牢中被关押的百姓却无动于衷,不敢踏出牢门半步,这些人,还被心中的那道牢门,牢牢地囚禁着。 甄胤贤见尤弈棋武艺高强,三下两下就放倒了看守大牢的山贼,心生希望,向尤弈棋问道: “尤少侠,斐徒的武艺高强,手下众多,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 甄胤贤问了也是白问,但见尤弈棋挠了挠脑袋,转向十方筠:“十方姑娘,你拿个注意吧。” 十方筠斟酌了片刻,缓声道: “既然寨山镇是个贼窝,我们最好不动声色地将斐徒擒住,以免打草惊蛇、寡不敌众。斐徒武功虽高,但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击中要害,那也是非死即残。” 尤弈棋追问道: “十方姑娘说得对,可斐徒在官衙之中,我们如何偷袭?” 十方筠想到镇中守卫乃是山贼所扮,心中便有了注意: “甄公子,请你选几个沉稳之人,换上这些山贼的衣服,将尤少侠抬到官衙之内。若是守卫问起,就说是斐徒让你们抬过去的,等在官衙中找到了斐徒,再见机行事,争取一击制敌。” 甄胤贤心领神会,在敢于反抗的人之中,挑选了几个可信之人,随即换上了守卫的衣服,对剩下的众人说道: “此行危险,大家伙先回大牢里去,若我们侥幸击杀了斐徒,再来接大家伙出去,如果不幸失败,那今日之事,便由我们哥几个扛下了,与各位兄弟无关。” 尤弈棋见甄胤贤换装完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 “甄兄弟,不瞒你说,兄弟我被官府称为水贼。你这举手投足规规矩矩的,别说斐徒了,就连我都能一眼瞧出来,你不是绿林中人。” 说着,尤弈棋大手大脚地走了几步,让甄胤贤几人模仿,又告诉了他们一些江湖上常用的黑话,以免被官衙中的守卫看出了破绽。 甄胤贤倒也聪明,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令得尤弈棋连连点头。 出了大牢,尤弈棋让下木和十方筠去寨山镇口等候,嘱托道: “下木,我今天打开你的手铐脚链,便是还你自由之身,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五湖水寨的人。若我不幸败于斐徒,你就带着十方姑娘去投靠五湖水寨,就说是我的家人,不要再去当别人的奴隶了。” 说着,尤弈棋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交给下木当作信物。 向下木交待完毕,尤弈棋躺上担架,让甄胤贤几人抬上他,向官衙行去。 官衙门口,守卫将众人拦下盘问,甄胤贤用黑话与守卫交谈了一番,说是镇守要亲自审问尤弈棋。 守卫看了看担架上的尤弈棋,四肢残废,便将众人放进了官衙。 甄胤贤一行抬着尤弈棋来到斐徒的房外,却发现房内无人,于是小声嘀咕道: “刚才大门的守卫,分明告诉我,斐徒就在官衙之内,人呢?” 无奈之下,甄胤贤几人只能抬着尤弈棋,在官衙内寻找斐徒的踪迹。 此刻,马思迁正在运功疗伤,斐徒轻轻地推门而入,客客气气地说道:“马大小姐,打扰了。我有些要紧的事与你商议。” 马思迁运功正在关键时刻,于是轻声问道:“斐寨主有何急事,可否稍候片刻?” 斐徒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件可大可小的琐事,就看马大小姐怎么处理了?” 说话间,斐徒趁马思迁不备,指如闪电,封住了马思迁的穴道。 马思迁双眼一怔:“斐寨主,你这是何意!?” 斐徒闩上房门,奸冷一笑: “马大小姐,你的那几个朋友,刚才在街上坏了我的好事,还撞破了我的身份,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 马思迁心中一惊,心里盘算道: “依照斐徒的性格,我若要保全尤弈棋等人,斐徒为了保守秘密,恐怕连我也不会放过。我疗伤的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思迁将惊色藏于脸下,平静地说道: “斐寨主,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斐徒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找了个姑娘取乐,偏偏遇见你的朋友行侠仗义,我只能将他打成了重伤,废了他的手脚,关入大牢之中。” 说着,斐徒递上一杯茶,放在马思迁的嘴边: “我斐徒向来尊重横刀帮、敬重马帮主,这才来与马大小姐商议,只等马大小姐一句话,我便杀了他们。” 闻言,马思迁在心里快速地计较着: “对尤弈棋而言,根本没有重伤一说,想来斐徒还不知道尤弈棋的惊人之处。这会尤弈棋多半已经恢复了,按照他的性格,应该马上就会想办法来救我,我只要再拖延一会便可。” 如此思量,马思迁淡淡一笑: “斐寨主,我与他们不过是结伴同行,而横刀帮和邪风寨乃是长久的合作伙伴,既然他们冲撞了你,你随意处置他们便是。你点住我的穴道,莫非是不信任我,这可真是令我心寒呀。” 斐徒闻言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既然马大小姐这般通情达理,斐徒便向你赔罪了,我这就替你解开穴道。” 斐徒毕竟是老江湖,直觉极其敏锐,正欲给马思迁解开穴道,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脸色一沉: “马大小姐,我可是差点让你给骗了。倘若你真的不在乎那三人的死活,理应脱口而出让我杀了他们。可你方才回答我之前,分明迟疑了数息,心里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马思迁心头一颤,急忙忖量如何辩解。 可斐徒并不给马思迁狡辩的机会,凶神恶煞地说道: “马大小姐,为保万无一失,避免你下山之后,在马帮主跟前乱说一气,只能请你永远地留在寨山镇了。” 说着,斐徒倏地目露邪念,伸手去脱马思迁的衣服: “马大小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你这个玩物的。” 虽然马思迁并非洁身自好之人,但斐徒不仅模样丑陋,还比马三刀年长几岁,因此令得马思迁有一些反胃,于是不情愿地哀嚎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甄胤贤的声音: “镇守大人,尤弈棋说愿意用二十根金条,交换牢中三人的性命,我们便将他抬了过来,请您定夺。” 斐徒正在兴头之上,根本无心理会尤弈棋这个废人,于是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先退下,让那个废人躺在门外,我稍后再来收拾他。” 打发了门外之人,斐徒一脸奸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马大小姐,你尽情地叫吧,你门外的朋友听得越清楚,我就会越加的兴奋和卖力。” 马思迁听见尤弈棋在门外,当即明白了尤弈棋打算寻机偷袭斐徒,于是假意大声哀嚎,向门外的尤弈棋报信: “斐老贼,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不要压在我的身上,把你的臭嘴给我拿开!” 尤弈棋听到马思迁的描述,看着房内的人影,确定斐徒正俯身向下,于是尤弈棋一个鲤鱼打挺,扑身破门而入。 斐徒心中一惊,刚想转身招架,却被马思迁紧紧地咬住了舌头。眨眼间,尤弈棋一掌拍在斐徒的后脑勺之上,将斐徒震晕在地。 尤弈棋拍了拍手,痛快地说道: “斐老贼,刚才竟敢在香烛铺偷袭我,我尤弈棋现在如数奉还!” 正说着,尤弈棋发现马思迁还赤裸着身体,急忙蒙上眼、转过身,气息有些急促。 英雄救美,乃是催生情愫的绝佳场景,马思迁见尤弈棋憋红了脸,便知道尤弈棋还是只雏鸟,于是玉体沉香,软绵绵地扑倒在尤弈棋身上,娇声道: “多谢少侠相救!” 尤弈棋只觉血脉喷张,怕自己把持不住,赶紧说道:“马姑娘,门外还有人,赶快穿好衣服!” 马思迁见好就收、欲擒故纵,用手指弹了弹尤弈棋的耳朵,旋即从尤弈棋的身子上起来,穿好了衣服。 尤弈棋唤甄胤贤几人进来,当着几人的面,一掌猛拍于斐徒的腹上,随即对甄胤贤说道: “甄兄弟,我已经将斐徒的丹田震碎,今后他再也不能凝聚真气,没办法祸害寨山镇的百姓了,但邪风寨其余的山贼,你打算怎么处置?” 甄胤贤细细斟酌了一番,回答道: “其余的山贼还不知道斐徒被擒,我打算偷偷把斐徒软禁起来,寨主凭空消失,寨中的几把交椅必定会因为寨主之位,争个你死我活。期间,我会想办法让斐徒招供,悄悄地将其送到鼎阳官府,请求官府发兵剿灭山贼。” 尤弈棋与勃尔赫文打过交道,知道勃尔赫文关心百姓疾苦,于是说道: “甄兄弟,你到了鼎阳城之后,你可先去五湖客栈找覃掌柜,就说是我尤弈棋的朋友,覃掌柜会想办法替你联系上鼎阳城主。” 甄胤贤千恩万谢,尤弈棋一脸得意。 马思迁在一旁娇羞地挑逗道: “尤少侠,你方才进来之时,将迁儿从头看到了脚,今后可要对迁儿负责哦。” 见尤弈棋满脸的尴尬,马思迁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了啦,迁儿逗你玩的。十方姑娘和下木还等在官衙之外吧,少侠快去知会她们一声,以免她们担心。” 尤弈棋被马思迁的戏语弄得一脸尬色,听见马思迁让他出去找十方筠和下木,就像是拿了赦令一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甄胤贤与马思迁闲话一番之后,用绳索将斐徒捆绑起来,旋即拍了拍手:“来人啊,将斐徒押回大牢之中”。 第二天拂晓,寨山镇和往日一样静谧,没有人察觉到昨晚官衙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尤弈棋成功地解决了匪首斐徒,神采奕奕,继续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柔和的冬日透过树木,斑驳地洒在众人的身上,也将周边的景色在阳光中弥漫,幻化成一幅静美的画卷,众人就这样徜徉在这美丽优雅的画卷里,感受着心中的舒畅。 尤弈棋因为铲除了斐徒,替寨山镇的百姓感到高兴。 十方筠因为尤弈棋将自己当作家人,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气。 下木的快乐很简单,恢复了自由,却还能继续跟着少主闯荡。 马思迁对寨山镇之行尤为满意: “甄胤贤还挺机灵的,不仅假装不认识我,还提出降低邪风寨在买卖中的分成,以换取我横刀帮的支持。” 寨山镇的大牢内,斐徒被捆绑在木架之上,对眼前之人破口大骂: “甄胤贤你这个叛徒,居然勾结外人对付自家兄弟,你必定不得好死!” 甄胤贤冷哼一声: “我甄胤贤可当不起你的兄弟,我早就跟你说过,香烛铺的阮娘子是我的相好,你却拿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当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她。” 说着,甄胤贤对斐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斐徒倒是爽快了,可全寨都在嘲笑我甄胤贤头戴绿帽。兄弟妻不可欺,你仗着武艺比我高强,不把我这个二当家放在眼里,我一忍再忍、忍无可忍,那便只有毋须再忍了!” 一通乱揍,让甄胤贤打痛了双手,甄胤贤捏了捏拳头,得意道: “斐寨主,你自持聪明,安排我潜伏在百姓中间,煽动他们反抗你斐徒,再让我将带头之人告密于你。” “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眼下你斐镇守凭空消失,而我因为反抗斐徒,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你说这寨山镇的镇守,除了我甄胤贤,还会有谁呢?” 说到这,甄胤贤向手下吩咐道: “兄弟们,斐徒将山寨这些年积攒的宝贝全部私吞了,你们好好招呼他,让他交待出藏匿宝贝的地方,找出来兄弟们分了。” 说完,甄胤贤向大牢之外走去,走之前,又大喝了一声: “兄弟们放心,马大小姐已经答应,横刀帮将继续与我邪风寨合作,并向鼎阳城主谏言,由我甄胤贤接任寨山镇镇守。” “牢内关押的百姓听着,昨日你们与本镇守配合良好,现在全部予以释放,并免除半年的税赋。” 一阵张狂之笑在大牢中响起,这忍辱多年之后释放出的笑声,久久无法散去。 第三十四章 客栈疑案 尤弈棋离开了寨山镇,没有觉察到甄胤贤的丑恶嘴脸。 江湖本是如此,没有那么高深,更多的是险恶。最厉害的并非侠客,亦非武功,而是人的一张嘴、一颗心。 寨山镇这个地方,侠义迟到了,但绝不会缺席,当然,这是不久之后,有关姜小橙的另一段故事了。 眼下,尤弈棋一行连日赶路,已经来到了东行山脉的边缘。 从山顶向北方眺望,碧蓝之下,一望无际的平原苍茫浩渺、气魄慑人,一碧千里却并不单调,上面点缀着城镇与村落、田园与牧场、河道与沟渠,像是给铺向天边的绿毯,绣上了各色的花朵,令人心情大好。 尤弈棋聚臂挺腰,舒展了一番筋骨,随后伸出双手,稍稍运气,轻声道:“十方姑娘,你能感觉到吗?” 十方筠凝神屏息,探知到尤弈棋的掌心之上,出现了一缕稀薄如烟的气旋,有些激动地说道:“尤少侠,你大功告成了?” 尤弈棋有些无奈:“还没有,焚经决一直在吞噬一念心经,我只是略微领悟了一些凝气为型的技巧。” 马思迁并不知道,尤弈棋正在修习一念心经,因此看见尤弈棋掌心的气旋,不由得心中一惊: “在鼎阳城之时,这小子还不会散功于体外,这才短短半个月,居然已经学会凝气为型了。凭此天赋,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新一代的武林巅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马思迁有所误会,十方筠则是知道真相,心念道: “这些天露宿荒野,大家休息之后,尤少侠还在练功,尝试在体内凝聚真气,总想着勤能补拙,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下山后得劝他好好休息一晚。” 尤弈棋一行慢慢行至山脚,看见众多武林人士正斗作一团。 人群之中,有一个大块头格外显眼,手持两把雁翅大刀,仅以刀背击打对手,令对手无法反抗,但并不取人性命。 马思迁的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轻声说道: “尤少侠,我看这些乱斗之人当中,至少有六股不同的势力,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以免被卷入浑水之中,不如稍作绕行,直接进城为好。” 尤弈棋这些日也有一些疲倦,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点头道: “马姑娘说得有理,这些人不知是善是恶,我们还是多走几步,不要多管闲事。” 来到城中,马思迁继续着心中的小算盘: “尤少侠,听闻这峦北城中有一家见山客栈,客栈中的青叶酒颇具特色,不如我们今晚便在那下榻,用美酒洗去这几日的风尘,少侠以为如何?” 有美酒,尤弈棋自然不会拒绝,马思迁接着说道: “火蚕帮扎根于峦北城之中,此前在鼎阳城,我们与火蚕帮结怨,如今在仇家的地盘上,少侠注意低调行事,不要暴露了身份。” 说着,马思迁指向远处: “尤少侠,爹爹让我在峦北城中处理一些帮务,请少侠先行前往见山客栈,迁儿晚一点再来与你们汇合。” 言罢,马思迁独自向城东行去。 见山客栈在峦北城中颇负盛名,尤弈棋一行沿路询问,很快便找到了客栈。穿过客栈的前院,进入客栈之中,尤弈棋对小二呼道: “小二哥,给我准备四间上房,再摆上一桌好菜,端几壶青叶酒上来,门外的马儿也给喂足了草料。” 说着,尤弈棋拿出一张大额银票。 掌柜的见有贵客上门,亲自上前迎接,可刚看见尤弈棋,连银票都不要了,转身便走。 尤弈棋一眼认出了掌柜,旋即纵步向前,一手按住掌柜的肩膀,怒喝一声:“掌柜的,有件事情,请你给小爷解释清楚!” 说着,尤弈棋拽着掌柜衣服,将其拖扯到客栈后院。 客栈掌柜吓得直打冷颤,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位少侠,你买我卖、你情我愿,你给钱的时候爽爽快快,这会儿又后悔买贵了,还专程来找我的麻烦,可是有些不讲道理啊。” 尤弈棋松开手掌,情绪稍微缓和道: “掌柜的,我并不关心价钱。只是我买下客栈,就得对客栈的伙计负责,你急着转让客栈,又突然从鼎阳城消失,这后面必定有鬼,你给我交代清楚,不要害了我客栈内的伙计。” 听闻尤弈棋不是来要账的,掌柜的长舒了一口气: “少侠买客栈多花了银子,我可以告诉你真相,还可以免了你这几日的房钱,以此作为补偿,但以后可不能再找我麻烦了。” 见尤弈棋点头表示同意,掌柜的娓娓道来: “我免贵姓吕,在峦北城经营见山客栈多年。鼎阳城和峦北城,分别位于东行山脉的南北两侧,往来人流众多,故而客栈的生意向来好做。于是,我将见山客栈交给夫人打理,独自去鼎阳城开了家分店。” “分店打着见山客栈的招牌,又有青叶酒镇店,故而生意不错,岂料却抢了横刀帮的客栈生意。于是,横刀帮三天两头便派人来客栈里找茬,终于把客栈的生意给搅黄了,我只能忍痛转卖。” “但鼎阳城之人忌惮横刀帮的势力,根本没有人敢接手这块烫手山芋,于是横刀帮便开出极低的价钱,想要强买客栈。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出现了少侠这个冤大……” 察觉失言,吕掌柜赶紧把没说出口的“头”字,给吞了回去。 闻言,尤弈棋心中的石头落地,如今四海客栈有鼎阳官府撑腰,料横刀帮也不敢胡来。 只是想到横刀帮的卑鄙作为,尤弈棋对马三刀的厌恶之情陡增,自然也就迁怒于马思迁了。 十方筠轻声提点道: “尤少侠,如果吕掌柜所言属实,那勃尔赫文便在说谎,鼎阳官府与少侠共同经营客栈,必定另有图谋,少侠还是要多加提防。” 尤弈棋觉得十方筠讲得有理,于是唤上下木,三人返回客栈之中,一边吃喝,一边议论起此事来。 说话间,马思迁处理完了所谓的帮中琐事,从城东返回,赶来见山客栈与尤弈棋汇合。 吕掌柜见马思迁进店,吓得双腿直打哆嗦,连忙躲到了柜台下面。 只是吕掌柜不知,强买强卖在横刀帮之中,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会惊动帮中高层,马思迁压根就不认识他。 马思迁在大堂之中扫视了一番,寻得尤弈棋之后,便径直地走了过去,与三人坐在了一起。 入座之后,马思迁发现尤弈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娇嗔地说道:“尤少侠,这才一会儿不见,你就不认识迁儿啦?” 尤弈棋想到十方筠让他不要声张,便收起了异样的眼光,微醺地说道:“马姑娘不要多心,这青叶酒口感不错,我贪杯多饮了一些,这会儿有些上头了。” 十方筠担心尤弈棋演技拙劣,急忙招呼二人喝酒吃菜,几人把酒言欢,很快便将眼前之事抛于脑后。 推杯换盏之间,一名男子迈入客栈大堂,男子身形高大,手持两把雁翅大刀,正是此前在城外乱斗之中,以刀背击打对手的那个大块头。 小二见该男子入店,急忙招呼道:“金少主,忙完差事呐,还是按老规矩给您上酒上菜吗?” 马思迁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这位鹤立鸡群的男子,于是友好地向其招呼道:“金延大哥,来这边坐,一起喝两杯!” 金延望向马思迁那陌生而妩媚的脸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迷人的身线,大步走了过去,欣然入座。 不等金延开口,马思迁见众人的目光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 “金大哥,小女乃是横刀帮的马思迁。此次途径峦北城,受家父马三刀的嘱托,特地上金刀门拜访。方才在金刀门之中,金门主提及他的女婿正在城外办事。” 说着,马思迁看了眼尤弈棋: “我与这几位朋友,恰巧从城外而来,见识了金大哥高超的刀法,又见金大哥的外貌,与金门主的描述完全一致,便一眼认出金大哥你了。” 金延见马思迁是友非敌,于是将雁翅大刀放在桌上,大笑道: “马姑娘可真是好眼力,在下乃是峦北城的捕头,平日里,最为欣赏马姑娘这般洞察敏锐之人。” 马思迁乃是好刀之人,掂量了一下雁翅大刀,好奇地问道: “金大哥,我方才在峦北城外,见你双持雁翅大刀,那架势好生威猛,但金大哥却仅以刀背御敌,不知是何原因?” 金延答道: “半个月之前,火蚕帮偷袭贵帮,杀害了不少武林同道,如今各门各派的寻仇之人,全部蜂拥至峦北城。我金刀门受雇于峦北城官府,协助维持城内的治安,自然要阻止这些寻仇滋事的人。” 说着,金延轻叹一声: “但金刀门毕竟是江湖门派,必须讲江湖道义。火蚕帮偷袭一事行得卑劣,其它门派上门寻仇,那也是理所当然。故而,我不想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仅以刀背击打,待其情绪稍微平复,再好言劝说他们离去。” 马思迁闻言称赞: “也就是说,刚才在峦北城外,金大哥仅以一人之力,对抗诸多高手,真是实力斐然。而且众人皆知,金刀门与火蚕帮素有摩擦,金大哥却能因为公事而放下私仇,真是令迁儿钦佩。” 金延双手抱拳: “马姑娘过奖了,前来向火蚕帮寻仇的,皆是一些小门小派,我方能勉强应付。若真有大门派的高手来此,恐怕整个金刀门都不会被别人放在眼里。” 马思迁自嘲道: “金大哥谦虚了,我横刀帮设擂比武,本也就只能吸引一些小门派,所以才没有大门派来找火蚕帮寻仇。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身旁的这位少侠……” 众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很快便熟络起来。 第二天一早,尤弈棋刚刚起床,便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惊呼,旋即迅速循声跑去,只见客栈的仓库之外,围聚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十方筠轻声说道:“尤少侠,吕掌柜死了,方才小二哥来仓库取酒,在里面发现了吕掌柜的尸体。” 尤弈棋望向吕掌柜的尸体,只见吕掌柜的衣服被割裂得如破布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刀伤。 从切口的走势来看,吕掌柜应该是在转瞬之间,被人用细刃以迅捷的刀法击杀,伤口两两之间呈现出八字形,因此,凶器是一左一右的双刀。 迅捷、细刃、双刀,尤弈棋不禁转眼望向马思迁。 马思迁当即明白了尤弈棋心中所想,于是颇为恼怒地说道: “尤弈棋,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这刀法虽然与我的套路相似,但我和这掌柜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况且我马思迁要杀人,可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平日里,马思迁对尤弈棋都是好言好语,这突然发怒,令尤弈棋也是没好气地说道: “横刀帮的马大小姐,杀人当然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地抢吕掌柜的客栈,又担心吕掌柜张嘴胡说,于是杀人灭口。只可惜,吕掌柜早就把你们横刀帮的恶行告诉我了。” 马思迁根本不知道强买客栈一事,听到尤弈棋满嘴胡言,一时间气上心头,但又不想与尤弈棋争辩,于是一言不发,火冒三丈地冲出了客栈。 在马思迁冲出客栈的同时,金延带着一众捕快赶到了客栈,调查吕掌柜被杀一事。 仵作仔细地检查了吕掌柜的尸体,得出的结论与尤弈棋的推测基本一致,不过还是有一些尤弈棋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仵作向金延说道: “金捕头,从吕掌柜的伤口来看,他应该是被双刀连斩所杀,但那双刀和你手中的雁翅大刀不同,切口外部细、长、浅、密,应该是被匕首一类的小刀所伤。” 说话间,仵作拨开一处伤口让金延细看: “从外面看,切口细如丝线,但切口内侧却似犬牙交错,再往切口深处,还有些许肉末,说明刀刃之上应该有锯齿,或者凶手将内力附着在刀刃之上,凝聚出锯齿的形状。” 金延亲自确认了一番伤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显得有一些难看,匆忙向手下交代了一番,随即大步迈出客栈之外。 尤弈棋听到仵作的推断,懊恼地说道:“马姑娘的刀刃锋利无比,我刚才胡乱猜测,错怪马姑娘了,我得出去找她回来。” 下木有些疑惑地问道:“少主,你不是不愿意马姑娘和我们结伴同行吗,现在她自己走了,岂不是更好?” 十方筠轻拍下木,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温言说道: “尤少侠,稍安勿躁,峦北城之大,寻人无疑于大海捞针。马姑娘走得匆忙,行李还在客房之中,待会肯定会回来的。马姑娘不过是一时气愤,少侠好言给她赔个不是,马姑娘一定会原谅少侠的。” 尤弈棋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因为横刀帮之事,对马姑娘抱有成见,所以先入为主,误会马姑娘杀吕掌柜灭口。我这便在这等马姑娘回来,好好给她道个歉。” 说完,尤弈棋蹲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之上。 十方筠心思细腻,忖量道: “以往尤少侠私下与我谈及马思迁,都是直呼其名,不会称呼她为马姑娘,看来这次,尤少侠确实是于心有愧。” 知道尤弈棋心烦意乱,十方筠坐到尤弈棋身旁,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安静地陪着尤弈棋,心中推想着凶手是谁。 此刻,见山客栈门外的前院里,有几个小孩正在捉迷藏,尤弈棋百无聊赖地望着这几个小孩,借此打发时间。 扮鬼的男孩年纪稍大,很快便找出了躲藏在院内各处的小孩,但很快,这个扮鬼的男孩便犯愁了: “咦,明明是十一个人捉迷藏,院子内每一个地方我都找过了,可才捉住了九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片刻之后,尤弈棋身后的角落,传来一丝微弱的嬉笑之声。 尤弈棋循声望去,发现有一个小孩悄悄地离开了前院,躲到了客栈之中,难怪外面扮鬼的男孩找不到他。 尤弈棋浅笑一声:“这孩子,躲到大家约定好的范围之外,这不是作弊吗?” 说着,尤弈棋突然瞪大了眼睛,兴奋而失态地举起十方筠,直转了几个圈,开怀大笑道:“十方姑娘,我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家丑外扬 十方筠正在琢磨吕掌柜遇害之事,见尤弈棋如此激动,诧异道: “尤少侠,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知道!” 此刻,尤弈棋心潮澎湃,哪有心思去想吕掌柜的事情: “我知道怎么让焚经决和一念心经共存了!除蝾螈劲有些特殊之外,异种真气皆会相互排斥,天赋异禀之人,可以融合多种真气,我虽然天赋不佳,但却有其它办法。” 说着,尤弈棋指着那群捉迷藏的小孩: “院子就是丹田,小孩就是真气。蝾螈劲能与任意真气融合,一念心经能令真气细腻如沙。因此,可以将两种真气互溶,化整为零,分布到诸身十五别络和不计其数的浮络、孙络之中,将丹田全部留给焚经决。” 闻言,十方筠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真气运转于经络之中,可令体内气血激涌,但长时间运转,必定会令机体受损。不过,若是以蝾螈劲护住经络,便可高枕无忧了。” 兴奋之情稍缓,两人这才发现,与对方贴得如此之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尤弈棋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十方筠察觉到了尤弈棋的尴尬,贴心道: “尤少侠,既然找了练功的方法,那你快回房去试试,我在此等候马姑娘,若马姑娘回来了,我立即上楼告知少侠。” 十方筠通情达理,尤弈棋颇为感动,也不好辜负了十方筠的好意,于是交代下木陪着十方筠,噔噔蹬地跑了回房,再次尝试,凝聚一念心经的真气。 客栈大门之外,十方筠和下木耐心地等待马思迁回来,等待尤弈棋成功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大队狼兵浩浩荡荡地来到客栈,接替了捕快的工作,将吕掌柜的尸体抬起,转头向城东行去。 城东,金刀门。 金延急匆匆地赶回家中,找到岳父金义和夫人金梅,告诉了他们吕掌柜遇害一事,心急火燎地说道: “整个峦北城之中,只有梅儿一人使用带锯齿的双刀,从吕掌柜身上的刀伤来看,城主大人必然会怀疑到梅儿身上……” 金梅也是个急性子,不等金延说完,脾气已经冒了上来: “吕掌柜连只鸡都杀不了,我若真想取他性命,哪里用得上刀,究竟是哪个混账想要陷害我!” 金延上前一步,轻抚金梅的后背: “梅儿,你怀有身孕,不能轻易动怒,更不能住到大牢之中。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如先出城避避风头,等找到真凶之后,我再将你接回来。” 金义一拍桌案,震得茶杯摇摇晃晃: “延儿糊涂!梅儿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城主岂能不知?若是现在躲到城外,反而会让人以为梅儿是畏罪潜逃。必是有人妒忌我金刀门与官府关系密切,于是趁梅儿怀孕之机,设局陷害,想取我金刀门而代之。” 闻言,金延茅塞顿开: “孩儿平时断案无数,事情突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倒是当局者迷,一时犯了糊涂,如爹所言,这事莫不是火蚕帮在搞鬼?” 金义斟酌了一番,说道: “很有可能,我们若是配合查案,将梅儿送入大牢,必然会影响梅儿腹中的胎儿;可若是袒护梅儿,则会引人非议,说我金刀门徇私护短,令城主为难,不得不摘掉你捕头的帽子。” 正在三人商议的时候,峦北城主带着大队狼兵赶到了金刀门,其后,还跟着一众火蚕帮之人。 “金延老儿,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栽赃我火蚕帮!你不就是想要杀人动机吗?我告诉你!” 说话的是火蚕帮副帮主霍飞尘,霍飞尘嘲讽道: “金梅,你怀有身孕应该已经四个月了吧,四个月之前,你相公正在三百里之外的丹中城公干,你说,这孩子是从何而来?” “霍飞尘,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张口胡来!我夫妻二人之事,你难道比我们还清楚?” 金梅拔出刀就要去砍霍飞尘,却被金义给拉了下来。 金义望向峦北城主巴彦,只见巴彦默不作声、神色阴沉,脸上丝毫没有了平时的和颜悦色。 金义心里清楚,城主巴彦虽然与他私交甚好,但眼下肯定不会当众护短,于是决定不让巴彦难做: “霍飞尘,我金刀门自会配合查案,但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污蔑我金刀门的清白,可不要怪老夫欺负后生晚辈了!” “胡言乱语?污蔑?” 霍飞尘奸邪一笑,从身后拽出一人,此人正是吕掌柜的遗孀,徐梦。 徐梦颤抖不止,霍飞尘搀扶着徐梦:“吕夫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我火蚕帮与你撑腰,你不必惧怕金刀门打击报复。” 徐梦啜泣着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家丑外扬了。金延常来见山客栈的饮酒,因此与我家老爷相当熟悉,两家互有往来,时间一久,老爷竟与金梅产生了感情。” “每每金延外出公干,老爷与金梅便在见山客栈幽会,客栈的伙计都知道此事,城主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逐一询问。” “我本歌妓出身,老爷替我赎身,乃是天大的恩典。因此,我对老爷偷吃一事默默忍让。后来,金梅有了身孕,老爷不想惹火烧身,便劝金梅打掉孩子,但金梅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故与老爷发生了争执……” 说到这,徐梦已是泣不成声。 金延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向徐梦嘶吼道:“你这个娼妓,嘴巴比身子还脏,为何要乱说一气,污蔑我夫人的清白!” 看见金延失态,城主巴彦向金义轻声问道: “金门主,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金义呵斥金延闭嘴,正气凛然地说道: “城主大人,我金刀门向来行得端、坐得正,绝对不会知法犯法。眼下,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小女,但我金刀门问心无愧,自然会配合官府查案。” 说着,金义向金延吩咐道:“延儿,把腰牌还予城主。” 金延心有不甘地取下了腰牌,恭敬地呈递至巴彦手中,恳求道: “城主大人,我夫人怀有身孕,劳您费心关照,我必定会找出真凶,还金刀门一个清白。” 巴彦神情舒缓,一挥手,满意地说道: “好!金门主识大体,本城主静候你们的佳音,我们走。” 随即,狼兵将枷锁套在金梅的头上,一众人从金刀门撤离。 金延屏退下人,与金义独处房中,正色道: “爹,我相信梅儿不会杀人,这火蚕帮来得蹊跷,我打算从火蚕帮查起,一定要找出真凶。只是,有件事我疑虑已久,望爹坦诚相告。” “延儿你讲,我父子二人,没有秘密可言!” 金延迟疑了数息,轻叹了口气,说道: “金虎真气极阳,任脉极阴,可金虎刀法练至九重之时,必须在任脉之中逆行真气,并由会阴冲出,反向打通任脉。因此,一旦金虎刀法大成,会阴必定受损,以致无法生育。” 说着,金延的脸色越发凝重: “从梅儿的年纪来看,梅儿出生之前,爹的刀法已臻化境。此外,一年之前,我也将金虎刀法练至了第九重,敢问梅儿从何而来,梅儿肚子里的孩子,又从何而来?” 闻言,金义的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延儿,我并未将金虎刀法第九重的心法传授于你,你难道已经自行参悟了?” 金延点点头,但依然一脸冷漠: “只可惜我没有心法指引,在打通任脉之后,才发现会阴受损,否则,我绝不会将金虎刀法练至第九重。爹,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愿意告知我真相吗?” 金义无奈叹息: “原来梅儿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我本打算等孩子一落地,就传授你第九重心法,没想到……其实,梅儿并非我亲生,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如今,梅儿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难道她真的有愧于金家?” 闻言,金延不再说话,默默地离开了金刀门,向见山客栈行去。 火蚕帮之内,霍飞尘向徐梦问道: “为何你突然提出,向官府指认金梅是杀人凶手,我们不是计划把金梅从金刀门逼走就行了吗?” 徐梦回答道:“反正最终的计划是削弱金刀门,直至将其吞并,若能让官府处死金梅,自然是比敢走她好上百倍。” 霍飞尘追问道:“你就不怕金延迁怒于你?” 徐梦嗤笑一声: “怕什么?他心里清楚,金梅肚子里不是他的孩子,我替他除掉金梅,他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呢。倒是你,杀害单护法之人来见山客栈投宿,我昨天就报信于你,你怎么还没动静?” 霍飞尘一脸的无奈: “老爷子不在帮中,又有一群人上门寻仇,我确实有些分身乏术。而且老爷子走之前交代了,此次我们中了横刀帮的奸计,千万不能再伤了寻仇的人,否则真的结下仇怨,日后更难澄清误会了,因此,我根本腾不出手脚去收拾尤弈棋。” 徐梦的嘴角浮现一丝奸笑: “今晨,马思迁被尤弈棋错怪为凶手,赌气冲出了客栈。眼下,尤弈棋正在修习功法,容不得打扰,只有一个瞎子和一个小女娃守着,正是我们给单护法报仇的大好良机。” 闻言,霍飞尘面露喜色: “太好了,我马上召集帮众前往见山客栈,给尤弈棋那个臭小子,送一个走火入魔的大礼。” 见山客栈,尤弈棋的房中。 此刻,尤弈棋的体内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气走诸身,每次经过丹田之时,便会凝聚出一缕微弱的真气,旋即与蝾螈劲真气融合,窜出丹田之外,行至经脉之中,再由十二经脉分散至十五络脉,最终分布到诸身的浮络、孙络之中。 焚经决真气,虽如恶虎一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逃离自己的领地。 客栈大门处,十方筠和下木从黎明等至黄昏,没有等到归来的马思迁,却等来了杀气腾腾的霍飞尘众人。 “先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杀了,再将尤弈棋那个小子剁成肉泥!” 霍飞尘目露凶芒,恶狠狠地盯着十方筠:“听闻单护法的弟弟死在一个瞎子手上,想必就是你这个丑八怪了。” 楼上,尤弈棋听到吵闹之声,以致心神不宁、气息紊乱,好在随后从楼下传来的呼喊之声,让他心中恢复了平静。 “尤少侠,你安心练功,火蚕帮的这群蝼蚁,迁儿马上宰了他们。” 楼下,马思迁立于客栈门口,对十方筠说道: “不要惊讶,半个时辰之前,我已经回到了客栈,只是躲在屋顶,想看看你们会等到什么时候,还算你们有良心。也不要谢我,我不是赶来救你的,火蚕帮与我横刀帮有仇,我得请他们去死。” 说着,马思迁一指楼上: “你和下木去上面躲着,别在这碍手碍脚,要是挡着我了,我就连你们一起宰了。” 看见马思迁无视自己,霍飞尘怒喝道: “马思迁,你横刀帮设计陷害我火蚕帮,如今在我火蚕帮的地盘上,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马思迁嗤笑一声: “哟,峦北城什么时候变成你火蚕帮的地盘了,要不要本小姐把巴彦城主找来,你再说一次?” 说着,马思迁提刀向霍飞尘杀去。 火蚕帮虽然人多势众,但马思迁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但见马思迁挥舞双刀,手法轻快如闪电,动作迅捷似疾风,灵活地旋转穿梭于人群之中,割喉、斩首,一气呵成。 马思迁一边屠杀对手,一边嘲讽道: “霍飞尘,你爹霍鸿云确实有些手段,但你,我也不屑评价。火蚕帮区区一个三流帮派,居然妄想染指我横刀帮在峦北、鼎阳一线的货运买卖,简直是痴人做梦。” 说话间,马思迁的双刀一落,架在霍飞尘的颈脖之上,悄声说道: “不怕告诉你,见山客栈就是我设下的套,我假装负气冲出客栈,正是为了骗你来送死,至于是怎么一回事,你去问阎王爷吧。” 第三十六章 父子相残 霍飞尘万分懊悔,没有将帮中的高手,悉数带来见山客栈。 但见马思迁手起刀落,倏地,远处飞来一把雁翅大刀,将马思迁手中的双刀震裂为数段刀片。 霍飞尘得救。 金延大步走来,厉声高呼道:“马姑娘,你虽然是我金刀门的客人,但也不能在峦北城中恣意行凶!” “金延,你的眼睛瞎了吗?” 不远处,峦北城主巴彦,率领一众狼兵赶来: “这分明是火蚕帮在刁难马姑娘,马姑娘合理自卫,怎会是恣意行凶?况且,你现在已经不是峦北城的捕头了,便不要多管闲事,退下!” 话音刚落,一众狼兵手持火枪,将客栈团团围住。 “城主大人,你为何会来见山客栈?”金延一脸疑惑。 “马姑娘替本城主找出了真凶,本城主自然是来抓捕凶手。” 说话间,巴彦向身后挥了挥手,金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接着,巴彦又向手下吩咐道:“去客栈内把吕夫人请出来。” 金延心急火燎地问道:“敢问城主,凶手究竟是谁?” 巴彦一脸淡定,不急不忙地说道: “切莫心急,本城主办案,讲究的是证据齐全。来人啊,将吕掌柜的尸体抬上来。” 少顷,徐梦从客栈中走出,巴彦向马思迁说道: “马姑娘,你方才到官衙报案,说找到了杀害吕掌柜的真凶,请本城主率兵赶来见山客栈,现在全员到齐,请你讲述真相。” 马思迁上前一步,揭开掩尸布,一指吕掌柜的尸体,质问徐梦: “吕夫人,吕掌柜人祖受伤,无法行房中之事,你应该最为清楚。一个残缺之人,如何与金梅偷情,你何为要妄造事实,冤枉金梅?” 巴彦乜斜吕掌柜两腿之间,厉声喝道:“徐梦,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城主大刑伺候。” 徐梦见事情败露,战战兢兢地说道: “四个月前,金延从丹中城公干回来,发现金梅怀了别人的孩子。但他不仅是金家的上门女婿,又是金义的徒弟,因此敢怒而不敢言,于是常来客栈中借酒浇愁。” “老爷乃是残缺之人,我平日里寂寞难耐,金延常来客栈的那段时间,恰逢老爷到鼎阳城中经营分店,我与金延一来二去,互诉苦闷,便借着酒劲发生了关系。” 说到这,徐梦转身望向霍飞尘: “我与老爷皆是火蚕帮之人,见山客栈,不过是火蚕帮用来打探消息的据点。老爷在鼎阳城建立据点失败,令帮主心生不满,可帮主碍于帮中兄弟的口舌,不便处理老爷。” “后来,帮主得知金延与我暧昧,便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杀害老爷,设计嫁祸金梅,如此,不仅能削弱金刀门的实力,还能同时除掉老爷和金梅,让金延与我结为一对,将金延拉拢至火蚕帮。” 霍飞尘不可思议地盯着徐梦,气歪了鼻子,怒骂道:“你这个娼妓,如此轻易便招供了,真是没有骨气,真不该让你加入我火蚕帮。” 霍飞尘的蠢样,引得巴彦哈哈大笑: “霍飞尘,徐梦之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就算当作证词,也不能直接断案。没想到你这般沉不住气,按你所言,你是认同了徐梦之词,承认火蚕帮参与了吕掌柜一案,对吗?” 霍飞尘脖子一缩,闭上了嘴。 金义缓步从人群中走出,失望地说道: “金延,如此说来,是你用梅儿的双刀杀害了吕掌柜,想嫁祸于梅儿,以泄你心头之恨?” 金延冷哼一声: “梅儿虽有负于我,但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从未想过害她性命。” 说着,金延向徐梦嘶吼道: “我们明明商议好了,逼迫梅儿离开峦北城即可,你这娼妓却擅自做主,不顾梅儿怀有身孕,将梅儿坑害于大牢之内,真是蛇蝎心肠。” 言罢,金延挥刀向徐梦砍去。 金义闪现至徐梦身前,将金延挡下:“金延,你知法犯法,还不思悔过,我今天只能大义灭亲了!” 见金义与金延激斗起来,巴彦与徐梦迅速退至一侧,马思迁趁机将霍飞尘制服。 虽说拳怕少壮,但金延的一身武艺毕竟是金义所授,因此,金义虽然气力不如金延,但却能屡屡攻其要害,令金延有些招架不及。 一旁,巴彦向马思迁问道:“马大小姐,你是习武之人,你认为金义有几分胜算?” 马思迁忖量了一番,轻声道: “两人武功同出一源,金义胜在经验积累,金延胜在年轻气壮,从当前的情况来看,金义招招杀手,而金延顾念父子情义,却是招招忍让。不出十招,金义必定会败在金延手下。” 听了马思迁的吩咐,巴彦皱了皱眉: “打斗不能这么快结束,得耗光他二人的内力。” 如此忖量,巴彦一挥手,吩咐道: “请肖大夫和李管家上前一步。” 两人从人群中走出,巴彦也不问话,只是向金延说道: “金延,金义不顾父子情义,招招要你性命,你可知为何?肖大夫是峦北名医,李管家是金刀门的老伙计,你不妨问问他们。” 金义心慌,想要杀了肖大夫和李管家,却被金延挡下。 巴彦向李管家问道: “多年之前,金义因无法生育,让你抱养了一名女婴回府,并让你保守秘密。你是否感到好奇,婴童今后要承袭门主之位,金义为何不抱养一名男童?” 李管家点点头: “我确实很好奇,但只是听从门主安排,并没有多问。” 巴彦冷冷一笑: “肖大夫,请你替李管家解除疑惑。” 肖大夫回答道: “多年前,我为金义诊疗之时,偶然发现金义会阴受损,以致阴阳紊乱。于是以祖传之法,为其调养身子。岂料,金义的会阴却意外恢复,在半年前重振雄风。四个月之前,金义让我给他调制了一些迷药,尔后,金梅便有了身孕。” 听肖大夫说完,巴彦哈哈大笑: “李管家,你这下明白了吧,等金梅将孩子生下,金刀门便还是金义的金刀门,不会流入外人之手。” 说着,巴彦将金梅从人群中拽出,阴恻恻地说道: “金梅,本城主替你找到了孩子的生父,你可要感谢我啊。你也不用太伤心,你替金义续了香火,也算报答了金义的养育之恩。” 金延得知真相,顿时火冒三丈,于是不再留手,出招很辣、攻势凌厉,怒喝道:“原来梅儿没有背叛我,全是你这个老贼搞得鬼!”。 看见金义、金延以命相搏,巴彦向手下吩咐道:“时机已到,撤走所有的守卫,将城外找火蚕帮寻仇的人,全部放进城内。” 两父子斗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周身激起的寒芒,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不过金义毕竟年老气衰,又被巴彦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逐渐地落了下风。 只见金义口喘粗气,动作放缓,一个迟疑间,被飞来的雁翅大刀砍中颧骨,脑袋一分为二,如同对半切开的西瓜,当场死去。 这一幕,惊得金梅瘫坐在地上。 巴彦踩着金义的尸体,冷哼一声: “金义啊金义,枉你平日里自恃清高,居然迷晕养女,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可真是令本城主大开眼界!” 说话间,巴彦见金延疲态尽显,于是吩咐狼兵举枪瞄准金延,厉声道:“金延,你杀害吕掌柜,本城主按律让你偿命,你可有话要说?” 金延心灰意冷地说道:“无话可说,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徐梦蛊惑,愿意伏法。请城主将徐梦交予我处置,金延便不再反抗。” 巴彦摇了摇头:“徐梦罪不至死,本城主不能让你草菅人命!” 金延恳求道:“我金刀门遭遇如此变故,皆因徐梦从中挑拨,请城主念在金刀门往日的苦劳,让徐梦陪葬。” 巴彦脸色一沉、语气一变: “金延,你以为凭现在的你,还有资格同本城主讲条件吗?也罢,念在你这些年对本城主有一些苦劳,本城主让你当个明白鬼。” 说着,巴彦将金梅从地上提起,撑开金梅紧闭的眼睛: “金夫人你看,左边是禽兽不如的养父,右边是出轨弑父的相公,这两个百姓口中的大好人,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 “你给本城主听清楚,本城主对你们金家客气,不过是因为峦北驻军支援前线而去,而金义、金延武艺高强,可以帮助本城主打压火蚕帮。” “可惜这两人不识抬举,自命清高,本城主让他们协助官府围剿火蚕帮不肯,让他们放任江湖人士向火蚕帮寻仇也不肯,全然把自己当作了峦北城的管家!” “你记住,金刀门不过是本城主豢养的一条猎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只要乖乖听命于本城主即可,主人让猎犬咬谁,猎犬就得咬谁。” 说完,巴彦吩咐李管家当众欺辱金梅,见金梅不敢反抗,巴彦知道金梅已经服软,于是对李管家说道: “李管家,本城主向来赏罚分明,此次你弃暗投明,功不可没,本城主明日便摆下酒宴,让金梅改嫁于你。你当了金刀门的门主,务必要替本城主看好金梅,看好金刀门。” 李管家就像是一条狗,在巴彦身前点头哈腰:“多谢城主赏赐!” 巴彦轻蔑地看着金延,讥讽道: “不听话的猎犬,就只有被主人烹杀。徐梦是本城主派到火蚕帮的奸细,是挑起你们父子相残的功臣。而你,不过是本城主的一枚弃子,还妄想让徐梦陪葬,呸!” 说完,巴彦一挥手,向众狼兵下令:“开火!” 金延急忙抓起身旁的尸体抵挡子弹。 一轮枪响之后,金延提起雁翅大刀,砍向正在装填火药的狼兵。 见状,马思迁急忙捡起金义的双刀,快速奔向金延,将金延的攻击挡下,为狼兵装填火药争取时间。 此刻的金延,被金义耗光了内力,身上又新添了几处枪伤,根本不是马思迁的对手。 突围无望,金延知道下次枪响之时,就是他丧命之时,于是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巴彦垫背。 下定鱼死网破的决心,金延不再理会马思迁,任由马思迁攻击自己,径直地朝巴彦挥砍过去。 巴彦不会武艺,哪里挡得住金延的攻击,连忙向后躲退。 马思迁见追赶不及,一个扑身拖住金延的双腿,阻止金延迈步向前。 此刻,狼兵再次举起火枪,金延知道败局已定,于是愤怒地举起双刀,狠狠地砍向马思迁。 寒芒闪现,马思迁急忙抽身闪避,却仍然被金延的大刀砍中,两道血印,瞬间出现在马思迁的脸上。 一阵枪响,金延倒在血泊之中。 马思迁被大刀击飞,猛撞向客栈的阶梯,却发现身后温暖而踏实,原来是大功告成的尤弈棋,突然出现,将马思迁接了下来。 马思迁一摸自己的脸蛋,两道深深的刀口,心中一沉,情绪突然失控,哀嚎之声,令人心中发毛! 尤弈棋看到这一幕,惊得忘了呼吸,不仅客栈内死伤一片,而且昨日还与马思迁把酒言欢的金延,现在居然要杀掉马思迁。 见马思迁痛苦万分,尤弈棋轻抚马思迁的脸蛋,一道盈绿的内力从掌心泛出,顷刻,马思迁脸上的刀伤愈合如初,没有留下半点疤痕。 感受到一股暖意,马思迁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长舒了一口气,当即明白,尤弈棋的境界,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正当尤弈棋想要询问发生何事之时,一名狼兵向巴彦禀报道: “启禀城主,各派围攻火蚕帮,火蚕帮本已节节败退,但帮主霍鸿云突然赶回帮中,将寻仇之人逐一击退,我等是否需要介入?” 闻言,巴彦犯难了,他原本计划趁霍鸿云外出之机,利用江湖势力剿灭火蚕帮,岂料霍鸿云却提前回到了帮中。 眼下,峦北城中的驻军虽然不多,但火蚕帮元气大伤,若派兵镇压,必能稳操胜券,但此刻围剿火蚕帮师出无名,若强行征讨,必然有损朝廷威严。 一时间,巴彦不知如何是好。 马思迁见巴彦面露难色,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这些人都是火蚕帮之人,刚才来客栈之中,就是想趁少侠练功的时候发难。吕掌柜一案已经告破,金延不仅是杀人凶手,还是火蚕帮安放在金刀门的奸细……” 正如马思迁所料,尤弈棋大功告成,正想试试身手,未等她把话讲完,便急着说道: “马姑娘,多谢你为我护关。金延杀人之事,稍后再与我细说,我先去火蚕帮会会霍鸿云,你留在客栈好生歇息。” 说完,尤弈棋大步向门外走去。 见状,巴彦立即说道:“来人啊,给这位英雄带路。” 尤弈棋离去,马思迁望了望楼上,确认十方筠和下木还待在房中,轻声道:“巴彦叔叔,消灭火蚕帮、驯服金刀门,勃尔赫旗主肯定会记你大功一件。” 巴彦望着金义和金延的尸体,欣喜道: “多亏了马帮主,派徐舵主为我出谋划策。徐舵主不愧是马帮主的得力干将,略施小计,便完成了勃尔赫旗主交办的任务。” “终于不用再隐藏身份了!” 徐梦如释重负,一脸笑意: “马帮主交代了,等金梅的孩子一落地,便立即送至鼎阳城中。命我将金梅立作傀儡,把金刀门转为横刀帮的分舵,彻底替朝廷打通山脉东线的货运通道。” 说着,徐梦向马思迁说道:“大小姐,本来帮主打算收拾完火蚕帮之后,再向邪风寨下手,没想到大小姐提前为帮主分忧了,真是可喜可贺。” 马思迁娇嗔道:“哼,爹爹不将驱除吕掌柜一事告诉我,害我在尤弈棋面前出丑,我可不想帮他。” 巴彦笑道:“马帮主神机妙算,否则你将尤弈棋引至见山客栈之时,举止神情哪有这么自然。今晨,你若不负气从客栈跑出,哪来的后面之事。” 这三人阴谋得逞,谈话间,一脸得意之色。 正说着,马思迁却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虽然有众多帮派围攻霍鸿云一人,但他毕竟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为保万无一失,我还是去火蚕帮走一遭,以免发生变故。” 言罢,马思迁媚邪一笑,拽上霍飞尘向火蚕帮行去。 第三十七章 掩盖真相 火蚕帮之中,霍鸿云突然出现,令前来寻仇的众人心头一憷。 这些人本想趁霍鸿云不在帮中之时,联手将火蚕帮拿下,岂料这个老家伙却突然杀回了帮中。 虽然火蚕帮在武林之中算不上什么大势力,但霍鸿云的虹焰掌却是名震江湖。 这些前来寻仇之人,虽然人多势众,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霍鸿云的对手。 霍鸿云并未恃强凌弱,只是立于石柱之上,向一众寻仇之人温言相劝: “诸位朋友,难道穿上我火蚕帮的衣物杀人,那凶手便是我火蚕帮的人吗?横刀帮想独霸东行山脉的运线已久,早将我火蚕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盗骊殿遇袭一事,分明是横刀帮贼喊捉贼!” “这半个月以来,我火蚕帮对诸位朋友避而不战,老夫也假借外出之名,暂居城外据点,就是不想与诸位发生冲突,望诸位好生考虑我霍鸿云之言,千万不要被横刀帮当作枪使了!” 虽然寻仇众人武艺不济,但并非不谙世事之人,霍鸿云所言,他们心中皆是一清二楚。 不过这些人此次前来,无非是以复仇为名,行抢劫之实,众人都觊觎着霍鸿云手中的那本虹焰掌秘籍。 众人心怀鬼胎。 “大家伙不要被霍鸿云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火蚕帮眼下元气大伤,大家伙齐心协力,一定能取下霍鸿云的项上人头,以此祭奠遇害的兄弟们。” 人群之中的一阵高呼,寻仇众人再度与霍鸿云厮杀起来。 先礼后兵,霍鸿云见劝说无效,只得怒喝一声: “老夫连火枪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说着,霍鸿云从石柱上纵身跃下,一收和颜悦色,暴戾之气陡增。 只见霍鸿云双手前伸,内力凝聚掌心,随即大喝一声,一枚枚如同蚕蛹般的内力气弹,从掌中迸射而出。 这一刻,霍鸿云的两条手臂,犹如连发的火枪一般。 众人纷纷躲闪,气弹落地爆裂,灼热的气浪溅射在众人的肌肤之上,令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 一些人躲闪气弹不及,直接被那滚烫而霸道的内力,在身上活生生地轰出了一个碗大的血肉窟窿。 众人这才明白,霍鸿云为何不惧火枪,因为霍鸿云本人,就是一座移动的炮台。 众人见不敌霍鸿云,只得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此时,霍鸿云的脸上已无半点客气之色,浓郁的杀气堆积在每一寸肌肤之上。 见众人打算逃跑,霍鸿云怒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仇怨已结,老夫岂会放虎归山,你们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留下命来!” 说话间,霍鸿云拉扯出无数细如蚕丝的内力丝线,旋即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人群之中。 紧接着,霍鸿云围绕着人群暴掠了几圈,最后双手一拉,竟将众人紧紧地束缚在一起,像极了一个硕大的肉圆子。 一刻未歇,霍鸿云双掌合一,掌心暴涌出磅礴的内力,随即掌心微开,一团耀眼的虹焰出现在双掌之间。 运功完毕,霍鸿云怒喝一声,朝着被束缚成团的众人一掌拍去。 霍鸿云这一掌下去,寻仇众人非死即残,一时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这疯狂屠戮的一幕,恰巧被刚刚赶至火蚕帮的尤弈棋看到。 见霍鸿云血腥而残暴,尤弈棋勃然大怒:“你们这些火蚕帮的畜生,难道都将他人的性命,视为草芥不成?” 此刻,霍鸿云已经杀红了眼,话不多说,十枚内力气弹从掌心迸射而出,直接朝尤弈棋招呼过去。 一念心经初成,令尤弈棋可以将丹阳气释放至体外,尤弈棋正欲一试身手。 故而,尤弈棋不躲不闪,丹阳气从六条阳脉的各处穴道涌出,覆盖住全身上下,将落在尤弈棋身上的气弹,焚得烟消雾散。 此刻的尤弈棋,如同披上了一件烈焰长袍,无视外界的一切攻击,语带傲气: “老家伙,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霍鸿云见状大惊,他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功法,居然能焚烧内力。 尤弈棋一指霍鸿云鼻子: “既然火蚕帮如此喜欢玩火,小爷便陪你们玩玩。不过小爷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玩火自焚啊!” 见尤弈棋如此猖狂,霍鸿云顿时火冒三丈,疾言厉色地嘶吼道: “小娃儿,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霍鸿云掌心凝聚出虹焰,朝着尤弈棋猛拍而去。 见霍鸿云来势凶猛,尤弈棋收回体表的丹阳气,将其悉数凝聚在掌心,准备全力以赴,接下霍鸿云的这一掌。 就在二人即将对掌之际,霍鸿云猛地向后抽身,将那一团耀眼的虹焰,推向尤弈棋的掌心。 丹阳气焚烧虹焰不及,虹焰轰隆一声,在尤弈棋的掌中炸裂。 霎时,尤弈棋的双掌血肉模糊,两根手指更是被虹焰崩断,只剩得一些残骨碎皮,勉强将残指悬吊于手掌之上。 重创尤弈棋,霍鸿云洋洋自得,可还没高兴一会,尤弈棋的手掌已经完全愈合。 残指重生,超出了霍鸿云的认知范围,瞠目结舌,已经不能形容霍鸿云的表情。 尤弈棋倒是习以为常,在寿竹城之时,黑袍人在他的胸膛上开了一个窟窿,蝾螈劲也能令其愈合如初。 如今,手上的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尤弈棋放在心上。 霍鸿云望着尤弈棋的手掌,知道他是尤镇岳的儿子,惋惜道: “身怀蝾螈劲和另一门诡异的功法,若是假以时日,你必定能远胜于老夫,只是可惜,树苗尚未参天,今日却要折断于此了。” 正说着,霍鸿云纵身一跃,腾起足有数丈之高,旋即,不计其数的气弹从掌心迸射而出,如同冰雹一般向尤弈棋砸去。 气弹沾衣、落地即散,顷刻间,尤弈棋四周烟气弥漫,泛着粼粼虹光。 尤弈棋察觉到烟气中有毒,神情张狂而又不屑: “老家伙,对五湖水寨的人用毒,你可真是找错了对象。蝾螈劲不仅可愈一切创伤,还能令人百毒不侵。而且,小爷我告诉你,我的体内,可不只两种真气。” 说话间,蝾螈劲和一念心经融合而成的内力,在尤弈棋周身形成一道道气旋,迅速吞噬、净化着那微泛虹光的毒烟。 看见虹光烟气逐渐散去,霍鸿云运转真气,再次凝聚出一团虹焰,旋即向尤弈棋抛去,口中狂笑道: “无知小儿,这虹光烟气,不仅有毒,而且遇火即爆。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这蝾螈劲,是不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虹焰铺天盖地而来,尤弈棋躲闪不及,只得运气硬抗。 只听见轰的一声,虹焰砸在了霍鸿云的后背之上,尤弈棋趁机跃身,奔闪出虹光烟气的范围。 尤弈棋反复地搓揉着自己的眼睛,他完全不敢相信,霍鸿云抛出虹焰的瞬间,居然又施展轻功追赶上虹焰,用自己的后背,将虹焰挡了下来。 正当尤弈棋困惑之时,远处传来马思迁的声音: “尤少侠,你没有事吧?迁儿怕霍鸿云使诈,因此赶来助少侠一臂之力。” 此时,马思迁将金延的雁翅大刀双刃合十,像一把剪刀似的,架在霍飞尘的颈脖之上。 霍飞尘吓得连连求饶,神情复杂地望向霍鸿云。 见儿子被擒,还一副窝囊的模样,霍鸿云一吐口中的鲜血,愤怒地朝马思迁嘶吼道: “我使诈?你这卑鄙小人,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居然还血口喷人、反咬一口!” 马思迁反唇相讥道: “卑鄙?我横刀帮设席款待江湖朋友,你火蚕帮却趁众人酒醉,突袭我横刀帮,这还不够卑鄙?” 马思迁脸不红、心不跳,接着说道: “再者说,我方才一言未发,并未用霍飞尘威胁你,你主动用身体挡下虹焰,现在却赖在本小姐头上,真是好不要脸!” 霍鸿云看见马思迁的小人嘴脸,气得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 尤弈棋虽然不满马思迁胁迫人质,但想到马思迁毕竟是在帮助自己,便不好再说什么。 马思迁怕尤弈棋心生不悦,于是温言说道: “尤少侠,火蚕帮来向行事奸诈,还纵容金延杀害吕掌柜,我们不必和他们将什么江湖道义。迁儿所为,不过是以恶人之道还治恶人之身。” 霍鸿云听马思迁满口胡言,心生怒气,忍着巨痛站立起来,向霍飞尘使了个眼色。 霍飞尘就算再蠢,但在这生死关头,也是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图。 随即,一缕缕红色的内力丝线,从霍飞尘周身涌出,包裹向马思迁。 霍飞尘放手一搏,假意要和马思迁同归于尽。 马思迁见识过单俊和自爆的场面,惊吓之下,当即抛开霍飞尘,急忙向一旁躲去。 霍飞尘见马思迁中计,旋即牵扯丝线,缠绕住马思迁的手脚,令其无法移动。 霍鸿云见儿子成功地牵制住马思迁,于是将一团虹焰凝聚于手,向马思迁暴掠而去。 与此同时,尤弈棋向前闪奔,出手阻拦霍鸿云的行动。 霍鸿云见去路被尤弈棋阻断,怕马思迁趁机挣脱束缚,于是手臂一抡,将虹焰朝马思迁抛掷而去。 见虹焰从霍鸿云的手中抛出,马思迁扭动腰身、双手同抡,将丝线另一端的霍飞尘抛向空中,撞向迎面飞来的炙热虹焰。 “不!” 霍鸿云声嘶力竭地高呼道。 霍飞尘功力浅薄,当即便被虹焰轰成了一团齑粉。 尤弈棋趁霍鸿云分神之机,将丹阳气在掌中凝成一道火刃,径直地捅入了霍鸿云的丹田之中。 旋即,一股磅礴而纯净的真气,顺着手中的经脉,如同那川流不息的江河,连绵不绝地流向了尤弈棋的体内。 接二连三涌入体内的纯净真气,源源不断地强化着蝾螈劲真气,尤弈棋轻声自语道: “十方姑娘的眼睛有希望了!” 尤弈棋从未告知马思迁焚经决的秘密,因此马思迁并不明白,尤弈棋为何要手掏霍鸿云的丹田。 这是马思迁第一次看见尤弈棋下手狠辣,但狠辣对于马思迁而言,是成就大事所必备的特质。 因此,马思迁对尤弈棋首次产生出一丝源于爱慕,而非利用的好感。 霍鸿云父子断气,马思迁从霍鸿云身上找出虹焰掌秘籍,将其交予尤弈棋: “尤少侠,这本秘籍和你所练的功法相得益彰,其中有一些运气技巧,必定对你大有裨益。” 尤弈棋收纳好秘籍,与马思迁返回客栈之中。 客栈内,马思迁向尤弈棋等人讲述了吕掌柜遇害的真相。 在马思迁的故事中,金延是霍鸿云的关门弟子,潜伏在金刀门之中,伺机夺取门主之位。 金延杀害吕掌柜是为了嫁祸金梅,从而将金刀门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 真相被掩盖,但因为有官府通报案情的布告佐证,尤弈棋对马思迁所言深信不疑。 但是,十方筠却总觉得事有蹊跷,不过于十方筠而言,只要尤弈棋平安无事,她也不愿意再耗心思去多言、多想。 只是这一天晚上,十方筠做了一个梦。 梦中,十方筠和尤弈棋携手同行,马思迁在前面带路。 不知不觉间,马思迁将尤弈棋带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十方筠想要出面阻止,却被十方星火挡在身前,随即,爆炸之声四起,将十方筠困在了火海之中。 “啊!” 十方筠手捂双眼,惊醒过来。 此刻已经天明,尤弈棋急忙吆喝众人起床,继续向北境赶去。 尤弈棋一行正要离去之时,徐梦将马思迁叫住: “马姑娘,金梅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感谢你找出了金刀门中的奸细,替她洗刷了罪名。” 说着,徐梦将金梅的佩刀,以及金虎刀法交给马思迁: “金梅说她准备改嫁李管家,以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远离江湖的打打杀杀,让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言罢,徐梦假装拥别马思迁,咬耳轻声说道: “大小姐,大少爷飞鸽传书,书信藏于刀鞘之中,北境不妙,大小姐需要早作谋划。” 马思迁嘴角微扬,颇为自信,在她心中,事情一定会按照她的计划发展下去,可,真的是这样吗? 第三十八章 愿逐月华 横刀帮设计让金义父子决裂,控制了金刀门,马思迁又借助尤弈棋之手,除掉了霍鸿云。 尤弈棋这个傻小子,却还因为金延伏法,火蚕帮被灭,而感到满心欢喜,殊不知,正在一步步地落入马思迁的圈套。 一行人从峦北城出发,继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平北城。 一路上,马思迁因为大哥马不悛的飞鸽传书,心事重重: “半月之前,已有人到达北境,可星落之地还没找到,已经斗得不可开交。” “现在还不能告诉尤弈棋,大哥潜伏北境一事,以免他知道我横刀帮有意争夺星殒宝藏。” “不过,我得想个法子拖慢尤弈棋的脚步,以免过早地卷入争斗之中,可如何才能坐收渔利呢?” 马思迁心事重重,尤弈棋却与十方筠相谈甚欢: “十方姑娘,我已经学会在体外释放内力,昨日蝾螈劲愈合了马姑娘脸上的刀伤。等再过几天,我能够在体外释放更多的内力之时,我……” 十方筠知道尤弈棋心中所想,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说道: “蝾螈劲能让少侠的心脏愈合、断指重生,双眼复明应该不在话下,只是要辛苦少侠了。” 尤弈棋憨憨一笑: “不辛苦,一路上十方姑娘帮衬我不少,道谢的应该是我。” 说着,尤弈棋的脸色凝重起来,虚眼望向前方: “再往北行便是平北城,我爹师出城内的锁心寺。等到了平北城之后,我想去调查一件陈年往事,请十方姑娘多多为我费心。” 锁心寺,赫赫有名的平北四派之一,听闻尤镇岳师出锁心寺,十方筠有些疑惑: “尤少侠,我曾与锁心寺之人打过交道,寺中僧人医术精湛,却为何不会蝾螈劲?” “蝾螈劲功法特殊,修习之前,必须生吞渡生蝾螈,方能凝聚真气,否则,我早将蝾螈劲传授给十方姑娘,用以恢复眼睛。” 说着,尤弈棋讲诉了一段往事。 锁心寺原本有一对渡生蝾螈,这对蝾螈活了数百年之久,从建寺之初,就作为寺内的圣物,代代相传。 当年尤镇岳在锁心寺修行,因为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水盈霜偶然得知了渡生蝾螈的秘密,为救尤镇岳的性命,水盈霜偷偷将渡生蝾螈从锁心寺盗出。 尤镇岳吞下渡生蝾螈之后,体内生成了蝾螈劲真气,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被锁心寺视作叛徒,逐出了师门。 说完往事,尤弈棋咧嘴一笑:“另一只渡生蝾螈,后来便进了我的肚子。” 十方筠想了一想,问道: “尤少侠此次途径平北城,自然要调查伯父重伤一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伯父都没有回到平北城调查真相,莫非事有蹊跷?” “少主,前面有人打斗。”下木指向道路的尽头。 但见前方的观音庙之外,一名男子手持利剑,正与一群蒙面之人激斗,剑光四射,刺瞎了不少蒙面人的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蒙面人以多欺少,尤弈棋自然要拔刀相助。 尤弈棋正欲出手,马思迁将其拉住,轻声道: “尤少侠不急,看这男子的衣束,应该是衢山派之人。衢山派位列江湖一流,连我横刀帮也是自愧不如,蒙面之人,休想伤这男子分毫。” 闻言,尤弈棋也是一惊: “原来是衢山派的弟子,武林门派需得不惧朝廷、不畏枪火,方能称作一流,难怪这男子可以以一敌百。” 两人交谈之时,衢山派弟子已经轻松击退了那群蒙面之人,尤弈棋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声: “兄台可真是好武艺!不知高姓大名?”。 衢山派弟子并未理会尤弈棋,只是将一名哭泣哽咽的女子,扶上马背,匆匆向北赶去。 望着衢山派弟子远去,马思迁揶揄道:“尤少侠,看来你的江湖威望还不够,别人不愿意搭理你哦。” 下木见尤弈棋的面子挂不住,伸出小手拉上尤弈棋,向观音庙走去去: “少主,既然那个人不愿意说,下木陪少主去弄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观音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庙门开裂,从裂口来看,庙门是内家高手运功震开的。 一进庙,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众人脚下一滑,低头方才发觉,地面上分布着一滩滩黄褐色的煳状物,心中不由大感恶心。 这些男女合欢之后,留下的秽物,因为天气潮湿而一直未干。 庙厅四壁留有打斗的痕迹,但并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子,肯定被蒙面淫徒轮流折磨,凌辱了一番。 下木鼻子尖,嗅到了一丝酒味,寻着酒味,下木在菩萨像后面,捡到了一个酒葫芦。 这个酒葫芦,与尤弈棋的那一个,相差无几,只是上面刻了几个字:古香坊阮静姝。 古香坊同样是平北四派之一,也是水盈霜曾经学艺的地方。 阮静姝,乃是古香坊坊主的得意弟子,美貌与武艺皆闻名于江湖,为何不敌几个蒙面淫徒? 怀着疑问,几人马不停蹄,几日之后,向北推进了四百余里,到达了尤弈棋口中的平北城。 入城之后,尤弈棋还未寻得客栈落脚,便心急火燎地向锁心寺赶去。 锁心寺之内,善男信女接踵而至,在布施钱财香烛的同时,口中对寺庙的医术也是称赞有加。 “锁心寺的高僧个个医术精湛,各种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可不是么,不然平北城的药铺为啥都关门了呢?” “住持的心肠好,给我们穷人看病抓药从不收钱!” “所以说嘛,锁心寺的香火旺盛,都是有老天爷庇佑。” 闻言,马思迁一笑:“这个住持有些意思,都快把寺庙变成医馆了。” 正说着,马思迁突然瞧见,寺庙之中,有一排整齐的净室,净室之外,有不少排队等候的女子,这些女子从净室出来之后,皆是面带娇羞、脸泛潮红,个别之人,似乎还意犹未尽。 见状,马思迁不由得地嗤笑道:“原来这锁心寺乃是一个淫窝,里面住了不少的花和尚!” “这位女施主,请不要张嘴胡言,有损口德!” 一名锁心寺的信徒辩解道: “锁心寺受神灵庇佑,城中的女子若无法生育,只要到净室之中虔诚祷告,便能够成功怀上身孕。女子皆是独自进入净室,其相公都会在门外守候,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净室。女施主切不可误会了寺内的高僧。” 说到神灵,尤弈棋一行除了下木,皆是嗤之以鼻,马思迁更是不客气对那名信徒说道: “我看多半是这锁心寺得了什么送子的偏方,却偏要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是神灵之功,好让你们这些傻子多奉香火。” 话语刚落,一名身披僧袍的男子走向马思迁: “女施主,贫僧吉弘益,乃是锁心寺住持。女施主若是来拜佛问药,锁心寺倒屣相迎,功德随喜。但女施主若是来胡闹滋事,贫僧只有送客了。” 说完,吉弘益身后的几名武僧,用手中的金刚杵猛击地面,气势好不威武。 吉弘益正欲送客,一位衣着鹤氅的男子,看了眼尤弈棋腰间的酒葫芦,上前拉住尤弈棋,为其解围: “吉住持,这些年轻人是我一位老友的晚辈,来找我有些急事,叨扰之处,我井少康择日再登门赔罪。” 说着,井少康一使眼色,示意尤弈棋几人跟上自己。 众人随井少康离开锁心寺,马思迁轻拉尤弈棋的衣袖,向井少康问道:“多谢井前辈解围,敢问前辈,要带我们去往何处?” “城北酒泉山径,古香坊。” 井少康饮一口酒,问道:“少侠可是虚岁十六,水映霜是你何人?” 井少康手中的酒葫芦,与尤弈棋腰间所系毫无二致,从葫芦上的雕花来看,这两个酒葫芦显然是一对。 尤弈棋见到酒葫芦,坦诚相告道: “在下五湖水寨尤弈棋,家父尤镇岳,水映霜是我四姨。水姨说平北城中有一位故交,让我途径之时上门拜访,想来就是前辈了。” 井少康听到水映霜称自己为故交,又听水映霜自称尤弈棋四姨,轻声叹气: “看来映霜对当年之事,仍然耿耿于怀,不过她能让你来看望我,我井少康已经心满意足了” 马思迁在一旁暗暗忖量:“尤弈棋这小子不简单啊,平北四派中的古香坊,居然都与他有些渊源。看来我横刀帮想要跻身江湖一流,能从他身上借力不少。” 一个时辰之后,尤弈棋几人来到了酒泉山径的古香坊,井少康向众人说道: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古香坊坊主井少康,平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惯了,故而江湖上知道古香坊的人多,知道我井少康的人却很少。” 说着,井少康望向尤弈棋,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弈棋,我已经为你们备好了客房,你们不妨多住几日。过些天,等静姝回来了,我再介绍给你认识,我看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阮静姝还没回来吗?” 尤弈棋眉头一皱,将观音庙之事告知了井少康。 闻言,井少康神色凝重,斟酌了一番,对身旁的弟子吩咐了几句,旋即恢复了镇定,对尤弈棋说道: “弈棋,静姝之事涉及姑娘家的声誉,暂时不要声张,由我来处理。对了,你此次前来平北城,肯定不只拜访我这个的老头,还有何事?” 尤弈棋相当信任井少康,直言不讳: “当年家父在锁心寺遭恶人偷袭,为求保命,擅自吞下了渡生蝾螈。小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当年发生何事,找出伤我爹的凶手,并想办法消除爹与锁心寺的恩怨,了却爹的心事。” 井少康沉思片刻,正色道: “当年,镇岳出家为僧,在江湖上并无仇家,却在自己的房内被打成重伤,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后来,镇岳和映霜匆匆逃离了平北城,当事人已然不在,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现在时隔多年,要想调查真相,难度可不小啊。” 尤弈棋恳切道:“请前辈将您所知之事,尽数告诉晚辈,其余之事,晚辈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也罢,那恶贼打伤镇岳,间接导致映霜被逐出师门,害我日夜苦思了二十多年,我对那恶贼也是深恶痛绝。” 说着,井少康豪饮一口,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平北城以北的古香坊、以东的无垢宫、以南的衢山派,以西的锁心寺,合称平北四派。这四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其实同出一源。 六百年前,有一位精通刀、剑、酒、医的前辈,被江湖中人称作四绝老人。 四绝老人寿两百余年,在她临终之前,将平生所学分别传授给了四名弟子,这四名弟子便是平北四派的开派宗师。 平北四派同出一源,四派弟子关系密、常有往来。 当年,尤镇岳、水映霜分别是锁心寺和古香坊的得意弟子,水映霜一直暗恋尤镇岳。 只可惜,尤镇岳不仅是寺中僧人,而且感情粗犷,没有察觉到水映霜的爱慕之情,只是将水映霜视为红颜知己。 当时,锁心寺正准备从弟子之中选拔继承人,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尤镇岳却被人打成重伤,命悬一线。 锁心寺的住持尝试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救回尤镇岳,本已宣布药石无灵,可不知水映霜从何处得知了渡生蝾螈的秘密,潜入寺中,盗取了那对渡生蝾螈。 尤镇岳吞下渡蝾螈,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与水映霜一起被逐出了师门,后来阴差阳错,成为了“吃、喝、嫖、赌、抽”的成员。 听闻往事,十方筠仔细斟酌了一番,推测道: “井前辈,如你所言,暗伤尤伯父之人,多半知晓渡生蝾螈的秘密,可知晓秘密的人应该不多,调查真相理应不难。” 井少康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小姑娘,你说到了关键,这正是镇岳被伤一事,不了了之的原因。渡生蝾螈乃四绝老人所养,后来传给了锁心寺作为圣物。渡生蝾螈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到危及四派存亡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将其吞噬的。” “为避免江湖中人觊觎蝾螈真气,渡生蝾螈的秘密只有四派掌门和其继承人才能得知。因此,四派都不愿意追查镇岳被伤一事,怕查到最后,伤了四派的和气。” “原来爹和水姨,竟然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尤弈棋恨捏拳头:“四派当年的掌门人都已经作古,眼下只能从当年的继承人,如今的掌门人调查起了。” 井少康又是一口豪饮: “当年,我明知渡生蝾螈的秘密,却害怕被取消继承人的资格,不敢告知映霜搭救镇岳的方法。论起情爱,我可当真不如映霜勇敢。” 说到这,井少康叮嘱道: “弈棋,眼下四派都在准备几日后的会武,众人的神经紧绷,你行事说话可要万分小心。此外,无垢宫宫主慕葶苈,喜怒无常、性情乖张,当年对你爹由爱生恨,你若前去,不妨先探探她的态度,再决定是否表明身份,我怕她因当年之事迁怒于你。” 尤弈棋心安地望着十方筠: “前辈请放心,十方姑娘头脑聪慧、心思细腻,有她出谋划策,我相信能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十方筠一脸娇羞,马思迁却心生不悦。 井少康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比我有福气,日升月恒皆有佳人相伴,可不要辜负了春光与相思。” 正说着,井少康的笑容变得有一些苦涩,一口烈酒下肚,跌跌撞撞地独自离去,留下一道寂寞惆怅的声音: “可怜我老头子半生单恋,与这酒葫芦浑浑噩噩地相伴到老。除却天边月,无人知我愁,此时单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卿。映霜,但愿弈棋他能够揭开那段陈年往事。” 第三十九章 奋不顾身 第二天清晨,尤弈棋一行向平北城以东的无垢宫出发。 途中,尤弈棋向十方筠问道:“十方姑娘,我们为什么要从无垢宫的慕葶苈查起?” 十方筠解释道: “从行凶动机来看,吉弘益和伯父,在锁心寺继任者选拔一事之上,存在竞争关系。而慕葶苈则是求爱不得,因而生恨。” “从知晓渡生蝾螈的秘密来看,事发之时,只有无垢宫慕葶苈和衢山派薄无行,被指定为了掌门继任者。” “慕葶苈二者皆占,嫌疑最大,因此先从她查起。不过也不能忽视了井少康,万一他贼喊捉贼呢?” 尤弈棋闻言称赞: “十方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有你在身边为我谋划,真的让我省心不少!” 马思迁见尤弈棋连连称赞十方筠,心生不悦,一盆凉水浇了过去: “尤少侠,前些日那名衢山派弟子,武功已经远在我们之上,倘若凶手真的与平北四派有关,我们恐怕是有命查案、没命报仇啊。” 马思迁之言,令尤弈棋的脸色颇为难看,但实力摆在眼前,尤弈棋只能无奈叹道: “若实在打不过,只能使一些手段了。” 尤弈棋口中的手段,自然是用毒,堇熏箢给他的那瓶剧毒,他一直随身携带,正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情况。 马思迁听懂了尤弈棋的意思,心中不禁好奇道: “五湖水寨的御毒之术天下无二,与尤弈棋相识这么久,都没有机会见他用毒,若能见识一番,倒也不错。” 几个人边谈边行,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无垢宫宫门之外。 守门的弟子将众人拦下:“来者何人,所来何事?” 马思迁明白尤弈棋需要隐藏身份,但她自己也不方便自报家门。 因为马思迁心里清楚,在这些武林正宗的眼里,投效了朝廷的横刀帮,不过是一个笑柄。 马思迁若是报上横刀帮的名号,指不定要遭到一些冷嘲热讽,而且她还没有还嘴,甚至还手的实力。 正当马思迁有些犯难之际,十方筠微微一笑,拿出一封拜帖: “我们是古香坊的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向慕宫主请安。” 原来,井少康昨夜已经为尤弈棋准备好了拜帖,只是因为酒醉。忘了交付给尤弈棋 今晨,酒醒的井少康,匆忙吩咐弟子,将拜帖转交到十方筠的手中。 在井少康心中,十方筠虽然双目失明,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质,却令他相当认同,俨然将十方筠当作了自己的侄媳妇。 马思迁看见十方筠手中的拜帖,恼怒和嫉妒瞬间从心中涌出,就像是十方筠抢走了她的宝贝一般。 正当马思迁在心中盘算,如何收拾十方筠的时候,数十名无垢宫的弟子,将众人拥入了宫中。 无垢宫大殿之内,宫主慕葶苈虽然年过不惑,但外貌与尤弈棋的想象却相去甚远。 发如柳丝青翠、眸如碧绿涟漪,飒爽冷艳的妆容搭配魅惑的眼神,彰显出独特的熟女气质。 细细再品,慕葶苈富有光泽的皮肤之下,洋溢着充盈的生命力,像极了那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 慕葶苈那与年龄不匹配的美貌,令得尤弈棋有些恍惚和困惑,不由得嘀咕道: “慕葶苈若单论相貌,可与水姨平分秋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拥有倾国倾城之姿,而我爹只是相貌平平的粗狂大汉,为何会得到慕葶苈的青睐呢?” 慕葶苈见尤弈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倒也不生气,反而因为自己年至中旬,却依然能让年轻人神魂颠倒,感到有一丝欢喜,随即朱唇轻点: “年轻人,井老儿让你来拜访本宫,是想邀本宫饮酒,还是想求本宫在四绝会武之时手下留情?除了这两件事以外,本宫不想搭理那个醉老头。” 说话间,慕葶苈反复地端详了尤弈棋几眼,感觉大殿下的这个年轻人有一些眼熟,随即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是尤镇岳的儿子?” 见尤弈棋点头承认,慕葶苈的脸色瞬间犹如晴转雷雨,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脚尖一点,朝着尤弈棋暴掠而去。 尤弈棋来不及闪避,慕葶苈的右掌已经按在他的左肩之上。 只是慕葶苈正欲发力,又突然将手抽了回去,嘴角微扬: “臭小子,你的内力有点意思,竟敢焚烧本宫的经络,只可惜这内力还太稚嫩,伤不得本宫分毫。” 尤弈棋从未与马思迁说过焚经决一事,因此‘焚烧经脉’四个字,令马思迁倍感震惊,心中不禁嘀咕道: “难怪与尤弈棋交手之人,但凡被他触碰到身体,皆是痛苦万分,随即失去抵抗之力,原来这小子的功法,竟然如此霸道!” 尤弈棋想到还有求于慕葶苈,于是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 “慕宫主,晚辈无心伤你,只是我体内的丹阳气,会主动焚烧靠近我的内力,我暂时还无法收放自如。” “伤我?” 慕葶苈狂笑不止: “臭小子,同你爹一样不知深浅,本宫且不用兵刃,你若能接下本宫三掌,本宫便放你离开。否则,就留下来当花肥吧!” 正说着,一股凛冽的掌风向尤弈棋奔去,尤弈棋尚未看清慕葶苈的招式,胸口已涌出阵阵剧痛。 瞬间,方才还在大殿之上的慕葶苈,此刻已经站在尤弈棋跟前。 见状,尤弈棋抬手拍向慕葶苈,慕葶苈并未闪躲,只是凝气于手,与尤弈棋四掌相对。 掌心相碰,尤弈棋将丹阳气源源不断地推向慕葶苈,可丹阳气却如石牛入海,在慕葶苈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弈棋困惑不已,迟疑间,慕葶苈双掌一拨,将尤弈棋的两臂分开,再次狠狠地拍向尤弈棋的胸膛。 尤弈棋口中的鲜血尚未喷出,慕葶苈却已踮脚退后,未让她的白衫,沾染上半点腥红。 三掌,尤弈棋倒地不起,慕葶苈对十方筠三人说道: “本宫今日大仇得报,心中欢喜,不想再造杀戮。既然本宫与你们无冤无仇,便放你们一马。” 说着,慕葶苈向弟子吩咐道:“把这个臭小子,拖去花房做成肥料。” 十方筠和下木没有半点迟疑,异口齐声道: “请放了尤少侠,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请放了少主,下木来做花肥!” 见状,马思迁眼珠微转,旋即附和道:“慕宫主,要杀便杀我吧。” 慕葶苈一脸不屑:“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就和臭小子一起去当花肥吧。” 说着,慕葶苈吩咐弟子,将三人一同押去花房。 “慢着!” 尤弈棋突然从昏死中恢复过来,浑身散发着盈绿之气,向慕葶苈说道:“晚辈已经接下慕宫主的三掌,请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水映霜果然将另一只渡生蝾螈交给你了。” 慕葶苈冷笑一声:“本宫方才说了,你若能接下本宫三掌,本宫便放你下山,但并没有说要将这三个人一起放了。” 言罢,慕葶苈一掌朝十方筠拍下。 十方筠感知到一股强悍的内力朝自己的天灵盖袭来,但已是避无可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尤弈棋扑身护住十方筠,扛下了慕葶苈致命的一掌,一边吐血一边说道: “这三人性命,我再接你九掌来换,现在还剩八掌。” 慕葶苈看见眼前这一幕,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脸上居然浮现出笑容: “小子,本宫突然不想杀人了。当年本宫得不到尤镇岳,如今若能得到他的儿子,想必能让那个老家伙气个半死。” 说话间,慕葶苈轻抚尤弈棋的脸颊,轻吐一口若兰幽香: “你留下来服侍本宫,我放了你的三个小情人,如何?” 言罢,慕葶苈的十指,游走于尤弈棋年轻的身体,结实的肌肉,等待尤弈棋的回答。 见状,马思迁心中一喜: “慕葶苈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尤弈棋留下来并不吃亏。日后,待慕葶苈放松警惕之时,再寻机逃走便是。” 尤弈棋冷眼斜视慕葶苈:“可以,但你得先放她们走。” “好!” 慕葶苈一挥手,吩咐弟子为十方筠三人松绑。 尤弈棋见十方筠不愿离去,对下木喝道:“带着你十方姐姐走,一起回五湖水寨去!” 下木得到少主的命令,与马思迁一起拖曳着十方筠,向殿外走去。 马思迁低声向十方筠劝说道:“眼下,我们不敌慕葶苈,暂且先逃离无垢宫,待回了古香坊之后,再向井坊主求助。” 尤弈棋见十方筠三人离开大殿,于是拿出堇熏菀交给他的毒药,准备和慕葶苈同归于尽。 尤弈棋正要拨开瓶塞,十方筠却突然挣脱了下木和马思迁,奋不顾身、跌跌撞撞地闯回了大殿,歇斯底里道: “尤少侠,大丈夫顶天立地,切不可受人侮辱,筠儿和你一起死。” 见状,慕葶苈以极快的身法奔闪至殿门,将十方筠拽回殿内,随即双袖一挥,一道劲风向殿外刮去,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上。 慕葶苈摸了摸十方筠的头,怜爱道: “傻姑娘,这臭小子可没打算屈尊于我,他手上的那瓶毒药,毒性可烈得很,只可惜,我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躯。” 正说着,慕葶苈轻拍尤弈棋的脑袋瓜: “臭小子,还不赶快收好你手中的毒药,我二人倒是不惧猛毒,但这姑娘要是吸入丁点毒气,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尤弈棋见慕葶苈脸色突变,如雨后晴天,一脸疑惑: “慕宫主,你这是何意?” 慕葶苈重新打量着尤弈棋,频频点头: “好小子,和你爹一样重情重义,有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劲,不愧是我心仪之人的儿子。刚才那几掌已解我心头之气,我便不再与你们这些晚辈计较了。” 正说着,慕葶苈抓起十方筠的手,放入尤弈棋的掌中: “弈棋,这姑娘对你有情有意,只是因为自卑,所以不敢表明心意。你可别像你爹那般木讷,辜负了这位姑娘。你有身怀蝾螈真气,好生修习,这姑娘恢复花容,双眼复明,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尤弈棋见慕葶苈态度激转,这才明白,井少康为何说慕葶苈喜怒无常、性情乖张。 此刻,慕葶苈心情大好,尤弈棋趁机说道: “慕前辈,这位姑娘名唤十方筠,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调查我爹当年莫名重伤一事,恳请慕前辈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慕葶苈长叹一声,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我与映霜皆是平北四派同辈中的翘楚,一直在暗中互较长短,也可以说是我年轻好胜,一厢情愿地要和映霜比个输赢。” “后来,映霜爱上了锁心寺的一位僧人,我好奇之下便前往锁心寺一探究竟,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优异之人,能让映霜芳心暗许。” “镇岳他相貌平平、武艺更是平平,但镇岳重情重义、敢作敢为的性格,却给他增添了不少魅力。” “我本来对镇岳只是稍有好感,但为了和映霜较劲,便决定要将镇岳从映霜的身边抢过来,以此证明,我比映霜更为出色。” “我生性洒脱、敢爱敢恨,而映霜却不善表达感情。我本以为让镇岳痴心于我,乃是手到擒来之事,岂料镇岳对我不冷不热,仅有同门之谊。” “我生性好强,镇岳越是对我不理不睬,我越想要得到镇岳,以致自己越陷越深,最后真正地爱上了镇岳,哪怕同门中人对我冷嘲热讽,嗤笑我追求一个出家之人。” “面对我的疯狂追求,镇岳只能以出家人的身份拒绝了我,并立下毒誓终生不娶,我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接受事实,毕竟,镇岳和映霜的关系也是不愠不火。” “我当时并不知晓,镇岳和映霜早已相互倾心,只是两人皆不善于表达感情,因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后来,镇岳意外重伤,我故意将渡生蝾螈的秘密告知映霜,以为映霜不敢偷盗渡生蝾螈,想证明映霜对镇岳也不是真爱,以保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岂料,映霜竟然奋不顾身,冒险潜入锁心寺,盗走渡生蝾螈,救回了镇岳性命,两人一同逃离师门。在众人眼中,二人不仅是叛逃,更是携手私奔。” “我当年也是众星捧月,身边不乏追求之人,因为感情挫败,自尊心遭受打击,因此迁怒于镇岳,怪他让我沦为众人的笑柄。” “其实镇岳和映霜离去不久,我心中的怒火便已褪去。今日只是一时激动,想试试你和这位姑娘的感情,不愿看到你们因为互不开口,最终和那井老儿一样,抱憾终身。” 说到这,慕葶苈叹气道: “映霜她天资聪颖,又因奇遇习得冰魄真经,武艺远在少康之上,却主动放弃了继承人的选拔。映霜为了镇岳,可以抛弃地位、自废武功,甚至不要名分,我慕葶苈自愧不如,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自废武功?不要名分?”尤弈棋无比困惑。 慕葶苈一字一句地说道: “弈棋,映霜便是你的母亲,你可知,她为何一直瞒着你? 第四十章 四派会武 “水姨是我的娘!?” 一记闷雷在尤弈棋的头顶炸裂,惊得尤弈棋脊椎发麻。 慕葶苈一拍尤弈棋的肩膀,令尤弈棋回过神来,随即说道: “映霜修习冰魄真经十载,因而体魄霜寒,以致无法生育。但为了镇岳,映霜自废武功,将诸身冰魄真气散去,这才有了你的存在。” “后来,映霜虽然重修功法,但之前散功令经络受损,因而再也达不到当年的境界。否则凭映霜的天赋,她今时今日的造诣,必定远远在我之上。” “镇岳师出锁心寺,不仅曾经是一位僧人,而且还立下毒誓,终身不娶。映霜不愿镇岳名声受损,更不愿镇岳违背誓言,因此放弃名分,默默地陪在镇岳身边。” 说到这,慕葶苈长叹一声: “映霜对镇岳付出良多,扪心自问,我慕葶苈自愧弗如。” 十方筠温言道: “慕前辈,你如此清楚弈棋爹娘离开平北城之后的事情,想必曾多次前往四海城探访,但没有现身打扰他们。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实在令晚辈佩服!” “筠儿聪慧!” 慕葶苈微微一笑,对尤弈棋嘱托道: “弈棋,外面那个姿态妖媚的女子,乃是心术不正之人,你小子可得注意些。去吧,将殿门打开,带她们出宫去吧。” 殿门开启,但见尤弈棋和十方筠走了出来,两人不仅相互间的称谓变得亲密了,而且搀扶十方筠之人,也由下木变成了尤弈棋。 马思迁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见到尤弈棋和十方筠关系升温,心中虽倍感恼怒,却只能强作欢颜,庆贺两人平安无事。 “十方筠,你给我等着瞧!” 从无垢宫离去之后,尤弈棋一行又去了锁心寺和衢山派。 锁心寺视尤镇岳为叛徒,尤弈棋调查起来有一些困难。 衢山派掌门薄无行,正在为四派会武闭关练功,因而暂谢访客。 众人商议,先在古香坊小住几日,待四派会武之时,趁吉弘益不在锁心寺中,再潜入寺中调查。 而衢山派这边,则等到会武结束,再上山拜访薄无行。 接下来几日,井少康日日在古香坊设宴,与众人把酒言欢,过得好不快活。 井少康优哉游哉的模样,令尤弈倍感困惑: “井前辈,四派会武在即,前辈天天饮酒作乐,毫不准备会武一事,莫非已有十足的把握?” “喝酒喝酒!” 井少康端起酒杯: “老头子对会武没有半点兴趣。这四派之中,锁心寺重医轻武,我古香坊以饮酒为乐,只有无垢宫和衢山派,才会拼了命地争个输赢,老头子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十方筠端起酒杯,回敬井少康: “井前辈,这些酒口感轻柔,回味醇厚,后劲犹如江海一般连绵不绝,酒中蕴含着浓郁的内力,酿制之法应该相当特殊吧。” 井少康啧啧称赞道: “小姑娘识货,我古香坊的江海决,可令内力如同江海一般连绵不绝,御敌之时以逸待劳,时间越久、威力越强,待敌人精疲力竭之时,我却方如旭日初升。” 说话间,井少康晃了晃杯中之酒,得意洋洋道: “这江海决的练功之法,也是酿酒之法,以真气催动酒曲发酵,酒中自然含有内力。” 酒过三巡,微醺的井少康兴奋而又神秘地讲道: “你们可知锁心寺何为重医轻武吗?我老头子偷偷给你们讲,锁心寺的功法名唤元阳子经,源自房中秘术,只能由男子修习,练成之后刚猛无比、无坚不摧。 井少康越说越兴奋: “只是修习元阳子经的时候,修习者会情欲暴涨,以致走火入魔,因此,修习者必须清心寡欲。可惜寺中的那群秃驴,一个个都是花和尚!” 随即,井少康哈哈大笑道: “当然,还有一个稳妥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给阉了,等到神功大成之后,再吞食渡生蝾螈恢复纯阳之体,让功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说着,井少康一指尤弈棋: “可惜渡生蝾螈只有一对,历代住持都舍不得将其吞食,没想到却便宜了你这个小子。” 这一晚,井少康说了不少话,也喝了不少酒,以致酩酊大醉。 第二天,古香坊弟子见师父酣睡不醒,怕师父错过了四派会武,才大胆进入师父的房间,将师父唤醒。 “静姝,召集坊中弟子,与为师一同去参加会武。” 井少康一拍迷糊的脑袋,向爱徒阮静姝吩咐道。 阮静姝正是前些日在观音庙中,被衢山派弟子搭救之人。 阮静姝回到古香坊之后,没有提及观音庙之事,众人也不好追问,只是见阮静姝并无大碍,便将观音庙之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同一时刻,尤弈棋几人已经来到了锁心寺。 十方筠和下木在锁心寺外接应,尤弈棋和马思迁则潜入了吉弘益的房中。 两人在房内翻箱倒柜,如同入门行窃的小贼,只不过两人搜索的并非财物,而是书信、笔记一类的物件。 半个时辰之后,一无所获的两人灰心丧气地坐在床榻之上,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正当尤弈棋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感知到地面之下,有一股强烈的内力。 片刻之后,这股内力越行越远,尤弈棋轻声道:“马姑娘,地下有暗道,有人在走动。” 马思迁稍作思索,轻敲床榻,咚咚,果然是空的! 两人将床板抬起,一个暗道入口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顺着暗道轻手轻脚地向前摸索,最后来到了一个地牢。 尤弈棋隔着牢门,悄悄向内窥探,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他眼中,尤弈棋小声嘀咕道: “又是黑袍人,锁心寺果然有鬼。” 黑袍人在地牢之内停留了片刻,取拿了一些物品,随后向暗道深处行去。 尤弈棋紧随其后,想看看这个黑袍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四派会武这边,慕葶苈轻松击败了无心比试的井少康。 擂台之下,一名衢山派弟子正在奉承掌门薄无行: “慕葶苈这些年的功力突飞猛进,不过还是掌门技高一筹,仅仅几天时间,就练成了古香坊的绝学,江海决。” 说话之人,乃是衢山派大弟子江易秉。 江易秉按照薄无行的吩咐,找来黑道高手掳走阮静姝,并在观音庙中,轮番欺辱阮静姝。 而江易秉则英雄救美,趁虚而入,一举虏获了阮静姝的芳心。 套路虽然老旧,但江易秉却成功地从阮静姝口中,套取了江海决的心法。 江易秉奉承之余,一道阴柔冰冷的声音响起: “秉儿,你将来可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人,可别只学着溜须拍马。为师的江海决初成,起不了多大作用,要击败慕葶苈,还得靠其他手段。” 擂台之上,慕葶苈不耐烦地喝道: “薄无行你这个娘娘腔,要是和井老头一样不敢和本宫比试,直接认输好了,省得上台丢人现眼。” “慕宫主息怒,气大伤身,我这不是给你充裕的休息时间么?免得你待会被我打出擂台,却怪我趁虚而入。” 说着,薄无行疾步踏风,飞驰到擂台之上。。 慕葶苈单手运气,以内力将身插入石板之中的云头刀吸入掌中: “今天便来看看,是我无垢宫的刀法厉害,还是你衢山派的剑法厉害。” 慕葶苈与薄无行打斗在一起,无垢刀法至刚至强、霸道蛮横,衢山剑法至阴至柔、轻灵洒脱。 两套功法的特性虽然与这二人的性别相反,但同他们的性格却是十分契合。 两人相互拆招、各有胜负,但似乎都是略有隐藏,不愿让对方看透自己的后手。 随着对招不断变多,两人渐渐地从友好切磋变得戾气陡增,一招一式都带着浓郁的杀气。 慕葶苈横刀一挥,假意砍向薄无行的咽喉,薄无行举剑阻挡。 慕葶苈趁薄无行抬臂之时,虚晃一招、刀刃急转,朝着薄无行的腋下提砍而上,试图一刀削掉薄无行的右膀。 薄无行急忙双足互踏,径直地向上方蹿去,躲开慕葶苈的攻击,随即腾空而翻、首足颠倒,凌空而下向慕葶苈刺去。 瞬间,薄无行的剑法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似剑法、也似刀法,虚虚实实令慕葶苈捉摸不透。 此外,薄无行的每一次攻击,都直逼慕葶苈的破绽而去,仿佛知道慕葶苈下一步的行动。 见慕葶苈手脚有些慌乱,薄无行指尖轻提,拉动缠绕在手指的细丝,随即一枚细针从袖中飞出,射在慕葶苈的左肩之上。 “薄无行,你竟敢用毒!” 慕葶苈勃然大怒道,随后放声狂笑: “真是可惜,当年映霜她为了换取渡生蝾螈的秘密,将冰魄真经传授于本宫,加上我无垢宫的至清宝典,本宫早已是百毒不侵之体!” 说着,一股浩瀚的霜寒之气,从慕葶苈的体内激涌而出,冻得擂台之下一些功力薄弱的弟子,浑身颤抖不止。 顷刻,慕葶苈手中的云头刀已经化作冰刃,凛冽的刀法招招直逼薄无行的要害。 薄无行出招抵抗,手中之剑却被瞬间冻脆,旋即爆裂为无数的冰渣。 见硬拼不过,薄无行急忙逃窜,慕葶苈在后穷追不舍,脚踏之处皆被霜冻。 很快,薄无行被逼至擂台边缘,已是退无可退。 见状,薄无行犹豫了片刻,旋即大喝一声: “慕葶苈,你以为这十几年来,只有你一人偷偷修习了多种功法?” 言罢,薄无行的身体横置,向一枚炮弹似的,朝慕葶苈正面冲撞而去。 慕葶苈见薄无行正面冲撞而来,双掌拍于薄无行的天灵盖之上。 岂料,薄无行的头颅坚硬得像块钢铁,不仅毫发无损,还硬生生地推着慕葶苈向后方退去。 慕葶苈见气力比不过薄无行,旋即将大量霜寒之气凝聚在手上: “本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内力可用,本宫前些日冰封了一些有趣的内力在体内,今日也与你分享分享。” 薄无行急忙运功,将霜寒之气抵御在体外,可冰封在霜寒气之内的丹阳气却得以释放,突然从薄无行的头顶窜入其体内。 薄无行瞬间察觉到这股内力的诡异,旋即大喝一声:“江海决!” 顷刻,薄无行体内喷涌出大量的内力,将窜入体内的丹阳气推出体外。 看见在体外焚烧的内力,薄无行不屑地说道: “小小火苗,焚烧枯草还行,妄想焚毁参天巨木,真是痴人做梦。” 听到“江海决”三个字,慕葶苈和台下众人皆是一惊,薄无行居然偷学他派武功,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使用出来。 井少康酒醒大半,向擂台上喝道: “薄无行,你可真是无耻,就算胜了比武,又有何脸面前往四绝灵宫?” 薄无行呸的一声道: “井老儿,你以为四派之中,人人都像你一样不思进取吗?平北四派本就同出四绝灵宫,所练功法皆是源自四绝老人,何谈偷学一说?” 说着,薄无行向擂台之下喝道:“ 尔等放心,等我薄无行成为了四绝灵宫的宫主,将四派并为一派,便再无门户之见,尔等皆可修习所有的功法。” 一波未平,薄无行再次发出令全场震惊的声音: “元阳真气!” 话音刚落,薄无行身体再一次变得坚如钢铁,星驰电走般地向慕葶苈奔袭而去。 慕葶苈掀起擂台之上的石板,猛地向薄无行砸去,可石板却如同豆腐块一般,被薄无行撞得粉碎。 见状,慕葶苈脚尖点地,凌空跃起,躲避薄无行的撞击。 可是薄无行却以更快的速度,蹿至慕葶苈的上方,旋即十指相扣、双拳合一,猛力砸落在慕葶苈的后背之上,将其击飞于擂台之外。 慕葶苈跌落于擂台之外,向薄无行嘲讽道: “你居然敢偷学元阳子经,可惜锁心寺中再无渡生蝾螈,难怪你当了十多年的娘娘腔!” 说着,阵阵轻蔑的嘲笑之声响起。 薄无行并不理会慕葶苈的嘲讽,只是阴冷地说道: “慕葶苈,我薄无行不杀四派中人,你既然输了,交出手中的四绝灵玺便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旋即,薄无行转身望向擂台下的吉弘益: “弘益兄,你不懂武艺,便不要到擂台上来自讨苦吃了。若对并派一事没有意见,便交出手中的四绝灵玺,助我重建四绝灵宫,今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然而,出乎薄无行的意料,吉弘益居然会武! 但见吉弘益如饿虎扑食一般,纵身跃上擂台,恶狠狠地说道: “薄掌门,四派合一我并无意见,但对你偷学我锁心寺功法一事,我吉弘益可是大有意见!” 第四十一章 重情重义 在薄无行与吉弘益剑拔弩张的时候,尤弈棋跟踪黑袍人走到了暗道的另一端。 黑袍人走上阶梯,推开头顶的木板,一缕光线从外面透射进来,尤弈棋连忙侧身贴墙,躲避黑袍人的视线。 黑袍人警觉地向后望了望,随即离开了暗道。 尤弈棋缓步走到木板之下,微微向上抬起木板,露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窥探着暗道之外的情况。 房间中除了黑袍人以外,还有一男一女。 男的是一名精壮的大和尚,只听大和尚气喘吁吁地说道: “尊者真是足智多谋,竟然想出这等办法修习元阳子经,不仅可以免去自残之苦,还能调和阴阳,让元阳真气速成。” 黑袍人背过双手,语气威严: “只要你等效忠于本尊,本尊自然不会亏待了锁心寺。你先在此练功,本尊去吉住持那边,看看情况如何。” 说完,黑袍人从后门离去,大和尚则留下来继续练功。 一男一女,在暗室之中窃窃私语。 “其他人一旦求子成功,便不再来锁心寺之中留宿,你隔三差五便来,就不怕事情败露?” “大和尚,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你们锁心寺以求子为名,在送子汤中乱加药物,不知诓骗了多少无知妇女。要不是我长年空枕一人,早就去官府揭发你们了。” 两人恣意纵乐之声,从净室传入暗道,不绝于耳,惹得尤弈棋面红耳赤。 马思迁知道尤弈棋还是只雏儿,于是故作无知,语气万分挑逗: “尤少侠,外面的那两个人在修习何种功法,为什么声音如此奇特?” 说话间,马思迁倚身贴近尤弈棋,又是一阵挑逗。 “淫僧浪妇!” 尤弈棋猛地推开暗门,纵身而出,一掌将大和尚拍成重伤,旋即点住那女子的穴道,对净室之外大喝一声: “门外之人,速速进来捉奸!” 说完,尤弈棋风驰电掣地赶向四派会武之地。 此时,薄无形与吉弘益已经互拆了上百招。 薄无形虽然修习元阳子经多年,但毕竟失去了纯阳之体。 而吉弘益虽然修习时日不长,但以阴阳调和之法,在没有去势的情况下,练成了元阳子经,元阳真气纯粹而霸道,有着和薄无形一较高下的实力。 而薄无行和慕葶苈激斗之时,内力已然消耗不少,故而前一百招,两人斗得平分秋色。 不过薄无行除了元阳子经以外,还修习了多种功法,后劲十足、招式百变,因此在后一百招,薄无形优势渐显,逐渐占据了上风。 激斗间,薄无形见吉弘益的招式开始重复,知道吉弘益已经黔驴技穷,于是在吉弘益重复出招之时,找准破绽,以剑气刺向吉弘益的要害。 吉宏益面对薄无形的突然一刺,霎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闪躲,当即被击飞到擂台之外。 “废物!本尊赐你提升实力的灵药,如此紧要关头,你却还不服用,非要本尊亲自动手。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没有用!” 黑袍人突然出现,手臂一挥,激荡出一道巨大的气刃,想要将吉弘益当场斩杀。 薄无行迅速奔闪至吉弘益身前,激发出强劲的剑气,挡下了黑袍人的攻击。救下吉弘益之后,薄无行凝气于掌,将吉弘益推向擂台之下的慕葶苈: “慕宫主,用你的寒霜之气给吉弘益止血,黑袍人我来对付。” 薄无行的这个举动,四派之人并不惊讶。 平北四派能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论内部矛盾如何激烈,只要遭遇外敌,便能够拧做一根绳,格外团结。 况且,在薄无行的心中,他很快便会成为四派掌门,若是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又如何立威服众? 黑袍人见薄无行实力不菲,欣喜道: “薄掌门,你连败两位高手而不气竭,实力远在本尊的意料之上。你若是忠于本尊,本尊不仅可以助你掌管四派,还可以传授你绝世武艺。” 薄无行冷哼一声: “我兄妹四人争斗再甚,那也是我四绝灵宫的家事,与你无关。我薄无行必然会一统四派,重建四绝灵宫,但绝不是靠你。今日,你休想伤害任何一个四派之人。” 说话间,两股磅礴而浩瀚的内力,分别自薄无行的左右两掌涌出,在手中凝聚成一刀一剑。 慕葶苈见状大惊:“娘娘腔,你何时偷学了我无垢宫的功法?” 薄无行神色得意:“我薄无行既然要当第二个四绝老人,若是连刀剑双绝都不会,如何让门下的弟子信服?” 言罢,薄无行挥舞刀剑,向黑袍人暴掠而去。 见薄无行来势汹汹,黑袍人不再劝说,只是阴恻恻一声:“既然如此,今日在场之人,都得死!” 说着,黑袍人与薄无行斗在一起,十丈之内,内力激荡,不少功力尚浅的弟子,顿觉胸闷气短。 薄无行左手刀法、右手剑法,刀剑合璧之下,打得黑袍人有一些措手不及。两人游斗追逐,一会在擂台之上,一会在擂台之下,如追星赶月一般。 三十招之后,黑袍人逐渐适应了薄无行一左一右的攻击,一刚一柔的力道,一快一慢的节奏。 但见黑袍人的脚步越行越稳,逐一将薄无行的招式破解,一点点地占据了上风。 激斗间,黑袍人用双手纠缠住薄无行的上身,与薄无行比拼起下盘的功夫。很快,黑袍人便发现,薄无行的身形看似轻灵飘逸,其实是为了掩饰腿上功夫不稳的软肋。 有此发现,黑袍人对准薄无行的下盘,发起了一连串快、准、狠的攻击,令得薄无行的脚步踉跄,一时间乱了章法。 擂台之下,井少康见薄无行章法渐乱,连忙向慕葶苈说道: “慕宫主,先一致对外,其余之事,稍后再说。” “不错,平北四派,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说着,井少康与慕葶苈,携手向黑袍人袭去。 只见井少康将腰间的酒葫芦抛于半空,旋即以内力将葫芦震碎,无数蕴含着内力的酒滴被洒向半空。 慕葶苈双袖一挥,以强劲的霜寒之气,将酒滴凝结成细长的冰针。 旋即,井少康和慕葶苈四掌齐推,两股浩瀚而霸道的内力,将多如牛毛的冰针,射向黑袍人的后背。 薄无行见二人前来相助,紧紧地纠缠住黑袍人,不给黑袍人抽身的机会。 顷刻,不计其数的冰针,从黑袍人的后背射入其体内,冻得黑袍人躯体僵硬、动作迟缓,呼吸间都透出一股寒意。 三人见黑袍人因霜冻而变得迟钝,齐手向黑袍人施展攻击。 岂料,黑袍人一呼一吸之间,便化解了体内的霜寒之气,旋即虎躯一震,一股磅礴的内力形似环状,从其身体之内暴涌而出,像翻天巨浪一般朝三人扑打而去。 见黑袍人激发出的内力强劲,薄无行与井少康立即运动护体。 而慕葶苈却冒着重伤的危险,在即将被震飞的刹那,全力一掌,猛拍在黑袍人的右肩之上: “最后一点存货,本宫全部赏赐给你。” 慕葶苈与薄无行一战之后,体内冰封的丹阳气虽然残存不多,但这缕微弱的丹阳气,在黑袍人的体内,接触到蕴含内力的酒液之后,旋即如同枯草丛中的点点薪火,熊熊燃烧起来。 “焚经决!?你怎么会焚经决!?” 黑袍人双眼一怔,急忙一探内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这股丹阳气不强,只需损耗一些真气护住经络,便能运功将其逼出体外。” 此刻,虽然黑袍人的行动不便,但薄无行和井少康被震得躯体发麻,慕葶苈更是重伤瘫坐在地上,没办法阻止黑袍人运功逼出丹阳气。 “尤少侠,我们要上前相助吗?” 潜伏一旁的马思迁话音未落,尤弈棋已经冲出数丈之远。 虽然黑袍人的外在并无异样,但尤弈棋一念心经已成,探知到黑袍人真气暴走、内息紊乱,料定黑袍人正在与丹阳气抗争,此刻无法闪避,于是当机立断,要给黑袍人致命一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尤弈棋突然出现在擂台之上,手刀捅入黑袍人的腰腹,贪婪地炼化着丹田内的真气。 黑袍人强忍身体的剧痛,在掌中激发出气刃,砍向尤弈棋的颈脖,令得尤弈棋心中一惊: “这个黑袍人不仅能同时抗衡三派掌门,而且被丹阳气焚烧真气之时,还可以继续行动,真是远远强于之前所见的黑袍人,若是单打独斗,我必败无疑。” 马思迁见尤弈棋躲闪不及,旋即纵身上前,手举双刀,凌空斩下,一刀砍断了黑袍人的手臂,心里嘀咕着: “尤弈棋这家伙越来越强,我得赶紧除掉十方筠,把尤弈棋占为己有。” 黑袍人被马思迁斩断手臂,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尤弈棋不急不忙,将黑袍人丹田内的真气,炼化吸收得一干二净。 马思迁眼珠一转,上前搀扶井少康等人,想要博得几位掌门的好感。 下木趁马思迁不注意,轻手轻脚地溜上擂台,从黑袍人身上找出环状器物,偷偷藏于怀中,心想: “少主肯定很在意这个东西,但不想让马思迁知道,我先藏起来,找机会再私下拿给少主。” 黑袍人气绝,慕葶苈怒声叱喝吉弘益: “老秃驴,你是越老越糊涂吧?我平北四派决定四绝灵玺的归属,你从哪找来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袍人,干涉我四绝灵宫的内部之事,差点害本宫丧命!” 没等吉弘益出声,慕葶苈又狠狠地盯着薄无行: “娘娘腔,你何时偷学了我们三派的武功,既然想学,不如拜本宫为师,干嘛偷偷摸摸的?不过还算你这家伙良知未泯,记得自己是四绝灵宫之人。” 这四人自幼一起习武,既是至交又是损友,内斗之时乌烟瘴气,抵御外敌却又格外团结,方才还争得你死我活,这会又彷如无事发生。 当然,慕葶苈和井少康,能够不与薄无行和吉弘益计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此刻他们并不知道,薄无行和吉弘益做了其它龌龊之事。 在慕葶苈和井少康心中,平北四派本就是一家,因此薄无行偷学一事虽然不妥,但也抵不过他们数十年的感情,大不了,让薄无行将衢山派的功法也分享出来便是。 吉弘益的神智逐渐清醒,向另外三个掌门说道: “都怪你们,成天嘲笑我武艺低微,害我被黑袍人蛊惑。黑袍人几个月之前找到我,说有办法能让我保持完身,并且练成元阳子经。” “此外,他还给了我一颗丹药,说是能够让我功力大增,条件是让我在会武之时杀掉你们。” “我研究过那颗药丸,确实能够让人在短时间之内功力暴增,但是却会失去神智。我只是想在会武之时让你们大吃一惊,于是没有服下那枚丹药。” “我本想等会武之后,就把黑袍人之事告诉你们,共同调查他的底细,搞清楚他为何想取你们的性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这里。” 尤弈棋出声打断了吉弘益: “吉住持,请你不要避重就轻,可否先给大家解释一下,锁心寺骗奸女子一事。” 说着,尤弈棋缓步行至吉弘益身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们的暗道,可真是又黑又长,差点把小爷给绕晕了。” 吉弘益愣了一愣,惊讶暗道居然被发现了,心想其他几位掌门一定为护短,于是承认道: “黑袍人告诉我,元阳子经源于房中秘术,修习之时,必然情欲失控,走火入魔难以避免。想要修习元阳子经而不去势,只能在练功之时及时发泄,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我思之有理,便以拜佛求子为名,诓骗求子心切之人,到净室之中礼佛,在送子汤中投放药物,接着做出了一连串的错事。” 尤弈棋怒不可遏,正欲教训吉弘益,不料薄无行却突然开口哀嚎: “元阳子经居然有如此修习之法!早知如此,当年就不用求镇岳假装重伤,诓骗住持拿出渡生蝾螈救命,用来给我练功,结果害得映霜信以为真……” 说话间,薄无行偷瞄了一眼尤弈棋的神情。 吉弘益一脸诧异: “娘娘腔,原来是你惦记着渡生蝾螈!你以为师父当年没有看出来,镇岳是假装重伤吗?否则,镇岳作为师父最为疼爱的弟子,师父又岂会心疼一只渡生蝾螈!” “娘娘腔,死秃驴!” 慕葶苈不顾伤重,一挥手,一人赏了一巴掌: “你俩可真是厉害,弄出一大堆秘密瞒着我和井老头。镇岳他重情重义,宁愿自己被逐出锁心寺,也不将真相说出,怕牵累了你们,你们两个,居然心安理得地隐瞒了这么多年!” 井少康见慕葶苈有些激动,怕她裂了伤口,急忙说道: “镇岳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他和映霜,哪能知道彼此的心意?说不定还在锁心寺吃斋念佛呢。” 说着,慕葶苈和井少康意味深长地望向尤弈棋。 得知真相,尤弈棋无奈叹息: “难怪每次娘问及爹当年被伤一事,爹总是闭口不提,也从未想过调查真相,原来根本没有凶手。” 说着,尤弈棋神色一凛,话锋一转,怒喝吉弘益: “锁心寺骗奸妇女天理不容,你作为锁心寺的住持,对那些被骗奸的无辜妇女,你如何交代?” ===================== (4538,请各位无视,最近总是被吞文,导致文意不通,记录一下发稿时的字数,判断是否被吞文,便于修改调整。) 第四十二章 北上南下 “锁心寺骗奸妇女一事,确实因我而起。我争强好胜,一时鬼迷心窍,让黑袍人蒙蔽了心智,犯下了过错,实在难以弥补。” 说到这,吉弘益夺过慕葶苈手上的云头刀,一挥手,向两腿之间削去: “锁心寺僧人犯下淫戒,一律自宫谢罪,日日诵经悔过。此外,锁心寺散尽寺内财物,用以弥补那些被轻薄的女子。” 慕葶苈本来还想教训吉弘益,但看见吉弘益的脸色瞬间惨白,双唇失去血色,一时动了恻隐,急忙说道: “弈棋,吉老头平日里布粥施药,也做了不少好事,功过相抵罪不至死,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总不能将吉老头送去官府问罪吧?” 见尤弈棋默不作声,慕葶苈知道他心念止恶扬善,不肯善罢甘休,于是转移话题,向薄无行说道: “娘娘腔,你偷学功法一事,可得给我一个解释,若不能令本宫满意,本宫就和井老头联手,将你们衢山派给吞了。” “好好好,四派本是一家,我也将衢山派的功法,交予你们参阅便是。”说着,薄无行将提前编造好的故事娓娓道来,隐瞒了阮静姝之事,把偷学功法一事给糊弄了过去。 慕葶苈和井少康,出于对多年故交的信任,也没有细细深究。 尤弈棋的目光,并没有因为慕葶苈转移话题,而从吉弘益的身上离开,仍然死死地盯着吉弘益。 在尤弈棋看来,这么多女子被辱,吉弘益只是切了二两肉下来,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世上不怕死之人,恐怕没有几个。 吉弘益忖量了一番,见苦肉计行不通,于是抛出了一个令众人满意的答案: “既然弈棋是镇岳和映霜的儿子,最后也是由他击败了黑袍人,那我们便将四绝灵玺交由弈棋保管吧。” 说着,吉弘益颤抖地双手摸出四绝灵玺,递到了尤弈棋的手中。 井少康当即明白了吉弘益的想法,心里也很认同,于是急忙吩咐弟子,先行护送吉弘益回锁心寺养伤,让吉弘益离开尤弈棋的视线,并拉着尤弈棋的手: “弈棋,当年四绝老人为了勉励传人勤于练武,给四派各自留下了一枚四绝灵玺,并向四派交待,四派掌门之中,若有人可以力压另外三派掌门,则有权收回四枚灵玺,合而为一,前往探索四绝灵宫的秘密,并将四派合为一派,重建四绝灵宫。” 说到这,井少康拿出他的那枚四绝灵玺: “这数百年以来,抛开锁心寺不谈,除了薄无行胜之不武以外,历代的三派掌门皆是平分秋色,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现令众人心服口服之人。既然如此,我的四绝灵玺索性也交给你吧。” 慕葶苈表示同意,随即也拿出了她的四绝灵玺。 这一下,薄无行可不乐意了。 薄无行不像慕葶苈和井少康二人,与尤镇岳和水映霜有着特殊的渊源,自然不愿意交出四绝灵玺,可眼下这个场面,他若是不交,以慕葶苈性格,恐怕当场就会同他翻脸。 正在薄无行迟疑间,慕葶苈直接伸手,从他的怀中强行拿走了四绝灵玺,递交到尤弈棋的手中:“接着,这娘娘腔一点也不痛快。” 薄无行心生不悦,可此情此景之下,却又不好表露,只能恶狠狠地在心里念道: “尤弈棋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坐收本掌门的渔翁之利。四绝灵玺只是暂时交由你保管,等你出了平北城,本掌门再好好地收拾你!” 吉弘益一句话,让尤弈棋凭空捡了个大便宜,也让尤弈棋成为了半个四派中人,这一下,尤弈棋是真的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与吉弘益计较。 井少康见尤弈棋稍微松了些口,于是邀请众人前往古香坊饮酒,慕葶苈欣然答应,而薄无行却借故离去。 薄无行心里清楚,阮静姝一事瞒不了多久,为免节外生枝,引起慕葶苈和井少康的怀疑,于是急匆匆地赶回了衢山派,要将此事处理干净。 古香坊之中,众人饮酒之余,井少康问及尤弈棋,接下来作何打算。 尤弈棋喟然而叹: “我有位朋友,曾劝我暂缓北上,我不信。这些天,我见四派中的精英弟子,武艺皆是不弱于我,可想而知,北境星殒之地,必定聚集了许多实力远在我之上的高手,就算我现在到达星殒之地,也没有实力去争夺宝贝。” 说着,尤弈棋双拳一抱,向井少康和慕葶苈稽首: “两位前辈,我体内的三种真气不断增强,正值突破瓶颈之时,想留在平北城修习一段时日,恳请两位前辈多多指点。” “那感情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喝酒呢!再说了,江湖上每次有奇珍异宝问世,哪次不得争个四五载,你在这安心练功,先让北境那群家伙斗个头破血流。” 井少康爽快地答应了尤弈棋的请求,旋即对慕葶苈说道:“慕宫主,本坊主的好酒也分你一些,你可不要推辞啊。” 慕葶苈一脸冷傲: “井老头,你只管备足美酒,弈棋的武功由本宫亲自指点,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瞎参和了,免得耽误了弈棋的前途。” 正说着,慕葶苈看了眼十方筠,问道:“弈棋,你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想法?” 尤弈棋拉上十方筠的手:“待蝾螈劲更进一步之后,我想要恢复筠儿的容貌和眼睛。” 十方筠浅浅一笑,微微点头,一切心照不宣,没有多说什么。 马思迁一脸不悦,脑子里盘算着怎么除掉十方筠。 尤弈棋见马思迁的脸色不对劲,以为马思迁不愿意留在此处:“马姑娘,我打算在此耽搁一些日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马思迁本来就想拖延尤弈棋北上的计划,如今尤弈棋主动要求留下来,她自然是万分愿意,而且留在此处,说不定她也有机会得到指点,于是故作通情达理的姿态: “尤少侠,迁儿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随你游历,自然是听从少侠的安排,少侠在哪,迁儿便在哪。” 马思迁,语气娇柔,故意想恶心十方筠。 尤弈棋一行,意见达成一致,决定留在平北城修习武功,静待北境有变。 此时,距离尤弈棋从四海城出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时至次年二月,南疆早已是春暖花开。 在尤弈棋暂停北上之旅的同时,姜小橙开始了南下之行。 四海城南门,姜湛将姜小橙兄妹送至城门之外,千叮万嘱道: “橙儿,为父还是不放心你们兄妹二人独自上路。尤其是黎儿,整日调皮捣蛋,没个正经,你可要看好妹妹,不要纵容她在外面惹是生非!” 没等姜小橙回答,姜九黎先不乐意了: “爹爹!我都十六岁了,做事情知道分寸。再说了,哥哥他爱较真,有时候就是个死脑筋,说不定路上还是我照顾哥哥呢,您老人家赶快回去工坊去吧,匠师们还在等着你发月俸呢!” 姜九黎一边嘟囔着,一边催促着哥哥向南行去,像极了一直逃离牢笼的囚鸟,迫不及待地要飞向天际。 这些日子,姜小橙兄妹学会了骑马,两人以宁靖城为目标,沿着官道飞快地向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一路上,姜九黎如同脱困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喧闹不停,而姜小橙,则默默地在脑海中确认行程计划: “文举选士在两个半月之后开考,但最好提前一个月到达宁靖城,以免不服南疆的水土。宁靖城距四海城共两千余里,为稳妥起见,避免途中耽搁,每日还是走上一百里路为好。” 黄昏时分,姜小橙兄妹斜穿河谷森林,来到了四海城西南百里之外的梁溪村。 兄妹二人行至村口,打算进村寻一户人家借宿,发现村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似乎正在办喜事。 村口,一个村童看见姜小橙兄妹,立即迎了上来: “两位哥哥姐姐,我们梁溪村的彭家正在办喜事。村长说了,梁溪村人少,平日里难得热闹,如果有客人路过,就邀请客人进村喝杯喜酒,大家伙凑个喜庆。” 说着,村童右手一伸,掌心向上: “两位哥哥姐姐,现在天色已晚,不如随我去彭家讨个喜气,晚上也好找个地方歇息。” 姜九黎打量了一番村童,感觉像是纯良之人,于是对姜小橙说道:“哥,村民淳朴,我看这村童不像坏人,要不跟他走一遭?” 防人之心不可无,姜小橙心中暗忖: “原本也打算进村寻一户人家借宿,只是眼前这村童过于热情,为防有诈,还是得留一个心眼。不如先随他进村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如此思量,姜小橙悄悄松了松绑枪的系带: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姜小橙兄妹跟着村通,来到了梁溪村彭家大院,大院之内摆满了酒桌,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闹非凡。 村童将兄妹二人引至大院偏隅的一张酒桌之上,同桌的还有其余七人,从穿着打扮来看,皆是路过的旅人。 七人之中,有两人的气质与众不同,一人银发苍苍,像是位学识渊博的老者;另一人双眼有神、轮廓分明,穿着打扮似那习武之人,应该是身旁老者的随从。 姜小橙入座之时,新郎、新娘正在行礼,一眼望去,新郎倒是仪表堂堂,而新娘头上盖着红头帕看不清长相,不过显而易见,新娘的行动有些许不便,应该是腿脚上落有残疾。 虽然,两位新人的外在有一些不般配,不过大丈夫不嫌糟糠之妻,两人既然情投意合,在这大喜的日子,众人送上的也只有祝福,并无其它的流言蜚语。 姜小橙见新人即将礼成,赶紧从行囊中拿出一堆东西,半蹲在地面摆弄起来。 “新郎、新娘速入洞房!” 在傧相呼喊礼成的同时,姜小橙将地面的一个竹筒点燃,旋即,天空中出现一道炫丽的烟火,引得在场宾客皆是拍手叫好,为这对新人送去祝福的目光。 见状,与姜小橙同桌的老者有些惊讶: “老朽姓孙,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对调配火药如此熟悉,竟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制作出一响烟火,可真是令老朽佩服万分。” 姜小橙一作揖,谦虚且不失礼节: “孙先生过誉了,晚辈姓姜,调配火药只是家中营生,算不得什么本事,今晚只是为新人喜结连理感到高兴,这才贸然献丑了。” 孙姓老者有些疑惑,顿了一顿,似乎猜到了姜小橙来自姜家工坊,但并没有点破: “姜小弟,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向朝廷效力,如今战火纷飞,你有此技法,必定能受到朝廷重用。” 姜小橙见孙姓老者长得慈眉善目,也没有隐瞒,无奈道: “如今时局混乱,南北朝廷都在招揽身怀绝技的匠师,可惜晚辈家住赤河以北,如今已被蛮子占领,晚辈不愿意为蛮子效力,故而启程南下,参加南朝的选士。” 听说姜小橙来自北边,孙姓老者几乎确定了姜小橙的身份,但仍然未点破,之时点头称赞道: “年轻人有志气!只可惜像你这般的人才,却还要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去参加选士,不能直达天听,老朽可真为朝廷感到惋惜。” 姜九黎在桌下悄悄地拉扯了一下姜小橙,悄声道:“哥哥,你可要把家底都交待清楚咯。” 经妹妹一提醒,姜小橙也察觉自己酒后多说了几句,于是沉默了下来。 姜九黎趁机插科打诨,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将话题引回了桌上的酒菜之中。 是夜,村长因感谢姜小橙的那一响烟火,令梁溪村好好热闹了一番,于是邀请姜小橙去他的家中过夜。 时至深夜,睡梦中的姜小橙忽闻屋外锣鼓喧鸣,迷糊间感到一丝红光,透过窗户映入了他的眼睛,旋即猛地惊坐起来: “起火了!” 话音未落,姜九黎奔进屋内,拉着姜小橙的手向门外跑去:“哥,彭家起火了,着火的是那对新人的婚房!” 姜小橙兄妹急忙奔至彭家大院。 此刻,村长正在四处呼唤乡亲帮忙救火,一众乡亲问讯,将锅碗瓢盆全都给用上了,可却只是杯水车薪。 火焰就像旋风一样,噼里啪啦地作响,恶毒的火舌吞噬着一切,发出咝咝怪叫,火势根本没有消退的迹象。 见状,姜小橙急忙让村长找人砍来长竹筒,以棉布作为裹絮,制作了几只简易的唧筒用于救火。 可这些唧筒毕竟只是临时制作,水量和射程都不太理想,因而众人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火势完全扑灭。 此刻,新房已经完全焚毁,很遗憾,新郎、新娘都没有逃脱出来,两人一起葬身火海之中。 村长只得组织壮丁挖掘废墟,在众人一阵忙活之后,终于在废墟中刨出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一夜之间,喜事变丧事,彭家二老当场哭晕在大院之内。 一个时辰之前,在刚刚发现新房起火之时,村长便遣人前往管辖梁溪村的长芦镇报信,请求支援。 如今火势扑灭,新人丧命,肥头大耳的长芦镇守,这才提着裤腰带,带领一众防隅,匆匆赶至彭家大院。 长芦镇守在院内环视一周,失火的新房位于院落的东南角,是一个独立的房屋,应该是由柴房改建而成。 新房的门窗以及梁柱已经烧得漆黑,长芦镇守望着时不时冒出的淡淡青烟,扯着嗓子说道: “天干物燥,意外失火在所难免,还好现在是冬末春初,多刮西北之风,这新房独落于院子东南,故而火势没有蔓延至院内的其它房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着,长芦镇守扶起彭家二老: “这喜事变丧事,本官也是万分遗憾,为表哀悼和安抚,镇衙会出资下葬两位新人,并为彭家重建房屋。各位乡亲今晚都辛苦了,便早些散去,好好休息吧。” 语罢,大腹便便的镇守又提了提裤腰带,准备打道回府。 姜小橙一直在端详火灾现场,见长芦镇守想要转身离去,旋即挥手高呼道: “镇守大人请留步,此事存在诸多蹊跷之处,绝对不是意外失火,必定是蓄谋杀人!” ===================== (4827,请各位无视,最近总是被吞文,导致文意不通,记录一下发稿时的字数,判断是否被吞文,便于修改调整。) 第四十三章 无头女尸 彭家大院失火,长芦镇守已下结论,姜小橙突然出声否定,令得长芦镇守有些挂不住颜面,于是出声叱呵道: “哪来的黄口小儿张嘴胡来,本官姑且念你年少,这次便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胡搅蛮缠,当心本官治你信口雌黄、造谣生事之罪!” 说完,长芦镇守一拂衣袖,愤愤离去。 这时,孙姓老者向身旁的随从叮嘱了几句。 旋即,这位孔武有力的随从,脚步鬼魅、移形换位,似风般从人群中飘过,顷刻追上了长芦镇守。 随从将手按在长芦镇守的肩上,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鱼符,晃了晃,不动声色地交代了几句,随即悄然隐匿于人群之中。 不过这细微的一幕,却被姜九黎悉数看在眼里,默念道:“那位老者气度不凡,果然是有背景的大人物。” 长芦镇守看见鱼符之后态度急转,踱着碎步小跑至姜小橙身前,恭声道:“小兄弟,本官刚才忖量片刻,觉得你言之有理,不知道你对彭家失火一事,有何高见?” 姜小橙走向彭家大院,手指新房废墟: “新房独立于院落,从床头至房门不过十步,怎会无法逃出?除非门窗被人从外面锁死,或者新人被束缚住无法行动,亦或是新人被杀害之后再抛尸于火中。无论如何,都是有人故意杀人纵火。”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长芦镇守问道: “可是这深更半夜,乡里都在熟睡之中,没有人看见凶手。眼下,两位新人皆已遇害,现场也被焚毁,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要如何追查凶手?” “镇守大人,你如何确定遇害的就是两位新人?” 姜小橙缓步走到两具尸体的旁边,将其中的一具摆正放端,接着说道:“这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烧作一团焦炭,但仔细辨认却不难发现,这具尸体根本没有头颅!。”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这具尸体的肩颈之处相较平缓,确实没有头部,只是刚才众人都不愿意正眼细瞧,故而没有发现端倪。 看见众人惊异的目光,姜小橙解释道: “房屋失火与炉内生火不尽相同。炉室之内火焰聚集一处,能够轻易地将其中的东西烧为灰烬。房屋失火则有所不同,火焰四散于空气之中,无法产生如同炉内一般的高温,因此必然会留下余骨,甚至是没有烧完的肉体。” 说到这,姜小橙盖上掩尸布,站起身来: “凶手正是担心尸体没有被完全焚烧干净,因此割下了死者的头颅,想要隐藏身份。只可惜他故作聪明,反而留下了马脚。” 长芦镇守恍然大悟道: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具无头尸体并不是新郎或者新娘。如此说来,那这两位新人之中,必然有一人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关。可是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要如何辨认身份呢?” 姜小橙稍作忖量:“请大人吩咐仵作将尸身清理干净,剔掉焦灼的皮肉,再将尸骨重新拼接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两具骨架呈现在众人眼前,其中一具果然没有头骨,而另一具的腿骨则是一长一短。 姜小橙指着两具骨架说道: “新娘的腿脚带有残疾,因此,这具腿骨不齐的骨架应该是新娘的骸骨。而另一具没有头骨的骨架,却肯定不是新郎的骸骨。因为男性的盆骨上大下小,形似漏斗,而女性的盆骨前宽后阔,形似圆桶。这具骨架,明显是一个女子的骸骨。” 闻言,长芦镇脸色一沉,向彭家二老呵斥道:“尔等纵子行凶,现在凶手逃往何处,尔等再不如实招来,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彭家二老乃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被长芦镇守猛地一训斥,吓得语无伦次,当即跪地求饶。 姜小橙用了良久,才弄明白彭家二老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语。 原来,彭家二老嫌弃新娘姚氏落有残疾,并不同意儿子彭力将姚氏取回家中,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儿子,只得无奈同意,其余之事,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姜小橙认真地观察着彭家二老的神情,认为彭家二老可能真的不知内情,又斟酌了一番,将他的判断和想法,悄声告诉了长芦镇守。 闻言,长芦镇守向手下吩咐道: “保护好现场,同时四处张贴布告,重金悬赏无头女子的头颅。” 吩咐完,长芦镇守又向一众乡里交待道: “乡亲们,再过不久便是拂晓,各位彻夜未眠,天明之后还有农活要忙,不妨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本官再和这位小兄弟一起查探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给众位乡亲一个交待。” 乡里渐渐散去,姜小橙兄妹也回房休息。 待到天明之后,兄妹二人再次来到了彭家大院,重新仔细地勘察失火现场,在残垣断壁之中,发现了一个用于储物的夹壁墙,姜小橙若有所悟道: “想来是凶手提前将无头女尸藏匿在了夹壁墙之中,待行凶杀人之后,再放火焚尸灭迹,制造新房中有两具尸体的假象。 姜九黎推测道: “哥,凶手能够悄然藏尸于房中,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屋主彭力,趁着将柴房改建为新房的机会,故意砌了一面夹壁墙,将尸体藏在墙中。” 姜九黎所言合情合理,但姜小橙还是皱起了眉头: “可是彭力并没有杀人动机,但凶手若是另有其人,那凶手与彭力又有何关系,为何要用无头女尸替代彭力,让彭力活着离开新房?” “女尸比男尸轻!” 姜九黎有所发现,开心地蹦跶起来: “哥,彭力长得瘦弱,气力应该不大,假如尸体是彭力搬来的,那他肯定会选女尸,而且找尸体的地方不会太远。昨日入村,我见村口西侧有一片坟地,想来女尸最有可能是从那边挖来的。” “黎儿,你说得对,我们去坟地看看!” 兄妹二人来到坟地,果然和姜九黎推测的一样,坟地之中杂草丛生,但有一处坟丘却是新土,应该是近日被人翻动过。 有此发现,兄妹二人拜托村长找来了坟主,向坟主说明了挖坟开棺的想法。 所谓入土为安,坟主自然不愿意惊动入土之人,于是断然拒绝了兄妹二人的请求:“不行,这坟不可能有人来挖过!” 见坟主断然拒绝,姜小橙只得拉上村长好言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姜九黎眨巴眨巴了眼睛,思量山野村民大多是迷信之人,于是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哥哥,听说人死之后如果没有全尸,轮回之时就会被投入畜生道之中,下辈子当猪作狗任人宰割,这坟中之人还真是可怜。” 坟主一听下辈子不能投胎为人,当即同意挖坟开棺。 尸棺打开,果然只有一颗人头,气得坟主咒天骂地,将盗坟者的祖祖辈辈挨个问候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坟主稍微平静了一些,向兄妹二人说道: “坟内是我的女儿,因患了肺病久咳不止,终于拖垮了身子,在一天夜里咳血而亡。只是我女儿已经下葬一月有余,却没想到入土仍难以未安。” 姜小橙望着棺木分析道: “随葬品都还在,看来挖坟者只是冲着尸体而来,这挖坟者与杀人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说到这,姜小橙拿出一些银两,安慰道: “老先生,我这便前往长芦镇衙,将你女儿的尸身讨回。这些碎银你收着,好好给你女儿垒一个坟丘,节哀。” 长芦镇衙之内,镇守见姜小橙前来,不等姜小橙开口,主动笑脸相迎上去,神色颇为得意:“重赏之下必有好事,小兄弟,本官已经将无头女尸的头颅给找到了!” 正说着,长芦镇守指着衙内的一位渔夫说道: “这个人叫余三,他今晨网鱼之时,从溪中打捞上了这颗人头,看见本官张贴的悬赏,便提着头颅前来领赏了。本官思量,一定是凶手割下头颅之后,将其抛入溪流之中,头颅顺流而下,从梁溪村漂到了长芦镇。” 说完,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将头颅端了上来。 姜小橙揭开黑布,心中一时无语,意味深长地望向长芦镇:“这颗头颅鲜血淋漓,分明是刚刚砍下,怎会是女尸的头颅!” 随后,姜小橙将梁溪村坟地之事告知镇守,称女尸头颅早已经找到了。 长芦镇守勃然大怒道:“大胆余三,你这颗头颅又是从何而来?” 余三眼神扑闪,慌乱辩称: “大人,这颗头颅确实是小人网鱼之时发现的,只不过不是无意打捞上岸,而是我看见大人的悬赏之后,为求赏金,刻意四处寻找,尔后又布网截流,从上游拦截下来的。” “布网截流?” 姜小橙当场戳穿余三的谎话: “你怎么知道上游会有头颅漂下?这颗头颅的颈脖断裂之处,有数道明显的细丝勒痕,而且勒痕的淤血尚是赤红之色,分明是你用鱼线杀人之后,才将头颅砍下,想要骗取悬赏!” 见事情败露,余三不得不交待道: “我今晨来镇子中卖鱼,看见许多人在围观一张布告,就请识字之人为我诵读,这才知道官府正重金悬赏一个女人的头颅,于是起了歪念,回家将久病在床的老母勒死,砍下了头颅前来领赏。” 长芦镇守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久病床前无孝子,弑母重罪绝不能轻饶,将这个不孝恶徒收监,择日送往福宗城,等候狱曹发落。” 说完,长芦镇守向姜小橙问道:“小兄弟,现在应当从何处查起?” 姜小橙沉思片刻道:“彭力的这条线索暂时断了,不过凶手杀人总得有一个动机,我打算去姚氏的娘家调查一番,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小兄弟,不用这么麻烦,姚氏娘家位于本镇的松民村,该村离本镇和梁溪村皆是不远。本官将姚氏娘家之人,全部传唤于此便是。”说着,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前去传唤。 一个时辰之后,姚氏娘家之人全部聚齐在镇衙之内,众人的脸色凝重而沮丧,想来姚氏葬身火海之事已然传回娘家。 “大人,我女儿姚瑶死得冤枉!” 姚母向镇守哭诉道: “姚瑶的腿脚先天残疾,相亲之人皆是嫌弃。后来经人介绍,姚瑶结识了梁溪村的彭力。彭家家境平平,而且彭力还欠着赌债,但彭力的模样还算俊俏,因此,我姚家便与彭力达成协议,由我姚家为他偿还赌债,并且不收彭家一分彩礼,彭力完婚之后则入赘我姚家。” 说着,姚母拉着一众家人,下跪磕头: “现在想来,肯定是彭力中途反悔,又贪图我姚家的钱财,故而设计害了我家闺女。请大人为我彭家做主,一定要将彭力那个恶贼绳之於法” 长芦镇守提了提下滑的腰带: “如此说来,杀人动机有了,案情也清楚了。彭力瞒着彭家二老与姚家结亲,却计划好在婚礼之时杀人纵火,演一出金蝉脱壳之戏,得以逍遥于法外!” “禀告大人,山中的樵夫前来报案,说在松林之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现在已经抬至衙外。”一位衙役上前报告。 尸体抬入衙内,众人皆是一惊,死者正是彭力。 在众人倍感惊讶之时,姜小橙注意到姚氏的娘家之人当中,一个男子的神情有些怪异,惊讶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有此发现,姜小橙一指该男子,突然出声大喝: “大胆凶手,为何要杀害彭力,莫非以为彭力杀害了姚氏,想要替姚氏报仇!?” 这个男子本就思绪惶恐,又突然受到惊吓,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慌乱地辩解道: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今晨在松林中拾捡松塔之时,遇见过这个死者,见他饥寒交迫,便将身上的干粮分享与他,却没想他就是我的妹夫彭力。” 姚母也是急忙替儿子解释: “我儿姚治是位大夫,我与彭力商议婚事之时,我儿恰好外出巡诊,邻村的乡里都可以作证,因此,我儿他并没有见过彭力,认不出自己的妹夫很正常,更谈不上寻仇了。” 姜小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姚治,你既然是个大夫,那我问你,松塔有何药效?你若是胡言乱语,我便让镇守大人将你关押收监。” 说到药材药效,姚治从刚才的慌乱之中恢复过来,自信地答道: “松塔是松树的果穗,成熟之后内有松子,可作药用,有祛风止痛、消炎止血、滋养强壮的功效。除了入药以外,久食松子可以健身心、润肌肤、益寿年,故可用于食补。” 姜小橙微微点头,但出于谨慎,还是要再次确认姚治的身份:“姚大夫,劳烦你查验一下彭力的死因。” 姚治查验一番之后答道: “彭力的口眼皆开,耳鼻出血,肤色紫黯,双唇发黑,手足指甲俱是乌青,显然是中剧毒而亡。但其腹部并未膨胀,也没有出现上吐血、下泻血的症状,说明不是服毒而亡,应该是被剧毒之物刺入体内,以致毒发暴毙。” 长芦镇守唤来仵作,仵作将彭力的脏腑打开,果然如同姚治所言,脏腑之内并无半点乌黑,显然不是服毒而亡。 此外,仵作在彭力的后颈之上,发现了两个针眼大小的创口,再次证实了姚治的说法。 “难不成凶手想杀彭力灭口?如此剧毒,绝非等闲之人所为。” 姜小橙低声自语道。 兄妹二人与长芦镇守商议之后,决定前往彭力尸体被发现的松林,一探究竟。 一行人刚迈出镇衙大门,却看见两道倩影迎面走来,姜小橙抬头望去,其中一个身影,乃是朝夕相处的同窗。 姜小橙诧异而开心地招呼道:“羊月,你怎么在这里?” ===================== (4624,防吞记录) 第四十四章 千棘闇蜈 羊羽和羊月出现在姜小橙眼前。 羊羽自是不必多说,四海城名伶,哈禄腾姘妇,当日为了讨哈禄腾欢心,在床帏之上胡言乱语,害得四海学院的徐先生惨遭毒手。 羊月正是羊羽之女,用姜九黎的话来说,羊月乃是四海学院的半个女神,相貌佳、学业好,品行也不坏,就是出身差了点,不然与她姜九黎倒有得一拼。 羊羽不知道姜小橙对她怀有成见,又见姜小橙与镇守并肩而走,料想二人关系应该不错,于是主动招呼道: “姜少爷,难得天子恩尊女子入仕,月儿同你一样,也是南下去宁靖城参加选士。我母女刚才在镇外的松林遭遇不测,特来镇衙报官。姜少爷,你与月儿同窗多年,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姜小橙见羊羽灰头土脸,没了往日的香艳亮人,想必确实是在松林之中遭遇了不测,于是暂时放下成见,向羊羽说道: “我与镇守大人正要前往松林查案,你先去镇衙内辨认尸体,看看有没有在松林内见过这个人,然后再和我们一起前往松林,详细之事,路上边行边说。” 羊羽见到彭力的尸体,畅快地笑道: “真是恶有恶报,这家伙方才在松林之中轻薄于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遭了报应,真是老天开眼啊!” 前往松林的途中,姜小橙将彭力一案告诉了羊羽母女,同时向羊羽问询,在松林之中发生了何事? “我陪同月儿前往宁靖城赶考,途径松林之外时,遇见彭力从松林之中出来。彭力见我俩寡母孤女,便起了歹心,不仅让我母女交出身上的财物,还逼迫月儿与他共行龌蹉之事。月儿乃是黄花闺女,自然不肯答应彭力。” 说到这,羊羽卷起衣袖,手臂之上全身淤青伤痕。 原来,彭力见羊月不肯应允,便捡起树枝抽打羊羽,想要逼迫羊月就范。羊月见娘亲哀嚎不止,只得答应了彭力的要求。 羊羽不愿女儿委屈,于是告诉彭力,说羊月毕竟年幼,不懂风情,请彭力放过月儿,让她来伺候彭力,保证让彭力心满意足。 羊羽及笄之年便生下了羊月,如今方才三十出头,又常年混迹于青楼歌坊,远比羊月更具风韵。因此,彭力答应了羊羽的请求,将母女二人拉入了松林之中。 正当彭力依靠松木与羊羽搂抱之时,却突然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旋即躺倒在地上。羊羽见彭力失去了行动能力,急忙拉着女儿逃出了松林。 “我母女二人前来镇衙报官,想不到姜少爷你也在这里,请姜少爷念在同乡之情、同窗之谊,帮一帮我们这对可怜的寡母孤女。” 言语间,羊羽目若秋水,楚楚可怜地望着姜小橙。 姜小橙漠然转头避开了羊羽的视线,心里忖量着彭力被毒杀一事。 长芦镇守见羊羽风情万种、丰韵犹饶,目不转睛,哈喇滋流个不停,咽了咽口水,主动关心道: “你们母女尽管放心,待回到镇衙之后,本官便将彭力抢夺的财物归还给你们。除此以外,本官再自掏腰包,资助你们些许盘缠。” 闻言,羊羽和长芦镇守打情骂俏起来,想要从后者的身上再捞一些好处,而这一举动,令羊月默默地放缓了脚步,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段时间之后,姜小橙一行来到松林,找到了羊羽口中所说的那颗松木。 这颗松木有着一些年月,主干高三丈、径约三尺,树皮粗糙开裂,像是干旱时龟裂的土地。 姜小橙环顾四周地面,俯身仔细地搜寻着什么,口中低声自语道: “彭力的颈脖之内,并无形似细针的东西,若他真的是被暗器所伤,暗器没有留在颈脖内,那应该掉在了地面上,可是地面上除了堆积的松叶便再无它物,莫非彭力是被毒虫所咬?” 如此思量,姜小橙将目光转移到树干之上,果然在树干与人齐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蚕豆般大小的虫洞。 随即,姜小橙拾来干草枯叶,搓揉卷曲成长条状,点燃之后塞入虫洞之中。 呛人的黑烟从虫洞中冒出,顷刻之后,一只硕大的暗黑色蜈蚣从树干之中爬了出来。 长芦镇守正欲拔刀将蜈蚣砍成数段,姜小橙急忙掏出一个木匣,将蜈蚣收入其中:“镇守大人,这蜈蚣我留着还有大用,请交由我来保管。” 长芦镇守说道:“既然小兄弟对这蜈蚣饶有兴趣,那本官便饶它一命。只是彭力若是死于蜈蚣之毒,那杀害姚氏的凶手又是谁呢?” 羊羽转了转眼珠,急忙说道: “凶手就是彭力!他在林中与我搂抱之时,说家中娘子是个残废,与我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彭力还说,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残废杀死,并且向我承诺,若是我从了他,他便将我娶回家中,照顾我母女今后的生活。” 羊羽说话的时候,羊月直勾勾地盯着她,而长芦镇守则是急忙拉起羊羽的手: “彭力这个废物,不仅欠了一屁股赌债,而且已经是一具尸体,哪有能力照顾你们母女?本官在镇中有一处别院,你母女二人大可放心住进去,由本官负责你们的衣食起居。” 为讨羊羽欢心,长芦镇守大声宣判道: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案情水落石出,彭力贪图姚家财物,设计杀害姚瑶,企图金蝉脱壳、逍遥法外,无奈因果报应,在松林中轻薄羊羽之时,被蜈蚣蛰咬以致丧命,总算是老天有眼、惩恶锄奸!” 宣判完毕,长芦镇守大献殷勤: “这次多亏羊丽人协助,本官才能破得此案,请羊丽人赏光,前往镇衙一叙,让本官略备薄酒,以表谢意。” 羊羽之言,姜小橙总觉得存在疏漏,又见羊月那直勾勾的眼神,断定羊羽所言有假,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办法否定长芦镇守的结案之词。 正当姜小橙心存疑虑的时候,松林深处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子声音:“将千棘闇蜈归还于我!” 来者头裹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身穿暗纹小袄,接近众人之后,指着姜小橙手中的木匣,再次说道:“将千棘闇蜈归还于我!” 姜九黎针锋相对道:“你这怪人好不讲理,这大黑蜈蚣分明是我哥哥从松木之中找到的,凭什么就成了你口中的那千什么蜈来着?” 暗纹男子低沉地喝道:“就凭在场众人,只有我一人会武。” 说着,暗纹男子向姜小橙袭去,要硬抢姜小橙手中的木匣。 “想要?拿去!” 暗纹男子一把接下姜小橙丢掷过来的木匣,顿觉掌心一阵刺痛,如同抓住了一只刺猬,定睛一看,木匣上居然弹出了密密麻麻的细针。 “针上有毒?谢谢!” 暗纹男子并未丢掉木匣,反而有几分得意,还向姜小橙道谢了一声,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千棘闇蜈我收下了,后会有期。” “站住!” 暗纹男子正欲离去,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此刻,兄妹二人手持火枪,对准暗纹男子,令得长芦镇守大感惊讶:“小兄弟,你们怎么会有火枪?” 姜九黎得意道:“火枪于我姜家而言,不过是寻常玩具,我三岁就拿子弹当弹珠玩,七岁已能上山打鸟,今天再崩开一个脑袋瓜,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放下木匣!” 姜小橙将扳机按下一半: “我数三声,要么你走,要么子弹走!三、二……” 击针枪不同于火绳枪,发射弹药没有延迟,暗纹男子的武艺还无法凌驾于火器之上,只能认怂离去,走之前,轻声留下一句话: “小兄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姜九黎悄声问道: “哥,为什么放他走?” 姜小橙小声答道: “长芦镇守看在孙老者的面子上,才陪着我们查案,现在孙老者已经离开,长芦镇守急着结案,我们在这也查不出什么,不如放走暗纹男子,顺藤摸瓜。” 长芦镇守宣布彭力一案结案,兄妹二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向南出发:“黎儿,刚才暗纹男子也是从这个方向离开,我们得做好准备。” 途中,姜小橙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虽然他并没有答应与羊羽母女一路同行,但羊羽母女的马车却一直紧随其后,摆明了要跟着姜小橙一路行至宁靖城。 羊月轻声向羊羽抱怨道: “娘,彭力根本没有告诉你杀人一事,你却胡编乱造,故意欺骗长芦镇守,万一让真凶逍遥法外,那岂不是要连累更多的无辜之人!” 羊羽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瓜: “月儿你糊涂呀,如果我不配合长芦镇守结案,姜少爷一定还会继续追查下去,不知还要在长芦镇耽搁多久。你看现在多好,姜少爷手中有枪,我们跟在他身后,倘若真的遇到危险,姜少爷心善,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羊羽又提到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为娘出生在青楼,这辈子本打算浑浑噩噩地过完,谁知道生下了你。难得朝廷变革,允许女子入仕,为娘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供养你读书,将来博个功名。” 羊羽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接着说道: “你呀,千万不能像为娘这般,四处看人脸色,倚靠男人过活。这举士之期近在眼前,我们可得跟紧姜少爷,平安到达宁靖城,决不能在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耽搁了你一辈子。” 羊月向来不太赞同娘亲的一些做法,甚至还有一些鄙夷,可一想到娘亲对她的付出,鄙夷立马变成了心酸,便不太好再说什么。 就拿这读书一事来说,羊羽为了不让羊月被同学轻视,一直隐瞒身份,这些年,从来没有和羊月在人多的场合同时出现。 有几次,羊月同窗的父母知道了羊羽和羊月的关系,羊羽都是在第一时间登门拜访,睡服家中男主,让其心甘情愿的保守秘密。 因此,羊月在四海学院的这些年,从来没有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得以安心念书,也算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羊羽对羊月此次选士,报以了很高的期望。 另一边,姜九黎看出了哥哥的心思,于是轻声说道: “哥,要不我俩快马加鞭,将羊羽母女甩在身后。她们乘坐的是马车,必然跟不上我们的快马。” 姜小橙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日在松林之中耽搁了半响,恐怕入夜之后才能抵达下一个城镇。姑且先让她们跟着,等到了福宗城之后,我们再快马加鞭径直向南边赶去。” 与姜小橙预料的一样,一行人到达福宗城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天地,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并没有出现趁夜打劫的匪徒。 姜小橙兄妹来到城中的一家客栈投宿,放置好行囊之后,兄妹二人回到客栈的大堂之内,随意点了些餐食。 此刻,大堂内的客人并不多,除了姜小橙一桌以外,只有羊羽母女一桌,以及另一桌宵夜之人。 宵夜之人当中,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饮酒饮得是满脸赤红,只见他举着酒碗,兴高采烈道: “那个常来我万利赌坊打牌九的小子,前些日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大笔钱,说要偿还所有的赌债,重新开始生活。” 说着,壮汉笑开了花,向众人炫耀: “结果那小子揣着一大叠银票过来,被我一阵忽悠,又输了个精光。最后哭着求着,主动请我去他的新房过夜,让我宽限他几日。” 见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壮汉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那小子半夜偷偷换我进了新房,老子爽完之后,还遵守和那个小子的约定,一把火将新房给烧了。你们说,老子是不是很仗义,那小子欠我赌债,我却还对他言而有信。” 姜小橙目光灼人,恶狠狠地盯着羊羽,用眼神斥责这个信口雌黄的女人。 羊羽默默地埋下头,将脑袋转向另一边,避开姜小橙的目光,假装没有听见邻桌的壮汉所言。 此刻,若是尤弈棋在此处,结果可想而知,肯定会掀案而起,一掌将那壮汉拍得神志不清。 可姜小橙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按照姜小橙的逻辑,凶杀案应该交由官府处置,他现在绝不能路见不平,开枪杀人。 不过姜小橙心里清楚,福宗城的官府必定不会受理此事,多半要责成长芦镇逐级上报,毕竟,彭力一案件没有发生在福宗城,各扫门前雪乃是官场常态。 姜小橙一声轻叹。 姜九黎看出了哥哥心思,悄声问道:“哥,你不会是想返回长芦镇,将此事告知镇守吧?” 姜小橙放下碗筷,呷一口茶水,摇摇头: “天下不平之事太多,如果事事都管,恐怕我们明年也到不了宁靖城。若想改变这个世道,必须先坐上高位、掌握权势,方能自上而下的推动变革。” 姜九黎知道哥哥是理性之人,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情绪,但她还是能够觉察,哥哥心中仍然有些许不悦,于是扯下一只鸡腿递到姜小橙嘴边: “这鸡腿平时爹娘都夹给我,今天就便宜你啦!来,张大嘴巴,姜女侠亲自伺候姜大侠吃饭。” 在姜小橙张嘴之际,姜九黎突然抽手将鸡腿拿开,让姜小橙咬了个空,旋即,姜九黎把鸡腿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兄妹二人就这样嬉闹起来,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不快。 “小兄弟,吃得挺开心的嘛,不邀我们请一起吗?” 暗纹男子突然闯入客栈之内,出其不意,夺下兄妹二人身旁的火枪,旋即,暗纹男子一指身后那群凶神恶煞、手持砍刀的壮汉,拍了拍姜小橙的脸蛋: “小兄弟,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4618,防吞记录) 第四十五章 黑虎恶贼 暗纹男子带领一众恶匪闯入客栈,吓得小二连忙躲到了柜台下面。 旋即,暗纹男子不慌不忙地走到姜小橙身旁,坐了下来: “小兄弟,你现在没了火枪,我也不仗着人多欺负你,这样吧,我也数三声,让你们先跑,然后我再来追你们?” 姜小橙冷静地问道:“你从长芦镇一路跟踪我们而来?” “算不上跟踪,我黑虎寨就在福宗城南,我不过是顺路而已。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想和我套近乎?” 姜小橙语气平静:“原来你是黑虎寨的土匪,老巢就在城南。” “你!” 暗纹男子一指姜小橙,旋即平复心情,端起姜小橙的酒杯,一饮而尽,并用手按住姜小橙的左肩: “你放心,我万恨之也是讲道理的人。这千棘闇蜈世所罕见,我寻了半年之久,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人所好,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妥当吗?” 姜小橙悄悄给妹妹使了个眼神,缓声道: “既然你也说了,千棘闇蜈你寻了半年之久,那说明你还没有寻到,这千棘闇蜈便还是无主之物,只不过我的福缘比你好些,比你先找到而已。” “我懒得与你斗嘴,千棘闇蜈乃我练功之必备,不过我苦练武功也只是为了报仇。小兄弟,我猜你一定善长锻造火器,你若能助我报仇,那这千棘闇蜈让与你也无妨,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姜小橙默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邻桌的壮汉,万恨之察觉到了这个细节,斟酌了片刻,说道: “今日在松林之中,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想必你盯着的那个人,就是你们苦苦寻觅的凶手。这样吧,我既然求你帮忙,那我也先帮你一个忙,以表合作的诚意。” 话音刚落,万恨之十指簸张,朝邻桌的壮汉爪击而去。 壮汉掀飞木桌,挡住万恨之的攻势,旋即一拳击穿桌面,朝万恨之的胸膛锤去。 万恨之双臂一收,十指合于胸前,将壮汉的拳头抓住,指尖掐入皮肉之中,旋即向上一推,壮汉的手臂之上,立即出现十道乌黑的血印。 刹那间,黑血印四周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散开,令得壮汉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嘶叫。 嘶叫声起的同时,客栈大堂之内,倏地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众人头晕目眩、眼前苍茫,旋即浓烟弥漫,又呛得众人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走!快离开客栈。” 待到强光退去、烟雾消散,姜小橙兄妹与羊羽母女,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臭小子利用我,给我追!” 万恨之恼怒地踩踏着壮汉的尸体,旋即率领一众手下追出了客栈。 客栈二楼的房间之内,姜九黎乐滋滋地说道:“万恨之这个大傻瓜,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根本没有跑,只是躲回了客房之中。” 姜小橙稍作忖量,决定在到达宁靖城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万恨之知道我们在向南赶路,他在城内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去城南蹲守,天亮之后,我们从城北离开,向西绕一大圈之后,再向南行去。” 羊羽听说姜小橙要走,拉着姜小橙的衣袖: “姜少爷,你刚才拉着我们上楼,想必是怕万恨之迁怒于我们母女,你是个心善之人,求求你带上我们母女,一起前往宁靖城吧!” 羊月不愿意看见娘亲求人,也不愿意厚着脸皮跟在别人身后,于是转移话题道:“姜公子,刚才那又是光、又是烟的东西,究竟是何宝贝?” “也不是什么宝贝,只是将一些矿物磨成粉,再按一定的比例调配,最后密封起来,等它们接触空气的时候,便会自行剧烈燃烧,释放出强光和浓烟,从而干扰敌人的视线。” 说着,姜小橙拿出几枚炫目弹,放到羊月的手上:“你留几枚在身上,关键的时候可以防身。” 姜九黎一脸得意: “我哥哥厉害吧,烟雾弹只能生烟,经过不断地改进,制造出发光、发烟的炫目弹。要我说呀,接着改进下去,说不定还能发出巨响,震得敌人耳聋呢!” 姜小橙顿了一顿,转身捧住妹妹的小脸: “黎儿,你可真是提醒了我,若是加上刺耳的声音,那扰敌效果就堪称完美了。等这件事过了,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如何让爆炸声变得刺耳,用来干扰人的听觉。” 姜九黎不动声色地提及了另一段记忆中的事物,没有引发裂心的头痛,心里美滋滋的: “一个震撼弹就把哥哥给乐得,另一段记忆之中,奇奇怪怪的武器可还不少呢,慢慢地想办法透露给哥哥吧。” 翌日天明,姜小橙一行早早地离开了福宗城,先向西绕行,随后向南,一段路程之后,姜小橙对羊羽说道: “你多嘴多舌害了徐先生的性命,怒我没有心情与你同行,现在既然摆脱了万恨之,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吧。” 言罢,兄妹二人马鞭一挥,扬起滚滚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羊羽母女的视线之中。 姜小橙兄妹行至一村落,村落上方扬着一缕黑烟,姜九黎嬉笑道:“这是谁家饭菜糊了,是不是玩爪机忘了关火?” 话音刚落,又一缕黑烟腾起,紧接着又是一缕,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浓,最后在村落上方,汇聚成一朵巨大的黑云,黑云下方腾起窜天的火焰。 “不好!有人焚村!”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旋即连忙赶向村落,望见村内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万恨之带着黑虎寨的匪徒,正在抢掠村落! 兄妹二人潜伏在村外的灌木之中,悄悄观察情况,准备择机而动。 “万寨主,兄弟们捧你上位可真是没有错啊!郑寨主他窝里横、窝外怂,只敢做些小偷小摸之事,害兄弟们天天喝西北风。 “还是我们万寨主有气魄,带着兄弟们明抢明盗,让兄弟们不仅有美酒喝,还有美人睡,这杀起人来也倍感痛快啊!” 姜小橙咬牙切齿道: “还好没有答应这个恶毒的家伙,助他锻造火器。黎儿,等万恨之静止不动的时候,我们开枪将她击毙,然后骑马逃跑,你做好准备。” 兄妹二人正在寻找角度,砰,远处却先传来一声枪响,只不过开枪的距离太远,并没有对村内的匪徒造成伤害,只是起到些许警示作用。 枪响之后,一名身穿官府的男子,率领大队官兵赶至村口,将村落团团围住,随即向村内怒喝道: “大胆黑虎寨,最近是越来越来猖狂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焚抢村落,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有三个村子接连遭遇毒手。今日,本官就要为民除害,将你们这群恶贼绳之以法。” 万恨之当着官员的面,抹了一个村民的脖子,挑衅道: “伊高岑,你的嘴巴这么厉害,倒是进来抓我呀。你这太守之位,莫非是靠卖弄嘴上功夫骗来的?” 伊高岑怒不可遏:“大胆恶贼,竟敢直呼本官的姓名。候统领,替本官将这群无法无天的匪徒拿下!” “杀!” 大队官兵朝村内冲杀进去,但黑虎寨的匪徒并不畏惧,也没有四散逃窜,反而脸上写满了自信,仿佛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群官兵冲杀进来。 果然,第一拨官兵刚冲进村落,脚下之土便突往下陷,冲在前列的官兵纷纷掉落,被陷阱中的木刺贯穿身体,当场死去。 第二拨官兵避开陷阱,继续向村子内冲杀,可刚冲进村子,便动作减缓、脚步踉跄起来,如同软脚虾似的瘫倒在地,任由黑虎寨的匪徒宰杀。 “看来黑虎寨是做好准备之后,才点火焚村,故意将官兵引至此处,想要让官府难堪。这黑虎寨能惊动太守亲自出马,想必有一些本事。” 说着,姜小橙对妹妹叮嘱道: “黑烟之中必有迷药,那群匪徒应该提前服下了解药。黎儿,我们可得留意风向,不要吸入了从村中飘来的烟气。” 兄妹二人打开水囊,将袖口打湿,紧紧地掩住了口鼻。 “哥哥,万恨之这地方可选得好呐,小村落地方不大,但屋舍紧凑,若是从村外开枪射击,基本没有命中的可能,除非直接用火炮轰击。” 看见官兵和黑虎寨交战,姜小橙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村内还有幸存的百姓,官府不敢轻易炮轰。不过这黑烟持续不了多久,待黑烟散去,官兵就会发动第二次围剿。” “若想不伤一兵一卒,可以发兵将村落围住,断村内水粮,再布置几队官兵,昼夜不停,轮流高声演奏军乐,让村内的匪徒难以入眠。” “等耗上几日,村内的匪徒必定精疲力尽,官府便能兵不血刃地将其全部捕获。虽然村内的百姓会遭几天罪,但却能保住性命。” “此外,在围困村落的这几日,官府还可以发兵围剿黑虎寨,他们的寨主被困于此,黑虎寨那边群龙无首,必然会乱作一团,毫无招架之力。” “红灯亮,停停停!” 姜九黎出声打断哥哥,一指福宗城主伊高岑: “哥哥,你的这些想法,等以后兵权在握之时,再去付诸实际吧。伊高岑的想法可和你不一样,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在伊高岑的指挥之下,数门火炮已经架设妥当,伊高岑手持火把,在火绳上摇摇晃晃,怒喝道: “黑虎寨的恶徒,本官只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么束手就擒,求本官从轻发落,要么负隅顽抗,葬身在炮火之中,死无全尸!” 万恨之轻轻拍手,吩咐手下将一众村民拖曳而出,捆绑丢掷在村口,老一些的村民哭天喊地,少一些的村民哭爹喊娘,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万恨之抓起一个小孩,提在手中左右摇晃,唬得小孩嚎啕大哭,随即,万恨之向伊高岑喊道: “这样的村民,村内还有上百户,你倒是开炮啊!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炮轰百姓一事让朝廷知道了,你头上的乌纱帽恐怕就要易主了。” 伊高岑冷冷一笑: “大胆恶徒,竟敢污蔑本官!众人听令,村内之人皆被黑虎寨歹人所屠,与官府无关,点火开炮。” 伊高岑一声令下,数门火炮齐开,村内的几处房舍轰然倒塌。 “装填弹药,继续开炮,不留活口!”伊高岑冷声指挥。 黑虎寨众人皆是乱了手脚: “寨主,现在怎么办?伊高岑压根不管村民死活,这火炮要是不停,兄弟们都得被炸死!” 万恨之镇静地说道: “兄弟们别慌,不论是火炮还是火枪,都不能连续发射。我先冲出去宰了伊高岑,你们趁官兵重装弹药的时候冲出去,只要杀到他们跟前,那些枪炮便没有作用了。” 两轮炮击之后,黑虎寨众匪将村民放在板车之上,把村民当做屏障,在黑烟的掩护之下,手推板车冲了出去。 伊高岑当即下令开枪射杀,只是官兵并非皆是冷血之辈,看见板车上的寻常百姓,不禁犹豫了片刻,不过最后还是服从命令,点燃了枪上的火绳。 不过,官兵的片刻犹豫,让黑虎寨众匪向前冲出了不短的距离。 “哥哥,这些官兵怎么还装配的火绳枪,这开枪得多麻烦呐。” “击针枪现在的产能,勉强能满足前线的士兵,若这些官兵手中所持乃是击针枪,万恨之这些匪徒早就全部倒地了。” 兄妹二人交谈间,黑虎寨众匪已经与福宗城的官兵厮杀在一起。 江湖草寇和朝廷正规军之间,实力悬殊不小,加上刚才冲杀之时,不少匪徒已经丧命火枪,在实力和人数的双重差距之下,福宗城的官兵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你们这些草寇在本官眼中,不过是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只是郑寨主他懂得做人,知道孝敬本官,本官才对这嗡吵之声稍加容忍。” 伊高岑狂笑道:“万恨之,你刚当上寨主几天,居然就自不量力,不仅不按时孝敬本官,还胆敢来挑衅官府,真是自取灭亡。” 伊高岑得意之时,万恨之在寨众的掩护之下,已经冲杀到伊高岑身前半丈的距离,伊高岑的咽喉触手可及。 但此时此刻,黑虎寨众已经被官兵剿杀得所剩无几,即便万恨之成功地将伊高岑击杀,也无法逆转颓败的局面。 虽然败局已定,但万恨之只是冷笑道:“伊高岑,你当真以为黑虎寨之中全是寻常草寇?” 说着,万恨之脚尖一点,轻灵一步,已跃至伊高岑眼前。 伊高岑万万没有想到,万恨之一个匪头,居然修习了功法,吓得连忙后退,脚步不稳,身子向后倾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伊高岑两侧的官兵急忙上前救援,但因为万恨之与伊高岑的距离太近,官兵怕误伤太守而不敢开枪,只得以长枪向万恨之刺去。 万恨之并未闪躲,任由长枪贯穿肚腹,并借助长枪的破腹之力,纵身向前一跃,扑倒在伊高岑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伊高岑。 长枪在惯性的推动之下,继而贯穿了伊高岑的肚腹。 见伊高岑负伤,万恨之悄声道:“伊庸医,感谢你舍命替我屠尽黑虎寨的恶贼。” 说完,万恨之忍痛折断长枪,施展轻功向远处逃去。 一众官兵纷纷举枪射击,万恨之身中数弹,旋即消失在众人眼中,生死无从得知。 姜小橙吹哨唤马:“黎儿,走,追上万恨之。” ===================== (4514,防吞记录) 第四十六章 蚀尸之花 万恨之重伤,提着一口气纵身逃走,众官兵却无暇追击,只是急忙护送伊高岑回城抢救。 伊高岑的伤口上沾染了万恨之的毒血,以极快的速度溃烂腐败开来,鲜血汩汩,还没有被手下抬入城门,就因为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另一边,姜小橙兄妹寻着血迹,追赶万恨之而去。 姜九黎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隐隐觉得有些后怕,长舒了一口气: “哥,万恨之的毒功可真是厉害,在松林之时,若我们手中所持的不是击针枪,恐怕当场就会被他变成两团腐肉。” 姜小橙摇头道:“也不尽然,万恨之与伊高岑多半有血海深仇,却犯不着和我们拼命。” 万恨之与伊高岑,算得上朝廷与武林的一个缩影。 朝廷大军压境,可以轻易地剿灭武林门派,但门派中的高手若以命相博,将领兵之人斩首,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官员皆怜惜性命,以乌纱帽为重,自然不愿意舍小博大,为朝廷和百姓除害。 “看今天这情况,万恨之似乎在引诱伊高岑和黑虎恶匪同归于尽,可万恨之乃是匪首,他究竟在想什么?” 忖量间,姜小橙这才发现,万恨之的血迹,淹没在了芳草之下。 此处,山宁静而深远,水清新而淡雅,虽然线索断了,姜小橙心态却很平和。 回想这一路的经历,松林、客栈、村落,姜小橙觉得他和万恨之有缘,很快,就会再次相遇。 兄妹二人沉醉于山水风光之中,不知不觉间又行了百里之远。 此时,一斜残阳穿过淡淡云雾,潵洒在茫茫田野之上,望着周围的药圃,姜小橙轻声说道: “黎儿,看来我们到达百草村了,传闻百草村中有一位自称易三的神医,能够医死人、肉白骨,故而名满江湖。” 姜小橙所言不假,易三能够名满江湖,除了医术精湛之外,还因为百草村乃是风水宝地,物华天宝,其它地方长不出的草药、生不出的毒物,百草村都有。 “兄弟们注意,有人劫镖!” 兄妹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道路转角之处,一群蒙面人正在抢劫镖车,镖师皆以长枪御敌,而且武艺不俗,蒙面人根本无法接近镖车。 但见镖头虎躯一震,高声喝道:“在下闻一中,来者何人,胆敢劫我通达镖局的镖,难道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闻一中挥舞长枪,杀向劫镖的蒙面人。 “走,星陨谷的人追来了,等尊者来了再说。” 蒙面人突然停下了行动,迅速向林地之中逃窜而去。其中一个蒙面人,在逃走之前掏出一枚火雷,猛地抛向闻一中身后的镖车。 “不好!” 闻一中大呼不妙,旋即掷出长枪,长枪贯穿蒙面人的咽喉,但火雷已经从后者的手中抛出,于半空中向镖车坠落下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火雷在半空中炸裂,霎时,将闻一中紧张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借着爆炸的亮光,闻一中看见镖车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衣服的后背之处,已经被汗打湿了一片。 “哥,枪法不赖嘛,这都能一枪命中!要是去参加飞碟射击,指不定能拿一枚金牌呢!” “黎儿,又在胡言乱语。” 闻一中循着枪声望去,看见了兄妹二人,双手一抱拳:“小兄弟好枪法,两位朋友出手相助,闻一中感激不尽,请上前一叙。” 交谈少顷之后,闻一中得知姜小橙正在向南赶路,于是邀请道: “两位朋友,天色渐晚,此处距丰甸城还有百里之遥,而百草村近在咫尺,通达镖局和百草村素有交情,两位不妨与我同去百草村借宿。” 百草村虽然称之为村,但其实是一个武林门派,村子内外种满了令人致幻的毒花毒草,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出。 闻一中邀请兄妹二人进村,姜九黎开心地直蹦跶: “听说百草村的掌门之所以自称易三,是因为他自认天下医术第三,比他厉害的二个人,一个是老天爷,一个是阎王爷,真想见见这个厉害的神医。” 姜小橙行了个礼:“闻大哥,百草村乃是武林门派,但我兄妹并非武林中人,随你前去可有不妥之处?” 闻一中哈哈大笑:“姜小弟放心,易三与我乃是故交,我闻一中带去的人,他自然会热情款待。” 说着,闻一中收起长枪:“两位,镖车上还躺着几个伤重的兄弟,我们先尽快赶往百草村,将伤者安置妥当,再好好畅谈一番。” 行至百草村,众镖师急忙将伤者抬入屋内,易三未及招呼闻一中,先入内为伤者包扎治疗,姜小橙兄妹与闻一中在屋外摆谈来。 闻一中赞赏道: “姜小弟,你的火枪可比我的长枪厉害,百米之外都能命中半空的火雷。依为兄看来,你的枪法毫不逊色于军中的神枪手。” 姜小橙谦虚道: “闻大哥过奖了,倒不是我的枪法出神,只是这枪的膛线精心打磨过,又是定装金属弹药,射程和准度自然比军中的滑膛枪好上几分。” 姜九黎得意道: “旋转后拉枪机,姜小橙专利所有,别无分店,走镖危险,火器护身,欲购从速、量大从优!” 闻一中恍然大悟道:“原来二位是姜家工坊的人,真是失敬!” 姜九黎得意地点点头,好奇道:“闻大哥,蒙面人劫镖不成,便想炸毁镖物,你们的镖物是啥好东西?” 闻一中正色道:“江湖走镖、自有铁规、货主镖物、概不过问,姜小妹就不要多问了。” 姜九黎吐吐舌,悻悻地耸了耸肩。 三人闲谈之时,易三从屋内走出,鹤发童颜,额上挂着些许汗珠,神色略带疲累: “闻镖头,镖师只是一些皮肉伤,我已经吩咐弟子为他们上药包扎,几日之后便可痊愈。” 说着,易三轻叹一声: “只是那个姑娘,老夫从她体内取了十三枚弹丸,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此外,这姑娘强练毒功、急于求成,导致血中带毒、脏器衰竭,即使枪伤痊愈,也活不过三十岁。” 闻言,姜小橙心头一颤:“易前辈,请问你口中之人,确定不是一名男子吗?” 易三一指房间,打趣道:“老头子我已是风烛残年、冥眗亡见,难免错认男女。小兄弟,不妨进去确认一番,只是这姑娘……” 易三话未说完,姜小橙已经推门而入,旋即,又匆忙地退了出来。 “哥哥,泡在药桶中的姑娘好看吗?”姜九黎一脸坏笑。 姜小橙急忙解释道:“我听易前辈的描述,觉得屋内之人与万恨之过于相似,可万恨之又是一名男子,这才……” 接下来,姜小橙将万恨之一事,向易三和闻一中娓娓道来。 闻一中告诉姜小橙:“这个姑娘是我们走镖途中救下的,当时已经昏迷不醒。她的衣着、体型,与你的描述完全一致,应该是万恨之不假。 易三一指万恨之的咽喉:“这姑娘女扮男装、头裹黑布,又因毒功毁了嗓子,以致声音沙哑低沉,被认作男子并不奇怪。” 说到这,易三吩咐弟子看守好万恨之,接着说道: “先让她在这歇着,待她醒来之后,我们再确认身份,倘若她真的是万恨之,老头子便亲手杀了她,我易三,可从来不救奸恶之人。” 众人商议一致,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闻一中匆匆向众人辞行: “各位,闻某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了走镖的日程,只能先行告辞了。各位若得闲暇,还请来通达镖局做客,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闻一中离去,姜小橙则决定继续留在百草村之中。 姜九黎一脸的不开心:“哥,你留在这干嘛呀,莫非瞧上了万恨之那个毒女人?哥哥的品味可真是独特,爱喝苦的,不喝咖啡喝毒药。” “别瞎说!” 姜小橙一本正经地说道: “昨晚我进入万恨之的屋内,看见她左胸上纹有一瓣荷花。之前听五湖水寨的前辈讲,当年他们刺杀宁王,发现宁王府之人左胸皆纹有荷花,我想弄明白,万恨之与宁王府究竟有何关系?” “哥,你这还没有进入朝堂,就开始关心起朝堂之事了,以后不混个大官当当,可说不过去啊。” 接下来几日,姜小橙闲来无事,制作了一些小玩意打发时间,引起了易三极大的兴趣。 易三整天围着姜小橙转悠,像极了那追要玩具的小孩。而作为交换,姜小橙也从易三那里,学到了不少制毒用毒之法。 一日正午,易三正在向姜小橙请教八卦锁的解法,有弟子前来禀告:“师父,万恨之醒了。” 姜小橙兄妹和易三一起来到万恨之的屋内。 取下面巾的万恨之,面容浮肿、凹凸不平,生得极为丑陋,令人辨不清性别与年纪,但那婀娜苗条的身段,却分明是一位妙龄女子才能拥有的。 万恨之见有人进屋,连忙用被褥挡住脸颊,一道熟悉的沙哑之声从被褥后面传出:“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万恨之,果然是你!”兄妹二人齐声惊呼。 万恨之打量了周围一番,对易三恭声道:“想必前辈正是神医易三,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晚辈为何在百草村之中?” 易三清了清嗓子:“万恨之,先别着急道谢,老头子从来不救奸恶之人,你先说说福宗城一事,老头子还等着取你性命呢!” 万恨之看了一眼姜小橙,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说道:“易前辈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隐瞒。” 随即,万恨之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七年前,老宁王遇刺身亡。老宁王膝下有两子,长子因丧父之痛害了场大病,次子趁机串通庸医伊高岑毒害了长子。” “次子成功夺取了宁王之位,伊高岑也在新宁王的扶植下一路高升,当上了福宗城的城主。新宁王上位之后,霸占父妃、奸辱兄嫂,彻底清算长子一党……” “打住打住!” 易三有些不耐烦: “你这狗血的皇家内斗惨剧,老头子听书艺人讲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接下来就要讲,你本可以成为郡主,却被宁王逼得落为草寇。这故事编得实在没有新意,老头子听不下去了。” 说着,易三抬手就要杀掉万恨之。 “易前辈,稍等片刻!” 姜小橙及时出声劝阻:“万恨之所言不假,我那晚看到了她左胸上的纹身,宁王一脉在出生之时,都会在左胸纹一瓣荷花。” 万恨之恶狠狠地盯着姜小橙:“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说话间,万恨之右手微曲箕张、五指劲力齐发,想要抓破姜小橙的头颅。 姜九黎见势拔出火枪,抵在万恨之的前额上: “你这毒女人,要不是我哥哥好言相劝,易前辈早将你一掌拍死了,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恩将仇报,也不看看你那癞蛤蟆一样的脸蛋,简直脏了我哥哥的眼睛。” 姜九黎之言,刺痛了万恨之。 “是啊,我就是一个千人糟蹋、万人厌恶的烂货。” 万恨之苦笑一声,自嘲道: “这十多年来我颠沛流离、受尽屈辱,甚至要出卖身体来换一口吃的,后来被黑虎寨的土匪收留,本以为当土匪总好过当乞丐,可这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土匪们只不过把我当作一个随时用来发泄的玩具。” “直到一年前,山寨劫获了一笔赃物,土匪们皆不识字,将赃物中的几封书信当作废纸丢弃,只有我发现了书信之中,记载着蚀尸毒典的功法。当时,几位寨主因分赃不均发生内斗,我趁机修习了蚀尸毒典,夺取了黑虎寨寨主之位。” 姜小橙接过话来: “有了武功和手下,令你产生了复仇之心,因此你不顾容貌,以毒虫强练功法,想要尽快提升实力。” “但你毕竟修习时短、根基浅薄,没有实力独闯福宗城官衙。因此,你处心积虑地将伊高岑引出城外,让其与黑虎寨的恶匪斗得两败俱伤,你再趁机复仇!” 说着,姜小橙怒斥万恨之: “你倒是大仇得报了,可是却连累了那么多的无辜村民葬身火海,你与那些恶匪又有什么区别!?” 万恨之轻蔑地看着姜小橙,嗤笑一声: “哼,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他们开创的太平盛世,有哪个不是用千万人的性命换来的?” “我万恨之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来那些千秋功业,但牺牲区区几个村民,就能除掉伊高岑那个鱼肉乡里、欺行霸市的狗官,救福宗城的百姓于水火,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万恨之所言,有理有据,令姜小橙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万恨之见姜小橙沉默不语,转身向易三跪下,磕头恳求: “易前辈,我强练蚀尸毒典,活不过三年了,求你留我一条贱命,让我能够为自己、为朝廷、也为天下百姓,杀掉那恶贯满盈、残暴不仁的宁王!” 易三犹豫了,忖量之间,姜小橙茅塞顿开,开口呵斥万恨之: “朝纲不正,死了一个伊高岑,还会有另一个伊高岑。改变世道,需要自上而下的变革,无法毕其功于一役,仅仅诛杀一个贪官、一个恶贼,根本没有半点作用,那些村民死得毫无意义。” “不错,姜小弟所言甚是!万恨之,你行事偏激,今后必定会铸下大错,老头子留你不得!” 说着,易三猛地一掌朝万恨之的天灵盖上落下。 “慢着,事有蹊跷!” ===================== (4538,防吞记录) 第四十七章 毒女有情 易三一掌朝万恨之的天灵盖落下,见姜小橙出声阻止,连忙巧使暗劲,掌未至而力先发,当场,便让万恨之命丧黄泉。 “哎呀,易前辈,你怎么没刹住车呀!” 姜九黎见万恨之口吐黑血块,两眼一翻,倒地不起,急得直跺了几脚。 兄妹二人不懂武艺,没看出易三是故意没有留手,易三暗喜,旋即故作尬笑和疑惑: “万恨之祸害乡里,老头子除害心切,出掌快了些,姜小友出声的时候,老头子已经收不住掌了。对了,姜小友,你为何要出声阻止我杀掉万恨之?” 人死不能复生,姜小橙无奈叹息: “闻大哥发现万恨之的地方,是在前往百草村的必经之路上。万恨之醒来之后,只是稍加打量周围的环境,就认出她身处百草村,这说明,万恨之知道百草村,而且重伤之后,是有意识地赶往百草村的……” 见姜小橙发现万恨之和百草村有渊源,易三连忙说道: “姜小友,眼下万恨之已死,我们就不要劳心费神了,不如老头子给你们兄妹准备一些常用药物,以及一些傍身的毒药,你们远去宁靖城,路上也许用得上。” 姜小橙也是识趣之人,听出了易三是在送客,于是拉上妹妹向易三辞行,一番客套之后,离开百草村,继续向南行去。 “哥,你就真的不管这件事了?” “别人的家事,我们如何去管?” “家事?” “江湖传闻,易三从不轻易给人治病,我们在百草村的这些天,你没发现,易三对万恨之关照有加吗?你放心,万恨之会来找我们的。” “为啥?哎呀,你别卖关子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在易三这里并不适用。 百草村之内,易三将万恨之的尸体搬入药房之中,使细针挑开万恨之脸上的脓疱,将其中的毒液用玉甁收集起来。 随后,易三又取了些药材和毒物,混合着万恨之脓疱中的毒液,放入鼎炉之中炼制起丹药来。 易三一边炼丹,一边给万恨之扎针。 半响之后,万恨之呼吸之声渐起,易三小指轻弹,一枚药丸从掌中落下,掉入了万恨之的嘴中,令万恨之继续昏睡过去,易三轻声自语道: “不急,鼎炉中的丹药炼成之前,你再休息几天。” 几日之后,在百草村的药圃之中,身子恢复得七七八八的万恨之,缓步走到易三身前,恭声道: “易前辈,你为何先杀我,尔后却又救我?” 易三打理着药圃中幼苗,答非所问,心不在焉地说道: “老头子废了你的毒功,你血液中的毒素会逐渐散去,容貌也会慢慢恢复。今后没了武功,不要总想着报仇,好生跟着老头子学医,不要出去为祸乡里了。” “易前辈,你这是要将我软禁在百草村之中吗?” 易三没有回答万恨之,指着一株幼苗说道: “这八仙花全株带毒,却能治疟疾、降烦躁,而且毒素绝不散发于空气之中,毒害周围欣赏它娇艳的人。老头子见你本性不坏,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是做一株人人喜爱的娇花,还是当人人厌恶的毒蛤蟆,你自己可得想清楚。” 言罢,易三不再搭理万恨之,起身独自离去。 接下来几日,万恨之察觉到血液中的毒素日渐稀薄,知道要不了多久,一身毒功就会散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万恨之拼了命地逃离百草村,却总是无功而返,每每来到村子边缘,就被致幻的毒花弄得晕头转向,旋即被百草村的弟子押解回村子。 无奈之下,万恨之不得不耐下性子,向易三学习医术,以此打发这百无聊赖的生活。 一日清晨,易三正在药圃之中教导万恨之辨认草药,突然,从村外传来阵阵哀嚎,一帮江湖人士前来向易三求诊。 这帮人为首的是一个毛发浓密、体格彪壮的男子,该男子客客气气地恳求道: “易神医,在下李壮,我的兄弟们被仇家暗算,全部都身中火毒,一到晚上就口鼻出血、狂咳不止,恳请易神医为兄弟们诊治,我李壮一定不会吝惜诊金。” 说完,李壮手臂一挥,身后之人抬上了满满一箱黄金。 易三抬头乜斜一眼,但见这群人皆是面目赤红、疖肿四起、皮肤溃烂,随即大手一扬,飞快地写下一道药方: “确属火毒,徒儿抓药,药引可别拿错了!” “臭老头,谁同意当你徒弟了!” 万恨之语带傲娇,旋即在心里嘀咕起来: “臭老头今天怪得很,不问患者的姓名和来历,居然直接提笔开方,全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究竟是怎么回事?管他的,臭老头这些天对我放松了警惕,是时候离开百草村了。” 易三吩咐万恨之生火煎药,又让弟子领着李壮和其一众兄弟,先到茶舍中稍作休息。 药房内,万恨之看着蒸汽腾腾的沙罐,思忖良久之后,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轻轻地划破了手掌,旋即,一股乌青的血液流入沙罐之中: “老天保佑,臭老头还没有将我血液中的毒素全部化去。医者不能自医,臭老头,困了姑奶奶这么久,今天等你爬不动了,姑奶奶一把火烧了那些毒花毒草,看你怎么拦着我出村。” 一个时辰之后,万恨之端着盛满药汤的沙罐来到茶舍,倾倒在数十个小碗之中,向李壮交代道: “这是头一碗药汤,加了些特别的药引,需要在此服用。稍后,我会再抓些草药给你们,你们拿回去自行煎熬,将四碗水煎作一碗药,连续服用三天,体内的火毒便会褪去。” 随后,万恨之又端上两碗药粥,分别呈递给易三和李壮: “刚才煎药之时,我顺便熬了些滋补药粥,两位尝尝味道如何,有没有除尽药味,能否入得了口、下得了咽,再给我些改进的意见。” 李壮咕噜咕噜便将药粥下肚,易三闻了一闻,旋即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赏脸喝了下去: “能将药粥熬得如此难以下咽,也算得上是门本事了吧,不过徒儿这几日越发的乖巧,为师也是甚感欣慰啊。” 话音刚落,茶舍内的众人皆是口吐白沫,顷刻间,地板之上满是秽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酸腐之气。 易三强忍腹痛,端起药汤一闻: “药方并未出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恨之向易三拜了拜: “老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在药汤和药粥里滴入了我的毒血。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但今日,我必须离开百草村。” “谁也不准走!” 李壮怒目圆睁、青筋暴起,丹田之气向上顶住肠胃,将吞入体内的药粥全都吐了出来,随即怒喝道: “臭娘们,竟敢毒杀我的兄弟,把命给我留在这里。” 李壮抡起手中的大锤朝万恨之砸去,万恨之向后一闪,大锤砰地落下,在万恨之刚才立足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坑。 不及万恨之感到惊讶,李壮的大锤再次朝万恨之的脑门上砸去,情急之下,万恨之举起身边的桌子抵挡,只听哐的一声,铁桦木做的圆桌直接裂成了六瓣。 碎木四溅,万恨之心中不禁打起了鼓: “这家伙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力怎么如此强悍,别说我现在被臭老头化去了大半的毒功,就算是全盛之时,也肯定打不过这个家伙,眼下该如何是好?” 李壮可不会给万恨之考虑的时间,一锤未中紧接着又是一锤,这一锤扇起的劲风,让万恨之失去了平衡,旋即双腿一颤,跌坐在了地面之上。 李壮凝气于手,大锤高举,正欲向下砸击,突然,脸上涌现出如蛛网般密集的血丝,旋即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万恨之看了眼砸落在身前的大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以我毒血熬制的毒粥,哪有这么容易被逼出体外。” 从地面上站起,万恨之缓步走到易三的身前,伸手探了探易三的鼻息,旋即一股热泪涌了上来,颇为感伤: “师父,你不仅救了我的命,这些天还亲自为我煎药熬汤,教我调理内息,传我药理医术,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让我感到了家的温暖,我对不起你。” 万恨之拾得的书信之上,除了记载有蚀尸毒典的功法,还留下了写信之人的绝笔。 写信人要求练成蚀尸毒典的有缘人,为他了却一桩心事,让百草村的神医易三身败名裂的死去,让天下人知道,世上还有易三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 “师父,我依靠蚀尸毒典杀了仇人伊高岑,因此要兑现给写信人的承诺,只能在你服用的药粥里下了毒。” 说到这,万恨之向易三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我欠你的债,先暂且记下,等我杀了宁王,报了家仇之后,就立即回来自刎谢罪,陪你长眠于此,去阴间当一个乖徒儿,好好地孝顺你。” “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易三突然睁眼说话,吓得万恨之连连退了几步。 “你……” 见万恨之惊得说不出话,易三接着说道: “傻徒儿,难不成你以为李壮是死在了你的毒血之下?” 闻言,万恨之连忙回头看了眼李壮,发现李壮的毒发之态确实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臭老头,你搞什么鬼!?” “乖徒儿,注意你对为师的称谓。” 易三轻咳两声道: “这些人都是为祸一方的恶贼。为师从来不救奸恶之人,要不是想给你下毒的机会,试试你的心意,这些蟊贼哪里进得了百草村。刚才你煎药之时,为师早在他们的茶水中下了毒,就等着看我乖徒儿的表演。” 万恨之恼羞成怒: “臭老头,我中了你的奸计,万万没想到,你这个臭老头居然也会用毒,我还以为你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 易三捋了捋长须: “毒能杀人,亦能救人,为师为何用不得。你可知道,蚀尸毒典乃是你的师姐,为师的女儿所创。还有那封书信,也是为师亲笔所写。” 万恨之闭目回忆,随后猛地睁眼: “书信上所写,果然和你药方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臭老头,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易三开怀大笑道: “不错不错,我的好徒儿果然信守承诺,重伤在身,也不忘来百草村毒杀为师,没有让为师失望。” 万恨之想到蚀尸毒典出自易三之手,终于找到了理由改口:“师父,你这是为何,可把徒儿给搅糊涂了?” 易三云淡风轻地提及往事。 易三年轻之时浪荡江湖,或是四处寻访名医求学,或是天南地北地寻找疑难杂症来医治,沉迷于医学而不能自拔,忽视了对家人的陪伴。 有一次,易三回到百草村之时,发现她女儿练就了一身毒功,并且拼命向村子周遭的百姓下毒。 易三治一个,她女儿就毒一双,易三治一对,她女儿就毒一群。 易三怒斥女儿为祸百姓,她女儿却向他哭诉,说他治好了千家万家,却在家人病倒的时候,不在自己的家中。 易三这才明白过来,她女儿向村民下毒,无非是为了让他没办法离开百草村。 于是,易三便和她女儿打赌,若是她女儿能炼出一种他解不了的毒,他便再也不离开百草村半步,但有一个前提,她女儿不能再用村民试毒炼药。 赌约既立,易三的女儿再也没有向村民下毒,而是把所有的毒草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将所有的毒虫都往自己的身上扎。 不过,易三的女儿每一次中毒,都会被易三从阎王的手里给抢回来,让易三以为,他很快就可以赢得赌约,继续云游四海。 可出人意料的是,随着易三女儿体内各种各样的毒素越聚越多,面对这些千奇百怪的毒素,易三终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女儿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以毒虫毒草练功,聚千万毒素于一身,毒越多、功越强,蚀尸毒典由此而来,它是女儿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易三轻叹一口,云淡风轻之下,隐藏着一丝哀伤。 万恨之见易三只字未提女儿的姓名,知道易三心中自责不已,轻声问道:“从那以后,师父再也没有踏出过百草村半步?” 易三微微点头: “为师输了赌约,再未离开村子半步。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化解蚀尸毒典毒性的方法。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化解之法,因此才有了那些散落于江湖的书信,希望有缘人能够得之,并寻上门来。” 万恨之恍然大悟: “若是拾得书信之人不守承诺,擅自修习了蚀尸毒典,却又不来百草村履约,最后必然死于自己的毒下。” “不错!” 易三拿出一枚丹药:“这是用你脓疱内的毒液,以及其它数十种至毒之物炼制的丹药,你敢服下吗?” 万恨之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闭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能感受到毒性,但毒性却很温和,令人十分舒适,而且我血液之中快要散尽的毒素,正在一点点地恢复,并且毒血流过心房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刺痛之感。” 旋即,万恨之茅舍顿开: “师父,我明白了,化解蚀尸毒典的毒性,靠的不是灵丹妙药,而是让体内的各种毒素此消彼长、相互制约,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我之前急于求成,所以才导致毒素在体内乱窜,令自己容颜受损。” 易三一脸欣慰: “我老头子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天资聪颖、一点即通。乖徒儿,如今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只三年,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妨说来与为师听听。” 万恨之正色道: “师父,姜小橙一言令我醍醐灌顶,我想要去助他一臂之力,等他成功改变世道的那一天,我相信,也是我大仇得报的时候。到那时,我再返回百草村,常伴师父左右。” 易三欣然道: “徒儿好志向,为师便再助你一臂之力。百草村附近的百蛇岭之中,有一条凤白龙鳞蟒,若是将它的毒素融入体内,蚀尸毒典必将大成。虽然为师对付不了这条巨蟒,但……” 万恨之一惊: “原来姜小橙早就知道,在梁溪村破除凶案之时,他已经被人盯上了,难怪急着南行。” 易三点点头: “恨之,你既然决定追随姜小橙,眼下,我们便先斩断,跟在姜小橙后面的尾巴。” 此刻,百草村之外,几天前闻一中镖车被劫的地方,劫镖的蒙面人正在向一个黑袍人禀告: “尊者,属下本来在此处劫持通达镖局,想把姜小橙引入局中,可突然有星殒谷的弟子路过,属下为了不暴露行踪,只得暂时撤退,打乱了计划。” 黑袍人极度不耐烦:“姜小橙人呢?” 蒙面人战战兢兢道:“已经,已经,离开百草村了。” “废物!” 黑袍人手起刀落,一众蒙面人全都倒地而亡。 黑袍人正欲收刀入鞘,一群身着白衫之人现身,为首之人道: “自己将手下屠杀干净,可就不要怪我星殒谷以多欺少了。” ===================== (5069,防吞记录) 第四十八章 再造之恩 月黑风高夜,乌云压顶沉,天上划过一道闪电,耳边传来阵阵雷声,惊起峰顶松柏树上的群鸦,遁向夜空。 百草村之外,一众白衫之人,正在围攻一名黑袍人。 黑袍翩飞舞,迎风一刀斩,多少白衫魂飞魄散。 电光火石之间,白衫人的腰际出现一圈血线,一如丹青妙手,轻拿朱红小笔,细致描过,犹浑然不知。 白衫人正欲逃跑,腰身以上向天冲飞而起,带着一腔激喷的鲜血。 尔后,白衫人的上半身失控下跌之时,这才惊恐地发现,下半身还茫然地立在纷纷扬扬的血雨里。 曲折的山道之上,又一个白衫人踏空而来,此人的白衫之上,泛着一丝青色,而脸色却如深山幽谷一般: “你何为假冒我星陨谷之人?” 黑袍人头也不回,眉梢向上一挑,紧握刀柄的右手青筋乍现,这是出刀的先兆。 一黑一白,刀光剑影上下翻飞,时而打成一线流风,时而打成一团光影,两人激斗一百多个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负。 白衫人的额间浮现星殒谷印记,这是压轴的手段,内力激涌。 黑袍人不落于人,三枚丹药入口,狼态尽显,实力陡增。 旋即,黑袍人不禁微颤,全身肌肉迅速绷紧,舒臂间,长刀嘤嘤嗡嗡,如秋水般潋滟。 白衫人缩手入袖,身如陀螺一般旋转,长袖如剑,在空气中切过。 刹那间,天暗云淡、飓风骤起,白衫人长袖划过之处,只一线相隔,却形成上下两团气旋,一向左一向右,呼呼扯扯,疾疾旋转。 黑袍人不动如山,白衫人缩手之时他便拔刀。 白衫人的手方缩半尺一寸,黑袍人一斩已毕,迅捷得令天地万物都为之窒息。 “啐,星殒谷星宿万夫不敌,门下弟子却不堪一击。” 黑袍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刀徐徐入鞘,鲜血汩汩的脚下,躺着白衫人身首两分的尸体。 黑袍人脱下黑袍,一瘸一拐地向百草村行去。 第二天一早,百草村弟子从村外抬进来一名年轻人,面如冠玉、衣如白雪。 此人自称杨一凡,因行走江湖,遭恶人暗算,小腿受了剑伤。 剑刃之上有毒,普通金疮药医治无效,眼见着左脚就要残废了,只得慕名来求神医易三,可惜尚未行至百草村,已经晕倒在村外。 易三查看了伤口,惊讶道:“好毒!” 易三告诉杨一凡,此毒名唤蚀骨,是让蜘蛛、蜈蚣、蝎子、壁虎、蟾蜍相互吞噬之后,选出毒王,再以七心海棠喂食、丹顶红浸泡,最后提炼而出的猛毒。 蚀骨一旦沾染血肉,便会吞筋蚀骨,令中毒者彻底从世上消失。 好在杨一凡体魄强健、功力深厚,先以内力逼毒,后又服了些解毒药物,这才缓解了毒性,否则,别说一条腿,恐怕早就连白骨都不剩了。 杨一凡惊问道:“敢问易神医,我的腿还有救吗?” 易三呵呵一笑:“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没有解不了的毒。” 说着,易三拿出药膏,敷在杨一凡的小腿之上,然后从药圃中摘了几片叶子,包裹好伤口,叮嘱道: “切记,草药一天两换,三天之后就会长出新肉,七天之后就能疾步如风了。杨少侠,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住在村子里了。” 杨一凡急忙恭敬施礼:“多些易神医救命之恩。” 易三不愧是神医,第二天,杨一凡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肉,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可以下地慢慢行走了。 左右闲来无事,杨一凡走出客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在百草村之中闲逛。 行至村内某处,杨一凡忽然听见一阵幽幽怨怨的笛声,惹得人心生悲凉,不由得循着笛声,来到了一处药圃。 药圃的边上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眸含秋水的姑娘,衣带飘飘、暗香袭人,正吹弄着竹笛。 这姑娘实乃妙龄佳人,愁眉凝目的模样,惹人心生爱怜,杨一凡不由得看痴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只见一条大蛇穿过花丛,扑向姑娘的项背。 杨一凡急忙捡起脚边的石子,砸向蛇头。 可是石子还未到,就见大蛇委顿在地,一动不动,死了。 石子惊动了姑娘,扭头看见杨一凡,姑娘低下头,急急忙忙地走了:“少侠切勿跟来!” 杨一凡痴痴地看着姑娘,一直望着姑娘上到药圃东侧的小楼上,关了门,才挪开恋恋不舍的目光。 心怀疑虑,杨一凡走到大树之下,蹲在大石头旁边,仔细端详着大蛇,大蛇浑身乌黑,像是中了剧毒。 杨一凡大为讶异,心中疑问顿起,大蛇还没有近身,就被毒死,不禁喃喃自语道: “这么貌美如花的姑娘,莫非是个毒女人!?” “杨少侠猜得没错,我义女正是个毒女人。” 易三缓步从远处走来。 杨一凡急忙躬身行礼,告了冒昧之罪,问道: “易神医,为何如此?在下愿闻其详。” 易三神色忧郁,望向远方,缓缓道来。 在百草村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叫百蛇岭的小山,以产蛇而闻名。 百蛇岭虽然蛇多,但攻击性不强,因此,群蛇与岭中的山民相安无事,岭中的一百多户山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岭中,以砍柴打猎为生。 后来,岭中出现了一条凤白龙鳞蟒,带领群蛇向山民发难,逢人就咬,伤人无数,霸占了百蛇岭。 那一日,易三去岭中采药,听见了一阵啼哭声,发现了爹娘双亡的万恨之,于是将这个可怜的姑娘收为义女,带回了百草村。 万恨之想要报仇,可敌不过凤白龙鳞蟒,于是将一些下了毒的动物扔到岭中,毒死了不少蛇,可是凤白龙鳞蟒却很狡猾,根本就不上当。 万恨之还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见效。 直到有一天,万恨之突发奇想,要把自己变成毒女,变得比凤白龙鳞蟒更毒,然后引诱凤白龙鳞蟒吞下自己。 易三理解万恨之的心情,因此答应助万恨之一臂之力。 易三经过深思熟虑,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每天喂食万恨之适量的毒药,毒性虽烈,但又恰巧不会致死。 日积月累,万恨之成为了一个毒人,任何动物,只要靠近万恨之,就会被毒死,就算飞过来一只麻雀,万恨之吹一口气,麻雀就会立马坠亡。 杨一凡像听天书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不止杨一凡,易三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易三和万恨之都不善长编故事骗人,更何况,还要自导自演。 讲完故事,易三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咚咚咚跳个不停。 好在杨一凡对凤白龙鳞蟒略有耳闻,因此虽然半信半疑,却也将故事听了进去,追问道: “这么多猛毒入体,难道都毒不死万姑娘?” “世人称我一声神医,我又怎会浪得虚名?” 易三捋须一笑,神色得意道: “天下所有的毒物,皆能为我所用,下毒、解毒,只要分寸拿捏得当,便不会伤人性命。只是可惜,恨之从此变成了毒人,不能与人亲近,只能独居在药圃的阁楼里。” 杨一凡叹道:“真是奇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诡异之事。” 易三却叹一口气说:“可惜!” 杨一凡赶紧问道:“敢问易神医,何来可惜之语?” 易三告诉杨一凡,本来时机已到,可以让万恨之去百蛇岭,毒死凤白龙鳞蟒为爹娘报仇,但是缺少一件锋利的兵刃。 万恨之被凤白龙鳞蟒吞进肚子里以后,需要及时划破蛇腹,将万恨之救出来,否则,万恨之就会在蛇腹里窒息而死。 易三无奈道:“凤白龙鳞蟒皮糙肉厚,蛇鳞如钢片一般坚硬,普通的兵刃根本无法一击即破,及时将万恨之救出。” 凤白龙鳞蟒的蛇胆,可以助人提升功力,杨一凡眼珠一转,拔出佩刀,问道: “我这把雁波刀如何?” 刀从鞘出,长四尺七寸,刃薄如纸,刀身泛着寒光,杀气逼人,一握在手,盈盈欲折,稍一用力,啵啵有声,像风中的布匹一样簌簌抖动。 杨一凡讲,这把刀是祖传之物,用陨石寒铁打造而成,无坚不摧,无柔不克,是世上少有的利器。 易三惊叹道:“果然是好刀,不知杨少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杨一凡朗声说道:“承蒙易神医救治,在下无以为报,愿意鼎力相助!” 过了两天,杨一凡的腿伤完全愈合,一切准备妥当,杨一凡服下易三给的避毒药,与易三和万恨之,一道前往百蛇岭屠蟒。 到了百蛇岭,四处蛇头攒动,令人望而生畏。 万恨之独自在前,走向山岭深处,群蛇扑向万恨之,都还没有近身,纷纷中毒,委顿而亡。 万恨之缓步走向凤白龙鳞蟒的巢穴,边走边吹起竹笛,笛声幽幽怨怨,飘向远方。 杨一凡听着笛声,和那天在药圃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这才明白,这是诱蛇的曲子。 杨一凡的心被笛声揪扯着,眼睛盯着万恨之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飞身而起,屠蟒救人。 突然,一阵腥风扑来,一条粗如古木,长余十丈的巨蟒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只见巨蟒循着笛声直扑万恨之,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吸,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劲风卷起,万恨之脚步踉跄,身体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被吸进了凤白龙鳞蟒的腹中。 不一会儿,凤白龙鳞蟒满地翻滚,中了万恨之的剧毒。 杨一凡抓住时机,挥刀冲向巨蟒,竖刀砍下蛇头,横刀划开蛇腹,连忙将万恨之拖曳出来,想要寻找蛇胆。 凤白龙鳞蟒体内的毒气混合着血腥味,冲击得杨一凡头晕目眩,易三给杨一凡的避毒药,能避万恨之的毒,却避不了蟒毒。 易三疾步上前,劈手夺过杨一凡手上的刀,刀尖一转,指向杨一凡: “你听命于谁,为何要抓捕姜小橙?” 杨一凡愣了一愣,倏地明白了什么,惊问道: “你们救我回来的那晚,我在昏迷中还说了些什么?” 易三没有回答,只是重复道: “姜小橙不过一介书生,你为何要抓捕姜小橙?” 杨一凡转头望向万恨之,见万恨之取出凤白龙鳞蟒的蛇胆服下,又运功吸收了毒腺中的蟒毒,暴怒一声: “你们在利用我!?” 万恨之轻声道:“不错,利用你屠蟒。” 杨一凡喊道:“万姑娘,我喜欢你,因而出手相助。如今看来,一切都错了,我反倒是中了圈套。” 杨一凡此言不假,他除了垂涎蛇胆之外,确实也对恢复花容的万恨之着了迷,一见钟情,所以当易三请他帮忙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所谓一见钟情,往往不是真爱,而是一时的冲动。 万恨之问道:“我是一个毒女人,但凡接近我的人,都会被毒死,你说你喜欢我,难道不怕死吗?” 杨一凡头一昂:“不怕!” 万恨之嗤笑一声:“说得轻巧,既然不怕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万恨之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这是剧毒之物,你喝了吧。” 这一刻,杨一凡犹豫了,苦肉计失败。 旋即,杨一凡勃然变色,又是三枚丹药入口,厉啸一声,要让万恨之陪葬。 长刀霍然出鞘,潋滟的刀光划破了百蛇岭的空寂,杨一凡闪展腾挪、劈撩削抹,一刀刀斩向虚空,可就是砍不中万恨之。 杨一凡的视线模糊了,整个人也开始如陀螺般旋舞开来。 碎石纷起,尘灰乱扬,刀光激荡出一簇簇雪亮的银花,人夹在银花之中,宛如夏日中的风荷,竟被银花所牵引。 不知是什么时候,雁波刀哧地劈进了巨石里,深可盈尺,杨一凡刹不住脚,如纸鸢般跌出老远。 杨一凡踉跄着站起来时,一股腥甜的液体脱口而出。 凤白龙鳞蟒之毒,可令人致幻。 杨一凡浑然不觉,又去拔刀,竟见眼前立着一人,须发散乱,面色青紫,一身白衣早已破损不堪,血红的眼珠向外鼓凸,几乎裂眶而出。 “去死!” 杨一凡一声嘶喝,雁波刀裂石而出,迎风一刀斩! 刀自腰身划过,猩红的鲜血激溅而起,碎裂成千点万点,如浩瀚繁星…… 杨一凡眼前的幻影不见了。 这时,杨一凡低头一看,只见他腰下的半截,飞旋着,跌入了百蛇岭之下的深谷。 易三与万恨之,打不过黑袍人,敌不过凤白龙鳞蟒,因此设下一石二鸟之计,除掉了黑袍人,屠杀了凤白龙鳞蟒。 饮蟒血、吞蟒胆、炼蟒毒,万恨之功力大涨,蚀尸毒典终于能够收放自如,一如那全株是毒,却不胡乱伤人的八仙花。 万恨之神采飞扬地说道: “师父,我要随姜小橙去做大事了,等功成身退之时,我便回到百草村之中,日夜陪伴在师父身边。” 说着,万恨之脸颊微红,害羞地问道: “师父,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能叫你一声爹爹吗?” 万恨之像孩子撒娇一般,扑向易三的怀中。 易三紧紧地搂住万恨之,和蔼而欣喜地说道: “爹爹已年过古稀,你正是上苍赐给我的礼物,让我弥补曾经缺失的岁月与遗漏的感情。” 芳草侵大道、快马长嘶哮,万恨之告别易三,追赶姜小橙而去。 此刻,姜小橙兄妹正驰骋在官道之上。 “哥,易神医教会你萃毒了?” “嗯,我用千棘闇蜈之毒制作了这个明器,你拿着傍身。” “明器?不是暗器吗?” “此器能瞬间激射出上千枚毒针,可以正面迎敌。” “这么厉害,那这个明器就叫要你命三千吧。” “啥?” 兄妹二人闲谈之时,突见道路前方,几个蒙面人刚好打劫完一个书生,匆匆向路旁的林间撤去,姜小橙一指远处: “黎儿,这些蒙面人有些眼熟啊?看来我姜家树大招风了。” ===================== (4667,防吞记录) 第四十九章 赌人有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姜小橙推测有人在打姜家工坊的注意,而眼前的这个书生之所以被打劫,应该是因为衣着打扮和他有几分相似,以致被劫匪错认。 “兄台,在下姜小橙,郊外悍匪横行,我们不妨结伴同行?” “在下权正志,此处距城镇尚有些脚程,一路上有劳姜兄了。” “权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在下的钱财被洗劫一空,打算找福泽镇的蒋老爷帮忙。” 福泽镇,镇子虽小,却是南北驿道的枢纽,不少北边的学子南下赶考,都要经过福泽镇。 福泽镇之中,有一个名唤蒋立诚的神秘人物,之所以说蒋立诚神秘,是因为蒋立诚不在仕途、不事农商,但却家境殷实、富甲一方。 更为奇怪的是,蒋立诚尤为敬重读书人,只要有落难的读书人上门寻求帮助,蒋立诚都会慷慨解囊。 福泽镇的百姓做过各种奇怪的猜测,甚至有人怀疑,蒋立诚其实是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家中财物皆乃打劫所得,资助读书人,不过是为了掩饰身份。 姜小橙一行来到福泽镇的时候,蒋立诚包下了镇子里最富盛名的酒楼,添一香,据说是为了接待一位贵客。 这些天接连暴雨,镇子内外的道路泥泞不堪,蒋立诚特意从丝绸铺购来了上等的红丝绸,从添一香二楼的包厢一直铺到了街上,用来供贵客踩脚。 百姓们见识到了蒋立诚的财力,纷纷猜测这流水般的银子从何而来?可惜蒋立诚的性格孤僻古怪,在镇子里没有几个朋友,没人能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 听闻蒋立诚在添一香设宴接客,权正志拉着姜小橙兄妹来到了添一香门外,恭声道: “在下乃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想要求见蒋老爷,劳烦通报一声。” 守门的仆人瞧了一眼三人的打扮,并未上楼通报,而是直接将三人请入了酒楼之中,引至一楼的偏厅入座,同桌的还有另外几人,看打扮,皆是落魄的书生。 这些落魄书生互不认识,但都是被蒋家仆人请进来的,仆人只留下一句话,便上楼伺候主子去了: “你们尽管吃喝,账全部记在老爷头上,吃完了先别走,老爷还有话要说。” 这些落魄书生饿了好几天肚子,听见有蒋老爷结账,急忙狼吞虎咽起来,将斯文丢得一干二净。 姜小橙看了眼踩脚的红丝绸,不禁皱起了眉,悄声道: “黎儿,蒋立诚招待的贵客就是镇子外的悍匪,那群劫镖的蒙面人,我们……” 姜九黎若有所悟,机灵一笑,嘴一嘟,将食指压在了双唇之上。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听到一阵动静,转过头去,只见蒋立诚正搀扶着贵客下楼,在一众仆人的拥簇下,将贵客送出了添一香。 权正志虚眼望向春风满面的贵客,没有说话。 姜小橙端详着咬牙切齿的权正志,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蒋立诚来到一楼的偏厅: “在下蒋立诚,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从小就有个状元梦,因而向来敬重读书人,所以想请各位去府上做客,请各位务必赏光。” 蒋立诚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落魄书生都知道,蒋立诚对读书人向来乐善好施,因此皆是欣然赴邀。 果然,众人来到蒋府,蒋立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闲话了一些家长里短,旋即吩咐下人,为这些书生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裳,以及一些盘缠,还投其所好地送了一些礼物,竭力表示对读书人的敬意。 是夜,姜小橙兄妹在房中窃窃私语。 “哥,那些蒙面人为什么盯上我们?” “不知道,先从蒋立诚查起。” “怎么查?” “待会官兵会来抓人,趁蒋府骚乱,我们去蒋立诚的房间转转。” 果不其然,月上中天之时,一班身穿皂衣、手持火枪的捕快,从蒋府的前门后院涌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擒住了蒋立诚,将其押回了镇衙。 蒋夫人不明就里,情急之下,连忙带着一众家仆追了出去。 待蒋立诚被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那些受了蒋立诚恩惠的落魄书生,见恩人惹上了官司,纷纷找借口告辞,离开了蒋府。 留在蒋府之中的,只剩下姜小橙兄妹,以及权正志。 三人问蒋立诚发生了何事,蒋立诚见三人有情有义,没有在患难之时离去,于是坦诚相告: “实不相瞒,有人向官府告密,说蒋某与朝廷通缉要犯往来密切,故而官府押我回去问话。” “蒋老爷,此事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 姜小橙三人惊住了,通匪乃是重罪,一经查实,按律当诛,可蒋立诚不仅一口承认,还被官府放了回来,令人费解。 “我确实与朝廷通缉要犯有过来往,但却是迫不得已。” 蒋立诚长叹一声,将其中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蒋立诚多年之前,资助过一个叫鲍汉的年轻人,鲍汉虽家境贫寒,但自小读书习武,文武双全,有博取功名的志向。 鲍汉在蒋立诚的资助下,一路直上,拿到了考取武举人的资格。 只可惜,官府黑暗腐败,见钱眼开,唯财是举。 蒋立诚当时的家境一般,能力有限,只能负担鲍汉的饮食起居和盘缠,却没有能力为鲍汉打点上下关系。 鲍汉见手下败将一个接一个地考上了武举人,而他却榜上无名,因此心灰意冷,借着心中的怒火,干脆入了匪道,当上了绿林好汉。 鲍汉毕竟读过几年书,做起事来颇有几分谋略,再加上有一身武艺,打拼数年,竟然成为了匪头,身后有着一帮悍匪追随。 鲍汉过上大把撒银、大块吃肉的日子之后,并没有忘记蒋立诚的恩情,若单论回报,蒋立诚早已经千倍百倍地收回了。 可是,蒋立诚却一直惴惴不安,鲍汉毕竟是朝廷通缉要犯,若是将来牵连到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蒋立诚想与鲍汉断绝来往,可又不敢和鲍汉撕破脸皮,只好虚与委蛇,与鲍汉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得知了蒋立诚的苦衷,姜小橙问道: “蒋老爷,通匪乃是重罪,镇守为何放你回来?” 这些年,福泽镇守收了蒋立诚不少好处,但见蒋立诚脸色讪讪,说话有些吞吐: “说来惭愧,镇守问鲍汉何时会再来拜访我,我撒了个谎,说鲍汉下一次再来,得五年之后去了,镇守长舒了口气,便将我放了回来。” 闻言,权正志情绪颇为激动,嗤了一声: “五年之后,早就过了镇守的任期,新官不理旧账,到时候管他鲍汉还是鲍姑,都与他无关了,这镇守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小橙盯了眼权正志,顿了一顿,故作不知情的模样: “蒋老爷,莫非昨天酒楼中的贵客,就是鲍汉?” 蒋立诚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姜小橙带着妹妹离开了蒋府。 “黎儿,我们得躲起来。” “躲起来干嘛?” “放暗枪。” 昨晚,姜小橙兄妹趁蒋立诚夫妇不在家中,悄悄潜入蒋立诚的房中,找到了一个账本,记录了蒋立诚这些年来的买卖。 蒋立诚年轻的时候,以务农为生,全家只求三餐温饱,并不敢奢望什么。 直到有一天,蒋立诚意外地发了笔横财,从那一天起,蒋立诚独辟蹊径,开始经营起一门特别的生意,摇身一变,成为豪富。 说起蒋立诚发的这笔横财,连蒋立诚本人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有人几经波折找到他,主动为他送上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锭。 原来,那个人是为了报恩而来。 据那个人所讲,当年他落难的时候,差点饿死,蒋立诚的父亲心肠好,帮助了他一把,当时他便立誓,如果有出头之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后来,那个人经商有术,终于翻了身,回到故地寻找恩人,得知恩人已经仙逝,不由得感慨万千,只好将银两奉给恩人的儿子,以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 一千两白银,对于当时的蒋立诚来说,可谓天降横财,蒋家上下全都过上了好日子,但蒋立诚却并不满足。 从这笔意外之财中,蒋立诚发现了商机,买地租地能成为地主,商贸周转能成为商贾,日积月累,都能豪富一方,别人能投入银子以小博大,他为什么不能? 于是,一个计划在蒋立诚的脑海里形成了,他也要做买卖,而且要另辟蹊径,做别人没做过的买卖,赌人! 赌人,说白了就是像他父亲一样,在人落难之时雪中送炭,赊下人情债,待到那人飞黄腾达之时,再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蒋立诚把赌人的对象放在那些落魄书生的身上,这些人熟读圣贤,一旦仕途成功,往往懂得知恩图报。 从那以后,蒋立诚资助了不少读书人,但蒋立诚也时刻擦亮了眼睛,仔细辨别投入哪些人是稳保,投入哪些人是烧金。 此刻,蒋立诚的房中,他与蒋夫人正在窃窃私语: “老爷,你这次被镇守提审,权正志留了下来,应该是知恩图报之人,我看这人通读诗书、博观古今,虽然家境贫寒,但考取功名的志向却很坚定,必定能够高中。” 蒋立诚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方才摇了摇头: “夫人,赌人的买卖不能再干下去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蒋夫人一愣,疑惑道: “老爷,我们赌人都赌了十多年了,重来没出过岔子,你何处此言?” 蒋立诚叹了口气: “我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本不该让你担心,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再隐瞒了。当年我资助鲍汉,就是败笔,鲍汉回报过我不假,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 说到这,蒋立诚含言不吐,唉声连连,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蒋夫人见状,连忙追问: “老爷有话尽管道来,就算有事发生,也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蒋立诚温和地看了夫人一眼: “鲍汉昨天来拜访我,其实是想拉我入伙,借助蒋家的财力招兵买马,占山建寨、自立为王,做个土皇帝,若我牵连其中,那可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啊!因而我婉言拒绝了他。” 闻言,蒋夫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旋即快速忖量起对策来。 蒋立诚一脸懊恼、悔不当初: “可今天,鲍汉又暗中来访,说看在我有恩于他的份上,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几天之后,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就带人来明抢。而且,鲍汉派人守在了宅院外,根本不给我逃跑的机会。” “老爷勿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 蒋夫人出声宽慰蒋立诚,随即出了个主意: “鲍汉不让我们离府,但我们可以重注押在权正志的身上,再赌他一次。” “什么!?” 蒋立诚的眼睛瞪得像铜灯: “我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权正志这人的城府极深,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手之人,很容易养虎成患,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鲍汉。夫人,我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蒋夫人神秘一笑: “老爷你有所不知,你昨晚被官府缉拿,正是权正志告的密!” 蒋立诚觉得不可思议,继续听夫人说下去: “昨晚你被衙差带走之后,我心中担忧,于是花重金打点衙差,深挖之下才知道,权正志就是告密之人,而他之所以落魄,是因为在镇北被恶匪洗劫了财物,那恶匪正是鲍汉。” “前些天暴雨不止,镇北的红土全部变成了稀泥,鲍汉在镇北打劫权正志之后,骑马赶来添一香赴宴,在踩脚的丝绸上留下了不少红土。此外,鲍汉的左眉上有一道缺口,权正志观察细微,一眼就认出了鲍汉。” 蒋立诚斟酌了一番,觉得此法可行,暗暗地点了点头: “权正志这样的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我们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点。” 第二天一早,蒋立诚找来权正志,屏退下人,郑重其事地将十万两银票放在权正志手中: “权兄弟,你变卖祖业也要完成学业,上京赶考,为兄实在感动。如今官场黑暗,若仅凭学识,恐怕难有出头之日,这些银子你收着,到了京城之中,上下打点一番,一定能够金榜题名。” 权正志感激万分,双手颤抖着接过十万两银票,朝着蒋立诚双膝跪地,却被蒋立诚抢手扶起: “权兄弟不必多礼,我蒋立诚施恩从不图报,只愿与权兄弟义结金兰,若兄弟它日高中,也算是圆了为兄的状元梦。” 权正志有几分感动,扯下衣角,咬破手指,立下字据,将签上大名的欠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蒋立诚: “待我平步青云之时,一定双倍奉还,以后蒋大哥若需要弟弟帮忙,弟弟我一定当肝脑涂地!” 权正志的态度相当诚恳,蒋立诚也深信不疑,往往这种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只见蒋立诚接过欠条之后,突然拿起剪刀,三下两下将其剪成碎片。 权正志惊愕不已,指着那些碎片: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大哥你这是为何?” 蒋立诚爽朗一笑: “立字为据,只为防范不守信用之人,对兄弟这样一诺千金之人,完全是多余之举。况且,为兄赠金相助,只为了却多年心愿,并不奢求兄弟回报。” 蒋立诚胸有成竹,这招看似冒险,手段却极其老辣,需要练就一双慧眼,看透人的内心。 果然,权正志对蒋立诚的举动感恩戴德,狠狠地一跺脚: “弟弟惭愧,昨夜告密之人正是弟弟,弟弟对劫匪恨之入骨,却不想牵连了哥哥,我欠哥哥的恩情,若今生无法报答,来生定效犬马之劳!” 说罢,权正志三指朝天,立下毒誓: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如我权正志出尔反尔,定死无葬身之地……” 权正志这么来一下,算是给了蒋立诚一个交代。 “弟弟,哥哥我不怪你,哥哥款待恶匪,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蒋立诚紧拥权正志,低声耳语了几句,最后说道: “弟弟速速上京城,千万不要被哥哥连累,误了大好前程。” 送走权正志,蒋立诚一屁股瘫在太师椅上,直喘粗气。 毕竟,这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若是权正志带着钱跑了,鲍汉又率众匪打劫,那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蒋立诚与鲍汉的约期将至,蒋立诚整天愁眉苦脸,赌了这么多年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心中没底,不知道权正志能不能值上十万两银子。 夜深人静,蒋立诚毫无睡意,听见敲梆的更夫还在忙碌。 一更梆响之后,蒋立诚刚抽完半袋烟,就听屋外天井边上哗啦一声响,从天井之上落下一个人,稳稳地站住,朝里屋低喊了一声: “鲍汉来也,祝蒋老爷家业兴旺,福寿绵长!” 蒋立诚的心里咚咚直跳,赶紧打开屋门,恭敬地将鲍汉请进了屋,一屋子人看见鲍汉,都畏畏缩缩,不敢抬起头来。 看见蒋立诚吓得有些呆滞,精明的蒋夫人笑容可掬,连忙吩咐下人:“贵客光临,怎能失了礼数,快去取几坛好酒来。” 进到里屋之后,鲍汉开门见山,毫不避讳地说道: “蒋老爷心里应该明白,我鲍汉要办的事,刻不容缓,你有恩于我,我让你上山做个二当家,已是仁至义尽,还请蒋老爷不要拒绝,否则传了出去,我鲍汉没办法在江湖上立足。” 今晚这个坎能否过得去,全看自己的造化了,如此忖量,蒋立诚倒坦然起来,拱手道: “鲍兄弟,实不相瞒,蒋家这些年赌人接连失策,家境早已不如当初,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鲍汉摆了摆手: “蒋老爷,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来,很多绿林好汉都奉我为首,就差一个安生落脚的山头。今晚这财我是取定了,希望蒋老爷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鲍汉冷哼一声: “不过蒋老爷放心,若这趟我鲍汉落了空,也决不会取走恩人的性命,但其他人就不敢保证了。鲍某人言尽于此,蒋老爷好自为之!” 蒋立诚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说道: “鲍兄弟,我口中所言并无假话,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凭你处置。” 鲍汉眉头一皱,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房门咚的一声,从外头闯进五个人来,皆是手提九环大刀,大喊道: “鲍汉,你外面的喽啰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了!” 这些人都是权正志请来的黑道杀手,早就安插在蒋家附近,就等着鲍汉自投罗网。 前些天,权正志拿走了十万两银子,如同蒋夫人预料的一样,权正志睚眦必报,得知鲍汉要来蒋府找麻烦,于是花重金找来一批杀手,要诛杀鲍汉。 看见权正志带人回来,蒋立诚得意一笑,可笑声刚起,却见鲍汉如蛟龙出海,翻身破窗,一瞬间人便跃到了天井之上。 蒋立诚一屁股瘫在地上,差点晕过去,若是让鲍汉跑了,十万两白银可就全都打水漂了,而且与鲍汉彻底撕破了脸,以后要躲避鲍汉的追杀,可就防不胜防了。 天井之上,鲍汉嗤笑一声: “蒋老爷,以一敌五,我鲍汉没这个本事。不过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四海为家的杀手,蒋老爷可不要引狼入室。” 正当鲍汉跳过屋顶,准备逃之夭夭时,屋外传来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正是鲍汉发出来的。 蒋立诚刚想长舒一口气,却见权正志请来的杀手,目露凶芒地围了上来,打起了蒋家这块肥肉的注意。 见状,权正志一溜烟地跑了没影。 这时,只听见砰砰两声,两个杀手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应声倒地,姜小橙兄妹举着枪,从后门走近了院子。 另外三个杀手,提刀向姜小橙兄妹砍去,约莫离兄妹二人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姜九黎一拉要你命三千,上千枚毒针激射而出,如漫天花雨,迅捷且杀伤面大,令人猝难躲避。 看见杀手瞬间变成了刺猬,旋即中毒而亡,蒋立诚浑身轻松得像散了架似的,随后又隐隐感到后怕。 十多年以来,蒋立诚经营赌人的生意,阅人无数,自以为能够洞悉人性,可万万没想到,人为了达到目的,竟会如此不择手段。 姜小橙兄妹转身走向屋外,姜九黎踹了踹鲍汉的尸体,得意道: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枪撂倒!” 姜小橙一边在鲍汉的身体上搜索着,一边说道: “鲍汉只是个匪头,武功不算出众,才被我们躲在暗处打了阴枪,若是遇上高手,我们就力不从心了,除非……” 正说着,姜小橙从鲍汉身上摸出一把别致的钥匙,觉得有些眼熟,愣了一愣,倏地想起了什么,惊叹道: “原来劫镖的蒙面人在惦记那个东西!” ===================== (6342,防吞记录) 第五十章 不翼而飞 “黎儿,你可认得此物?” 姜九黎从哥哥手中接过钥匙,轻吹口气,擦了擦,细细端详: “这工艺,出自偃家之手?” 赭炎大陆上匠家众多,各有千秋,其中有两家最为特殊,一个是偃家,一个是嵇家。 偃家善造傀儡,嵇家善锻火器,这两家另辟蹊径,成功地将武学与匠艺融为一体,开创了先河。 “哥,嵇家和偃家有本事,为何是我姜家被惦记上了?” “黎儿,有件往事,若不是看见这把钥匙,我差点忘了,那时我们尚且年幼……” 嵇家与姜家齐名,乃是锻造火器的大家,甚至技艺还要略胜姜家一筹,但嵇家却急流勇退,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 嵇家家主嵇高超,偶然寻得了一种特殊的材料,锻造出一支奇特的火枪,竟然能以内力作为子弹,威力惊人。 嵇高超因此获得了枪火匠师的称号,却也引来了江湖众人的觊觎,人人都想夺取内力枪的锻造之法。 嵇高超担心惹火烧身,于是金盆洗手、隐退江湖,带着嵇家上下老少,一夜间彻底消失,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嵇高超不甘心心血埋没,因此在隐退之前,悄悄地拜访姜家,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告诉了姜湛。 “爹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加之我姜家向来没有习武的传统,故而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雪藏,此事秘而不宣,连我都差点忘了,蒙面人是从何得知的?” 说着,姜小橙看了看偃家造的钥匙,将其收入怀中: “黎儿,看来蒙面人不仅惦记着内力枪,还惦记着偃家的宝贝。” 闻言,姜九黎回想起一个细节: “哥,之前在百草村,我好奇通达镖局的镖物是什么,多看了两眼镖箱,镖箱上的锁,好像也是偃家造的。” “走,通达镖局向南押镖至盐州城,希望我们能追上闻大哥!” 姜小橙兄妹马不停蹄地向盐州城疾驰而去,可惜到达盐州城的时候,通达镖局早已交付镖物,离开了盐州城。 赶考在即,兄妹二人不敢久作耽搁,只得怀着疑问,继续向南,几天之后,达到了宁靖城以北四百余里的黎水城。 黎水城是江南重要的水运枢纽之一,风土人情与四海城极为相似,因此姜小橙兄妹刚进城,一股亲切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黎水城往来的商客众多,卖艺杂耍之人、说书算命先生、乞丐扒手之流,比比皆是。 兄妹二人在城内寻找客栈落脚,偶然在市坊之中看见一名耍猴的卖艺人,正在敲锣聚众,猴戏一开,更是引来了众多的围观之人。 卖艺人身边的两只猴子身形似人、聪明机灵,钻火圈动作娴熟、爬竹竿身手敏捷、躲飞镖丝毫不惧,引得围观众人惊呼喝彩之声不断。 不过这两只猴子并没有趁机作揖讨赏,而是窜入市坊之中的书斋,人模人样地讨要了些纸笔,再窜回人群之中。 一只猴子摊纸磨墨,另一只猴子润笔题字,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福”字,惊得众人瞪大了眼睛,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市坊之中。 见围观之人情绪高涨,卖艺人轻声一喝,两只猴子拿着铜盆四处讨赏,众人纷纷慷慨解囊。 猴子的眼睛也尖,若有个别奸猾吝啬之人,两只猴子便跳蹿至其跟前,张牙舞爪地拉扯其衣袖。 这些人挂不住面子,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了钱囊,不出一会儿,铜盆之中的钱财便积如小山。 姜小橙兄妹见表演结束,出银打赏之后牵马离开。 兄妹二人行至一处客栈,客栈之外张贴着悬赏,赏金足有千两之多,引得来往路人驻足围观、惊叹: “赏金不是白银,是黄金!” 姜小橙的好奇之心瞬间被撩拨起来,只是围观之人里三层、外三层,以致姜小橙眼前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悬赏上的内容。 在姜小橙眉头紧蹙之际,姜九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见缝插针,穿到了人群前列,站在悬赏之下,大声向外呼道: “哥,有对雌雄大盗来了黎水城,盗走了城中巨贾贺老板三箱黄金,官府追查毫无头绪,贺老板发出悬赏,若有人能抓住盗贼,寻回被盗的黄金,可得赏金千两。哥,你说这黄金我们是要、还是不要?” 姜九黎最后一言信心满满,满脸十拿九稳之态,引得围观众人轻蔑嘲笑: “这黄毛丫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姜小橙见妹妹嘟囔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只得出声替妹妹解围: “这案子,我接下了!” 众人让步,姜小橙上前撕下悬赏,拉着妹妹向客栈内走去。 兄妹二人刚迈入客栈,便听见一道熟悉的招呼之声: “姜小弟,姜小妹!” 兄妹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闻一中正招着手,邀请他们过去同座。 “闻大哥,你为何在此地,镖物不是已经送到盐州城吗?” 姜小橙好奇地问道,心里不禁怀疑,有人故意设局,让他和闻一中重逢。 不及闻一中回答,姜九黎欢声急言已起: “哥,你这就不懂了,明显是通达镖局生意兴隆,闻大哥在盐州城又接了一单呗!” 姜小橙斟酌了一会,觉得是有人故意让他追上了闻一中,为了证实心中所想,问道: “闻大哥自盐州城出发,又途径黎水城,莫非镖物是送往京城宁靖,却在黎水城因故耽搁了行程?” “姜小弟真是料事如神!” 闻一中连连点头,语气有一些沉重: “不瞒二位,这趟镖已经让为兄愁了好几天了,只是眼下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先吃足喝饱,其余之事,为兄稍后再慢慢向你们道来。” 半个时辰之后,闻一中的房间内。 “你们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人偷听。” 闻一中向镖师吩咐道,随即闩上房门,轻声道: “姜小弟,为兄在百草村之时,就觉得你是聪颖正直之人,有件事请你替为兄分析分析。” “闻大哥但说无妨。”姜小橙点头应承道。 “前些日,为兄先行一步达到了盐州城,交付镖物之后,货主托我再押一镖至宁靖城。三日前,为兄到达了黎水城,投宿在这家客栈之中。” 说着,闻一中走向窗户,指着停放在客栈后院的镖车: “只是第二天一早,镖箱之内的镖物却不翼而飞了。为兄在此地调查了两日,一直毫无头绪,倘若再找不到镖物,通达镖局的招牌,可就要砸在为兄的手上了。” 闻一中长叹一声,捶胸顿足之间,将那晚镖物被盗之事,详细地告诉了兄妹二人。 这时,姜九黎想起客栈外的悬赏: “闻大哥,这城里不是出了一对雌雄大盗吗,你有没有怀疑过他们?” 闻一中摇了摇头: “应该与雌雄大盗无关,镖物失窃与贺府被盗发生在同一天晚上,雌雄大盗既然盗窃了贺府,应该没时间偷盗镖物。” “那倒不一定,有时候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两件事,说不定正是破案的关键。” 姜小橙正欲分析案情,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其中既有嬉笑之声,也有惊吓之音。 闻声,三人连忙下楼一探究竟。 只见在客栈的大堂之内,一只小猴子正在扑赶追咬一名妇人,妇人在大堂之内东躲西藏,可总是避不开这只猴子。 情急之下,妇人搬起木凳砸向猴子,猴子见妇人拿木凳打砸自己,也是格外的愤怒,嗖地蹿起来,对着妇人的脸蛋又抓又挠。 这时,大堂角落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泼猴住手!” 说着,女子拿出皮鞭,对着猴子一顿猛抽,猴子立刻老实了。 姜小橙兄妹定睛一看,这个女子正是刚才在市坊之中的卖艺人。 据围观之人所说,被猴子追赶的妇人是从外地而来的旅人,在市坊中与幼女走散,报官之后便在客栈里等候官府的消息。 刚才,妇人因牵挂幼女,以致情绪失控,在大堂之内哭闹起来。 哭闹声惹怒了一旁酣睡的猴子,这才引得猴子对妇人紧追不舍、又抓又挠。 卖艺人教训完猴子之后,一脸歉意和真诚: “这位姐姐真是抱歉,这只猴子是我近几日刚从山中捕获的,还未完全驯化野性,这些银子请你收下,以表我的歉意。” 卖艺人见妇女默不作声,轻轻地将银子放在妇女的手中,拖曳着猴子向后院走去。 姜小橙也拉上闻一中往后院走去,想看看被盗的镖车。 镖车共有三辆,每辆镖车之上放有三个镖箱,共九个镖箱。 九个镖箱之中,有六个镖箱的箱锁已经被打开,另外三个则幸免于难。 姜小橙仔细地检查着六个被盗的镖箱,箱体为木制,箱内装有用于防震的棉布和稻草,以及一方包裹镖物黑布,此外便再无他物。 姜小橙检查木箱的时候,姜九黎发现刚才那只猴子,被捆绑在了后院的木桩之上,挨饿受罚。 姜九黎见猴子可怜,于是取来些水果,逗玩起猴子来。 另一边,姜小橙检查完镖箱之内的情况后,又研究起被打开的箱锁: “闻大哥,这些箱锁看上去有一些特别,能否将钥匙给我看看?” 闻一中一探手: “为兄并没有钥匙,货主称这趟镖非常重要,因此自备了镖箱,说收镖人手中自有钥匙,到了目的地再开箱验货。” 姜小橙思忖片刻,有了些头绪,觉得两趟镖之间必有关联: “闻大哥,请你将上次走镖的情况告诉我。” 闻一中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 “上次走镖本来寻常普通,只是交付镖物之时,箱内竟然全部装的是石头。我本以为镖物在途中被贼人移花接木了,可货主说镖物原本就是一些石头,而且那些劫镖的蒙面人,也是他找人假扮的。” “货主说,那趟镖只是为了试探通达镖局的能力,镖局只有通过测试,他才放心让镖局押送重要之物进京,也就是现在这一趟镖,没想到……” 听闻货主与蒙面人有关,而且毫不隐瞒,姜小橙颇为惊讶,细细斟酌之后,轻声道: “闻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上一次是石头,而这一次,镖箱之内根本就没有镖物,货主仍然是在试探你们。” 闻一中诧异道: “不可能!接镖之时,虽然镖物裹着黑布,我不清楚镖物是什么,但我却亲眼看见镖物放入了镖箱之内。” 姜小橙微微一笑: “闻大哥你看,这镖箱之中除了黑布、棉布、稻草之外,还有一些硝石碎片。” 说到这,姜小橙从稻草团之中拾出一些灰色结晶,递到闻一中的手上,向闻一中解释道: “黑布之中包裹的镖物应该是冰块,眼下是初春,气温还不高,镖箱内又用棉布和稻草隔热,因此一时半会的功夫,冰块并不会全部融化。” “冰块在镖箱之中慢慢融化,不多的冰水暂时被棉布和稻草吸收,不会立即渗漏出镖箱。而稻草团中混入了不少硝石碎片,硝石溶于水中之时会大量吸收热量,重新将水冻结成冰块。” “这样一来,冰块的融化速度放缓,棉布中的水分便不会太多。水分慢慢挥发,棉布又吸收新的水分。这一路上,镖箱的重量不断减轻,只是镖箱放于镖车之上,由马匹拉运而行,因此闻大哥才没有察觉。” 说到这,姜小橙拿出一把小刀,对着镖箱内壁轻轻一划,果然,从箱壁上刮下的木屑,还带着些许湿润。 见状,闻一中目瞪口呆,姜小橙继续说道: “那晚,镖师轮流围睡在镖车四周,箱锁又是偃家所造,工艺极其复杂,如果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镖箱,制造出镖物被盗的假象。” 姜小橙刻意隐瞒了手中有钥匙一事,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开箱之人正是货主安排而来的。要证实这个猜测不难,只需要砸开镖箱,看看里面是否真的空无一物。” 闻一中皱了皱眉,婉言谢绝: “姜小弟,镖局押镖,不能私开镖箱。既然镖箱中原本就没有镖物,盗镖之人也是货主安排,那为兄便问心无愧,押送空镖进京也有一个说法,便不再去纠结货主的意图了。” 见闻一中不愿意开箱,姜小橙一边乜视周遭,一边说道: “闻大哥,我感觉货主是在试探通达镖局的能力。此刻,盗镖之人应该就躲在客栈之中,暗中观察镖局如何处理此事。如果镖局能令货主满意,应该会接到一件特殊的镖物。” 闻一中无奈叹气: “若是这样,就不劳姜小弟费心了,否则就算通过了测试,那也是姜小弟的功劳,而非我闻一中的本事。若是货主当真要托付一件重要的镖物,说不定为兄还真没能力安全送达。如此想来,货主的测试通不过也罢。” 见闻一中表态,姜小橙也不强人所难,唤了声: “黎儿,别逗猴子了,我们回房吧。” 兄妹二人向闻一中告辞。 姜九黎知道哥哥的心思,悄声道: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姜小橙点点头: “闻大哥不愿意打开镖箱查验。不过,我觉得事有蹊跷,背后一定另有玄机,待天黑之后,我们去调查一番。” 姜九黎欣然应允: “没有问题,哥哥有难,妹妹义不容辞,五根糖葫芦!” 第二天,东边刚泛起鱼肚,姜小橙兄妹就早早地离开了客栈,向贺府行去。 贺老板听闻有人找到了失窃的黄金,亲自将兄妹二人迎进了府内,万分欣喜: “小兄弟,你当真找到了我贺家丢失的黄金?” 姜小橙胸有成竹: “失窃的黄金上皆刻有贺家的标记,盗贼无法直接使用,必须将黄金溶化之后重铸,但城中工坊皆是贺家的产业,短时间之内,盗贼不可能造出溶金的工具,因此,黄金一定还完好如初。” “黄金是在晚上被盗,此时城门紧闭无法进出,待到天明之后,官府接到贺家的报案,立即加大了出入城的盘查力度。黄金无法重铸,又不能从城中运出。因此,黄金必定还藏在黎水城之中。” 贺老板笑逐颜开道:“黄金此刻藏在何处?” 姜小橙缓声道:“通达镖局的镖箱之中。” (4770) 第五十一章 瓮中捉鳖 姜小橙兄妹早早地离开了客栈,前往贺老板府上。 一个时辰之后,闻一中向兄妹二人辞行,这才发现,兄妹二人已经不在客房之中,不辞而别。 无奈,闻一中只得召集镖师,继续向宁靖城出发,可镖局一行人刚走出客栈后院,就看见一班官兵浩浩荡荡而来,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通达镖局的一众贼人给本官拿下!” 众镖师正欲提枪反抗,却被闻一中厉声喝止: “兄弟们住手!我通达镖局一向光明磊落,想来官府对我等有所误会,我等问心无愧,接受官府调查便是,万不可胡来!” 说着,闻一中对官兵为首之人一抱拳,恭声道: “敢问大人,何为唤我等为贼,可有真凭实据?” 为首之人尚未张口,其身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怒喝道: “通达镖局在商圈之中颇有名望,没想到却也是鸡鸣狗盗之辈,竟敢盗窃我贺家的财物。今日,我就让大家看看通达镖局的丑恶嘴脸!” 贺老板说话的时候,围观之人望向他身旁的官员,不禁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贺家竟然能请动黎水太守亲自率兵捉贼。 见闻一中没有反抗,黎水太守吩咐官兵将众镖师全部拷上,一挥手: “姜公子,贼人已经拿下,请你出来指认,找出贺家失窃的黄金。” 姜小橙从人群中走出,缓步行至闻一中的身前,假意在闻一中身上搜索了一番,旋即悄悄地拿出一把铁钥匙,将其聚过头顶,转身对黎水太守高声说道: “启禀大人,只从窃贼身上搜出了一把钥匙,另外两把钥匙应该被这窃贼藏了起来。” 说话间,姜小橙仔细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 接下来,姜小橙偷偷将铁钥匙换成了偃家的钥匙,走向那三个未被打开的镖箱,逐一尝试之后,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镖箱。 瞬间,阵阵金光刺入众人的眼眸,姜小橙拿出一枚金锭,向在场之人展示,其下赫然刻着一个“贺”字。 众人一阵惊叹之后,姜小橙解释道: “城门盘查严密,想要将黄金运至城外,除非让城门守卫不敢盘查货物,否则别无它法。过些日,宁靖城要召开文举,朝廷为确保京城安全,已经昭告天下,若无特别许可,一律不得运送货物进京。 说到这,姜小橙一指闻一中: “通达镖局既然可以向京城押镖,手中必定有朝中高官的手令,城门守卫自然不敢开箱盘查。故而,通达镖局的镖箱,是唯一可能藏放黄金的地方。” “不可能!” 闻一中惊呼道: “我手中确实有一份朝廷出具的通行令,但绝对没有盗窃贺家的黄金,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通达镖局,请太守大人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黎水太守没有理会闻一中的辩解,只是高声道: “一把钥匙足以定罪,将一众盗贼关押收监。另外两把钥匙找不到也无妨,明日结案之后,破箱取出黄金,归还于贺家。” 黎水太守说话的同时,姜小橙又再次端详起围观众人的神情。 闻一中高呼冤枉,但看见不计其数的火枪,又顾及众镖师的性命,也不敢突围逃出,只得束手就擒,冷哼一声: “姜小橙,你竟然如此草率的查案,我闻一中看错你了。” 姜小橙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姜九黎不乐意了: “嘿你这家伙,我哥昨晚让你开箱查验,你自己推三阻四,现在反过来怪我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算了,你也不知道吕洞宾是谁,懒得和你浪费口舌。” 姜小橙虚眼望去,只见通达镖局一行消失在街道尽头,四周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于是轻摸姜九黎的脑袋: “局已经布好,接下来就是收网抓贼、瓮中捉鳖了,雌雄大盗就在刚才的围观之人当中,我们走。” 姜九黎嘟囔着小嘴跟随在后: “臭哥哥,通盘计划也不告诉我,就知道使唤我演戏,不行,这次得涨片酬了,五十根糖葫芦。” 姜小橙回头笑道: “箱锁是偃家造的,世上不用钥匙能打开的没有几人,开箱者多半是货主派来的。而且,如果货主真的与蒙面人有关系,那我们与闻大哥相遇,就是他刻意布的局,开箱者一定在暗中观察我们和闻大哥。” 姜九黎恍然大悟: “哥,你刚才故意拿出一把铁钥匙,开箱者一定以为闻大哥把箱锁换了,加上太守说要破箱取金,开箱者必定坐不住了,肯定要跑去向闻大哥讨要钥匙。” 姜小橙点了点头: “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得假戏真做,走,换锁,看看偃家能不能难住姜家。” 是夜,黎水城大牢之内,月色透过铁窗散落在闻一中脸上,令其脸庞看起来有些清冷,闻一中想不明白,为何贺家失窃的黄金,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镖箱之中,只得无奈叹息: “唉,通达镖局的招牌就要砸在我闻一中手里了,如今被关押在这大牢之中也好,否则真是无颜面对闻家的兄弟。” “闻镖头,与其在那感慨万千,不如和我做个交易吧。” 牢栏外传来一道娇媚酥骨的声音: “你将剩余的两把钥匙交给我,我救你出去,如何?” “你是何人?” 闻一中回头望向牢栏外,黑暗中有一道绰约多姿的倩影,这道倩影慢慢向他靠近,最后倚身贴靠在牢栏上。 闻一中瞳孔微张,凝神细看,旋即惊呼道: “你是客栈中的那个卖艺人!” 此刻,卖艺人换了一身装扮,柳腰莲脸尽显无遗,语气千娇百媚: “闻镖头,你可真是狡猾,偷换了箱锁,想要独吞黄金。不过我星若岚并非小气之人,你告诉我钥匙藏在哪,我分批将黄金转移出去,事后再与你平分。你安心待在牢中,什么也不用做,却保命赚钱两不误,这买卖稳赚不赔。” 闻一中苦笑一声: “确实是好买卖啊,可惜闻某根本不知道钥匙在哪,也不知道箱锁为什么会被换掉,更不知道他贺家的黄金,为何会跑到我通达镖局的镖箱里面!” “闻镖头,看来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将你救出去。” 星若岚快速地拍打牢栏,激起咣咣的金属之声: “闻镖头,我已经将牢中狱卒尽数迷倒,如此都吵不醒他们,眼下根本不会有人阻拦我们出去。” 说着,星若岚掏出狱卒身上的钥匙,将牢门打开,缓步走入牢房之中,轻声道: “闻镖头,合作的前提是彼此坦诚。不错,贺家的黄金是我使唤猴子,化整为零一丁一点地搬入了镖箱。我有镖箱的钥匙,那些猴子又轻灵敏捷,镖师让我下了迷药,自是浑然不觉。” 说到这,星若岚又向闻一中轻移了几步,娇声道: “闻镖头,你看我如此有诚意,你是否也该告诉我,你何时换了锁,钥匙又藏在何处?然后,我们一起将黄金运出城外。” “原来是你这个奸贼陷害我!” 闻一中勃然大怒,旋即一拳朝星若岚锤去,可惜闻一中长枪离手,手脚又束着镣铐,实力减了大半,根本不是星若岚的对手,两三招便已落了下风。 突然,牢门咣的一声关上,十几只火枪从牢栏外伸入牢房中,姜小橙出现在牢房之外: “星若岚,别缠着闻镖头了,箱锁是我换的,钥匙也在我手里,你可是问错对象了。” 姜小橙向闻一中解释道: “闻大哥,我怀疑盗贼藏金于镖车之中,于是昨晚迷晕了镖师,打开了镖箱,不仅发现了黄金,还找到了几根猴毛,这才有了瓮中捉鳖的计划。雌雄大盗狡诈,为了不让其看出破绽,所以没有将计划告诉闻大哥,请闻大哥谅解。” 说到这,姜小橙举枪对准星若岚: “说,货主是谁,与偃家有何关系,为何安排人一路尾随我南下?” “哼,凭这破牢房就想困住我?” 星若岚脸色突变,用闻一中挡住枪口,旋即双掌一推,居然震垮了墙壁,向外夺路而逃。 官兵持枪追出,但速度与星若岚完全是天差地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星若岚越纵越远,逃出了火枪的射程范围。 就在众人以为星若岚会成功逃离的时候,一名白衣女子突然出现,挡住了星若岚的去路。 星若岚见后有官兵追赶,也顾不得与白衣女子纠缠,转向继续逃离,却被白衣女子紧紧缠住。 这一会儿的时间,后方的官兵疾步追赶上来,持枪将两人包围起来。 “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可眼下看来,今晚只能大开杀戒了!” 星若岚神色一狞,两把匕首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她手中。 星若岚双臂摆动,不停地刺向白衣女子,左右插花若鹤舞流云,令得二女之间银芒闪动,如同流星飞坠一般。 白衣女子步伐轻灵,恰到好处地闪避着星若岚每一次的突刺。 二女缠斗之时,黎水太守下令解开闻一中的镣铐,归还闻一中的长枪,让闻一中上前助阵。 但闻一中的加入,并没有让局面发生多大的改变。 星若岚分心二用,同时应对着两人的攻击,并寻找机会反击,竟然逐渐占据了微弱的上风。 三人激斗,四周的官兵也不敢轻易开枪,以免误伤己方。 虽然一时间胜负难分,但黎水太守倒也不急,他心里清楚,星若岚被擒自然是最好,但若是双方两败俱伤,或是星若岚将闻一中与白衣女子击杀,他也可以立刻下令官兵开枪。 总之无论输赢,眼下这个局面,星若岚都是插翅难逃。 星若岚自然也是明白,久斗下去势必对她不利,因此攻击变得激进起来,匕首每一次击打在闻一中的长枪之上,都会震得闻一中双臂发麻,那强悍的力道,全然不像是一名娇媚的女子所发出的。 久而久之,闻一中被震裂了虎口,双脚竟陷入土里一尺多深。 “滚一边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白衣女子气质急转,前一息还清雅绝尘,后一息却如恶鬼夜叉,吆喝闻一中和一众官兵,有多远闪多远。 但见白衣女子舞动衣袖,顷刻便是毒气纵横,庭院内当即刮起一阵旋风,红花绿叶霎时枯萎,地上的枯叶全被卷了起来。 白衣女子招式大变,变得阴险刁钻,每一次出手,都如同一条毒蛇,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直蹿星若岚的咽喉。 星若岚嘴角流出一丝黑血,七窍似痛非痛,只觉感官迟钝起来。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两只猴子。 猴子手中拿着长棍,趁众人惊愕之际,冲入人群之中乱舞一气,旋即扑闪至白衣女子跟前,紧紧地抱住白衣女子的双腿。 星若岚趁乱纵身逃走,姜小橙举枪射击,众官兵紧随其后,纷纷开火。 只听远方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但星若岚逐渐远去的身影却没有停下,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两只猴子中毒而亡,白衣女子欲继续追击,却被姜小橙出声劝住: “万姑娘,雌盗负伤,可雄盗还没出现呢,对方实力不明,你若独自追去,恐怕有危险。既然窃案已破,抓捕之事就交由官府负责吧。” 万恨之狰狞之色渐退,又恢复了之前的仙姿玉貌。 闻一中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之人,不敢相信此人是万恨之。 万恨之不仅容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就连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也不再是那般匪里匪气,反而尽显华贵之气。 也难怪,万恨之毕竟出身王府,当了十多年的王室千金,如今所展现出来的,方才是她的本色。 万恨之略感惊讶: “姜公子,你怎么认出我了?” 姜小橙转头望向一旁,悄声对万恨之说道: “你的衣服被星若岚的匕首划破了。” 万恨之两眼一怔,旋即两手抱于胸前,遮住那朵呼之欲出的荷花瓣,一脸尴色: “姜姑娘在哪?我得向她借一件衣物。” 姜小橙脱下长衫,丢给万恨之: “走吧,跟我回客栈,黎儿那边也应该差不多了。” 一路上,万恨之将她在百草村的经历告知了姜小橙,傲娇道: “本姑娘星夜兼程地追上来,可不是为了当你的小跟班,只是好奇你怎么改变这个世道,你若想我出手相助,必须……” “你走吧,我不缺贴身丫鬟。” “你!” 万恨之气得面红耳赤,倏地看到姜小橙递过来木匣,娇嗔道: “千棘闇蜈!你早该还我了!” 黎水城客栈,姜九黎踏着门槛来回蹦跶,嘴里嘟囔着: “我这儿的事都办妥当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黎儿!” 听见哥哥的声音,姜九黎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过去,得意洋洋: “那个妇人的女儿我已经找到了,果然和哥哥预料的一样,实在是……我不忍心告诉那个妇人。” “我的女儿在哪?” 大堂中的妇人听见兄妹二人的对话,扑赶至二人跟前,双膝扑通一声跪地,苦苦哀求: “求求你们,带我去找我的女儿!” 姜小橙沉默良久之后,语气凝重地说道: “你女儿就在客栈之中,只是你的女儿受尽了折磨,模样有些吓人,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接受她,不要在你女儿的伤口上撒盐了。” 见妇人点头,姜小橙示意妇人跟上自己的脚步,带着众人来到星若岚之前入住的房间,指着捆绑在床尾的小猴子: “她,就是你的女儿。” (4505) 第五十二章 人模猴样 小猴子是妇人的女儿,犹如在妇人的脑中炸了一响春雷。 看见众人惊愕而怀疑的眼光,姜小橙讲起事情的始末。 那一日,姜小橙兄妹刚来到黎水城之时,看到星若岚在市坊之中耍猴卖艺,见那些猴子懂人语、有人样,特别好奇那些猴子是何品种。 后来,姜九黎在客栈后院逗耍猴子,那猴子却推开水果,讨要姜九黎手中的糖葫芦,而且支支吾吾地想表达什么,却发不出声,令姜九黎产生了一丝怀疑。 昨晚,姜小橙在镖箱之中发现了几根猴毛,于是确定卖艺人,也就是星若岚有鬼,料定星若岚会潜入大牢寻找闻一中。 因此,姜小橙吩咐妹妹趁机潜入星若岚的房中调查,一探究竟,岂料却有重大发现。 姜九黎安抚着惊恐的猴子,轻声说道: “小孩,你是人吗?” 猴子轻轻点头。 姜九黎一指身后,接着问道: “这个妇人是你的娘亲吗?” 见猴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姜九黎换了个问题: “你是不是记恨她不仅不救你,还对你拳打脚踢?” 闻言,猴子频频点头。 说到这,姜九黎起身拿出一本册子,神色颇为哀伤: “这是我在星若岚房间里找到的手记,上面记载了如何将人变成猴子的邪法。” 原来,星若岚专挑心智与体形尚未成熟的幼童下手,将其拐骗之后强灌药物,令其身体停止生长发育,并逼迫这些幼童模仿猴子的动作,稍有不从便棍棒伺候。 待幼童被驯服妥帖之后,星若岚便寻来与幼童体形相似的猴子,先在幼童的体表上涂抹特制的膏药,令其皮肤溃烂而开,再迅速地活剥猴皮,将滚烫血淋的猴皮蒙在幼童的体表,猴皮与人皮粘连愈合在一起,便再也脱不下来。 大功告成之后,星若岚再割掉幼童的咽喉,令其无法出声,这些幼童尚未学会读书写字,于是再也无法与外界沟通联系。 有了猴子的外形,星若岚便开始给这些幼童洗脑催心,她最引以为傲的手段,就是带幼童去找他们的父母。 通常而言,普通人看见猴子发泼向自己扑来,第一反应都是躲闪避让,尔后便是拳脚相加,但在幼童的眼中,却以为是父母因嫌弃而抛弃了自己。 星若岚让幼童明白不可能再回到父母身边之后,继续折磨调教他们,造成幼童的心理扭曲。 幼童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听从星若岚的指挥,甚至对星若岚产生了依赖。 将星若岚变人为猴的残忍手法讲完,姜九黎喟然而叹: “原来,斯德哥尔摩症不只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 妇人面如死灰,抱着女儿痛苦起来,众人愁眉苦脸地从屋内退出,将空间留给了妇人和她的女儿。 姜九黎回头望了望屋内,哀声道: “哥哥,你说易神医能将那个小女孩治好吗?” 姜小橙在门口留下几张银票,叹道: “救一人易,救天下人难,我们还是继续出发吧。” 众人整理好心情,朝着此行的终点行去。 几日之后,姜小橙一行到达了宁靖城之外,看见城门处贴有一张告示。 告示上言明,雌雄大盗中的雌盗星若岚,负伤潜入城内求医,眼下已经被捕,若有人能提供雄盗的线索,助官府将雌雄大盗一网打尽,官府定有重赏。 万恨之颇为得意: “星若岚如此轻易就让官府给擒住了,看来在黎水城中被本姑娘伤得可不轻呀!” 姜九黎一脸嬉笑,不想让万恨之太过得意: “毒姐姐,这你就不懂了,肯定是闻大哥的货主不想让盗窃贺家一事败露,急着杀人灭口,因此假意接应星若岚,转身就把她投入了大牢。星若岚被擒,与她是否受伤无关,你就别沾沾自喜了。” 说着,姜九黎大眼巴巴地望着哥哥: “哥哥,眼下离开考还有小半月,要不我们将雄盗的赏金也给拿了,这爹爹不在身边,你可不能亏了我的零花钱呀。” “贺老板给的银票,行囊里都塞不下了,还能亏了你的月例银子?” 姜小橙一瞪妹妹那小财迷的模样,随即又温言解释道: “官府若真想抓捕雄盗,理应悄然行动,避免打草惊蛇。如今大张旗鼓地张贴悬赏,这不是摆明了在告诉雄盗,雌盗落在了官府手上,你速速来救,否则悔之晚矣。” 万恨之趁机揶揄姜九黎: “官府等着雄盗自投罗网,哪轮得上我们去提供线索?还是不要惦记赏金了。” 姜九黎悻悻地耸了耸肩,假装没听见万恨之所言,转身找一旁的闻一中搭话。 说话间,城门内走出一人,此人看见通达镖局的镖旗,于是赶紧手持令牌将众人迎入城中,安排在一处清幽的别院住下。 货主并未现身,只是遣管家前来接待,管家客气地说道: “各位英雄,小的姓李。老爷他有事在外担搁几日,过几天便回府上亲自验货,劳烦诸位在院内小住几日,一切吃穿用度皆由府上安排,若有需要吩咐的地方,尽管唤我便是。” 姜小橙一行本也无事,闻一中等着交付镖物,因而众人都安心住下,等着这个神秘的货主归来,想看看他接二连三地故弄玄虚,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等待的日子总是让人倍感漫长,姜小橙整日陪着妹妹游览都城,令随行的万恨之有些困惑: “姜公子,文举在即,你兄妹二人就如此有把握,不再多准备一下吗?” 姜九黎得意洋洋: “所谓学霸,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天天耍,我哥哥要是不能入朝为官,那可是朝廷的损失。” “万姑娘你莫见怪,黎儿她胡言乱语惯了。只是此次文举,我兄妹二人势在必得,倒不如趁这些天放松心情,反而能找到最佳的状态。” 姜小橙信心十足。 “姜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远处传来一道坚毅的男声,姜小橙循声望去,招呼之人正是在梁溪村的时候,跟随在孙老者身旁的随从。 此人一抱拳,自我介绍道: “在下韩立人,乃天威府中郎。姜兄弟聪颖多智,此次文举必定高中,不日后便要与为兄同朝为官了。” 姜小橙谦虚地说道: “韩大哥,天威府聚集天下英豪,直接听命于天子,小弟乃一介布衣,还要承蒙大哥多多关照。” 姜小橙与韩立人交谈间,万恨之心中暗忖: “天威府中郎,韩立人官居四品,却独自走在街上,还主动招呼仅有一面之缘的姜公子,毫无半点官架,应该是亲善随和之人。” 如此忖量,万恨之开口说道: “韩大哥,听闻天威府广招武林中人,恰巧小妹也是习武之人,韩大哥若是方便,能否引荐我加入天威府。日后姜公子位于朝堂之上,我也好名正言顺的保护姜公子。” 姜九黎在一旁插上一句: “毒姐姐,这可是你主动承认要当我哥哥护卫的,以后可不能耍赖不认哦。” 韩立人斟酌了良久,方才应承: “朝廷求贤若渴,天威府广招武林英豪。为兄正要赶往大理寺,协助缉拿雌雄大盗,万姑娘不妨一同前往,若能从中出力,必定能得到上将的青睐。 说着,韩立人转向姜小橙: “姜兄弟,大理寺办案事关朝廷机密,但你并非武林中人,不在天威府纳贤的范围,为兄没办法带你一同前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姜小橙作揖行礼: “韩大哥言重了,我们萍水相逢,你能够引荐万姑娘加入天威府,我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韩立人倒也爽快,告别姜小橙,旋即便带着万恨之赶赴大理寺。 望着韩立人远去的背影,姜九黎好奇道: “哥哥,天威府中郎是多大的官呀?” “从第四品下,官阶和各城的太守一致,但是在京官之中,算不上多大的官职。韩大哥能够举荐万姑娘入府,他服侍的那位孙老者,定是地位显赫之人。” 说到这,姜小橙微微虚眼,语速放缓: “我怀疑,我们被蒙面人盯上,就是在梁溪村遇见孙老者和韩立人之后。” 大理寺之中,寺卿孙泰平见韩立人入内,恭声道: “韩上将,星若岚一事竟然劳烦你亲自出马,看来此人的本事可不小啊。” 韩立人大步迈入,直接坐上了主位,顿了一顿,又起身挪到了旁边的次位: “身中十数枪而不亡,确实令我感到惊讶。寺外有一名女侠想加入天威府,我打算皆此事试试她的本事,待会我唤她入内,你们称呼我韩大人即可,切不可暴露了我的身份。” 孙泰平心领神会,亲自为韩立人看茶之后,又坐上了主位: “韩大人放心,事关朝廷机密,下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先预祝大人再纳贤良。” 韩立人唤万恨之入内,将她一一介绍给众人,随即向孙泰平说道: “孙大人,人已到齐,大理寺抓捕山宁四鬼,需要天威府如何从旁出力,孙大人但说无妨。” 大理寺卿孙泰平向众人说道: “星若岚不仅是雌雄大盗,也是山宁四鬼之一。四鬼常盘踞在山宁一带为祸百姓,故而得名四鬼。如今星若岚落网,大理寺已经放出风声,其余三鬼必定前来搭救,我们便设下埋伏,将山宁四鬼一网打尽。” 说到这,孙泰平望向一个年轻人: “骆平,本寺卿命你收集山宁四鬼的消息,现在情况如何?” 骆平从队列中走出,向前走了几步: “山宁四鬼行踪诡秘,江湖中人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属下经过多方查探方才得知,大鬼名唤白元童,二鬼名唤黑正奇,江湖人称黑白双煞。” “黑白双煞武艺高强、手段残忍,皆使用异形兵器,似刀非刀、似镰非镰,好在对敌之时斩人四肢,却不取人性命,令人抱残终身。” “三鬼和四鬼便是雌雄大盗,雄盗名唤左奇希,其武功造诣与星若岚持平,虽不及黑白双煞,但招式诡异,需得多加提防。” 骆平说话的时候,韩立人隐隐间笑得有些诡异,孙泰平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只是将心中的计划讲出: “大理寺地牢固若金汤,又有重军把守,其余三鬼必定不敢硬闯。不如将星若岚吊于城门之上示众,令禁军乔装为百姓围观,待其余三鬼前来劫人之时,我们在城外将其射杀,以免惊动城中的百姓。” “只是黑白双煞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不知其现在的实力如何,能否匹敌火器?为了避免伤亡过多,还请天威府从旁协助,以武止戈。” 说完,孙寺卿看着韩立人,待其发表意见。 韩立人摆了摆手,一脸轻松: “孙大人不必太过紧张,韩某也曾是江湖中人,山宁四鬼只不过是几个江湖蟊贼而已,若这都需要出动禁军和天威府,未免有损我升平的国威。” 说着,韩立人望向万恨之: “万姑娘,此次捉贼,由为兄来对付黑白双煞,万姑娘便拿雄盗左奇希开刀,为朝廷立上一功,为兄也好向天威府举荐万姑娘,万姑娘可有信心?” 万恨之自认武艺在星若岚之上,心想左奇希应该不过尔尔,于是一口答应道: “韩大哥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孙泰平见万恨之称呼韩立人为韩大哥,误以为两人关系密切,怕万恨之在缉捕左奇希之时受伤,于是吩咐道: “骆平,你来我大理寺不到半年,便担任了狱丞一职,虽然本寺卿知道你武艺出众,但寺中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令本寺卿难以服众。这一次,你便和万姑娘一同捉拿左奇希,也为你这狱丞之职正正名。” 接下来,韩立人和孙泰平又布置了一些细节之处,待到万恨之回到城中别院之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姜小橙几人已经睡下。 抓捕山宁四鬼的这一天,韩立人果然没有安排任何禁军相助,也没有召来天威府的手下。 在韩立人的眼中,缉拿山宁四鬼根本无需兴师动众,今天的行动与其说是剿灭草寇,还不如说是测试新人。 星若岚被悬挂在城门之上,四周只有几个装模作样的守卫,韩立人几人躲在暗处,守株待兔。 时近黄昏,事情的发展与韩立人预料的一致,黑白双煞有勇无谋地直闯城门,但雄盗左奇希却并没有出现。 星若岚望着前来搭救自己的黑白双煞,脸上没有欣喜,尽是失望,轻叹一声: “罗不平,看来你不会出现了。” 见黑白双煞前来劫人,韩立人一挥手中单刀,割断绳索,将星若岚从城门上放下,言语间带着几分懒散: “万姑娘,带星若岚返回大理寺。我猜左奇希计划在半路劫道,我们便顺着他的心意,故意中计引诱他出来,将山宁四鬼一网打尽。” 万恨之在骆平的指引之下,刻意从偏僻的背街押送星若岚返回大理寺,果然,左奇希于半路上劫道,想要搭救星若岚。 事情的发展出奇的顺利,令万恨之觉得有些奇怪。 左奇希见星若岚出现,二话不说上前夺人,只是左奇希武功平平,还不等骆平出手相助,万恨之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十招之内必定能将左奇希斩杀。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眼下的局面一点也不反常,甚至顺利得出人意料,但反倒是让万恨之心生疑虑。 就在这时,骆平拔剑上前,一剑刺穿了左奇希的咽喉,冷声向万恨之说道: “你走吧,根本就没有黑白双煞,也没有雌雄大盗,皆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山宁四鬼早已是过眼云烟,十年之前,四鬼皆已死在了我的剑下。” 万恨之挡住骆平的去路,一动不动。 “倔强的女人!” 骆平双脚点地,风一般向万恨之袭去,万恨之还来不及反应,骆平已经立于她的身后,并猛击其后颈。 万恨之,瞬间昏死过去。 ===================== (4672,防吞记录) 第五十三章 通敌叛国 骆平武艺之高,且突然逆刃相向,令万恨之猝不及防。 楼台高处,韩立人独自风中,手中拎着黑白双煞的人头,虚眼望向下方的星若岚和骆平,冷声自语道: “骆平,你可真没让本将失望,在大理寺中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当真以为本将不知道,山宁四鬼早已只剩两鬼了吗?”。 楼台之下,骆平为星若岚松绑,星若岚一脸诧异: “你是罗不平?整整十年音讯全无,我还以为当年你被我拒绝之后,便归隐江湖不问世事了。想不到你仍然顾念旧情,潜入大理寺之中来救我。” 星若岚双唇干裂,眼神欣喜却又惋惜,轻叹一声: “若当年我与你一同隐退,现在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罗不平,乃是山宁四鬼中的三鬼,痴恋星若岚多年,却并非雄盗。 听见星若岚愿意与自己归隐,罗不平欣喜道: “若岚,如今我俩一同归隐却也不晚,出了大理寺地牢,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住我们。” 罗不平将星若岚扶起: “一年前,我听闻大理寺将你抓捕,知道大理寺守卫森严不能硬闯,于是千方百计地混入大理寺,终于在半年前如愿以偿,成为了大理寺狱丞,得以出入大理寺地牢。可是我在地牢之中,一直找不到你的踪影。” 说话间,罗不平还不忘递上一个水袋,让星若岚润润喉: “数日前,朝廷想利用你抓捕山宁四鬼,于是将你押回地牢之中。可朝廷不知,大鬼和二鬼十年之前已经死于我的剑下,于是我找人假扮山宁四鬼,诓骗孙寺卿将你从牢中放出,作为诱饵。” 星若岚看了看罗不平的脸蛋,揶揄道: “罗不平,你不是对我的换皮邪法嗤之以鼻吗?如今这换起人皮来,也知道挑模样俊俏之人啊。” 罗不平将星若岚背了起来: “走吧,你在城门上挂了半日,恐怕已经四肢不稳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寻两张人皮,易容换貌之后,再离开宁靖城。” 星若岚贴在罗不平的背上,轻声道: “不平,你可知道,这大半年我为何不在大理寺的地牢之中吗?因为我乔装打扮为卖艺人,在民间替天威府收集情报。” “你投靠了朝廷!?” “并没有,天威府说山宁四鬼恶名太甚,朝廷没办法安心用我,朝中大臣也不会信任我。” “所以你替天威府做事,要想将功抵罪,让朝廷早日放过你?” “不错,我告诉朝廷,十年前山宁四鬼内讧,三鬼罗不平杀掉了大鬼、二鬼。故而朝廷说,若是山宁四鬼彻底从江湖上消失,便让我加入天威府。” 倏地,一把匕首从罗不平的后颈插入,从咽喉插出,鲜血顺着匕首汩汩躺下,罗不平言语不清地支吾了几声,倒地而亡。 星若岚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声音变得厚重起来: “罗不平呀,你堂堂南斗派的大弟子,却偏偏是个龙阳君,恋上我一个男人,非要懒着加入我山宁四鬼,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好一招引蛇出洞,雌雄大盗本是一人,山宁四鬼既是四鬼、也是五鬼,本将正是看上了你随意转换身份的能力。” 韩立人从楼台高出落下,站在星若岚身前: “如今四鬼已除,江湖上再也没有知道你底细的人,从今天起,你便用万恨之的身份为本将效力吧。” 星若岚冷冷一笑: “属下这便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剥下万恨之的皮囊换上,替上将好好地盯住姜小橙。” 韩立人微微点头: “果然聪明,处理掉万恨之以后,即刻来天威府报到。” 言罢,韩立人将一枚令牌递交给星若岚,施展轻功离去。 星若岚拿出一个布袋,将昏死过去的万恨之装入其中,丢上马背,向城外行去。 半晌之后,宁靖城远郊一个偏僻的山洞之中。 星若岚将万恨之捆绑在石柱之上,看见万恨之仍昏迷不醒,觉得有些扫兴,于是用凉水泼醒万恨之,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星若岚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活剥人皮,待会你一定要尽情地惨叫,你叫得越大声,我就越兴奋!” 说话间,星若岚脱掉二人的衣物,指着万恨之胸前的荷花说道: “这个纹身很精致,我喜欢,可不能划破了。” 说着,星若岚手持匕首蹲在万恨之跟前,十指在万恨之的皮肤上游走,寻找着最佳的下刀之处。 万恨之后脊发凉、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非常清楚星若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致每一次吸气都冷得头皮发麻。 星若岚看见万恨之恐惧的眼神,感到异常的兴奋,随即拿出膏药在身上涂抹起来。 “走!” 万恨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当即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于是赶紧闭上了双眼。 眨眼间,山洞内强光闪耀,砰砰两声枪响之后,星若岚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公子,你为何在此?” 万恨之惊魂未定,向姜小橙身上一扑,嚎啕大哭起来。 “毒姐姐,我和闻大哥也在哦,不要忘了感谢我们!” 姜小橙为万恨之披上衣物,轻拍其颤抖不止的身体,温言道: “我担心你不是雄盗的对手,于是唤上黎儿和闻大哥一直跟着你,本想暗中助你击杀雄盗,却不料发生了如此荒唐的事情。刚才在城中不便开枪,所以一路跟随至此。” 万恨之强忍眼泪,但仍然有些哽咽: “姜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姜小橙稍作斟酌,说道: “将计就计!眼下,韩立人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便假扮为星若岚,潜伏在韩立人身边顺藤摸瓜,待我们弄清楚韩立人有何计划之后,再商讨如何应对。” 万恨之轻轻点头,姜小橙接着说道: “眼下有两件事要做,星若岚的邪法手记你要熟记,可以不用,但不可不知,以免韩立人问起来露出马脚。此外,星若岚的尸体也需要处理一下,用以冒充你的尸体,送去大理寺交差。” 众人将星若岚的尸体抬到亮光处,果然是上半身女子,下半身男子,明显是幼童从小服药所致。 见状,姜小橙有些犯难:“处理枪伤我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星若岚的尸体过于特殊,用来冒充万姑娘有些困难。” 万恨之轻声道:“姜公子放心,爹爹已将一身本事传授于我,尸体之事交由我来处理。” 万恨之顺利地进入了天威府,成为了韩立人的属官,姜小橙兄妹也终于等来了文举的日子。 原本,文举需要经过乡试、会试、殿试的层层选拔,但升平国近年来变法改革,因此在会试阶段设立了天、地两个会场。 天字会场一切遵照旧制,地字会场则专门为沦陷之地的学子准备。 例如四海城的姜小橙,因为四海城沦陷,导致无法参加乡试,便可持四海学院的荐书,直接参加会试。 荐书要被朝廷认可,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出具荐书的学院必须位于升平国沦陷的城池,且具有一定的声誉。 其次,被举荐之人必须是学院中的佼佼者,方才有资格破例,直接参加会试。 前几日的考试倒是顺风顺水,只是到了最后一日,正当姜小橙兄妹准备进入考场的时候,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了下来: “将这两个通敌的叛徒给我拿下!” 说话之人,正是昔日从四海城夹尾逃走的赖荐仁。 赖荐仁盯着姜小橙,一脸得意跋扈: “姜小橙,当日杜将军在河谷森林与阿卑交战,本可以顺利收复四海城,却因为你姜家相助勃尔赫泽,导致杜将军无功而返,本少卿所言不假吧?” 姜小橙迅速整理思绪: “一万条火枪上并没有印刻姜家的标记,战场上见过我的人皆已投降阿卑,赖荐仁是如何得知,我参与了河谷之战?从韩立人对我的态度来看,我对他应该还有利用价值,韩立人如果愿意帮我,此事应该可以解决。” 如此思量,姜小橙向万恨之轻使眼色,万恨之当即明白了姜小橙的用意,于是表明身份: “我乃天威府录事,与姜家二人并不相识,你们为何将我围住?” 跟随赖荐仁而来的禁军看见天威府令牌,纷纷为万恨之让出一条出路,任凭赖荐仁如何吆喝,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些禁军心里清楚,虽然天威府录事只有九品,但天威府毕竟地位特殊,若是抓错了人,闹到圣上跟前,恐怕就算是赖贵妃本人也说不清楚,因此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为好。 见禁军让路,万恨之急忙向天策府行去,向韩立人报告姜小橙被捕一事。 赖荐仁并没有将姜小橙兄妹送往刑部,而是押解到了光禄寺,交到了其兄赖荐义手中。 赖荐义虽然是光禄寺卿,但天子脚下,赖荐仁并不敢乱用私刑,他将兄妹二人困在光禄寺,其实是另有目的。 韩立人的动作倒也快,姜小橙兄妹被带到光禄寺不到半个时辰,韩立人便带着天威府众人前来要人,怒喝赖荐义: “赖寺卿,本上将要是没记错的话,光禄寺的职能恐怕不包括办案捉人吧?莫不是赖寺卿想取孙寺卿而代之,或者是对陛下安排的官职不满?” 韩立人之言吓得赖荐义双腿发软、冷汗直冒,他本想给弟弟出头,却不料韩立人会为姜小橙撑腰,如果擅调禁军一事传到皇上耳中,他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们走!” 见赖荐义吓得不敢做声,韩立人带着姜小橙兄妹向天威府行去。 看见韩立人气势汹汹地离去,赖荐义知道事情闹大了,火速入宫找她的女儿,也就是赖贵妃商议对策。 虽然姜小橙兄妹早已得知韩立人的身份,但姜九黎还是机灵地问道:“韩大哥,你这些天升官了吗?真是可喜可贺呀!” 韩立人笑道:“姜小妹,为兄乃是天威府上将,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府主,朝中关系复杂,故而隐瞒身份,你们可千万不要见怪。” 天威府之中,姜小橙显得有些沮丧。 这时,一位老者神采奕奕地迈入厅内,韩立人恭敬地叫了声老师,姜小橙抬头望去,发现来者是梁溪村的孙老者,于是尊声道: “孙先生,晚辈有礼了。” 孙老者一脸关切,语气和蔼: “姜小侄,多日不见,你为何愁容满面?” 姜小橙无奈叹息: “光禄寺走一遭,文举缺考一科,此次选士无望,故而有些沮丧。” 孙老者拂须大笑: “老夫并不姓孙,老夫姓仲、名孙乾。姜小侄无须忧虑,有老夫的举荐,别说你缺考一科,就算是仅考一科,进入朝堂之中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姜小橙早已猜到几分,但仍然瞪大眼睛,故作惊讶: “您是殿阁大学士仲太师?您和韩上将皆是位极人臣,但晚辈不过是寻常百姓,您二人为何对晚辈如此关照,晚辈实在是受宠若惊!” “若寻常百姓都和姜小侄一样,那我升平国收复北境就指日可待喽。” 仲孙乾轻拍姜小橙的肩膀,语气慈祥和蔼: “老夫这辈子阅人无数、桃李成林,那日在梁溪村微服巡查,便猜到你来自姜家工坊。尔后,你智破贺家遇窃一案,黎水太守也已来笺报告。如此人才不用,岂不是我朝廷的损失。你先回去休息,静候老夫的消息。” 姜小橙兄妹离去,仲孙乾收敛笑容,霸气外露道: “立人,接下来知道如何行事吗?陛下可是等候我们良久了。” 韩立人微微躬身,尊声道: “学生明白,借姜小橙之事打压贵妃一党,力争撤掉统领衙门,将禁军收归天威府帐下。” 姜小橙兄妹回到城中别院,耐心地等候仲孙乾的消息。 第二天拂晓,敲门之声将姜小橙唤醒,来人却是闻一中: “姜小弟,为兄这便要启程返回泉义城了,特来向你告辞。因走得匆忙,只能扰你清梦了,请勿见怪。” 姜小橙揉揉惺忪的睡眼: “闻大哥不等货主回来验货了?” 闻一中答道: “李管家说货主对通达镖局很满意,这趟镖的镖利翻一倍,且不再验货了。并说过段时间还有重镖相托,希望我闻家五兄弟能够悉数到齐,我这便回镖局向总镖头报告。姜小弟,我们后会有期。” 闻一中离去,姜九黎的小脑袋突然从门外探出: “哥,星若岚听命于韩立人,这货主就是韩立人吧?” 姜小橙摇头道: “不一定,如果星若岚不只听命于韩立人一人呢?而且韩立人与仲孙乾的关系,究竟是蛇鼠一窝,还是欺上媚下,我们也不得而知。” 这时,万恨之步入房间,换上天威府装束的万恨之,显得英姿飒爽、八面威风: “姜公子,我领了韩立人的令牌,带你入宫等候召见。” 朝堂之中,大殿之上,那身着龙袍、气宇轩昂之人,正是升平国当朝皇帝尹嘉熙。 尹皇龙颜大怒: “赖寺卿,朕令你执掌光禄寺,负责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可没让你擅调禁军扰乱会试考场,你可知罪? 说着,尹皇一拍龙椅,站起身来: “还有朱统领,你堂堂一品大员,执掌统领衙门,却听从三品寺卿的调度,眼中还有我这个天子吗?难道在你的眼中,赖贵妃才是你的主子?” “启禀陛下,微臣擅调禁军甘愿受罚,但之所以如此,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赖荐义下跪求饶,旋即解释道: “微臣偶然得知,姜小橙通敌叛国,情急之下才与朱统领协商,先阻止叛贼参加会试,以免有损我升平国体,再上书启奏陛下。只是微臣尚未来得及启奏此事,仲太师便先行弹劾微臣,微臣实在是冤枉啊!” 说到这,赖荐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捧呈,高高聚过头顶: “陛下,锦盒之中,便是姜小橙通敌叛国的铁证!” (4678) 第五十四章 初入朝堂 皇帝尹嘉熙,本欲借赖荐义擅调禁军一事打压贵妃党,却不料牵扯出姜小橙通敌叛国一说。 尹皇看见赖荐义言之凿凿,又见大殿内贵妃一党咄咄逼人,只好一笑掩饰窘色,吩咐道: “传姜小橙上殿,朕十分很好奇,一介布衣学子,有何本事通敌叛国?倘若如实,朕必严惩不贷!” 说话间,尹皇微微一瞥仲孙乾,见仲孙乾暗暗点头,又声色俱厉道: “但倘若有人胡言乱语扰乱圣听,朕同样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少顷,姜小橙上殿,赖荐义隐隐诡笑,旋即正色道: “微臣故居四海城,前些日,有乡里进京探望微臣,提及姜小橙在河谷之战中协助北蛮,令杜将军无功而返。通敌叛国兹事体大,微臣在调查清楚之前,不敢贸然上禀天听,于是修书向川尚城的杜将军求证。” “杜将军称河谷之战,北蛮的战术风格有所转变,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同于勃尔赫泽惯用的雷霆战法,确实有换将的可能。此外,战场上还有一事,令杜将军费解。” 说到这,赖荐义打开锦盒,将其中的一封书信呈上: “杜将军在战场上缴获了一万支火枪,有一封书信随枪放置在箱中。小侄赖文豪与姜小橙同窗数载,一眼认出,书信上所写乃是姜小橙的笔迹。请陛下吩咐礼部将姜小橙的试卷呈上,逐一比对字迹,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南朝军队略有损伤,相赠万条火枪以表歉意,火枪膛室略有瑕疵,务必修复之后再行使用。” 尹皇拆开书信,默默念道,又吩咐礼部呈上试卷辨认字迹,仔细鉴别一番之后,勃然变色: “姜小橙,你作何解释!?” 姜小橙见尹皇怒容强面,知道尹皇只是故作雷霆,细细推敲了一番尹皇的用意,旋即掷地有声地说道: “启禀陛下,书信的确是草民所写,可书信上只是提醒杜将军,枪支有瑕需要修缮,不能说明草民参与了河谷之战,更别提还指挥了北蛮狼骑,何谈叛国一说?” 说到这,姜小橙一指赖荐义,疾言厉色道: “反倒是赖寺卿,朝廷三令五申,京官不得私自联络驻外武将,以防谋反之事。可赖寺卿不仅与杜将军互通书信,还公然将此事放在朝堂上言说,分明有结党营私之嫌,全然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尹皇闻言窃喜,暗赞姜小橙善于揣摩圣意,一言道破赖荐义结党一事,巧妙地将话题引到赖荐义私通驻外武将之上。 有了姜小橙这番话,尹皇借题发挥,勃然大怒道: “赖荐义,私通驻外武将,革去光禄寺卿一职,光禄寺由寺少卿赖荐仁暂管。朱永春未经许可,擅自调动禁军,革去禁军统领一职,统领衙门与天威府职责有所交叉,由韩立人暂管统领衙门。” 到此时,朝堂上的百官方才反应过来,尹皇今日就是故意找贵妃党的茬,至于姜小橙是否参与了河谷之战,在尹皇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明白了尹皇的心思,普通的官员自然不敢再多言一句,而贵妃一党,此刻也不好再提姜小橙一事。 毕竟,私通驻外武将乃是谋逆大罪,尹皇只是革去了赖荐义的官职,又让赖荐仁补位,已经是给足了赖贵妃的面子。 尹皇与贵妃党各退一步,此事也就过去了,若再纠缠着姜小橙一事不放,赖荐义的命,恐怕就要搭进去了。 姜小橙通敌一事可以暂且不提,但姜小橙若想顺利进入朝堂,贵妃党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尹皇见贵妃一党不肯罢休的模样,与仲孙乾一对眼色,开口说道: “姜小橙,昨日仲太师向朕举荐你,朕刚才又亲阅了你的试卷,确实是才华横溢、文采飞扬,而且你是姜家工坊之人,今后于朝廷必定有大用……” 尹皇话未说完,仲孙乾的一众门生,赶在贵妃一党出声阻挠之前,抢先说道: “启禀陛下,姜小橙缺考一科,若是破格录用,朝廷恩科岂非儿戏,难以让天下学子心服,不如让姜小橙处理大塔崖一事,等姜小橙为朝廷立下功劳,再行任用也不迟。” 大塔崖几个字一出,令朝堂内的百官脸色皆变,贵妃一党甚至暗暗窃笑,仲孙乾是在替姜小橙挖掘坟墓。 大塔崖一直是朝廷的心病,尹皇忖量片刻道: “姜小橙,离殿试之期还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朕让天威府和统领衙门协助你,若你能解决大塔崖一事,朕钦点你为今科状元,否则,朕便治你欺君之罪,你可愿意?” “草民愿立军令状,誓为陛下分忧。” “好!不问何事、一口答应,朕十分欣赏你这股傲气,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退朝之后,仲孙乾向姜小橙问道: “姜小侄,刚才在朝堂上,对陛下的做法有何见解?” 姜小橙在朝堂之上已然看出,仲孙乾不仅是尹皇的心腹,更是尹皇制衡贵妃党的重要手段,于是答道: “虽然晚辈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但可以察觉到,陛下对贵妃党颇为忌惮。因此,陛下刚革了赖荐义的寺卿之职,又让赖荐仁暂管光禄寺,以此安抚贵妃党,一来一去,先将统领衙门收回手中再说。” 仲孙乾捋须一笑: “姜小侄聪慧,你此番言论足够坦诚,可见你没有将老夫当作外人,你可愿意叫我一声老师,共同辅佐陛下成就伟业。” 姜小橙心里清楚,仲孙乾并非善茬,甚至对自己还有所图谋,但身处朝堂之中,一个人毕竟势单力薄,中立派必定会遭到所有派系的共同打压,因此哪怕是闭着眼睛瞎选,也要先找个人站队,这样才能暂时保障自己的安全。 至于仲孙乾为人如何,又是否一肚子坏水,那是姜小橙在朝堂中站稳脚跟之后,再行考虑的事情了。 心念至此,姜小橙深鞠一躬,恭声道: “老师在上,学生有礼了!” 仲孙乾挽住姜小橙胳膊,欣然道: “这些天你便在太师府住下,大塔崖之事,为师必当倾力相助。” 如此,姜小橙算是找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至少,不用再畏惧贵妃一党,不用再看老仇家的眼色。 太师府之内,仲孙乾告诉姜小橙,大塔崖乃是寄生在宁靖城的一颗毒瘤,提及大塔崖,必须从贵妃一党说起。 四海城沦陷之时,朝廷从永虞城迁都至宁靖城,先皇不幸在南迁途中病崩。 由于先皇在位时间不长,并没有册立太子,于是皇子夺嫡引得朝野动荡。 宁王与靖王当机立断,拥立年幼的康王登基为尹皇,朝廷实则由宁王与靖王共同把持,因此京城才更名为宁靖城。 后来靖王突患重疾、元气大伤,朝中一帮先皇旧臣趁机发难,打压宁王一派,这才将皇权夺回尹皇的手中。 这帮旧臣之中,赖荐义的女儿被册封为贵妃,因而被称作贵妃党。 贵妃党本也效忠陛下,可尹皇日渐成长,想要大展宏图、光复北境,于是推动变法改革,却触动了贵妃党的利益,双方矛盾不断激化。 此外,宁王与靖王也是虎视眈眈,试图趁机夺回大权。 尔后,尹皇在仲孙乾的帮助之下创立了天威府,开始暗中与贵妃党和宁靖二王角力,想慢慢将权力收回手中,这才有了刚才朝堂上的一幕。 姜小橙摇头轻叹: “朝廷之中内斗不断,难怪阿卑南侵势如破竹。只是老师,这大塔崖与贵妃党又有何关联?” 仲孙乾吩咐下人取来京郊地图,对姜小橙说道: “大塔崖正是陛下和贵妃党暗中较劲的战场。” 原来,大塔崖位于宁靖城远郊,崖山之上塔庙林立,乃是前朝烧香礼佛之地。 然岁月变迁、塔庙荒废,不少穷苦之人聚集在塔庙之中寻求庇护,大塔崖逐渐发展为京郊的贫民窟。 众多入京谋生之人,因无力在京城中购置产业,于是前往大塔崖寻找遮风避雨的地方。 因而,大塔崖在原来塔庙的基础上,又搭建了不少棚屋瓦房,如今有着数万贫民和乞丐居住其中。 但除了贫民和乞丐之外,大塔崖也混入了不少武林败类,继而还形成了组织,自称为丐帮,且帮主余天铮,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丐帮弟子在外为非作歹,若遇官府追捕,则逃入大塔崖,混迹于贫民之中,令官府难以区分丐帮弟子和贫民百姓,从而无法追查。 因为大塔崖位于天子脚下,官府自然不能强行驱散贫民,令这些贫民居无定所,从而激起民愤,如此一来,大塔崖便成了滋生罪恶的温床,贩烟、走私、杀人、抢劫之类的乱事不断。 得知了大塔崖的情况,姜小橙问道: “大塔崖一事虽然颇为棘手,但并不是绝无办法,陛下迟迟没有切除这颗毒瘤,想必是贵妃党在从中作梗?” 仲孙乾点点头: “陛下想妥善安置贫民,让大塔崖贫民窟自然消亡,但掌管户籍财经的户部,自上而下皆是贵妃党之人,对大塔崖之事一直拖而不决,故意给陛下难看。” 自此,姜小橙算是明白了,堂堂升平国的天子,却没有握住朝廷的钱袋子,难怪四处掣肘,无法大展宏图。 大塔崖之争,其实就是钱袋子之争。 太师府中休息一晚之后,姜小橙一行朝着大塔崖出发,想要深入其中,调查地形地貌、民生民情,再有针对性地制定征剿计划。 一路上,姜小橙一言不语,沉思着如何妥善处理大塔崖之事,万恨之则与姜九黎谈天说打发时间: “姜公子此次也算因祸得福,遇见仲乾孙这个贵人,今后必定仕途坦荡。” “毒姐姐,你这就不懂了,仲孙乾这个老头子精得很!” 姜九黎食指轻摇,摆头晃脑道: “赖荐义刚跑出来找我哥麻烦,他就现身相助,摆明了是拿我哥当枪使。若是成功扳倒了赖荐义和朱永春,便是他仲孙乾举贤有功。若是失败,立马治我哥一个通敌叛国之罪,用来堵住贵妃党的嘴巴。” 几个时辰之后,姜小橙一行来到了大塔崖山脚。 抬头而望,一个个简易搭建的木屋依山就势地紧密排列,木屋的分布遵循着自然地形和邻里之间的妥协。 围绕地形私搭乱建的木屋,将道路切割得任性而杂乱,使得整个大塔崖成为了一个具有一定封闭性的迷宫,而其边界外沿,则由山崖和陡坡来确立。 姜小橙三人步入大塔崖底层,在这个蛇鼠混杂的地方,常有陌生人出入往来,因而姜小橙三人的生面孔,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姜小橙沿着坡道自下往上而行,发现大塔崖虽然称之为贫民窟,但沿街望去,商铺茶馆、戏院青楼却是一个不少,令得姜小橙颇为惊讶,姜九黎更是张大了嘴巴惊呼: “这还真是九龙城寨的威力加强版!” 姜小橙三人行至一处黄土茅屋,茅屋并没有门,一名中年男子灰头土脸地从中走出,茅屋内传出几名女子的啜泣之声。 姜小橙一行循声而入,只见屋内有三名女子,两大一小。 两名年长的女子头发一长一短,短发的女子约二十六七,长发的女子二十出头,而那个年幼的女子清秀瘦弱,正值豆蔻年华。 短发女子看见姜小橙三行,情绪异常的激动,语气惊恐而颤抖地呼喊道: “不要打我!我脱!我脱!” 说着,短发女子连忙脱去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薄衫。 见状,长发女子紧紧地抱住短发女子,安抚其情绪,同时恶狠狠地盯着姜小橙: “我是三街的姑娘,你若是将我打伤,余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姜小橙打量着长发女子,见她颈脖上围着绣花丝带,知道她出身土妓馆,于是拿出一锭银子,温言道: “姑娘勿怕,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并无其它非分邪念。” 长发女子见姜小橙脸无煞气,并且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姑娘,这才放下戒心,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子,递交给身旁的年幼女子,叮嘱其收好,然后轻声道: “小女名唤辛慧英,公子想知道什么?” 姜小橙知道辛慧英身怀戒心,于是后退一步: “慧英姑娘,我是来自外地的旅人,听闻大塔崖被称之为贫民窟,可沿街却满是茶楼酒肆、商铺货行,不知这是为何?” 辛慧英嗤笑一声: “见公子的打扮是那富家少爷吧,难不成在你们富人眼中,我们穷人每天的日子就是四处乞讨?” 说着,辛慧英向山顶一指,告诉姜小橙: “大塔崖依山而建,自上而下分为九条主街,越往山下街道就越长。一街是丐帮的总舵所在,二街居住着大塔崖内为数不多的富人。” “三街较为特殊,是受到丐帮庇护的花柳巷,街上皆是土妓馆,大塔崖之中,穷苦人家的女子都在三街赚钱养家。” “再往下,其余六街居住的大多是寻常百姓,其中混杂了不少丐帮帮众和地痞流氓。” “大塔崖的很多百姓都在宁靖城讨生活,只是因为无力在京城购置产业,这才退而求其次,在大塔崖中寻找安身之所,故而此处有商铺货行并不奇怪。” “总之,在大塔崖之中,街道越往下,居住的百姓就越贫穷。这里是九街,所居百姓多是无业游民,但也有像茹莲这样的可怜人。” 说到这,辛慧英轻拍身旁的叶茹莲,也就是那个发疯的短发女子,将她的遭遇告知了姜小橙。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阵阵呼喝之声: “黄老板施粥赠衣了,乡亲们快来啊!” 姜小橙走出茅屋,只见一名慈眉善目的富商,高高地站在马车上面,指挥着一众仆人向往来的贫民施粥赠衣。 见状,姜小橙问道:“慧英姑娘,你不去领取吗?” 辛慧英一脸不屑: “我虽然是穷人,但能够自食其力,还不至于为了一碗清粥去挤破头皮。况且这黄老板,我还是第一次在大塔崖中看见,俗话说无奸不商,他肯定有什么图谋。” 望着那些将黄老板围得水泄不通的贫民,姜小橙思索良久之后,整理出一些头绪,轻声说道: “万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些事。” 万恨之附耳过去,听得姜小橙的安排之后连连点头。 见状,姜九黎鼓囊着脸颊提醒道: “哥哥,功劳不能让毒姐姐一个人全占了,你和毒姐姐都找到组织了,妹妹我可还前途未卜呢!” 姜小橙微微一笑: “黎儿勿急,我要回宁靖城做些准备,黄老板就交给你了,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我们将大塔崖和丐帮一锅端了。” ===================== (4936,防吞记录) 第五十五章 凭刀独步 丐帮帮主余天铮,刀法精湛,不但为人奸诈,而且心狠手辣,令人谈虎色变,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欺压,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 但大塔崖之事难,并非难在丐帮有多厉害、丐帮帮主武功有多高强,而是难在恶丐和贫民无法区分,难在尹皇没有银子安置贫民。 不过,即便大塔崖这块骨头再硬,姜小橙也必须将它给啃下来,而且得兵不血刃。 如此,姜小橙方才能步入朝堂,以期平步青云,今后举一国之力,去破解星孛北斗的秘密。 姜小橙给妹妹和万恨之各自安排任务之后,又在大塔崖中四处转悠起来,听躺在街边的贫民和乞丐讲故事。 半响之后,姜小橙将所听所闻串联起来,又结合九街落魄土妓辛慧英之言,在脑海中拼凑出一段往事,旋即策马返回宁靖城而去。 宁靖城,刑部大牢之内,姜小橙又翻阅了半响卷宗,稍加整理思绪之后,来到一间牢房之外,望着其内一个身材结实的男子: “叶俊茂,大塔崖九街居民,持凶伤人至重伤,已经在大牢内关押了六年,还有五年要熬。” 男子乜斜一眼,旋即又埋下头去,默不作声。 姜小橙搬来一根木凳,端来一杯清茶,将在大塔崖中听闻的往事娓娓道来。 大塔崖九街的叶家三姐弟,其爹娘六年前病故,留下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姐姐,以及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 叶家三姐弟靠着大塔崖街坊们的接济过活,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其中,大塔崖九街的街长平日里对三姐弟最为关心,饿了送吃、冷了送穿、病了送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直到一个大雨滂沱之夜,街长看见薄衫被打湿后,体态尽显的叶茹莲,心中起了歹念,于是将叶茹莲拉至茅屋外,在雨夜之中强暴了叶茹莲。 街长家有悍妻,于是对叶茹莲威逼利诱,承诺只要叶茹莲不将此事说出,便可以为三姐弟提供食物,直到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成年。 从那一日起,趁叶茹莲的弟弟妹妹不在之时,街长来茅屋的次数越来越多,茅屋内的吃穿之物也越来越多。 某一天,突然回家的叶俊茂,听见屋内传出奇怪的声音,以为街长正在强暴叶茹莲,一怒之下,使木棒重重地敲打在街长的后颈之上,以致街长全身瘫痪。 街长并非强暴,叶茹莲乃是自愿用身体交换食物,叶俊茂因持凶伤人至重伤,被判入狱十一年。 “闭嘴!不准提那个娼妓,简直丢尽了叶家的脸面!” 叶俊茂突然起身,重重地拍打着牢栏,竭力地嘶吼着。 姜小橙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浅饮一口清茶,慢条斯理地将往事继续说下去:“你入狱之后,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街长瘫痪,叶俊茂入狱,可风波依然没有平息。 叶茹莲委身街长之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塔崖的男人都跑到九街的茅屋,强暴叶茹莲之后,心安理得地丢下一些食物,转身离去。 这些贫穷的男人津津乐道,九街可比三街划算多了。 叶茹莲只打算委身一人,以求寻个庇护,并不愿意沦为如三街的土妓一般,人尽可夫。 故而,叶茹莲拼死抵抗那些图谋不轨的男人,因此遭到了粗暴之人的残忍对待,受尽折磨凌辱。 绝望一点一滴地积累,最终压垮了叶茹莲,将她变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看见男人就吓得脱衣服。 与叶俊茂青梅竹马的辛慧英,看见叶家姐弟遭遇如此变故,心想反正保不住身子,不如去三街赚钱,还能得到丐帮的庇护。 心念至此,辛慧英毅然决然去了三街,赚钱养活叶家两姐妹,期盼着叶俊茂早日出狱,扛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叶家。 叶俊茂的眼泪夺眶而出,悲声问道: “我妹妹叶茹兰呢?” 姜小橙见叶俊茂开口,嘴角微扬,随即又平静地说道: “前些日,五街的米铺掌柜,见昔日的幼女如今长得亭亭玉立,于是想效仿九街的街长,用米粮让叶茹兰屈服。只是尚未得逞,便让问讯赶来的辛慧英制止,辛慧英和叶茹兰联手,合力将米铺掌柜赶走,保住了叶茹兰的清白。” 说着,姜小橙轻叹一声: “米铺掌柜虽被赶走,可有一必有二,在大塔崖那个地方,家中若没有男子,也不知道叶茹兰能够坚持多久。” 叶俊茂听明白了姜小橙之言,抬头问道: “这位大人,你特意跑到这大牢之中,肯定不只是为了告诉我,我入狱之后家中所发生的事情。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姜小橙拿出大牢钥匙晃荡了几下: “我放你走,你去加入丐帮,替我盯着余天铮。待铲除丐帮之后,我将你们从大塔崖之中接出,给你们寻一处落脚之所,谋一份正经营生,你们重新开始生活,如何?” 听闻可以重获自由,叶俊茂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口答应道: “好!我叶俊茂任凭恩人差遣!” 与叶俊茂达成一致,姜小橙即刻启程返回大塔崖,九街叶家的茅屋之中,辛慧英已经在此等候姜小橙。 这些天,辛慧英按照姜小橙的吩咐,在三街土妓馆伺候余天铮心腹之时,格外卖力,并多留了分心眼,终于套出了余天铮的往事。 余天铮自幼父母双亡,是丐帮前任帮主将其抚养长大,前任帮主断了一只手臂,但是刀法却异常的精妙。 前任帮主收余天铮为弟子,却一直不将刀法的最后一式传给他,于是余天铮趁着前任帮主外出之时,偷偷将刀谱拿出。 正当余天铮翻看刀谱寻找最后一式的时候,前任帮主回来了,余天铮急忙躲入床底,趁前任帮主不备,突然出手偷袭,取了前任帮主的性命。 余天铮虽然夺了帮主之位,得到了刀谱,但始终悟不出最后一式。 因为刀谱的最后一页,只画了一个向右侧身的小人,以及写有凭刀独步、凭刀自焚八个字。 正当姜小橙琢磨这八个字的时候,黄老板又来到了大塔崖施粥赠衣。 这些天,黄老板从未歇息,从九街到八街,再从八街到七街,清粥变成了肉粥,麻衣变成了棉衣,出手越来越大方。 施粥赠衣结束之后,黄老板并没有立即离开大塔崖,而是悄悄地进入了一户贫民的家中。 贫民看见菩萨心肠的黄老板,亲热地招呼道: “黄老板,您找小的有什么事情吗?” 黄老板笑得很亲切、很暖人: “这位乡亲,黄某打算来大塔崖之中经商,将物美价廉的货物带给乡亲们。黄某见你家宅子的地段不错,位于临街转角之处,想买下这个宅子改做商铺,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话间,黄老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大额银票。 贫民没有接过银票,急忙解释道: “黄老板,你开的价格确实不低,只是这宅子是我唯一的住所,如今大塔崖内拥挤不堪,我拿着你的银票,也很难再另觅住所了,所以没办法将宅子转卖给你。” 黄老板微微一笑,又拿出两张银票: “大塔崖的环境确实差了些,不太适合长期居住,不如去周边的城镇买个大些的宅院吧。” 大塔崖的贫民哪见过这么多钱,双眼锃亮,想要接过银票,却又有一些惭愧: “黄老板,你是个善人,我给你说句实话,你别看这宅子不小,其实很多地方都是我私搭乱建的,但官府地契上承认的,就只有这间主宅。你若是不介意地契之事,这笔买卖就成交了。” 黄老板一拍胸脯、一挥手: “没问题,这私搭乱建在大塔崖不过是寻常之事,官府也不可能单单针对我黄某一人。既然价格已经谈妥,我稍后便遣管家来和你签订契约。” 递上银票,黄老板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宅子,这时蹲守在宅门外的一道人影,悄然起身,尾随在黄老板的身后。 黄老板来到了一间酒肆,独自走入一间包厢,尾随之人在外隔窗窥听,包厢内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 “黄老板,李尚书交办的事情,现在进展如何了?” “徐主事请放心,李尚书是我表兄,他交办的事情,我必然全力而为,最多还需十天,我便能将大塔崖之中地段上佳的商铺住宅,一个不剩,全都买下来!到那时,必定少不了徐主事的好处。” 二人推杯换盏,又商议了不少细节之事,却被门外之人一一记下。 此时,大塔崖顶层的丐帮总舵之内,叶俊茂正在请求加入丐帮,帮主余天铮问道: “你为何想入我丐帮?” 叶俊茂狠狠一捏拳: “因为仇恨与愤怒。大塔崖的贱民将我姐姐欺辱至疯,近日又对我年幼的妹妹图谋不轨,我加入丐帮,就是为了好好收拾这群贱民!” 余天铮稍作回忆,似乎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 “原来你就是九街的叶家孤儿,当年一棒将九街街长打成瘫痪,确实是个狠角色。我丐帮是狼,崖山下的那群贱民是羊,本帮主相信你心中的仇恨,可以替本帮主放好那群羊。” 说着,余天铮指着帮中一位长老: “彭长老,叶俊茂以后就跟着你做事,你闲暇时教导他几招,让他去收下三街的庇护钱。” 这时,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 “启禀帮主,秦长老有急事禀报!” 一位老者杵着拐、驼着背,小步疾行而来,声音沙哑沧桑: “启禀帮主,据各街的眼线回报,这些日出现了许多疑是官兵之人,这些人身着便服,手持纸笔游走在大街小巷,似乎在测绘大塔崖的地图,以及对大塔崖的贫民逐户登记造册。” “此外,近日在大塔崖施粥赠衣的黄老板,原来是京中富商,并且与户部尚书李理全是表亲。 “黄老板从李尚书那里收到消息,皇上命户部筹款,安置拆迁大塔崖贫民,户部正在统计大塔崖的贫民与房舍。” “按照李尚书的说法,贫民的房舍有地契的,按照地契赔款,房舍没有地契的,则按照房舍的面积,给予一定的补偿。” “李尚书提前走漏消息,让黄老板将大塔崖地段上佳的房舍全部买下来,待日后户部理赔之时,再以京城的地价进行赔付,两人借此大发横财。” 说到这,秦长老以手为刃,轻轻抹了抹脖子: “此刻,黄老板正与户部主事在酒肆内饮酒议事,是否要……” 余天铮冷笑一声: “几年前,朝廷发兵围剿大塔崖不成,如今又打起了征地移民的注意,看来朝廷对大塔崖始终是念念不忘啊。” 秦长老一脸忧色: “帮主,之前朝廷围剿失败,除了帮主神功盖世之外,还得益于大塔崖贫民的掩护。如果大塔崖之内的贫民全部迁走,朝廷便再无顾及,若是以火器炮击崖山,我丐帮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余天铮托腮斟酌良久,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秦长老勿忧,大塔崖乃是我丐帮的总舵所在,其中超过三成的居民都是我丐帮之人,我倒要看看,朝廷的金库之中到底有多少银两。” 拿定主意,余天铮吩咐道: “叶俊茂,你去将黄老板请回总舵之中。师长老、彭长老、冯长老,你们传令下去,让周边各分舵的弟子火速赶回总舵,回来的弟子越多越好” 一个时辰之后,黄老板被请到了丐帮总舵之中,余天铮阴恻恻地说道: “黄老板,大塔崖之内皆是我丐帮的耳目,你与李尚书合谋之事,我已经全部知晓,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黄老板声音微颤,故作镇定,猜测道: “你是想狮子大开口,从我这里讹一笔封口费?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手上根本没有证据,若是胡乱告发,官府根本不会搭理你。” 余天铮收起脸上的狰狞,大笑道: “黄老板勿怕,我余天铮和你一样,只为求财。听闻黄老板看上了一些临街转角的房舍,这些我都可以让给黄老板。不过大塔崖之中,还有成千上万私搭乱建的木屋,这些可都在朝廷的赔偿范围之内。” 正说着,余天铮唤来一群恶丐,又给黄老板端上一杯茶: “黄老板,不如我们通力合作,我助你压低收购价格,你替我与李尚书协商,将来也参照京城的地价,赔付我手中的房舍与地契,你看如何?” 黄老板见余天铮只求财、不害命,长舒一口气道: “我可有言在先,所得款项的三成都得孝敬李尚书,你可愿意?此外,那些私搭乱建的木屋,因为没有地契,其中必须住有贫民,朝廷才会按人头赔付,你只是将其购下,并没有任何作用。” 余天铮见黄老板应允,欣然道: “黄老板放心,我丐帮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与黄老板达成一致,余天铮向帮中长老吩咐道: “你们带上帮中弟子,挨家逐户的收购房舍和地契。速度要快,购下房舍之后,立马逼屋主搬走,不准逗留在大塔崖之内,以免那群贱民相互告知,坐地起价。” 说到这,余天铮加重了语气: “切记,绕开爱惹事的刺头,专挑老实人下手,避免闹出大动静,走漏了风声,让朝廷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余天铮的计划不错,可秦长老更为谨慎,出声提醒道: “帮主,若是大塔崖的贫民都搬走了,一旦朝廷发难,我丐帮恐怕无力反抗,请帮主万不要贪恋财物,做这杀鸡取卵之事!” 余天铮一挥手,一脸轻松: “秦长老不必担心,就算我们坐以待毙,朝廷同样会将贫民迁走。不如先发制人,让我丐帮数万帮众,全部乔装成贫民,搬入大塔崖的各处房舍,狠狠地敲诈朝廷一笔。 “朝廷短时间之内,难以发现我们的偷梁换柱之计,决计不敢贸然出兵围剿,以免误伤贫民。等我们拿到了朝廷的赔款,便全部撤出大塔崖,留一座空城寨给他们。” 叶俊茂将余天铮所言,一字不差地记在脑子里,他心中清楚,如果不早一点向姜小橙通风报信,朝廷的计划可就要全部落空了。 可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叶俊茂在彭长老的安排之下,也加入了强买房舍地契的队伍之中。 余天铮果然老谋深算,未免消息走漏,将帮中弟子三人编为一小组,九人编为一大组,同吃、同睡、同行动。 这些人不仅一起强买房舍地契,就连上茅房、找女人都不能分开,知晓内情的丐帮之人,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大塔崖。 余天铮运筹帷幄,将大塔崖的房舍一间一间地收入囊中,并安排帮中弟子乔装为贫民住进去。 叶俊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余天铮命人封锁了大塔崖的各处出入口,姜小橙进不来,他又出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天铮诡计得逞,不知如何是好。 ===================== (5003,防吞记录) 第五十六章 凭刀自焚 时近月底,大塔崖中的房舍十之有九已经落入丐帮的囊中,剩下的房舍,其主人或是凶恶之徒、或是地痞流氓,都是丐帮留到最后收拾的对象。 这一天正午,叶俊茂与另外两个丐帮弟子,在九街转了一圈却强征无果,于是回到茅屋中暂作休息。 一进门,叶俊茂愣住了,茅屋之内空空荡荡,姐姐和妹妹不见了: “茹莲!茹兰!” 这时,一道人影极快地从屋外暴掠而入,双爪紧扼两个丐帮弟子的咽喉,十指扣入血肉之中,将二人的喉结从颈脖中撕扯出来,扬起一片黑血雾。 两个丐帮弟子还来不及出声,顷刻已化作两摊肉泥,旋即尸体腐烂破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千棘闇蜈辅助练功,果然是事半功倍、进步神速。” 万恨之本是仙姿玉貌,可戾气陡增之时,却如恶鬼夜叉,一脸狰狞凶相,吓得叶俊茂毛骨悚然。 万恨之收起毒功,阴沉之气渐消,脸上又是春意盎然: “叶兄弟别怕,我是姜公子的朋友。朝廷不日就会兵发大塔崖,茹莲、茹兰,还有慧英已经被我接走,你随我而来。” 万恨之这些天一直隐匿在大塔崖,现在完成了姜小橙交办的差事,于是来带着叶俊茂离开。 天威府之中,叶俊茂看见姜小橙,心急火燎道: “姜恩人,你的计划已经暴露了!现在大塔崖之中的房舍,全都被余天铮占为己有了,房舍中的百姓全是丐帮弟子假扮的!” 叶俊茂将余天铮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姜小橙。 姜小橙似乎就等着叶俊茂这句话,心中毫无波澜,: “叶兄弟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叶俊茂疑惑不解: “恩公早已知道余天铮的计划?” 姜小橙微微点头: “让你潜入丐帮,只为一件事,确认余天铮上当中计,吩咐手下弟子强征贫民手中的房舍地契。” 叶俊茂若有所悟,却捉摸不透: “我确实参与了强征一事,如今留在大塔崖之中的人,不是余天铮手下的恶丐,就是凶恶之徒。恩公将善恶之人分开,莫非想强攻大塔崖?” 姜小橙摇了摇头: “余天铮让恶丐乔装为贫民,此事外界并不知道,若是强攻大塔崖,必定会有损天威。接下来之事涉及朝廷机密,你暂且退下,为恶之人,我自有办法收拾。” 见叶俊茂退下,姜小橙唤出屏风之后的人,说道: “多谢黄老板配合,余天铮做梦也想不到,拆迁赔款会由他来替朝廷买单。陛下已经恩准,大塔崖重建之时,由黄老板和工部共同负责,以表达朝廷对黄老板的感谢。” 黄老板深鞠一躬,诚惶诚恐道: “黄某作为一介商人,能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实在是天大的荣幸,陛下信得过草民,草民必定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姜九黎轩轩甚得: “哥哥你放心吧,我第一次接洽黄老板之时,就知道他是心善之人,不然怎么会拉他入伙!” 原来,那一日姜小橙看见黄老板施粥赠衣,本以为黄老板心怀鬼胎,于是让姜九黎暗中调查。 姜九黎调查之下,得知黄老板乐善好施,在商圈之中素有口碑,于是和姜小橙一合计,拉上黄老板演了一出好戏。 黄老板不负众望,骗得余天铮狠下血本,强征了上万间没有地契的房舍,将丐帮几十年的积蓄挥霍得一干二净。 户部尚书乃贵妃党之人,根本没有收到筹款拆迁的旨意,更没有黄老板这个表亲,大塔崖酒肆之中发生的一切,皆是姜九黎自导自演。 确定余天铮中计之后,姜小橙展开了下一步的行动: “胡参领、张巡官,安置贫民一事进展如何?” 胡参领上前一步: “这些天,但凡有贫民从大塔崖搬出,下官先吩咐手下登记造册,每十户编为一组,再交由张巡官引导他们去周边的城镇落脚。二十六天共迁出贫民两万四千有余人,人数与先前在大塔崖的统计一致。” 大塔崖贫民皆已迁出,姜小橙转身对韩立人说道: “韩师兄,眼下万事具备,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得抓紧行动,不要让余天铮看穿了我们的计划。” 子夜时分,大塔崖之外,姜小橙朝天际发出一枚闪亮的信号弹。 收到信号,之前乔装隐匿于大塔崖之中,测绘大塔崖地图的天威府众人,纷纷奔向黄老板购下的房舍。 这些房舍不仅是临街旺铺,更是姜小橙根据地势地貌和建筑群分布,挑选的火势容易蔓延的着火点。 此刻,这些房舍之中,堆满了黄老板利用施粥赠衣的机会,用马车拉运进来的油桶和炸药,以及遇火生烟的毒药。 天策府众人将一粒解药含于口中,再以湿布掩住口鼻,旋即一番恣意纵火之后,施展轻功迅速逃离了大塔崖。 大塔崖之中茅舍木屋密布,烈焰很快以铺天盖地之势,顺着山势地貌蔓延开来,惊恐呼喊之声将余天铮从睡梦中惊醒。 余天铮从一街向下望去,只见大塔崖之中火光四起,烈焰吞噬着茅舍木屋,不,是吞噬着余天铮即将到手的银票。 余天铮急忙组织帮众救火,可是火猛风威、泼水成烟,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之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见火势无法控制,又听见从浓烟与火浪之中,传来肆意妄为的爆炸之声,余天铮这才反应过来,这场大火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好,中计了!兄弟们快撤!” 一众丐帮弟子正欲逃窜,顿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双腿再难向前迈出半步,很快,被席卷而来的火浪吞噬其中。 余天铮带着几位武艺高强的长老冲出大塔崖之外,却被守候多时的禁军团团包围,一阵枪声响起,丐帮众长老皆是万弹穿心而死。 余天铮凭借深厚的内力,压制住体内的毒性,身如幻影,躲过流弹飞矢,以万钧之力施于刀刃,迎物劈物、遇人砍人,刀下之物不是碎片、就是亡魂,势如破竹,直奔姜小橙而去。 万恨之腾挪轻移,挡住余天铮去路,两人交手,忽如蛟龙出海、双双纠缠,忽如猛虎下山、火星四溅。 万恨之金蛇吐信,余天铮鹞鹰飞扑,突然间,万恨之脚步不稳,机不可失,余天铮瞅准机会,拔刀。 就在余天铮拔刀的一刹那,他彻底输了,他的右手永远不能再拔刀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血光之中,余天铮右臂中断,倏然落地,断臂处,血喷如柱。 余天铮颓然住手,踉跄着,半跪在地,双眼刹那间布满了血丝,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败了。 他不明白,可姜小橙明白。 丐帮上一代帮主是左手刀客,刀谱的最后一页,那个向右侧身的小人,就是在告诉修习者,这套刀法,应该用左手使出,才是无懈可击 辛慧英从余天铮心腹口中套取了刀谱之事,姜小橙参透了刀谱的玄机,万恨之早已知道余天铮的破绽所在。 凭刀独步、凭刀自焚,一语成谶。 姜小橙抬头远望大塔崖,只见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如一只凤凰冲破云霄,像天际翱翔而去,又如上苍降下的雷霆怒火。 “万姑娘,当日你在福宗城村落之中,用的这遇火生烟的毒药,今晚可是发挥了大用处。” “姜公子,我听说……” “万姑娘不必担心,火攻折寿乃是迷信之说。火焰不分正邪,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翌日,朝堂之上,姜小橙向尹皇禀报了火攻大塔崖的始末,旋即说道: “请陛下下诏,从即日之起,加强火政管理,由礼部宣传镇火减灾之法,户部组织百姓参观大塔崖火患现场,工部排查宁靖城存在火灾隐患之处,让百姓深信大塔崖失火实乃天灾,而非人祸。” “此外,吩咐兵部清理大塔崖废墟,挖掘遇害者遗骸,并由朝廷出资安葬,草民相信,百姓不仅不会说朝廷的不是,还会为陛下的仁厚感恩戴德。” 尹皇龙颜大悦: “大塔崖一事处理甚秒,朝廷不伤一兵一卒,不费一金一银,既剿灭了丐帮,又安迁了移民,连工部拆迁旧舍的工夫都给剩了。” 说话间,尹皇的视线在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之间,不停地来回打转,又看了看几位殿阁大学士,接着说道: “若是将大塔崖失火伪装成天灾,姜小橙火攻大塔崖之功就会被埋没,可朕金口玉言,答应钦点姜小橙为今科状元,如今没了名目,哪位爱卿能为朕分忧?” 吏部尚书王明远,作为仲孙乾的门生,当即说道: “启禀陛下,不如让姜家兄妹补考一场,姜家兄妹天资聪颖,夺得头魁必定是水到渠成之事。” 户部尚书李理全,思忖姜小橙没动用国库一分一毫,便成功解决了大塔崖之事,担心尹皇秋后算账,于是出声附和: “我朝正值变法改革的当口,理应不拘一格用人才,王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 太师一派和贵妃一党皆有人表示赞同,故朝堂中再无反对之声,众臣皆是附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姜小橙兄妹明面上还得重新参加考试,但一众大臣心里都很清楚,殿试一甲三人,姜小橙兄妹必得其中两个席位,只有那探花之名,还留有些许悬念。 殿试当天,姜小橙遇见了一位同窗,正是晚一步赶到宁靖城的羊月。 由于姜小橙卷入了朝堂争斗,而羊月又一直留在客栈之中备考,因此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相遇。 殿试之后,两人闲话片刻,各自返回住所,静候吏部公布成绩。 两日之后殿试放榜,结果毫无悬念,状元为姜小橙,榜眼为姜九黎,至于羊月,博了个三甲头等,唤作传胪。 按照以往的规矩,殿试填榜之后,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授翰林院编修,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则还要参加朝考,按殿试和朝考的名次综合授官。 不过升平国变法之后,规矩发生了一些改变。 朝廷为了避免新任进士只会纸上谈兵,于是新立规矩,在正式授予官职之前,新任进士必须到边隘之城锤炼一番,一年之后,朝廷再根据表现情况,授予适称的官职,以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太师府之内,仲孙乾对姜小橙说道: “橙儿,陛下和为师都很器重你,只是规矩已定,陛下也不好直接留你在京中任职。不过为师已经打点妥当,让你兄妹二人前往泸金城担任佐丞。 “泸金城太守同样是为师的门生,必定会对你多加关照。此外,为师会尽快为你创造立功的机会,用不上一年的时间,朝廷便会将你破格召回。” 泸金城在赤河南岸,位于四海城正西方向五百余里。 从泸金城顺激流而下,一日便能到达四海城,而从四海城快马加鞭返回泸金城,耗时也不过三日,这为姜小橙归家探亲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仲孙乾的安排令姜小橙颇为满意: “多谢老师体恤,学生一定争取早日重返朝堂,协助老师辅佐陛下,大展宏图、收复北境。” 几日之后,姜小橙三人心怀希冀,从宁靖城出发,前往沪金城上任。 此刻,宁靖城某处的暗室之中,一个黑袍人正在炼制丹药,这个黑袍人的衣着打扮,与尤弈棋之前所遭遇的黑袍人完全一致。 “尊者,唤属下前来所谓何事?” 一个目光犀利的男子走进暗室。 “游隼,提姜小橙的人头来见我,你便是百鸟斋的斋主。” 说完,黑袍人将一瓶丹药丢掷到游隼手中。 “请尊者静候佳音,属下这便召集几位师弟,必定不辱使命。” 游隼单膝跪拜,随即退出暗室。 黑袍人取出一个册子,在其上又写下了几个姓名,轻言自语道: “姜小橙,朝廷让你去边隘锤炼,也好,若你没有活着到达沪金城的本事,本尊也不用在你身上浪费功夫。” 又过了几日,姜小橙三人已向北疾行千里,此刻正投宿在一家荒野小店之中。 姜九黎望着那微微发黄的床褥,一脸幽怨之色: “哥,早知道这小店环境这么差,白天就该走快些,现在保准住进泉义城的官驿了,唉,我的五星大床房……” 姜小橙一路上都在雕刻一个木像,眼下已要完工: “黎儿,别抱怨了,早些休息,明早还得赶路。” 姜九黎显然没有睡觉的意思,继续缠着哥哥聊天: “哥,你不是一直好奇功法的能量从何而来吗?要不让毒姐姐教你两手,亲自感受一下呗。” 姜小橙确实有些心动了,毕竟不能一直靠万恨之保护自己,但他顿了一顿之后,还是摆手道: “不行,爹告诫过我们多次,不得修习功法,我想其中必有隐情,在没有弄清楚缘由之前,还是不要违背爹的意思。” 姜九黎回想着万恨之打斗时的英姿飒爽,嘟囔着嘴: “哎呀,我们都是大人了,不用凡事都听爹爹的,你不练我练。” 说着,姜九黎戳了戳蹲守在门口的万恨之: “毒姐姐,要不你指点指点我。” 万恨之望了一眼姜小橙,见姜小橙隐隐摇头,轻声道: “姜小妹,你也知道我是毒姐姐,我的功法可不适合你修习。” 姜九黎瞪了一眼哥哥,拉着万恨之不依不饶,连称呼都给换了: “万姐姐,你看我骨骼惊奇、天资聪颖,可不能扼杀了未来的江湖新星呀,还是早些让我出道……” 姜九黎叽叽喳喳,万恨之被纠缠得有了几分恼意,眉宇间已生出一丝不悦。 姜小橙见状起身,将手中刚完工的木雕递给万恨之: “万姑娘,这个木雕送给你,相由心生。” 万恨之接过木雕,见木雕是一个人像,是自己内心安宁时的模样,雕刻得惟妙惟肖,心中有一些触动: “姜公子……” 就在这时,万恨之突然听到屋顶上细微的踏瓦之声,刚摆好架势,就见一道黑影倏地破窗而入。 万恨之与黑影霎时斗在一起,一人使爪、一人使剑。 剑映着冷光,十指卷起劲风击打在剑刃上,敲出叮叮的锐响,犹如恶鬼发出的森森冷笑,令人不禁打起了寒颤。 十招之后,万恨之已然探明黑影的实力,比她高出几筹,但她若是施展毒功,也不是没有胜算。 万恨之纠缠住黑影: “姜公子,和你妹妹去屋外躲避片刻。” 姜小橙心领神会,连忙拉着妹妹走出屋外。 万恨之正欲施展毒功,却听见屋外传来几声枪响,不由得分心乱神,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却让黑影找机会使出了绝招,百羽剑法。 只见黑影手中的利剑,一荡一挥,一气呵成,巧得精妙绝伦,快如电光石火,一剑变两剑、两剑变三剑……剑气化羽。 少顷,无数道寒光剑影如飞羽一般,直直地射向万恨之,剑刃飞羽虽多,却只有一道是真,其余的皆是虚幻残像。 这一剑,身法和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黑影不是跃到万恨之身边的,而是像羽毛一般飘过去的。 万恨之没有找准百羽幻象中的利剑,秀发被一股凌厉的剑气荡开,一道寒光闪电般地抵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 (5163,防吞记录) 第五十七章 狼嚎再起 姜小橙三人野店遇袭,黑影剑指万恨之咽喉。 但见万恨之并无半丝慌乱,只是用纤指将剑弹开,就像拂去飘在眼前的灰尘一样,从容地说道: “你的剑气之中有毒,七曜化气散……” 听万恨之所言,黑影愣了一愣,揭下掩面的纱巾,脸颊上有一只逐魂鸟纹身,这是百鸟斋雪鸮的标记。 百鸟斋是宁靖城赫赫有名的行刺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斋中刺客皆以猛禽命名,“隼、鹰、鸮、鸢、鹫”是百鸟斋最强的五个刺客,雪鸮正是其一。 万恨之见雪鸮以真面目示人,轻声问道: “你打算放我一马?” 雪鸮铁着脸,声音如同从冰窖中发出来的一般: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是让你选一个死法。” 万恨之看着雪鸮冰块一样脸,像老朋友打趣似的笑道: “那我选择老死。” 雪鸮依然面无表情,将剑入鞘: “不行,百鸟斋自有铁规,我必须取下你的首级向雇主交差。” 雪鸮所言不虚,百鸟斋刺客从不失手,从不敢失手,一旦失手,必须自戮谢罪。 因此,上了百鸟斋的追杀名单,就等于上了阎罗簿。 …… 另一边,姜小橙兄妹刚走出房间,就遭到几个蒙面人的袭击。 虽然兄妹二人开枪击毙了蒙面人,但也是身中刀伤,尔后又被另外几个蒙面人追击,慌乱之下,一路向北逃去。 北边是泉义城,通达镖局就在城中,兄妹二人本想逃往泉义城,向闻一中求助,可马匹受惊乱跑,不知道将兄妹二人驮到了什么地方。 此刻,天已经放亮,某个小镇之中,酒肆掌柜熊大,一如既往,呆呆地坐在柜台前等候顾客上门。 熊大酒肆的生意和镇上所有的店铺一样,都不太景气,因为镇上居民的酒量,似乎和他们的勇气一起消失了。 四周安静得出奇,白昼如同午夜,镇上的百姓沉默寡言、畏畏缩缩,即使有非说不可之言,也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倏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打破了小镇死寂。 熊大漠不关心地轻瞥马蹄声传来之处,旋即又恢复了老样子,静静守着柜台前的两坛酒,哪怕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总归有个高的顶着。 此时,马跑到了熊大的酒肆前,长途跋涉、精疲力竭,马匹一声悲鸣,轰然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两个人重重地摔了下来,扬起一片烟尘。 倒地之人,一个是姜小橙,一个是姜九黎。 姜小橙灰头土脸,好在并无大恙,但姜九黎浑身血迹斑斑,看上去伤得不轻,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并没有成功,反倒是让伤口开裂了不少。 “黎儿,黎儿!” 姜小橙将妹妹搀扶着坐起来,声音里满是焦虑。 “哥,等我的伤好了,你可不能挡着我练功了!” 姜九黎喘息着,手微微颤抖,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这是火攻大塔崖那晚,她偷偷从余天铮尸体上顺来的: “万姐姐的毒功不能练,余天铮的刀法总能练了吧……” 这一刻,姜小橙意识到,他和妹妹确实没有多少傍身的手段,火枪不能连发,若第一枪没有击中,就只能任人宰割。 爹爹不让练武,究竟是为什么呢? 此刻,姜小橙没心思考虑这个问题,他试图将妹妹搀扶起来,可另一道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个蒙面人将兄妹二人围了起来。 “你们倒是跑呀!” 一阵寒风吹过,蒙面人为首之人一脚踩在姜九黎的伤口之上。 龟缩在酒肆之中的熊大,听见姜九黎的惨叫,终于没有忍住,把头从柜台下探出半截,偷偷瞅了一眼。 “住手,别欺负我妹妹!” 姜小橙想冲过去阻止蒙面人,却被蒙面人用长鞭挡了下来。 蒙面人几脚之后,姜九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姜小橙如何呼喊,也再无声息。 姜小橙情绪失控,没头没脑地扑向蒙面人。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姜小橙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此刻竟然也抡起了王八拳,毫无半点章法。 姜小橙以卵击石、蒙面人鞭法潇洒,招招可取姜小橙的性命,却每每中途变招,旨在戏弄,似乎另有所图。 熊大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虽然街道上没几个人,但每扇门窗的后面,肯定都有眼睛盯着,不过,也仅仅只是看看而已。 这个小镇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寥了,偶尔瞧瞧热闹,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十几招之后,蒙面人失去耐心了,鞭子挥出,一卷一拉之间,把姜小橙拖曳至手上。 姜小橙拼命地挣扎,却无法动弹。 蒙面人在姜小橙身上搜索一番,一无所获,只得把姜小橙提起来: “快说,内力枪的锻造图在哪?” 姜小橙得知蒙面人的意图,嗤笑一声: “我要是有内力枪,还会如此狼狈?” 蒙面人不信姜小橙所言,目光阴沉: “不识好歹,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蒙面人手上用力,姜小橙脸色变得惨白,想来疼痛至极,却硬忍着没叫出声来。 “好小子,有点骨气。” 蒙面人冷笑不止,手上力道渐劲,一颗颗汗珠从姜小橙的额上滚落。 “说还是不说?” 见姜小橙一言不发,蒙面人凶芒毕露,把姜小橙往地上一扔: “你不怕死吗?” 姜小橙趴在地上,倔强地昂起头,盯着蒙面人,隐隐间似乎发现了什么。 蒙面人掩面的纱巾滑落了一角,露出半截纹身,但蒙面人却浑然不觉,只是似笑非笑道: “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全完了。你是姜家少爷,肯定知道内力枪锻造图的下落,只要你肯松口,我们一切好商量。” 蒙面人怒极反笑,语气竟然变得温和起来: “这样吧,我和你立个赌约。我赤手空拳打你十掌,若你次次都能站起来,我就放过你。可只要一次,我数到十你还没有站起来,你就乖乖把锻造图给我,如何? 冷眼旁观的熊大,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 “这场赌局毫无悬念,蒙面人的功力深不可测,一掌下去,别说数到十,恐怕连命都没了。” 姜小橙的思绪飞快转动,昂首挺胸道: “有何不敢?!” 蒙面人又开始戏弄姜小橙了,出掌却并不催发内力,但即便如此,也是将姜小橙拍飞出三丈开外。 “一、二、三……” 当蒙面人数到三的时候,姜小橙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 蒙面人嬉笑着又是一掌,这一次,姜小橙跌得更狠,爬起得更加艰难,虽然嘴角已有血迹,但目光依然坚毅倔强。 一次次出掌、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到了第九次的时候,姜小橙在蒙面人即将数到十的时候,才挣扎着拼尽全力站起来,鲜血和尘土混在一起,已是惨不忍睹。 熊大只觉得心越跳越快,门窗之后的那些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慢慢地聚集在酒肆之前。 姜小橙的命已经去了半条,但仍然没有说出锻造图的下落,倒也不全然是他不惧死亡,而是他确实一无所知。 蒙面人一掸手上的灰尘,最后一掌,他在掌心凝聚了几分内力,这一掌下去,姜小橙虽不致死,但必定全身筋脉尽断,休想再爬起来。 蒙面人凝神提气,狠狠地一掌推了出去,姜小橙没有半点退缩,反而身子向前一倾,把天灵盖朝蒙面人的掌心撞去。 熊大不由闭上了眼睛。 谁都能看出来,这一掌灌注了内力,若是拍在脑袋瓜上,那和拍在熟透了的西瓜上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有人替姜小橙收尸,也认不出他的模样。 眼看凌冽的掌风就要冲到天灵盖上,蒙面人却硬生生撤回了掌力,憋得掌心通红,手臂颤抖不止。 “臭小子,骨头果然够硬!” 蒙面人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肠够不够硬,兄弟们,给我砸!砸到这个臭小子开口为止!” 蒙面人的手下围了上来,将熊大的酒肆掀了个底朝天,仅有的几坛酒也摔在了地上,酒肆中霎时泛起了一股酒香。 打砸酒肆的同时,蒙面人轻佻地一甩鞭子,鞭梢划过熊大的脸。 熊大的脸瞬间肿了,感受着脸上的火辣,熊大的头埋得更低了,背也躬得更弯了,双手抱颈,不敢说话。 蒙面人再次扬起鞭子,作势要抽,却见姜小橙挡在了身前。 姜小橙嘴角挂着血,声音微弱道: “掌柜的,你快走,他不敢杀我!” “不敢杀你?” 这一幕,让蒙面人笑出了鹅叫声,又是捧腹、又是擦抹眼泪: “臭小子自身难保,还想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你可知此处是何地方?” 姜小橙确实不知,此处名唤风月镇,虽然邻近泉义城,但位于一个极为隐秘的山谷之中,在地图上并未标注。 风月镇的居民皆因经历沧海桑田、翻天覆地,才栖身隐居于此,并定下规矩,不问过去,不谈将来,不染风月。 对于苟且偷生之人,谁愿意提及过去,谁奢望拥有将来,谁又敢沾惹风月惆怅? “臭小子,你还不知道吧,这个酒肆掌柜,乃是通达镖局的镖头闻一风,多年前重镖被劫,不敢面对镖局的兄弟,隐姓埋名于此。” 听到蒙面人的话,姜小橙震惊地望向熊大,望向这个大腹便便、弯腰驼背,且有些颓丧的大叔。 据闻一中所讲,闻一风多年前押镖失手,为守镖物毅然就义。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之下,熊大,不,闻一风缓缓站直了身子,声音有些嘶哑: “不错,我正是闻一风。” 蒙面人笑声不止,一手捧腹,一手指向其余之人: “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只因心灰意冷,才隐姓埋名苟且于此。” 提着篮子沿街叫卖卤肉的,本是天机门大弟子严开山,因为在门主争夺中失利,受到排挤和打压…… 手持针线替人缝补衣物的,乃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娘子严灭男,缉捕淫贼无数,却被仇家设下埋伏,剜去了鼻子…… 推着板车贩售竹篮编框的,曾是大理寺神捕童老四,因为人耿直、不谙官场之道,虽立功无数,却一直不得提拔,反而因为一些小事遭受处罚…… 蒙面人一个个地说着,姜小橙一个个地看着,脸上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没想到,有些人命还在,心却已经死了…… 闲话说完,蒙面人收敛笑容,面目再次变得狰狞: “臭小子,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你若再不说出锻造图的下落,我有一万种让你死的办法。” 姜小橙抬起头,再次望向蒙面人的黑纱,仔细打量着其后隐隐约约露出的纹身。 纹身虽然只有半截,但姜小橙顺着线条,在脑海中勾勒描绘,将纹身还原出来: “你确实神通广大,不,应该是你背后的主子神通广大,不仅知道我姜家的秘密,还知道这些隐居前辈的过往,但……” 姜小橙一指蒙面人黑纱之后,那若隐若现的花梨鹰纹身: “你是百鸟斋刺客游隼,百鸟斋铁规有一,刺客杀人,必须取下头颅向雇主交差,否则任务失败。百鸟斋铁规有二,斋中刺客不得失手,否则自戮谢罪。” 说着,姜小橙举枪自抵脑门,这个距离下,滑膛枪足以让人面目全非。 “我没办法用这支枪打中你,但我有把十足的把握,用这支枪让姜小橙的头颅彻底消失。” “你不敢!” 游隼一脸不屑: “交出锻造图,我让你苟活下去。” 姜小橙不知道,前些日,百鸟斋斋主遇刺身亡,铁规已无人执行。 只见姜小橙微微按下扳机,周围那些人脸上的怯懦与麻木不见了,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所谓侠,并不是武功高强,而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魄力。 “游隼,你乃是百鸟斋头号刺客,欺负一个书生未免令人不齿。” 闻一风,连忙抓住姜小橙握枪的手,急急向上一抬,旋即听到一声枪响,姜小橙真的扣下了扳机。 听到火枪鸣空之声,闻一风摆开架势,把姜小橙护在了身后。 游隼嗤笑一声: “闻一风,你武功荒废多年,居然敢多管闲事?” 闻一风神色凛然: “这位小兄弟不懂武艺,方才却敢挡在我身前,我为何不能拼死一搏?” 风月镇的居民纷纷围了上来: “还有我,还有我们!” 面对众人的围攻,游隼毫无惧色,这些人荒废武艺多年,而他却天天在刀口上添血,以寡敌众不过是家常便饭。 此外,游隼本是百鸟斋头号刺客,暗中伤人乃是他的拿手好戏,因此在与众人激战的同时,他还不忘用余光关注着姜小橙的一举一动,以防姜小橙开枪偷袭。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地面上躺了十多具尸体,可游隼却依然毫发无伤。 这时,远处又有几个蒙面人施展轻功,踏空而来,“隼、鹰、鸮、鸢、鹫”五人尽数到齐,绝望之情霎时将风月镇笼罩。 众人停下手来,雪鸮将一个破布包袱丢向游隼: “你的动作可越来越慢了,百鸟斋头号刺客不如让给我吧。” 游隼将包袱拆开,其内是万恨之的头颅: “雪鸮,你既然这么想当百鸟斋头号刺客,我让与你也无妨,不过,我们得先将这个镇子屠戮干净。” 雪鸮拔剑出鞘,一指游隼: “屠戮干净,莫非你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将百鸟斋头号刺客让给我,恐怕你是看上了百鸟斋斋主之位吧。” 雪鸮此举,“鹰、鸢、鹫”一脸莫名之色,游隼更是诧异道: “雪鸮,你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雪鸮剑锋未移,对“鹰、鸢、鹫”三人说道: “斋主中了七曜化气散,以致真气消散遭人杀害。我三人与游隼练功之时,也中了七曜化气散,再过几日,待毒性发作之时,同样会真气尽失。” 说着,雪鸮一摸腋窝顶点: “中了七曜化气散,轻按极泉穴会隐隐作痛,七日之后,待疼痛转移至气海穴之时,就是毒发功散之时。” 几人齐按极泉穴,但见游隼眉头紧皱,似有疼痛之感,而“鹰、鸢、鹫”三人反倒是毫无反应。 旋即,“鹰、鸢、鹫”三人拔剑,指向游隼: “果然是你毒杀了斋主,中了七曜化气散,作痛之处,根本不是极泉穴,而是渊腋穴!” 原来,黑袍人试图控制百鸟斋而不得,于是借游隼之手,以七曜化气散除掉百鸟斋斋主,并承诺助游隼夺得斋主之位。 七曜化气散虽可化人真气,但无法通过寻常膳食下毒,必须以输送内力的形式传毒,因此倘若中毒,必定是亲近之人在共同练功之时,暗下毒手。 野店之中,雪鸮经万恨之提醒之后,便怀疑游隼是杀害斋主的凶手,于是与几位同门一合计,故意设计试探游隼。 游隼有野心、有武艺,却不通毒理,不知毒素侵害的穴位,做贼心虚之下,露出了马脚。 见事情败露,游隼暴跳如雷,丢掉手中的长鞭,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这是要动真格的前兆: “我杀了斋主又如何?今日,我还要杀了你们!” 百鸟斋五人霎时斗作一团,游隼作为五大刺客之首,虽然武艺最高,但其余四人的武艺毕竟不弱,以寡敌众却也有些力不从心。 激斗间,游隼频频失手,手中的软剑倏然失控,仿佛不是他在使剑,而是剑在拖着他走。 无奈之下,游隼只得拿出黑袍人给的诡秘丹药,拍三粒入口中。 少顷,游隼黝黑的皮肤中长出细碎的狼毛,扁平的指甲变得又细又长,闪着泛青的白光,锃亮的黑眸子逐渐黯淡,变成了浑浊的猩红。 似刀的獠牙自嘴角刺出,一声尖利的狼嚎之声,划破天际,响彻整个风月小镇。 ===================== 感谢一直以来投票的各位,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谢谢! (5333,防吞记录) 第五十八章 食君之禄 游隼服下诡秘丹药之后,生出獠牙利爪,比起下木镇的魏楠和百蛇岭的杨一凡,更加像一头站立行走的恶狼。 黑袍人炼制的丹药,愈发地接近成品。 “鹰、鸮、鸢、鹫”四人齐齐举剑,剑刃从鬃毛上划过,犹如碰撞在钢钉之上,叮叮作响,溅起点点火星。 魏楠一个小镇铁匠,服丹之后尚可与尤弈棋一战,游隼武艺卓绝,实力提升几何,可想而知。 没有了打斗,只剩单方面的碾压。 三下两下,“鹰、鸮、鸢、鹫”四人就被击倒在地,胸前皆出现了几道深长的血印,气息奄奄,毫无反抗之力。 服下丹药之后,游隼的神智失了大半,怒嚎一声,长着血盆大口,向雪鸮扑咬而去。 雪鸮瘫坐在地,用手撑着连退几步,拾起万恨之的头颅,奋力地向游隼抛砸过去。 游隼上翘的鼻尖微微触动,闻着血腥味,一口接住万恨之的头颅,咯吱咯吱,咬了个稀巴烂,得意地甩动着脖子。 可游隼哪能想得到,他一口咬碎的万恨之头颅,其实是姜小橙雕刻的木头人像,他爱吃药,万恨之便让他吃个够。 万恨之从星若岚的手记上学会了易容换皮之法,制作人皮面具不过是小菜一碟。 姜小橙雕刻的人像本就惟妙惟肖,人皮面具再往上面一贴,加之鲜血尘土遮掩,若不细看,自然不辨真假。 假头颅之上,不仅涂抹了腥臭的鲜血,还涂抹了蚀骨的剧毒。 万恨之本想着游隼从雪鸮手中接过假头颅的时候,趁机废游隼一条胳膊,岂料游隼竟然一口咬了下去,那可谓是中了头彩,与人无尤。 不过须臾的功夫,游隼的行动便迟缓下来。 “鹰、鸮、鸢、鹫”四人连忙上前,两剑刺穿左右胳膊,两剑刺穿胸腹两腔,四把剑两两交叉成十字,将游隼牢牢地束缚住。 但即便如此,游隼一声振聋发聩的狼嚎,也是震得四人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之间,竟有些握不稳手中的兵刃。 就在游隼即将挣脱的时候,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十根指头深深地插入了游隼的天灵盖之中。 这一下,算了彻底地把游隼给束缚住了。 看见万恨之出现,姜小橙又喜又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自己雕刻的人像给唬住了,不禁暗叹一声: “星若岚的邪法,够邪!” 姜小橙举枪,若说游隼的轻功不俗,之前打不中是情有可原,但眼下的游隼就是一个活靶子,如果还不能一枪毙命,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砰! 游隼的心房上多了一个小窟窿,雪鸮的剑也给打折了,但不管赔。 “危险,快躲开!” 万恨之在百蛇岭与杨一凡交过手,见识过狼人死后自爆的惨烈,于是一边催促雪鸮几人躲开,一边拔出十指,倏地闪得老远,跑到了姜小橙身旁。 可雪鸮几个人不明就里,迟疑间,仅仅走慢了半步,便与游隼一起,在轰隆声之中,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也罢,百鸟斋自有铁规,刺客行刺失败,自戮谢罪,这倒也省事了。 熊大酒肆的客房之中,万恨之小心翼翼地脱去姜九黎的衣服,唯恐动作太大弄裂了伤口,可就当万恨之取来纱布伤药的时候,傻眼了。 虽然姜九黎依然昏迷不醒,但浑身上下的七八处刀伤,全都愈合了,通体上下如玉般光滑,而这期间,万恨之仅仅只用苇杆给她喂了些水。 “姜公子!” 姜小橙在万恨之的疾呼下冲进了房间,本以为妹妹的情况不容乐观,结果看见这惊奇的一幕,也是一头雾水。 “黎儿并不会类似蝾螈劲的功法,怎么会这样?” “只有等姜小妹醒来再一探究竟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姜小橙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万姑娘,蒙面人背后的势力,并非觊觎内力枪,一定另有所图!” 万恨之很喜欢姜小橙分析问题时的模样: “姜公子何出此言?” “由人变狼,这股神秘势力神通广大,若真的觊觎内力枪,早就上我姜家工坊明抢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姜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抢夺内力枪不过是一个幌子?” 姜小橙点点头,推测道: “我怀疑神秘势力以各种手段诱使江湖势力为其效力,并且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诡秘丹药既是诱饵,也是炸药,若做事的走狗任务失败,便让他们带着秘密彻底消失。” 万恨之若有所悟,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姜九黎: “说不定神秘势力的秘密与姜小妹有关,今后可得保护好姜小妹了。” 几日之后,姜九黎醒了过来,姜小橙并没有告诉妹妹有关伤口自愈之事,只是言说万恨之如何辛苦,如何没日没夜地悉心照料她。 姜小橙想暗中调查妹妹的秘密,不想让妹妹牵扯上太多风波。 姜九黎一口一个万姐姐叫得可亲了,一来是真心地感激万恨之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二来也是因为心里乐呵,姜小橙再也不挡着她学武了。 至于姜小橙,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在下一次遭遇武林高手之前,一定要造出一个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妹妹的强悍杀器。 姜小橙三人离去,风月镇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江湖上依然有争斗和杀戮,依然会有失败者,风月镇依然会有人来,但除了前来隐居的人以外,还有人来打听姜姓少年的故事。 又过了些许天,在六月伊始的时候,姜小橙兄妹来到了泸金城。 这一天,兄妹二人手持敕牒,前往泸金城官衙报到,可在厅堂内等候了多时,却依然不见太守的人影,也不见有官吏前来点卯。 半个时辰之后,姜小橙兄妹实在按耐不足,于是转身走入一旁的廨舍,想要寻找泸金城的功曹报到,却只看见一个鬓发苍苍的老者,姜小橙恭声道: “新进小吏前来报到,请问老先生,功曹大人在吗?” 老者不知道姜小橙是今科状元,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砂壶,慵懒闲散地说道: “这才禺中时分,徐功曹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来,你们两个小娃娃,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自己找些事打发时间。” 禺中时分,衙中官吏早该在此办公,一个时辰之后差不多已是正午饭点,姜小橙摇头叹息。 这老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专心致志地煮茶品茗,全然不顾桌案上还有堆积如小山的公文,怡然道哉: “一口试茶温,二口品茶香,三口饮茶汤……” 姜小橙见老者懒得理睬自己,也不再搭话,只是寻得一处坐下,望了眼空荡荡的廨舍,轻声叹道: “如此吏治,难怪朝野乱象环生、危机四伏。食君俸禄、却不担君之事,为官不为,要这乌纱帽又有何用?” 老者闻言嗤笑一声,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姜九黎嘟嘟哼哼,眼睛看着哥哥,嘴巴对着老者: “这些老家伙,哪记得自己食君之禄,反正朝廷的俸银按月发放,干多干少都一个样,又不多拿一分银子,老百姓的疾苦与他们何干?” 姜小橙知道妹妹的心思,对天说话、讲与人听: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官吏的俸禄,皆是百姓的血汗,食君禄亦是食民禄,忠君之事、解民之忧。” 姜九黎瞥一眼煮茶的老者,嗓门提到了舌尖: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卖茶、卖报纸……” 两个热血小年轻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是惹怒了煮茶的老者。 “官?在沪金官衙之中,除了黎太守可以自称为官,其余之人不过是一群打杂的小吏。” 老者啪的一声将茶碗盖上,语气像是在训斥晚辈: “你们两个小娃儿,以为我不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我刘某人担任市曹掾一职三十余年,泸金城市坊欣欣向荣,上缴税赋逐年增多,但我却一直不得重用,只因我算错过几笔账目!” 说着,刘老者一指那些空荡荡的案桌: “这些游手好闲、溜须拍马之人,一个接一个的得到提拔。干多错多,不干不错,我刘某人深有体会!小娃儿,朝廷的吏制本就有问题,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要祸从口出。” 刘老者长篇大论间,各曹掾、史陆续来到廨舍办公,刘老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一个人回到桌案前,擦拭保养着那澄亮的砂壶。 泸金官衙之中渐渐有了人声,太守黎美曼终于是姗姗来迟。 黎美曼接过姜小橙兄妹的敕牒,漠然冷艳的脸上瞬间亲热万分: “姜师弟,你我同是老师的门生,今后便是一条心。师姐先吩咐徐功曹替你办妥手续,等散值之后,师姐再好好地为你接风洗尘。” 姜小橙兄妹的佐丞生涯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此时,距离兄妹二人出发赶考,已经过去了近五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尤弈棋利用下木偷偷藏起的环状器物,将真气练得愈发雄浑,再加上井少康和慕葶苈的指点,实力已是突飞猛进。 马思迁并不知道焚经决可以炼化吸收真气,惊叹尤弈棋天赋凛然之余,也暗暗庆幸,好在十方筠是个毁了容的瞎子,没有多少和她争夺尤弈棋的资本。 芒种这一天晚上,天气算不上炎热,马思迁却早早地换上了薄衫,推开尤弈棋的房门,声音依然是那么娇媚酥骨: “尤少侠,迁儿有一事相求。” 尤弈棋正盘腿坐于床上练功,听到马思迁的声音,收敛内息,下床点亮灯火,见薄衫之下,马思迁的曲线若隐若现,连忙吹灭灯火: “马姑娘,此刻夜深,你有何急事?” 马思迁一摸脸蛋,向尤弈棋走近一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江湖儿女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迁儿从小横练外家刀法,身上留了不少结痂,想请尤少侠帮帮忙。” 说着,马思迁伸出左手,但见虎口上有一道裂口,这是马思迁六岁练习收刀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尤弈棋这个呆瓜没有多想,握住马思迁的手,运转蝾螈劲真气,却似乎没有效果,不禁愣了一愣。 马思迁趁势一个转身,跌入尤弈棋的怀里,轻披的薄衫滑落,露出线条完美的躯体: “迁儿身上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处刀伤,请尤少侠逐一品鉴。” 隐隐可见的刀伤,为矫健的胴体平添了几分侠女情怀,这不是江湖洗礼留下的结痂,而是侠骨柔情的纹身。 尤弈棋一怔、一愣,连忙推开马思迁夺路而逃,仿佛是他擅闯马思迁的闺房欲行不轨,被抓了个现行似的。 马思迁又气又恼,气愤尤弈棋不解风月,恼怒尤弈棋窜逃的方向,竟然是十方筠的房间。 偷鸡不成蚀把米。 “筠儿,我进来坐一会。” 房门被打开,十方筠又惊又喜,惊得是尤弈棋这个呆木头如此主动,喜得是尤弈棋这个老实人深夜到访。 毕竟,自无垢宫归来之后,两人的称谓虽然变了,但一直没有实质性地进展,没办法,一个木讷、一个含蓄,一些事羞于启齿。 两人闲话片刻之后,尤弈棋摊开右手、掌心朝上,顷刻,一团蟠桃般大小的内力凝聚而出,浓郁充盈,仿似碧玉雕琢而成。 原来,今晚即便没有马思迁半路杀出,将尤弈棋逼上梁山,功力大成的尤弈棋也打算敲开十方筠的房门。 “筠儿,你能感觉到吗?” 十方筠微微感知尤弈棋掌心的内力波动,当即知道尤弈棋又突破了一个瓶颈,也明白了尤弈棋的用意: “弈棋,既然蝾螈劲真气愈发浑厚,今晚我们便试一试,说不定明天就能同赏日出。” 说着,十方筠将脸蛋向尤弈棋贴了过去。 蝾螈劲内力弥漫而出,如春风拂面,如冬日暖阳,十方筠享受着这妙不可言的舒适,但尤弈棋却皱起了眉头: “筠儿,你脸上的结痂并没有发生变化,虽说眼睛不一定复原,但这寻常的结痂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在我功力尚浅之时,就已经可以愈合马思迁脸上的刀疤。” 尤弈棋一筹莫展,突然想起了马思迁虎口的裂口,若有所悟: “筠儿,你的结痂虽说要严重一些,但也不至于毫无变化,我想只有一种可能,伤口愈合太久,若我猜测属实,你恐怕要吃些苦头。” 两人心有灵犀,十方筠明白尤弈棋心中所想,咬了咬牙: “弈棋,我不怕疼,你尽管放手一试。” 尤弈棋迟疑须臾,轻声道: “筠儿,堇三娘告诉我,迷麻之药皆乃毒物,若作用于头部,必定会损人神智,所以你只能忍着点了。” 说完,尤弈棋封住了十方筠面部诸穴: “筠儿,这样应该能缓解些许疼痛,你若是准备好了,就点点头。” 十方筠紧闭朱唇,微微颔首、抓紧床单。 尤弈棋聚气于指尖,旋即一道锋利的气刃跃然出现,将空气切割得呜呜作响。 气刃轻划,将隆起的结痂从十方筠脸上剜下。 十方筠痛得五官错位,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麻花,仿似一只干瘪的苦瓜,一珠珠的冷汗从额间冒出来、滴下去,煞白的脸色衬得鲜血格外嫣红。 “嗯……” 此声细若蚊虫,十方筠不想让尤弈棋分心走神,至始至终都是牙关紧闭,没有发出丁点儿哀嚎之音。 结痂全部从脸上剜去,留下一个个渗人的血窟窿。 旋即,尤弈棋一只手双指张开,气刃一分为二,另一只手扶稳十方筠的脑袋,两道气刃慢慢地插入十方筠的眼窝。 一股绞心的疼痛瞬间穿透十方筠全身,如同雷劈电击一般。 只见十方筠眉头紧皱、眉心突起,额头上挤压出的皱纹,如同龟裂的大地之上,那一条条狰狞凶险的沟壑。 十方筠的鼻翼一张一翕,喘息之声越发急促,双手抓破汗迹斑斑的床单,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最终,十方筠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一道鸟哭猿啼般的惨叫,歇斯底里,声音穿透了整个古香坊,将熟睡中的众人全部惊醒。 井少康心头一颤,以为有人闯入古香坊行凶,连忙率众循声赶来,推门而入,却惊得目瞪口呆、旋即笑逐颜开。 只见十方筠脸上的创口,在蝾螈劲内力的蕴养之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一盏茶的功夫,那娇艳如花之貌再次回到了十方筠的脸上,而且这新生的肌肤如白璧无瑕,有吹弹即破之感,令井少康不禁夸赞: “侄媳妇,你的模样可丝毫不逊色于映霜当年,弈棋这小子可是捡到大便宜了!” 井少康之言令十方筠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涩,肤白衬晕红,好看,游侠配娇娘,姻缘。 随后赶来的马思迁心生妒忌: “再这样下去,尤弈棋和十方筠恐怕真的要走到一起了,我得想个法子除掉这只狐狸精。” 马思迁的心中不痛快,脸上却不乏春风送喜: “十方姑娘,你的花颜可真是令迁儿自惭形秽。” 尤弈棋收功,十方筠慢慢地睁开双眼,秋水含睛、晶莹明澈,只是十方筠的神情却有一些失望: “弈棋,眼睛还是看不见……” ===================== (5106,防吞记录) 第五十九章 三拥定情 眼睛仍然看不见,十方筠轻叹一口气,马思迁轻舒一口气。 听尤弈棋默不作声,十方筠轻抚重生的脸蛋,宽慰道: “弈棋,能够恢复容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虽然没有恢复视力,但能够隐约感觉到一些光亮,我想等蝾螈劲更进一步的时候,一定能够让我双眼复明。” 能不能感受到光亮,只有十方筠她自己清楚。 尤弈棋本来还在纠结如何安慰十方筠,没想到十方筠却反过来为他打气,令他心中颇为触动。 但见尤弈棋坐到十方筠的身旁,将她轻轻地拥入怀里: “筠儿放心,我会片刻不歇地练功,早日让你重见光明。” 这是尤弈棋第三次抱住十方筠,第一次是在寿竹城之外,安慰丧父毁容的十方筠,怀中满是宽容和同情。 第二次是在见山客栈,因为领悟了一念心经的修习之法,兴奋地抱起十方筠,那是出于信任和开心的拥抱。 而这一次,十方筠能够感受到尤弈棋的爱意和温暖。 井少康的心里无比艳羡: “当年我要是对映霜主动一些,说不定弈棋就要管我叫声爹了,真是便宜了镇岳那个家伙。” 马思迁的心里除了气愤之外,还有无尽地挫败感,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无数优秀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脚下,并且她对尤弈棋又如此的主动,为什么却会输给一个毁了容的瞎子。 看着十方筠那比自己俏丽不少的脸蛋,马思迁的心里暗暗发狠: “十方筠如今恢复了容貌,双目复明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如果我再不下手,恐怕就要悔之晚矣了。” 接下来几天,马思迁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可尤弈棋和十方筠你侬我侬片刻不离,让马思迁懊恼没有早些下手。 某一天,众人正在古香坊酿酒练功,坊中弟子前来禀告: “坊主,星陨之地被寒鸦山庄发现了!陨星落在了北境的古静草原之上,陨坑连通地底洞穴,地洞深不可测、歧路连环,不计其数的帮派都涌入寻宝。” 马思迁闻言暗忖: “之前兄长来信,说星殒之地尚未找到,江湖各派却已在北境斗得不可开交,让我暂缓脚步。如今寒鸦山庄占了先机,北上之行可得加快脚步了。” 马思迁正欲开口提出北上,尤弈棋却先说道: “井前辈、慕前辈,多谢二位这些日对弈棋的关照。既然星殒之地问世,弈棋恐怕要向两位前辈辞行了,待弈棋从北境归来,再来拜访两位。” 井少康问道: “弈棋,你打算何时启程?” 尤弈棋答道: “即刻出发。” “这么着急,是你小子的性格!” 但见慕葶苈挥手扬起一些酒曲,混入晾堂上半熟的粮食之中,再以掌风将酒曲与粮食搅拌均匀,旋即凝气于手,掌心朝上,双臂一抬,将拌入酒曲的粮食推入窖池之中。 紧接着,慕葶苈催动至清宝典,以磅礴的内力加速发酵的过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股浓郁的酒香便从窖池中溢出。 到此时,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因为酿酒到了这一步,窖池中的酒母虽有酒香,但浓度还很低,需要烧酒蒸馏掉酒中多余的水分,才能酿得真正的美酒。 但慕葶苈却是另辟蹊径,只见一股浩瀚的霜寒之气从慕葶苈的体内暴涌而出,源源不断地灌入窑池之中,顷刻间,酒母中的水分悉数冻结,而原浆依旧清澈荡漾。 水酒分离,慕葶苈取下尤弈棋腰间的葫芦,指尖轻弹打开酒塞,旋即单手一扬,窑池中的原浆在霜寒之气的萦绕包围之下,像娟娟细流般汇入了酒葫芦之中。 慕葶苈将酒葫芦抛回尤弈棋的手中: “弈棋,眼下不在无垢宫之中,本宫借花献佛,将此酒当作给你践行的礼物。此酒浓度极高,又混入了冰魄内力,入口甚烈、回味霜寒,甚至有冰冷刺骨之感,你可不要贪杯多饮,以免脏腑霜冻受损。” 井少康喃喃道: “慕葶苈,我古香坊的手艺都要让你给偷学完了!” 稍作收拾之后,尤弈棋向井少康和慕葶苈拜别,快马扬鞭向北赶去,井少康和慕葶苈二人窃窃私语。 “井老头,我们真不去北境凑凑热闹?” “不去了,四绝灵宫都找不到,还找什么星陨秘宝。” …… 尤弈棋出了酒泉山径,直奔三百里以北的蒙日城而去。 蒙日城乃是阿卑的都城,过了蒙日城,就算踏入北境的地界了。 这一日,尤弈棋一行赶在黄昏来临之前,向北疾行了两百余里。 此刻,众人围坐在篝火之旁,马思迁向尤弈棋说道: “横刀帮和朝廷关系密切,在蒙日城中设有分舵,明日待我们到了蒙日城,可以先前往分舵,吩咐弟子打探北境的情况。蒙日城是阿卑都城,人流往来众多,应该能探知不少的消息。” “不用了,你们没有命活着去蒙日城了。” 一道阴阳怪气之声从暗黑中传来,一个人影缓缓走近,篝火映照出一张奸邪之脸。 “薄无行!” 众人齐声高呼。 马思迁轻声说道: “尤少侠,薄无行肯定是来抢夺四绝灵玺的,他深夜现身,又未带弟子,恐怕要杀我们灭口,以维持衢山派名门正派的称号。” 尤弈棋怒指薄无行: “卑鄙小人!” 薄无行毫不避讳,奸笑道: “我薄无行就是卑鄙小人,你能拿我怎么样?乖乖交出四绝灵玺,我薄无行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留你们四条全尸。” 尤弈棋呸了一声: “你这个残缺之人,还敢口出狂言,留我们全尸,真是笑话!” 尤弈棋此言,激得薄无行勃然大怒: “好,我今晚倒要看看,你这个臭小子,在我那两个手下败将的调教下,这些日子到底进步了多少。” 薄无行刀剑双持,暴掠如风,毫不留情朝尤弈棋斩杀过去。 尤弈棋弓步向前,压低身子,旋即双掌一抬,将薄无行手中的刀剑震飞于数丈之外。 薄无行见状大惊: “臭小子,果然进步神速,可惜还不是我的对手。” 说话间,两股寒冰内力分别从薄无行的左右两掌涌出,在手中凝聚成霜刀雪剑,内力化刃,顷刻便是霜雪纷飞。 不知道薄无行何时又偷学了慕葶苈的功法。 但如今的尤弈棋今非昔比,在薄无行凝聚刀剑的同时,一道道炽热炎浪覆盖于尤弈棋全身,犹如一件无懈可击的火焰铠甲,这是完美融合了一念心经的焚经决。 尤弈棋赤手空拳与薄无行相搏,并不躲闪,直接将劈砍过来的刀剑捏于掌中,掌心流淌的鲜血尚未落地,伤口便在蝾螈劲的蕴养下愈合如初。 薄无行以内力凝聚的霜刀雪剑,在丹阳气的焚烧之下,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几个月,尤弈棋天天与慕葶苈对练武功,焚经决早已成长的不惧霜寒、不畏风雪,这份霸道,令薄无行始料未及。 不过薄无行作为一派掌门,若是没有各种各样镇场子的手段,绝不可能让衢山派成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名门大派。 但见薄无行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与尤弈棋拉开数丈的距离,避免被丹阳气焚烧经脉。 旋即,薄无行双手合十举于头上,双臂分别向左右张开,浩瀚的内力自掌心涌出,在薄无行上方凝聚出一道道炫目的剑气。 剑气在磅礴内力的催动之下,不断伸展延长,变得犹如一支支银芒长枪,但见薄无行双臂一落,几十支长枪如箭雨一般,向十方筠突刺而去。 尤弈棋连忙扑身挡在十方筠身前,将丹阳气凝聚成一道烈焰屏障,银枪撞击在屏障之上,被丹阳气焚烧得吱吱作响。 枪头化作一缕青烟,可枪身却在惯性地推动之下,击穿内力屏障,撞得尤弈棋踉跄拖步,向后退出了数丈之远。 尤弈棋的腹上多了一个窟窿。 见尤弈棋方寸大乱,薄无行故技重施,这一次将枪头对准了下木,想要彻底地将尤弈棋拖垮。 尤弈棋无法同时护住十方筠和下木,只得拿出姜小橙给的木匣。 但见浓烟四起,尤弈棋四人在烟幕的掩护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薄无行扫视空无一人的黑暗,气得双脚一跺,却猛然在篝火之旁发现了一道血迹,于是转怒为喜,顺着血迹追击而去。 “薄无行太卑鄙了,不敢和我正面一战!” 尤弈棋带着几人逃跑,马思迁突然拉住尤弈棋,向地面一指: “不好,伤口留下了血迹,薄无行很快就会追上来。尤少侠,你赶紧运功愈合伤口!” 尤弈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薄无行刚才的一击,封住了我伤口四周的穴道,蝾螈劲内力过不去。若现在运功冲穴,恐怕穴道还没解开,薄无行已经追了上来。” 见尤弈棋血流不止,马思迁看了看周边的地貌: “此处虽然距离蒙日城还有百里,但位于官道附近。旭日之时,必有分舵的兄弟押送货物路过,如果我们能撑到那时,就可以合力对付薄无行。” 十方筠也是点头道: “天亮之后,官道上来往之人变多,即使横刀帮没有人从此路过,但薄无行顾及衢山派的声望,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尤弈棋抓耳挠腮,想不到拖延薄无行办法: “既然薄无行会寻着我的血迹追来,那我就与你们各走一方,将薄无行引到其它地方去,你们趁机逃跑。” 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尤弈棋拿出四绝灵玺: “筠儿,四绝灵玺就交给你保管了,你和下木回五湖水寨去,把灵玺交给我的爹娘。” 十方筠没有接过四绝灵玺,只是将声音放得很低: “既然薄无行能寻着血迹追上来,我们便让血迹消失。弈棋,你仔细听。” 十方筠失明之后,听力逐渐敏锐起来,众人按照十方筠的指示,侧耳细细倾听,有潺潺水声入耳,当即明白了十方筠的用意,连忙向溪边走去。 薄无行寻着血迹追赶到溪边,发现再无血迹可循,连忙蹚溪而过,看见对岸也没了血迹,细细思忖: “臭小子肯定是沿着溪流逃出一段距离之后,再上岸离去,只是不知道他走得是上游还是下游……” 越想越气,但见薄无行一掌拍倒溪边的垂柳: “臭小子,你要是不怕血流而尽,尽管抱头鼠窜!” 说完,薄无行施展轻功向上游追去,良久之后无功而返,又朝着下游寻去,今晚,薄无行铁了心,一定不能空手而回。 尤弈棋一行已经跑远,十方筠分析道: “薄无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轻功卓绝,只要上下游走一遭,迟早会发现岸边的血迹。而且弈棋再这样流血不止,肯定会危及性命,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让弈棋冲开穴道,再运转蝾螈劲恢复伤口。” 运气不错,几人在官道旁找到一个废弃的驿站,驿站的梯廊之下,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地窖。 十方筠和尤弈棋相互搀扶,躲入地窖之中,马思迁和下木则趁薄无行还未追到此处,赶紧刮土扬灰,把驿站外面的血迹遮埋掩盖。 大功告成之后,马思迁掏出匕首,狠狠地扎刺在马屁股之上,看见马匹惊得狂奔远去之后,马思迁这才放心地躲入了地窖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尤弈棋终于冲开了穴道,运转蝾螈劲愈合了伤口,尔后饥肠辘辘,一口气吃光了四人携带的干粮。 正当几人以为成功逃脱之时,地窖外传来了薄无行的奸言冷笑: “真是一群自作聪明的家伙,血迹到此处就断了,你们不躲在驿站之中,还能躲到哪去?乖乖地给我滚出来,交出四绝灵玺,本掌门便饶你们一命。” 十方筠屏息凝神,探知着薄无行的内息,旋即嘘了一声,悄声道: “薄无行正在驿站之内乱窜,肯定还没有发现这个地窖,刚才所言只是想诱骗我们现身。” 尤弈棋运转一念心经,情况确如十方筠所言,开心道: “筠儿,你的一念心经进步神速,如今敌人没有运转功法,也能够探知敌人的内息,看来用不了多久,你便能独自御敌了。” 片刻之后,地窖外没了薄无行的声响,马思迁轻言道: “薄无行是不是走了?” 尤弈棋微微感知,摇头道: “没有,薄无行还蹲守在驿站之中,看来是假装离去,想骗我们主动出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尤弈棋感知到薄无行的内力渐行渐远,正打算出去透气之时,十方筠轻轻将他抓住: “别急,再等一会。” 果然,薄无行只是离去少顷,随后便折返回来,看见驿站之中依然无人,心有不甘,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啊,血迹到了这个地方便断了,人又没有躲在驿站之中,总不会是插上翅膀飞了吧。” 跟丢了尤弈棋一行,气得薄无行暴跳如雷,将怒气全都发泄在了这驿站之上。 但见薄无行催动强大的内力乱舞刀剑,迸发出的气刃瞬间便将这驿站轰然击跨,坍塌成一堆残垣断壁。 即便如此,薄无行仍不解气,刀插入青石板中,拖地疾行,溅射出道道火光,旋即掌风一推,但见烈焰四起,火舌乱窜。 薄无行要将驿站焚为灰烬! 灰烟笼罩在地窖上方,透过窖门的缝隙,下沉至地窖之中,呛得尤弈棋几人咳嗽不止。 薄无行耳尖,敏锐地探听到从地下传来的呛咳之声,很快循声找到了地窖入口,仰天狂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臭小子,你不是爱躲吗?本掌门就把你闷死在这地窖之中,再来取回我的四绝灵玺。” 怕火势不够,薄无行刀剑急转离手,将官道两侧的树木尽数斩断,全都投入了火海之中…… ===================== (4625,防吞记录) 第六十章 鹊巢鸠占 火越来越大、烟越来越浓,再坐以待毙,不等薄无行出手,尤弈棋四人不被烧死,也得被呛死。 生死关头,马思迁难得的慌乱起来,轻咳一声: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灰烟就会充满整个地窖,我们肯定会窒息而亡,不如冲出去和薄无行拼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马思迁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盘算着,趁尤弈棋和薄无行交手的当口,赶紧寻机逃离,她手上没有四绝灵玺,薄无行自然不会死追着她不放。 十方筠也知道薄无行是冲着四绝灵玺而来: “弈棋,不如我们四人各持一枚四绝灵玺,一起冲出地窖,往不同的方向跑去,薄无行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追击四人。” 尤弈棋使劲摇头,脑袋都快甩出去了: “不行,你双眼不便,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还是由我来拖住薄无行,你们三个人一起逃跑。” 说到这,尤弈棋长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沮丧: “这几个月来我的功力突飞猛进,但没想到,我与薄无行的差距仍然如此之大,我的天赋果然不行……” 下木见证了尤弈棋的进步和成长,安慰道: “少主别气馁,从下木镇一路走来,少主多次以弱胜强,击败了不少强敌,我们再动动脑筋,一定可以想到击败薄无行的办法。” 听下木所言,尤弈棋突然愣了数息,从四海城出发到现在,因为焚经决的存在,他确实不只一次地越级战斗,且险中求胜。 那日在寿竹城外,尤弈棋第一次面对远强于他的黑袍人,正是因为丹阳气从诸阳之会的大椎穴喷涌而出,逼得黑袍人自断一臂,才为之后的胜利创造了条件。 尤弈棋考虑问题不行,但好歹武痴一个,天赋再不济,说起练武倒也头头是道: “督脉总督一身阳经,与手足六阳汇于大椎,与奇经八脉中的阳维脉汇于哑门,与阳跷脉汇于风府。督脉如大海般容纳百川,全身的阳脉如同河流一般,将诸身阳气运入督脉之中,故而称督脉为阳脉之海。” 听尤弈棋之言,十方筠心领神会,从旁问道: “弈棋,难道你想用焚经决真气强行打通督脉,从而提升功力,可眼下时间紧迫,来得及吗?” 确实,全身经络之中,任督二脉最难打通,任督通则百脉皆通,绝顶高手无一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焚经决真气极具侵略性,冲破穴道打通督脉并非难事,但焚经决的功法上并未记载如此修炼之法,如果尤弈棋失败,那必然全身经络尽焚,沦为一个废人。 不过这个傻小子,总有一股偏向虎山行的傻劲: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既然督脉被称作阳脉之海,诸身最精纯的阳气,都要汇入督脉之中,而焚经决至阳至炎,我偏要看看,督脉能不能吞下焚经决真气。” 十方筠这才明白,尤弈棋不仅要打通督脉,更要效仿一念心经的修习之法,把焚经决真气全部灌注到督脉之中,将丹田搬空,为今后修习其它功法腾出空间。 只可惜,这二人并不清楚,任脉主阴、督脉主阳,若是任督二脉不能同时打通,体内阴阳一弱一强,会对人之七绪、气血运转都造成极大的影响。 讲得通俗些,就是失神发疯。 尤弈棋以蝾螈劲护住经络之后,将焚经决真气缓缓地从丹田之中释放而出,同时以蝾螈劲真气作为诱饵,引诱脱笼的饿虎扑入手足三阳之中。 霎时,进入手足三阳的焚经决真气如同洪流一般,顺着经络朝大椎穴奔涌而去,将所经之处的穴道全部冲破。 半炷香的功夫,分流六处的焚经决真气于大椎穴汇流,奔入督脉之后再次上下分流,分别朝长强穴和龈交穴奔流而去。 神道、身柱、陶道,大椎、哑门、风府,两个方向上的穴道顺利打通,令得尤弈棋心中欢喜。 可就在督脉二十八单穴悉数打通的瞬间,督脉变得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贪婪地将尤弈棋诸身的阳气悉数吸入。 毫无疑问,此刻的尤弈棋阳盛耗阴,炽盛之阳炎,势必煎灼阴津。 一股由内而外的灼烧之痛令尤弈棋放声大嚎,血丝瞬间充斥整个眼白,瞳孔闪动着一股异样的红光。 听着尤弈棋的怒吼,十方筠能够感觉得到,此刻的尤弈棋内息骚乱、外动不止、气血淤滞,体内阴阳出现偏差,不由得大声惊呼: “糟了,弈棋他急于求成,以致走火入魔了!” 十方筠关心则乱,马思迁倒是旁观者清,当即说道: “慕宫主不是给了一壶至冰至寒的酒吗,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说话间,马思迁伸手去取尤弈棋腰间的葫芦。 谁想失去神智的尤弈棋,竟然将马思迁伸手的动作视为了挑衅,一掌拍得马思迁口吐鲜血,旋即不依不饶地追赶着马思迁,一副斩尽杀绝的模样。 见尤弈棋狂怒暴走,不分敌我,马思迁心生一计,连忙捂住胸口,强忍剧痛,飞快地跑向地窖出口。 但见马思迁一跃从地窖中蹿出,于火海之中见缝插针,一边躲避着火焰的吞噬,一边将尤弈棋朝薄无行引去。 薄无行不知地窖内发生了何事,隔着浓烟,隐约见有人从地窖中逃出,当即迎上去斩杀逃窜之人。 见状,马思迁抽身一闪,诱得薄无行与尤弈棋撞了个正着。 薄无行与尤弈棋厮杀起来,马思迁转身朝地窖行去,想要封死地窖的入口,将十方筠和下木闷死在其中。 机会难得,马思迁小步疾行,胸口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一口嫣红激喷而出,血雾之下,双脚已是寸步难移。 但马思迁清楚,尤弈棋此刻神智不清,又被薄无行绊住了手脚,这是老天爷在帮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十方筠。 心念至此,马思迁强忍疼痛,一步一步地向地窖口挪去。 只可惜马思迁刚走到地窖口,就看见下木拉着十方筠从地窖中逃了出来,行过马思迁身旁之时,下木还不忘拽上马思迁,让她赶快从火海中逃离。 尤弈棋抡起还在燃烧的大横梁,猛地朝薄无行敲砸过去,大横梁长约三丈,宽约数尺,尤弈棋这一击,可谓力拔山河。 薄无行纵身避开,旋即将一道凌厉的剑气向尤弈棋射去。 尤弈棋已然癫狂,根本没有闪躲,只是将双掌一合,把剑气夹于掌心,旋即将剑气焚烧得无影无踪。 薄无行跳起来暴喝一声: “臭小子,我看你有几双手,能将我的剑气全部接下。” 正说着,薄无行再次激射出数十道剑气,旋即紧跟在剑气之后,向尤弈棋暴掠而去。 磅礴的丹阳气自尤弈棋体内暴涌而出,如滔天赤浪一般,向正前方扑打而去,瞬间将那数十道剑气焚作了一缕青烟。 薄无行见势绕行至尤弈棋身后,一剑朝尤弈棋的后腰刺去。 尤弈棋并未闪躲,如同野蛮人一般,转身朝薄无行撞去。 剑气贯穿了尤弈棋的腰腹,但此刻的尤弈棋失去了痛觉,只是紧紧地抱住薄无行,犹如一只发狂的犀牛,在火海之中横冲乱撞。 薄无行拼命地舞剑挥砍尤弈棋,想要从尤弈棋的双臂中挣脱,可尤弈棋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愈合,紧抱薄无行的双臂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轰的一声,两人撞碎了那烧得通红的断壁,滚烫的残砖紧贴在薄无行的后背之上,将薄无行的皮肉煎烤得呲呲作响,一股焦灼之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而有蝾螈劲护体的尤弈棋倒是无甚大碍。 “疯子!疯子!” 薄无行一脸惊恐,旋即纵身向火海之外逃去。 尤弈棋踩踏烈火、穿过赤焰,抄近路拦截住薄无行的去路。 薄无行见前路被挡,左右一看,寻了一处火小的地方,铆足气力向火海之外一扑,尤弈棋有样学样,纵身一扑,紧随在薄无行身后。 半空中,就在薄无行以为自己成功扑出火海之际,却感觉右腿被拖扯了一下,转身望去,发现尤弈棋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只见尤弈棋的颈脖猛地后扬,生生地将薄无行小腿上的肌肉撕扯了下来,旋即囫囵几口吞咽了下去。 俗话说得好,硬的怕横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薄无行吓得不轻,他心里清楚,此刻的尤弈棋走火入魔,体内真气暴涌,以摧残己身作为代价,激得功力暴增。 薄无行乃一派掌门,犯不着和疯子拼命,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机会夺取四绝灵玺。 如此思量,薄无行施展轻功,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摆脱了尤弈棋的追击,如丧家犬一般的逃命而去。 尤弈棋失去了对手,但真气依然激涌,只得朝着那断垣残壁疯狂地发泄,其余三人躲在暗处不知道如何是好。 十方筠探知到尤弈棋体内暴走的真气,神色慌乱: “再这样下去,弈棋一定会虚耗致死,到底应该怎么办?” 此刻,马思迁已悄然立于十方筠和下木的身后,缓缓地拔出双刀,想要趁机解决掉这一瞎一幼。 刀已出鞘,马思迁正欲动手,却见十方筠和下木轻议数声,径直地朝尤弈棋走了过去。 但见下木蹑手蹑脚地走到尤弈棋身后,一把将尤弈棋腰间的酒葫芦扯下,拼尽全力地将酒葫芦抛向十方筠。 尤弈棋迅速转身,伸手一提,紧紧地扼住下木的脖子,掐得下木意识模糊、双腿直蹬。 十方筠感知着酒中蕴含的内力,抬手稳稳地接住酒葫芦,旋即将葫芦中的寒酒一饮而尽。 酒过肠胃,冰魄内力从酒中释放而出,在十方筠的体内四处乱窜,冻得十方筠眉鬓生霜、口吐白气。 虽然尤弈棋近在十方筠的眼前,但此刻浑身霜寒、腿若冰冻的十方筠,却感觉尤弈棋远在天边。 尤弈棋仍然全神贯注地置下木于死地,没有理会十方筠。 感知到下木的气息越发微弱,十方筠牙关紧咬,耗尽股肱之力,猛地向尤弈棋扑飞而去。 无数道冰冷的气旋浮现于十方筠的体表,与此同时,暴走于尤弈棋体内的丹阳气,发现了新的猎物,源源不绝地从尤弈棋的体内暴涌而出。 丹阳气犹如饕餮凶兽,贪婪地焚烧吞噬着冰冷的气旋,并且从各处穴道窜入十方筠的体内,势要将这块冰疙瘩彻底融化方才罢休。 暴走的丹阳气得到释放,尤弈棋逐渐褪去狂躁,但因为消耗过度,直接晕死了过去。 十方筠体内的霜寒之气被丹阳气悉数焚尽,且全身的经络也无一幸免,丹田之内的真气更是丁点不剩。 从修习武艺的角度来说,十方筠此刻完全沦为了一个废人,但对于十方筠而言,只要能够常伴在尤弈棋身侧,就算武功全废,又有什么关系呢? 冰与火一番激斗,尤弈棋和十方筠不省人事。 此刻,马思迁虽然身受重伤,但若要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下木,也并非什么难事。 马思迁拔刀欲下杀手,却发现经过一晚的折腾,火已熄灭,东方泛出了鱼肚之色,横刀帮分舵的帮众很快就会路过。 隐隐间,马思迁媚邪一笑,一个阴险恶毒的计划浮现心头,对下木温言道: “下木妹子,外面天冷风大,先将你家少主和十方姑娘搬回地窖,让他们好好休息。待会横刀帮的商队会途径此地,我们取一驾马车,再送他们去蒙日城疗伤。” 说完,马思迁摆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轻抚着伤口,独自瘫坐于地面。 下木并不喜欢马思迁,但觉得马思迁言之有理,于是按照马思迁的提议,将尤弈棋和十方筠拖回了地窖。 马思迁悄悄地尾随在下木身后,趁下木摆放二人身体的时候,马思迁突施暗袭,将下木击晕,旋即将三人捆绑起来,冷声自语道: “好好睡吧,若是你们提前醒来,就别怪本小姐杀人灭口了。” 捆绑好三人,马思迁拖着伤重的身子出走地窖,依靠在官道附近的树桩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横刀帮商队的路过。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破晓时分,横刀帮的商队果然途径此地,商队为首之人,一眼认出了马思迁,立刻掏出伤药递给马思迁,恭声道: “大小姐,属下不敢冒犯,只能委屈你自己上药了。” 马思迁见来者是蒙日分舵的长老,更是爹爹的心腹,于是宽心地说道: “沈长老,先不急着上药,我还挺得住。你遣几个得力的弟子,跟我进地窖议事。” 沈长老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旋即说道: “大小姐,既然你和帮主都心仪那个叫尤弈棋的男子,属下这便将这两个碍事的女人处理掉,保证干干净净、死不见尸。” 马思迁不知道十方筠被十方星火辱了身子,更不知道尤弈棋并不在乎,斟酌片刻之后,恶毒地说道: “我本来也打算杀掉这个狐狸精,不过思前想后,十方筠若是死了,说不定尤弈棋会一辈子记着她,可十方筠若是脏了,尤弈棋肯定会弃她如敝履。” 说话间,马思迁周身散发着阴冷,如一只占巢的鸠鸟: “我马思迁的男人,心里面可不能有沙子。劳烦沈长老寻一个贫民窟的窑子,将这二人卖给老鸨,等这二人染了病,一身花柳之时,我再择机让她们与尤弈棋重逢,彻底断了尤弈棋的念想。” 沈长老眼睛一亮,恭敬一拜: “不愧是大小姐,深得帮主真传,杀人诛心最为致命,属下万分佩服。大小姐放心,属下会亲自出马,将大小姐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 说完,沈长老拜别马思迁,将十方筠和下木搬拖上了马车。 地窖中独剩马思迁与尤弈棋两人,马思迁拍了拍尤弈棋的脸,声若细蚊地呼道: “尤少侠,尤少侠?” 见尤弈棋没有动静,马思迁又轻轻晃了晃尤弈棋,确认尤弈棋还在昏睡中之后,马思迁替尤弈棋解绑并烧掉绳索,旋即将自己的衣服撕破,躺在了尤弈棋的怀里。 为了让尤弈棋对重伤自己深信不疑,马思迁并没有敷用伤药,岂料尤弈棋却足足昏睡了七八个时辰,这才慢慢地恢复了知觉。 这期间,马思迁被自己身上的外伤折磨得死去活来,加上时不时发作的内伤,有几次差点没有挺过去,险些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马思迁枕着尤弈棋的胳膊,看着这到手的猎物,再疼那也值了。 良久之后…… “马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尤弈棋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怀中一丝不挂的马思迁,惊得手足慌乱,连忙抓起衣服,一把将马思迁推开: “筠儿呢?!” =================== (4929,防吞记录) 第六十一章 狼主之女 两人一丝不挂,尤弈棋一把推开怀中的马思迁,举目四望,寻找十方筠的踪迹: “筠儿!” 马思迁趁势往地上一倒,呜呜地哭了起来,万分委屈道: “少侠昨晚强冲督脉,以致阳气暴走,性命岌岌可危。迁儿想起吉弘益修习元阳子经的方法,冒死饮下慕宫主给的寒酒,用身子为少侠泄了阳气,这才保住了少侠的性命。” 说到这,马思迁一挺胸,正对尤弈棋: “少侠癫狂失神,泄阳之时一掌将迁儿打伤,如今少侠得了便宜,不感恩也就罢了,还一把将迁儿推开,真是令人心寒。” 尤弈棋一瞥马思迁胸前的伤口,急忙转过脸去,双手抱头抓狂,运转一念心经,探知体内的变化。 手足三阳与督脉皆通,焚经决真气在督脉中平稳地运转着,体内的阴阳暂时趋于平衡,但督脉仍然像一座不甘寂寞的活火山,随时可能将其中浩瀚的阳气喷发出来。 发觉过剩的阳气确实被泄,尤弈棋又侧目望向马思迁胸前,见确实是自己的掌印,脸憋得通红,脑袋中如豆腐乱晃,心中自喃道: “若马姑娘真的以吉弘益之法,泄去我体内暴走的阳气,那岂不是……” 想到这,尤弈棋六神无主、乱步踱走,狠狠地锤击地窖的石墙。 马思迁看出了尤弈棋心中所想,故作娇柔委屈: “十方姑娘见尤少侠与我行了夫妻之实,悲痛气愤之下,带着下木一起离开了。十方姑娘临走时说,祝少侠和迁儿百年好合。如今,迁儿的清白已经给了少侠,少侠可不能辜负了迁儿。” 说完,马思迁紧紧地将尤弈棋抱住。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尤弈棋根本无法接受,又一次推开马思迁。 马思迁往地上一坐,紧紧捂着胸前的掌伤,暗发内劲,又逼出一口鲜血,旋即瘫倒在地。 痛苦本有六七分,到了马思迁脸上,那便是十二分有余。 见马思迁重伤未愈,痛苦万分,尤弈棋于心不忍,只得上前一步扶起马思迁,以蝾螈劲为马思迁疗伤。 伤势渐愈,马思迁见奸计得逞,立即如水蛇一般地缠向尤弈棋,想要巩固自己的战果。 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 可尤弈棋哪是贪恋风月之人,再一次推开了马思迁。 尤弈棋抱了十方筠三次,推了马思迁三次,但马思迁并不恼怒,十方筠已除,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 马思迁清楚,以尤弈棋的性格,不可能不对她负责,只是需要给尤弈棋一点时间,打开心结。 两人穿好衣服,马思迁微微试探道: “弈棋,到了蒙日城之后,你有何打算?” 尤弈棋连忙说道: “马姑娘,我不去蒙日城了,我要回平北城!” 马思迁自然知道,尤弈棋怀疑薄无行掳走了十方筠,想要找薄无行报仇,同时打听十方筠的下落,于是刻意将话题岔开: “弈棋,事到如今,你还要称呼我为马姑娘吗?” 马思迁一脸娇媚,尤弈棋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马思迁故作善解人意之态: “弈棋,事出突然,你一时间难以改口,迁儿不怪你,迁儿愿意等你,但你不要让迁儿等太久。” 尤弈棋仍然一言不发。 马思迁知道尤弈棋的心在十方筠那里,更知道尤弈棋依赖十方筠为他谋划,于是学着十方筠的口吻,为尤弈棋出谋划策: “十方姑娘离开的时候向北而行,弈棋你向南折返平北城,岂不是南辕北辙?要我说……” 尤弈棋抬起头来,马思迁接着说道: “弈棋,你不妨修书一封前往平北城,让井坊主和慕宫主多加提防薄无行。迁儿陪着你快马向北追寻十方姑娘,若十方姑娘愿意,迁儿愿意让你坐享齐人之福。” 见尤弈棋的脸色稍微缓和,马思迁趁机挽住尤弈棋的手,温言道: “弈棋,横刀帮弟子千万,我们先赶往蒙日城分舵,迁儿让帮中弟子一起寻找十方姑娘。” 尤弈棋点了点头。 两人到达蒙日城横刀帮分舵之时,一轮残月已挂于半空,马思迁抱着枕头走入了尤弈棋的房间: “弈棋,如今木已成舟,你一直拒迁儿与千里之外,迁儿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尤弈棋心里咯噔一声,地窖中的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若不对马思迁负责,确实有违侠义精神,可…… 正当尤弈棋烦不自胜之际,马思迁已经躺在了尤弈棋身旁: “弈棋,若帮中弟子知道我失身于你,却仍与你分房而睡,一定会在背后冷言冷语,迁儿难以自处。” 说完,马思迁静躺片刻,见尤弈棋没有开口让她出去,于是一个侧翻压住尤弈棋,媚态尽显,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一晚,尤弈棋虽然像个木头,一动不动,但马思迁清楚,男女之事就像老和尚偷食,刚开始万分排斥,可一旦沾染了荤腥,只会变本加厉,根本停不下来,没有人能够安之若素、坐怀不乱。 马思迁并不担心没办法驯服尤弈棋,她此刻最心忧的是,若尤弈棋运转焚经决再度暴走,没了慕葶苈给的寒酒,她根本无能为力,到时候,蒙骗尤弈棋一事就要露馅了。 一夜惴惴不安,天一亮,马思迁急忙召集分舵中所有的高手,协助尤弈棋打通任脉,可难度却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任脉属阴,乃阴脉之海,若是以至阳至炎的焚经决强行冲穴通脉,必然会适得其反,落得和金家父子一个下场。 可蝾螈劲和一念心经温和缠绵,并不适宜冲穴通脉。 打通任脉毫无进展,尤弈棋颇感沮丧,在马思迁的提议下,两人前往市坊逛街散心,同时打探十方筠的消息。 两人行至闹市深处,忽闻一沧桑沙哑之声: “阴阳顺逆妙无穷,天地都在一掌中。两位年轻人,问姻缘吗?” 尤弈棋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没有理会这个算命的老头,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 算命老头身旁有一个颧骨微突的小弟子,见尤弈棋离去,急忙呼道: “小哥,你身边的姑娘对你怀有二心,不来问一卦吗?” 马思迁正欲发火,叱呵小弟子为招揽生意而胡言乱语,却倏地看见一道熟悉身影,在前方的人群之中卖弄神通,脸上杀气骤起: “历昊空,你今天可真是自寻死路,待本小姐看看,你到底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这历昊空,正是当日在寨山镇之中,偷袭暗算马思迁之人。 但见历昊空向围观百姓吆喝道: “我天罚帮恭行天罚,专收世上恶鬼。听闻这市坊中潜入了一只千年蛇妖,我历昊空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说话间,历昊空手舞足蹈,左一拍、右一拍,接着手指一晃,指尖上竟出现了一团火苗。 旋即,历昊空饮下一口清水,喷向燃烧的手指,火苗瞬间变为熊熊烈焰。 在火焰即将消失的瞬间,历昊空对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用力一拍,符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市坊之中一片哗然,围观之人纷纷称奇。 “我已经将蛇妖降服,现在便让这蛇妖烈火焚身而死。” 正说着,历昊空将一根灯草裹入符纸之中,放入煤油灯中点燃,只见灯烟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腾空而出,历昊空大叫一声: “不好!灯火太小,烧不死蛇妖,这蛇妖想乘烟逃走。” 说话间,历昊空踏出罡步、摆阵作法,舞动桃木剑挥斩灯烟,与蛇妖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和较法,最后将蛇妖重新收回符纸之上,厉声喝道: “大胆蛇妖,方才我一时大意让你逃走,现在便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为恶。” 历昊空再次点燃手指,以指尖之火焚烧符纸,只见符纸上出现一个黑洞,黑洞不断扩大,最后化作一条蛇形。 历昊空将出现蛇形的符纸含入口中,旋即点燃蘸满煤油的棉团,将其含入口中,闭嘴闷烧蛇妖。 片刻之后,历昊空将棉团从口中取出,符纸已经烧为灰烬,而历昊空的唇舌却分毫未伤。 市坊中沸腾了起来,围观百姓对历昊空捉鬼的本领心服口服。 到这时,历昊空才洋洋得意地说道: “诸位朋友,我天罚帮的神通你们都见识到了。近日,我天罚帮欲在蒙日城设立分舵,为黎民百姓斩妖除魔,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想要加入天罚帮,我历昊空无比欢迎!” 历昊空此话一出,围观百姓皆是争相报名,甚至有人为家中的幼子预定名额,一些年纪稍长者,也是慷慨解囊,恳请历昊空上门捉妖。 马思迁微微一笑,打消了复仇的念头: “历昊空这家伙,功夫不行,招揽帮众的本事倒是一流,区区天罚帮舵主之位,还真是憋屈了他,不妨想个法子,将他招入我横刀帮。” “恭行天罚?笑死人了!” 正在马思迁盘算之际,算命老者的小弟子嗤声一笑: “前朝利用宗教鬼神统治百姓,称法律是神意的体现,执行法律是奉天之命进行惩罚,这才有了恭行天罚一词。” 小弟子义正言辞,一指历昊空: “如今朝廷摒弃迷信之说,恭行天罚即指天子用兵,你这个没文化的江湖术士,用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在天子脚下妄称恭行天罚,岂不是贻笑大方?” 正说着,算命小弟子一跃站上算命的案桌,大声说道: “诸位朋友,捉鬼降妖皆是障眼之法,看我来拆穿这个江湖术士的把戏。” 小弟子立于桌案之上,有板有眼地说道: “这骗子腰间的几个小袋子里,分别放着樟脑粉、硫磺粉、磷石粉,他将这些粉末涂在手指之上,樟脑易挥发,硫和磷容易燃烧,接触空气就会燃烧,且不伤手指。” 历昊空脸色渐沉,小弟子视若无睹,接着说道: “此外,这骗子口中喷出的也不是水,而是酒。大家若不信,可以让这骗子将布袋和水壶中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臭小子瞎说什么?” 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历昊空恼羞成怒,一个健步上前,要将小弟子狠揍一顿。 小弟子在人群之中奔跑穿梭,以躲避历昊空的追赶,抓住机会就冒出一句,且语速极快,模样极为俏皮: “甘蓝汁遇醋变红,故而有血手印出现。” “灯草以蛇血浸泡,阴干后点燃就会出现蛇形。” ”用硝石粉溶液在符纸上画出蛇形,晾晒之后点燃符纸,有蛇形的地方就会先行燃烧,形成蛇形黑洞。” “口闷蛇妖更是简单,石榴皮水有麻醉、收敛、耐高温的作用,让我吞火我也不怕!” …… “大家都是混江湖饭吃的,问卦算命也不过是街头骗术,你这个臭小子,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老底被揭了个精光,气急败坏的历昊空不再顾及颜面,施展出武功,要收拾这个不讲规矩的臭小子。 闹市之中动手,必然会引来官府,不过尤弈棋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马思迁见尤弈棋欲对历昊空动手,连忙生拉硬扯地将尤弈棋拦了下来,悄声道: “弈棋,不必着急为迁儿报仇。我横刀帮与朝廷亲近,在闹市之中出手伤人,恐有越俎代庖之嫌,容易惹人非议,还是等官府来处理为好。待历昊空到了人少僻静之处,我们再下手报仇也不晚。” 历昊空一直追不上小弟子,怕引来阿卑狼兵,想要速战速决,连忙大声呼援。 但见几十名天罚帮弟子从人群中窜出,将小弟子团团围住,历昊空怒喝道: “臭小子,你不讲江湖规矩,就不要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 就在天罚帮弟子出现的同时,浩浩荡荡地狼兵从街头巷尾赶来,为首之人是一壮一少两名男子。 青年男子指挥狼兵捉拿天罚帮众人,壮年男子则施展轻功踏着人头飞来,一把将小弟子从人群中拖拽出来,纵身跃上一旁的阁楼,恭声道: “公主殿下,狼主三令五申,说街头算命乃是下九流的骗术,不准您与那些算命的骗子厮混在一起,并吩咐微臣照看好您。您隔三差五地就从皇宫里溜出来,微臣真的很难办,请您多多体谅微臣。” “宰桑叔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这张口闭口的微臣、微臣,多见外呀。我给你讲,这算命有六字真言,谓作敲、打、审、千、隆、卖。” 公主先是撒娇,尔后一副授业解惑的模样,大谈心得体会: “敲,就是旁敲侧击,套取真话;” “打,就是突然发问,使对方措手不及,仓卒之间吐露真情;” “审,就是察言观色,判别真伪,由已知推未知;” “千,就是刺激、恐吓、威胁,向要害打击;” “隆,就是赞美、恭维和鼓励;” “卖,就是在掌握了对方情况之后,从容不迫地用肯定的语气一一摊出来,让对方惊异和折服,自愿拿出钱财孝敬。” 见宰桑频频点头,公主接着说道: “十千九响,十隆九成,先千后隆,无住不利,有千无隆,帝寿之材,故无千不响,无隆不成,可执其端而理其绪,看一隅而晓三隅,随机应变,鬼神莫测,分寸已定,恣意纵横。” 这算命口诀虽寥寥几字,却道出了揣度人心的精髓,公主学的是算命骗术,悟的是帝王相人之法。 宰桑见公主讲得头头是道,啧啧称赞: “狼主的乌日娜长大啦,不再是那个整天让我讲故事的小女娃。公主冰雪聪明,能够触类旁通、以小见大,今后必定会成为运筹帷幄的女英雄,替狼主分忧。” 阁楼之下,阿卑狼兵很快便将天罚帮众人擒住。 事情本来到此平息,但尤弈棋却突然发现,指挥狼兵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十方星火! 十方星火是十方筠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尤弈棋火冒三丈,哪还顾得上这是皇城之地,怒喝一声,挣脱马思迁向十方星火暴掠而去。 ===================== (4705,防吞记录) 第六十二章 冤家路窄 十方筠和下木失踪,马思迁纠缠不休,尤弈棋正憋了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十方星火突然带着狼兵出现,算是点了炸药桶了。 慌乱之中,十方星火没有认出尤弈棋,只是连连退后闪躲,疾呼狼兵截杀来袭之人。 狼兵反应迅速,举枪射击,但尤弈棋并未闪躲,只是运转蝾螈劲硬抗子弹,如受到惊吓的水牛,发狂般朝十方星火暴掠而去。 回想起寿竹城中发生的一切,尤弈棋的瞳孔再度猩红,一道又一道的赤浪从体内扑打而出,竟然融化了狼兵手中的火枪。 炙热的气刃围绕着尤弈棋呼啸旋转,犹如一道烈焰风暴卷入狼兵之中,将狼兵悬挂在腰间的火药袋引爆,炸得一众狼兵血肉模糊、残肢四飞。 “不妙,尤弈棋这小子又走火入魔了,不知道他和那个狼兵头子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变得如此狂躁。” 马思迁见状又气又恼,心中忖量着: “这小子在皇城逞凶,一定会被阿卑通缉,好在我横刀帮还没有公开与他的关系,否则必定会受到牵连!” 人算不如天算,马思迁颇费心机,好不容易才将尤弈棋搞定,可眼下尤弈棋突然站在了阿卑的对立面,马思迁只能忍痛放弃,这颗刚刚摘下的胜利果实。 一咬牙,马思迁缓缓拔出双刀,准备找个时机协助狼兵缉拿尤弈棋,向朝廷表明立场,避免牵扯其中。 暴走的尤弈棋将狼兵打得节节败退,十方星火岌岌可危。 市坊某一隅的暗处,见十方星火不敌,一个黑袍人阴恻恻地说道: “薄无行,算你识相,没有诓骗本尊。” 此刻,薄无行被黑袍人用铁链锁住了琵琶骨,像条狗似的蹲坐在黑袍人的脚下,哀声乞求: “尊者,我已经说了实话,求你放我一马吧!” 原来,那晚薄无行向衢山派逃去,半路撞见了这个黑袍人。 黑袍人敏锐地察觉到,薄无行乃是被丹阳气所伤,知道薄无行与焚经决的修习者交过手,于是抓住薄无行,逼问他有关尤弈棋的事。 见薄无行摇尾乞怜的模样,黑袍人单手一翻,指尖出现三枚银针,猛地向薄无行后颈拍下: “放心,本尊会杀了尤弈棋为你报仇。” 薄无行昏死过去,黑袍人形如鬼魅,化作一道黑线向尤弈棋冲去。 但见黑袍人在距尤弈棋半丈之遥的时候,挥手扬起一道劲风,将尤弈棋四周的狼兵悉数卷翻在地,旋即向尤弈棋弹射出一道道气弹。 气弹的力道并不大,强度拿捏十分得当,恰好能弹开保护尤弈棋的丹阳气铠甲,又能造成一定的疼痛,但并不致命。 狼兵纷纷倒地,癫狂中的尤弈棋失去了目标,转眼望向黑袍人,咆哮一声追杀过去。 黑袍人诱尤弈棋跃上房顶,且战且退,将尤弈棋引向城外。 行至城外无人的荒野,黑袍人停下脚步,取出一枚环状器物掷向尤弈棋,看见其中储纳的真气不断地被炼化吸收,黑袍人大喜: “太好了,丹阳气果然有此奇效,焚经决真气我便收下了。” 言罢,黑袍人双手前伸,十指击发出一道道寒冰气弹。 气弹遇火成烟,不断地被丹阳气焚烧殆尽。 直到黑袍人射出第一千发寒冰气弹的时候,才终于将尤弈棋的丹阳气消耗殆尽。 但见黑袍人掏出另一枚环状器物,准备把尤弈棋开肠破肚,将焚经决真气据为己有。 “卷舌,你是想抛下我们吃独食吗?” 一道喝声从半空落下,旋即又出现了六个黑袍人,从他们踏空而来的灵动步伐来看,几人的武艺都应该远在薄无行之上。 卷舌收起环状器物,冷声道: “刍蒿,焚经决真气是我发现的,你带诸位星官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明抢不成,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刍蒿与其余几人上前一步: “卷舌,你入门确实比我们早,但你真以为能够以一敌六吗?” 几个黑袍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暗处有人在小声嘀咕: “卷舌、刍蒿、天苑、天河、天谗、砺石、月,昴日鸡门下的八个星官,居然有七个心怀不轨,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管教弟子的?” 就在几个黑袍人要动手的时候,暗处的参水猿突然出现,运功震翻七人,怒声呵斥: “你们难道忘了星殒谷的规矩?本宿一路跟着尤弈棋北上,你们几个家伙做的好事,当真以为本宿不知道吗?” 天苑见参水猿出现,竟吓得站不稳脚,磕头认错: “参师叔,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但我们出了星殒谷,就直奔蒙日城而来,你说我们路上做了其它事,那可真是冤枉啊!” “天苑,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刍蒿一脸不屑,甚至不正眼看着参水猿: “我们是昴宿的星官,无论做错何事,都轮不到参宿来评判,今日他要是敢动我们分毫,师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卷舌同样不畏惧参水猿,依旧面不改色: “诸位勿怕,合我们七人之力,参水猿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先联手解决了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师叔,稍后再讨论焚经决真气的归属,你们意下如何?” 七个星官一致点头。 参水猿并不知道有另一伙黑袍人在冒充星殒谷,本就气恼这七人一路为恶,眼下又见这七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火顿起: “本宿入门比你们晚,却能成为七星宿之一,你们以为本宿靠的是什么?今天,我就替昴日鸡好好地管教管教徒弟。” 言罢,参水猿额间的猿兽印记浮现,浑身肌肉膨胀,只在一刹那,就从清秀文弱的书生,变成了身形矫健的壮汉。 还未看清参水猿如何出拳,只见拳影掠过,一个黑袍人瞬间头颅爆裂而亡,参水猿轻声道: “星官天河陨落。” 一呼一吸之间,七个星官就只剩下六个星官,众人这才明白,以星官之力和星宿动手,是一件多么愚蠢且可笑的事情。 参水猿,天下最强的七个人之一。 见识到了力量的悬殊,一众星官皆欲抛下尤弈棋逃窜。 但参水猿心中的怒气未消,身影一闪,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星官刍蒿陨落、星官天苑陨落、星官天谗陨落、星官砺石陨落。” 七星官瞬亡其五,卷舌和月急忙下跪求饶: “参师叔,师侄知道错了,请您看在师父的面上,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参水猿似乎另有打算,收起额间印记,笑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谷主再三告诫,星殒谷弟子不得杀人夺取真气,你们一路上从武林中强取的真气,现在便归还于武林吧。” 说着,参水猿望向一旁的尤弈棋: “这位小兄弟是个侠义之人,如今他性命危矣,卷舌,既然他是你引到此处的,便交由你来善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卷舌瑟瑟地摇头道: “怒师侄愚钝,不太明白。” 参水猿脸色一变: “留你与月的性命,只因你二人的真气皆是至阴至寒,损耗一些真气,总好过丢掉性命。” 卷舌惊恐而不甘地说道: “师侄明白了……” 但见卷舌与月走到尤弈棋身前,真气自体内暴涌而出,旋即注入尤弈棋胞中,游走任脉,自下而上冲破骨曲、中极、关元诸穴,直至唇沟的承浆穴。 尤弈棋的任脉在外力的作用下被打通,总任诸身阴经脉气的能力大增,体内阴气滋生,暴走的真气逐渐平静,回归于经脉之中。 此刻,卷舌已是精疲力尽: “参师叔,尤弈棋任脉已通,我与月师妹的真气也损耗过半,现在我们可以离去了吧?” 参水猿摇头道: “你们从武林中抢夺的真气,还没有归还。” 卷舌百口莫辩,只得再次下跪求饶: “参师叔,我们出谷之后,真的是直奔蒙日城而来,根本没有在其它地方停留过,何谈抢夺真气!” 参水猿眉头微蹙:“真的?” 卷舌急忙说道:“师侄不敢撒谎!” 参水猿想了一想:“那你们来蒙日城做什么?” 卷舌面露难色:“这……” 参水猿的脸色再次阴沉:“也罢,你们走吧。” 话音刚落,参水猿亲手将二人击杀,轻叹惋惜: “死不悔改,走阎王那去吧,昴日鸡管教星官不力,只好请他另觅高徒了。” 参水猿停留了片刻,身影一闪,向北行去。 半个时辰之后,尤弈棋逐渐从昏死中恢复,惊觉任脉已通,体内阴阳平衡、气血畅通,随即在身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焚经决乃家师刻意流传于江湖,你既有缘习之,我自当助你精进。任脉虽通,但其中尚未灌注真气,阴阳仍未完全平衡,蝉翼功请尽早习之。” 蝉翼功是参水猿在鼎阳城之时,因为解救奴隶一事,馈赠给尤弈棋的谢礼。 尤弈棋起身,发现怀中多了几个环状器物,又看见四周的黑袍人尸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依然困惑不解: “参水猿和黑袍人同为星殒谷之人,为何会助我一臂之力?不过眼下看来,参水猿不像是坏人。既然任脉已通,是时候修习蝉翼功了。” 怀着诸多疑问,尤弈棋向蒙日城返去: “也不知道我刚才失神之时,城中发生了何事?” 正当尤弈棋走到城门百米开外之时,突然被一道清秀的声音叫住: “小哥留步,蒙日城你可去不得!” 尤弈棋回头,见说话之人是那个算命小弟子,也懒得搭理他,继续向城内行去,却被小弟子一把拉住: “小哥,我知道你刚在市坊中想出手救我,只是被身边的姑娘给拉住了。你是个好人,我来这是为了救你一命!” 说完,乌日娜将一张布告递交给尤弈棋。 尤弈棋接过布告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他因为袭击朝廷命官而被通缉,而马思迁却因为缉拿天罚帮有功,受到朝廷的褒奖。 乌日娜对尤弈棋说道: “小哥,我早说过那个姑娘怀有二心,眼下她已经和你撇清关系,并向朝廷表态,横刀帮必将竭尽全力,协助朝廷缉拿钦犯。你说,我看相算命是不是很准?” 尤弈棋心中又苦又喜,苦恼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被马思迁玩弄,庆喜自己不用再为马思迁一事负责。 稍加整理心情之后,尤弈棋向乌日娜问道: “在下尤弈棋,这位兄弟,你看相算命如此准确,令我心悦诚服,能否请你卜上一卦,算算我的心上人如今身在何方?” “我姓吴,你叫我吴兄弟吧!” 乌日娜故作神秘,一边掐指、一边说道: “尤小哥,你是要去北境吧,我也是,我们结伴而行,途中你给我说说你心上人的事情,我替你分析分析她人在何方。” 言罢,乌日娜轻吹口哨,唤来三匹骏马,一个仆人。 仆人老道士打扮,佝偻躬背、老态龙钟,腰间还别着把剑,不过老仆人枯瘦如柴,有没有力气拔出剑就不得而知了。 乌日娜身手矫捷,翻身上马: “尤小哥,随我师徒二人前来。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阿卑族打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你可不要跟丢了!” 尤弈棋刚欲出声,追问乌日娜为何会为他备好马匹,却见乌日娜已经纵马奔出百丈之遥,于是赶紧上马,追赶乌日娜而去。 蒙日城头之上,宰桑望着远去的乌日娜,无奈叹息: “娜娜呀,叔叔我又擅自放你出宫,这次还出了蒙日城,可得被狼主好好教训咯。” 说着,宰桑取出令牌,递交给身旁之人: “苏合,沿途保护好公主殿下。” 与此同时,蒙日城中某处,十方星火、昴日鸡,以及一个黑袍人聚在一处。 昴日鸡向十方星火吩咐道: “近来有一股势力在冒充我星殒谷,你替本尊多加留意。此外,乌日娜似乎在暗中调查你,未免走漏风声,把她除掉。” 吩咐完,昴日鸡又转身向黑袍人交代道: “天阴,参水猿将你的师弟师妹全都裁决了,为师现在不便与他翻脸,还得抓紧重新培育星官。” 说着,昴日鸡吩咐人将薄无行牵出来: “这条狗交给你调教,你带着门下弟子,陪十方阁主走一遭,夺回焚经决真气,查一查参水猿知道了些什么。” 昴日鸡几人密谋良久…… 尤弈棋二人纵马狂奔、谈笑风生,乌日娜本就健谈善诱,尤弈棋不知不觉之间,将一路走来之事悉数告知了乌日娜。 乌日娜像听故事一般不停地发问,又不停地感叹: “想不到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真应该早些出来!” 当讲到十方筠和马思迁的时候,乌日娜咬牙切齿: “马思迁这个恶女人一定在说谎,丹阳气能够焚人经络,若她真的为你泄了阳气,早已是废人一个,今日又怎能在市坊中斩断厉昊空的双手。” “贱人!” 尤弈棋恍然大悟,叫骂不停,又向乌日娜问道: “吴兄弟,你知道筠儿在哪吗?” 乌日娜想了一想,对尤弈棋说道: “十方姑娘生死参半,江湖之大,漫无目的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直接逼问马思迁。 乌日娜暗中思量,觉得马思迁必定会攀附十方星火,于是说道: “尤小哥,蒙日城你是回不去了,但马思迁一定会前往星殒之地,等与她重逢之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开口说话。” 尤弈棋还想问什么,乌日娜却嘘了一声: “尤小哥,我出京之时,后面跟了几条尾巴,这会她们已经追上来了,等把这些尾巴解决掉,我们再安心上路。” 尤弈棋微微运转一念心经,不禁眉头一皱: “吴兄弟,后面的七个人,内力皆在我之上,恐怕……” 乌日娜淡定一笑,指着路边的茶寮: “尤小哥,我们休息一下。待会你与我分桌而坐,这些尾巴冲我而来,我自有办法应付。” 尤弈棋闻言一惊,他分明能够感知到,乌日娜全无内力,老仆人功力浅薄,可乌日娜如此淡定,莫非这二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茶寮之内,乌日娜和老仆人一桌,尤弈棋单独一桌。 官道之上,七人七马,马骠肥体壮,人丰腴妖娆。 这七个人进入江湖的时间不长,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七色花。 七色花出道两年以来,仅仅出过八次手,但剑下亡魂无一不是帮派掌门、武林大佬。 江湖人都知道七色花厉害,但没有人知道,七色花乃是星官天阴一手调教的利刃,专为昴日鸡做一些明面上不能做的脏事。 七色花虽然年轻,但实力早已比肩江湖一流高手。 茶寮本位于官道通衢之处,车水马龙,但此刻却清冷异常。 久走江湖之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渗人的杀气,不寒而栗,所以早早地避开了。 七色花并未施展轻功,依次下马,步态撩人,行至乌日娜身旁,如那风尘女子,娇笑道: “小道爷赶路辛苦,前面有一片小树林,不妨让我们姐妹伺候伺候小道爷,给小道爷松松筋骨,缓解疲乏。” 只要是个男人,就能听懂伺候松骨的意思。 女扮男装的乌日娜双手乱摇,一副青涩害羞的模样: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小道士乃是出家人,还是不劳烦姑娘了。” 乌日娜身旁的老仆人却饶有兴致,一双浑浊的老眼里竟然映出了丝丝绿光。 媚如七色花之姿,对于老仆人这种年纪的鳏夫来说,确实有着难以抵抗的魅力。 七色花笑得更加妩媚了,撩了撩衣服,在肩上露出一抹春色: “老道爷,您这么大年纪了,莫非仍宝刀未老,对奴家还有兴趣?” 男人对女人总是有兴趣的,老仆人盯着香肩玉肤目不转睛: “老头子大的可不只年纪,勤练五禽戏六十载,身强体壮,每天日出之时,仍可一柱擎天。” 七色花掩着嘴娇笑: “老道爷人老心不老,奴家也就放心了。” 七色花所谓的放心,是指服侍公主殿下的老仆人,真的就只是一个好色的老仆人,而并非大内高手。 尽管如此,七色花出手仍然毫不留情,盘绕柳腰的七色软剑霎时抽出。 一人手中软剑,复直如弦,横于老仆人颈脖之上。 三人手中软剑,剑花纷飞,攻向乌日娜的上三路。 三人手中软剑,剑花飘舞,攻向乌日娜的下三路。 七色花的招式很美,也很快,但没人能够形容有多美、有多快,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 (5515,防吞记录) 第六十三章 女中诸葛 六把软剑如六条斑斓毒蛇,嘶嘶吞吐蛇信,向乌日娜急蹿。 乌日娜没有动,确切地说是不能动,七色花浩瀚内力迸发出来的威压,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乌日娜身上,别说是起身,此刻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尤弈棋猜错了一半,乌日娜并不是隐藏实力的高手。 乌日娜没有动,但那个老仆人动了,而且是与七色花一起动的。 老仆人拔剑轻松优美、速度奇快,快到没有人看清他拔剑的手法。 只是在老仆人拔剑的瞬间,他驮着的背猛然直起,浑浊的眸精光四射,人也变得高大威猛起来。 一声长啸剑已出手,冲天而起,剑影绰绰,正面迎击七色花。 尤弈棋猜出了老仆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却没有猜出,老仆人既非乌日娜的护卫,也非大隐隐于市的侠之大者。 这老头是寒鸦山庄的庄主狄冥,一手寒鸦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又因为出手毒辣、剑不留情,罕有匹敌。 今天狄冥一出手,就拼尽全力,使出了寒鸦剑法中的绝招,少妇语啼乌,要将这七个参与了围攻寒鸦山庄的仇人,一网打尽。 几声金石相交之声,战斗即告结束,没有哀号,没有惨叫,只有地上的鲜血和六具尸体,一个重伤的俏美人,一个内力耗尽的老头。 在不懂的人眼中,只是几个艳妇和糟老头拿着剑在胡乱比划,但在懂的人眼中,刚才剑刃击打的那几下,却是凶险万分的内力比拼。 城门着火、殃及池鱼。 此刻,嘴角挂血的尤弈棋,正在为更加伤重的乌日娜疗伤。 直到这时,七色花才认出了寒鸦剑狄冥,后悔万分,否则绝不会贸然出手,以致全军覆没。 七色花看见狄冥提剑走来,剑上还滴着血,求生的本能令虚弱的身躯倏地扭动起来,那些让男人心动的部位,都恰到好处地抖动着。 七色花媚眼迷离、樱口微张、发出一声声勾魂摄魄的声音,这种雌性动物求偶的原始伎俩,她曾经多次施展,并且屡试不爽。 这一次,七色花的这一招果然又得逞了,虽然狄冥依然提剑而来,但身上已经没有了杀气。 狄冥果然是个宝刀未老的男人,一个对女人颇有兴趣的男人。 重伤的七色花让狄冥失去了戒心,但见他把剑丢在一边,欣赏着脚下不停扭动的七色花,两眼赤红、呼吸加重,最后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可想而知,七色花必定会拼尽全力反扑,一把匕首猛地插向毫无防备的狄冥,穿透咚咚跳动的心脏。 这一击,耗光了七色花所有的力气,她最终还是如了狄冥的愿,两人相拥睡去,只是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看见老仆人倒地,尤弈棋连忙起身去救,却被乌日娜叫住: “尤小哥,我们走吧,来龙去脉我路上再告诉你。” 一个月之前,百鸟斋群鸟无首,终被南朝招安,组建百鸟暗卫,成为官刺,替朝廷刺杀江湖反动势力。 半个月之前,寒鸦山庄发现星殒之地,误传已得星殒秘宝,被江湖群雄围攻,狄冥寡不敌众,灭庄,狄冥和庄中高手突围逃出。 九天之前,南北朝廷同时向狄冥等人抛出橄榄枝。 七天之前,狄冥权衡利弊之后,决定率众投效百鸟暗卫,借官刺之便,伺机复仇。 五天之前,阿卑得知狄冥欲投效南朝,准备在蒙日城进行截杀。 三天之前,狼主吩咐乌日娜暗中北上,调查朝中重臣勾结星殒谷一事。 二天之前,乌日娜查出十方星火包藏祸心,且幕后仍有黑手。 一天之前,乌日娜以富家公子的身份,让狄冥与自己乔装为师徒,护送自己前往星殒之地,酬金二十万两黄金。 狄冥心动,既想潜返寒鸦山庄取回庄中秘宝,又想得二十万两黄金,以作重建寒鸦山庄之资,故收下五万两黄金作为定金,护送乌日娜北上。 今天,五万两黄金的银票回到乌日娜手中,乌日娜不费一金一银、一兵一卒,除掉了阿卑朝廷的两个潜在威胁。 当然,尤弈棋听到的故事已经略加修辞,没有朝堂争斗、没有阿卑公主,只有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兄弟,用计除掉了江湖上的两大祸害。 尤弈棋对故事深信不疑,毕竟,故事中提到了他熟知的姜小橙,这个书呆子竟然成为了南朝状元,而且还杀掉了百鸟斋的五大刺客。 一路上,两人互相讲着故事,乌日娜单方面地对尤弈棋加深了解,几日之后,两人到达了临近古静草原的多兰镇。 此刻,两人正在镇中寻找客栈落脚,乌日娜对尤弈棋说道: “尤小哥,多兰镇以北便是古静草原,我在蒙日城度过了十五年,这次北上,就是为了看看阿卑族起源的地方。” 尤弈棋一脸耿直,憨憨道: “我以前来这是为了找星殒秘宝,但现在,我最想找到的是马思迁,问出筠儿和下木的下落。”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处客栈,客栈外是沿街摆摊的市集。 市集正对客栈的地方,有一个卖陶瓷的小摊,摊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名身穿长衫的盲老头争吵。 这两人的争吵引起了乌日娜的兴趣,她连忙拉着尤弈棋上前看热闹。 听旁人所言,似乎是盲老头要买一个白瓷坛子储酒,摊主欺负他是个盲人,于是递给盲老头一个相较便宜的黄陶坛子。 岂料,盲老头居然识破了摊主的奸计,于是和摊主争吵起来。 尤弈棋好奇地问道: “吴兄弟,你说这盲老头是不是装瞎?” 乌日娜想了想,摇头道: “瓷器比陶器难烧,也比陶器更贵,因为瓷器对土质和温度的要求都非常高。简而言之,陶器是用泥巴在低温下烧成的,而瓷器是用高岭土在高温下烧成的。” 说话间,乌日娜蹲下身来,用食指轻轻叩打摊上的坛坛罐罐: “虽然这盲老头看不见,但只需要轻轻敲击,声音沉闷的是陶器,声音清脆的是瓷器,且声音越清脆,烧结的温度便越高,瓷器的品质也就越好。” 尤弈棋恍然大悟,啧啧称赞道: “吴兄弟,你可真是见多识广。” 乌日娜本还有些得意,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也是摸不着头脑。 那摊主见自己的奸计被识破,于是递换给盲老头一个黑瓷坛子。 黑瓷坛子与白瓷坛子除了颜色不同,重量和外形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黑色上色容易些,所以要卖的便宜一点。 只见盲老头接过黑瓷坛子,将其放于地面,摸了一摸,怒喝道: “孙老板,大家都是一个镇子上的百姓,你可不能这样做生意,别看老头子我眼瞎,心里可亮堂着呢。请你将这个黑瓷坛子换成白瓷坛子,事不过三,若你再耍什么花样,老头子可就要报官了。” 摊主一脸尴尬地给盲老头更换坛子,乌日娜好奇地凑到盲老头身旁,恭恭敬敬地问道: “老爷爷,请问你怎么知道这个黑心摊主心怀不轨?” 盲老头朝着摊主呸了一声: “我来之前就打听过,这小摊上的瓷坛只有黑白两种素色。烈日当空,小摊又没个遮蔽,黑坛子与白坛子相比,自然要滚烫许多。这奸商想拿便宜货坑我这个盲老头,真是白日做梦!” 盲老头一言,令得乌日娜佩服万分,乌日娜正欲出言称赞,却见街头一驾失控的马车冲撞而来,车上的货物似乎很重。 马车从孙老板的陶瓷小摊上碾压而过,那原本整齐堆放的陶瓷,瞬间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马车上走下一男一女,男子随手丢下一些碎银,不屑地说道: “摆摊的,赔给你。” 孙老板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领,不依不饶地说道: “我的这些陶瓷,几粒碎银子可买不下来。” 男子一把将孙老板抛在地面,恶狠狠地说道: “找打!” “住手!” 人群中传来一道喝声,一名江湖打扮的男子开口说道: “在下南斗派柳奇致,兄台你撞碎别人的货物,不仅不足额赔偿,还要动手打人,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男子轻蔑地对柳奇致说道: “不知死活的蝼蚁,若是想见阎王,老子便成全你。” 正欲动手,该男子却被身旁的女子拉住,只见这女子轻声说道: “师父有命,他老人家来之前务必低调行事,师兄可不要惹怒了师父,到时候我俩的日子可就不好受了。” 闻言,男子收敛嚣张,但碍于面子也不愿意认栽赔钱,于是说道: “这坛坛罐罐的碎了一地,谁知道老子一共撞碎了多少坛罐,如何赔偿?总不能老板说多少,老子就赔多少吧,冤大头老子可不当。” 刘老板一脸为难,乌日娜虽然讨厌刘老板这奸商,但更看不惯眼前这嚣张跋扈的男子,于是出了个主意: “刘老板,你可以找人将地上的碎片都收集起来,按照陶片与瓷片分为两堆,然后分别称量陶罐和瓷坛的重量,再称量出这些碎片的重量,不就可以计算出坛罐的数量了吗?” 那男子闻言哼了一声,怒喝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老子就当打发乞丐了。” 说完,那男子丢下一锭白银,大步走入街对面的客栈之中。 尤弈棋与乌日娜也转身走入客栈,只见客栈中满是江湖打扮之人,乌日娜轻声道: “尤小哥,这北境之地可聚集了不少武林中人呐。” 尤弈棋点点头,上前一步,呼喊道: “掌柜的,两间上房。” 掌柜的摆了摆手,旋即一指: “一间房也没有了,就连小店的柴房,刚刚也让那位客官订走了。” 掌柜手指之人,正是刚才驾车冲撞陶瓷摊的男子。 乌日娜掏出一叠大额银票,再次问道: “掌柜的,你想个办法,找些通情达理的客人,给我们匀匀房间,哪怕一间也行。” 看见这么多银票,掌柜双眼发亮,但也只能无奈地说道: “两位客官有所不知,多兰镇乃是偏远小镇,平日里人烟稀少,镇上就我这一家客栈。这些日子,不计其数的武林人士蜂拥至古静草原,小店早已住满。” 说着,掌柜将银票推回乌日娜手中: “我这小店中住着的客人,全都是习武之人,我可是一个也招惹不起啊。若是两位客官不嫌弃,就委屈你们在大堂之中凑合一晚,我也不再另收费用了。” 尤弈棋倒是无所谓,于是问道: “吴兄弟,我是粗人一个,风餐露宿惯了,这客栈大堂比荒野好上百倍,我自然是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习惯?” 没有客房,乌日娜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夜半时分,乌日娜趴俯在桌上难以入眠,万籁俱寂,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隐约听到后院一阵响动: “尤小哥,醒醒,有些不对劲。” 尤弈棋警觉地抬起头来,与乌日娜前往后院一探究竟。 但听从后院柴房之中,传出金属敲打之声,又有骨头断裂之音,叮叮当当一阵,尔后又归于寂然。 尤弈棋二人隔着门缝向柴房内窥探,发现柴房内灯火通明,地面上竟有斑斑血迹,乌日娜疲惫之感顿时消失,悄声说道: “尤小哥,白天我便觉得这对男女面相不善,眼下看来,柴房内肯定发生了凶案。” 尤弈棋这些天被乌日娜的聪慧所折服,对乌日娜已是言听计从,于是问道: “我们要怎么办,破门而入,人赃并获吗?” 乌日娜摇了摇头,按住尤弈棋蠢蠢欲动的双拳: “这客栈内龙蛇混杂,柴房内的男女实力未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 尤弈棋急不可耐: “那该怎么办?” 乌日娜斟酌了片刻,想到白天的盲老头,忽然有了主意: “这男子急躁易怒,咱们合力演一出好戏,将这对男女推到客栈众人的对立面,借众人之力来钳制他们,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客栈大堂之中,乌日娜闭眼装作瞎子,假装与尤弈棋吵闹起来,又是掀桌子,又是砸板凳,还打翻了不少酒坛。 两人激烈的争吵之声,将客房中酣睡的客人悉数吵醒,后院柴房中的那对男女也跑了出来,查看发生了何事。 喧闹之中,乌日娜怒斥道: “你这贼人,欺负我一个瞎子,趁我在大堂中睡着,偷了我的银子。” 尤弈棋矢口否认: “小爷我身上的银票多得是,怎么可能看上你那点碎银子,不信你尽管搜身。” 说着,尤弈棋将双手举了起来。 乌日娜面露难色,默不作声,尤弈棋接着说道: “小爷给了你搜身的机会,你若是不搜,那我可就走了。” 尤弈棋转身离去,乌日娜拉着尤弈棋的衣袖不让,尤弈棋拼命挣脱,拖扯中,乌日娜头上的道巾落下,秀丽的长发瞬间散开。 尤弈棋懵了,算命的小道士是个姑娘。 灯火昏暗,隐约间,尤弈棋将这个装瞎的姑娘,看作了十方筠。 尤弈棋发愣间,乌日娜委屈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女子如何搜你的身?” 乌日娜楚楚可怜,博取了众人的同情,终于有侠义之人站出来,要帮助乌日娜搜尤弈棋的身,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乌日娜顺势嚎啕大哭道: “我一个瞎了眼的女人,找不到夫家,好不容易攒了点嫁妆,想把自己嫁出去。现在银子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今晚住店的客人,都有嫌疑,都要搜搜看!” 此言一出,客栈中有人不乐意了: “你这个瞎女人好不讲理,丢了几锭银子就想搜大家伙的身,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乌日娜大哭大闹,非要搜身不可。 看见这个瞎女人可怜,有心善之人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劝和道: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我们武林中人不就讲个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吗?我看这姑娘也不容易,大家就让她搜搜算了。明人不做暗事,让这姑娘安静下来,我们也好安心睡觉。” 闻言,柴房中的那对男女脸色突变,死活也不肯答应让乌日娜搜身。 众人见这对男女面色仓皇,自然怀疑他们就是窃贼,白日里那个路见不平的柳奇致,更是煽动众人说道: “他们就住在后院柴房,离客栈大堂最近,不如就先搜他们!” 男子忍无可忍,暴喝一声: “今晚谁敢动我,我便让谁血溅当场!” 见状,众人更加笃定这对男女就是窃贼,于是纷纷拔刃将其围住。 更有好事者,趁机绕到后院的柴房之中搜查,片刻之后,后院传来一阵惊呼: “大家快来,柴房之中藏有几十具尸体!” ===================== (4908,防吞记录) 第六十四章 死尸傀儡 柴房中惊现死尸,众人蜂拥而入一探究竟。 只见柴房中放着一摞木箱,其中几个箱子已经打开,里面用油布纸包裹着的,果然是一具具死尸。 尸体的皮肤尚未发青发紫,伤口也还带着猩红,应该死去不久。 一具具尸体赫然在目,在场之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一名魁梧的壮汉手指那对男女,暴怒道: “我龟山派这几天失踪的弟子,原来是遭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毒手,杀人偿命!” 怒喝之人,正是龟山派的大弟子游俊力。 游俊力怒发冲冠,右腿一蹬,震得整个柴房晃晃悠悠,旋即暴掠向前,双手一左一右,紧扣那对男女的脖子,一跃从柴房内破顶而出。 三人在空中停留了三呼三息,游俊力共击出三拳三掌,接着凌空纵下,以极为霸道的劲力,将这对男女撞向地面,陷入土中三寸三厘。 这对男女以内劲护体,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男子轻声说道: “师妹,眼下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若是等师父到了再动手,未及师父责罚,我二人恐怕已经命丧于此了。” 女子默默点头,两人打挺起身,脚尖连连点地,退于后院的角落。 只见这二人口中默默地念叨着什么,尔后指尖微动,旋即十指猛地一提,突然从柴房之中窜出十几道黑影。 众人定睛一看,顿觉头皮发麻、后脊冰凉,这十几道散发着腥臭味和铜油味的黑影,居然是木箱之中的死尸! 这些死尸犹如还魂了一般,龇牙咧嘴,朝着游俊力扑袭而去,会舞剑、会耍刀,还会咬人。 这些青面獠牙的死尸再吓人,那也是昔日的师弟师妹,游俊力一时不忍出手,连连后退躲闪,以致失了先机,险些被死尸抓伤。 “想不到江湖中果然有精通驭尸术之人!” 柳奇致诧异无比,见那对男女的手指上下翻飞,又见游俊力乱了阵脚,连忙出声提醒: “游兄弟,这些死尸不过是几具傀儡,已经没了神智,切不可顾念旧情,分心乱神,给敌人留下破绽。” 游俊力回过神来,凝神细看,发现尸傀的双瞳黯淡无光,又仔细辨认尸傀的招式,确实不是龟山派的套路,于是收敛心神专心应敌。 龟山派众弟子见大师兄重振态势,也是不再畏惧,纷纷抽出兵刃,上前与那些尸傀鏖战起来。 乌日娜环顾四周,见院中虽有上百人,但众人受到尸傀的惊吓,畏手畏脚,不敢上前支援,于是扯着嗓子高呼道: “鬼怪之说根本是子虚乌有!人死不能复生,尸体也不可能还魂,所谓的驭尸术,不过是机甲傀儡之术的伪装。这男女以人尸作为母体模具,在其中装置机关巧甲,用人形傀儡来装神弄鬼,大家可千万不要被唬住了!” 柳奇致这才发现,这位瞎眼的算命姑娘,眸子又圆、又大、又亮,正是白天在陶瓷摊前的乌日娜。 见乌日娜揭穿驭尸术的把戏,柳奇致高声附和道: “姑娘说得好,这世上哪有妖魔鬼怪,看我将这些傀儡打个稀烂!” 说着,柳奇致三纵两纵蹿入尸傀之中,手中的大棍舞得是呼呼挂风、曲直往复,打得是天旋地转、星月无光。 一套棍法耍下来,地面上洒满了各色颜色,白色的是脑、黑色的是肾、红色的是血、绿色的是胆,还有黄色的米田供。 尸傀被打得体无完肤,断裂的木甲铁皮,从血肉中穿刺而出。 见死尸原来是半肉半铁的人形傀儡,众人心中不再畏惧,纷纷上前助阵,要将这对装神弄鬼的男女给擒住。 尸傀摧毁,众人又围了上来,男子却并不慌乱,只是有些惋惜地说道: “龟山派弟子横练外家功,身躯高大壮硕,本是改造尸傀的上好材料,只可惜这些尸傀尚未完工,否则怎会如此不堪一击,真是浪费了这些尸体。” 女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师兄,有这么多龟山派弟子在场,待会下手轻一些,再取些尸体便是。眼下,先让他们见识见识改造完成的尸傀,不要让别人小瞧了我们。” 正说着,女子的十指交叉而动,又有十几具尸傀从柴房中破箱而出,向后院的众人袭来。 这些尸傀只保留了主体躯干,身上已无多少血肉,因此不惧棍棒打砸、刀剑劈刺。 尸傀的十指被金属利刃替换,利刃划破众人的皮肉,尸毒顺着伤口侵入血液之中,毒得众人视线模糊、双腿打颤。 攻击一波接着一波,一支支暗箭从尸傀的口中激射而出,暗箭同样带毒,中箭之人无一不是口吐黑血,旋即颓然倒地,委顿而亡。 激斗间,乌日娜微微出声: “尤小哥,尸傀虽是钢铸铁打,但操控之人却是血肉之躯。” 尤弈棋凝神细探,果然感知到有微弱且透明的内力丝线,从那对男女的指尖射出,与尸傀的各处关节相连,从而操控尸傀行动。 有此发现,尤弈棋运转焚经决真气,于掌上化形出一道火刃,左右瞬步,欺身至那对男女半身之前,手起刀落,将那些内力丝线悉数斩断。 尸傀戛然而停,尤弈棋挥动赤焰,向左出掌,逼开男子护住身前的双臂,掌刀向下斜刺,捅入男子的肚腹,将其真气炼化得一干二净。 男子口吐黑血,溅洒了尤弈棋一脸,仰天狂笑: “臭小子,敢毁老子丹田,看老子毒瞎你的招子。” 男子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道盈绿之气浮现在尤弈棋脸上,瞬间化解了黑血中的毒素。 尤弈棋双指一突,戳爆了男子诧异的双眸,旋即转身擒住纵身逃跑的女子,抓住其双腿,将她从半空中拖回,双手各抓一足,双臂左右张开,想要将这女子一分为二。 世上最可怕之事并非死亡,而是求死不得。 尤弈棋的力道欠缺半分,只将这女子撕扯开了一半,瞬间,一道鬼哭狼嚎之声响起,震得在场众人双耳发聩。 看见尤弈棋杀人时暴戾之气猛增,乌日娜不禁感叹: “人体阴阳果然玄妙,尤小哥敦厚良善,可每次运转焚经决,就会性情大变,变成杀伐果断之人。” “撕得好、戳得妙!” 一道童声从上方传来: “这两个劣徒学艺不精就出来丢人现眼,真是有辱星陨谷的威名,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活该。” 说话者是个小孩,身后还跟着四名长相怪异之人。 后院中的这对男女将死未死,强提着一口气,凄惨地嚎道: “请恕徒儿无礼,无法拜见师父,求师父救徒儿一命,徒儿以后一定对师父言听计从,再也不敢擅自行动。” 小孩没有理会这对男女,只是客气而礼貌地继续说道: “在下星陨谷胃宿,胃土稚,院内二人是劣徒天癝和积尸,身后分别是小徒天囷、大陵、天船、积水。我师徒今夜前来,是想向诸位借一些东西,希望诸位英雄不要吝啬。” 见胃土稚自报家门,院内众人皆是不寒而栗,几百年以来,星陨谷露面的次数不多,但从来没有败绩,眼前这架势,星陨谷显然是来找茬的。 后院中的天癝和积尸,强忍伤痛,哀声求饶。 这两人清楚,胃土稚一直执着艺术、追求完美,他们被尤弈棋折磨得如此狼狈,已然成为了胃土稚眼中的沙子。 此外,星陨谷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胃土稚不穿黑袍、不着面纱,又报上家门,必定起了杀心,今晚将无一活口。 “大陵,院内的英雄将真气慷慨相借,你下去好好表演一番傀儡艺术,以作答谢,令他们死而无憾。” 胃土稚先是轻声吩咐,尔后加重语气: “记住,动静小一些,不要惊扰到客栈外的百姓,为师还有要事,没功夫给整个镇子的百姓演示傀儡术。” “弟子遵命!” 话音刚落,从黑暗中蹿出几十具尸傀,皆由大陵一人操控。 这些尸傀虽是人形却已无人样,骨骼关节均被机簧替换,整个尸傀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暗器库,毒镖暗箭令人防不胜防,更有几具尸傀,居然口喷烈焰、脚踢飞刃,打得院内众人毫无招架之力。 令尤弈棋惊讶的是,大陵的每根手指都牵扯着十余根内力丝线,同时操控着数具尸傀,几十具尸傀,便是数百条内力丝线。 此外,大陵操控尸傀并非原地站桩,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院落内游走,令尤弈棋不知从何处突破。 毕竟,贸然突入尸傀堆中,若不能一击斩断所有的内力丝线,让尸傀全部停下来,那可就真是身陷险境了。 尤弈棋发愣的短短数息时间,地面上已经躺下了不少尸体。 这时,乌日娜悄悄挪步至尤弈棋身后,轻声道: “尤小哥,星陨谷星宿在此,我们毫无胜算,趁现在人多,我们赶快溜走。” 见尤弈棋不愿离去,乌日娜轻轻地牵住尤弈棋,冰冷的小手让尤弈棋逐渐冷静下来,冲动消退,尤弈棋这才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乌日娜知道尤弈棋作为一名男子,自尊心不允许他临阵脱逃,于是替他找了个借口、搭了个台阶,温言道: “尤小哥,大陵控制尸傀的破解之法,我们以后有机会再研究,眼下星陨谷之中一定出了叛徒,你得留着性命,将此事告诉参水猿,不然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尤弈棋跟随乌日娜,趁乱悄悄地逃离了客栈,而这一切,却被胃土稚看在眼里。 但见胃土稚轻声向身后吩咐道: “天囷、天船,演出还没有结束,将那两位提前退场的朋友请回来。” 天囷、天船得令,如弩箭离弦,暴射疾追。 尤弈棋二人纵马狂奔,一个疑问在乌日娜脑中挥之不去: “星陨七宿号称是天下最强的七个人,那他们的师父是什么,难道星陨谷主不是人吗?” 思量间,乌日娜细听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难看起来,旋即说道: “泥土松软,地面上一定会留下蹄印,待马匹跑累了,星陨谷之人一定会寻着蹄印追上来。我们得快一点进入古静草原,只要进入草原,青草就会将蹄印掩盖,我们便能趁着夜色逃走。” 尤弈棋看了看穷追不舍的天囷、天船,摇头道: “不行,我看依那两人的轻功,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十里地,就会将我们追上,我们得想个御敌的法子。” 乌日娜黛眉紧蹙,思忖片刻之后说道: “尤小哥,打肯定是打不过了,鞭子抽得狠一些,不必顾及马匹的耐力,先甩掉他们再说。” 乌日娜从阿卑皇城牵出的马,历经千挑万选,脚力自然不俗。 天囷见尤弈棋二人快马加鞭,对天船说道: “怎么办?这两个人马匹的脚力不错,和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要是逃出我们的视线,可就不好找人了。” 与乌日娜一样,天船也发现了此处土质疏松,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用着急,他们以这个速度狂奔,再好的马匹也跑不远,只要蹄印还在,就能追上他们。若是我们提气强追,打乱了内息,说不定还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蹄印一直没有消失。 天船、天囷寻着蹄印追出了几里地,发现两匹马的蹄印一左一右分散而去,天囷嗤笑道: “这两个蠢货,居然还妄想分头行动,保住一个人的性命。天船,我们两人各追一边,看谁的运气好,能够捉到那个女人,今晚便有的玩了。” 天船俯身探查蹄印,识破了乌日娜的诡计,奸笑道: “看来我们兄弟二人得有福同享了。你看这蹄印,向左的明显比向右的踩得更深,他们肯定是共骑一匹向左边跑去了。右边的蹄印应该是空马所踩,试图干扰我们的判断,让我二人左右分散,妄想以二敌一,增加胜算。” 天船、天囷寻着蹄印向左边追去,奔出五里地之后,在溪边发现了饮水的马匹。 马背上空无一人,却驮着一个布袋,天船一爪抓破布袋,看见布袋中装满了黄土、石子,气得一掌拍断了马背,急忙说道: “中计了!赶紧去追另一边!” 两人连忙掉头追赶,向右边的蹄印追去,又耽搁了一炷香的功夫,果然发现了另外一匹马,但是马背上却空无一物。 “惨了,今晚要被师父收拾了。” 另一个方向,尤弈棋施展蝉翼功,背着乌日娜向古静草原奔去,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此刻已跑得无影无踪。 乌日娜趴在尤弈棋的背上不愿意下来,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 “尤小哥,你的轻功不赖嘛,背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还能健步如飞,跑得比马儿还快,干脆我们以后也别骑马了,就让你背着我好了。” 尤弈棋当真了,连忙停了下来,摆手道: “这可不行,蝉翼功消耗内力巨大,照现在这个速度,我最多还能背着你跑出三里地。而且路途颠簸,你一个姑娘家,趴在我背上起起伏伏,有些不太合适……” 乌日娜抿嘴笑了笑这个憨憨的老实人,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尤弈棋二人进入了古静草原。 七月初是草原最美丽的时节,没有冬天的凛冽刺骨,也没有秋天的肃杀干枯,放眼望去,绿草如茵,深深吸气,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骏马驰骋、牛羊吃草,牧人挥舞着鞭子,哼唱着悠扬的长调,令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两人望着前方的羊群和毡包,乌日娜忖量片刻,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尤小哥,眼前虽是风景如画,可江湖中人蜂拥而来,古静草原必不太平,我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言罢,乌日娜向毡包走去,用阿卑语与牧人交谈了一番之后,转身回到尤弈棋的身边,递给尤弈棋一根牧鞭,俏皮地说道: “相公,和娘子一起牧羊去吧。” 见尤弈棋被自己逗得羞红了脸,乌日娜浅浅一笑,解释道: “我买下了他们的羊群和毡包,这些天,我们便装作在草原上土生土长的牧人,一边向星殒之地寻去,一边探查草原的动静。” 多兰镇的客栈这边,一帮武林人士被胃土稚屠戮殆尽,众星官利用环状器物,将这些人的真气悉数吸收。 客栈的废墟冒着青烟,寒鸦啄食着尚未烧焦的尸体…… 四个时辰之前,宰桑派来保护乌日娜的苏合,正在客栈对街露宿,并不知道客栈内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屠杀。 直到望见客栈中窜出火舌,苏合才知道出了大事,旋即唤来镇守救火,此刻,胃土稚一行早已没了踪影,无人知晓凶手是谁。 大火用了半个时辰才完全扑灭,苏合反复清点了数十次尸体,心中的巨石方才落地,虚惊自语道: “看来有人盯上公主了,好在公主已经离开客栈,我得赶快前往古静草原,寻找公主的下落。” “苏合勇士,你怎么在这里?” 十方星火和马思迁从远处走来,两个人将手背在身后,手中拿着火枪,提着双刀。 ===================== 上一章又被吞了400字,部分书友可能会觉得逻辑不通,已经重新上传,希望不要再次被吞。 (5106,防吞记录) 第六十五章 上架感言 下午四点,突然收到上架通知,匆匆忙忙地上传了新的一章。 感谢正版订阅读者。 感谢编辑安排一号上架。 这本书没有太多的打怪升级,装逼打脸,只是单纯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因此也不谈什么感言不感言的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阅读和支持,我会用心写下去的。 第六十六章 各怀鬼胎 “宰桑旗主遣我回古静旧都办些事。” 苏合对十方星火爱理不理,没有提及护卫乌日娜一事。 十方星火见苏合目光乜斜,心生恼怒,但仍然压着性子说道: “苏合勇士,我奉狼主之命,前往古静草原公干,既然目的地一致,我们不妨结伴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苏合一言不发,目带鄙夷,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马思迁伸手挽住: “苏合勇士,小女听说你是阿卑族有名的勇士,曾经一连击败了三十多个壮士,这才成为了旗主护卫。小女对你仰慕已久……” 苏合打心底里看不起南朝旧人,手一拂,推开马思迁,扭头就走。 马思迁佯装脚步踉跄,往苏合身上一倒,苏合未及防备,只觉后腰一热,马思迁的双刀已从左右分别插入半寸。 苏合神色一凛,正欲拔刀,却被十方星火一枪爆头,死而不倒。 马思迁手中双刀,刃如翻花,对着苏合的尸体,又劈出七七四十九刀,边劈边说: “阿卑蛮子,让你傲,让你看不起人!” 尸体倒地,十方星火从尸体摸出一道令牌、一枚兵符: “乌日娜从小由宰桑带大,苏合是宰桑的心腹,既然苏合带着兵符在此,必定在暗中保护乌日娜,也就是说,乌日娜真的偷溜出宫了。” 十方星火与马思迁相视一笑,心中暗喜,这一趟可捕着大鱼了 几个时辰之后,十方星火二人到达古静草原,见天色已晚,便想寻一处阿卑毡包夜宿,马思迁谨慎地说道: “根据我横刀帮的线报,有不少武林人士都乔装为了当地牧人,我们可得当心些,不要入了别人的虎窝。” 十方星火胸有成竹,浅笑一声: “马姑娘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完,十方星火虚眼向四周望去,目光从一顶顶毡包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某一顶毡包之上,这顶毡包,四周满是牛羊。 十方星火斟酌片刻,旋即拿定了注意,向毡包走了过去,向主人家求宿。 毡包主人面带遮风的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呜之声,似乎在向十方星火讨要什么。 见毡包主人是个哑巴,十方星火比手画脚,试图与其沟通交流,结果却徒然无功。 无奈之下,十方星火只得找来纸笔,但毡包主人一直摇头晃脑,并未接过纸笔,想来并不识字。 十方星火轻叹一声,取出厚厚一叠大额银票递了上去,有钱能使磨推鬼,不管毡包主人想要什么,这些钱都足够买上七八十个了。 岂料,毡包主人并不要银子,只是指着十方星火腰间那把锋利的匕首,啊呜作声。 十方星火取下匕首,递交给毡包主人,转身回到马思迁身边: “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 马思迁心存顾虑,余光瞥向毡包主人: “不怕有诈?” “不怕,刚才我用阿卑语向主人家求宿,他能够听懂,应该不是南边之人。此外,草原放牧自给自足,没有银庄兑换银票,主人家要匕首不要银票,实在情理之中。” 十方星火一边解释,一边从马背上撤下行囊: “最为重要的是,主人家不仅是个哑巴,还不会写字,不会走漏了我们的秘密。” 马思迁仍不放心,上前拥抱主人家,假装表示谢意,趁机轻拍主人家的后背,确认主人家不会武功之后,这才同意在此借宿一晚。 主人家将二人安排妥当之后,转身返回了主包。 尤弈棋见乌日娜返回毡包,一脸钦佩: “乌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此借宿?” “呆瓜,我不姓乌,阿卑族没有姓,你称呼我娜娜吧。” 乌日娜一拍尤弈棋的脑袋,旋即解释道: “前些日,十方星火苦练阿卑语,我一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二人结伴而来,到了古静草原自然要找地方借宿。” 乌日娜一边说话,一边关注尤弈棋的表情: “十方星火生性多疑,必定会提防江湖中人假扮牧人,因此,一定会挑选附近圈养了牛羊的毡包,所以我故意买下毡包、牛羊,在古静草原的边缘等着他。” 说到这,乌日娜按住尤弈棋紧捏的拳头: “尤小哥,你先压一压心中的怒火,我们先听听十方星火和马思迁在搞什么鬼,再出手收拾他们。” 尤弈棋放松拳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 “娜娜,难道你早就认识十方星火,而且知道他会和马思迁跑来古静草原?莫非你也在寿竹城待过?” 见尤弈棋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是皇家之人,乌日娜浅浅一笑: “尤小哥,你可真是个二愣子。走吧,和我一起去听听,十方星火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十方星火休息的毡包内,马思迁赞道: “十方阁主,你可真是年轻有为,居然短短几日就掌握了阿卑语,难怪狼主会让你来处理北境之事。十方阁主今后必定前途无量,星火阁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我横刀帮呀。” 十方星火察觉到马思迁挪近身来,语带骄傲: “星火不才,承蒙狼主看上了星火阁的工艺,这才给了星火阁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到这,十方星火轻叹一声: “不瞒马姑娘,狼主已开金口,此次北境之事若是处理妥当,便将乌日娜公主许配于我,令我不胜烦恼呀!” “哦!?” 马思迁见十方星火打开话匣,翻身向后者身上一压,指尖轻抚十方星火的下巴,娇声道: “十方阁主难道是害怕公主知道,你我二人共处一包,担心公主日后责怪,故而感到烦恼?那刚才为何不向主人家多讨一顶毡包,莫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十方星火见马思迁投怀送抱,将其拥入怀中,淡然一笑: “我十方星火建功立业,要靠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屑攀公主的高枝,更不想以后受公主的窝囊气。而且阿卑女子生性粗犷,哪有马姑娘的这般风情?” 马思迁轻解十方星火的衣带: “十方阁主,狼主金口玉言、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你说不娶便可以不娶的?驸马之位,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胆子可不小啊。” 十方星火扯去马思迁的小衣: “此次,狼主命我借机铲除武林势力,替朝廷夺取星殒秘宝,大军已在努彻城听候召唤。公主她擅自出宫,没人知道她来了古静草原,若公主不幸死在乱军之中,可就怪不得我了。” 马思迁久旱逢甘霖,面色晕红: “难怪朝廷让我横刀帮精英在努彻城听候差遣,原来狼主早有渔翁得利之心。十方阁主,星火阁与横刀帮同进同退,必定能成为朝廷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权倾朝野指日可待。” 此刻,毡包之中如空盏倾醅、如葵花受日、如寒夜开梅。 “哼,父汗何时说过让我下嫁十方星火,这家伙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十方星火没有给马思迁说实话,看来这两人各怀鬼胎,有好戏看了。” 毡包中之事已不堪入目,乌日娜拉着尤弈棋返回主包。 尤弈棋万分惊讶,下巴差点掉了下去: “娜娜,你是阿卑狼主的女儿!?” 乌日娜轻叹一声: “尤小哥,你可真是后知后觉,你作为南朝之人,现在得知了我的身份,会讨厌我吗?” “不讨厌!” 尤弈棋连忙摆手,坦诚相告: “在四海城,阿卑横征暴敛、欺压百姓,被我们称为阿卑蛮子。但是一路走来,我发现越是向北,阿卑与百姓的关系越是融洽,吏治民生皆胜于南朝,让我改观不少。” 乌日娜松了口气: “升平建国三百余年,朝中早已腐朽不堪,若我阿卑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何不能取而代之?四海城放任狼兵胡作非为,涉及到朝中机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今后再向你解释。” 尤弈棋毕竟是南朝之人,不愿意讨论阿卑、升平孰优孰劣,于是转移话题道: “娜娜,十方星火对你动了歹念,你打算如何应对?” “暂时还不能动他,只能多加提防,等待时机成熟。” 乌日娜向尤弈棋解释道: “十方星火的确有才,入朝不久便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父汗本想重用,却发现十方星火暗中与权臣和星陨谷勾结。我此次出宫,其实是父汗授意,暗中调查星陨谷有何企图。” 尤弈棋与乌日娜一直聊到深夜,马思迁和十方星火已经鏖战多时,双双精疲力竭,相拥而眠。 此刻,马思迁轻轻地从十方星火的怀里抽身而出,在毡包内点燃了一圈迷香,旋即偷偷地向外走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十方星火缓缓地睁开眼睛,掐灭身旁的迷香,从嘴中吐出一粒迷香解药,冷声自语道: “自作聪明的女人,竟然想从我的口中套话,休怪我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某处一隐蔽的陋屋内,一个男子精瘦的脸庞在昏暗的灯火之下,显得格外的阴沉,此人正是横刀帮的少主,马不悛。 “大哥,几个月不见你又添了些白发,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你再不保重身子,等爹爹百年以后,横刀帮帮主之位,恐怕要由妹妹代劳了。” 马思迁走进陋屋,轻轻地闩上了门。 马不悛浅饮参茶,又吃下几颗红枣: “情况是否和爹爹预料的一样?” 马思迁夺过哥哥的茶碗,浅饮一口润嗓: “不错,朝廷欲让武林中人鹬蚌相争,以得渔翁之利。努彻城之中,朝廷大军已蓄势待发。星殒秘宝一旦出现,待江湖势力争得元气大伤之时,朝廷便会发兵围剿,将星殒秘宝收入囊中。” 马不悛轻咳两声: “好在爹神机妙算,提前让我布局于此,否则不论是朝廷大军,还是武林大派,都是我横刀帮无法与之争夺的对手。” 说着,马不悛拿出一张手绘的草图: “我已经探查清楚,陨坑下的地洞纵横交错,上中下三层共九条主洞,三百余条支洞,八条地下暗河,不计其数的洞口。地洞错综复杂,一些浅尝辄止的门派已经撤了出来,但还有很多门派仍然在继续向内探索。” 马思迁看了看草图,颇感惊讶: “大哥有何打算?” 马不悛取出一张地图,向上一指: “我们先假意协助朝廷,借朝廷之力寻得秘宝。待朝廷围剿武林势力之时,将其引入我设下的圈套中,我们趁机夺了秘宝,再嫁祸给其他门派。只是不知道十方星火本事如何?” 马思迁抿了抿嘴,将先前的云雨回味了一番: “大哥放心,十方星火已经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从他手中夺下秘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担心,这星殒之地真的会有秘宝出现吗?别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不悛握拳吸气: “六百年前,星殒白虎山脉,星殒谷异军突起,如今星孛再现,不可能对世间毫无馈赠。总之,机会就在眼前,不论大小,我们都得搏一搏。迁儿,你还是尽快赶回十方星火身边,不要让他看出了破绽。” 毡包内,十方星火假装不知道马思迁离去,第二天清晨又主动向马思迁求欢,装作被马思迁迷得晕头转向,两人一番缠绵之后,这才整装向星殒之地出发。 陨坑之外,已有众多的江湖门派安营扎寨,时不时地便会爆发冲突。 几天之后,十方星火和马思迁率众而来。 十方星火一到,连忙搭建起营地,接应陆陆续续赶来的援手,而马思迁则与横刀帮一众先行进入了陨坑地洞之中。 又过了几天,尤弈棋与乌日娜才优哉游哉地来到了星殒之地。 此刻,陨坑之外已是风平浪静,愿意下洞寻宝的都已经入内,想要坐收渔利的,也已经选好地址、扎好营寨,静候洞中之人携宝而出。 站在坑口,望向地洞,尤弈棋说道: “娜娜,我此行一为夺宝、二为历练,坑洞之中必定凶险无比,你乃阿卑公主,还是在外面等候我为妙。” 乌日娜摇头道: “来都来了,不下去看看岂非可惜,若是洞内凶险,我便不参与争夺,认怂退出就是,那些夺宝之人可没闲功夫理会我。” 说着,乌日娜拍了拍行囊: “尤小哥,洞中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什么都没带,让你一个人下去,我才不放心呢,走吧” 尤弈棋和乌日娜进入地洞,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之前,江湖中人都以为入洞就能找到秘宝,因此在洞口杀得昏天暗地,生怕让他人捷足先登。 可如今,入洞之人不是空手而回,就是杳无音信,洞外这些守株待兔之人,不仅对入洞之人不加阻拦,甚至还巴不得多一些人进去,早些日为他们找到秘宝。 尤弈棋二人顺利地进入陨坑,下到地洞之中,行走间,乌日娜四周环顾,不禁感叹: “洞挨洞、洞连洞、洞上有洞、洞下有洞、洞中套洞,真是令人晕头转向的地下迷宫。” 好在先一步下地洞之人,为了避免迷路,沿途都标下了记号,甚至在一些凶险之处放置了火把,因此尤弈棋二人很快便穿过了九条主洞,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石厅之中。 石厅呈现出规则的圆形,纵横约二十丈有余,各个方位上都有大小一致的洞口,尤弈棋二人正是从其中一处的洞口而来。 望着洞顶悬吊的石笋,尤弈棋惊叹一声: “这地洞可真是鬼斧神工之作!” 话未说完,空荡的石厅之中已响起阵阵回声。 “尤小哥,这地洞并非天然形成。” 乌日娜轻声说话,怕惊扰到暗处之人: “我学习算命之时,曾初略地了解过九宫八卦之术。刚才,我记录了来时走过的路线,这地洞的分支似通却闭、似连却断、虚虚实实,完全是按照九宫八卦的阵势布局。 正说着,乌日娜指着自己记录的地图: “所以我猜想,这个地洞应该是人为开凿,并有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指点,且花费了不少人力。那些杳无音信的寻宝之人,估计已经迷路,困死在了地洞之中。” 闻言,尤弈棋面露喜色: “娜娜,既然你知晓九宫八卦之术,那我们很快就能够找到这个地洞的秘密所在。” “尤小哥,说来惭愧,我学习算命之时,心思都花在了相人之术上,这九宫八卦之术我只是知晓,却并不精通。 乌日娜浅浅一笑,旋即环视四周: “眼下,我只能看出这石厅众多的洞口之中,其中有八个洞口,分别对应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部位,但却不知道破阵之法。” 说着,乌日娜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起来: “恐怕我们得暂时止步于此,退出地洞思索破解之法,若是贸然深入,必定会被困死在其中。” 乌日娜此言,尤弈棋深有体会: “我明白,以前在四海学院,先生教导算术,我不知道从何解起,但老师如果告诉我解法,我却又能看明白。既然这地洞如此诡异,那我们便返回地面之上,等有了破解之法再下来一探究竟。” 乌日娜拿出一张纸: “先不急,我们将石厅洞口的分布给记录下来,说不定回到地面之后能够用得上。” 与此同时,陨坑外十方星火的营地内,昴日鸡和胃土稚同时现身: “十方阁主,参水猿这只臭猴子似乎盯上本尊和胃宿了,此刻我二宿不方便动手,你一人可有把握?” 十方星火看了一眼星官天阴牵着的薄无行,阴测测地说道: “两位尊主放心,属下既不劳尊主出手,也不烦星官相助,更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就能让这群武林蝼蚁葬身此地,一个不留。” ===================== (5296,防吞记录) 第六十七章 地宫探秘 十方星火之言引起了胃土稚的兴趣: “十方阁主,你如此有把握,仅凭星火阁一己之力,对抗大大小小上百的门派?可不要妄自托大,让本尊看笑话。” “尊主放心,属下成竹在胸!” 十方星火吩咐人在桌上摊开地图: “尊主,南北两朝互有密探,狼主借围剿武林门派之名,在阿卑境内调动布防军队,南朝探子信以为真,殊不知,阿卑狼骑根本没有奔赴古静草原,而是……” “好,十方阁主足智多谋,本尊果然没有看错人。既然十方阁主有此谋划,本尊便让星官大陵去青狼旗主那走一遭。” 胃土稚的嘴角挂起一丝狰狞之笑: “眼下,先让本尊看看,十方阁主如何绞杀这些江湖蝼蚁。” 胃土稚、昴日鸡穿上黑袍,与十方星火走出营帐,来到陨坑附近。 这时,从陨坑下的地洞中传出阵阵惊呼: “秘宝找到了!秘宝找到了!请十方阁主准备接应,不要让秘宝被他派抢去了!” 陨坑外那些准备坐收渔利的门派,纷纷向十方星火望去,想看看星火阁准备如何行动,阻止其它门派抢夺星殒秘宝。 出人意料的是,十方星火并没有作出任何指示,星火阁弟子按兵不动,似乎在图谋着什么? 突然,有一些按奈不住的门派,迫不及待地跳入地洞之中,抢先一步争夺星殒秘宝。 地洞之中传出的杀戮之声越发激烈,不难听出,星殒秘宝数易其主,不断地被各门各派夺来夺去。 “这边也有出口,走这一边!” 听到地洞中还有其它出口,十方星火大喝一声: “赶快下去,别让秘宝被抢了!” 众多星火阁弟子纵身跳下陨坑,进入地洞之中。 与此同时,天阴口中默念几句,薄无行就像失了魂一般,一跃跳入地洞,大声呼喊: “星殒秘宝是我衢山派之物,挡我者死!” 见状,一帮等着坐收渔利的门派,皆不愿意失了先机,纷纷冲入地洞之中。 顷刻之间,地洞中惨烈的厮杀再度升级,哀嚎之声不断地从地下传到地上。 十方星火右手举起,缓缓放下,轻声下令: “鸣枪!” “阁主,充当诱饵的兄弟还没有出来!” 十方星火怒目圆睁,暴喝一声: “鸣枪!” 原来,呼喊找到星殒秘宝的乃是十方星火之人,言称地洞中有其它出口的,也是十方星火之人。 吩咐星火阁弟子跳入地洞之中,更是十方星火刻意而为之。 数道枪声响起,躲藏在远处的星火阁弟子点燃引线。 顷刻,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陨坑轰然塌陷,扬起遮天沙暴,将其下的地洞入口完全掩埋。 十方星火仍不放心,接着下令: “推来挖好的黄土,拌上水和石子,倒下坑洞,将黄土压紧夯实,彻底将地洞口堵死!” 看见地洞口堵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十方星火春风满面、神色得意,自言自语道: “马思迁你这个蠢女人,狼主根本不在乎星殒秘宝,只是想铲除不归顺朝廷的江湖门派。忘了告诉你,根本没有星殒秘宝,狼主不知道,你更不知道。” 说着,十方星火向胃土稚问道: “尊主,能否告知属下,星孛再现究竟是怎么回事?” 胃土稚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 “十方阁主,有些事不该问,就不要问。” 言罢,胃土稚向昴日鸡说道: “昴宿,我前几日已经下地洞找过,老头子并不在里面,多半是声东击西之法。眼下,我们还是早些离开。” 昴日鸡点点头: “也好,谷主不在,待会若是参水猿过来了,看到我们干涉江湖之事,大家撕破脸,我俩可不是他的对手。” 地洞之中,尤弈棋望着塌陷的入口,脸色尬白道: “娜娜,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看来我们暂时出不去了。” 乌日娜斟酌了片刻,皱着的眉舒展下来: “这地洞所谓的入口,本就是被陨石砸出来的,现在只不过是重新封了回去。既然这地洞原本就存在,而且还是人工开凿的,那肯定还有其它出入口。” 说到这,乌日娜突然想到了什么: “陨石呢!?” 尤弈棋也是双眼一瞪: “对呀!地洞上这么大一个陨坑,陨石呢?” “要么陨石已经让人给运走了,要么压根就没有陨石。” 乌日娜用手托着香腮,缓声分析道: “陨坑外聚集了这么多人,陨石在众目窥窥之下,被运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如果没有陨石,那几个月之前,划破长空的那团亮光又是何物? 说到这,乌日娜左拳击右掌,旋即拉上尤弈棋: “看来这地洞中隐藏了不小的秘密。走,我们去把谜底给揭开!” 尤弈棋满脸疑惑: “不想办法找出口了吗?” 乌日娜笑道: “找啊,既然这地洞是人为开凿,我们假设地洞之中藏有宝贝,那存放宝贝的地方,必定有路通往出口,不然藏宝之人岂不是自绝后路。” 尤弈棋追问道: “娜娜,你的意思是宝贝和出口一起找?那我们怎么行动?” 乌日娜点点头,回答道: “这些暗河的分布暗合九宫八卦之数,并非天然形成,应该是开凿之人从外部引入地洞之中的,我们顺着暗河往上走,看看最终会通向哪里。 尤弈棋向暗河中望了望: “也好,反正这暗河中有鱼,水和食物便都有了,不至于将我们饿死在这洞中。” 尤弈棋二人逆着暗流而上,脚步放得很慢,饿了便吃、渴了便喝、累了便歇,一直保持着充沛的精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或者敌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尤弈棋第一次捕食白鱼的时候,才发现暗河中的白鱼,肉质冰冷有毒。 好在尤弈棋身怀蝾螈劲和焚经决,只需将白鱼握在掌中,稍加运功,便能化去鱼肉中的寒毒,供二人食用。 白鱼含毒,但有办法食用,乌日娜半喜半忧地说道: “如此看来,若地洞之中的其他人没有解毒之法,恐怕不出几日,皆要饿死在此地。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少了一些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我们便要安全几分,不用担心在地洞中突然遇袭。” 半晌之后,尤弈棋二人逆着暗流行走,居然回到了石厅之中,只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洞口走了出来,两人诧异万分。 乌日娜很快恢复了冷静,拿出图纸,在其上做好标记: “尤小哥,看来这石厅之中,除了那八个象征八卦的洞口,其余的皆是障眼之法,既不是入口,也不是出口,只是两两与这石厅构成一个闭环,让人在其中不断地打转。” 说完,乌日娜逐个走近符合卦象的八个洞口,略微向内窥探了一番,旋即说道: “这八个洞中皆引入了暗河,无法通过暗河来判断出入口。我猜这八个洞的深处,有一个连接入口,另一个则通向出口,其余的六个洞口,两两形成三个闭环,必须按照一定的次序走过,解开其中的机关,才能顺利打开出口。 说到这,乌日娜眉头紧皱: “只是这顺序如果走错了,恐怕会触发一些要命的陷阱。” 尤弈棋拍了拍胸脯: “那我们便逐个尝试,直到找到正确的顺序,要是中间发生了危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乌日娜环顾四周,又抬头而望: “尤小哥,你能将上面的石笋给击碎吗?力道得轻一些,不要将石厅给震塌了。” 尤弈棋举目丈量石笋的高度,接着走到石厅边缘,攀壁而上,在距离地面十丈有余的地方,纵身一跃,扑抱住一个巨大的石笋。 抱稳石笋之后,尤弈棋凝气于手,轻轻一拍,将石笋震裂,旋即千斤一坠,将震裂处拉开,紧抱石笋一同落下。 在石笋即将落地的瞬间,尤弈棋将石笋狠狠向下一摔,紧接着纵身向后闪去,石笋与地面激烈碰撞,碎成了一地的石子。 乌日娜将石子收拾于布囊之中,让尤弈棋背上: “尤小哥,既然我们希望离开此地,便先去离宫看看。” 说完,乌日娜拿出司南,朝着正南的洞口走去。 一路上,乌日娜沿途放置石子作为记号,以防迷路。 遇到岔路之时,乌日娜先任选其中一条,若前方是死路,便原路返回,并拾起石子,再另选一条岔路行去。 如此反复多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处较小的石厅。 小石厅正中有一柄石剑,可乌日娜端详寻找了良久,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旋转,或者是按下的机关: “尤小哥,此处的机关兴许已经被其它人解开了,不妨我们继续向前行去,若我的猜想正确,我们应该会从坎宫回到中央的石厅。” 果不其然,半晌之后,尤弈棋二人回到了石厅之中。 如法炮制,二人由艮宫入,从坤宫出,由兑宫入,又从震宫而出。 走完六个洞口,不仅没有发现出入口,连半个机关都没有发现,乌日娜不由得黛眉紧促: “看来我之前的推测错了,这里并没有出入口,石厅五合太极为中宫,九宫已去其六,剩下的乾宫与巽宫应该也是一个闭环,而且两宫之间的小石厅中,应该也有一个没有机关的石雕。” “最后一个石雕应该是一根银针。” 尤弈棋拿出四绝灵玺: “之前的石雕分别是石剑、石刀、石葫芦,分别代表了衢山派、无垢宫、古香坊,看来四绝灵宫就在此地。” 乌日娜闻言一喜,从尤弈棋的手中接过四绝灵玺,端详片刻之后,将四枚灵玺并作一个田子,沾水盖于纸上,旋即一张地图跃然出现: “我明白了,迷宫若是有出入口,迟早会让人发现,可若是没有出入口,才能真正将人困于其中。” “这些洞口根本与出入口无关,但刻意按照九宫八卦排列,让人误以为是机关所在,其实不过是障眼法,想要将人引入死胡同。” 说到这,乌日娜看着地图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所处之地,应该是第一层地宫,而四绝灵玺上标注的,则是第二层地宫。眼下看来,先我们一步来到此地的人,都已经到达第二层地宫了,难怪外界说他们杳无音信、一去不返。” 无意间发现了四绝灵宫就在此地,令尤弈棋心中欢喜,不过欢喜之后,便是忧愁: “既然第一层地宫只是障眼的手法,石雕之上也并无机关,那通往第二层的入口究竟在哪呢?” 乌日娜也是一筹莫展: “想来先到的那批人中,应该有精通奇门遁甲的大师,众人跟随他的脚步进入了第二层地宫。可惜我学艺不精,只能在此处慢慢琢磨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过着如同隐士一般的生活。 某一日,尤弈棋正在暗河之中捕鱼,乌日娜看见暗河中的白鱼逆流而上,恍然大悟道: “我们沿着地宫中所有的暗河逆流行走,最终都会回到石厅之中,那石厅中的水又是从何而来呢?水往低处流,说不定第二层地宫不在我们脚下,而是在我们头上,暗河正是从第二层地宫流淌进来的。” 尤弈棋低头看着脚下的暗河: “暗河流到此处便隐于地下,我们潜到水下面去,继续逆流而上,说不定就能到达第二层地宫。” 说着,尤弈棋抬头询问乌日娜的意见,却看见乌日娜面带尬色、脸蛋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道: “尤小哥,我不会水。” 尤弈棋哈哈大笑: “娜娜,我终于有一件比你善长的事情了,你练一练憋气,我拖着你潜游。” 稍作准备之后,两人用油布包裹好行囊,又将麻绳的两端分别系在各自的腰上,尤弈棋单手搂抱住乌日娜,两人一同跳入暗河之中,潜入水底,逆流而上。 暗河之下虽然无光,但通晓水性的尤弈棋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两人正在向上游去,可良久之后,依旧不见光亮。 尤弈棋感觉到乌日娜浑身发热,又见她瞳孔上翻、眼白放大,知道她已经到达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必定会窒息而亡,不得不在水中为乌日娜渡气。 性命攸关,乌日娜也没有拒绝,只是胸中刚缓过一口气,两人顿感上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水压,猛地将两人冲向暗河的深处。 旋即暗河流向突转,水流变得湍急起来,令尤弈棋也无法控制己身,只得紧紧地抱住乌日娜,任凭水流冲击二人。 就在天旋地转之际,水面浮现一道亮光,水势渐缓,尤弈棋紧抱乌日娜向上游去,冲出水面的一刹那,两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犹如重获新生。 “有大鱼出水啦!” 未及尤弈棋二人上岸,一群面黄肌瘦之人连忙将两人围住,手中还拿着各色兵刃。 尤弈棋虽然在水中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毕竟有蝾螈劲护体,而对面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是一群饥肠辘辘之徒,因此尤弈棋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这群意欲伤害自己的恶人。 尤弈棋二人抬头望去,但见两人位于一处山谷之中,不见尽头的高处,巨瀑沿着峭立的岩壁飞泻而下。 奔珠溅玉、咆哮如雷,击打在深潭之中,顿时抛洒万斛珍珠,溅起千朵银花,喷珠飞雪,壮如玉龙飞舞,其气势之雄浑非言语之能及,令人感受到惊天动地的力量。 “看来此处便是地宫的最高处,巨瀑自此处汇入深潭,分别流向上下两层地宫,难怪刚才水流会突然转向,将我们冲于此谷之中。” 乌日娜环顾四周,倏地抓紧尤弈棋,惊呼道: “白,白骨!好多白骨!” 两人细看四周,这才发现,谷底堆积着成百上千的白骨,骨头被剃刮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皮肉。 惊魂未定之间,乌日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呼吸倏地急促起来: “这深潭由巨瀑冲泻万年而成,深不见底、水流急湍。先到之人无法折返,食物短缺之下,只得以后来之人为食,难怪这些人刚才称呼我们为大鱼。只是十方星火炸毁坑洞,这几日无人进入地宫,故而这些人才饿得面黄肌瘦。” 尤弈棋有着生啖人肉的经历,因此情绪相当平静,只是紧抱乌日娜,安慰道: “别怕,我们能够以白鱼为食,不会饿死在此地,待我们找到了四绝灵宫,就想办法离开此地。” 乌日娜努力平复心情,声音依然颤抖: “这深谷抬头不见天日,峭壁陡立,且被瀑布冲刷得异常光滑,我们如同被困于千丈深井之中,恐怕得另寻出路了。” 既来之则安之,尤弈棋二人生起篝火烤晒衣物,忽闻远处传来一阵狂笑: “天天吃白鱼,老子的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今天终于可以打打牙祭了。” 粗犷的话音未落,突然又响起一道女子的惊呼: “弈棋救我!” ===================== (4999,防吞记录) 第六十八章 大鱼为食 女子呼救之声急促刺耳,尤弈棋循声望去,但见马思迁在一个大汉的追击之下,从地宫深处仓惶逃出,衣衫褴褛,万分狼狈。 马思迁神色恐慌,看见深潭岸边的尤弈棋,如遇救命稻草,径直地朝尤弈棋狂奔而去,哆嗦着嘴唇,疾声呼救: “弈棋,求你念在旧情,救我一命!” 尤弈棋双目微阖,漠然地说道: “马思迁,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居然有脸向我求救。” 说完,尤弈棋猛地一睁眼,赫赫杀气陡然暴生,要将马思迁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尤小哥,冷静些!” 乌日娜拉住尤弈棋,轻声道: “十方姑娘生死未卜,我们还得从马思迁的口中,弄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十方姑娘身在何方?” 听乌日娜一言,尤弈棋纵身一跃护住马思迁,把怒火发泄到追赶马思迁的大汉身上。 大汉手持的兵器,形似马叉,上有利刃,两面出锋,刃下横两股,向上弯曲成月牙形,似镗似钯,柄长七尺三寸。 马思迁见尤弈棋出手相救,连忙出声提点道: “弈棋,这大汉是百草村的弃徒苗建木,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之功,手中挥舞的镗钯,乃是从挖药的铁镗演变而来,他的套路……。” “贱女人闭嘴,不要害我分神!” 尤弈棋的喝声中带着厌恶,一脸鄙夷憎恶之色。 马思迁哪里知道,尤弈棋在参水猿的帮助下,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马思迁怕尤弈棋不敌苗建木,连累自己被杀,于是不顾尤弈棋的嫌憎,接着说道: “苗建木偷师各门各派,集百家之长于一身,实力并不亚于薄无行。镗钯有齿,既可筑击,亦可刺击,刃下两股又可防御,反手则如使斧脑击捶,柄又能挑格肘击。镗钯到了苗建木的手中,兼矛、盾之用,无所不宜,弈棋万不可轻敌。” 一力降十会,马思迁虽然功力不敌苗建木,一番交手败下阵来,但将苗建木的套路还是摸拿的一清二楚。 “烂泥摇桩、双龙挠痒、雪花盖顶!” 但见苗建木挥舞着镗钯,嚎一声、出一招,拍、砸、拿、滑、压、横、挑、扎,一连串的招式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点的迟钝。 只是尤弈棋练成蝉翼功之后,脚步轻盈、身手敏捷,虽然一时半会找不到苗建木的破绽,从而发起反击,但也是让苗建木的攻击次次落空,如同对着空气乱舞一般。 两人的激斗声传入地宫之中,引来其余之人的围观。众人皆是等着这二人两败俱伤,然后将两人的血肉分而食之。 乌日娜望着围观之人贪婪的目光,当即猜出了他们想坐收渔利,心中快速地忖量着对策: “以尤小哥的武功,对付苗建木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内力耗损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应付那群吃肉喝血的恶人,不如……” 拿定主意,乌日娜站上一块大石头,振臂高呼,引来众人的注意,旋即慷慨陈词道: “诸位英雄,深谷之中食物短缺。苗建木百毒不侵,本可捕食深潭白鱼果腹,却非要以人肉充饥,与诸位英雄争食,着实可恨可憎。” 一众饥肠辘辘之人抬起头来,对苗建木指指点点。 见众人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乌日娜突然压低语气,沉重地说道: “这些天,深谷中再无后来之人,大家可知缘由?只因朝廷为了剿灭江湖势力,命人炸毁陨坑、封死洞口,因此今后都不会再有大鱼入谷了,诸位英雄可要做好长久的打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乌日娜突然话锋一转,激昂道: “眼前这位尤少侠,可解天下之毒。这些天,我便是依靠尤少侠化解白鱼的寒毒,这才不至于忍饥受饿。诸位若是不想饿死,可千万要保护好尤少侠。” 马思迁听出了乌日娜的挑拨之计,急忙出声附和: “苗建木仗着自己不惧寒毒,将潭中的白鱼据为己有,不与各位英雄分享,实在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众人见尤弈棋有蝾螈劲护体,又见其掌风呼呼带焰,纷纷相信尤弈棋能够化解白鱼寒毒,于是一拥而上,与尤弈棋同仇敌忾。 苗建木对付尤弈棋一人本已有些吃力,如今双拳更是难敌众手,瞬间便被众人扑倒在地。 这些日,这群人早已习惯了以人肉为食,眼下又是饥肠辘辘,于是当即便将苗建木大卸八块,争相分而食之,如同饿狗抢夺骨头一般。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苗建木身上的百十来块骨头,全部分散于众人的手中,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百草村,医术天下无双,毒功也是举世无二。 苗建木虽然判出了易三的门下,但一身的毒功却没有荒废,血中带毒、肉中带药,俨然毒人一个。 众人饥不择食,以苗建木的血肉为食,眨眼的功夫,体内便是猛毒发作,只得纷纷向尤弈棋求救。 尤弈棋想救,但见乌日娜微微摇头,言听计从,于是扭头望天,避开众人哀求的目光,默不作声。 毒发身亡之声不绝于耳,哀嚎连连。 “尤小哥!” 望天发呆的尤弈棋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只见马思迁将双刀拼作剪状,架在乌日娜的颈脖之上: “弈棋,我们好好谈谈。” 尤弈棋攥紧拳头,瞋目裂眦,怒不可遏道: “马思迁!你想干什么?” “弈棋,后退十步,否则我立刻剪断乌日娜的脖子。” 马思迁看了眼那堆毒发身亡的尸体,接着说道: “他们傻,我可不笨。眼下这地宫深处,还有上百人在寻找星陨秘宝。可深潭中的白鱼有限,若是做长远的打算,最多可供三四人充饥,否则过度捕捞,必定会令鱼群枯竭,最终导致无鱼可食。” 乌日娜领会了马思迁的用意,从容淡定地说道: “马姑娘,你是想与我们联手,除掉其余之人吧。只是在这地宫之中,除你以外,恐怕还有不少的横刀帮之人,你当真下得了手?” 马思迁并未理会乌日娜,收紧刀刃,媚眼抛向尤弈棋,嗲声娇气道: “弈棋,我见你与乌日娜眉来眼去,想必早已将十方筠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迁儿也不是那小气之人,你若是愿意与我重归于好,我可以与乌日娜妹妹一起伺候你,如何?” “你这个恶毒下贱的女人,娜……” “主人请不要动怒,有话好好说。” 乌日娜出声打断尤弈棋的话: “马姑娘,你可能有所误会,我一个小小的奴隶,怎么会是阿卑公主乌日娜。尤小哥将我从奴隶贩子的手中救下,其实是我的主人,只是尤小哥平易近人,所以才与我以姓名相称。” 说着,乌日娜向尤弈棋使了个眼色,接着说道: “马姑娘若是愿意自贬为奴,与我一同侍奉主人,我自然是无比高兴,但要看主人是否同意了。” 尤弈棋并没有领会乌日娜的用意,但心想既然是乌日娜说的,那必定错不了,于是说道: “马思迁,你若是肯叫我一声主人,我可以答应不杀你。” 马思迁知道乌日娜是在故意羞辱她,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哪怕她杀得了乌日娜,尤弈棋也不会放过她,因而忍辱屈声道: “主人,我愿意伺候你。” 马思迁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早已经想好了上万条毒计,要把乌日娜变成第二个十方筠。 三个人面和心不合,心中各怀想法,此刻围坐于谷地,一边烧烤白鱼,一边商议对策。 马思迁向二人说明地宫中的情况: “谷地下行可通向第二层地宫,地宫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有一扇巨大的石门,但不知道石门之后通向何方。” “眼下,石室之中共有百人,这些人不论门派,暂时结成了同盟,我横刀帮也在其中。同盟一起研究打开石门的方法,同时猎捕后来之人为食。” “今天,轮到我与另外几人在深潭边蹲守后来之人,岂料意外和苗建木遭遇,那几人全部被杀,我夺路而逃,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听闻石室中之人自发地组成同盟,乌日娜有些心忧: “除了石室中的这批人,地宫中还有其他人吗?” 马思迁微微摇头: “本来有,现在没了。苗建木等人因势单力薄,游散在地宫各处,以猎捕他人为食。不过造化弄人,他们现在都变成了尸体。” 乌日娜望向尸体,心中顿生一计,悄声向尤弈棋说了几句,两人起身向地宫中走去。 马思迁猜出了乌日娜心中所想,急忙起身跟上,追到尤弈棋二人身前,虚情假意道: “地宫的路我熟悉,我给你们引路!” 马思迁知道乌日娜不会武功,若是突然遭遇机关陷阱,必定躲闪不及,只有死路一条。 心念至此,马思迁故意将二人引向一条死路,打算在机关发动之时,假装跌倒,顺势抱住尤弈棋,让尤弈棋来不及救援乌日娜,将乌日娜从尤弈棋的身边彻底抹去,以此重新夺回尤弈棋。 三人行至岔路口之时,马思迁选了一条最为凶险的死路,但乌日娜并未跟随马思迁的脚步,而是拉着尤弈棋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马思迁不知道尤弈棋二人早已有了地图,心中困惑不解,顿了一顿,连忙转身追赶上去: “弈棋,那边危险,走这条路要近一些。” 尤弈棋冷眼斜视马思迁,捏了捏拳头: “马思迁,你若是再给我耍花样,我就将你丢入深潭里喂鱼。” 马思迁老实安分了不少,但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半个时辰之后,尤弈棋一行顺利到达地宫尽头的石室。 石室之中,众人看见有两个生面孔出现,皆是提高了几分警觉,不过看到马思迁跟随在后,知道来者不是敌人,便让出了一条通路。 三人从人群中走过,不断有人伸手抚摸马思迁,轻声而暧昧地说道: “马姑娘,人肉换鱼肉吗?今晚在老地方等你。” 三人走到石室最深处,一个正在研究石门的老年人转过身来: “马思迁,已经好些日没有大鱼上钩了,石室中剩余的鱼肉也不多了,你带着这二人前来,难道是想多两张嘴来分食鱼肉吗?我可警告你,鱼肉若是在打开石门之前耗尽,休怪我将你变成鱼肉。” 说话之人虽然老态龙钟,但看得出,马思迁十方惧怕他: “偃家主,这两个人是新出水的大鱼,我本来打算将他们做成鱼肉。可是这二人的武艺不俗,将新出水的其他大鱼全部击败,我这才想拉他们入伙。” 听说深潭中有不少新出水的大鱼,偃家主有些疑惑,轻声自语道: “这大鱼几天不来,一来就来一大群,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说话间,偃家主束紧了袖口、裤脚,将拐杖向身旁一丢,上下打量着尤弈棋二人。 乌日娜察觉到偃家主想要试探二人的武功,旋即说道: “这位老前辈,眼下深潭旁摆放着数十条大鱼,你若不快些行动,恐怕会让地宫中的其他人占了便宜。” 偃家主不知道苗建木一伙已经全军覆没,转念一想,觉得乌日娜言之有理,旋即吩咐众人随他前往深潭搬运大鱼,避免大鱼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众人熙熙攘攘地向石室外走去,乌日娜趁机拉住尤弈棋躲在暗处,马思迁的视线从未离开尤弈棋,见状也是一同躲藏起来。 少顷之后,石室之中便只剩下尤弈棋三人。 尤弈棋望向石门,顿觉脑子有些沉重: “娜娜,我不善长解密,你知道怎么打开石门吗?” 乌日娜一边轻抚石门,一边目测石门的尺寸,良久,叹息一声: “石门应该无法开启。这石门少说也有万斤之重,若只靠一些小小的机关便能打开,那也太不合逻辑了。因此,我怀疑石门和之前的石雕一样,上面根本没有机关,只不过是障眼之法。” 说到这,乌日娜向马思迁问道: “马姑娘,刚才你口中的偃家主,莫非是……” 马思迁点点头: “不错,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机甲匠师,偃家家主,偃千变,不仅精通奇门遁甲,偃甲术更是天下无双。” “嵇家的内力枪,偃家的偃甲术,想不到能在这遇见偃家家主!” 乌日娜先是一阵惊叹,尔后愁上心头: “如此大师都无法在石门上找到玄机,我们有理由相信,机关并不在石门之上。不过按照地图的标示,四绝灵宫应该就在此处,可这石室方方正正,当中除了这道石门,便再无它物,通向四绝灵宫的入口究竟在哪呢?” 见乌日娜没有头绪,马思迁提醒道: “从石室到深潭一来一回只需要一个时辰,若到时候我们还解不开石室的秘密,就要想办法对付偃千变了。” 乌日娜点点头: “不错,那些中毒的尸体,体内的毒素来自苗建木,毒性已经稀释衰减,就算他们食用了那些尸体,恐怕也不一定会中毒身亡。” 马思迁补充道: “即使尸体中的毒性不减,按照偃千变的性格,必然会将那些尸体搬回石室之中,量入为出、按需分配,不一定会随了我们的心愿,在寒潭那边食尸中毒。” 闻言,尤弈棋摸了摸堇熏菀给的剧毒玉甁,可想到若是在石室中放毒设伏,乌日娜同样难以幸免,于是又将玉甁收了回去,想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娜娜,我见这石室中也有暗河流过,有鱼有水,不如我们将石室的入口给堵上,再慢慢地探究石室的秘密。” 乌日娜望向石室的入口,见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过,确实有堵上的可能性,但武功高强之人,只需一击就能破开障碍,于是问道: “尤小哥,你打算如何将石室的入口堵住。” 尤弈棋拿出姜小橙给的木匣,取出三枚火雷: “将石门炸塌,彻底将石室封闭起来。” “你疯啦!” 马思迁闻言惊呼: “万一引得整个地宫塌陷怎么办?而且,就算我们要困在地宫中一辈子,待在外面的山谷,也比待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中强多了!” “炸垮石门……不见天日……” 乌日娜喃喃自语,突然茅塞顿开,旋即欢呼雀跃道: “尤小哥,我知道石室的秘密了,快跟我来!” ===================== (4840,防吞记录) 第六十九章 四绝灵宫 乌日娜受到尤弈棋和马思迁的启发,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向石室之外跑去。 “娜娜,你去哪?” 尤弈棋和马思迁紧随其后,跟着乌日娜跑了出去。 少顷,三人来到了一处狭长的通道,这条通道距离石室有着一段距离,但却是通向石室的必经之路。 乌日娜悄悄向尤弈棋使了个眼色,又瞥了一眼马思迁。 尤弈棋早就想对马思迁下手了,指若疾风,啪啪封住马思迁的穴道,旋即问道: “娜娜,接下来怎么做?” “先将马思迁拖出去。” 尤弈棋将马思迁向外拖出了一段距离,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放下,轻声道: “半个时辰之后,穴道自会解开。” 说完,尤弈棋转身返回了狭长的通道。 此刻,乌日娜正环顾四周,打量通道内的空间结构,最后选了一处岩体坚硬、石笋密布的地方: “就在此处引爆火雷。” 乌日娜逐一挑选引爆点,亲自安放了火雷,爆炸的动静不大,但塌陷的石笋却将通道堵得密不透风。 “尤小哥,走吧,这通道又窄又长,外面的人没个七八天,根本清理不完这堆石子。” “娜娜,为什么要将马思迁阻隔在石室之外,偃千变会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我们可还没有问出筠儿的下落。” “尤小哥放心,马思迁这个女人不简单,没那么容易丧命。从深潭一路走来,我一直试着从她口中套话,但她的嘴巴密不透风,对十方姑娘之事闭口不言。” 乌日娜心中早已拿定了注意,浅浅一笑: “我想以马思迁的性格,若不让她多吃些苦头,深切地体会一番死亡的恐惧,恐怕没那么容易告诉我们十方姑娘的下落。”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石室之中,尤弈棋迫不及待地问道: “娜娜,快告诉我四绝灵宫的入口在哪!” 乌日娜有些俏皮,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 “尤小哥,你们习武之人不是有一句俗语,叫做无招胜有招吗?” 尤弈棋微微点头,却并不明白这句话和石室的玄机有何关系。 乌日娜说话的速度越放越慢: “地宫中若设有机关,则必有破解之法,可若是没有机关,反而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像偃千变那般,精通奇门遁甲的大师,在破解机关之时,脑中容易形成定向思维,反而容易钻入死胡同之中。” 乌日娜迟迟没有切入重点,尤弈棋急得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地说道: “娜娜,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直接告诉我结果得了。” 乌日娜吊足了尤弈棋的胃口,这才说道: “之前,我们在八宫之中寻找出口,那四个石雕却是障眼之法,根本没有任何玄机,最后反而在石厅之中,发现了通往深谷的暗河。想来这地宫的缔造者,最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尤弈棋是懂非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四绝灵宫的入口就在石室的暗河之中,那扇石门同样是障眼之法?” 乌日娜摇了摇头: “石门的确是障眼之法,但四绝灵宫入口如果又是暗河,那我们未免也太小看四绝老人了。” 说着,乌日娜正色道: “我们在石室之中找不到四绝灵宫的入口,是因为我们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这间石室正是四绝灵宫。” “啥?” 尤弈棋一头雾水道: “可是这石室中什么也没有啊?” “马思迁刚才不是还在抱怨,说这石室之中不见天日吗?石室如此昏暗,视野模糊不清,我们怎能断定这石室之中空无一物。” 说着,乌日娜指着偃千变一伙人的行李: “去吧,尤小哥。” 尤弈棋终于机灵了一回,旋即将那些人的行李堆成火堆,将石室照亮,但四处张望之下,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东西: “娜娜,除了头顶的石笋,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这些石笋是石灰质长年累月积淀生成的。” 乌日娜指着石笋说道: “地宫中暗河横流以致石壁湿润,石灰质溶解在水中,从石壁的缝隙间不断地渗透而出,日积月累,在石壁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岩。我想四绝灵宫的秘密,就在这些石灰岩的后面。” 尤弈棋凝气于手,对着石壁轻轻一拍,松脆的石灰岩层如同蛛网般开裂,再次轻拍,整个岩层轰然垮塌,势如雪崩。 二人举起火把,定睛望向石壁,隐隐间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字,惊得目瞪口呆,口中滔滔不竭地念道: “弥勒手、灵蛇步、无定指、碎心掌、化骨鬼剑、九星神刀、惊天佛咒……” 四面石壁之上,刻满了成千上万的功法,这些功法不仅囊括了平北四派所有的武功,还包含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镇派法门。 尤弈棋环视一周,又在石壁上发现了一念心经、蝉翼功、冰魄真经、虹焰掌等自己熟悉的功法,万分诧异: “娜娜,石壁上的功法都是真的!” “天下武学,皆出星陨。” 乌日娜突然发现了石门正中的八个大字,声音颤抖不止: “尤小哥,难道四绝老人是星陨谷之人?天下武学、皆出星陨,好大的口气。” 尤弈棋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事实如此: “石壁上的功法虽然少了焚经决,但参水猿曾经说过,焚经决乃是他的师父,也就是星陨谷谷主,刻意流传到江湖上的……” 乌日娜高兴得跳起来,一拍尤弈棋的肩膀: “尤小哥,你将天下功法全部学会,那可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了!” 尤弈棋轻声叹气,颇感惋惜: “娜娜,你有所不知,不同功法凝聚的真气相互排斥,一个人能同时掌握几门功法,便称得上天赋绝佳了。” “哦?还有这种事?” 乌日娜逐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突然有了些头绪,缓声道: “尤小哥,我们来捋一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星落北境,却只见陨坑、不见陨石,陨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搬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陨石。” “既然如此,那此次星孛再现便不是天象,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们暂且不论划破长空的陨星是何物,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故意将众人引到此处。” “若幕后者是想将众人聚集于一处,再一网打尽,他理应选择中州之地的险境,方便聚集天下群雄。” “可幕后者舍近求远,将众人引至偏远的北境,导致有些人因路途遥远放弃了寻宝,也就是说,幕后者并不想屠戮江湖,而是希望有人找到四绝灵宫。” “从陨星不偏不倚地落在地宫之上,并且砸出陨坑连通地宫来看,幕后者肯定知道四绝灵宫的存在,说不定就是四绝灵宫的缔造者。” “四绝灵宫除了满壁的功法,便再无它物,幕后者若是希望有人找到四绝灵宫,只能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前来之人学会石壁上的功法。” “可异种真气互相排斥,根本不可能将天下功法尽数修习。除非幕后者早已知道,来到四绝灵宫之人,必有办法让异种真气互溶。” “如此想来,幕后者早已选定来四绝灵宫之人,只是因为一些特别的缘由,才不得不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 “且不论幕后者有何隐情,至少可以得知一点,幕后者想引来四绝灵宫之人,必定与众不同,而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此人拥有四绝灵玺。” 尤弈棋拿出四绝灵玺,左看右看,也只能说是四枚品质绝佳的玉石,此外便再无特别之处。 乌日娜已然知道秘密所在,不过想引导尤弈棋思考: “尤小哥,幕后者惯于逆常理思考,地宫中看似机关重重,结果却并无机关。想来四绝灵玺也是幕后者所造,你说四绝灵玺的秘密何在?” “逆向思维……” 尤弈棋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不用好好保管!” 说完,尤弈棋狠狠地将四枚灵玺摔于地面,咣当一声,地面满是碎玉。 两人在碎玉之中一阵拾掏,找出了四卷小指般大小的羊皮。 “无妄神功……” 两人将羊皮拼凑在一起: “谦之无妄,百川朝海,流行不止,道虽辽远,无不到者……” 乌日娜指着羊皮卷上的内容: “尤小哥,无妄神功要以焚经决为基础,而修炼焚经决必须以蝾螈劲护住经络,蝾螈劲又得吞噬渡生蝾螈,看来四绝灵宫果然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尤弈棋运转焚经决、默念无妄神功心法: “雷动于天,阳气舒发,为真实无虚妄之意。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一股安宁之感自心头弥漫而开,诸身真气如泉赴壑,从万千经络而出,汇集于丹田之中,在焚经决的炼化和无妄神功的催动之下,相互融合,尔后又回归于万千经络之中。 尤弈棋惊讶道: “天下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法,天下武学、皆出星陨,看来此话不假,也不知星陨谷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尤弈棋练功的这会,乌日娜又细细琢磨了一番星陨之事: “尤小哥,我觉得幕后者很有可能正是星陨谷主。” “哦?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 “求救!” 乌日娜分析道: “星陨谷一向不问江湖之事,可星孛再现之后,星陨谷便动作频频,甚至还插手我阿卑朝中之事。我怀疑星陨谷发生了某些变故,比如有星宿忤逆犯师,将谷主囚禁起来……” “娜娜,你的意思是说,星陨谷主引我来此学武,是为了让我去星陨谷救他?难怪参水猿一直暗中帮助我。” “尤小哥,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要想弄清楚真相,我们恐怕得亲自去星陨谷走一遭。” 闻言,尤弈棋开心道: “娜娜,若此说来,你想到离开深谷的办法了?” 乌日娜点头道: “这山谷深不可测、峭壁陡立,但巨瀑终究是从山谷之上倾斜而下,若是我们将石壁上的上层轻功练至大成,说不定能够脱身离去。” 尤弈棋不可思议道: “峭壁陡立光滑、难以立足,让轻功毫无用武之地,巨瀑向下冲力甚大,若想施展轻功踏水而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尤小哥放心,出谷一事我自有办法!” 乌日娜一脸神秘,随后叮嘱道: “这几日,你且专心练功,争取在四五天之内,将实力提升至偃千变之上。我想马思迁在石室之外,虽一时无性命之忧,但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得在她遇害之前,问出十方姑娘的下落。” 接下来几天,尤弈棋的功力突飞猛进,也逐渐明白,星殒谷为何能凌驾于所有门派之上,恐怕在星殒谷之中,还有不少像无妄神功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绝世功法。 这一天,尤弈棋和乌日娜正准备离开石室,却听见塌陷的通道之外,有人正在敲打石块,似乎想要打通被堵住的通道。 乌日娜轻声问道: “尤小哥,有把握吗?” 尤弈棋微微点头,一掌拍向碎石堆,掌风带劲,一道道气刃从掌心旋转而出,将堵路的碎石绞成了石粉,在通道中扬起阵阵烟尘。 通道两侧,众目相对而望,偃千变诧异道: “挫石扬灰,内力强劲。年轻人,大家同困于山谷之中,你使计独占石室,我也不与你计较,但从今日起,你替我化解白鱼寒毒,我设法破解石门之谜,大家和平相处,如何?” 尤弈棋不愿多说,正欲动手,乌日娜向前一步,指着偃千变身后之人说道: “偃家主,寒潭中的白鱼,可供养不起这么多的人,您饱经世故,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偃千变也不废话,指尖微动,右肩上的银貂偃甲蓦地跃出,在众人的背上、胸前、颈中,迅捷无比地扑来奔去,快如疾电,顷刻便是一地尸体。 偃千变扯着老嗓子说道: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其余之人聚集在深谷之中,武功参差不齐,我们使个计谋将他们全部杀掉,便不用担心白鱼枯竭了。” 乌日娜故作惊呼道: “偃家主,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冲动,我们还没答应和你共享白鱼,你就将自己的同伴全部杀掉了。” 偃千变勃然大怒,一指乌日娜: “臭丫头,你竟敢戏耍于我,找死!” 尤弈棋挡在乌日娜身前: “偃家主,你恐怕有所误会,你的武艺并不在我之上,有何资格与我讲条件,让我替你化解白鱼寒毒。” 乌日娜从尤弈棋身后探出个脑袋: “你杀了人可别赖在我身上,等你将苗建木那伙人吃完之后,接着就会拿这些人开刀,根本与我无关。” 说完,乌日娜迅速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偃千变恼羞成怒,想要杀乌日娜泄愤,但通道狭窄,偃家最引以为傲的大型偃甲根本进不来。 “老头子,你拿我没办法了吧?” 乌日娜吐舌挑衅,想要扰乱偃千变的心神。 “臭丫头去死!” 但见偃千变食指一动,银貂偃甲霎时回到手中,旋即变成一把寒芒闪烁的银剑。 偃千变舞动银剑,剑气迸发,如貂爪一般迅捷锋利。 但见尤弈棋凝气为剑,施展出与偃千变如出一辙的套路,却又剑剑都比偃千变更快,抢先劈刺在偃千变的要害之处。 偃千变心头一颤,极为诧异: “你怎么会使我偃家的银貂剑法!” “因为我们已经参破了石室的秘密。” 话音刚落,尤弈棋一剑刺穿偃千变的咽喉。 乌日娜从尤弈棋身后走出来,轻声说道: “石壁之上……” 偃千变双目怒睁、耳朵抽动,可还没有听清石室的秘密,便咽喉喷血、气绝而亡,脸上写满了无奈与遗憾。 尤弈棋与乌日娜继续向地宫外走去,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来到了地宫入口,站在暗处望向深谷寒潭: “薄无行怎么在这,而且他的内息有些不对劲……” “尤小哥,马思迁在他脚下。” ===================== (4735,防吞记录) 第七十章 报应不爽 深潭谷地,薄无行突然出现,将马思迁踩在脚下。 一个时辰之前,偃千变带着一帮人返回地宫,继续挖掘堵塞狭长地道的碎石。 留守谷地的人百无聊赖,有些人耐不住寂寞,故意找茬打发时间: “马思迁,你带来的那两个人,不仅没有替大伙化解白鱼寒毒,还把大伙隔绝在石室之外,若是让他们独得了星殒秘宝,休怪大伙拿你们横刀帮打牙祭。” 马思迁乜斜而视,嗤笑一声: “何必在那惺惺作态,大家心里都清楚,苗建木一伙剩余的尸体已经不多,你们无非是见我横刀帮人少,想找个借口拿我们充饥。” 窗户纸捅破,一帮饥肠辘辘之人也不再遮掩,以多欺少,很快便将横刀帮的几个人制伏: “若不是你,我们还可以拿那两个人充饥,事到如今,你也就不要怪我们不仁义了。” 马思迁品鉴男人无数,知道此刻任凭她风情万种,这些饥饿的男人都不会为之心动,无奈喟叹一声,旋即长笑: “我马思迁认命,但这深谷之中已无可食之物,待你们饿得自相残杀之时,我马思迁的鬼魂一定前来看戏,看看你们究竟能比我多活几天!” 马思迁已然认命,马不悛却不甘心,他在陨坑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用来伏击十方星火,夺取星殒秘宝,可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但马不悛仍然心存侥幸,希望有奇迹发生,于是拼命地向周围之人磕头求饶: “各位英雄再忍一忍,等偃家主打通地宫,我们就能逼尤弈棋捕食白鱼了,等出了这深谷,我横刀帮自然不会亏了各位英雄!” 见马不悛贪生怕死的窝囊样,有好事之人吆喝道: “听说横刀帮少主风流成性、采花无数,这些日大家又在深谷之中,品尝了横刀帮千金的娇媚妖娆,不妨让这对臭味相投的兄妹猫鼠同眠,即兴表演一番,以作消遣,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深谷地宫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压抑沉闷了,令人心生变态,人肉已然下肚,还有什么恶是不能释放的呢?故而此言一出,不少人出声附和: “这个提议绝了,大家伙苦闷多日,是应该找些乐子轻松一下。这深谷中洞里泉生方寸地,你兄妹俩好好应应景,鏖战三千阵,若是讨得大家伙开心,就姑且饶你们一命,先拿你们帮中的弟子充饥。” 马不悛见有一线生机,不加多想,立即朝马思迁扑去。 “大哥,你干什么,我们可是兄妹呀!” “咳……眼下性命危矣,就不要在乎世俗之见了!人死不能复生,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能多活几天算几天!” 马不悛贪生怕死,马思迁却已看透,困于深谷之中,即便受尽屈辱,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天。 人之将死、其鸣也悲,马思迁撕扯着喉咙: “马不悛!爹爹一世英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儿子!” 马思迁想在死前保留最后的尊严,于是拼死抵抗,可越是反抗,越是引得众人兴趣高涨。 突然,有人隔空打穴,封住了马思迁的行动,任由马不悛恣意发泄,人性之恶,此刻登峰造极。 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 众人亢奋不已,指着马思迁的娇娆骨肉,齐声高呼: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就饶你一命!” 喧闹之中,一把短刀丢到了马不悛的手边。 马不悛双手颤抖,拾起短刀,抖动在恐惧的压迫之下,迅速扩散至全身,刀刃晃晃悠悠,寒光闪闪绰绰。 饥寒与恐惧,马不悛顿感窒息,头脑一阵眩晕,无措间左顾右盼,只见堆积在身旁的头骨似乎突然开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吃了她!吃了她!” “啊!” 崩溃,马不悛狂喝一声,颅内如同春雷炸响,旋即天塌地陷,猛地提刀一挥,寒芒刺眼,血喷如柱,筋骨断裂之声穿耳而过。 马不悛捡起马思迁的右臂,大口啃食起来。 “放开她!” 薄无行突然冲破深潭水面,溅起银珠无数,尔后凌空而下,一脚踹飞马不悛,一脚踩住马思迁。 马不悛肋骨尽断,胸膛向内塌陷,断骨刺穿心室而亡。 见状,躲在暗处的尤弈棋欲起身冲出: “娜娜,筠儿下落不明,马思迁有危险,我去救她,你躲好。” 乌日娜见薄无行浑身散发着怪异黑气,拉住尤弈棋: “不急,薄无行肯定在找你,马思迁暂时死不了。而且,他能够来到深谷,说不定已经和星殒谷扯上关系。” 深谷之中,众人见又有大鱼出水,欣喜若狂: “新来的,想英雄救美?这缺胳膊女人你要是看得上,我们等你爽完了,再把你变成鱼肉。” 马思迁此刻气血双虚,已然神智恍惚,没有认出眼前之人是薄无行,望着这个内力强悍之人,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撕心裂肺地哀求道: “救我、救我,我愿意为奴为婢,尽心伺候……” 此情此景,所有人口中都说着男女之事,无疑是在薄无行的伤口上揭疤、撒盐。 这个残缺之人愤怒至极点,望着脚下的马思迁,杀念已起,却又忍了下去,银芒一闪,剑尖自眸上划过,红珠溅起: “瞎女人,尤弈棋躲哪去了!” 马思迁听出了薄无行的声音,一摸眼上的血痕,在黑暗中哀嚎: “不要杀我,我和尤弈棋已经分道扬镳了!” “废话,本掌门自己去找!” 薄无行一剑刺向马思迁,尤弈棋从暗处暴掠而出,双指夹住剑刃,焚经决一出,剑刃熔为铁水。 “这个女人,由我来杀!” 尤弈棋与薄无行,怒目相对,腾腾杀气陡然风起,似有千军万马从两人的眼瞳中闪过。 霎时,深潭沸腾、水雾四起,深谷中叶落草飞,幻化出无数刀光剑影,金石相交,铿锵有声。 倏忽,一道炙焰赤芒乍现谷中,一时间红光耀极。 刹那,又一道霜雪寒光同时出现,寒风凛冽,欲将炙焰赤芒悉数压下。 杀气四射,深谷中的天色说变就变,众人顿觉头顶如乌云倾轧、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间幻化出九霄炎龙,直扑其下的深潭寒蛟。 炎龙寒蛟怒吼咆哮,相互缠绕撕咬,牙刺鳞甲、犄角冲撞,翻滚之间,将深谷中的枯草巨木全都碾压成粉。 战之癫狂,龙心蛟腹之处,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厮杀。 一息、两息…… 谷中飘起雪花,这一刻,霜雪大盛,势要吹灭炙焰。 炙焰一时不敌,节节败退!霜雪得势不饶人,犹如得胜的将军乘胜追击,要将宿敌一举击败。 薄无行霜刀雪剑连连突进,厉声狂笑: “臭小子,你功法虽多,但杂而不精,岂是本掌门的对手?” 尤弈棋能够感受到,薄无行的功力较之先前,又雄浑了不少。 乌日娜突然想到,薄无行肯定是在陨坑塌陷之前进来的,但陨坑塌陷之后,她与尤弈棋在第一层地宫停留了几天,却一直没有看见薄无行的人影。 “薄无行突然出现,并且功力大增,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我与尤小哥在第一层探秘的时候,他正在以星殒谷教授之法,吸取被掩埋之人的真气。” 想到这,乌日娜忽然明白了什么,向尤弈棋大声疾呼: “异种真气互斥,需以焚经决炼化、无妄神功融合,这两个功法石壁上都没有,说不定那些星宿都不会。他们吸收了真气却没办法炼化融合,因此拿薄无行做实验,看看异种真气最多能吸收多少。” 薄无行神色一怔,不言而喻,乌日娜所言全部猜中。 “尤小哥,和他硬拼!逼他真气暴涌!” 尤弈棋精神一振,对侵身霜雪拦腰一斩,瞬间划开两片云海,分风倒云,将谷中的雪花消融一半,化成了滚烫的雨滴。 炙焰与霜雪,在炎龙寒蛟的操控之下,犹如两军对垒、士卒冲杀,那些落下的雪花和雨滴,就像是两军将士的尸体,不停地从空中坠落,惨烈到了极点。 双方似乎感到了决战降临,怒吼咆哮之声响彻深谷。 但见炎龙寒蛟同时腾起,一道炙焰赤芒、一道霜雪寒光,如龙之角,将最为锋芒之处,笔直地撞向对方! 人未至、风已击,无数雪花、雨滴瞬间成形,在半空中碰撞摩擦,转化成霜雪冰雹、炙焰火雨,从天而降。 不论是尤弈棋还是薄无行,这一刻皆已遗忘所有,只剩下对方眼中的锋芒,胜负即将分晓。 轰!!! 深潭寒蛟霎时化为乌有。 薄无行体内的万千异种真气,暴涌之下相互碰撞,反噬诸身,将血肉之躯炸为碎片,冲向四方,整个人七零八落,残破不堪。 击败强敌,尤弈棋并未歇息,连忙两三瞬步闪至马思迁身旁,运转蝾螈劲,为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治疗: “马思迁,那晚在地窖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把筠儿和下木藏到了什么地方?” “你抱住我,我就告诉你。” 尤弈棋无奈抱住马思迁。 “弈棋,抱得不够紧,我冷……” 尤弈棋双臂用力,蝾螈劲激转,怕马思迁死去: “快说!!!” 马思迁嫉妒而怨恨: “弈棋,你不是喜欢瞎女人吗?我如今被刺瞎双眼,你以天为媒、以地为聘,在这深谷之中,当着众人的面,与我拜天地、行洞房,结为连理,我就告诉你十方筠的下落!” 尤弈棋沉默了良久,将马思迁扶正,双膝弯曲向她跪下: “马姑娘,求你告诉我筠儿的下落。” 噔,双膝撞地的声音格外刺耳。 尤弈棋为了十方筠放下尊严,马思迁愤怒而挫败,嘶吼道: “尤弈棋,我究竟哪里不如那个臭瞎子!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想着法地给你!” 乌日娜连忙上前扶起尤弈棋: “尤小哥,我们犯不着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下跪,把她交给我,我,我自有办法,让她求着告诉我十方姑娘的下落。” 听乌日娜说自己不知廉耻,马思迁冷笑一声: “哼,贞操观念不过是男人给女人套上的枷锁,凭什么男人招蜂引蝶就是风流,女人这样做就是糜烂!?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须三从四德!?” 正说着,马思迁脸上浮现一抹诡异之笑: “尤弈棋,既然你向我下跪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十方筠被我卖到窑子里去了。” 马思迁越说越得意,仿佛她才是这场较量中的胜利者: “这天下之大,你慢慢去找吧,等你找到十方筠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口秽语、人尽可夫的婊子。你尤弈棋英雄盖世,瞧不起我马思迁,却也只配穿千万人穿过的破鞋……” “贱人闭嘴!” 尤弈棋暴跳如雷,已然失去控制。 十方筠下落不明,乌日娜想阻止尤弈棋,可尤弈棋倾灌内力的一掌,已然扇在马思迁脸上,八颗碎牙伴着一条香舌,从口中爆射而出。 旋即,尤弈棋将马思迁举过头顶,纵身跃起数丈之高,狠狠地将马思迁向岩壁上抛砸而去。 力道很大、速度很快,没有半声惨叫,只见一摊肉泥,粘连着岩壁缓缓下滑,在岩壁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尤弈棋先屠薄无行,再杀马思迁,谷中众人吓得急忙向地宫中逃窜,这不跑还好,一跑反而引起了尤弈棋注意,瞬间沦为发泄怒火的对象。 但见尤弈棋箭步追赶,伸手猛地一拉,撕扯下这些人的胳膊,运转气刃一捏,骨断筋裂,将一摊肉泥往这些人的嘴里送去。 若是遇见哪个不张嘴的,尤弈棋便五指紧扣其颌骨,生拉硬拽地将其下巴撕扯开来,强行让其张嘴,使劲把肉泥向咽喉里塞: “你们不是爱吃人肉吗?小爷今天就让你们吃个够!” 乌日娜在一旁默默不语,任由尤弈棋在这些恶人身上发泄怒火,待尤弈棋杀掉最后一人之时,乌日娜这才缓步上前,轻拉尤弈棋的手,温言道: “尤小哥,冷静些,我请父汗发动举国之力,一定能够找到十方姑娘,当务之急,我们得想个办法离开这个深谷。” 听见十方筠三个字,尤弈棋的呼吸渐渐平缓,问道: “娜娜,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瞧上面!” 乌日娜浅浅一笑,手指巨瀑: “古静草原地处北境,天气苦寒,每年入秋便开始下雪,待到来年春末之时,积雪才慢慢融化,一年当中,只有夏季能够看到绿色。等到深冬腊月,天气极寒之时,巨瀑必然冻结成冰,我们便可攀冰而上,从这深谷中爬出。” 尤弈棋想了一想,觉得方法可行: “瀑布结冰,自然会形成诸多冰挂,确实比光滑的岩壁更容易攀登,但若是中途体力不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我从小习武,体力倒是不差,只是不知道在瀑布结冰之前,你的轻功能够练至何种程度。” “轻功得练,但还需借助外力,方能万无一失。” 乌日娜捡起苗建木的镗钯,双指搓动钯钉: “深谷中留下了不少带有铁钉的兵器,我们用这些铁钉制成钉爪、钉靴,不仅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还能避免失手滑落。 “此外,再打磨一些尖椎,拧结几股麻绳,待疲累之时,将数枚尖椎一起钉入冰瀑之中,麻绳一端捆绑尖椎,另一端系在腰上,我们便可以悬挂在半空中休息。” 尤弈棋闻言大喜,拍手称快: “太好了,那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时间,我们便好好修习轻功,等巨瀑一结冰,我们就离开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有了出谷的计划,尤弈棋二人安下心来,专心琢磨四绝灵宫石壁上的功法,耐心等待凛冬的到来。 此刻,深谷之外,古静草原向南、再向南,上百支阿卑狼骑正源源不断地向沪金城聚集,逐渐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旗主大人,南朝小儿做梦也想不到,这支本该在古静草原聚集的大军,会突然渡过赤河,出现在沪金城之下。” “大陵星官,南朝小儿恐怕更想不到,这是一支不死的军队……” ===================== (4751,防吞记录) 第七十一章 意外收获 炎炎八月,万千江湖中人被活埋于陨坑地洞之中,消息尚未从古静草原传出,阿卑狼骑已扬起三千里尘土,浩浩荡荡地奔赴南朝重镇,沪金城。 狼骑未至,细作已达,悄然潜入了沪金城之中。 此刻,沪金城百姓仍浑然不知,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着“沪金三杰”的故事。 一杰,沪金佐丞姜小橙,为官清廉、屡破奇案,又精通泥型铸釜、失蜡铸造……研究出不少民生器械,百信誉为“一品匠师爷”; 二杰,沪金名医万恨之,武艺高强、医术卓绝,擅长以毒攻毒,善治疑难杂症,每旬于官衙中义诊,人称“杏林毒娘子”; 三杰,沪金第一古灵精怪姜九黎,举止不拘陋俗,穿着标新立异,最喜救济贫困、施舍乞丐,与三教九流打成一片,被人戏称为“江湖机灵鬼”。 此外,姜九黎穿着标新立异,那可有的一说。 话说在风月小镇,姜九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脑袋瓜中的记忆碎片如泉眼迸发。 这些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不是别的,正是一些时髦前卫的穿着打扮,用姜九黎的话来说,那叫有范。 姜小橙为此头疼不已,妹妹这身奇装异服,说得好听些是清凉透气,说得难听些……姜小橙也说不出口,心疼妹妹。 姜九黎到不以为然,斜肩体恤、低腰短裙,这不就是炎炎夏日的标准打扮么,她可是说干了口舌,才给裁缝讲清楚要求,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来做这些衣物的布料。 某一天,姜九黎盘坐于床上,第一百零八次尝试凝聚真气,结果却和前一百零七次一样,徒劳无功。 这也倒不是姜九黎资质愚笨,而是因为…… “哥,你的傍身法宝什么时候做出来,妹妹我这辈子,注定与功法无缘了,只能靠哥哥保护了。” 姜九黎垂头丧气,自从哥哥同意她修习功法,丐帮那几本秘籍,她花了一个晚上就背得滚瓜烂熟,又经过万恨之一番指点,短短几天就掌握了凝聚真气之法。 只是说来奇怪,姜九黎的身子里似乎住着一只饕餮,她每次刚刚凝聚出真气,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就会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姜小橙不信邪,照着秘籍上一通修炼,结果和妹妹一个样,一个月下来,丹田中别说真气了,连放个屁的气息都没凑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姜小橙只好埋头苦干,争取弄出几个可以和功法抗衡的厉害家伙。 姜九黎第一百零八次聚气失败,拉着哥哥和万姐姐逛街散心,忽闻唢呐声、铙钹声,夹杂着女人的哭丧声,打东边隐隐而来。 姜小橙三人驻足静待,不一会,一支盛大的出殡队伍缓缓行来。 当头一个青年男子,面容消瘦,披麻戴孝,连喊带嚎,一副悲痛至极、欲哭无泪的神态。 姜九黎见过这个男子,告诉哥哥和万姐姐: “这个人是成衣铺掌柜王祥的兄弟,名叫王硕,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我几次去王掌柜的铺上裁衣物,都遇见王硕向王掌柜讨要银子。” 万恨之目光敏锐,认清灵柩上的名讳,不禁诧异万分,压低声音对姜小橙说道: “奇怪,死者正是成衣铺掌柜王祥,我前些天还替他看过病,并不是致命之疾,怎么今天就突然走了?姜公子,事有蹊跷。” 姜小橙听了心中一动,问道: “王掌柜得的是什么病?” “劳怯之症!” 万恨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王掌柜这病乃是纵欲过度所致,导致气血双虚、肾精不足,这病能拖很长的日子,保养得法兴许还会痊愈,绝不会突然暴毙!” 姜九黎闻言坏坏一笑: “王掌柜老夫少妻,王夫人又是个俏娘子,说不定昨晚王掌柜亢奋过度……” “胡说!” 万恨之总觉得姜九黎重伤愈合之后,俨然变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小大人,和她说话也不用再避讳什么,直言道: “这病俗称阳虚,王掌柜根本没那个本事……”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阴风“呼呼呼”地刮起来,卷起一蓬蓬灰尘,遮天蔽日,迷得人双眼难睁。 唢呐声、铙钹声、哭丧声一下子全都停下了。 四个抬灵柩的挑夫被阴风刮得脚步踉跄,把持不稳,只听得轰的一声,那口灵柩坠落地面。 从灵柩后面的轿子之中,传出惊恐的女人声: “小叔叔,出什么事了?” 阴风随声又起,蓦然掀开轿前的白布帏帘,露出轿上女人的面目。 姜小橙一眼瞥去,这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应该是妹妹口中的王夫人,但脸上似乎并无哀戚之态。 万恨之直觉敏锐,悄声说道: “姜公子,王掌柜的死必有蹊跷!” 姜九黎好奇王掌柜的死因: “哥哥,开棺验尸!” 姜小橙摇了摇头: “当街开棺恐有不妥,先查查王掌柜的弟弟,王硕。” 说完,姜小橙让万恨之尾随出殡队伍,查明王掌柜的灵柩抬往何处,何时下葬。 尔后,姜小橙兄妹来到王硕家附近的茶楼,一边留意可疑人物,一边静候万恨之的消息。 一个时辰之后,王硕从多宝寺返回,万恨之尾随其后,见姜小橙在茶楼上招手,旋即走了上去: “姜公子,王掌柜的灵柩停放在多宝寺,先做七天法事超度亡魂,然后在城北的王家墓地下葬。” 说话间,茶楼下传来争吵之声,似乎要打了起来。 姜九黎好凑热闹,连忙蹦跶下楼去,但见一个魁梧壮汉拧着茶掌柜的衣领挥拳猛击,茶掌柜没有还手,只是左避右挡。 万恨之一眼看出,这茶掌柜避挡得非常巧妙,身上没吃着一下重拳,却让人觉得已饱受拳击之苦。 姜小橙喝道: “住手,休得伤人性命!” 魁梧壮汉转过身,看见是佐丞大人发话,乖乖地松了手。 姜小橙向茶掌柜问道: “邓掌柜,这位客人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邓掌柜脸上挂着苦笑,向佐丞大人深鞠一躬,恭声道: “姜大人,这位客人一早喝完茶走来,刚才回来说把钱囊忘在茶桌上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当时就把钱囊收好了,这位客人一回来,我立马把钱囊归还给了他。” “那为什么还会发生争吵?” 姜小橙有些不懂了。 “唉!” 邓掌柜叹了口气: “钱囊里明明只有七、八两碎银,这位客官却硬说……” “什么硬说?” 魁梧壮汉凶声凶气,用手拎了拎钱囊: “钱囊中明明放了二十多两花白纹银,十多两碎银!” 姜小橙接过钱囊仔细看了看,微微一笑,向邓掌柜吩咐道: “你去取二十两纹银、二十两碎银过来。” 邓掌柜从柜台下取出钱匣子。 姜小橙先把二十两纹银放入钱囊,再把二十两碎银一点点地往钱囊里放,放入五、六两碎银的时候,钱囊已经鼓鼓的放不下了,连囊口的绳子也无法系上。 姜小橙晃了晃钱囊,对魁梧壮汉笑道: “这钱囊装不下二十两纹银和十两碎银,想来并不是你的钱囊,请你去别处再找找看吧。” 言罢,姜小橙一罢手,让魁梧壮汉离开茶楼。 万恨之展露功法,上前一步。 众茶客看了、听了、乐得齐声大笑,朝着魁梧壮汉喊道: “你去别处再找找看吧。” 魁梧壮汉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脸尴尬,愤愤离去。 邓掌柜从姜小橙的手中接过钱囊,感激不尽。 姜小橙拉着邓掌柜走到偏隅一角,悄声问道: “邓掌柜,茶楼消息灵通,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姜大人请问,小的定当知无不言。” “你知不知道成衣铺的王掌柜死了?” “知道。” “怎么死的?” “暴病而亡!” “哦,什么病?” 邓掌柜凑近姜小橙的耳朵,悄声说道: “据传是纵欲过度,但我看不像。” 姜小橙心头一颤,问道: “邓掌柜知道些什么?” 邓掌柜神神秘秘道: “王掌柜年事已高,好几年都没有和夫人共枕,他夫人宋芸正值如狼之年,熬不住寂寞,和家里的下人阿三勾搭上了。我想……” 姜小橙颇感兴趣: “这种私密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阿三自己告诉我的!” 邓掌柜左右看了一眼,又将声音压低了些: “阿三常来这喝茶,与我无话不谈。有一次,他拿了一支银簪抵茶钱,我问他银簪是从哪弄来的,他告诉是宋芸给的辛苦费,耕地施肥的辛苦费!” 姜小橙不禁脱口一笑。 三人离开茶楼,见街边坐着一帮乞丐,姜九黎心动恻隐,随手打赏了一些小钱,乞丐拜了又拜: “多谢姜姑娘打赏!” 根据邓掌柜之言,姜小橙怀疑宋芸和阿三主仆通奸,于是前往多宝寺验尸,查找证据,分析谋杀过程。 少顷,一班衙差押着疑犯赶到多宝寺,前往停放王掌柜灵柩的西厢房。 姜小橙吩咐其他人回避,只留下姜九黎、万恨之、宋芸、阿三,以及两名衙差。 姜小橙吩咐两名衙差打开棺盖,与万恨之一起查验尸体,两人十分细心,连尸体的发辫都解散了仔细点戳。 尸体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痕,在前胸,难说是击伤还是碰伤,但这伤势并非致命伤,死因一时不明。 姜小橙看看万恨之,万恨之点点头,脸上一副无奈的神情。 姜小橙再看尸体的脸,脸上满是痛苦挣扎之色,纵欲过度、亢奋而亡,会是这种表情吗? 宋芸在一旁呜呜哭泣不止,姜小橙有些心烦,咐咐道: “将灵柩抬回官衙,结案前,疑犯不得出城。”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击鼓鸣冤,姜小橙迅速升堂讯问。 茶楼的邓掌柜,抓住一个衣衫破烂的小青年跪在堂下。 姜小橙一拍惊堂木,喝问: “是谁告状?” 邓掌柜叩了个头: “回姜大人,是小人告状!” “有何冤情?” “小人抓了个小偷,他半夜里爬进茶楼偷钱。” 姜小橙又一拍惊堂木,问道: “偷东西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姓岳,乞丐一个,没有名字,别人都管我叫岳乞儿。” “那么,岳乞儿,你夜入茶楼盗窃钱财可是事实?” “是,是事实。” 岳乞儿战战兢兢,不敢撒谎。 “打三十大板,关押三个月!” 岳乞儿吓掉了魂,语无伦次地喊道: “大、大人!小人愿意将功赎罪!” “你能建什么功?” “小人揭发一件凶杀案!” “什么?” “就是谋、谋杀王掌柜的案子!” 姜小橙心头怦地一跳,沉住气,尽量把口气说得温和些: “好吧,你不要慌张,慢慢说,说清楚!” “是,谢姜大人!” 岳乞儿叩了个头: “大前天深夜,我到王掌柜家去偷东西,翻墙进了后院,看见有一间房里点着灯。我偷偷潜入过去,由窗缝朝里一看,啊呀,可把我吓死了!” 说到这里,岳乞儿变得脸色煞白,一脸惊恐。 姜小橙安抚道: “不要怕,慢慢说下去!” “我、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床头,按住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床上那人一丝不挂。那个站着的男人,把一根半尺多长的铁钉,刺进床上那人放水的口子,又用手掌猛击!我,我吓得半死,连东西也不敢偷了,就逃了出来……” 姜小橙听了暗暗心惊: “这谋杀太阴毒、太下流了!” 姜小橙看了看岳乞儿的神情,接着问道: “你可认识床上被害的人?” “面孔被那个女人遮住了,看不见。” “站着的一男一女,你可认识?” “女的不认识,男的认识,我跟他赌过钱,他叫阿三,是王家的下人。” 姜小橙不禁起疑,乞丐哪来的赌资,但没点破,只是问道: “岳乞儿,那女的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能,一定能!” 岳乞儿毫不含糊。 姜小橙向衙差吩咐: “带宋芸、阿三到官衙受审!” 一会儿,两名衙差把宋芸带到,王掌柜的兄弟王硕不请自来,跟在后面,姜小橙看在眼里。 宋芸满面哀愁,但神色并不惊慌,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衙差让她在岳乞儿身旁跪下。 姜小橙问两名衙差: “仆人阿三呢?” 一名衙差答道: “回大人,阿三服毒身亡!” 姜小橙眉头一皱,让万恨之前去验尸,然后吩咐岳乞儿将刚才的供词再说一遍。 岳乞儿这一次说得很熟练。 姜小橙始终在观察宋芸的表情,见她除了惊讶、恐惧,似乎没有阴谋败露的崩溃感,心想这女人若不是沉得住气,就是另有端倪。 岳乞儿说完,姜小橙用手一指宋芸,喝问一声: “岳乞儿,那晚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岳乞儿侧过身子,朝宋芸仔细一看,断然说道: “就是她!” “是我?” 宋芸显得惊慌而诧异: “我要害死谁?” “大胆刁妇!” 姜小橙一拍惊堂木,怒斥道: “你与下人阿三主仆通奸,合谋杀害亲夫,手段毒辣绝顶,还不从实招来!” 这时,王硕突然蹿上堂来,狠狠扇了宋芸一记耳光,怒吼道: “阿三已经畏罪自杀,你这贱人还不快招!” 姜小橙一见乱了套,喝道: “退下去!本丞自会秉公断案!” “哥,你死得好惨啊!” 王硕哭喊着退到了原处,姜小橙冷眼看了看他。 宋芸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低着头,眼泪直往下滴落。 良久,宋芸失魂落魄般抬起头来,呆呆地盯着姜小橙,口中喃喃说道: “我没有杀夫……” 姜小橙见宋芸神智有些失常,心想案件必有可疑之处,于是言称突有要事,此案隔日再审。 “疑犯和证人暂留官衙之中,不得外出,明日再审。” 回到后衙,姜小橙回想着刚才众人的神情,对妹妹说道: “黎儿,你不是经常施舍沪金城的乞丐吗?岳乞儿也是个乞丐,你去向其他乞丐打听打听,查查岳乞儿说的是不是实情。” “好勒,我这就出去转转。” 姜九黎离开没一会,万恨之回来了: “姜公子,我查验过了,阿三确实是服毒身亡。” 姜小橙想了一想,说道: “万姑娘,我们再去看看王掌柜的尸体。” “姜公子认为宋芸没有谋害亲夫?” “据我观察,宋芸是个懦弱的女子,应该不会以如此阴毒残忍的手段谋杀亲夫。而且,我总觉得岳乞儿与王硕像在演戏。此外,王硕不请自来,他怎么知道阿三是畏罪自杀呢?” 果然,姜小橙这次将尸体剖开,从尸体的下腹之中,取出了一根半尺长的铁钉,杀人手法和岳乞儿所说完全吻合。 姜小橙正拿着铁钉端详,找乞丐打听消息的姜九黎回来了: “哥哥,我们都中了圈套!” 姜小橙惊问道: “黎儿,你说什么!?” “岳乞儿搞假揭发、作伪证……” 说到这,姜九黎戛然而止。 姜小橙瞪了瞪妹妹,旋即妥协道: “你爱穿啥穿啥,哥哥不过问了。” 姜九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刚才有几个小乞丐告诉我,案发那天晚上,岳乞儿在城东废祠堂里赌钱,从日落赌到天明,寸步未离,怎么可能在王掌柜家偷窃,觑见了案发过程。” 闻言,姜小橙放下铁钉,盖上掩尸布: “刚才在公堂之上,岳乞儿说他赌钱,我就觉得可疑。” 万恨之说道: “姜公子,要不我使些手段,逼岳乞儿说出实情。” “不用,岳乞儿背后一定还有人。” 姜小橙摇了摇头,斟酌了片刻,想到了一条妙计: “把岳乞儿给放了。” 暮色笼罩沪金城,月如银盘悬在空中,月光蒙蒙泻落在大街小巷,夜风越刮越紧。 官衙正门东侧的屋檐下隐匿着五个人,姜小橙兄妹,万恨之,以及两名强悍机敏的衙差。 官衙的大门打开,岳乞儿走了出来,哭丧般的脸一下子漾起了笑意,他向四周望了望,发现街上行人稀少没有异样,一扭身向西扬长而去。 姜小橙严密监视岳乞儿,看他去向什么人领取酬金。 岳乞儿走着走着,到了茶楼,一摇三晃走了进去。 良久,夜深,茶楼打烊,茶客一个个走了出来,茶楼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岳乞儿却仍然没有出来。 此刻,茶楼只有三楼东间内房的灯火还亮着。 又过了一会,一个人走到茶楼门前停下,姜小橙一看,是王硕。 王硕轻轻敲门,店小二打开了一条门缝,王硕急不可耐地挤了进去,旋即关上了门。 又等了一个时辰,街上行人全无,家家户户早已进入了梦乡,姜小橙三人仍然在耐心地等着。 茶楼的门轻轻开了,店小二探出头来向外一望,缩了回去,旋即就踱出来一个人,腰间的钱囊沉甸甸的,不是岳乞儿还能是谁? 岳乞儿似乎醉意正浓,脚步踉跄往右一个转弯,朝东走去。 姜小橙正要尾随上去,茶楼的门倏地打开,又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将帽檐压低,遮住了脸,头向下低着,匆匆疾行,似乎要跟踪岳乞儿。 姜小橙兄妹和万恨之也起身跟踪,留下两名衙差继续监视茶楼。 岳乞儿一直向东走去,似乎又要去废祠堂赌钱。 走到树荫浓蔽房舍稀少之处,岳乞儿得意忘形,哼起了小曲: “赌钱伢子是条龙,一时富贵一时穷……” 突然,岳乞儿的后脑勺猛遭一击! 姜小橙见跟踪岳乞儿之人突然行凶,立即意识到这是凶手在杀人灭口,连忙喊道: “抓住他!” 凶手拔腿往前飞逃,万恨之先一步追上去,姜小橙蹲下查看岳乞儿的伤势,不由得大吃一惊,凶手一掌拍碎了岳乞儿的后脑骨。 姜小橙看了一眼妹妹: “黎儿,机动装置练习好了吧?” “没问题,哥,这点子还是我想的呢!” 但见姜小橙兄妹的手臂、腰、大腿的左右两侧,分别挂着一个圆盘状物件,总计六个,圆盘径约半尺,厚一寸有余。 姜小橙轻触机关,六道韧性极强的盘龙丝自圆盘中射出,飞向街道两侧的屋舍高处。 盘龙丝尖端装有钩爪,固定在屋舍的横梁上之后,圆盘中的机簧旋转收缩,将盘龙丝卷回的同时,把姜小橙拉向半空之中。 姜小橙趁势松开钩爪,将盘龙丝射向更远更高的地方,如此往复。 六个圆盘将人体的重量分散到身体各个地方,使得姜小橙活动灵巧,能通过摆动腰腿在空中调整姿势,以滑行、摇摆的方式在街道上高速移动。 看见哥哥追了出去,姜九黎紧随其后,欢呼雀跃道: “蜘蛛侠来咯!” 夜风刮得树枝嗖嗖尖叫,凶手转身向西奔了大约三条街,又折向北边疯狂逃窜,渐渐城墙在望,凶手想要逃出城去。 凶手正欲飞檐走壁,跃上城墙,忽然听到一声枪响,右膝盖骨中弹粉碎,顿时痛入骨髓,跌翻在地,还来不及喊话,已经被身后的万恨之擒住。 凶手痛得呻吟不止,姜小橙收枪上前,揭下凶手的面纱: “邓掌柜,你一掌击毙岳乞儿,武艺确实不俗!不过,你的身手不凡,万姑娘昨天在茶楼中就已经看出来了。” 与此同时,留守茶楼的衙差也将王硕抓了起来。 姜小橙连夜升堂审讯,大堂上火炬熊熊,两旁站立的一帮衙差个个怒眉瞪目,地上堆放着各种刑具。 跪在堂下的王硕早已吓得丧魂落魄,邓掌柜也是一脸死灰。 无须动刑,自知难以隐瞒的王硕和邓掌柜,乖乖地招供了作案的全盘过程。 王硕与兄长王掌柜分家之后,整日吃喝嫖赌,很快便将家产挥霍一空,向王掌柜借钱,王掌柜开始还借给他,次数多了,王掌柜就不理他了。 王硕怀恨在心,就想谋夺王掌柜的家产,可孤掌难鸣,请谁帮忙呢?他想到了茶楼的邓掌柜。 王硕是茶楼的常客,跟邓掌柜很熟,暗暗跟邓掌柜一谈,邓掌柜先是不答应,后来听到能分得王掌柜的一半财产,大约有五千多两银子,邓掌柜就答应了。 两人作了十分周密的布署。 邓掌柜身怀武艺,平时深藏不露,无人知晓,趁夜潜入王掌柜家中,往王掌柜前胸击了一掌,这一掌击得分寸得当,只昏不死。 尔后,邓掌柜褪去王掌柜的下衣,用铁钉钉死了王掌柜,又替他穿好下衣,跃窗而出。 那一天,邓掌柜见姜小橙前来调查此事,将计就计,编造了一个阿三与宋芸通奸的故事,误导姜小橙作出错误判断,以为案情是主仆通奸谋害亲夫。 但是,邓掌柜万万没有料到,那天会发生一名茶客向他敲诈的事,让万恨之看出了他身怀不凡武艺。 姜小橙前往多宝寺开棺验尸,王硕、邓掌柜就重金收买小乞丐岳乞儿,教会他一番话语,让他去官衙将功赎罪,揭发宋芸谋害亲夫。 为防阿三与宋芸的口供对不拢,邓掌柜在当天深夜再次潜入王掌柜家中,用刀子威逼阿三服下毒药,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 邓掌柜同样没有想到,王硕口误让姜小橙生疑,于是让姜九黎暗中调查岳乞儿,邓掌柜还以为,只要再杀掉岳乞儿,一切就万事大吉。 一件极为普通的图财害命之案,却让姜小橙看出了另外的端倪。 隐藏武艺的邓掌柜,经营着消息灵通的茶楼,让姜小橙不禁想到了另外两个字,细作。 如此思量,姜小橙命人剥去邓掌柜的上衣,胸膛上那一撮茂密的毛发,是阿卑族人最为明显的体貌特征。 这一次,邓掌柜的嘴巴变严实了,像铁打的一般,但再硬的嘴,万恨之也有办法将其撬开。 刑房中,邓掌柜被捆绑在木桩之上。 万恨之取来一个瓷罐,轻轻向地上一丢,连串脆响之后,碎瓷片四下飞溅,跟着出来的,是几只小巧而古怪的虫豸。 一条青如碧竹的小蛇,一条闇如夜空的蜈蚣,一只形如人脸的白蜘蛛,一只璨如黄金的五足蟾蜍,还有一只赤如烈焰的蝎子。 昏暗的灯火下,碧、黑、白、金、赤,纯然一色,无有混杂,分外腥膻。 万恨之拾起一片碎瓷,轻轻划破邓掌柜的舌头。 那五种一看便知其毒无比的虫豸,闻着邓掌柜口中的血腥味,各自发出不同的怪叫声。 碧沉蛇身子一屈一弓,凌空而起,如弩箭机发,迅捷无比。 千棘闇蜈两胁之下展出双翅,斜飞一圈,俯冲而下。 人面蜘蛛喷出毒丝,粘连住鼻尖,荡丝飞起。 金蟾蜍蹦跳腾空,还未落下,口就一张,一股毒汁已先喷出。 蝎子虽不能飞行与跳跃,但爬速极快,爬到邓掌柜嘴边时,尾巴早已翘起,一钩砸下。 这五种万恨之练功的至毒之物,寻着血腥味爬入了邓掌柜的口中,顺着咽喉蹿了下去。 少顷,邓掌柜闻到从自己体内传出的血腥味,悉数招供。 消息骇人听闻,姜小橙顾不得夜深,立马奔赴太守府,与黎美曼共商大事: “师姐,阿卑三十万狼骑已然南下,不日就会兵临沪金城下!” 黎美曼轻披薄衫,不慌不忙: “师弟勿慌,我虽为太守,但沪金守将实乃田忠义。田忠义手握重兵,却听命于贵妃党,向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沪金城如果丢了,向南还有栗北城可守,可田忠义若是阵亡了,贵妃党必定元气大伤。” 姜小橙自然明白黎美曼之言: “可是……” 黎美曼伸指按住姜小橙的双唇: “师弟,老师既然嘱托我照顾你,你听从师姐的安排便是,放心,城若是丢了,师姐自有办法开脱。” 姜小橙悻悻而归,找来姜九黎和万恨之: “不行,沪金城绝不能丢!” ===================== 真的无语了,杀人手法和验尸过程又被和谐了! 修改之后读起来真的没有味道…… (7983,防吞记录) 第七十二章 酩酊恍惚 阿卑大军将至,守将田忠义浑然不知,太守黎美曼另有所图。 姜小橙心里清楚,沪金城有赤河天堑作为屏障,易守难攻,沪金城一旦失守,就再难阻挡阿卑狼骑南侵。 沪金城城头之上,姜小橙忧心忡忡,极目眺望,但见赤河之上,有一对青年男女正乘舟渡江。 男子风度翩翩、清秀脱俗,肩背一刀一剑。 女子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腰系碧玉葫芦。 这对男女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舟楫停靠,两人向泸金城走去,姜小橙悄然跟随,暗中观察。 但见这对男女来到了沪金城官衙,男子上前一步,收敛起身上的那股子潇洒劲,向衙门守卫作揖行礼,恭声道: “这位官爷,在下江易秉,师出平北衢山派,今乃闲人一个,听闻田忠义将军求贤若渴,广招习武之人至军中效力,现特来投靠,请官爷代为通报。” 守卫缓缓地睁开迷糊的双眼,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哈气连天: “去去去,你走错地了,想当兵吃皇粮去城北的军营登记,功曹大人可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江易秉见守卫对自己爱搭不理,于是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恭敬地递了上去,点头哈腰道: “官爷值守辛苦了,喝些茶解解乏。” 白花花的银子明晃晃,守卫的瞌睡瞬间清醒,但碍于左右还有其他同僚,也不敢伸手接过银子,暗自在心里埋怨,江易秉这个江湖草莽,不懂得送礼的门道。 可银子就在眼前,守卫又不愿意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于是心生一计,想要将江易秉拉至一旁,再悄悄地收受贿赂。 如此忖量,守卫将脸色一沉,拔出腰间的佩刀,怒喝道: “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贿赂衙门守卫,实在是目无王法,待我将你擒住,交由狱曹大人定夺。” 说完,守卫紧抓江易秉的领口,将他向一旁的偏隅处拖曳。 江易秉出身江湖,不懂得官场上的门道,没有听明白守卫的话外之音,居然拔剑反抗,与衙门外的守卫厮斗起来,并且下手很辣,绝不留情,出招间颇有几分薄无行的影子。 江易秉曾是衢山派大弟子,眼前这些守卫不过是寻常之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正当江易秉欲下杀手之际,从官衙内传出一道喝止之声。 “住手!” 万恨之脚踏轻灵,从衙门内奔闪而出,两指擒住刺向守卫的利剑,一脚踢飞劈砍而来的阔刀,旋即以毒功逼退江易秉,呵斥道: “大胆贼人,擅闯官衙,死罪一条!” 江易秉看见万恨之腰间的天威府令牌,目露喜色,收起刀剑,向万恨之连赔不是,恭声道: “这位女侠,在下江易秉,师出平北衢山派,只因恩师为阿卑蛮子所害,衢山派暂由无垢宫接管,我与慕宫主性子不合,又与蛮子势不两立,这才离了衢山派,想投身朝廷效力,驱除蛮子,为恩师报仇。” “报仇……” 万恨之的口气柔和下来,感同身受地说道: “既然想要驱除蛮子,为何不去军中效力,上战场杀敌,却来这沪金官衙?” 江易秉轻拍额头,微微摇头,长叹一声: “闻言沪金守将田忠义招贤纳士,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军营的营门紧闭,在下自荐无门,这才来到官衙,希望功曹大人可以为我引荐。” 说着,江易秉深深一拜,情真意切地说道: “这位女侠,天威府广招天下英雄,奈何我却没有门路,你既然是天威府之人,请念在大家同为江湖中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万恨之面露难色,虽然大塔崖一事之后,她因功被提拔为天威府中郎,但毕竟只是四品官员,无权招募属官,而且她对眼前的江易秉并不熟悉,自然不会轻易向上举荐。 万恨之正忖量着婉拒之词,却见姜九黎与黎美曼交谈甚欢,大包小包,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从街道尽头乘坐马车归来。 正主返回,万恨之欣喜地将难题交还给黎美曼: “黎太守,此人乃衢山派江易秉,想为朝廷献力,共同抵御阿卑蛮子,请黎太守定夺。” 黎美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美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衢山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虽然位于阿卑腹地,但江少侠深明大义,不远千里弃暗投明,实在难能可贵。如此,请江少侠暂时屈尊于兵曹,待时机成熟,本太守再向田将军荐贤。” 江易秉喜出望外,拉上身旁的阮静姝,感激涕零道: “多谢太守大人成全,这位是拙荆阮静姝,我夫妻二人必定牢记太守的知遇之恩,万死不辞。” 是夜,阮静姝为江易秉揉捏肩膀,樱唇贴耳,细语道: “师兄,自从薄无行下追杀令以来,我们一路南逃,每天担惊受怕,很久没有如此安逸舒适过了。” 江易秉闭眼舒目,很是享受: “师妹,你传我江海决功法,薄无行躲在暗处偷听,四派会武暴露偷学一事,他居然想杀我们灭口,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我还叫他一声师父。” 说着,江易秉轻抚阮静姝的纤纤玉手,将其揽入怀中: “只可惜师妹你,作为井坊主的爱徒,本可顺理成章地继任古香坊坊主,却甘愿离开师门,与我浪迹天涯,师兄真是有愧于你。” 阮静姝并不知晓,她观音庙受辱一事,正是江易秉受薄无行的指使,与江湖黑道演的一出双簧,故而心存感念地说道: “师兄,你不畏强敌,在观音庙救我于危难,也不嫌我脏了身子,对我百般贴心呵护,我早已心属于你,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正当两人情意绵绵之际,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江少侠,太守有事与你商议,请你尽速前往。” 阮静姝不舍,双手从江易秉的腋下穿过,紧紧地将其搂抱。 江易秉转身轻抚阮静姝的前额,低声细语道: “师妹,太守深夜唤我必有大事。薄无行下落不明,我们好不容易寻了一处安生之所,一定要好好珍惜机会,待我出人头地、扬名立万之时,一定补办婚礼,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过门来。” 江易秉离去,阮静姝沏了一壶暖茶,独坐在床头等候江易秉回来,没想到却是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上午,江易秉才无精打采地从官衙中返回。 阮静姝见江易秉行眠立盹的困倦模样,关切道: “师兄,昨夜发生何事,居然让你如此疲累?” 江易秉轻叹一声,无奈道: “并无大事,太守昨夜唤我之时,已是酒醉之态,她想起了战死沙场的亡夫,情绪有些沮丧,只是想找个人一诉衷肠,以解愁闷。” 说完,江易秉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黎美曼勾魂摄魄的抚摸与缠绵悱恻的呼吸,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若非江易秉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早就被这个风韵犹存的俏徐娘给就地正法,欣然接受太守的检阅了。 可惜江易秉担心秘密暴露,遭到黎美曼的讥讽与嘲笑,只得虚与委蛇,假装清高与羞涩,等挨到了天亮,才从黎美曼的房中逃了回来。 只是江易秉越是故作青涩,就越让如虎之年的黎美曼垂涎。 接下来几天,黎美曼总是借机与江易秉单独相处,趁嘘寒问暖之机对江易秉动手动脚,却总不能得逞。 黎美曼不禁怀疑,江易秉畏首畏尾,乃是顾忌阮静姝的情绪。 另一边,阮静姝也是有所察觉,醋坛子不由得打翻一地: “师兄,黎太守她是不是守寡多年,见你生得俊俏,对你有了非分之想?” 江易秉一罢手,苦苦作笑: “师妹,太守她空闺孤枕多年,的确有些寂寞。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薄无行诓骗,修习了元阳子经,又没有渡生蝾螈修复身子,哪能替太守排解空虚?” 说着,江易秉拥阮静姝入怀,轻吻其额: “师妹不嫌我身体残缺,甘愿常伴左右,我江易秉三生有幸,又怎么会移情她人。” 言罢,江易秉三指朝天,正欲起誓,却被阮静姝阻拦。 但见阮静姝美眸娇羞,脸颊微红,含情脉脉道: “师兄,只要你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易秉心中甚是苦恼,好不容易遇上黎美曼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寂寞主,无奈他却是一个残废之身,不然这还真是一个攀附高枝的天赐良机。 江易秉心中同样清楚,眼下他婉拒黎美曼的示好,黎美曼只会认为他是碍于阮静姝的压力,故而放不开手脚,可若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了黎美曼的兴致,最终只会招致黎美曼的怨恨。 如此思量,江易秉决意带着阮静姝不辞而别,可就在二人决定离去之时,沪金城守将田忠义,却遣人邀请江易秉赴宴。 江易秉大喜,黎美曼暗喜。 宴席之上,除田忠义、江易秉和阮静姝之外,还有姜小橙兄妹、太守黎美曼、总兵王达,以及一众文官、武将,沪金城的核心人物可谓齐聚一堂。 江易秉明白,他能够出席官宴,皆是黎美曼从中出力,于是向黎美曼投去感激的目光,但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今晚一定要博得田忠义的赏识,今后靠武艺说话,这样就不用看黎美曼的脸色了。” 黎美曼妩媚一笑,回看江易秉一眼,暗自忖量: “江易秉,等阮静姝上了田忠义的床榻,你便不会再心存顾及,对我欲迎还拒了吧。” 这场官宴,黎美曼这个堂堂三品太守,干起了老鸨的勾当。 田忠义见阮静姝如芙蓉出水,有一股仙灵之气,不禁瞳孔微张、眼眸放光,心中对黎美曼的安排甚为满意,以为黎美曼是在向贵妃党示好。 但见田忠义端起酒杯,向众人说道: “今日宴席,一为给姜家兄妹接风洗尘,二为庆贺黎太守喜得俊才,三为答谢黎太守为我荐贤,大家举杯共饮,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田忠义意味深长地看了黎美曼一眼,旋即起身向姜小橙敬酒,为之前的闭门不见找了个理由: “状元爷,我前些日忙于边境布防,未在沪金城中,你都到任整整一个月了,我才得空为你接风,还望你不要介怀。” 姜小橙并不习惯,更不喜欢官场应酬,于是一言不发,只是出于礼节,默默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姜九黎心想,田忠义多喝些,哥哥就能少喝些,于是在一旁插科打诨,俏皮地说道: “田将军,你身为长辈,却没有照顾好我们这些晚辈,迟迟一个月才来接风洗尘,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田忠义瞥了一眼阮静姝,不想在这个美娇娘跟前失了面子,于是哈哈大笑,痛快道: “该!姜家兄妹有两人,我得自罚两杯,才不会让人笑话我田忠义,说我不懂得关照晚辈。” 说完,田忠义抬头豪饮,两杯烈酒悉数下肚。 田忠义本就是好酒之人,眼下又起了邪念,于是不断地寻找话题,向众人劝酒,尤其是在黎美曼的配合下,一杯接一杯地将烈酒灌进阮静姝的肚子里。 只可惜阮静姝师出古香坊,那自然是量如江海,虽然身旁的空酒坛堆成了小山,但脸蛋却没有泛起半点红晕。 推杯换盏之间,姜九黎见哥哥有些不胜酒力,频频为其挡酒。 总兵王达见姜九黎衣着清凉,以为姜九黎是乱性之人,又见姜九黎生得俏皮可爱,巴不得这小姑子多喝几杯,最好能醉得不省人事,他便能为所欲为了。 姜小橙思量自己与妹妹皆是不能再喝,于是以多饮伤身为由,婉拒了众人的劝酒,田忠义正喝到兴头之上,被姜小橙接连拒绝,感觉拂了面子,脸色有些阴沉: “状元爷,你莫不是看不起我田忠义,不给本将军面子?” 姜小橙对田忠义的劝酒不胜其烦,加之酒劲上脑,啪地将杯子反扣在桌面上,也没了好脸色: “我不喝,是我不给你面子。你逼我喝,就是你不给我面子。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不要面子好了,反正我日后回到京中,按升平律令,京官不得私通驻外武将,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田忠义气得怒掷酒杯,但考虑到姜小橙的身份,也只能咬牙强忍,旋即提起满满的一坛酒,对王达喝道: “王总兵,给本将军干了这坛酒。” “这……” 王达噗地一下,将口中的食物悉数喷出,目光躲闪着田忠义的怒火,支支吾吾地说道: “田、田将军,这坛白酒足有数十斤之重,若是一口下肚,恐有性命之危啊!末将……” 田忠义雷霆大怒,一脚踢飞凳子: “王总兵!本将军今晚只是让你喝些酒,你就畏畏缩缩、贪生怕死,这要是上了战场,本将军让你为国捐躯,你是不是也要七推八阻,以致错失战机!若是这样,这总兵之位,你还是让出来的好!” 江易秉万万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受邀参加官宴,就遇上如此匪夷的一幕,不过田忠义作为一品将军,眼下倒是巴结他的一个机会。 心念至此,江易秉起身接过酒坛,一脚踏于椅凳之上,将酒坛举过头顶,抬头将其一饮而尽。 “好!江少侠痛快!” 见有人出来给自己撑场子,田忠义的怒火瞬间褪去大半,重重地拍打着江易秉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欣赏: “江少侠,你不怕伤了身子吗?” 江易秉的脑子有些迷糊,身子也是飘飘忽忽地不听使唤,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豪饮自然伤身,但若能博田将军一笑,身子受伤便算不得什么。” 此言一出,田忠义感觉丢掉的面子全都给找了回来,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旋即眉飞色舞地望向姜小橙,拿腔拿调地说道: “某些人殿试夺魁,家里人却在敌城营生,并且还安然无恙,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敌国的奸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姜小橙拍案而起,一杯酒泼在田忠义的脸上,拉着妹妹转身离去。 黎美曼看着两个空荡的座位,心里暗叹道: “老师说得没错,姜家兄妹的内心是狼非狗,若是将来得势,必定难以控制,看来还得多多制造机会,调教驯化这兄妹二人。” 见气氛有些尴尬,黎美曼将田忠义的注意力引到阮静姝身上,江易秉也是看出了田忠义的心思,不断地让阮静姝向田忠义敬酒。 阮静姝心疼江易秉多饮,一杯又一杯地替江易秉挡酒。 田忠义两三杯酒下肚,怒火渐消,无奈叹道: “黎太守,你与姜小橙那厮同为仲太师的门生,他却远不如你通晓事理!本将军要不是看在仲太师和你的面子上,他今天休想从军营中走出去!” 黎美曼移步坐到田忠义身旁,端起酒杯: “师弟他不懂事,我这个当师姐的,替他向田将军赔罪了。” 言罢,黎美曼连饮三杯、一滴不剩。 几人觥筹交错,酒宴的气氛逐渐回暖,欢声笑语淹没了之前的不悦,就在众人酩酊恍惚、酒酣耳热之际,军营中响起了嘹亮而紧迫的号角声。 但见一名传令兵连奔带跑,确切地说,应该是连滚带爬地扑闪进来,撕扯着喉咙大声疾呼: “启禀田将军,阿卑狼骑大举攻城,现已渡过赤河,兵临城下,为首的是青狼旗主斯钦巴日。” 此刻,酒桌之上,除了喝酒如喝水的阮静姝还有七八分清醒,这群沪金城的股肱之臣,不论文官武将,哪个还站得起来? ===================== 明天凌晨的这一章提前更新,十二点不用等了,谢谢。 (5275,防吞记录,拜托,不要再和谐了!) 第七十三章 沪金之战 “斯钦巴日!” 田忠义的酒醒大半,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使不上劲,只得猛拍桌面,驱赶醉意,不可思议道: “这家伙不是在西线指挥作战吗!?怎么会率军攻打沪金城?” 宴席上的一班官员,听见斯钦巴日的名号,皆是惊出一身冷汗。 世人皆知,这位青狼旗旗主,为人深沉、富于机谋,极具军事天赋,且知人善用、唯才是举,麾下治军严明,将士乐为效死。 在南北两朝的战争中,斯钦巴日鲜有败绩,最擅奔掠急袭,曾在半年之内摧城拔寨,连下南朝十余座城池。 此刻人人自危,田忠义害怕有损士气,于是扯高嗓门大嚎: “沪金城位置险要、固若金汤,斯钦巴日虽善闪电奔袭,攻城却不一定拿手。而且他本在西线作战,突然兵临沪金城下,想来是连夜赶路,此刻肯定是人困马乏,我沪金城将士以逸待劳,必然能将斯钦巴日杀个片甲不留。” 酒劲壮胆,加上城内的八万守军之中,有不少江湖中人,个个骁勇善战,给了田忠义十足的底气,于是拔剑指天,声若洪钟道: “王总兵,传令下去,众将士随我出城突袭,趁斯钦巴日正在安营扎寨,尚未站稳脚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杜将军能守住川尚城,我田忠义也能守住沪金城……” 说话间,田忠义频使眼色,终于在词穷之前,让两个亲兵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赶过来扶他起身。 斯钦巴日攻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姜小橙的耳中。 听闻田忠义贸然突袭,姜小橙无奈叹息道: “田忠义胸无谋略,沪金城有险不守,还未探清敌情就出城迎敌,错过了收复四海城的大好时机。” “收复四海城?” 姜九黎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地图: 沪金城位于赤河南岸,西、北、东三面有赤河环流而过,且关城修建在台地之上,因而墙高濠深、楼宇森严,且墙身厚达丈寻,坚固异常,斧刃溅星、锥凿无痕,可谓是铜墙铁壁。 从远处遥望,沪金城像是一个放在高台上的大铁箱,俨然一个易守难攻的城堡。 心中有图,姜九黎面露笑容,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沪金城与四海城遥相呼应,斯钦巴日应是佯攻沪金城,实为配合勃尔赫泽侵略川尚城。” “眼下,四海城必是一座空城,我军可以将沪金城作为诱饵,假意坚守,诱使斯钦巴日顿兵城下,为我军争取时间。” “期间,主力部队暗中借赤河激流而下,趁机夺回四海城,再与川尚城守军南北夹击,将勃尔赫泽歼灭于河谷森林。” “而且,就算不慎丢了沪金城,阿卑于赤河南岸独占沪金城,自然是孤立无援,我军发兵夺回沪金城,要比攻略四海城容易许多。” 姜九黎头头是道,两眼汪汪地望着哥哥,脸上满是洋洋自得的神情,仿佛在说,夸我!夸我! 姜小橙点头认同,称赞道: “九黎,最近谋略见长,哥哥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这也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嘛。” 姜九黎嘿嘿笑道,旋即一丝担忧浮现脸上: “哥,也不知田忠义能不能守住沪金城,若是他无力守城,我们可得早些开溜,千万不要年纪轻轻,就做了阿卑的刀下亡魂。” 姜小橙愁眉紧锁,不敢妄下断言: “陛下建立天威府,重用武林人士,若田忠义麾下将士真有修习功法,借助沪金之险,必能让斯钦巴日伤亡惨重,只是不知道田忠义平时是如何练兵的,今晚又将如何用兵?” 姜九黎轻叹一声,替哥哥惋惜道: “本以为陛下会倚重我姜家的工艺,没想到却对哥哥献上的锻枪图纸毫无兴趣,反倒是对武学功法青睐有加,真是捉住驴子当马骑,不识货。” 姜小橙无奈地摇了摇头: “士兵修习功法,战力提升立竿见影,强化军备却需要真金白银,且耗时日久。不过我姜家工坊的实力,总有一天,会让天下人为之惊叹。” 兄妹二人交谈间,城外传来鸣金收兵之声,田忠义大败而归,领着残部匆忙逃回城内,心急火燎地遣人邀姜小橙前往城头议事。 此刻,田忠义浑身的酒气已被腥味覆盖,哭丧着脸,惊魂未定地说道: “本将军轻敌了,斯钦巴日并非轻骑扰袭,而是以十万大军强攻。并且据探子回报,勃尔赫泽另率二十万大军,直奔川尚城而去,我们没有援军了!” 总兵王达气喘吁吁,还没顺过气,想来刚才逃命之时,应该跑得最快: “眼下,阿卑军队已经全部渡过赤河,在沪金城外连营数十里,将沪金城四面围得像铁桶一般……” 姜九黎双手抱于胸前,转过身去,抬头望天: “田将军,你刚才在酒桌之上八面威风,眼下自己想办法守城便是,干嘛打扰我兄妹二人休息,给加班费吗?” 田忠义埋着头,放低声音道: “姜佐丞,我方才满口酒话,当不得真。眼下沪金城若是丢了,斯钦巴日恐怕不会留我们的性命,而且城中的百姓也会遭殃。你曾在河谷之战中大放异彩,眼下必有办法退敌。” 姜小橙向城外望去,士气高昂的阿卑狼兵,展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质,又见随田忠义突袭的士兵伏尸荒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田将军,城中还有多少守军?” 田忠义沉默了良久,才声若细蚊,支支吾吾地说道: “斯钦巴日在赤河沿岸布下埋伏,随我突袭的六万将士伤亡惨重,只剩万余人逃回城内,加上留守的两万老弱病残,眼下还有三万士兵可供调用。” 姜小橙抬头远望,看见川尚城方向传来的狼烟,愁眉不展,心想勃尔赫泽果然倾巢而出,语气沉重道: “沪金城固若金汤,原本有八万守军,斯钦巴日绝对不敢贸然强攻,只是故作疑兵,防止沪金城守军分兵偷袭四海城,或者驰援川尚城。” “可如今我军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斯钦巴日一定会择日攻城,而且朝廷援军应该会优先驰援川尚城,我们得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斯钦巴日断定沪金城不会有援军到来,于是按兵不动,只是将沪金城团团围住,一来让狼兵得以养精蓄锐,二来也可以消磨沪金城守军的士气。 几日之后,斯钦巴日见时机已到,用弩箭将招降悬赏书射入城中,劝城内众人投降,同时命狼兵朝城内高声喊话: “我阿卑围城数日,也没有援军前来救援,沪金城已被朝廷放弃,你们没有必要跟着主将一起陪葬,谁能杀掉田忠义,打开城门,投效阿卑,便可官拜都统、封邑万户、赏帛万匹!” 田忠义收到招降悬赏书之后,怒不可遏。 姜小橙不慌不忙,亲笔在招降悬赏书反面写上: “杀死斯钦巴日者,照此赏赐。” 旋即吩咐士兵,将悬赏书反射到阿卑的军帐之中,并吩咐士兵站在城头向外高呼: “沪金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守军不劳,守城根本无需救兵。” 斯钦巴日不先攻城,反而打起心理战,姜小橙当即明白,斯钦巴日还没有攻城必下的把握,于是接下来几日,姜小橙高挂免战牌,只管据城固守。 双方皆是清楚,斯钦巴日虽然渡过赤河,驻军在沪金城外,但若是一直这样对峙下去,斯钦巴日必定会因为粮草耗尽而主动撤兵。 斯钦巴日好不容易趁田忠义决策失败,诱歼其五万主力,自然不愿意轻易撤军,可是心理战已然失效,斯钦巴日只得凭借兵力优势,制定战术巧攻沪金城。 针对沪金城城墙较高,特别是城北地势险要,无法直接炮击的情况,斯钦巴日在沪金城北搞起了造山工程。 但见阿卑狼兵挑土加高,企图人工筑成一座土山,用以抹平高度差,站在与城墙齐高的土山之上,用火器炮击沪金城,避免仰攻的危险。 此外,斯钦巴日心里还盘算着,等到土山堆得足够高、足够大之时,就从土山上面,居高临下地支出横木,架起一座天桥,直接攻到城墙之上,踏着步、唱着歌,开开心心接收沪金城。 只是斯钦巴日不知道,若是论起土木工程,他正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姜小橙的枪口之上,可谓是班门弄斧。 沪金城守军在姜小橙的指挥之下,实施了极具针对性的反制措施,你堆土山,我就盖楼。 姜小橙下令加高加固城池中的箭楼,两军士兵没有冲锋陷阵,反倒是展开了建设比赛,你土山高一尺,我塔楼就高一丈。 斯钦巴日命人向姜小橙喊话: “纵尔缚楼至天,我亦穿城取尔!” 姜小橙不为所动,只是与妹妹各自分工,亲自督导箭楼的改造工程。 土山乃无中生有,工作量自然巨大,而改造箭楼只需利用木料加高,因此工程进度始终压着土山一头,稳稳地处于优势,牢牢地占据制着高权。 居高临下,姜小橙吩咐士兵不停地投石、开炮,干扰阿卑狼兵堆积土山,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之下,斯钦巴日的造山计划全然失效,造山工程,不得不就此停止。 斯钦巴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沪金城因地势高峻,确实是易守难攻,可水往低处流,高峻的地势意味着城内的取水难度很大。 赤河之水无法饮用,沪金城只能从穿城而过的芒溪中取水,若是芒溪改道而流,便能断绝城中水源。 说干就干,斯钦巴日是个行动派,命令阿卑狼兵放下枪炮,拿起锹镐,在芒溪的上游筑建大坝拦截溪水,又深挖沟渠使芒溪改道,不让一滴水流经沪金城。 不出数日,芒溪改道成功,斯钦巴日端坐于军帐之中,耐心等待沪金城守军不战自溃,可他却忽略了地下水的存在。 沪金城因芒溪绕城流过,蕴含了极其丰富的地下水,于是姜小橙指导城中工匠制造打井机,在城内打井取水,以供饮用,彻底断了斯钦巴日阻断水源的念想。 斯钦巴日再度失望,但并不灰心,反倒是因为棋逢对手,激发出了更多的潜能,吩咐狼兵朝城中大喊: “姜小橙,软的不行,我就和你玩硬的,纵使沪金城的城墙是铁打的,我也要给你撕出一道口子!” 这一次,斯钦巴日祭出了大规模攻城利器,攻城车。 攻城车,在巨型且坚固的车辆之上,用铁链挂置极为巨大的撞木,其前端装有金属攻城槌,用以冲撞城门和城墙,撞木中后端包裹着厚实的铁皮,用以增加撞木的冲力。 除此之外,攻城车上还装有立柱,柱顶以活动轴支撑长杆,杆顶有扒钩和巨斧,攻城车抵近城墙之后,长杆顶端转向城墙,用扒钩或巨斧拉扯破坏垛墙。 令人惊奇的是,攻城车的后方并没有狼兵推动,如同一只重甲巨龟,迈开四足,四平八稳地向沪金城爬行而来,所到之处,莫不摧毁。 火炮难以命中移动中的攻城车,士兵又无法以血肉之躯阻挡这只战场巨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攻城车离城墙越来越近,恐惧和慌乱在守军中弥漫开来。 “阿卑军中肯定有能工巧匠助阵。” 姜小橙单手托着下巴,望向攻城车上方腾起的阵阵白气: “攻城车上应该有一个燃煤蒸汽锅炉,利用蒸汽反复推动活塞,再以行星齿轮将往复运动变为旋转运动,从而带动车轮前进,因此根本不需要狼兵推动攻城车。” 攻城车虽然厉害,但世上总有些东西就是看得到、得不到,沪金城就是斯钦巴日命中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见蛮力无法抵挡攻城车,姜小橙决定以柔克刚。 姜小橙吩咐士兵将全城的布匹收集于一处,以最快的速度,缝制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帐幔,并在帐幔上以朱丹之色写上四个字,以此嘲讽挑衅斯钦巴日: “布既悬空、车不能坏。” 在姜小橙的指挥下,攻城车撞向何处,帐幔就迎向何处。 攻城车虽然至刚至猛,可鼓满风的帐幔就像一个大气球,受到冲撞就立即悬空,将攻城车的冲力化为乌有。 斯钦巴日见攻城车撞击帐幔,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面,力道被泄得七七八八,急忙思考应对之策。 但见阿卑狼兵用麻绳将干燥的松枝、麻秆捆作一团,再灌以膏油,绑到攻城车的扒钩和巨斧上,燃火去焚烧帐幔,甚至伸出长杆,企图引火到城楼之上。 姜小橙针锋相对,命士兵做好铁钩,装上利刃,绑扎在长杆之上。 斯钦巴日的火杆一来,士兵就举起钩刀切割,将其在远处一一斩断。 燃烧的帐幔飘落在攻城车之上,火焰反而将攻城车的木质部分焚毁不少,成功阻碍了斯钦巴日的攻势。 斯钦巴日造山炮击、改道断水、攻城车撞城,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若是换个人守城,他恐怕早就在沪金城中大摆庆功宴了。 只可惜,斯钦巴日偏偏遇上了姜小橙,这几日强攻下来,沪金城守军分毫未损,阿卑狼兵倒是折损上万。 无奈之下,束手无策的斯钦巴日鸣金收兵,回营休整,重新制定攻城计划,沪金城也得以喘息数日。 接下来的几天,斯钦巴日虽然屯兵城外,丝毫没有撤军的意思,但姜小橙却一点也不焦急,他相当清楚阿卑军队的软肋。 因为东行山脉的阻隔,阿卑军队的后备补给必然不足,只要双方这样一直耗下去,阿卑军队的粮草必定接应不上,最后只能退兵息戈。 因此,姜小橙不但不急着反攻,还下令城内的青楼歌坊夜夜笙歌,甚至招来城中歌妓,让其坐在垛墙之上,一边搔首弄姿、一边齐唱阿卑民谣。 乡音随风,飘入城外的阿卑军营之中,搅得营中狼兵人心惶惶、归家心切。 这一天,姜小橙兄妹正在商议退敌之策,江易秉突然浑身鲜血,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满脸恐惧、声音颤抖,惊魂未定地嘶吼道: “阴兵借道、十人九亡,田将军战死了!有鬼!有鬼……” ===================== (4779,防吞记录) 第七十四章 阴兵借道 “田将军被阴兵杀了……” 姜小橙闻言惊诧万分,可刚想问清楚来龙去脉,江易秉却因虚脱昏死了过去。 见江易秉不省人事,姜小橙急忙唤来军医,为其包扎伤口,又让阮静姝将江易秉带回房中,安心调养身体。 安置好江易秉,姜小橙兄妹火速赶往军营之中,惊觉军营中的士兵所剩无几,找来守营士兵,一问才知,大事不妙! 原来,昨晚田忠义派出的斥候探知,阿卑军队粮草不济,已无力围城,斯钦巴日准备趁夜撤军,正在悄悄拔营。 田忠义大喜,率领残部突袭阿卑军营,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城。 “不好,斯钦巴日肯定是假意撤军,将田忠义引出城外。随田忠义出城突袭的士兵,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姜小橙脸色大变,语气凝重道: “王总兵,请迅速清点,城中还留有多少士兵。” 总兵王达连忙点兵,姜九黎出声抱怨: “田忠义满脑子将功补过,却中了引蛇出洞之计。早知道他智商不在线,我们答应帮助他守城的时候,就应该让他交出兵符!” 姜九黎愤愤不平,忽然想到了什么: “唉哥,如果斯钦巴日已将田忠义所部悉数歼灭,此刻提上田忠义的人头,正是攻城最佳时机,为什么斯钦巴日却按兵不动?” 姜小橙忖量片刻,分析道: “之前邓掌柜被擒,斯钦巴日不清楚我军兵力,加上田忠义两次突袭,斯钦巴日肯定以为沪金城中还留有守军。而且,斯钦巴日之前攻城失利,自然会谨慎一些。” 姜小橙正说着,王达已经清点完士兵,吞吞吐吐,说话毫无底气: “姜、姜佐丞,城内只剩下老弱残兵共计三千人,基本没有战斗力可言。唯一可用的,恐怕只有官衙里那百十来号衙差。” 但见姜小橙手掩额头,双目刺痛,脑子里像有豆腐块在晃动,一个头重脚轻,差点儿摔倒在地,稍作喘息之后,缓声道: “沪金城无兵可用一事,肯定瞒不了多久,接下来如何守城,可有些刺手了。斯钦巴日,千万不要强攻啊……”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小橙都在苦思冥想守城之法,势要将阿卑军队拖延至粮草耗尽之时。 夜深人静,城外突然金鼓齐鸣,传令兵急匆匆地闯进了姜小橙的房中,那脸色,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禀报佐丞大人,阿卑军队大举攻城了!” 姜小橙尚未想到退敌之策,心头一下揪了起来,胸口感到一阵绞痛,气血攻心,强咽下一口腥甜,旋即急忙朝城头上跑去。 此时已至午夜,乃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城头上除了摇曳的灯火,四下漆黑一团。 姜小橙提起脚跟、极目望去,只见夜幕中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浩荡而来,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得大地都为之颤抖,少顷,那片黑影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下,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在昏暗的灯火映照下,城头上的守军惊觉,城下的敌军并非狼兵,反倒是穿着和他们相同的铠甲,并且还有部分敌军,是他们熟识的战友甚至亲人,而让他们毛骨竦然的是,城下之人分明早已不在人世! 众守军惊慌失措,全然不敢相信,人死之后,竟然还能回魂复生,恐惧的气息弥漫开来,一帮守军绝望地嘶吼起来: “阴兵借道、十人九死,我们全都完了!” “闭嘴!” 姜小橙举枪对准吼得最大声的那个人,厉声疾呼: “世上根本没有妖魔鬼怪,肯定是斯钦巴日在装神弄鬼!王总兵,若还有谁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立即将其就地正法!” 说完,姜小橙望向城外那些所谓的阴兵。 目之所及,黑压压的阴兵之中,有几道零稀的火光在缓慢移动。姜小橙暗中忖量: “若真是阴兵夜行,怎会需要灯火照亮,肯定是有人在以旁门左道之法故弄玄虚,以真人扮作假鬼。” 如此思量,姜小橙手持火枪,屏息凝神,瞄准阴兵最前排的一人,一声枪响,子弹正中其眉心,中枪之人轰然倒地。 城墙上的守兵一阵欢呼,拍手叫好,可须臾之后,中枪之人竟然再度爬立起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队列之中。 见状,众人皆是惊得脊梁冒冷汗、浑身打直颤。 姜小橙偏不信邪,端起火枪再次瞄准阴兵的眉心,正准备扣动扳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兵,连奔带跑地扑跪在姜小橙身前,抱住姜小橙的大腿,哭喊哀求道: “佐丞大人,那个人是我的儿子,求求您枪下留情!他昨晚随田将军出城杀敌,战死在敌营之中,也算是为朝廷捐了躯,您若是一枪打爆他的脑袋,他没了全尸,这到了阴间,如何投胎转世啊!” 老兵的话音刚落,其余的士兵纷纷下跪求情,姜小橙无奈地点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火枪收了起来。 也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如姜小橙那般冷静理性,不惧鬼怪、不信轮回。 城外的阴兵,生前皆是城内守军的亲密战友,而且是为了守卫沪金城,才牺牲了性命,城内的守军自然不忍,对昔日的战友枪炮相向。 姜小橙整夜都伫立在城头之上,焦急得口干舌燥,浓茶一壶接着一壶的灌下肚子,根本不敢闭眼打盹。 让姜小橙倍感意外的是,阴兵虽然数量众多,但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只是持枪鹄立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外的地方,直到东方泛起鱼肚,阴兵才在尖哨的指挥之下,鸦雀无声地悄然撤去。 神经整夜紧绷,令守城士兵一个个力倦神疲,姜小橙也不例外,待到城下的阴兵全部撤退之后,姜小橙见王总兵前来轮值,这才准备回房休息片刻。 卧躺在床上,姜小橙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斯钦巴日究竟意欲何为,这些阴兵已然来到城下,为何不大举攻城,还是说根本无力攻城? 稍作休息,姜小橙的思绪逐渐清晰,顿开茅塞: “所谓至亲无敌,斯钦巴日想借阴兵之名,削弱我军的士气,待我军斗志全无之际,再一举攻下沪金城,真是用心险恶。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用脑过度,超频了呗!” 姜九黎端上一碗醒神益气汤,替哥哥按捏头部: “逆风局哪有那么好翻盘,好好休息一会,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想到退敌的办法了。” 兴许是老天爷不愿意让姜小橙休息,汤还未喝上几口,阮静姝突然疾步从门外走入,眼神恍惚,神情也有些捉摸不定,俯身于姜小橙耳边,轻声道: “姜佐丞,我师兄醒了,但是人有些古怪,一直神神叨叨、胡言乱语,此外……” 姜小橙心头一颤,将醒神益气汤一饮而尽,斟酌片刻之后,似乎有了主意,向士兵吩咐道: “我与阮女侠先去城墙上看看,传江易秉来城头上问话。” 一炷香之后,江易秉来到城门之上,虽然身子骨已经基本恢复,但精神状态似乎还没有调整过来: “前日晚上,我接到田将军的命令,让我潜入阿卑军营,伺机放火引发混乱,为田将军袭营创造机会。此外,若是能寻机将斯钦巴日暗杀掉,那更是锦上添花。” “连续多日的攻城,阿卑狼兵又是堆筑土山,又是修建大坝,早已是精疲力尽,守卫的警戒有所松懈,故而我不费吹灰之力,顺利地潜入了阿卑军营。” “灯火将整个军营分为一亮一暗两个区域,灯火通明之处,大量的狼兵围着篝火跳舞欢饮,仿似在提前庆祝攻下沪金城,完全没有撤军的迹象。” “因而我心生怀疑,推测斯钦巴日是假装撤军,其实早在军营中设下了埋伏,就等着田将军袭营,将我军一网打尽。” “正当我担忧田将军中计之时,看见那片漆黑的区域死寂沉沉,连个呼噜声都听不到。” “于是我推测,那边的营帐中既然没有狼兵,估计是阿卑存放辎重的地方,不论里面是粮草还是武器,只要一把火将其焚毁,必定能让阿卑军中大乱,为田将军袭营创造机会。” “做此打算,我悄悄潜入营帐之中,准备伺机放火。” “可我刚进入营帐之中,就感到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阴寒之意从脚底而生,直蹿头顶。” “我定睛一看,只见营帐中摩肩接踵地坐满了人,脸色阴冷而恐怖,就像是吃人的夜叉。” “我以为中了阿卑的埋伏,正准备起身逃跑,却发现帐中的人居然悄无声息,并没有追赶我的意思。 “于是我停下脚步,再次凝神细看,发些他们居然穿着我军的铠甲,而且其中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就在我心惊胆战、困惑不解之际,军营中突然响起了惊惶之声,我跑出去一看,原来是田将军袭营,刚才那些死尸全都睁眼起身,与田将军的人马厮杀在一起。” “我军将士被那些死而复生的阴兵吓得不轻,许多士兵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任由阿卑狼兵宰杀。 “田将军被乱枪打死,我救援他不及,无奈之下,只得施展轻功,独自逃回城中报信。” 姜小橙看了看江易秉: “人死回魂一事,听起来实在玄乎,你可不要因为惊吓过度,在这儿胡言乱语啊!” “姜佐丞,在下所说千真万确!” 姜小橙又望了望城墙下聚集的百姓: “那你在敌军之中,可探到了阴兵的情报?” 江易秉瞪大了双眼,情绪激动起来,惊恐中嗓门越扯越高: “听说江湖上有一类奇人,能够唤回死去不久之人的魂魄,回魂之人身无痛觉、刀枪不入,只能在夜间阴气弥漫之时行动,故而称之为阴兵……” 说完,江易秉面若死灰、目光惊悚,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煞白的双唇不由得颤抖起来,双腿一软,眼看又要昏死过去。 姜小橙急忙搀住江易秉,命人将其扶回房中好好静养。 见江易秉有气无力,跌跌撞撞地走下城楼,万恨之不解地问道: “姜公子,阴兵一事玄乎,为何你不私下问话,反而唤江易秉来这城墙之上,不怕城墙下的百姓听到了吗?” “万姑娘,麻烦你替我做一件事儿……动作要快。” 姜小橙并没有回答万恨之的疑问,只是转身向城内望去: “黎儿,你也别闲着,赶快去四面城墙之下,每隔十丈,布置一个大瓮,再挑选些听力敏锐之人,蹲守在大瓮附近。” 两人不明白姜小橙用意何在,只是知道,沪金城丢不掉了。 与姜小橙预料的分毫不差,江易秉刚下了城楼,阴兵一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如野火燎原般在城内蔓延开来。 听说阴兵过境,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心急如焚,沪金城瞬间乱做一团,只有香烛铺的掌柜,算是发了一次灾难财,各种驱鬼避妖的玩意,瞬间被抢购一空。 城内的百姓认识姜小橙,却不认识阮静姝,姜小橙见城楼之下,有一个步履匆匆的老头,于是遣阮静姝上前询问出了何事。 老头毛发皆竖、眼张失落: “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呀!阿卑蛮子攻城不下,居然招来了十万阴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听老一辈的说过,阴兵借道、十人九亡,苟活的那个人是留下来收尸的。” 老头越说越伤感,一把老泪纵横: “为了守卫沪金城,我的五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要是我的独孙也死了,那我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小姑娘,听说田将军已经战死沙场,我估摸着沪金城守不住几天了,你还是和我一样,赶快逃离此城吧!” 话音刚落,老头牵着小孙子匆匆离去。 姜小橙见老头对阴兵一事深信不疑,心中窃喜,暗想道: “百姓若是要弃城逃跑,必定会向南门而去。可是阿卑军队围城,四方的城门皆已封闭,城南之处必有百姓闹事。” 盘龙丝射出,姜小橙借助机动装置,从街道楼宇中穿城而过,很快就赶到了南城门。 果不其然,城中的百姓尽是拖儿带女,聚集在城门口,吵闹着让守卫打开城门,放他们南逃。 一班守卫并肩而站,双臂死扣,两脚扎根,用身体连成了一道人墙,将百姓挡在了城门三丈开外的地方。 见守卫不肯放行,众百姓群情激愤,一边推攘、一边叫嚷: “阴兵借道、十人九死,等到天色一黑,阴兵涌入城中,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当兵的守不住城池,可别连累我们百姓陪葬啊!” 话音刚落,百姓们合力推挤人墙,将守门的士兵掀翻在地,旋即便要冲上去打开城门,逃命而去。 眼见城门即将被打开,但见一个人影从城头之上飞身落下,气势惊人,挡在城门之前,雷霆万钧地吼道: “大家伙住手,切勿慌乱,本将军绝对不会让沪金城陷落!” 一帮老百姓又喜又惊,诧异道: “田将军,你没有……?” ===================== (4377,防吞记录) 第七十五章 一战成名 城门前,一众百姓面带疑惑,将田忠义团团围住,诧异地端详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城楼上,姜小橙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 “万姑娘,你的手艺越来越精细了,找个时间教教我。” 与姜小橙独处的时候,万恨之脸上总是一湖春水,宛如涉世未深、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姜公子谬赞。对了,先前我一路跟踪江易秉,他已经悄悄潜出沪金城,向阿卑军营逃去了。” 闻言江易秉已经离去,姜小橙对城楼下的田忠义使以眼色,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但见田忠义双臂一举,向四周的百姓呼喊道: “怪力乱神之说纯属胡扯,阴兵围城不过是蛮子的障眼法,大家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这城门如果真的打开,城外的蛮子就会一拥而入,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是城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了!” 传闻中已经阵亡的田忠义再度出现,令人群中议论纷纷。 “田将军原来没有死!” “是哪个盐吃多了的家伙在无中生有。” “沪金城不会丢了!” 百姓们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纷纷咒骂妖言惑众的造谣者,尔后便纷纷散去,各回各家,如风流云散。 少顷,城门处恢复如常,田忠义噔噔地跑上城楼,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王达的脸庞,万分钦佩道: “万中郎,你的人皮面具可真是做得惟妙惟肖啊,连我的夫人都没有认出来,只是撕扯这面具的时候,实在是太疼了,还得继续改进啊。” 万恨之微微一笑,心想星若岚的邪术若是用于正道,倒也不错,随即谦虚地说道: “王总兵,易容换脸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是多亏了姜公子,看出江易秉乃是他人假扮,为的就是混入城中蛊惑人心。” 姜小橙也不居功,转身望向正从城楼下走来的阮静姝: “这都是阮姑娘的功劳。” 原来,姜小橙见江易秉独自杀回城中报信,于是心生疑虑,以江易秉在酒桌之上的谄媚之态来看,他根本不是那种舍生取义之人,又怎会冒死逃回城中报信。 但姜小橙也仅仅是怀疑有人假冒江易秉,并没有实证,真正发现蛛丝马迹的,乃是与江易秉最为亲密的阮静姝。 假冒江易秉之人,以苦肉计博取信任,弄得自己浑身刀伤。 尔后,此人得到了阮静姝的悉心照顾,见阮静姝长得貌美,竟然起了色心,以江易秉的身份向阮静姝求欢。 可他殊不知,江易秉身体存在残缺,根本无法云雨行乐,于是露出了马脚,被阮静姝识破了身份。 阮静姝当即明白,江易秉很可能已经遇害,本想杀死假冒之人为江易秉报仇,但转念一想,此刻关乎着全城百姓的生死,于是强忍悲痛,将此事告知了姜小橙。 此刻,阮静姝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守城之上,并没有留意到阮静姝的失落和惆怅。 过了一会,姜九黎也忙活完了,走上城楼,得意洋洋道: “哥哥,大瓮我已经布置好了。眼下,假的江易秉已然逃走,终于不用演戏给他看了,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万事俱备,姜小橙脸上的凝重烟消云散,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我第一次看见阿卑的攻城车之时,发现攻城车以蒸汽为动力,便知道阿卑军中必有能工巧匠。因此,当阴兵出现的时候,我就猜到是机关傀儡之术。只是这些仓促改造的尸傀,做得相当粗糙,根本无法用于作战,只能用来吓唬无知之人。” 总兵王达恍然大悟: “难怪那些阴兵中枪之后还能站起来,原来是有人躲在其身后操控,只是夜色漆黑,我们没有看到罢了!” “不错,邓掌柜一死,斯钦巴日摸不清城内的虚实,不敢贸然攻城,于是故意在晚上操控尸傀围城,一来让我们看不清楚,二来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用来扰乱沪金城军民的心神。” 正说着,姜小橙的嘴角微微翘起,已然成竹在胸: “既然斯钦巴日吩咐假江易秉混入城中,散播阴兵的消息,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我们对阴兵一事深信不疑。” 王达轻轻摸了摸腰间的兵符,又朝军营的方向望去,神色忧虑、底气不足: “姜佐丞,现在城中只剩三千老弱残兵,若是斯钦巴日强行攻城,我们又如何守得住?” 姜小橙邀众人登至城楼最高处,向城外望去: “这几天和斯钦巴日交战,我断定他是一个用兵沉稳之人。他之前强攻城池,不仅未讨得半点便宜,反而折损了上万狼兵。眼下,城墙上又加装了火炮,他更加不敢贸然强攻,必定会设计巧取。” 王达紧绷的苦瓜脸,逐渐舒展下来: “想必姜佐丞已经猜到了斯钦巴日的心思,有了十拿九稳之策。” 姜小橙点点头,向众人解释道: “尸傀术源于摸金倒斗,有迷信之说认为,盗墓有损阴德,但若是以阴兵挖坟窃墓,因同属阴间之物,便不会遭到墓主的记怨。善于制作尸傀之人,自然精通挖洞打穴,必定会在地底下做足功夫。 姜小橙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望向城墙下规律放置的大瓮: “我断定斯钦巴日会从地下攻城,这些大瓮,可以探听地底下传来的挖掘之声,判断敌军的动向,我们就在城中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王总兵,你抓紧时间训练城中的青壮年,让他们加入守城。” 果然不出姜小橙的所料,斯钦巴日转变了战术,从地面上攻城行不通,就转向了地下作业。 斯钦巴日下令,让狼兵白天在城北险地佯攻,吸引沪金城守军的注意力,晚上则操控尸傀围城,再配以惊魂哨声,恐吓城中之人,消磨其斗志。 当然,城北的这一连串动作不过是声东击西。 与此同时,大量的狼兵正藏于暗处,在城南大规模地挖掘地道,几十条地道分四路直指沪金城,斯钦巴日企图利用这些地道,将尸傀和狼兵送入城内,从内部瓦解沪金城的防守。 这种攻城之法古已有之,称之为土龙攻,原理简单粗暴,利用地道避开坚固的城墙,一举攻入城内。 斯钦巴日深谋远虑,为了防止沪金城守军发现挖掘地道之事,并向地道内鼓风吹烟,他在土龙攻的基础之上,又加以改进,创造出了地道焚柱之法。 所谓地道焚柱之法,即是在向城内挖掘地道的过程中,一边推进,一边立起木柱,以防止坍塌。 待挖至城墙正下方的时候,再搭建木梁支撑,并在周围堆放易燃易爆之物,随后继续向城内深挖。 若地道尚未挖通至城内,就被城中守军发现,就放火焚毁木梁木柱,地道失去支撑,必定会轰然塌陷,地面上的城墙也会随之垮塌。 斯钦巴日立于城北土山之上,一手持剑一手叉腰,自信满满地望向城头的姜小橙,心中腾起了一股久违的棋逢对手之感: “姜小橙,你就尽管依仗着火炮逞威风,用不多久,我阿卑狼兵就会出现在你的身后,你可要当心被抹了脖子!” 姜小橙乃是善于谋划之人,表面上假意不知斯钦巴日的土龙攻之策,背地里却早已有了完备的预案,开始着手应对阿卑军队的攻势。 此刻,万恨之正在动员全城百姓,收集诸如稻草、煤油、麻布一类的易燃之物,并将城中多余的兵器,以及百姓家中闲置的铁器,全部送到十多座临时铸造,分布在四面城墙附近的大熔炉中。 与此同时,城墙之下已经挖出了一道浅壕,其间布满了大翁,姜九黎正指挥着听觉敏锐的民兵,仔细探听着地下传来的挖掘之声,以此判断地道的大致方位,提前布置防御工事。 找准了敌军正在纵向挖掘的二十条地道,姜小橙立刻吩咐民兵,针锋相对地在城内开挖横向壕沟,并在地道出口守株待兔,准备集中兵力将潜入的阿卑狼兵一举歼灭。 这一天,在大瓮旁俯身探听的民兵突然起身,敲打锣鼓,挥舞着彩旗大声呼喊: “地道的出口在这里,马上就要打通了!” 周围的民兵听到后,立刻将大熔炉上的铁罐抬了过去。 一炷香之后,大瓮不远处的地面一阵耸动,随后石砖向下一塌,一个灰头土面的脑袋破土而出。 破土之人还来不及拂去尘土、睁开眼睛,赤红而滚烫的铁水便自上而下,浇灌在他的脑袋之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地道之中。 地道内的狼兵还来不及惨叫,就变成了焦炭,燃烧出黄色的火焰,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 同一时刻,锣鼓鸣金之声从其余几处的大翁附近传来,姜九黎镇定指挥,民兵抬着一罐又罐的铁水,一刻不歇地朝地道内灌注进去。 姜小橙立于城楼上,将城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随即转身望向城北土山上的斯钦巴日,神情挑衅,招手邀请斯钦巴日进城做客,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作为常胜将军的斯钦巴日,这才深深地感受到,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可棋逢敌手却是多么的可悲。 背负着阿卑族青狼旗旗主之名,斯钦巴日决不允许棋差一招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好不容易才杀掉了主将田忠义,又歼灭了南朝八万主力,还挖掘了二十条直通城内的地道,怎么能功亏一篑。 斯钦巴日决定使出杀手锏,彻底摧毁沪金城。 下定决心,斯钦巴日鸣金收兵,命令狼兵迅速从地道中撤出城外,沿途向木梁木柱泼油,并点火将其焚断,势要让那固若金汤的城墙垮塌出缺口。 姜小橙知道柱断城塌不可避免,早已想好了对策,并提前让万恨之做好了准备。 阿卑狼兵尚未从地道中撤出,万恨之便带领城中百姓,将事先编织好的稻草球浇油点燃,再抛入地道之中,并借助皮囊鼓风,将燃烧的稻草球吹入地道深处。 地道中浓烟弥漫、烈火蔓延,不仅将撤退中的狼兵烧得焦头烂额,在烟熏火燎之下,还引燃了城墙下的木梁木柱。 承重之物焚断,城墙失去了支撑,瞬间垮塌,阿卑狼兵还未撤出地道,便被掩埋在了地下。 事情总有正反两面,阿卑狼兵虽然被掩埋,但固若金汤的城墙也终于是垮塌出了缺口。 此外,尽管地道塌陷埋葬了不少阿卑狼兵,但阿卑军队的兵力仍然占据着绝对优势,只要杀入城中,就意味着胜利! 由此,阿卑军队的士气大振,向城墙缺口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 关键时刻,姜小橙的事前谋划,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面对城墙缺口,姜小橙早已准备好了木栅栏,城墙塌掉一处,就吩咐民兵,迅速用木栅栏补上一处。 阿卑狼兵兴致冲冲地杀向缺口,脑海中满是在城内抢钱、抢女人的画面,却突然被一道道横亘在前的木栅栏打碎了美梦,瞬间,变得犹如那泄了气的河鲀。 趁木栅栏暂时抵挡住狼兵的当口,民兵登上尚未倒塌的城楼,向缺口处浇灌铁水,将阿卑狼兵浇筑在铁壁铜墙之中。 旋即再以砖木巩固,让阿卑狼兵无法扩大缺口,将其堵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令其无法发挥兵力优势。 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攻击之后,阿卑狼兵在城头火炮的招呼之下,伤亡惨重,但就是没有办法攻入城内。 久攻不下,望着触手可及的沪金城,斯钦巴日喟然长叹,戎马一生,居然栽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烽鼓不息,阿卑军队苦战月余,兵粮消耗殆尽,伤病者十有五六,阵亡四万余人,却始终拿沪金城没有办法。 心力交瘁的斯钦巴日黔驴技穷,他无法面对这场失败,气得怒火攻心、急得旧疾复发。 斯钦巴日病倒了,病得很重,只能匆匆结束这场战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灰溜溜地撤军而去。 然而,姜小橙肯定要为斯钦巴日,精心准备一些送别礼物。 阿卑军队撤离之时,一帮声如洪钟的民兵,并排站立在城墙之上,对着阿卑军队齐声高呼: “青狼旗主、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含恨而终!” 一时间,阿卑军中谣言四起,说斯钦巴日中弹负伤,引发旧疾,性命岌岌可危。 为了稳定军心,避免军队崩溃,斯钦巴日强作镇定,硬拖着伤病之身,走下马车,骑马昂首在军队的最前列,轻声哼唱阿卑牧歌: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牧歌声里雄鹰叫,风拂葱茏现牛羊,众狼兵齐声跟着哼唱起来。 荡气回肠的歌声中,斯钦巴日抬头望天,他的思绪越过了高山,飞过了大河,飘到了数百里之外的川尚城,轻声安慰自己: “勃尔赫泽,我已经将沪金城守军拖于此地月余,川尚城应该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真是遗憾,没能攻下沪金城,这次比试输给了你这个老家伙。” 说着,斯钦巴日眼含凌厉,阴冷自语道: “勃尔赫泽,你口中的姜小橙果然厉害,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将来必定会成为我阿卑的心头大患。” 突然,一个孩童从天而降,其身泛着冥冥尸光: “姜小橙合格了,我替你陪他玩玩……” ===================== (4488,防吞记录) 第七十六章 井下迷案 胃土雉形如孩童,其身泛着冥冥尸光,从天而降,落在斯钦巴日马前,旋即手腕一转,一具尸傀破土而出,眨眼间,便将斯钦巴日左右的守卫悉数击杀: “斯钦巴日,尸傀在本尊手里,乃是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变得如同木偶玩具,连个沪金城都攻不下?” 斯钦巴日没有说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也罢,城虽未下,但目的已经达到。” 胃土雉手一挥,黑袍加身: “杀姜小橙如踩蝼蚁,但要让池牛为星殒谷若用,姜小橙还需调教。斯钦巴日,你们尽快逼姜小橙离开南朝……” 言罢,胃土雉化作一道黑线,从斯钦巴日的视野消失。 沪金城内,姜小橙兄妹正组织军民抢修城防。 经次一役,姜小橙在沪金城的声望大涨,百姓们自发地团结在姜小橙周围,干得热火朝天,几乎忘记了黎美曼,才是沪金城的正主。 一天之后,川尚城失守的消息传来,勃尔赫泽屠尽城内四十万百姓,彻底歼灭有生力量,并组织阿卑族南迁,要在赤河以南站稳脚跟。 又过了几天,朝廷八百里加急送达,因姜家兄妹守卫沪金城有功,宣姜家兄妹回京任职,听候封赏。 “陛下怎么没提防守川尚一线的事,不怕阿卑趁势南侵吗?” “哥,你一个打工的,薪水微薄,就别操老板的心了。” 就在兄妹二人闲聊之时,突然有人禀报: “二位佐丞大人,阮静姝吞毒自杀了!” “什么!?” 兄妹二人急忙赶至阮静姝的屋内,看见万恨之正在为其解毒,轻舒口气,姜九黎叹道: “阮姐姐真是傻,江易秉这个大渣男,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死了就当节能环保了,天底下优秀的男人比比皆是,比如我哥……” 还没吐槽完,姜九黎却突然双唇紧闭,两手掩嘴,不再做声。 但见阮静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见自己寻死不得,嚎啕之下夺剑自刎,却被万恨之出手阻止: “傻妹妹,你昏睡之时,迷糊中已将破庙之事悉数讲出。你可知,姐姐的经历比你惨上万倍,你且留着性命,听姐姐慢慢向你道来。” 可怜阮静姝,至今仍不知道江易秉有负于她,居然为了一个无耻小人寻死觅活,好在有万恨之这么一个同病相怜的姑娘,两人互诉往事,倒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万恨之和阮静姝成了好姐妹,怕阮静姝再做傻事,于是邀请她和自己一路返京,再另做打算。 无依无靠的阮静姝点头应允,与姜小橙几人结为伙伴。 几日之后,一行人来到了沪金城以南的栗北城,舟车劳顿,众人手持文书,决定前往栗北官衙,稍作一番休整。 途径闹市,姜九黎一边左顾右盼地看热闹、寻稀奇,一边揶揄道: “哥,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吧?” 姜小橙如同丈二和尚,一头雾水: “何事?” “听说北境星陨之地已被发现,阿卑借机剿灭了不少江湖势力,而星陨秘宝最后却被星陨谷坐收了渔利。如此看来,哥哥登高位、再北上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整件事情过程蹊跷,当中必有诸多隐情,真相绝不止江湖上传言的那般简单。以我看来,揭秘星陨之迷,不仅为时不晚,反而为时尚早……” 姜小橙本想加以解释,却突闻人声鼎沸,旋即被眼前的一幕抓住了眼球,连忙拉上妹妹的手: “走,过去看看热闹。” 说起看热闹,姜九黎的脸上自然是笑开了花。 但见一间药铺门庭若市,其内购药之人摩肩接踵,生意好不兴隆,可若是无病无痛,谁又会将药材当作白菜来抢购呢? 原来药铺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大意所讲,只要购买药材超过三两银子,便可摸彩一次,中头彩可得赏银千两。 头彩以下,还设有若干彩头,皆是一些无病强身的滋补药方,人人有奖、摸彩即中、稳赚不亏。 不过那些作为奖品的药材,似乎存放过久,药效有所降低。 “这么会搞促销,掌柜是学市场营销的吧。” 姜九黎见药铺的柜台之上,摆放着包裹红布的小木箱,其上贴了一个彩字,一旁的红布上醒目地写着头彩尚在,点头称赞道: “这掌柜以彩票刺激顾客消费,真是深得商城购物抽奖的精髓,要不我再教教他满减返券的套路,让他给我交些学费,当作零花钱。” “黎儿,这掌柜头脑精明、但心术不正……” 说话间,姜小橙从地面上捡起一张废弃的彩券,揩掉其上的字迹,接着便涂改起来,手法之巧、难辨真假,旋即悄声道: “黎儿,木箱之中根本就没有头彩的彩券,这掌柜只不过是在糊弄大家,待我去戏耍他一番,给你弄些零花钱。” 言罢,姜小橙随意购买了些药材,以获得摸彩的机会。 但见姜小橙将那张涂改好的彩券,悄悄藏在掌心,再将手伸入木箱之中,上下左右晃荡了几下,假意抓取彩券。 姜九黎则在一旁咧嘴奸笑,等着看掌柜出丑的模样。 片刻之后,姜小橙将手从木箱中抽出,搓手、眯眼一看,欢呼雀跃,并高举彩券示众,随后将彩券递交给掌柜查验: “掌柜的,借你的福气,我中头彩了!” 药铺掌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知道姜小橙的彩券乃是伪造,但因为木箱之中,并没有另一张头彩彩券,故而他根本不敢开箱自证,不得不承认姜小橙抽中头彩。 药铺掌柜自认倒霉,强颜欢笑道: “这位公子真是鸿运当头,恭喜博得头彩!” 言罢,药铺掌柜翻箱倒柜,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赏银递交给姜小橙。旋即,连忙撕下告示、收起木箱,生怕还有其他人看破骗局,前来找他的晦气。 姜九黎接过一千两的零花钱,俏脸蛋上霎时春风十里,如繁花似锦、如璀璨星河、如百鹊啼喜: “哥,你假装中奖的表情,那演技,可以提名奥斯卡了。” 姜小橙一行转身离开药铺,向栗北城官衙走去。 听说姜小橙上门,栗北太守拍了拍官服上的灰尘,领着一众官吏,踱着小碎步出门相迎,一脸谄媚地说道: “姜状元,您不仅文采飞扬,更是神机妙算,在沪金城一战成名,天下为之震撼,实在是让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姜小橙暗自无奈,笑道: “朱太守言重了,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佐丞,朱太守怎能自称下官,着实让在下汗颜。” “状元爷智谋无双,回京之后,必得皇上重用,将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朱某称一声下官,实在理所当然。” 说话间,朱太守弯腰躬身,将姜小橙一行迎入了官衙之内。 朱太守摆酒设宴,召集衙属,共同接待姜小橙。 宴席上,姜小橙看到了同窗羊月: “羊姑娘,你现在任职于栗北官府?” “姜公子,我眼下任栗北城少府,等候期满回京。” 羊月似乎并不愿意多言,只是简略地回答了姜小橙的提问。 姜小橙没说什么,朱太守倒是不乐意了,语带不悦道: “羊少府,你对状元爷的称呼可有些不妥当,还不斟酒赔罪……” 话未说完,一个跑腿的小吏突然闯入了厅中: “禀太守!权决曹发现了贼道士的踪迹,现将其困于城南栗山之上,如何行动,请太守定夺。” 朱太守直眉睖眼地瞪着小吏,责怪他不会挑选时间。 姜小橙见朱太守横眉竖眼的模样,料想事出紧急,于是说道: “朱太守,公务要紧,你还是尽速处理,千万不要耽搁了正事。” “多谢状元爷体恤。” 朱太守情绪稍缓,向姜小橙作揖之后,对桌上另外两人吩咐道 “梁兵曹、彭狱曹,召集衙差,同本太守一道前往栗山,协助权决曹,将那贼道士缉拿归案!” 朱太守一行离去,宴席上虽然少了三人,但气氛反倒是活跃了不少,推杯换盏间,羊月的话也是多了起来。 不难发觉,羊月并不喜欢自己的顶头上司。 姜九黎见众人话匣渐开,再也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羊月姐姐,这贼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让朱太守如此紧张,亲自带兵抓捕?” 不等羊月开口,桌上众人借着酒劲,将朱太守的老底揭了个精光。 原来,朱太守膝下有两个女儿,长女朱玉,许配给了决曹掾权正志,次女朱珠与王家的少爷定了娃娃亲,但尚未出嫁。 权正志,正是今科探花,名列姜小橙兄妹之后,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决曹掾,但等日后回京,必定官居朱太守之上。 而城东王家,本是栗北首富,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王员外因得罪了朝中权贵,致使王家的生意遭受打压,从而一落千丈,前些日刚从栗北城迁出,一家人不知道去了何方。 朱太守看不起家道中落的女婿,更害怕受到王家的牵连,见王家搬走,自然是心头大喜,并替朱珠另寻了夫家。 可朱珠和王家少爷青梅竹马,不愿意另嫁他人,与朱太守吵嘴之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只是朱珠乃太守千金一个,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根本没办法自食其力,若是离家出走,又能去哪呢? 思量朱玉、朱珠姐妹情深,朱太守便怀疑朱珠投靠了姐姐朱玉,于是率众怒气冲冲地赶往朱玉家中,将里里外外搜了遍,不过没有找到朱珠的踪影,却意外发现了一个道士。 道士躲藏在衣柜之中,见朱太守想要打开柜门,突然破柜而出,撞开朱太守,拿出麻袋套住朱玉,扛在肩头,夺路而逃。 朱太守随即率众追赶,可没想到这道士轻功了得,扛着一个大活人逃跑,居然还健步如飞,在窄长的小巷子里窜来窜去,绕得众人晕头转向,最后竟然不见了踪影。 朱太守只得吩咐女婿,也就是决曹掾权正志,率兵全城搜捕贼道士,以及寻找自己的女儿。 权正志倒也聪明,直接率兵前往栗山上的道观,将正在调戏香客的贼道士抓了个正着。只是那贼道士武艺不俗,权正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其困于栗山一隅,这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听到这,万恨之问道: “姜公子,既然那贼道士武艺高强,要不我和阮妹妹去栗山走一趟,助朱太守一臂之力。” 姜小橙挽起衣袖,为两人夹了些菜: “不必,在其位尽其责,不在其位,还是不要越俎代庖。我相信,朱太守举全栗北之力,捉拿一个道士应该不难。” “对呀,朱太守总归是一方之主,若是捉个道士都要外人帮忙,那岂不是很没面子?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划算,我们还是不要做了。” 姜九黎先是在笑,笑着笑着,脸阴了下来: “而且,那个权正志并不简单……” 有件事,别人不知道,姜小橙兄妹却很清楚,当日在福泽镇之时,在赌人有道的蒋老爷家中,权正志已经展现出不浅的心机。 是夜,羊月正准备入眠,羊羽敲门而入,也不问羊月的意见,便挤进了羊月的被窝: “月儿,今晚娘和你一起睡。” 羊月翻身背对羊羽,冷声埋怨道: “你不去给朱太守暖床,跑我这来干嘛?我再说一次,你与朱太守那些破事,若是让同僚们知晓了,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娘亲。” 羊羽自顾自地说道: “朱太守率兵捉贼去了,不在房中。倒是月儿你,姜少爷他一战成名,被提前召回朝廷听命,将来必定会得到重用,你可得加把劲呀。” “我知道了,建功立业得等待机会,快睡吧。” 羊羽见羊月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羊月的身子: “月儿,姜少爷他一表人才,眼下还没有婚娶。娘见他身边那两个小妮子,长得都挺俊俏,你可得抓紧些,别让近水楼台先得了月。” “无聊!” 羊月闭眼装睡,不再理会羊羽。 第二天一早,朱太守率众返回官衙,见姜小橙向其告辞,连忙道: “姜状元,昨夜失陪,请你见谅。只是这贼道士确实厉害,下官动用了数十条火枪,折腾了大半夜才将其擒住。姜状元不妨用过午膳后再出发,给下官一个聊表心意的机会。” 姜小橙推脱不过,只得答应用膳。 朱太守安下心来,吩咐手下将贼道士押入大牢严刑逼供,终于问出了女儿朱玉的下落。 原来,贼道士扛着朱玉逃跑,虽不影响他飞檐走壁,但体力却消耗巨大,时间一长便有些吃不消了。 气喘吁吁间,贼道士听见身后的追赶之声越来越近,担心被人赃并获,情急之下,刚好看见巷子中有一个枯井,顺手就将朱玉藏了进去,随后逃了个无影无踪。 贼道士本想第二天再来打捞朱玉,岂料当天晚上,就被权正志发现了踪迹,围困在栗山道观,最后陷入囹圄之中。 知道朱玉被藏到了井里,朱太守害怕女儿遭遇不测,连忙率人前往贼道士口中的枯井寻找。 权正志亲自下井寻找妻子,昏暗中发现了一具死尸,其旁还有朱玉随身的绣帕,心中一惊,急忙用绳索固定好死尸,唤井上之人将死尸拉出。 死尸捞出,井上之人皆是目瞪口呆,这具死尸胡子拉碴,分明就是一个大男人。 朱玉还没找到,又出现了一具男尸,搞不好就是两桩命案。 朱太守恼怒至极,旋即大刑伺候贼道士,可贼道士也是一脸的惊愕与茫然,根本不知道何为井中的朱玉,会变成了一具男尸。 无奈之下,朱太守只得向众人询问对策,有人建议张榜,让百姓前来认领尸体,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姜小橙默不作声,心中打着另一副算盘。 权正志思量片刻之后,悄声说道: “岳父大人,此事蹊跷,抓住贼道士和捞出男尸之事,暂不要向外公告,以免打草惊蛇,小婿想换一条线索调查。” ===================== (4700,防吞记录) 第七十七章 盗棺 章节名吞了两字,无法修改,有语句不通处,请自行脑补。 ===================== 姜小橙倍感纳闷,纵使朱玉不幸死于枯井之中,但这女尸变男尸,着实有些玄乎,不禁让姜小橙格外好奇,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谜案虽然勾起了姜小橙的兴趣,但他并没有参与调查,只是在一旁默默观察,想看权正志这个探花郎,到底有多少斤两,将会如何破解谜案,找回夫人。 姜小橙推测,从权正志在福泽镇举报蒋员外,以及拿十万两银票找杀手这两件事来看,以此人的心术和城府,将来进了朝堂,必定是个祸害。 姜小橙暗中观察,另一边,权正志已经开始查案。 权正志心想,既然贼道士这边断了线索,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夫人朱玉,不如先寻找妻妹朱珠,二人姐妹情深,经常互通有无,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权正志思来想去,朱珠最有可能投靠了王家,去找那个青梅竹马的王家少爷,于是派人四处寻访王家的下落,打听王家搬到了何处,是否还住在栗北城中? 可事与愿违,几日之后,权正志派出去的人皆是无功而返,可就在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却突然出现转机,朱玉竟然自己回到了家中。 朱太守喜出望外,全然忘记朱玉已经嫁做人妇,将其像小孩子一样的捧抱起来,足足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眉开眼笑地问道: “乖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可真是急死爹爹了。你妹妹朱珠还没有找到,若是你也不见了,爹爹可怎么活啊!” 朱玉示意爹爹将他放下,轻移莲步,扑进权正志的怀里,小鸟依人般撒娇道: “相公,我这次能回来,可真是有惊无险,你得好好感谢城北药铺的浦掌柜。” 浦掌柜,正是那个抽奖卖药的奸诈商人,姜小橙不禁心生疑虑,于是倍加留心朱玉的言谈举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但见权正志轻拍朱玉的娇躯,旋即紧紧地抱住朱玉: “夫人,你怎么失踪了好几天,发生了什么,贼道士呢?” 朱玉将脸蛋扎进权正志的怀里,委屈道: “那贼道士将我掳至城外荒山,本想轻薄于我,幸好浦掌柜刚好在山中采药,厉声喝退了贼道士。” 说着,朱玉撩起裙脚,脚踝处还缠着纱布: “我当时脚伤颇重,行动不便,又想男女有别,浦掌柜不方便背我下山,于是就在山上的药庐休养了几日,待可以下床之后,立马赶了回来。” 朱玉并不知道贼道士已被擒住,因此言语之中破绽百出,但众人沉浸在朱玉平安归来的喜悦中,似乎没有听出朱玉在说谎。 只见姜小橙眉头微皱,心中暗暗忖量: “朱玉腿脚不便,为什么不让浦掌柜通知太守府,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朱玉归来,朱太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再理会井下男尸,将精力专注于寻找朱珠之上。 是夜,姜小橙正在酣睡,万恨之咚咚敲门,不等姜小橙应答,急忙闯入屋内,见姜小橙安然无恙,这才冷静下来: “姜公子,出大事了,朱太守和朱玉被杀了!贼道士也从大牢中逃走了!” “什么!?” 姜小橙双眼一睁,惊坐而起,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缓声道: “二人的尸体放在何处?” 官衙堂屋之中,朱太守和朱玉的尸体并排而放,其上掩着白布,姜小橙见权正志哭得泣不成声,只得向仵作询问发生了何事。 仵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长叹一口气道: “一个时辰之前,贼道士越狱而出,狱卒一路追赶,贼道士武艺高强,又见狱卒未持火器,竟然不着急逃窜,反倒是闯入太守的房内,将太守杀害,又当着众狱卒的面,割下了太守的头颅,以泄心头之愤。” 说到这,仵作摇了摇头,面带惋惜: “小姐死得更冤,昨夜替权决曹取酒,竟然不慎翻跌,脑袋朝下跌入酒缸,活活醉死在酒缸之中。半个时辰前,下人才在后厨的酒缸中,发现了小姐的尸体。” 最惨的是权正志,前脚跟着狱卒追赶贼道士,眼见着岳父被杀,后脚就听到家中传来噩耗,夫人也死了。 权正志情绪崩溃,趴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姜小橙深深吸气,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旋即示意妹妹、万恨之和阮静姝后退一步,悄声说道: “此事没那么简单,必有蹊跷。你们……” 新婚燕尔却痛丧爱妻,权正志决意厚葬朱玉,小殓妥当之后,便停灵于栗山道观之中,接受亲朋好友的吊唁,择日破土下葬。 兴许是老天爷刻意捉弄权正志,几日之后守灵结束,大殓之时,众人竟发现有人将灵柩打开,盗走了陪葬的珠冠美玉、金银镯钿、锦绣华服。 权正志望着灵柩咬牙切齿,其内只剩朱玉一丝不挂的尸体,而且从尸体摆放的姿势,以及其上的秽物来看,肯定是有人褥及尸身,发泄愤恨。 道观中已经出了个贼道士,如今又有人行此卑劣龌蹉之事,权正志一怒之下,将道观的道士全部收监,逐个审讯。 有老道士辩称: “权决曹,观中皆是修行之人,凭借香客施舍足以度日,金银珠宝实乃身外之物,道士们绝对不会贪恋。而且,那个贼道士并非我道观中人,请权决曹明察秋毫!” 权正志并未轻信老道士之言,在提审道士的同时,暗中调查守灵期间前来吊唁之人,终于锁定了目标,城北药铺的掌柜浦玉山,也就是朱玉口中所说的救命恩人。 浦玉山贪财好色,栗北城众人皆知,有行凶作案的动机。 此外,权正志细数吊唁众人,只有浦玉山与朱玉是萍水相逢,并且不在朱家的亲友圈之中。 有了嫌疑犯,权正志立马下令缉拿浦玉山,衙差们一番搜查,果然在其家中发现了失窃的陪葬品。 人赃并获,浦玉山不得不承认因为一时贪念,盗窃了朱玉的陪葬品,但对褥及尸身一事,却是矢口否认。 原来,按照升平律例,开棺窃财但不伤及尸身,杖责一百并处三年流放,可一旦褥及尸身,则直接处以绞刑。 虽然在浦玉山的家中发现了赃物,但并不能证明盗棺与那啥是同一人所为,并且浦玉山拒不认罪画押,故而权正志只能将浦玉山暂时收监,择日再审。 如何定罪,事关浦玉山的生死。 当晚,浦玉山的夫人,就带着家中幼子,前往权正志的家中,为浦玉山说情,希望权正志能够网开一面,饶浦玉山一条性命。 权正志家中,浦夫人拿出一箱珠宝,向权正志哀求道: “决曹大人,我家相公贪财,得罪了尊夫人的遗骸,我今晚特来赔罪。这箱珠宝是我浦家全部的家当,悉数作为赔礼。” 说着,浦夫人又拿出一张画好押的字据: “除此以外,今后浦家药铺所赚利钱,一半皆用于孝敬大人。希望大人念在我家中还有幼子,饶我家相公一命。” 言罢,浦夫人拉着幼子,向权正志磕头不止。 见浦夫人苦苦哀求,权正志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神情颇为得意: “不瞒夫人,我知道浦玉山与朱玉有交情,必定会去灵堂吊唁,故而专门厚葬朱玉,并且刻意不合拢棺木,还不派人值守,就是知道浦玉山贪财,肯定管不住自己的手脚。” 听闻权正志直呼朱玉其名,浦夫人这才察觉事有蹊跷: “权决曹,听你之言,难道是你故意设计,诱使我家相公犯罪?” “不错!” 权正志脸色一沉: “怪就怪浦玉山贪念死人的财物。也不怕告诉你,尸体上的秽物,是我留下的,就算浦玉山没有偷盗棺木,我也要设法将他打入大牢,置他于死地!” 浦夫人不敢相信,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权决曹,百姓称作玉面秀才的权正志,此刻尽然如此阴冷,不禁感到恐惧: “权决曹,我浦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心积虑的陷害我们?” “无冤无仇?陷害?” 权正志连连嗤笑: “浦夫人,有些事你恐怕还蒙在鼓里吧,我两家不但无冤无怨,反而还交情不浅呢!” 原来,权正志到栗北城的时间不久,对城中的人事都不太清楚,朱太守对权正志关照有加,还将女儿朱玉嫁与权正志,令得权正志感恩戴恩。 可是在调查贼道士的过程中,权正志从他人口中得知,贼道士乃是寻花问柳的高手,在栗北城中小有名气。 权正志心生狐疑,担心贼道士与朱玉有染,于是多留了个心眼。 四处打听之下,权正志这才摸清朱家姐妹的老底。 妹妹朱珠小家碧玉,可姐姐朱玉却假借朝廷变法,曲解女权觉醒,高呼解放天性,为她的水性杨花寻找借口,与数人保持暧昧关系多年。 朱太守一直为朱玉的婚嫁发愁,好不容易等来了不知内情的权正志,便心急火燎地将朱玉嫁了出去。 朱太守想得很美好,等权正志和朱玉回到京中,不仅没人知道朱玉的过去,他说不定还能借助女儿、女婿,攀上京中权贵的高枝。 权正志对贼道士严刑逼供,得知朱玉婚后仍死性不改,隔三差五地便与贼道士幽会,常在夜间走、终于撞了鬼,被朱太守抓了个正着。 贼道士怕事情败露,于是假意掳走朱玉,装作夺人劫财,转移众人的视线,尔后逃跑不及,只得将朱玉藏于井中。 几日之后,朱玉返回家中。 此刻,权正志正在气头之上,又听见朱玉满口谎话,心中顿时起了杀心,要让朱玉全家,用性命为他的尊严买单。 权正志的心理素质极佳,虽然心中恨不得将朱玉千刀万剐,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将朱玉迎回了家中。 当天晚上,权正志假意睡着,纹丝不动地等到深夜,见朱玉酣然入梦,便将朱玉捆绑起来,以长针扎刺,这才逼问出真相。 原来,朱玉被贼道士藏于枯井之中,却因为枯井太深,无法爬出,贼道士又迟迟未来打捞,只得在井底呼救。 后来有两个男子经过,一个是浦玉山,另一个则叫韩阳,是福宗城中的药商,来此地与浦玉山做买卖。 两人听到有女子呼救,趴伏在井口向下望去,看到了井底的朱玉,决定施以援手,于是丢下麻绳,让朱玉拴在腰间,将朱玉拉了上来。 浦玉山将朱玉拉出来一看,认出此女乃太守千金,心想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朱玉却是官家太太,双方地位悬殊,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又见朱玉长得娇媚,于是想要借此机会,一亲芳泽。 浦玉山起了邪念,望向一旁的韩阳,心想韩阳的药材已经送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韩阳灭口,同时省下购买药材的银子。 心念至此,浦玉山趁韩阳不备,将其推入井中,又捡来许多砖石,用力向井下投砸,直到韩阳没了声息才停下手来,将韩阳变成了权正志打捞上来的男尸。 朱玉见浦玉山杀人,心中惧怕不已,身旁又没有帮手,只得跟随浦玉山回了家,任由浦玉山摆布。 岂料浦玉山精壮有力,又有虎狼药助威,与朱玉这个浪蹄子一拍即合,碰撞出奸情。 心满意足的朱玉装作病人,安心在浦玉山的药铺中住下,两人趁浦夫人不在的时候,频频苟行风月。 可怜的浦夫人不明就里,还为浦玉山贴心照顾假病人朱玉。 尔后,权正志派人在城中四处寻找王家的下落,浦玉山怕衙差搜查药铺,以致奸情败露,这才让朱玉先行回府,日后再寻机幽会。 看着口吐实情的朱玉,权正志一边咒骂朱太守,用这残花败柳来愚弄自己,一边叱责朱玉,婚后竟然还死性不改。 权正志睚眦必报,几度想将朱玉折磨至死,但考虑到杀人偿命,不愿自毁前程,于是强忍怒火和冲动,为朱玉松了绑。 按照升平律例,凡和奸、杖八十、徒三载、男女同罪。 但权正志自尊心极强,不愿家丑外扬,并且觉得奸夫浪妇不死不快,于是缜密设计了这起栽赃杀人案。 收敛怒火,权正志假意对朱玉说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爹生前也对我颇为照顾,你若是发誓悔改,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如果再敢偷吃,我就依律惩处你和奸夫!” 朱玉思量爹爹已故,再也护不住她,不敢像以往那般任性蛮横,只得三指朝天,对天发誓: “我今后再也不离开家门一步,专心在家伺候相公。” 说完,朱玉强忍躯体的疼痛,使出十二分的心思,各式花样频出,卖力地伺候取悦权正志。 床头打架床尾和,要说朱玉千娇百媚的功夫,那也是久经考验,令得不少俊男壮汉为其折腰。 一番云雨之后,权正志见朱玉忘乎所以,起身叹道: “夫人千娇百媚,只可惜无酒助兴,实在遗憾!”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但朱玉想要讨权正志欢心,故而没有使唤下人,只是披上薄衫,温言道: “相公要酒,我便亲自去取,与相公对饮助兴。” “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没有隔夜仇……” 朱玉欢喜自吟,独自前往后厨取酒,大酒缸约有一人之高,朱玉搬来木凳,踏于其上,将身子探入缸内取酒。 权正志悄然尾随,趁朱玉不备,抄起朱玉的双脚,将其掀入酒缸,朱玉还来不及出声,便脑袋朝下跌入酒缸之中。 权正志连忙关上门、掩上盖,俯身贴于酒缸,侧耳细听。 数息之后,酒缸内没了动静,权正志双眉一挑,轻拍酒缸,得意自语道: “你这个荡妇,让你当个醉鬼,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解决掉朱玉,权正志一边算计着如何栽赃嫁祸浦玉山,一边向大牢行去,准备猎杀第二个目标。 =================== (4658,防吞记录) 第七十八章 罪证不足 本章继续用缛字代替关键词。 ===================== 确认朱玉命丧酒缸之中,权正志转身前往官衙,疾步走向大牢最深处,找到与朱玉有染的贼道士。 贼道士的手脚被四条碗口粗的铁链锁住,唇干舌燥,看起来被饿了不久,已经无力挣扎。 权正志取来一坛上好的黄酒,缓缓地从贼道士鼻尖移过,深吸一口气,闻着酒香道: “岑元正,天罚帮长老,武艺高强,好美酒、贪美色,这十年陈酿参泡黄酒,馥郁芳香、六味俱全……” 说话间,权正志上前一步,将酒坛放在岑元正的鼻前,挥手将酒香扇向岑元正,美酒就在眼前,看得到却喝不到,着实令人心痒。 但见岑元正深吸口气,吞咽了几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 “狗官,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凭借几十条火枪才抓住我,算不上英雄好汉,你没资格在这奚落我。” 权正志将酒坛收回,拿出一串钥匙,在岑元正的眼前晃悠,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旋即说道: “你睡我夫人,我不与你计较,记作一条人情。我救你出大牢,再记一条人情。你们江湖中人有恩必报,两条人情你一并还我,替我杀两个人,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夺妻之仇都能放下,你小子可真是令我佩服!” 岑元正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你不怕替我解开锁链,我先拿你的血肉下酒吗?” “不怕!这整个大牢都是我的人。” 权正志浅笑一声: “而且我打听过,江湖上的人都说,岑元正贪酒好色不假,但言出必行也是真。天罚帮的长老,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毁了自己的名声。” 岑元正哈哈大笑: “你小子有趣,拿酒来,这笔买卖我接下了。” 权正志得逞奸笑,吩咐人抬上一桌酒菜: “岑长老痛快!” “回来再吃!” 岑元正咕咚咕咚一坛酒下肚,扯下一只鸡腿,二话不说就朝太守府走去。 权正志则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假装寻找朱玉,故意高呼其名,将家中的下人悉数惊醒。 一帮下人见夫人不见了,急忙提着灯火寻找,最后在后厨中发现了朱玉的绣鞋,这才急忙砸破酒缸,朱玉的尸首顺着酒液流淌而出,早已经没了气息。 “夫人,你取酒怎么如此不小心!” 众人见状色变、乱作一团,权正志则故作惊惶之态,拥尸嚎啕、其声哀哀,众人不断劝慰,权正志这才缓收其声,低啜不止地将尸首移抱于官衙堂屋。 浦夫人听权正志说完了整件案子的始末,顿觉毛骨悚然。 权正志看着惊恐不已的浦夫人,心中倍感畅快,扬眉吐气道: “浦夫人,你家相公见色起意、贪财忘义,我替你收拾了这个负心汉,你是不是应该感激于我?” 望着权正志冷如严冬的眼神,浦夫人不寒而栗,双唇打颤道: “我家相公固然有错,可你仅为男女私情,就害了三条人命,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权正志横眉怒目,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怒声喝道: “我权正志乃金科探花,将来必是人中龙凤,浦玉山一个小小的药商,胆敢勾引我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权决曹,我相公亏欠你的,我替他还,只求你饶他一命。” 浦夫人潸然泪下,一边解开衣扣,一边交代道: “儿子,去外面等着娘,不要进来。” 权正志早就料到浦夫人会献身救夫,故而已经做好准备,要将自己所受的屈缛,加以万倍地奉还给浦玉山。 但见权正志双掌轻拍,两人推门而入,将浦玉山的幼子堵回屋内,捆绑起来丢在角落,旋即锁上房门,像饿狼一般朝浦夫人扑去。 浦夫人抬头一看,不禁心头一寒,逞凶者居然是栗北城的狱曹和兵曹,这二人与权正志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浦夫人万念俱灰、心如死铁,明白自己已入狼穴,只得紧闭两眼、紧咬双唇,不再发出半点声音,像一个活死人似的,任由这二人糟践。 “梁大哥、彭大哥,两位兄弟这些天为我四处张罗,着实幸苦了,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珠宝,便请两位兄弟笑纳。我权正志日后回了京城,一定不会亏了二位。” 说话间,权正志走向屏风之后,一把将浦玉山拖曳了出来,用手掰开其紧闭的眼睛,快意道: “浦玉山,你给我记清楚,乱人妻女者,其妻必被人乱!” 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 房间中,三人三兽,人不堪侮缛,兽罪恶滔天。 第二天,栗北官府张贴出布告: “浦玉山盗棺缛尸,于牢中畏罪自杀,其妻、其子遭贼人图财害命,抛尸于江边,随身财物不知所踪,若有人寻回,或提供破案线索,官府赏银千两。” 权正志心情舒畅地望着布告,反复不停地默念了几次,旋即独骑快马,朝城外飞奔而去。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权正志来到一处沿溪的水磨坊,下马整理衣容之后,弯曲食指,轻轻叩打木门: “请问王员外在吗?” 见无人应答,权正志又接连敲了数下,屋内终于传出一道不耐烦,但却很好听的女声: “这里没有王员外,你找错地方了!” 权正志一下便听出了这是朱珠的声音: “朱珠,我是姐夫呀!” 良久之后,木门缓缓打开,探出一个清秀俏美的脸蛋: “姐夫,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是不是姐姐泄露了我的行踪,爹爹让你抓我回去?” 说着,朱珠就要将门关上。 见朱珠还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权正志目露柔情,轻拍朱珠的小脑瓜: “呆妹子,姐夫怕你过不惯苦日子,悄悄给你送些银子过来。” “姐夫,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呢?你两袖清风,那点月俸还不够姐姐花销,你哪来的银子给我?” 说到这,朱珠转了转眼珠子,欣喜道: “姐夫,是不是爹爹已经原谅我了,给你银子,让你接我回家? 说着,朱珠将权正志拉入了磨坊之中,闩上了木门。 权正志入屋,见瓮牖桑枢、室如悬磬,又见王员外脸无血色、面容憔悴地瘫躺在草席上,而一旁照顾的王家少爷,已全然没了富家公子的模样,与那田间村夫并无差别。 又见朱珠鹑衣百结,脸上的胭脂被灰土取代,但依然挂着幸福而乐观的笑容,权正志心中感慨万千: “王家落难,朱珠却不离不弃,若是朱玉有朱珠一半的品性,我怎么会搞出数条人命,眼下一家人必定是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想到这,权正志有些心疼,对朱玉这个荡妇的无比恨意,竟然催生出对朱珠这个痴情女子的爱意,于是决定将朱珠占为己有。 心念至此,权正志稍作斟酌,旋即脸色一沉,唉声道: “乖妹子,有件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爹爹和姐姐,不幸遭了贼人的毒手,已经不在人世了。” “姐夫,你、你说什么!?” 惊闻噩耗,朱珠如感五雷轰顶,腿一软瘫倒在地,声泪俱下道: “爹爹,女儿不孝,任性离家,没想到居然是诀别。” 权正志扶起朱珠,将其抱在怀里,抚摸着朱珠的脑袋,轻声道: “乖妹子,人死不能复生,回家给爹爹烧炷香吧!” “好,我洗洗灰尘。” 朱珠轻轻点头,端上缺了一角的木盆,去溪边打水整理仪容,想要干干净净地回家磕头。 权正志则故意晚一步出门,情真意切对王家少爷说道: “妹夫,你爹重病不起,平日里必定花销不少,我也不想妹妹跟着你受苦,眼下有笔赏钱,可解燃眉之急。” “赏钱?” 王家少爷面带疑惑,但神色间夹杂着一丝喜意。 权正志搭着王家少爷的肩膀,缓缓道来: “昨夜,城北浦掌柜的家眷遭人杀害,官府张贴布告,重金悬赏线索。我刚好负责查办此案,眼下已经找到了凶器和赃物的下落。不过我本是官家之人,缉凶办案乃是分内之事,可你却能拿着凶器和赃物,去官衙领赏。” 王家少爷看了眼久病不起的王员外,向权正志磕头道谢: “谢谢姐夫,我一定好好对待朱珠,重振家业,不会让她一直跟着我吃苦。” 权正志扶起王家少爷,悉心交代: “你去抛尸的江边,在近江处寻找一座红顶凉亭,从亭子朝北的柱子向下挖,就能找到一把匕首和不少的财物,动作要快,尽快呈报官府,我担心凶手转移赃物,逃出栗北城。” 王家少爷毕竟年少,又缺乏阅历,对权正志之言深信不疑,向权正志作揖一拜,旋即拿了把镐头,急匆匆地奔向圈套。 见王家少爷离去,权正志转身走向王员外,抽出腰间的长刀: “王员外,你得罪了朝中权贵,反正人之将死,不如将项上人头借我一用,让我早日返京。你放心,王少爷很快就会手持凶器和赃物,在凉亭被衙差人赃并获,过几天就下来陪你。” 手起刀落、寒芒一闪,血溅土墙…… 权正志用油布包裹好王员外的头颅,装入行囊之中,旋即走出磨坊,行至溪边,唤朱珠一路回家。 “姐夫,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朱珠小脚一跺,樱唇轻撅,又向权正志问道: “姐夫,刚才王郎行色匆匆地跑出磨坊,也不招呼我一声,就向江边跑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出门之后,妹夫他就变得有些奇怪,问了我一些官府办案之事,随后就慌张地走了。我们先回家给爹上香吧,说不定妹夫他一会就回来了。” 权正志捧起朱珠梳洗干净的俏脸蛋,意味深长地叹道: “乖妹子,你爹爹和姐姐都不在了,以后我们俩可就要相依为命了,你放心,姐夫会照顾好你的。” 权正志与朱珠共骑一马,朝栗北城行去。 溪边,芦苇丛隐隐晃动,万恨之轻声道: “姜公子,你是何时发觉权正志有问题的?” 姜小橙娓娓道来: “朱太守与朱玉遇害之前,贼道士困于囹圄之中,且手足皆被铁链束缚,若他真的有本事自行越狱,又怎会让官府擒住,故而我怀疑官府中有内鬼,将贼道士从牢中放出。” “此外,权正志抚尸痛哭,其声凄凄、其鸣切切,装作那重情重义之人,可他厚葬夫人,却将岳父草草下葬,已然露出马脚。” “最为奇怪的是,朱太守身亡,新太守到任之前,本应由佐丞主持政务。但审讯栗山道士、逮捕药铺掌柜、张贴追凶悬赏,整个栗山官府都自发地以权正志为主心骨,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道是人走茶凉,若这些人听命于权正志,只是因为权正志身为原太守的女婿,那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只能说明权正志早已经开始私下结党。” 万恨之恍然大悟道: “难怪姜公子让我一直跟着权正志,这才发现了王员外的藏匿之处。眼下,我们要如何揭开权正志的面具?” 姜小橙无奈地摇了摇头: “暂时按兵不动,虽然我们亲眼所见权正志的恶行,但他行事缜密,没有留下物证,我们很难将其治罪,若是贸然行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告我们污蔑之罪。” 阮静姝恨极了权正志这个虚伪的小人,愤愤不平道: “姜公子,权正志心术不正,若是以后身居高位,必定会为祸一方。不如我今晚潜入权府,替天行道,杀了他这个狗官。” “不行!不能意气用事!” 万恨之急忙说道: “阮妹子,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事朝堂了,我们既然跟了姜公子,就不能按江湖规矩办事,权正志乃是朝廷命官,万一行刺失败,我们岂不是成为了朝廷钦犯,说不定还会连累姜公子。” 姜小橙转身对阮静姝说道: “阮姑娘,人在朝堂,容不得一次失误,稍有失手就会万劫不复,眼下罪证不足,贸然杀人,在别人眼中就是滥杀无辜。今后同在朝堂之上,我们收拾权正志的机会多得是。” 姜九黎知道阮静姝出身江湖,讲究一个快意恩仇,于是劝说道: “阮姐姐你且宽心,这次死在权正志手中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朱太守贪赃枉法,朱珠不守妇道,蒲家药铺长年兜售假药,王家发达之时,最擅长哄抬地价,用小小一张房契,榨干百姓的积蓄。” 说着,姜九黎拉着阮静姝的小手晃悠: “这些坏人都死得不冤,不值得你去冒险。” 另一边,权正志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姜小橙一行从芦苇丛中走出,万恨之说道: “姜公子,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备妥,我们这就出发,不回栗北城了吗?” 姜小橙点头道: “不回去了,羊月还不知道实情,我们且看接下来的日子,她能否察觉到权正志的嘴脸,又如何与权正志相处。” “哥,你这还没回京城呢,就开始物色人选,组建创业团队啦?” 姜九黎猜到了哥哥的心思,脑袋一歪,揶揄道: “万姐姐、阮姐姐,恭喜你们成为姜氏集团的创始人之一,等以后成功上市,不愁没有零花钱了。” 众人听不懂这疯丫头在说些什么,只是提振精神向南行去,走出几里路之后,万恨之悄声道: “姜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个贼道士跟上来了,要先下手为强吗?” 阮静姝也很警觉,微微向身后一瞥: “姜公子,要试试我的武艺吗?” “不急!” 姜小橙示意众人不要回头: “贼道士肯定听了权正志的吩咐,跟着我们走出栗北地界之后再动手,免得我们怀疑到权正志身上。我们等贼道士主动出手,送权正志一个大礼。” ===================== (4631,防吞记录) 第七十九章 错杀无辜 手上没有权正志的罪证,又得赶回宁靖城复命,姜小橙只能暂时离开栗北城,再做图谋。 一路南行,果然不出姜小橙所料,贼道士虽然像条跟屁虫似的尾随其后,但迟迟没有动手。 姜小橙三人策马狂奔,却又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故意让贼道士追赶得累死累活,就像是在放风筝似的。 一日之后,三人在栗北与泉义交界的地头,遇上了老熟人闻一中。 “嘿,闻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姜九黎隔着老远挥舞双手,向闻一中打招呼,怕他看不见,直接踏着马鞍,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姜小妹,数月不见,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闻一中望见姜九黎满心欢喜,大步迎了上去,与众人攀谈起来: “姜兄弟,你以三千老弱击退阿卑十万大军,守住了沪金城,实在是令为兄佩服,若是沪金、川尚同时失守,我南朝可就危险了。” “闻大哥过奖了,阿卑没有强行攻城,确是有几分运气在其中,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姜小橙微微一笑,姜九黎洋洋得意洋洋地接过话茬,拍着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自卖自夸道: “那是,也不瞧瞧这守城英雄是谁?堂堂的金科状元,我姜九黎的哥哥!虎妹焉有犬兄?” 几个人交谈间,闻一中突然收敛笑容,用余光扫向周围,警觉道: “姜小妹,你们后面跟了一条尾巴,没发现吗?” “早发现了,一条大尾巴蠢狗!” 姜九黎挽住万恨之和阮静姝,将二人拉至左右,把自己紧紧地夹在中间,探出个脑袋瓜: “有两位美女姐姐在,不怕!” 这时,一直在观察四周的姜小橙,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农舍,说道: “闻大哥,天色渐晚,我们到前边叙事,顺便处理掉后面的这只跟屁虫。” 几个人借宿在农户家中,围聚在农家小院闲聊,姜小橙介绍闻一中和阮静姝两人相互认识,又不见其他镖师,于是问道: “闻大哥,你独自一人返回泉义城,莫非镖局中有何急事?” “不错,我这次替泉义首富走了一趟短镖,镖物已经送达,只是收到一封书信,故而先行一步,返回泉义收了镖利,赶赴宁靖城。” 说着,闻一中拿出一封书信: “那个神秘货主开了个大价钱,请通达镖局走一趟镖,并点名要闻家五兄弟一同押镖,此刻,我几位兄弟正从不同的地方赶回泉义城,准备一路上京。” “哥哥接到返京的圣谕,货主就通知闻大哥押镖,实在是太巧了,与之前在黎水城一样,货主似乎在刻意安排哥哥和闻大哥相遇。” 姜九黎背着手,来回踱步,像个老捕快似的: “星若岚持有镖箱的钥匙,又听命于韩立人,并且韩立人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皇上诏哥哥返京,想来韩立人就是货主了!” 万恨之对姜九黎的推测半信半疑: “我冒充星若岚替韩立人监视姜公子,他期间飞鸽来书不少,但从未提及押镖一事,也不知道韩立人究竟是不是货主?” “等返回京中,自然知道货主是谁。” 姜小橙望向一头雾水的阮静姝,将之前的事情一一告知。 是夜三更,众人屋内的灯火逐渐熄灭,贼道士岑元正悄然潜至姜小橙的屋外,透过窗户见姜小橙已经入睡,欣喜自语道: “臭小子,等我抹了你的脖子,再好好地去宠幸那三个小美人。” 说完,岑元正向屋内吹入迷烟,再翻身从窗户进入,轻步走至床头,提起匕首,向姜小橙的脖子刺去。 不料姜小橙却突然睁眼,提气挺身,翻下床榻,一跃从后窗跳下了阁楼,向农舍后方逃去。 岑元正连忙追赶,纵身扑出后窗,跟着跳下阁楼,旋即抬头寻找姜小橙,却发现姜小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小子,腿吓软了吧,你倒是跑呀。” 岑元正嘚瑟地抛玩着匕首,正准备走向姜小橙,脸色却倏地一变,惊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四周突然亮起灯火,岑元正这才发现,他跳入了一个刚放完水的鱼塘,由于是从阁楼上跃下,冲击落地的力度不小,他的双腿深深地陷入了塘底的淤泥之中。 “臭小子敢阴我!” 岑元正惊呼一声,旋即将手中的匕首掷向姜小橙。 姜小橙向右偏头躲开匕首,旋即转过身来,在灯火的映照下,岑元正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姜小橙,而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姑娘。 鱼塘外,姜九黎嬉笑道: “万姐姐,哥哥的衣服真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你穿在身上,还挺清秀俊俏的嘛,可不要出去祸害小姑娘哦!” “妹子又拿姐姐寻开心了。” 万恨之浅浅一笑,随即对岑元正说道: “不用挣扎了,附近的鱼塘都在清淤,所有的淤泥都堆积到了这个塘里,你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说话间,万恨之缓步走出鱼塘。 岑元正望向万恨之的立足之处,皆有木板铺垫,旋即四处张望寻找姜小橙,懊恼地呼喊道: “臭小子,竟敢设计坑我!” “嘿你个臭道士,你说谁臭呢?也不看看你现在待的地方!” 正说着,姜九黎拾起一团淤泥,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脸嫌弃的表情,旋即朝岑元正砸了过去: “真臭!本事不大,还敢替权小人行凶。” 岑元正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你、你怎么知道是权正志让我来的?” “瞎猜的呗,你不打自招,真乖!” 姜九黎玩起了兴致,又捡起几块淤泥砸了过去。 “权正志行凶追求天衣无缝,在他眼中,你现在是唯一的知情者,让你来杀我们,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灭你的口。” 姜小橙缓步走来,捡起一块石头,把一张留有地址的纸条压在塘边: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与朱玉有染,权正志怎么可能放过夺妻的仇人?你如果愿意上堂指证权正志,就来京城找我。” 言罢,姜小橙转身离去,姜九黎将木板套于鞋上,跳下鱼塘,小心翼翼地走到岑元正的跟前,拾起淤泥抹在岑元正的脸上。 “你想干嘛!” 岑元正慌乱地说道。 “堆个泥人玩玩咯,你别担心,这鱼塘淤泥比不上沼泽泥潭,明天太阳一晒,水分蒸发,淤泥结了块,你就能脱困了。” 姜九黎一边在岑元正身上涂抹淤泥,一边说道: “臭道士,你如果想回栗北城找权正志报仇,可千万要小心,别把命给搭进去了。那个小人能算计你一次,就能算计你第二次,你还不如当个污点证人,争取从轻处理。” 万恨之见姜九黎玩得开心,于是和阮静姝在一旁守着,怕岑元正万一挣脱,姜九黎会有危险。 翌日天明,姜小橙几人早早出发,只剩下被堆成泥人的岑元正,左右转动着眼珠,迫切地希望有人发现他,把他从鱼塘中捞出。 两个时辰之后,姜小橙几人来到了泉义城通达镖局,闻一中的其余几位兄弟还没有返回,众人决定等上几天。 时近正午,镖局中来了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肥头胖耳,两只眼眯成一条缝,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像极了一只营养过剩的大黄猫。 此人正是闻一中上趟镖的货主陶百万,据说陶百万乃是京中富商,一个月前来到泉义城做买卖,由于经营得法、头脑精明,很快就成为了泉义城商会的会长。 这一会儿,陶百万亲自登门拜访,一为支付托镖的利钱,二为邀请闻一中前往府上做客: “闻镖头,此趟押镖幸苦,陶某在府上略备薄宴,还请闻镖头赏光,让陶某聊表谢意。陶某初来乍到,今后在泉义城中,还要请通达镖局多多关照。” 闻一中欣然赴邀,姜小橙只是推脱有事,与其余几人前往泉义官衙,似乎想借兵曹的器械造些东西。 答谢宴设在陶府正堂,酒过三巡,陶府的老管家陶福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头闯了进来,心急间绊到了门槛石,扑倒在地上。 陶百万砰地一拍桌子,呵斥道: “陶福,你不知道家中来了贵客吗?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规矩,给我滚出去!” 陶福的眼光扑闪迷离,撑起一副快散架的老骨头,半爬半跪地走到陶百万身前,声音万分恐慌: “老爷,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封铁书。” “什、什么铁书?” 陶百万已然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是心存侥幸,双手颤抖地接过铁书。 但见铁书巴掌一般大小,打磨得异常精致,触感奇凉,颜色漆黑,隐隐间透出红光。 铁书的正面雕刻着一张诡异的兽脸,这张兽脸像极了一个狼头,可是上面却竖生着一只独眼,发出狰狞和贪婪之光。 陶百万额间微微冒汗,指尖轻摸铁书背面,有字,心头一颤,旋即深吸一口气,将铁书翻了一面,其上赫赫写着三个字,索命狼。 陶百万吓得如浑身触电,手一麻,铁书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泉义城向来风平浪静,但最近这一个月却十分的不太平。 这一个月以来,索命铁书在泉义城出现了三次,每一次出现,都会发生一起灭门惨案。 泉义城坊间疯传,索命狼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极为恶毒的势力,官府为之伤透了脑筋。 索命狼的索命铁书,就像是恶鬼上门,吓得陶百万面如白纸。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陶福嘴角诡异地抽了三下,旋即瘫倒在地,委顿而亡,尸身有些扭曲变形,就像是狼人自爆前的模样。 很快,收到消息的泉义太守带着一班衙差,陪同姜小橙来到陶府,此时陶府上下已经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家丁护院、仆人丫鬟,无不感到自危。 姜小橙拿着索命铁书端详了半天,总觉得其上的狼头极为眼熟,像是风月小镇中变身狼人的游隼,不禁心头暗忖: “莫非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据泉义太守所说,索命狼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半月以前,那时候姜小橙离开风月小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且刚到达沪金城不久。 第一个接到索命铁书的是盐商何成,何成虽然请了几十个武林高手看见护院,但是何家四十二口,三天之内,仍然全部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杀死。 索命铁书第二次出现在米商仇九的家里,几天之后,仇九一家二十八口,接连横尸,无一活口。 第三次死的人更多,古董商人钟淮收到索命铁书之后,一家六十七口先后奔赴黄泉,冤沉海底。 这三起灭门惨案至今未破,索命铁牌的主人是谁,索命狼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官府依然毫无头绪…… 索命铁书第四次出现,灭门的灾星竟然落到了陶百万头上。 姜小橙收起索命铁书,查验起陶福的尸体。 陶福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有一块块银元般大小的绿尸斑,很显然,陶福是中毒而亡,但是所中之毒却非常怪异,他的尸体不但不僵硬,反而柔软似棉。 查验完尸体,姜小橙站起身来: “万姑娘,你试试能不能判断陶福身中何毒?” 话音刚落,就听见从陶府的后花园传来一片惊叫之声。 原来,花匠在后花园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居然是小丫鬟秋香被人推到水井里淹死了。 姜小橙命人将秋香的尸体打捞出来,细细查验。 秋香的心窝处有一个漆黑的掌斑,显然是被人当胸一掌击毙或者击昏,然后抛投到水井之中。 从秋香的表情来看,她濒死前很可能看到了凶手的脸,而且这个凶手还是她很熟悉的人,否则她不可能如此惊愕诧异。 一天之内,陶府连死两人,全府上下吓得六神无主,所有人都躲到屋里,将门窗关得死死的,谁也不敢妄自行动。 沪金城一战,姜小橙声名远播,此刻临危受命,当仁不让。 姜小橙将陶府的一帮下人聚到一起,挨个询问陶福最近的行踪,下人们众口一辞,都说陶福在十天之内,没有出过陶府的大门,更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小丫鬟秋香每天侍候陶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上更加没有任何疑点,但就是这两个无关痛痒之人,却首先遭了索命狼的毒手,令人匪夷。 陶百万的儿子陶成金,吓坏了,一个劲地问姜小橙将如何应对,姜小橙望着惊慌失措的陶成金,宽慰道: “陶公子放心,我今晚就住进陶府,不抓住索命狼,我誓不罢休!” 是夜,姜小橙兄妹和万恨之,住进了老管家陶福的屋子,阮静姝则另有安排。 陶福的房间整洁朴素,家具陈设极为简单,除了必备的桌椅床榻之外,最特别的东西,就是一只八棱形的铜茶壶。 姜小橙又把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绝不放过一个角落,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时候,姜九黎拿起那只八棱形的铜茶壶,准备沏些茶水,刚揭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清幽的淡香: “这老管家的茶垢养得好啊,可惜不是紫砂壶……” “姜小妹,茶壶用不得!” 万恨之鼻尖微动,心头一颤,连忙夺过茶壶: “这个淡香与陶福中得奇毒味道一致。” 姜小橙接过茶壶在灯下翻看,忽然听见嗖嗖嗖三声响,三枚飞蝗石从窗户外射了进来。 万恨之闪身避开一枚飞蝗石,趁势一拉姜九黎,第二枚飞蝗石射空,眼见第三枚飞蝗石直奔姜小橙胸口而去,万恨之向后一仰,脚尖向上一抬,踢飞姜小橙手中的茶壶。 飞蝗石噗的一声,射到了壶嘴之上,随着茶壶和飞蝗石一起落地,姜小橙三人各自掏枪,砰砰砰三声,朝着飞蝗石射来的方向,回敬了出去。 窗外传来一声惨叫,姜小橙三人连忙冲出屋子,可行刺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陶百万的儿子陶成金咽喉中弹,瘫倒在地,已经奄奄一息。 原来,陶成金睡到半夜,他越想那个代表灭门的铁书,心里越是害怕,于是吩咐庖子做了几个下酒菜,想找姜小橙壮胆,没想到却被姜小橙开枪错杀。 枪声惊醒了陶府中所有的人,看着已经咽气的陶成金,陶百万怒不可遏,指着姜小橙的鼻子叫道: “姜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杀害我儿子!?” ===================== (4844,防吞记录) 第八十章 金蝉脱壳 无巧不成书,姜小橙本想开枪射杀刺客,岂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误杀了陶百万的儿子,陶成金。 姜小橙愁眉紧锁,抱罪怀瑕、羞愧难当,连连打躬作揖: “陶员外,有刺客以暗器偷袭,在下开枪自保,没想到却误杀了令公子,真是罪过……” “你!你!” 陶百万根本不听姜小橙解释,气得嗷嗷怪叫,击拳跺脚,忍无可忍,一把抽出护院身上的短刀,冲上前就要找姜小橙拼命。 姜小橙的脸已经臊成了猪肝之色,见解释不通,只得射出盘龙丝,抓起地上的那只铜茶壶,旋即跃上房顶,对着陶百万再鞠一躬: “陶员外,等我抓住了索命狼,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姜九黎和万恨之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几起几落,纵身逃出了陶府,一路飞奔而去。 姜小橙回到泉义城官驿,在房间中点亮了灯火,然后将那个八棱状的铜茶壶,放到了桌案之上,仔细观察起来。 刺客射出的飞蝗石,不偏不倚,钉在了壶嘴之上,将壶嘴向左射歪了半分,但并没有掉落。 奇怪的是,姜小橙刚刚将壶嘴掰正,就听见咔哒一声响,壶身竟然裂了开来,向内一探,这竟然是一只双层的机关茶壶。 茶壶外面的壶身可以打开,机关就是壶嘴,内壶可以盛水泡茶,内壶与外壶之间的空隙,可以盛放一些私密的物品。 姜小橙在空隙中间找到一张地图,其上画着一座寺庙,寺庙的牌匾上写着乌尤寺三个字,庙墙的角落画着索命狼的头像。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把事情的始末向泉义太守讲来,可还没等姜小橙把话说完,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咚咚的堂鼓之声,原来是陶百万状告姜小橙滥杀无辜。 “哼,这个陶百万真是不识抬举,竟敢状告朝廷命官!” 泉义太守放下茶碗,拍桌起身,旋即对姜小橙恭声道: “姜大人,您稍安勿躁,本官这就将陶百万打发走。” “那、那就多谢太守大人了……” 姜小橙说话很没底气,他没想到自己最讨厌的官官相护,就这样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份美意。 泉义太守前去公堂应付陶百万,姜小橙留阮静姝办些事,与妹妹和万恨之从后门溜出了官衙,一路疾跑,直奔乌尤寺而去。 乌尤寺是泉义城郊一座年久失修的小破庙,因为香火不旺,僧人陆陆续续出走,只是在不久之前,有一个哑巴和尚搬了进去。 姜小橙推开乌尤寺虚掩着的庙门,哑和尚却不在寺内,他只得站在寺庙的院子里,一边等候,一边望着一丛修竹思考。 突然,但听庙门吱的一声,哑和尚手里拎着个竹编篮子回来了,里面装着几样绿油油的生菜。 哑和尚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脸上有一块疤痕,虽然长得慈眉善目,但一双眼睛却比鹰鹫还要锐利。 哑和尚看见姜小橙猛地一愣,眼神变得警觉起来,将菜篮子放到脚边,轻轻抬腿,踢到一旁。 姜小橙悄悄地去摸别在后腰的火枪,轻声问道: “你是哑和尚?” 哑和尚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耳朵却不聋,只见他点了点头,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暗藏防守的架势。 姜小橙正欲向哑和尚询问一些事情,姜九黎一脸得意地从净室内走了出来,左手拎着一个黑布包袱,右手抓着一只小木匣: “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说话间,姜九黎抖开黑布包袱,里面竟然掉落出一件夜行衣,以及五枚淬毒的飞蝗石,而那个木匣里面,居然是一封还没有打磨完工的索命铁书! 看到了这些东西,哑和尚一瞥姜小橙兄妹腰间的火枪,又发现一旁虎视眈眈的万恨之,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就逃。 奇怪的是,从哑和尚逃跑的速度来看,轻功绝对在万恨之之上,并且武艺必定不俗。 “站住,哪里逃!” 三人追、一人逃,四道人影在密林中穿梭,万恨之的轻功稍逊哑和尚,姜小橙兄妹使用机动装置又要慢一些。 眼见着哑和尚越逃越远,姜小橙轻喝一声,姜九黎和万恨之心领神会,旋即开枪射击哑和尚的左腰右肋。 哑和尚左躲右闪避开子弹,姜小橙趁机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瞄准哑和尚的右膝开枪射击,想要将其活捉。 砰,三点合一,子弹射出。 岂料哑和尚听到枪响,在半空中使出千斤坠,急速向下一纵,想要跳下沟壑躲避子弹,结果好巧不巧,被子弹正中后背,一声惨叫,坠入沟壑之中。 姜小橙三跃三纵冲到哑和尚身旁,定睛一看,不由得长叹一声,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入了心房,哑和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哑和尚似乎想说什么,但口鼻之中血如泉涌,只得用颤抖的手指蘸着鲜血,在地上的石板上写写画画,我是索命…… 字未写完,哑和尚脑袋一歪,手指向下一落,气绝而亡了。 姜小橙开枪击毙索命狼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泉义城,陶百万因此保住了性命,又忖量姜小橙身份特殊,于是知趣地撤回了状纸,不再追究姜小橙失手杀人一事。 面对泉义太守的马屁和全城百姓的称赞,姜小橙越想越觉得疑点丛生,首先就是陶福,他究竟是知情者还是受害者,他茶壶里的那副地图究竟作何解释? 此外,以哑和尚的轻功来看,他的武艺必定不俗,若当时不转身逃跑,而是直接以命相搏,姜小橙三人未必有开枪的机会,哑和尚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心中怀着诸多疑虑,姜小橙再一次来到了陶百万的府邸。 一番仔细搜索之后,姜小橙在陶福屋外的树干上,找到了第一枚子弹,第二枚子弹击中了陶成金的咽喉,可是第三枚子弹却怎么也找不到,姜小橙不禁怀疑: “难不成第三枚子弹击中了刺客?” 尔后,姜小橙又回到了击毙哑和尚的现场,三枚子弹在瓦棱和泥砖中被找了出来,很显然,射中哑和尚的是第四枚子弹,可姜小橙三人之中,根本没有人开出第四枪。 姜小橙几人的火枪和子弹皆为特制,外人根本无从获取,也就是说,击中哑和尚的子弹,正是那枚击中凶手的子弹。 只不过子弹击中哑和尚的时候,并非由火枪射出,而是一个武艺极其高强的凶手,将子弹当作暗器,以霸道无比的劲力掷出。 另外一边,万恨之也有了重大发现。 陶福所中之毒虽不知是何物炼制,但万恨之从尸体中提取的毒素发现,此毒怪异至极,能让中毒之人神志不清,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迷糊中被下毒之人操控,沦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天下间竟然有万姑娘不知道的炼毒之法?” 姜小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思良久之后,猛地抬头: “走,去看看哑和尚的尸体。” 哑和尚的尸体还停放在官衙的冰窖之中,尸身保存还算完好。 姜小橙指着哑和尚脸上的疤痕说道: “万姑娘,刺青不只纹在表皮,你能将里外几层皮肤剥离吗?” 万恨之当即明白了姜小橙的意思: “姜公子,你怀疑这奇毒与那变狼的丹药是同一个人所炼?” 姜小橙点点头: “不错,百草村的医术和毒素冠绝天下,可这丹方和毒方万姑娘都闻所未闻,所以我怀疑索命狼与杀害百鸟斋斋主之人有关,乃是神秘势力的人。” 万恨之拿出细针小刀,层层剥挂,果然,在哑和尚脸上疤痕的表皮之下,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纹身,但仔细辨认不难看出,这是一头作势欲扑的秃鹫,百鸟斋斋主索命鹫。 见状,姜小橙面露微笑: “看来那一日索命鹫大难不死躲过了一劫,这就说得通了。” 原来,姜小橙到达沪金城之后,立即修书上报了百鸟斋一事。 斋主失踪,五大刺客悉数暴毙,朝廷趁机招安了百鸟斋,组建了百鸟暗卫,作为官刺。 尔后,太师仲孙乾为确保百鸟斋真心投诚,着手调查索命鹫中毒一事,却意外发现,京中有不少达官贵人都身中怪毒,皆被下毒之人控制。 更令仲孙乾心忧的是,炼毒炼丹并非一人所为,而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神秘势力,这个势力行踪诡秘,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难以调查。 望着索命鹫的尸体,姜小橙推测道: “想来索命鹫虽然大难不死,但是被毒哑了嗓子,而且功力大减,却又心有不甘,于是暗中调查令百鸟斋覆灭的真凶。” 万恨之问道: “看来泉义城中就有神秘势力之人,乌尤寺之中的赃物,不过是他们对索命鹫的栽赃。姜公子,你打算如何行动?” “此人武艺必定不俗,而且我担心他服药变狼……” 姜小橙陷入了沉思,斟酌良久之后,拿定了注意: “黎儿,你去通达镖局找闻大哥,请他找一个可靠熟识之人,扮做富贾来泉义城经商。万姑娘,你炼一些毒,然后来兵曹找我,我让阮姑娘监工造了些东西。” 说完,众人各自行动。 三天之后,丰甸城的富贾吴大有,来到泉义城开设钱庄分号。 坊间传言,吴大有出手不凡,刚到泉义城就上下打点,更是孝敬了泉义太守纹银百万,想要在城北征地千亩,大有扎根泉义之态。 泉义城不少百姓纷纷议论,过不了多少时间,吴大有就会取代陶百万,成为泉义城新的首富和商会会长。 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一个黑袍人潜进了吴大有下榻的客栈,就在他正要向茶壶中下毒的时候,嗖嗖嗖,只听见无数道机簧射发盘龙丝的声音,旋即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灯火亮起,黑袍人定在半空之中,还保持着一个向后翻滚的姿势,上千根盘龙丝贯穿其身,岔眼一看,就像是盘丝洞中的蛛网之上,挂着一只硕大的黑蜘蛛。 阡陌纵横的盘龙丝一头扎入房梁墙脚,一头连接着固定在墙上的发射器,位于当中的黑袍人不敢移动半分,也不能移动半分,否则,便是肝肠寸断。 这些发射器在机动装置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击射的盘龙丝不仅更多、更密,而且上面还淬炼了剧毒,每一个发射器,都如同一只冰冷的钢铸毒蜘蛛。 这些天,阮静姝没做别的事,就是拿着姜小橙给的图纸,在泉义城兵曹守着匠师做工,原本是为姜小橙计划新造的机甲衣做准备,没想到却意外派上了用场。 姜小橙走进屋内,一把撕下黑袍人的蒙面巾,这个下毒之人,果然是陶百万: “别挣扎了,盘龙丝上淬有剧毒,你若配合,解药自然给你。” 原来,陶百万就是给游隼七曜化气散的黑袍人。 百鸟斋投诚朝廷之后,心怀疑虑的仲孙乾,以及大难不死的索命鹫,一明一暗都在调查企图控制百鸟斋的人,看看是谁让朝廷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眼见着黑袍人的身份就要暴露,神秘组织只能派人杀黑袍人灭口,黑袍人为求保命,只能化名陶百万,从宁靖城逃到了泉义城。 令陶百万没有想到的是,索命鹫就像影子似的追到了泉义城,并且神秘组织也在四处搜查他的下落。 陶百万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条一石三鸟之计,以索命狼的身份在泉义城灭门行凶,借机栽赃嫁祸、金蝉脱壳。 索命狼和索命鹫一字之差,让陶百万可以轻松地嫁祸索命鹫,不仅可以借官府之手除掉索命鹫,还可以让索命鹫成为他的替死鬼,彻底摆脱神秘组织的监视。 心念至此,陶百万专门挑选城中的富商下手,巧取豪夺、打压对手,很快就在泉义城中站稳脚跟,成为泉义商会的会长。 为了不让人怀疑,陶百万也给自己发了一封索命铁书,陶福中的奇毒自然是陶百万所下,小丫鬟秋香也是被陶百万一掌打死,然后投到了水井中。 茶壶夹层中的地图也是陶百万画的,他用飞蝗石射的根本不是姜小橙,而是姜小橙手中的铜壶,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姜小橙之手除掉索命鹫,让众人以为,索命鹫就是索命狼。 此刻,陶百万被擒,虽然一动也不能动,但仍然死死地盯着姜小橙,咬牙切齿地说道: “除了我儿子的死是个意外,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发现的?” “天衣无缝?” 姜小橙缓步上前,一捏陶百万的右臂,疼得陶百万嗷嗷直叫: “我误杀你儿子的那晚,心神慌乱,没有留意细节。后来我重新调查现场,只找到了两枚子弹,这才回想起,那晚你找我拼命之时,用的是左手拔刀,但你的惯用手却是右手,我于是怀疑你就是刺客,被我击中了右臂。” “于是我再次前往索命鹫中枪的地方搜查,果然发现了三枚子弹,也就是说,索命鹫根本不是我开枪打死的。我的火枪和子弹都是特制的,除非凶手真的右臂中枪,取下了另一枚子弹。” 陶百万长叹一声: “我真是百密一疏!” 姜小橙说道: “你的计划确实很缜密,如果索命鹫死了以后你就此收手,我也只能是怀疑你,根本没有证据抓你,只可惜你贪心不足,又打起了吴大有的主意,才掉入了我的陷进之中。” 陶百万冷哼一声: “你抓住了我又如何,组织中像我这样的人多如牛毛,真正的高手你根本还没遇到,你抓得过来吗?” 姜小橙还想问什么,却见陶百万一口咬破藏于舌下的毒囊,气绝而亡,想来是为了保家眷平安,以免被神秘组织报复。 线索再一次断了,但姜小橙至少知道了,黑袍人是一个组织,是一个善于炼丹制毒的组织,并且在京城中扎根不浅。 姜小橙轻轻叹息,抬头望向晴朗的皓月,肯定地说道: “只要光亮还在,哪怕在弱,黑暗总会一天天的减少下去!” 索命狼一案了结,姜小橙几人和闻家五兄弟,一路风尘仆仆,十余日之后,终于回到了宁靖城。 闻家五兄弟根据飞鸽传书上的地址,去寻找神秘货主的接头人,姜小橙几人则回皇城复命。 朝堂之上,姜家兄妹因守卫沪金城立下巨功,被加封为翰林院学士,入朝辅政议事,并赐府邸。 姜九黎乐坏了,用她的话说,我也是在京城有房子的人了。 第二天,姜小橙正式以朝臣的身份入朝议事,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朝臣看他的眼光有些特殊,有人欣赏、有人畏惧、也有人蔑视。 朝中纷纷传言,沪金一战是姜小橙故意设局,让田忠义战死沙场,从而打压贵妃党的势力,不论过程如何,总之结果让仲孙乾相当满意。 原来,在半个月之前,仲孙乾成功地排挤掉贵妃党的重要成员,殿阁大学士,太傅方中正,让贵妃党一下少了根主心骨。 现在,田忠义战死沙场,贵妃党无疑是雪上加霜。 果不其然,每天的早朝之上,都有贵妃党官员被放逐或免职。 姜小橙作为仲孙乾的重要门生,太师党的核心骨干,今后自然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位极人臣不过是迟早之事。 早朝结束之后,姜小橙被小太监拦住,要他去独自去御书房见驾,姜小橙颇感意外,按照尹皇的习惯,私下议事不可能不传诏仲孙乾。 等见到伊皇之后,姜小橙明白了,伊皇要让他查办一宗灭门惨案,这件案子扯到到太师党和贵妃党的纷争,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姜小橙心里清楚,尹皇借助贵妃党夺回了皇权,却又被贵妃党架空,而今太师党替尹皇打压了贵妃党,大权在握,同样令尹皇心生顾忌。 此刻,尹皇迫切地想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一次查案,尹皇就是给姜小橙机会表明心志,是效忠于皇上,还是效忠于太师。 毕竟,姜小橙当年加入太师党,不过是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而且姜小橙入朝时间很短,又未婚嫁,没有那些复杂的裙带关系,是尹皇心中的最佳人选。 为了打消姜小橙的顾虑,尹皇意味深长地嘱托道: “姜翰林,虽说仲太师现在大权在握,方中正的很多门人弟子都被免职,但朕必须提醒你,贵妃党的主要干将在朝中仍然有不小的势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姜小橙虽然为官不久,但也听得出尹皇的言外之意: “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案件调查清楚,秉公办理,让真相水落石出,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压力之下!” 此言一出,尹皇很是满意,连连点头。 姜小橙刚走出皇宫大门,迎面就与仲孙乾巧遇,切确地说,是仲孙乾在此处刻意等候多时。 寒暄之后,仲孙乾握住姜小橙的手,欣然道: “橙儿,为师知道皇上为什么召见你。你此次除掉田忠义做得不错,借这个案子再彻底地清算贵妃党羽,相信朝权很快就能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 姜小橙想了一想,此刻他羽翼未丰,公然与太师党决裂实乃下下之策,于是深鞠一躬: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给皇上和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 (5786,防吞记录) 第八十一章 陈年旧案 仲孙乾久候于皇宫之外,令姜小橙不由得感慨,仲孙乾膝下并没有子嗣,争权夺利又有何用? 姜小橙善意揣测,仲孙乾已然一把年纪,对尹皇心存二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尹皇经历坎坷,不放心权力旁落他人,因此起了兔死狗烹之心,只是仲孙乾还浑然不知。 如此思量,姜小橙不忍直接与仲孙乾翻脸,但心中也颇感为难,不知今后该如何处理好这微妙的平衡关系。 毕竟,宁靖二王还虎视眈眈,若是朝廷乱了,南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告别仲孙乾,姜小橙手持圣旨,前往刑部衙门,调阅了关于灭门惨案的全部卷宗,原来,这件惨案事起一个叫柏子森的官员。 柏子森原本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后来巴结上了仲孙乾,因为做事干练,逐渐成为了太师党的骨干成员。 只可惜柏子森有才无德,平日里耀武扬威,靠贪污受贿积累了万贯家财,在宁靖城东郊修建了非常奢华的宅院,还暗养了一群瘦马,供达官贵人消遣取乐,以博取进一步上升的筹码。 有一段时间,太师党失势,太傅方中正借瘦马之事大做文章,依法查处柏子森,发配边塞充军,家产抄没充公,柏家的境况一落千丈。 柏家没了顶梁柱,上下几十口老小守着一座空宅院,没有人敢去接济探望,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 更加悲惨的是,没过多久,一家老小竟然在同一天晚上离奇死亡,因为是犯官家属,加之太师党失势,刑部只在案卷上写了举家自杀四个字,便草草结案了事。 含冤未雪,噩耗传到边塞,柏子森听说之后气绝而亡,这件灭门惨案从此无人问津,沦为悬案。 半个月之前,仲孙乾排挤掉方中正,要求彻查此案,尹皇知道仲孙乾想靠这件案子进一步打击贵妃党,于是顺水推舟,特意让姜小橙追查旧案。 柏家灭门案陈年日久,时过境迁,人证物证皆是难以取得,姜小橙接手此案后,一直理不出任何头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天之后,柏府的老管家柏六突然现身,主动找到了姜小橙,说要协助查案。 当年柏府败落,家中下人一哄而散,只有柏六忠心护主,跟随柏子森到边塞荒凉之地充军,在身边伺候主子。 后来灭门惨案传到边塞,柏子森气绝而亡,柏六身无罪名,于是只身返回宁靖城,替柏家老小收了尸、下了葬,一时间传为佳话,忠仆柏六,宁靖城无人不知。 这一天,消失许久的柏六,听说朝廷要重新审理此案,于是主动现身,希望惨案能够沉冤昭雪,主子一家可以瞑目九泉。 柏六的出现令姜小橙有了一线希望,虽然案发时柏六远在边塞,但凭他在柏府伺候多年,一定知道很多内情,说不定可以理出线索。 姜小橙让柏六谈一谈对案件的看法,柏六一口咬定,此案绝对是贵妃党之人所为,而且八成是下毒杀人。 “下毒?” 姜小橙心里一惊,问道: “你怎么认定是下毒,而不是别的手段?” 柏六胸有成竹地答道: “大人请想,柏家几十口一夜暴毙,我替他们收尸之时并没有发现伤口,除了下毒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手段?” 柏六的话令姜小橙颇感震惊,因为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那几十名死者的身上确实没有一处伤痕,也就是说,柏六替柏家收尸一事,应该所言不假。 “好一个忠仆!” 姜小橙吩咐下人打扫出一间空房,让柏六安心住下,随时听候差遣,协助查案。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带着柏六,以及刑部衙门的一干人等,来到城郊乱葬岗,将几十名死者的尸体全部挖出,开棺验尸。 虽然万恨之不在,但姜小橙这一路都在向她请教医毒之术,学以致用,经过一番查验,很快便有了结果。 柏家老小全部是中毒而亡,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尸身已经腐烂,没办法查验出是何种毒药所致。 柏六一脸得意之色,令皱纹都暗淡了不少: “姜大人,小人没有说错吧,中毒而亡,一定是贵妃党所为!” 姜小橙摇了摇头,回答道: “那可不一定!你家老爷除了和贵妃党之人结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仇人死敌、冤家对头?” 柏六斩钉截铁道: “没有,绝对没有!” 姜小橙想了一想,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到案发现场去看一看,说不定还能发现其它线索。” 说完,姜小橙吩咐衙差,将柏家老小的尸体垒石礼葬。 从乱葬岗回来,姜小橙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柏府。 自从灭门惨案发生之后,作为案发现场的柏府就被贴上了封条,严禁外人出入,如今的柏府一派凋零破败之景,积灰如吐,早已没有了当年繁花似锦的样子。 勘察中,花园中那片颇为特殊的池塘,引起了姜小橙的注意。 与别的花园池塘不同,柏家的池塘并非一潭死水,而是巧妙地利用地势,从不远处引来小溪,流经池塘之后又顺势流出,故而柏家虽然破败多年,池塘之水依然长流长新。 离开池塘,姜小橙又在柏府上下转了几圈,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倒是柏六眼尖,在厨房的陶罐中发现了几升大米。 看见这些粒粒饱满的大米,姜小橙不禁起疑,按照卷宗的记载,柏家败落之后举日维艰,全家老小连口稀粥都喝不上,厨房中怎么还会有余粮呢? 姜小橙怀疑米中有毒,于是捧起一撮大米查验,细细斟酌一番,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大米不像是其它食物,粒粒分明、颜色单一,很难在投毒之后不留痕迹,尤其是在未煮熟的生米中掺杂毒药。 而且,就算在大米中掺入了某种毒药,经过淘洗和蒸煮,毒性也会大为降低,不足以致人死亡,何况是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但姜小橙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厨房中有余粮一事颇为蹊跷,为了谨慎起见,于是将这些大米打包带回家中,想请万恨之看一看,说不定能有其它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还在盥洗,姜九黎突然闯了进来: “哥,不好了,家里的仆人死了!” 姜小橙连忙赶到案发现场,下房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仆妇,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已经没了鼻息,全身僵硬冰冷,已然死去多时。 现场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饭桌上有几粒煮熟的残米,姜小橙心头一颤,连忙返回房间,发现昨天打包带回来的大米不见了。 姜小橙明白了,老仆妇手脚不干净,以为官老爷不会在意少了几粒米,在清洁屋子的时候,顺手偷走了大米。 老仆妇贪小便宜,结果却吃了大亏,姜小橙顿时陷入一片迷茫之中,难道大米里真的有毒,那究竟是如何下得毒: “黎儿,去天威府把你万姐姐请过来,别让韩立人发现了。” “好勒好勒,查案去玩不带我,跑腿找人就想到我了……” 姜九黎刚刚出门,家丁前来报告,说仲太师来访,已经到了宅院大门,姜小橙不敢怠慢,赶紧整理仪容、收拾心情,出门迎接仲孙乾。 看见姜小橙出门相迎,仲孙乾一脸笑容: “橙儿,你可要好好感谢为师啊,为师帮了你一个大忙,替你抓住了杀害柏子森一家的凶手。来人啊,把凶手押出来!” 说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出来,姜小橙一愣: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犯人像背书似的,一大段供词,张口就来: “小人名叫苏慕财,是柏家的远方亲戚。那年家乡闹灾,我来柏府借银子,岂料柏子森不念亲情,对我一顿羞辱,因而我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柏府败落,一个叫方启若的官员找到我,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把一缸大米送到柏府。岂料在我送米的当天晚上,柏府的几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我害怕官府追查此事,几天后趁夜潜入柏府,把之前送的毒米偷了出来,换了半缸好米,直到仲太师将我捉拿归案。” 仲孙乾满意一笑,轻拍姜小橙的肩膀: “这个叫方启若的,正是方中正的嫡长子。橙儿,这下你可以顺利结案了,剩下的事自有老夫去办。” 姜小橙清楚,此刻拒绝仲孙乾的要求,等同于与太师党划清界限,但案情尚不明朗,贸然表明立场,恐怕会受到诸多打压,只得推脱道: “老师,苏慕财之言经不起推敲,若是作为证词,容易引人非议,甚至被贵妃党抓住把柄,参我们一个诬告之罪。” “何止诬告之罪?说是欺君之罪也不为过!” 万恨之突然出现,令姜小橙一惊,姜九黎方才离开一刻钟,根本不可能到达天威府,更别说找来万恨之了。 但见万恨之一脸正气,义正言辞道: “灭门惨案发生之后,柏府上下所有的房门都贴上了封条,包括厨房的大门,苏慕财怎么可能将毒米偷出,换上好米?” 仲孙乾脸色一沉: “你……” 话未说出,姜九黎从万恨之身后蹿出来,补充道: “昨天晚上,老仆妇误食大米死了。这说明留在柏府里的依旧是毒米,只是下毒的手段十分诡秘,暂时无法知晓。” 仲孙乾气得有些哆嗦,指着万恨之和姜九黎: “万中郎、姜翰林,你们说的话,老夫有些不明白?” 说着,仲孙乾转向姜小橙,要看看他怎么说。 姜小橙见缓兵之计已然失效,又见万恨之使以眼色,于是将窗户纸捅破,直言不讳道: “下官办案只讲证据,从不管什么太师党、贵妃党,来人,送仲太师回府!” 这时柏六站了出来,小声说道: “姜大人,您就别固执己见了,连我这个下人都看得出来,灭门惨案乃是贵妃党所为,您又何必自讨苦吃,把自己的恩师都给得罪了。” 姜小橙厉声驳斥柏六: “我本来还欣赏你忠心护主,没想到你也是黑白不分之徒,随随便便把罪名嫁祸给方启若,对得起柏家几十口人的在天之灵吗!?” 柏六黑着脸,仲孙乾的脸色更黑,见姜小橙已然表态,仲孙乾一拂衣袖,忿忿而去: “好!姜翰林,你的翅膀长硬了,敢忤逆老夫了,既然你如此忘恩负义,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姜小橙与万恨之对望一眼,无奈叹气。 原来,姜九黎刚走出家门不久,就与从天威府赶来的万恨之迎面碰上,一问才知,韩立人已然站到了尹皇那边,只是还未公然与仲孙乾决裂。 尹皇拿姜小橙当枪使,又拿韩立人来监视姜小橙,若是姜小橙与仲孙乾断得不够彻底,那就要里外不是人了。 韩立人指示万恨之,也就是他心中的星若岚,前来监视姜小橙的一举一动,因此万恨之刚才出声激怒仲孙乾,其实是在帮助姜小橙。 此刻,仲孙乾浑然不知,尹皇已经起了兔死狗烹之心,还以为姜小橙怀有野心,想要自立门户。 毕竟,在黎美曼的来信中,姜小橙兄妹是狼非狗,并不是甘心久居他人篱下的泛泛之辈。 接下来几天,姜小橙忙前忙后,可案情依然没有进展。 这一天中午,姜小橙兄妹和万恨之在一起商讨案情,这时衙差来报,说刚才在柏府巡查的时候,抓到几个伺机作案的窃贼。 衙差将窃贼带上来一看,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一齐跪下喊冤,说最近天气炎热,看到柏府无人居住,且封条已经撕毁,于是就想到小池塘里戏水纳凉,并不是窃贼。 姜小橙心想,柏府败落之后连口稀粥都喝不上,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于是就把这些孩子给放了。 到了傍晚,柏六来找姜小橙,说堂堂柏府,如今成了戏水纳凉之地,任由几个黄毛小子自由出入,他作为柏府管家实在难过,请求搬回柏府居住,看管院落。 姜小橙理解柏六的心情,点头应允,并吩咐几个衙差,帮柏六将铺盖行李搬送至柏府,姜九黎在一旁喃喃道: “这老头的事可真多,几个小孩玩水他就看不过眼,还要搬回去住,这么大个破宅院,也不怕晚上一个人瘆的慌。” 姜九黎随口一言,引起了姜小橙的注意。 “破宅院?柏府已经被抄家,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姜小橙反复掂量着,又想到柏六总是针对贵妃党,眼前突然一亮,向衙差吩咐道: “柏六一定有所隐瞒,他在顾忌那几个孩子。快,去把那几个孩子找来,我有话要问。” 很快,那几个孩子又被衙差带了回来,姜小橙问道: “你们在柏府玩耍之时,有没有看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几个孩子纷纷摇头,都说只是在池塘玩水,并没到去过其它地方。 姜小橙倍感失望,又接着问道: “那你们觉着,池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孩子说道: “如果非要说不寻常之处,有一次我潜到池塘水底,发现水下有许多小白粒,特别像生大米。” 姜小橙大喜,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是说水底下有大米?” 那孩子点点头: “水下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但确实像大米。” 第二天一大早,姜小橙带着几个精通水性的衙差匆忙赶到柏府,但见柏六正手持工具,准备从池塘中打捞什么。 姜小橙连忙喝止柏六,吩咐衙差下水查探。 一旁的柏六脸色突变,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姜小橙的眼睛,但姜小橙并没有说破。 衙差潜下池塘,果然在水底发现了一粒粒白色的东西,随手抓了一把,上岸之后仔细辨认,竟然真的是大米。 姜小橙用手搓了一搓,一搓即碎,想来这些大米在水里浸泡了不短的时间。 “启禀姜翰林,水底的大米不是很多,但弯弯曲曲的,顺着溪流一直延伸到远处。” 闻言,姜小橙顺着水底的大米,一路追查下去,发现大米一路蜿蜒到柏府花园的外面。 柏府的旁边有一座小破庙,池塘流出的小溪从庙后经过,而水底的大米一直延伸到破庙处便踪迹全无了。 当一行人为了水底的大米而忙活的时候,姜小橙暗中观察柏六多次,虽然他一路跟随,但铁青着脸不说话,表情很难看。 没过多久,姜小橙一行人来到了小破庙。 庙内殿宇悉数倾圯倒塌,供奉的佛像也已模糊不清,惟独两侧长廊尚屹立不倒,焕然如新。 廊壁上的绘画精妙绝伦,内容却极其奇诡,不可莫测。 细观壁画,有浓妆跨骑猛虎的美妇人,有盛装对镜的骷髅女郎,有将少年绑缚铜柱挖其心肝的,有把男子摔在火床烫其手足的,有蛇身美女双双纠缠一男…… 壁画所绘,男人任由女人剥肤吸髓、刓肉舔痈,此类画面不可胜数、错杂纷繁,一言以概之,男人无不俯首帖耳,女人无不意气风发。 据说,作画者是一位蟠龙寺的高僧,法号无为,在此修行苦禅,以笔代舌,言说淫邪灾祸猛于虎的利害,自谓寺无百年,廊宜不朽。人不回头,画难罢手。 姜小橙找到无为大师,说明来意,但见无为大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姜大人,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这普天之下,恐怕也仅有老衲一人,知道这水下大米从何而来。” ===================== (5212,防吞记录) 第八十二章 一路向西 无为大师知晓池塘下大米的由来,娓娓而谈。 事情还要从柏府败落之前说起,那时候的柏府家财万贯,奢侈浮华,与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 有一天,无为大师发现庙后的小溪里,竟然流着白花花的大米,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柏府每个月都要购买新米,而把吃不完的旧米通通倒进池塘,月月如此。 大米顺着溪水流到了破庙后面,无为大师觉着太过浪费,于是就把溪里的大米捞出来,洗净晒干之后分发给穷人。 后来柏子森来庙中闲逛,无为大师说起此事,劝他节俭一些,不要白白浪费粮食,可惜柏子森不听劝告,大米照倒不误。 报应很快就来了,在柏家最后一次倒米后的第二天,朝堂上政局突变,太师党失势,贵妃党当政。 柏子森因瘦马一事被抄家问罪,发配西陲边疆,留下孤儿寡母几十口饥寒交迫,无以为生。 无为大师慈悲为怀,将前几日倒掉的大米淘洗干净,交还给柏家人,岂料就在当天晚上,柏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离奇死亡。 听完无为大师的解释,站在一旁的柏六立刻叫喊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老秃驴在米里下毒,你就是凶手!” 无为大师辩解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并没有在米里下毒,柏家老小中毒而亡,不过是个巧合。” 柏六不依不饶,咬着无为大师不松口: “你没有下毒,那你敢吃这些米吗?” 无为大师一脸正气,正色道: “老衲光明磊落,有何不敢!?” …… 见柏六越闹越凶,姜小橙怕这两个老人家没完没了,于是命人蒸一碗柏府的大米,请无为大师试吃,以证清白。 在等待的过程中,姜小橙和无为大师待在禅房,参悟佛法精妙。 过了一会儿,大米饭蒸熟了,无为大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完了一整碗大米饭: “柏施主,事实已然清楚,出家人不打……” 话未说完,无为大师突然扑倒在地,不再动弹,死状和之前那个老仆妇一模一样,姜小橙彻底傻眼了…… 夜半时分,柏府。 柏六躺在床上,无为大师吃大米饭的情景一次次在他脑海里闪现,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突然咣当一声,柏六吓得一身冷汗,战战兢兢下床查看,原来是夜风把房门吹开了。 柏六提着昏暗的灯火,关上房门,还没等他走回床边,又是一声咣当,一个凄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柏管家……” 柏六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转头一看,竟然是被毒死的无为大师,七窍流血,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 “柏管家,老衲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柏六瘫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认罪: “无为大师,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我把一切都告诉您,让您当个明白鬼……” 事情要从柏府败落前一个月说起。 那天柏子森从破庙中回来后,把无为大师所做之事告诉了管家柏六,他觉着自己家的大米白白便宜了那些穷鬼,很不甘心。 柏六说以后不倒米就是了,谁知柏子森并不是那个意思: “柏管家,米照倒不误,否则显不出我柏府的气势和排场,不过不能再便宜那帮穷鬼了,应该加点佐料在里面。” 柏六听懂了柏子森的意思,连连罢手: “老爷,大米里无法下毒,何况还要倒入溪中。” 过了几天,柏子森单独找来柏六,交给他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大米,不过柏子森说那其实并不是大米。 “柏管家,这袋是产自白虎山脉的一种矿石,形状与大米非常相似,含有剧毒,二三粒入口就可置人于死地,下次倒米的时候,把这些矿石掺进去。” 这种矿石极为罕见,知道的人并不多,是柏子森从一个黑袍人手中拿到的,就算穷鬼死多了,朝廷追查下来,也查不到他柏子森的身上。 柏子森心想,只要毒死几个穷鬼,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吃无为大师的大米了,说不定还会报官,把这个多管闲事的老秃驴送进大牢。 柏六按照柏子森的吩咐,在下一次倒米之时,掺入了这种毒物。 世事难料,倒米后的第三天,政局风云突变,太傅方中正压过太师仲孙乾,柏家被抄,柏六陪柏子森去了边塞充军。 没过几天传来消息,柏家上下老少几十口一夜暴毙。 柏子森痛苦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太师党和贵妃党争斗多年,但只涉及官员自身,对其家人一般不会赶尽杀绝。 此外,太师党在贵妃党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如果贵妃党真要对柏家赶尽杀绝的话,太师党一定会有所察觉,并出面保护。 柏子森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大米下毒这件事,这件事的知情者只有他和柏六,柏家老少无人知晓。 想来是无为大师宅心仁厚,将下毒后的大米送还给柏家人,才造成了灭门惨剧。 自作孽不可活,柏子森悔恨不已,当天晚上就气绝身亡了。 待柏六交待完毕,无为大师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喝道: “姜大人,案件已然明了,你可以现身了!” 话音刚落,屋外便亮起许多灯火,姜小橙缓缓走入屋里,原来刚才的那一幕,乃是姜小橙一手策划的。 姜小橙看到柏六逼无为大师吃大米,心生疑虑,于是将计就计,把柏府的毒米换成好米,又借口研究佛法,将计划向无为大师全盘托出,导演了这一出好戏。 姜小橙问柏六,明明知道惨案的真相,为什么故意嫁祸贵妃党,还要逼无为大师吃毒米? “姜大人,您说错了,小人没有嫁祸,贵妃党就是真正的凶手。” 柏六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说道: “如果不是贵妃党篡权,我家老爷会去边塞充军吗?如果不是这个老秃驴多管闲事,捞柏府的大米送给那些穷鬼,柏府怎么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所以我要报仇,为柏家几十口老少讨个公道!” 姜小橙和无为大师对视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情…… 回到刑部衙门,姜小橙将案件原原本本地写在奏折上,准备连同柏六签字画押的口供,一同呈送尹皇,这件案子就算彻底结案了。 就在这时,万恨之走了进来,俯身贴耳轻声道: “姜公子,韩立人刚才吩咐我做件脏事,将赋闲在家的方中正毒杀,我如何行事?” 方中正只要不死,就可能借助贵妃党东山再起,但毕竟他罪不至死,只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姜小橙斟酌片刻,沉声道: “你以星若岚的身份待在韩立人身边,如果拒绝他的要求,一定会暴露身份,长远看来,杀掉方中正利大于弊……” 说着说着,姜小橙的脸上乌云密布: “方中正一死,短时间之内贵妃党很难再抬起头来,如果仲孙乾效忠皇上自然是好,否则……韩立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姜小橙拿上奏折入宫面圣,将柏家灭门一案的始末奏禀尹皇,又从侧面问及了方中正一事,想看看尹皇打算如何处置方中正。 令姜小橙松一口气的是,除掉方中正乃是尹皇的主意,并非韩立人擅自做主,而且尹皇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尹皇在告知姜小橙计划之前,先故作关心道: “姜爱卿,你既已入朝为官,朕也打算重用你,你不妨将家人从四海迁来宁靖,以免朝堂上的那群大臣多嘴多舌,说姜家和阿卑纠缠不清。” 姜小橙明白尹皇的话外之音,连忙跪下: “启禀陛下,微臣本也有此打算,只是姜家工坊内藏玄机,无法轻易搬迁,故而家父才坚守于四海城中,以免秘密被阿卑发现,请陛下明察。” 说这话的时候,姜小橙心里很复杂,除了担心尹皇猜忌,也是对勃尔赫泽的气度又敬又畏,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早就对姜家工坊下手了,但姜小橙明白,任凭勃尔赫泽如何,他也绝对不会替阿卑效力。 见姜小橙久久不言,尹皇上前一步,将姜小橙扶起: “爱卿切勿多虑,朕并非猜忌于你,只是你现在已经与仲太师决裂,朕担心仲太师借题发挥,趁机为难于你。” 尹皇将姜小橙的心思琢磨得很透,轻叹口气引出话题: “爱卿呈上的枪械锻造图和枪样,朕已端详多次,确实是沙场利器。可是眼下,内有大小各党羽掣肘,外有宁靖二王虎视眈眈,很多事朕也是身不由己。” 姜小橙明白,朝廷的财权并未完全掌握在尹皇手中,尹皇今天说了很多题外话,绝不是为了闲话家常,而是在探测他的态度,于是顺着尹皇说道: “陛下有何顾虑,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尹皇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欣然道: “有一件危及性命的险事,需要爱卿去宁王的封地走一遭。” 尹皇的计划分别三个部分,如今贵妃党式微,刚好川尚城失守,尹皇吩咐仲太师游说靖王出兵守边,以示对仲太师的重视,并借此削弱太师党的实力。 仲太师此行带去的不仅是一张嘴巴,还有门下的若干能人死士,以及一众太师党的将领,这些人都会协助靖王守边,若是能在战场上为国捐躯,那自然是最好。 而尹皇之所以笃定靖王会拼死守边,是因为阿卑若是继续南下,首先威胁到的就是靖王的封地,任何人都可以投降阿卑,唯独靖王不可以,他的手上,还染着勃尔赫泽三子的鲜血。 宁靖二王本是攻守同盟,眼下靖王分身乏术,姜小橙便要趁机执行计划的第二部分,收拾宁王。 而计划的第三部分,则是尹皇借前任太傅方中正的命,敲打警示贵妃党,再从贵妃党中选一人提拔为新任太傅,作为交换,掌管朝廷钱粮的户部,必须插入尹皇之人,不能再由贵妃党独占。 将心中的计划全盘道出,尹皇向姜小橙嘱托道: “朕收到密报,宁王似乎与白象教和阿卑族勾结,正欲图谋不轨,朕想遣你去宁王封地一探究竟,再做图谋,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姜小橙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 “微臣明白,若是宁王狗急跳墙,朝廷就要腹背受敌了。” 尹皇继续吩咐道: “此外,前往宁王封地会途径松陶城,据传城中有一个杀手组织,名为不归阁,朕曾下令松陶太守招揽或是剿灭,却一直未见成效,你顺道替朕看一看,若是松陶太守办事不力,就地将其免职。” 说到这,尹皇命人呈上一个锦盒,慎重地交到姜小橙手中,轻声交代道: “虎符予你,必要时用之……” 在尹皇与姜小橙商议的同时,皇城之外,闻家五兄弟齐聚在宁靖城某处别院,神秘货主现身。 神秘货主命人搬上几十箱白银,说道: “有劳通达镖局的五位英雄,去西边的春长城走一趟。” 一个比闻一中高大许多的男子问道: “在下闻一达,乃通达镖局的总镖头。这些银子少说也有百万两之多,押送起来风险不小,在商言商,敢问利钱几层?” “闻总镖头,你可能有所误会,春长城距京城西南两千余里,路途遥远且艰辛,这些都是你们的利钱。” 神秘货主笑道,说话间指向一个不起眼的箱子: “这才是你们要押送的镖物,待出镖之时,到此处取走便是。” 神秘货主一番交代,待到闻家五兄弟离去之后,扯下掩面黑巾,轻声唤道: “若岚,迅速将本将安排的事情办妥,然后继续监视姜小橙。此外,途径松陶城之时,替本将向尊师问好。” “韩立人认识星若岚的师父!?” 万恨之心中暗忖,但也不好多问,以免被韩立人识破身份,简单应和之后,以办事为由告辞退下。 别院中只剩韩立人一人,他走到庭院中放飞一只信鸽,其上写着:“闻家五杰即日西行,屠灭镖局、收回利钱……” 是夜,姜小橙一众人聚于一堂互通有无。 “韩立人和神秘势力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立人再次设局让通达镖局与我们同行,究竟在计划什么?” “哥哥,皇上让你去宁王封地乃是绝密,韩立人怎么会知道?” ……众人很有多疑问,姜小橙也不知道答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好在韩立人没发现星若岚乃是万姑娘假冒,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到他与黑袍人有关。” 万恨之提到一件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前些天,韩立人让我为两个人互换了脸皮,虽然他没有告诉我那两个人的身份,但其中一人,正是通达镖局此次要押送的镖物。” “人?用镖箱押送?” 姜小橙陷入沉思,心想什么人需要偷偷送出宁靖城,还要大费周章地再三测试挑选镖局,护送此人前往春长城? 少顷,姜小橙眼睛突然一亮: “难道这个人是宁王在京为质的嫡长子!?韩立人暗中和宁王勾结,知道皇上准备收拾宁王,于是打算将宁王之子送回封地?” 闻家五兄弟齐声惊呼,总镖头闻一达更是拍案而起: “若是如此,那这趟镖我通达镖局可接不得!” “不能不接,否则会打草惊蛇。” 姜小橙稍作忖量之后,说道: “闻镖头勿急,从宁靖城到春长城,即使星夜兼程也得月余之久,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撬开小宁王的嘴巴,看看韩立人葫芦里到底埋得是什么药?” 言罢,姜小橙又望向万恨之: “万姑娘,小宁王还不能杀,只能请你暂且忍耐了。” 万恨之大概猜到了姜小橙想要做什么: “姜公子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急着报仇坏了大局,诱供一事交我给就好了,不过姜公子准备从何处下手?” 姜小橙指着地图,画出一条路线: “韩立人刻意创造机会,让我们与通达镖局同行,虽然暂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前后分开行动,让他的算盘落空。” 闻一中点头道: “姜兄弟,你说得对,韩立人精心布局,若我们不按他的思路行动,逼他临时调整计划,他必定会露出破绽。” 姜小橙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我们一前一后保持一些距离,途中在这几个地方短暂地碰个头,倘若发生什么大事,相互也来得及照应。” 第二天,姜小橙为通达镖局留下了特制的火油,随后离开了宁靖城,一路向西而去。 又过了几天,闻家五兄弟才不慌不忙地前往别院,接下那特殊的镖物,装车之后向城外走去。 出城之时,城门守卫将通达镖局拦下: “开箱接受检查!” 闻一达心头一紧,虽然韩立人明面上没有说箱中有人,但他已经知道镖箱里藏着少宁王,若是打开镖箱,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闻一达向几位兄弟使以眼色,暗示他们抄家伙,旋即双手抱拳,恭声道: “兵大哥,在下通达镖局闻一达,江湖走镖,自有铁规,镖箱中是何物,值多少银两,镖师无权过问,镖局不得开箱,请兵大哥通融。” “闪一边去!” 城门守卫叱喝一声,提起长枪,朝着镖箱一通猛刺。 ===================== (5101,防吞记录) 第八十三章 服药成瘾 一班城门守卫围着镖箱,欻欻歘,七八支长枪齐齐扎了下去,五兄弟吓得冷汗直冒,已经准备夺门而逃。 长枪拔出,并没有银枪进、红枪出,也没有鲜血从镖箱内流出,更没有传出凄惨的嚎叫。 闻家五兄弟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困惑不已,人呢? 镖箱被扎成了马蜂窝,城门守卫见没有异样,向后退了一步,放行让道。 暗处观察的韩立人,见闻一达没有迫于压力打开镖箱,甚为满意。 五兄弟压着镖箱出了城,透过枪孔不难发现,里面果然又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重物,并不是姜小橙推测的小宁王。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手中拿着货主托镖的信物: “闻总镖头,这一趟春长城之行,就有劳通达镖局多多关照了。” 闻一达心里明白,刚才城门的这一出,是韩立人对通达镖局最后的测试,于是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来人上马,随镖局一路西去。 此刻,城楼最高处,韩立人和黑袍人并肩而站。 韩立人望向渐行渐远的通达镖局,心里嘀咕道: “姜小橙为何没有同行,难道他们的关系并非如我所想?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姜小橙知道,通达镖局护送的人是小宁王。” 黑袍人轻笑一声,未多言,纵身离去。 此时,姜小橙一行四人已经接近松陶城地界。 “黎儿,将机甲衣穿上,上面装配了三十六股盘龙丝的发射器,如果遇上不归阁的杀手,你脚底抹油也要快些。” “不穿,又重又丑,就像一个大龟壳!” 姜九黎边说边靠近万恨之和阮静姝: “有两位美女姐姐保护我就行了。” “黎儿,一点也不重,你没发现我们修习功法虽然无法凝聚真气,但浑身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了吗?” “发现啦,但是我不想当金刚芭比。” “但你不是想当蜘蛛侠吗?” 说话间,姜小橙已经穿好机甲衣,眨眼之间,三十六股盘龙丝纵横射出,在七十二处支撑点下,交织出无数的十字点,一张极其锋利的蛛网俨然成型。 未及姜九黎惊叹,盘龙丝竟然燃了起来,显然,盘龙丝虽细,但其内却是中空,里面灌注了姜小橙特制的火油。 “哇,好大一只火蜘蛛!” 姜九黎迫不及待地夺过机甲衣套在身上,跃跃欲试: “哥,以后盘龙丝就叫蛛丝,机甲衣就叫蜘蛛战衣……” 姜九黎兴奋了一路,有马不骑,在林地间穿来穿去,时不时又蹿上官道,在半空中朝着哥哥和美女姐姐做个鬼脸、打个招呼。 很快,姜小橙一行来到了松陶城,心怀尹皇嘱托之事,姜小橙并没有投宿官驿,而是找了一家邻近太守府的客栈住下。 客栈堂厅内人声嘈杂,似乎在说有关太守的事情,姜九黎不改八卦本性,拉着哥哥找了个座位,要了壶茶,像兔子似的竖起了耳朵。 “听说了吗?太守袁礼贤四处放话,以白银万两、绢帛千匹为酬,寻人医治他儿子的怪病。” “传闻他儿子袁修杰在校场上受了重伤,性命岌岌可危,松陶城的大夫挨个看了个遍,可就是没人能妙手回春,将他的儿子救回来。” “不是说后来有个黑袍术士登门太守府,仅用了一颗丹药,就把他儿子的魂给拉回来了吗?” “话虽不假,可袁修杰却从此落下了怪病,每天都得服用术士的丹药,否则就会鬼魂附体。”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发病时要么冷热交替、浑身打颤,要么情绪激动、撞墙毁物,听说有一次还腹泻不止,差点脱水而死。” …… “这袁修杰的症状可真像是毒瘾发作。” 姜九黎心里嘀咕着,旋即对哥哥说道: “哥哥,你说袁太守是不是为了给儿子求药,所以才受制于那个黑袍术士,因此疏于政事,也就顾不上剿灭不归阁一事了。” 姜小橙托着腮,想了一想: “这个术士的丹药,怎么感觉有些像索命狼的毒药,都是以控制人为目的,不管术士是不是不归阁的人,都值得我们去查一查。” 姜九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乐了起来: “万姐姐,哥哥两袖清风,妹子手里面紧,姐姐既得易神医真传,不妨由姐姐出面,取了那万两酬金再说,也好给妹子添几身新衣裳。” 万恨之浅浅一笑,见姜小橙没有意见,轻声道: “也好,韩立人让我来此拜访星若岚的师父,我却是一头雾水,借给袁修杰治病的机会,看能不能通过太守府查到什么线索。我收拾一番,待会便以百草村弟子的身份,去太守府走一遭。” 当天下午,乔装完毕的万恨之敲开了太守府的门。 听闻有百草村的名医上门,太守袁礼贤喜不自胜,亲自出门迎接,见万恨之是位长相秀美的青年女子,啧啧称赞道: “百草村名扬天下,万大夫年轻有为,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万恨之细观袁礼贤的面相,不像是恶人,谦虚道: “袁太守不必多礼,请带我前往令公子的住处。” 在九进九出的大宅院里绕了良久,万恨之随袁礼贤来到后花园,只听花园内的竹林中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众人定睛细看,但见一男一女‘坦诚相见’,正在对饮寒酒,所行之事不堪入目,袁礼贤怒喝道: “修杰,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袁修杰倒也不害臊,拉出竹林中的女子,端起酒杯走向袁礼贤: “爹,孩儿敬你一杯!不如我父子同乐?” 万恨之见袁修杰精神恍惚、情绪亢奋,对袁礼贤说道: “袁太守,令公子的症状和服用了寒食散极为相似,能否将术士给的丹药予我瞧瞧。” 袁礼贤疑惑不解: “寒食散,那不是壮阳助兴的虎狼药吗,怎么能将我重伤的儿子从阎王的手中夺回来?” 闻言,万恨之也是黛眉微蹙,思量间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韵味。 一旁的袁修杰见状,拿出一个丹甁,摇晃得叮当作响,随即将一枚丹药倒出掌心,飘飘欲仙道: “美人为何忧愁,不妨与我一同快活。” 万恨之神色一凛,疾步如风,身影从袁修杰的眼前一晃而过,将后者手中的玉甁夺下,旋即左手扼住袁修杰的手腕,强行为其把脉,右手将一枚丹药捏成粉末,置于掌心轻轻一闻: “确实不是寒食散的配方。” 袁礼贤颇为着急: “万大夫,那此药是何物,小犬的怪病还有法子医治吗?” “这丹药如何炼成,我还得琢磨一下,不过从令公子的脉象来看,他的身子骨并无大碍,只是单纯的服药成瘾。” 万恨之松开袁修杰的手,向袁礼贤问道: “不知那术士眼下何在?” “术士每三个月来府上一次,索要大量财物,然后在离去前留下足够的丹药,下一次来,得等到两个月之后了。” 袁礼贤的脸色越说越难看: “那个术士说,如果我找其他人为小犬治病,就立即停止为小犬供药,因此我只能趁他不在,遍访名医。” 万恨之将丹瓶收起: “袁太守放心,戒除药瘾,一个月足以,期间请注意膳食、按时服药,为令公子调养好身子。” 根据万恨之的安排,袁礼贤找来木匠,特制了一张床,床上开有一个圆洞,洞口打磨光滑,洞下放置木桶。 接着将袁修杰的扒得一干二净,就像一只拔了毛的公鸡,捆绑在木床之上,四肢束缚于床角,姿势像极了一个‘太’字,其屁股不偏不倚地对着洞口,方便排泄。 捆绑好袁修杰,袁礼贤又吩咐下人在屋内生好火炉,旋即锁死房门、钉上窗户,并告诫所有府内之人,除了喂饭、送药,以及清理马桶,不管屋内发生何事,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更不得放袁修杰下床。 起初,袁修杰只是有些焦躁易怒,整日在屋内大吼大叫,精力消耗殆尽之后,就蜷缩在床上哈欠连天、不思茶饭。 到了第二天,袁修杰浑身毛孔收缩、鸡皮四起,整个人变得异常怕冷,手脚颤抖不止。 等熬到第三天的时候,袁修杰的瞳孔散大,腹泻呕吐,全身的骨骼、肌肉绞痛难忍,如同虫咬蚁嚼一般,不停地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袁礼贤隔着门缝向里望,只见袁修杰拼命地在床上挣扎,手腕、脚踝之上被麻绳勒出了深深的血印,其面色惨白、眼球外突,像是活死人一般。 袁礼贤听着儿子的哀嚎头皮发麻、心中酸楚,担心儿子熬不过去,就这么交待了,赶紧对下人吩咐道: “快去请万大夫!” 话音刚落,十余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把袁礼贤和周围的下人击晕,旋即撞开锁死的木门,蒙上袁修杰的眼睛,将其虏走。 而这个时候,万恨之和姜小橙正在琢磨那奇怪的丹药。 万恨之不可思议道: “姜公子,虽然我在百草村待得不久,但敢说认尽了天下的药材,可这丹药却有些奇怪,我竟然辨不出它的配方,我甚至怀疑这丹药不是由药材炼制而成的。” 姜小橙拿着丹药左看右看: “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得找给袁修杰提供丹药的人问问。” 万恨之美眸一闪: “姜公子知道那个黑袍术士的下落了?” 姜小橙摇了摇头: “不知道,或许没有黑袍术士呢?我怀疑袁礼贤有所隐瞒,其后还有线索可挖。我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安排,眼下只需要耐心等待。” 另一边,袁修杰不知被扛着跑了多久,只觉一路颠簸,天旋地转之间,骨头都快要被抖散架了。 良久之后,黑衣人将袁修杰掳至一处石室,将其捆绑于木凳之上,黑衣人头目扯下袁修杰蒙眼的黑布,大声说道: “臭小子,你今日落在我的手上,怪不得别人,只怨你爹袁礼贤多管闲事!” 受到惊吓的袁修杰药瘾全退,思维清晰了不少,想起了父亲曾经提起的杀手组织,心里嘀咕道: “莫非这些人是不归阁的杀手,想要利用我向父亲寻仇?” 黑衣人头目见袁修杰一言不发,也不再问,向一帮手下说道: “兄弟们幸苦了,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找袁礼贤好好地摆谈一番,看看这家伙究竟贪污了多少银子。” 黑衣人散去,袁修杰浑身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药瘾又发作了,只得打量四周转移注意力,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除袁修杰以外,昏暗的石室中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位明眸皓齿的蓝衣姑娘,如出水芙蓉,令袁修杰怦然心动。 心神荡漾的袁修杰似乎暂时忘却了痛苦,他直勾勾地盯着蓝衣姑娘,只见蓝衣姑娘朱唇轻点: “诸位朋友,我是城北戏班子的杂耍,练过缩骨功,这绳子捆不住我,待会大家和我一起逃跑。” 说话间,蓝衣姑娘的身子变得如同海绵一般柔软,一扭一动,套在她身上的绳子便出现了松动,最后掉落在地面。 挣脱束缚之后,蓝衣姑娘替其他人解开绳索,一行七人合力撬开石门,在蓝衣姑娘的带领下,悄悄摸摸地溜出了石室。 众人溜出石室,这才发现,石室位于一个山头之上,极目而视,山脉连绵起伏,根本望不到人烟,更别提寻找回松陶城的路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认准了一个方向一走到底,希望可以早点遇到村落人家,讨点食物,顺道打听一下自己所处的方位。 从白天走到黑夜,众人是又累又渴,只得生起一团篝火,围坐在四周取暖休息。 不一会儿,精疲力竭的众人就进入了梦乡,可是袁修杰却难受地睡不着,因为他的药瘾又发作了。 袁修杰心中躁动不安,但见众人已经入梦,尤其是蓝衣姑娘睡得正香,于是要紧牙关强忍疼痛,围着篝火来回踱步。 痛苦难耐,袁修杰痴痴地望向蓝衣姑娘,看见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忍打扰佳人清梦,只得三番五次地压抑呼喊的冲动。 可是药瘾越来越强烈,袁修杰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可是他刚刚叫出声响,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嘶吼: “找到了,那边有人生火,抓住他们!”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吓得睡意全无,急忙起身逃跑,可袁修杰药瘾发作,还没跑出几步,已经累得汗流浃背,埋下头喘着粗气。 蓝衣姑娘见状,连忙拉扯上袁修杰一起逃跑: “不要命啦,这会儿还停下来休息!” 袁修杰从蓝衣姑娘温暖的手心感受到了力量,于是提着一口气,硬撑着摆动双腿,逃跑间,身后传来几声惨叫,吓得袁修杰更是大迈脚步,不敢停下。 七个人逃出石室,转眼就死了五个。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际已经再度亮起,袁修杰二人终于摆脱了黑衣人的追击,却已是累得精疲力竭。 两人找到一株沿溪的果树,摘了些果子,喝了些溪水,又靠着果树歇息了一番,这才恢复了精神。 蓝衣姑娘好奇地问道: “袁少爷,我先前见你药瘾发作时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长期服用寒食散所致,是不是富家公子都有这个喜好?” “不是不是!我没有吃寒食散!” 寒食散乃是虎狼猛药,袁修杰不想给蓝衣姑娘留下坏印象,急忙辩解道: “我之前身受重伤,服了些丹药才保住命,只是这丹药会让人产生依赖,我正在想办法戒除药瘾。姑娘若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我的伤口。” 情急之下,袁修杰敞开上衣自证清白,却被蓝衣姑娘出声制止: “袁少爷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眼下还是赶紧想办法逃回城中,否则绑匪又要追上来了。” 袁修杰穿好衣物,连连点头: “等回到城中,我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追查绑架我们的人,第二件则是要彻底将这药瘾给断了,重新做人!” 说着,袁修杰又打了几个哈欠,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药瘾刚刚发作,黑衣人就追了上来,袁修杰吓得身子一机灵,惊坐而起,拉上蓝衣姑娘就跑。 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枪声,袁修杰根本不敢停下脚步,逃命要紧,哪还顾得上药瘾带来的痛苦。 虽然袁修杰跑得不快,但是山路蜿蜒曲折,黑衣人的轻功也不好施展,袁修杰边跑边藏,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借着夜色躲开了黑衣人的追击。 时至九月,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凉意,尤其是在这深山之中,这份凉意越发的明显,甚至有些冻人,但是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再也不敢生起篝火取暖。 饥寒交迫,却只能食野果充饥,饮溪水解渴,靠着树干和衣而眠,袁修杰心中不禁万千感慨。 见袁修杰难以入睡,蓝衣姑娘轻声问道: “袁少爷,这一路逃跑,我见你也不像那娇生惯养之人,怎会不习惯露宿荒野,是不是身体有所不适?” “我心中难受并不是因为环境艰苦,只是想到我曾经志在沙场,希望有一日能够驱除北蛮,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袁修杰双目噙泪,喟然长叹: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我在校场操练之时,意外从箭楼跌落,重伤之下,为求活命染上药瘾,整天浑噩度日,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着说着,袁修杰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但药瘾可不会理会他的情绪,说来就来,袁修杰痛苦万分,只能握拳捶打树干,震得树叶飘落了一地。 忽然,黑暗中出现了几道移动的火光,随即传来嘈嘈人声: “老大说了,太守的公子可是只肥羊,若是让肥羊跑了,所有人都得挨罚,兄弟们招子放亮些,一定要把肥羊给找出来!”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火光离袁修杰二人越来越近。 疲倦不堪的两人,不得不强拖着沉重的身子继续逃命,好在有夜幕做掩护,很快便逃离了黑衣人的搜索范围。 但袁修杰根本不敢停留,强撑着药瘾发作,又连夜赶了十几里山路,还时不时地为蓝衣姑娘鼓劲。 天明之时,袁修杰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可眼前之景,却让他睡意全无,不远处的山顶之上,正是他逃离的石室。 袁修杰顿觉气血攻心,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地喘气道: “怎么回事,跑来跑去,怎么又绕回来了?” 说完,袁修杰一下瘫坐在地上,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蓝衣姑娘更是愁眉紧缩,环顾连绵不绝的山脉: “难道此处是不归山,那些黑衣人是不归阁的杀手?” ===================== (5585,防吞记录) 第八十四章 无事生非 “不归阁?不归山?” 袁修杰畏惧的神情中带着些许诧异: “我爹一直在追查不归阁,他们的据点虽然隐蔽,但据我爹所讲,应该藏匿在松陶城中,倒是这不归山,我在松陶城待了多年,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蓝衣姑娘告诉袁修杰: “我卖艺之时,听人说不归山绵延百里,山间的道路九曲连环、纵横交错,有雁过落地之名,寻常人进了山根本走不出去,因此不归山鲜有人知。” 袁修杰唏嘘而叹: “我们白天急不择途,晚上又摸黑乱窜,这绕来绕去,想不到竟是在原地打转,自回狼窝。” 事已至此,两人也只得收拾心情,认准日出的方向,再次迈上逃亡之旅,希望能够侥幸走出不归山。 逃归逃,药瘾可不管你,照样如期而至。 袁修杰的药瘾来得越来越猛,有几次黑衣人追赶上来的时候,袁修杰如同被放血抽髓了一般虚弱,根本提不上力气,但是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强忍疼痛,拔腿逃跑。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就像那无头的苍蝇,被黑衣人追赶着在深山里乱窜,但只要摆脱黑衣人的追击,就会抓紧脚步向日出的方向赶去。 可惜事与愿违,不论二人如何拼命狂奔,就是逃不出不归山的范围,而且每次喘息的时候,或者是袁修杰药瘾发作的时候,就会被黑衣人追上。 不过祸兮福所倚,袁修杰也收获了意外之喜,他药瘾发作的间隔越来越长,次数也越来越少,即使偶有发作,也只是轻微地打个哈欠、留些眼泪,不会再难受得死去活来。 岂料福兮祸所伏,药瘾好不容易要戒掉了,两人却突然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抓回了石室之中。 “袁少爷,你爹已经承诺,用十万两白银为你赎身,眼下正在筹措银两,你好生在此待着,自然有好酒好肉伺候,可你若再是逃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正说着,黑衣人给了蓝衣姑娘一耳光,怒不可遏道: “臭娘们,居然敢带着我的肉票逃跑,明天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黑衣人离去,袁修杰思量二人再无机会逃走,于是对蓝衣姑娘说道: “姑娘,我们相识日久,共同患难,却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蓝衣姑娘轻声答道: “小女舒婧。” 袁修杰如获至宝,取下贴身的玉佩: “舒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但也患难与共一场,虽然我没有本事救你出去,但好在松陶境内,所有的青楼都布有官府的眼线,你将这枚玉佩藏好……” 蓝衣姑娘不收,袁修杰强行把玉佩塞到她手里,接着说道: “你如果被卖入青楼,就把玉佩戴在显眼的地方,官府的眼线看到了必会保你清白,也会及时到官衙报信,我收到消息立马来搭救你。” 舒婧收下玉佩,嫣然一笑: “多谢袁少爷,只是平白无故,官府为何会在青楼广布眼线?” 袁修杰犹豫了片刻,坦诚相告: “我爹奉旨剿灭不归阁,可不归阁行踪诡秘,家父探查了数年,才发现不归阁隐匿于青楼之中,而且还不只一家。” 舒婧黛眉轻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既然发现了不归阁的据点,那袁太守为何不出兵将其剿灭?” 袁修杰喟然叹道: “都怪我不争气,若是我爹出兵围剿,我便再无丹药可用,我爹不忍见我难受,只得对不归阁的作为听之任之。” 舒婧瞪大了眼睛: “不归阁居然如此胆大,竟敢用丹药控制袁少爷!” “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袁修杰低头沉吟了一会,深吸一口气道: “舒姑娘可听说过天威府?” 舒婧微微点头,袁修杰接着说道: “天威府向皇上谏言,以功法之力提升兵卒的战力。但修习功法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天威府为了蒙骗皇上,不知从哪搞来了一种神奇的丹药,能让兵卒在短时间内,获得开山劈石之力,只是这丹药会令人上瘾。” 舒婧倍感诧异: “我明白了,皇上以为兵卒战力提升,乃是修习功法之功,因而更加器重天威府。袁少爷,这丹药既能增强力量,还能治愈伤口,为何你打不过那些黑衣人?” 袁修杰解释道: “此丹非彼丹,我服下的是另一种丹药,乃是军中用以快速治愈伤口的,同样会让人成瘾。”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修杰的脸颊有些发热,他刻意隐瞒了丹药会让人乱性的副作用。 舒婧看出了袁修杰不擅长说谎,莞尔而笑: “袁少爷所讲,应是太守府的机密之事,多谢袁少爷坦诚相告。” “不用谢,不用谢!” 袁修杰的脸本来只是发热,现在还有些发红了,支支吾吾道: “舒、舒姑娘,若此次能够成功脱险,我……” 袁修杰正欲一诉衷肠,石室外却响起枪炮之声,黑衣人头目突然闯入石室,大喝道: “袁修杰,你爹竟敢使诈捉我,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黑衣人头目提刀朝袁修杰砍去,袁修杰向后躲退,黑衣人头目劈空,盛怒,旋即大刀一横,将刀柄重重地击打在舒静的后脑勺上。 舒婧当即便没了气息,袁修杰悲痛欲绝之下,竟然扑向黑衣人头目的刀口,想要和舒姑娘做一对亡命鸳鸯。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万恨之扑身而入,一掌拍在黑衣人头目的后颈之上,将其击晕在地,旋即一脚踹飞扑向刀口的袁修杰。 袁礼贤率领大队衙差紧随其后,闯入石室之中,袁修杰冲上去抱住袁礼贤,一把鼻涕、一把,泪悲喜交加道: “爹,我的药瘾就要戒掉了,可是舒姑娘她却因我而死!” 袁修杰泣不成声,袁礼贤轻拍他的后背,宽慰道: “儿子别怕,爹来救你了。” 说完,袁礼贤吩咐手下带袁修杰回城静养,自己留下来收拾残局。 袁修杰望着舒婧的尸身不愿迈步,但最后还是在衙差的搀扶下,准确地说应该是强行拖曳下,无奈离开了石室。 见袁修杰离去,袁礼贤拍手称赞道: “万大夫的手段果然高明,竟然想到此等办法,让犬子戒除了药瘾,犬子这些日的苦可没有白吃啊!” 万恨之谦虚道: “袁太守谬赞了,这个方法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这个精神戒断法,可是本女侠的奇思妙想。” 姜九黎蹦跶着走近石室,心中窃喜道: “禁毒宣讲会我可没白参加。” “咔,完美杀青!” 欢呼一声,姜九黎俯身扯下黑衣人头目的面巾: “闻大哥快起来,别演戏了,万姐姐下手可是有轻重的,别想讹万姐姐的医药费!” 说着,小财迷姜九黎把舒婧扶起,轻轻为其揉捏脑袋: “静姝姐姐,今年的影后和禁毒大使可都非你莫属了。” 阮静姝摸了摸姜九黎的脑袋: “傻丫头,别胡闹了,你哥哥呢?” 姜九黎从怀中掏出圣旨,高举过头顶: “有请本禁毒公益片的导演登场!” 众人下跪接旨。 十余名黑衣人进入石室,纷纷揭下面巾,除姜小橙以外,皆是通达镖局的镖师,万恨之捆绑袁修杰戒除药瘾的这些日子,闻家五兄弟已经赶到了松陶城。 不归山是阮静姝子虚乌有的,袁修杰对阮静姝着了迷,被她带着在深山里转来转去,自然找不到出路。 姜小橙对袁礼贤说道: “袁太守,令公子所言,我刚才在石室之外已经听到,想来你也有苦衷,我们回官衙再议。” 言罢,姜小橙转身对闻一中说道: “闻大哥,小弟向你道谢了,但接下来之事涉及朝廷机密,而且闻总镖头还在城内守着小宁王,为保万无一失,还请闻大哥尽快下山。” 送走闻一中,姜小橙又对阮静姝说道: “阮姑娘,这几天辛苦你了,下山后便在客栈中歇息,暂时不要露面,就让舒姑娘留在袁修杰的回忆中吧。” 交代完毕,姜小橙唤上袁礼贤,一同离开了深山。 松陶城官衙之中,袁礼贤下跪磕头: “姜翰林,下官因为护子心切,隐瞒了天威府欺君一事,同样也犯下了欺君之罪,但请姜翰林念在事出有因,替下官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恳请皇上明察。” 姜小橙将袁礼贤扶起: “袁太守勿虑,皇上乃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且将所知之事告诉我,我们共同商量对策,替皇上铲除奸臣,如此不但无过,反而是大功一件。” 袁礼贤说道: “事情如同犬子说得一般,天威府广招天下习武之人,并谏言皇上以功法强军,但并没有到达预期的效果,因此天威府便以丹药激发兵卒的潜能,以此蒙骗皇上。” 姜小橙眉头紧锁: “这丹药会令人成瘾,长此下去,军队便不再是皇上的军队,最终会沦为韩立人的私兵。袁太守,这丹药是天威府何人所给?” 袁礼贤摇头道: “天威府并未直接与我联系,只是在控制犬子之后,吩咐不归阁定期为驻军配送丹药。我暗中探查了数年,只查明不归阁隐匿于青楼之中,但不知藏身何处。” 姜小橙胸有成竹道: “袁太守,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令公子戒除药瘾之事请暂时保密。另外,请你找一些亲信,从旁协助我办事,待我设法剿灭不归阁之后,你我再联名启奏皇上,商讨如何处置天威府。” 言罢,姜小橙向万恨之说道: “如此看来,星若岚的师父应该是不归阁的人,我们去城中的青楼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嘿嘿……” 姜九黎坏笑道: “哎呀,哥哥终于找到借口,去那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了,我要一路跟着去监视哥哥,免得一不留神就多了个嫂嫂。” 姜小橙知道这事少不了妹妹掺和: “黎儿,剿灭不归阁之时,我不想动用松陶城的驻军,以免被天威府觉察。江湖事、江湖了,你替我做些准备,成败就看你的表现了。” 姜九黎行了一个众人看不明白的军礼: “yes,sir!” 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众人便各司其职,忙碌开来。 秋雨连绵,姜小橙与万恨之共持一伞,并肩走在街上,万恨之忧虑道: “姜公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将计划都告诉袁礼贤了,如果他站在韩立人那边,那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姜小橙胸有成竹: “无妨,根据这些天我对袁礼贤父子的观察,以及城中百姓对他们的评价,这对父子应该是正直之人,只是一时受制于天威府。而且我已经让黎儿做好了两手准备,足以应对不同的局面。” 雨势渐大,万恨之将伞侧向姜小橙: “两手准备?” 姜小橙简略地解释道: “如果袁礼贤并无二心,那我们便按原计划行事。可若是他心怀不轨,那我就将袁礼贤作为诱饵,让不归阁自投罗网……”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青楼门口,万恨之望向牌匾: “君再来,这青楼的名称有些意思,不称院、阁,也不称楼、馆。姜公子,何为我们先来此家青楼?” 姜小橙轻声道: “不归阁的据点不只一处,分布在城中的数个青楼之中。既然据点多且分散,那肯定有一个据点要承担起传递消息的职责,君再来位于通衢之地,又与城中各处的青楼距离相当,用来中转消息最为适合。” 万恨之美眸轻转: “原来如此,而且这君再来又是官窑,若是受天威府控制,倒也合情合理。姜公子,我们要乔装一番再进去吗?” 姜小橙一罢手: “不用,如果君再来里面真的有蛛丝马迹,每天众多嫖客进进出出,不归阁的据点早就暴露了。” 说话间,姜小橙前往君再来对街的茶寮坐下,要了壶好茶: “我们就在这等着,等那些跑腿传话的喽啰出现。” 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这些天里,姜九黎找了些地痞流氓,前往君再来附近的青楼白嫖惹事,打伤了不少龟奴、歌妓。 袁礼贤在姜小橙的示意下,吩咐决曹掾以整顿治安为由,将城中的茶寮酒肆、戏院瓦舍挨个摸查了一遍,顺道查封了几家逼良为娼的土妓馆。 至于姜小橙和万恨之,则是优哉游哉地听雨品茗,直到第四天,几个连续多日出现的熟面孔,引起了姜小橙的注意: “万姑娘,我让黎儿和袁礼贤在城中做了些动作,这几个人应该就是来报信的,已经连续出现好几天了。” 万恨之放下茶杯,站起身子: “姜公子,要跟踪他们吗?” 姜小橙望向其中一人: “这个人每次来报信,老鸨对他的态度都比其他几个跑腿的热情,此人的身份应该要特殊些,我们就从他查起。” 两人丢下茶钱,尾随传话的喽啰穿堂走巷,最后行至城西偏街,见喽啰走到一个小食摊前,点了碗豆腐脑,与一中年男子拼桌而坐,窃窃私语起来。 “偏街人少,哪有在此摆摊的道理?” 姜小橙一眼看出了端倪: “万姑娘,我怀疑摊中有人并非寻常百姓,麻烦你上前故意找茬,试探是否有不归阁的人混迹其中,千万要注意安全。” “姜公子放心,无事生非我特别拿手。” 万恨之束紧袖口,扳了扳脖子,掰了掰手指,在黑虎寨的那股子匪气又窜了出来,她神色一凛,走了上去。 ===================== (4490,防吞记录) 第八十五章 一网打尽 姜小橙跟踪报信喽啰来到小食摊,让万恨之上前无事生非。 万恨之从陋巷走出,在小食摊上寻了个位子,单腿往长凳上一放,俨然不拘小节的江湖女侠,抽出筷子敲打桌面,向摊主吆喝道: “九转大肠、羊方藏鱼、三蛇龙虎会、龙井虾仁、毛峰熏鲥鱼各来一份,再上一壶荷叶杏仁茶,一碗花生酸梅汤。”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见这个相貌脱俗的姑娘大大咧咧,又见这个女汉子胃如江海,不觉好笑,但还是热情招呼道: “姑娘,我这就是一个小食摊,卖的都是些垫肚子的东西,你点的这些菜品没有,要不我给你来一些摊上的特色?蜜煎青梅、柿霜清膈饼、茯苓夹饼……” “得得得!” 万恨之面露恼色,把筷子往桌上一插,入木三分,没好气地说道: “那把你摊上好吃的,都用油纸给我打包一份,我还有事急着走,你动作快些,别耽搁了我的时间。” 小食摊主打包食物的时候,万恨之环顾四周,摊上的食客并不多,多是些寻常百姓的打扮,气息吐纳浮乱不均,看上去并不会武。 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像个樵夫,但腰间的斧子却不像是砍柴的,斧柄较长、斧刃稍薄,更适合用来砍人。 此人将头上的笠帽压得很低,盖过了眉梢,挡住了大半张脸,卷曲的络腮长胡遮住了另外半张脸,显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万恨之扫视完一圈,见再无其他可疑之人,又见摊主已经将食物打包完毕,但迟迟不将食物送过来,于是拍了拍桌子,催促道: “店家,一共多少银子?” 摊主正在招呼其他食客,腾不出另外一张嘴回答万恨之,于是伸出左手的两根指头,晃了晃,比划了一个‘二’。 “装什么哑巴!不要钱我可走了……” 万恨之随手丢下两枚铜板,一边埋怨,一边提上打包好的食物,起身就走。 “姑娘留步!” 不等万恨之离开小摊,摊主连忙抛下其他食客,追了上去: “姑娘你误会了,这些东西加起来总共二两银子。” 万恨之脸色一沉: “谁让你自己不说清楚,这么贵,这些吃的我不要了。” 说完,万恨之的手一扬抛回食物,却故意失手,将打包的系绳弄散,食物在半空中立时散开,汤汁四溢,洒向那个笠帽樵夫。 笠帽樵夫隐藏武艺,并没有抽身闪避,任凭滚烫的汤汁将自己淋成了落汤鸡,旋即一副痛苦的表情,似乎被烫得不轻。 “哎呀,这位大哥,实在是抱歉,有没有被烫伤?我真是不小心,把你的笠帽也给弄脏了,我这就替你擦拭干净。” 说着,万恨之上前一步,伸手去摘樵夫的笠帽。 笠帽樵夫背街而坐,见万恨之欲掀起笠帽,连忙单手按住帽檐,提气压着椅凳向后倒退,脚尖从地面上划过,整个人坐着倒行至大街之上,旋即双脚陡然停住,低声道: “姑娘毋须多礼,破笠帽一顶,不要脏了姑娘的玉手。姑娘既然是无心之失,我又怎么会如此小气,与一个姑娘家计较。” 笠帽樵夫退至街上的刹那,浑身散发出的内力将细细雨帘推开,周身的衣服竟然是滴水不沾,可瞬息之后,笠帽樵夫便将内力收起,雨帘合上,细雨将笠帽樵夫身上的汤汁冲刷得一干二净。 内劲催雨的一幕虽然眨眼即逝,却被万恨之看得一清二楚。 身怀内力却故意隐藏,又与跑腿喽啰同桌私语,万恨之断定此人有鬼,说不定正是不归阁的杀手。 但见万恨之神色一懔,十指发劲,爪子变得锐利无比,迸发出阵阵阴毒之气,令得雨丝停顿在半空之中,旋即扭转方向,伴着毒爪向那笠帽樵夫袭去。 笠帽樵夫正欲拔出腰间的长斧,可刚一伸手,赤裸的双臂之上,就已布满了一道道发暗的血痕,隐隐作痛。 未及笠帽樵夫反应,万恨之的毒爪又压向了他的面门。 笠帽樵夫连忙出手急抓,可万恨之的毒爪又奔向了他的后颈,诱得笠帽樵夫的双指,险些插入了自己的眼中。 笠帽樵夫虽然出招迅捷,但万恨之总是要快他一步,一连抓出六爪,招招直逼要害,势如疾电、避无可避,但抓在身上又不痛不痒,甚为奇怪。 这是万恨之从蚀尸毒典上学会的新招,“七步成尸”,一步一爪,爪爪留毒,待到七步七爪之时,前六爪累积的毒素便会瞬间发作,将眼前之敌变为一具尸体。 姜九黎嫌弃“七步成尸”的名称不好听,有几分阴森恐怖,于是将这招的名称改为了“七步成诗” 正当万恨之要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小食摊主突然将炸锅里的滚油泼向万恨之,万恨之只得脚尖急点,向后疾退几步,躲开四溅的滚油。 旋即转动身躯,顺势将第七爪落在了小食摊主的头顶上,十指破入天灵盖中,振臂一提,瞬间听见一道生吃猴脑时的惨叫。 笠帽樵夫趁此机会,取下笠帽掷向万恨之,帽檐一周弹出尖刃,极速旋转着飞向万恨之,呼呼作响。 万恨之连忙掀起桌子阻挡,笠帽樵夫乘隙收回笠帽,跃上屋顶,向远处逃窜而去。 “万姑娘,快去追,这里交给我。” 姜小橙从陋巷中疾行而出,三十六股蛛丝纵横激射,交织成一张大网,将跑腿喽啰和一众食客困在小食摊中,旋即蛛丝燃起,火舌窜到小食摊的桌上、椅上、遮雨的篷子上。 火油顺着雨水四处流淌,水火在这一刻交融,火势越烧越旺,没有人会知道不归阁已经被盯上,只会以为是小食摊意外失火。 另一边,万恨之沿途留下记号,一路追赶笠帽樵夫至城郊墓地,见笠帽樵夫躲入墓地近处的义庄,万恨之假意跟丢,没有再继续追赶,打算等姜小橙赶来。 趁这个空当,万恨之一边探查周围的环境,一边关注着义庄的动静,突然一道人影从义庄中走出,但此人并不是笠帽樵夫,而是一个手持镰刀的守墓人。 见守墓人走向墓地,俯身清理杂草,万恨之计上心头,飞掷银针射向守墓人的颈脖,守墓人顿觉眼皮一沉,旋即昏死过去。 万恨之走上前去,换上守墓人的衣服,又将自己易容,学着守墓人的姿态,弓腰驼背、脚步颠簸,缓缓走进义庄之中。 笠帽樵夫见守墓人回来,果然没有起疑,连忙问道: “吉三,外面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一个白衣女子追到墓园中来?” 万恨之刚才没有听见守墓人说话,不知道如何模仿其声音,只好双手一摊,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呼……” 笠帽樵夫缓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也不知哪来的姑娘,虽然相貌清秀,但却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而且毒功还如此了得,真是晦气!对了,我让你准备尸体搬来了吗?” 万恨之心头一懵,不知道笠帽樵夫所谓何事,故而一时语塞。 笠帽樵夫瞬间发现了端倪,朝着万恨之的颈脖处一瞥,看到了匆忙易容留下的痕迹,不怒反笑: “好徒儿,又想戏耍为师,你的易容术还不到火候,可骗不到为师。对了,韩上将遣你来松陶城,莫非有事要向为师交代?” 万恨之心中窃喜: “没想到这笠帽樵夫竟然是星若岚的师父,我的易容术学自星若岚的手记,笠帽樵夫见这易容手法师出于他,定是将我误认为了星若岚,看来能从他的口中套出不少消息。” 令万恨之始料未及的是,笠帽樵夫和星若岚之间,似乎有着一段畸形的师徒关系。 误把万恨之认作星若岚,笠帽樵夫竟如久旱逢甘霖,向万恨之扑去,想与自己的好徒儿亲热一番,令得万恨之心中作呕: “这对师徒可真是恶俗,竟然有龙阳之癖。” 正当万恨之恶心之际,笠帽樵夫的双手,已经顺着她的两条修长玉藕向上游走,手一捏,惊觉两腿之间空空如也! 笠帽樵夫神色一凛,向上击拳: “你是何人,胆敢冒充我的徒儿?” 万恨之双腿一夹,旋即毒爪下探,扣住笠帽樵夫的脉门。 笠帽樵夫眼疾手快,乘势陡然翻掌,反扣万恨之的手腕,两人相互钳制住对方,看似一动不动,却正在激烈地比拼着内力。 内力比拼尤为凶险,一旦落败,轻则吐血重伤,重则经脉尽断,若是内息稍有不畅,当场暴毙也并非没有可能。 笠帽樵夫的拳脚招式比不上万恨之,但内力却也雄厚,竟与万恨之斗了个平分秋色,只是若这样不死不休地耗下去,两个人都会油尽灯枯而亡。 只见万恨之微微一笑,一股猛毒在内力的催动下,侵入笠帽樵夫的血液之中,毒血流经之处,笠帽樵夫的皮肤瞬间变得黯黑而僵硬,旋即便是摧心剖肝的腐蚀之痛。 “千棘闇蜈!” 笠帽樵夫不敢相信,万恨之以剧毒之物练功,竟然还能保持美貌,心中惨然道: “吾命休矣!” 义庄之外,守墓人吉三缓缓地睁开眼睛,抄起手边的镰刀,提气起身,双脚点地,施展轻功朝义庄赶去。 生死攸关的当口,见吉三入内,万恨之一惊,没想到一个寻常的守墓人也是练武之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化解了麻药的效力,悔不该心慈手软。 笠帽樵夫大喜,高呼一声: “吉三助我!” 吉三目露凶芒,举起镰刀,狠狠地挥向笠帽樵夫的后背,当即便是黑血四溅,笠帽樵夫一声惨叫,内力四散,向后飞出丈遥,撞碎堂中的棺木,倒地而亡。 万恨之一脸愕然,对吉三诧异道: “你……这是为何?” 吉三开口说道: “万女侠,我是岑元正啊!” 万恨之细细一听,眼前之人的声音,果然与贼道士一模一样,不可思议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还被人换了张皮?” 岑元正一把鼻涕、一把酸泪道: “那日你们离去之后,我立即折返栗北城,向权正志讨要说法,结果却遭了他的道,差点命丧栗北。思来想去,我决定去京城找你们帮忙,却听说你们已经向西而行。” 岑元正擦了擦鼻涕眼泪,接着说道: “半个月之前,我追着你们来到了松陶城,却意外被不归阁擒获,他们灌我服下会上瘾的丹药,逼迫我在义庄中做苦力,我本以为自己会终老在此,没想到老天有眼,让我再次遇见了你们。” 见岑元正涕泗横流,万恨之递过自己的绢帕: “只是做苦力而已,为何要改变你的相貌?” 岑元正好色劣性难改,伤痛难耐之下,也不忘将万恨之的绢帕置于鼻前,深吸一口气道: “不归阁替天威府网罗习武之人,据我这些日观察,不归阁招纳之人,主要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因此他们逼迫我在此守墓,暗中偷盗刚刚送来的尸首,剥皮存放,以供他们更容换貌,伪装身份。” 万恨之一把夺回绣帕: “我明白了,江湖上那些传闻被不归阁杀害的高手,其实只是投靠了天威府,而这些高手的遗体,不过是用义庄中的尸首假冒。这些假名托姓之人,不知暗中为韩立人做了多少脏事。” 正说着,姜小橙从门外走入,称赞道: “万姑娘,看来我来晚了一步,你不仅将事情办妥了,而且还有了意外的收获。” 言罢,姜小橙又转身对岑元正说道: “你先随我一同剿灭不归阁,待我回京之后,再设法收拾权正志,那时便劳烦你上堂作证。” 岑元正抱拳道: “姜大人,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权正志戏耍于我,不归阁劳役于我,只要你替我报了仇,就是我的大恩人,今后若有差遣,我岑元正必定随叫随到。” 万恨之收起十指上萦绕的毒气,轻声问道: “姜公子,不归阁成员四处分散,我们如何行动?” 姜小橙指向笠帽樵夫的尸体: “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言罢,姜小橙让岑元正扛起笠帽樵夫的尸体,和自己一道返回松陶城中。 岑元正扛起尸体,却觉胸口一阵闷痛,这才想起,刚才万恨之递给他绢帕之时,并未收起毒功,而他却还心怀淫意地深吸绢香。 万恨之回头冷声道: “回城之后以热水捂胸,半响之后,毒素自解。” “唉,又遭了你这姑奶奶的道。” 岑元正无奈叹息,旋即屁颠屁颠地随姜小橙和万恨之而去,心想若自己表现良好,说不定还能借这二人的神通,解了自己的药瘾之苦。 回到松陶城之后,万恨之取下笠帽樵夫的随身佩饰,将其与天威府的令牌系在腰间显眼之处。 过了一会,万恨之与岑元正出现在君再来之中,两人坐在偏隅角落,神神秘秘地低声商议,引来不少人暗中窃听。 不归阁扎根青楼,皆因青楼的人员复杂,聚集了江湖上的牛鬼蛇神,乃是打探消息、招募成员的绝妙场所,但同时也是传播消息的绝佳渠道。 不出半日,笠帽樵夫被仇家绑架的消息,就传遍了所有不归阁成员的耳朵,众人都在议论,笠帽樵夫凭借换皮易容的本领,早已成为了不归阁无法取代的核心人物,难怪天威府会遣人搭救。 “听说从天威府来了厉害的人物?” “天威府已经放出话来,谁能把人给救出来,就可以从不归阁调任到天威府,以后再也不用做脏活、累活了。” 能活在光亮之下,谁又愿意活在黑暗中。 第二天,松陶城中竟有一半的青楼闭门谢客,一群幻想平步青云之人,悄悄尾随万恨之在城中绕了七八圈,就等着万恨之出城救人。 万恨之倒也享受了一番别样的众星逐月,引着这群人四处乱窜,让一些本想观望局势之人,终于也按耐不住,纷纷加入了解救笠帽樵夫的行动。 待到日薄西山、残阳如血的时候,万恨之突然于城南楼门一跃,纵身跳上城墙,旋即向城外行去。 不归阁的一帮杀手跃过城墙,紧随其后,而那些偶然听到消息,想要凑热闹的寻常百姓,因为不懂轻功,只得望墙兴叹,眼巴巴地望着众人离去。 城楼之上,姜小橙见不归阁倾巢而出,向袁礼贤吩咐道: “封锁城门,查抄城中所有的青楼,不说不归阁一事,只说缉捕纵火狂徒……死人是不会向韩立人告密的。” 从这一刻起,不归阁中没有出城的杀手,永远也出不了城了。 另一边,万恨之来到松陶城南郊的一处谷仓,此时已月上中天,她借着薄雾黑夜侧身一闪,不见了踪影。 不归阁众杀手进入谷仓,只见笠帽樵夫被竖吊在横梁之上,却因光线昏暗,并未发现笠帽樵夫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以为他只是虚弱过度,昏死了过去。 不归阁众杀手你看看我、我盯盯你,都不敢第一个上前救下笠帽樵夫,却不仅仅是害怕有陷阱。 他们心里清楚,现在横梁上挂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顶天威府的官帽,只要有了这顶帽子,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朝廷命官,再也不用隐姓埋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因此,谁若是敢第一个吃螃蟹,那就是与众人抢东西,必定会成为众人喊打的老鼠,这个出头鸟,谁也不愿意去当。 正在众杀手犹豫之际,突然亮起一道火光,有人举着火把出现在谷仓门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多天的姜九黎。 姜九黎晃了晃手中的火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消防工作、人人有责。” 众杀手心头一颤,借着火把的亮光向周围望去,只见谷仓内堆满了柴草和火药,而且谷仓四壁已用木板加固封死,被钉得密不透风。 姜九黎退出谷仓,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只在草堆中留下了一个火把,映照着众杀手魂飞魄散般的神情。 夜色中红光四起,爆炸声惊天动地。 窜天巨火映照到城中,姜小橙站在城楼上欣喜而望: “袁太守,未免打草惊蛇,对外只说不归阁因内斗覆灭,我们不可贪恋此功。天威府忤逆之事,你与我一同上奏陛下,待陛下裁决。” 说着,姜小橙右手扶额,掌心紧贴额头,拇指与中指分别揉捏着太阳穴,闭目沉思: “这丹药之事,又该从何处着手?” ===================== (5527,防吞记录) 第八十六章 来者非援 未免走漏风声,引起韩立人的警觉,姜小橙策划了一出不归阁内斗惨案,令一帮杀手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哥哥,不归阁没了,我们去哪调查丹药的事情?” “既然丹药真的和韩立人有关,还怕没有机会吗?” 姜小橙心中有一个直觉,只要韩立人贼心不死,前往春长城的路上,一定会再次发生与丹药相关的事情。 不归阁一事了却,姜小橙让袁礼贤帮助岑元正戒除药瘾,自己则动身继续西行,他心中忖量,通达镖局出发多日,估计已在数百里之外,若是发生何事,恐怕支援不及。 姜小橙一行策马追赶,要将两拨人的距离缩短在百里之内。 途中,几个人随口闲聊,姜小橙问道: “万姑娘,你的功力日益精进,在天威府中处于何种水平?” 万恨之摸了摸千棘闇蜈,回答道: “天威府中藏龙卧虎,我恐怕只算得上中流。不过听闻西南疆域不乏珍贵毒物,此次春长城之行,若能有幸得之一二,那功力便能再进一步,跻身天威府前列应该不是难事。” 闻言,姜小橙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安地说道: “奇怪,通达镖局虽是天下第一镖局,但闻家兄弟的武功却在万姑娘之下,若是韩立人要护送小宁王回封地,为何不派遣天威府的精英暗中护送?” 阮静姝分析道: “姜公子,会不会因为韩立人并不是天威府的实际控制者,真正掌权的另有他人,所以韩立人无人可用?” 万恨之回答道: “小宁王在京中为质,私送小宁王出京乃是重罪,或许是韩立人想掩人耳目,以免事情败露牵连到天威府。” “不对!不对!” 姜九黎另有一番考虑: “韩立人作为天威府上将,即使只是一个傀儡,但至少也有自己的心腹,凑些人乔装为江湖人士,暗中护送小宁王回春长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好,韩立人打了两把算盘!” 三人议论间,姜小橙恍然大悟,猜出了韩立人心中所想,大费周章地找人护送小宁王,不过是给某个人做做样子,以示重视,其实他巴不得小宁王死在路上。 姜小橙扬鞭抽马,大声喝道: “我们快走,通达镖局有危险!” 此刻,通达镖局正行进在山路上,因为镖物是一个活人,故而镖局走的是暗镖,既没有打镖旗,也没有列行伍,只是乔装为各色路人,暗中保护小宁王前行。 行至一谷地,山谷上响起一阵锣声,十余名面目狰狞的土匪沿着谷壁滑下,土匪头子手持一把大砍刀,凶神恶煞道: “本大爷只图财、不害命,想活命的留下买路财!” 总镖头闻一达见这土匪头子虎里虎气,断定眼前之人只是打劫路人的蟊贼,平日里根本不敢找镖局的麻烦,因此也不屑报上通达镖局的名号。 就在这个时候,右侧的崖壁上飞出一物,咣当一声打在土匪头子的大砍刀上,震得其手臂阵阵发麻。 土匪头子定睛一看,居然有一粒枣核嵌入刀身半截,旋即转身抬头,望见一个孩童正坐在崖壁的枣树上,优哉游哉道: “此山非你开,此树非你栽,要从此路过,无需买路财。” 土匪头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嵌在刀身上的枣核抠出来,正欲开口唾骂,却见那孩童扯下一把树叶,朝自己掷来。 土匪头子毫发无伤,但却听惨叫连连,回头一看,只见他身后的一帮喽啰非死亦伤,吓得他抛下大刀,夺路而逃。 孩童正欲追杀,闻一达喝道: “五弟住手,只是一些小蟊贼,我们既然乔装路人,还是尽量避免暴露身份,你的暗器手法颇具特色,如果遇上行家,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我通达镖局五当家的功夫。” 五兄弟继续前行,只要转过前面的一处急弯,便能走出山谷,却见一个牧童骑着黄牛挡在路前,看到有人经过也不让路,反倒是在牛背上打起瞌睡来。 五当家闻一汇吆喝一声,见牧童没有反应,于是雀跃向前,将牧童从牛背上拉扯下来,两个娃娃四目相对: “小牧童,骑牛挡住去路是想劫道吗?” 说完,闻一汇双手用力,将牧童向远处抛去,这力道可是动了真功夫,牧童即便不断一只手,那也得废一条腿。 牧童即将落地的瞬间,只见山路旁闪出一道黑影,扑身接住牧童,令其平稳着地,旋即狠狠叫骂道: “你俩都是娃儿,下手就不能轻点,若是摔坏了我的娃儿,当心老子剥了你的皮!” 叫骂之人正值壮年,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自眉心而起直达嘴角,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模样。 刀疤脸将牧童放回牛背,嗤笑一声: “想不到通达镖局英名在外,却也只敢缩起头来走暗镖,真是令人耻笑!交出小宁王,老子留你们几条全尸。” 见有人劫道,闻一汇向一帮镖师使了个眼色,旋即手臂一挥,三枚钢钉从袖中射出,直奔刀疤脸的眉心和双眼。 刀疤脸反应迅捷,面对急射而来的钢钉,虽然有些仓皇,但连忙大幅向后一仰,成功躲过了这致命的钢钉,只不过踉跄之下,不小心跌了个倒栽葱。 闻一汇拍手乐道: “哈哈,刀疤脸,还想剥我的皮吗?” “臭娃儿去死!” 刀疤脸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流星锤,朝闻一汇砸去。 闻一汇身手敏捷,那流星锤还在半空,但人早已闪到一边,流星锤猛地砸在地面之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闻一汇和刀疤脸斗了起来,两人的体形就像是小鹌鹑和大公鸡。 闻一达担心闻一汇吃亏,当即向闻一中喝了一声,两人举鞭舞枪上前支援,三兄弟与刀疤脸鏖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又一个赤膊光膀、满目狰狞的大汉,手持两柄巨斧,率领一帮喽啰,从山谷两侧冲杀下来,与一班镖师厮杀起来。 两拨人马针锋相对,山谷中碎石乱溅、尘土飞扬。 众人激战间,牧童悄悄地爬上了谷壁,端坐于一巨石之上,旋即牧笛声响起,镖局众人顿感精神恍惚,如同魂魄出窍一般,别说应敌,就连手中的兵刃都拿不稳了。 就在刀疤脸自认胜券在握之时,但见一个男子突然挥舞长矛,将一众喽啰挨个挑翻,杀出一条血路,旋即纵身跃上谷壁,朝牧童突杀而去。 这男子趁牧童不备,挑开牧童的胸衣,一矛扎了下去,随后长矛一挥,将牧童抛掷于山谷之下,瞬间就将其送进了阎罗地府。 牧笛声止,镖局众人恢复神智,奋力与劫匪厮杀。 闻一达和闻一中合力压制住刀疤脸的流星锤,闻一汇专攻刀疤脸下盘,三兄弟齐心合力,将刀疤脸的行动封在了半丈之内。 谷壁上的男子趁刀疤脸不备,手持矛尾,矛尖向下,双腿夹住矛身,从谷壁上纵身跃下,对准刀疤脸的颅顶突刺而来,只听长枪撕裂骨肉,从头到尾将刀疤脸贯穿。 见头目被诛杀,劫匪瞬间乱作一团,镖局众人一鼓作气,将劫匪杀了个片甲不留。 闻一中俯身从刀疤脸的耳中扯出一团棉球,用手语和长矛男子交谈,此人是通达镖局二当家闻一申,小时候因病失聪,没想到今天却意外救了镖局众人。 大获全胜,总镖头闻一达不仅无半分喜色,反而神色沉重: “我们走的是暗镖,打扮与普通百姓无异,又未押送贵重财物,这些人是如何得知,我通达镖局会押镖路过此地,难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闻一中也觉得有些蹊跷: “这些劫镖之人的武艺不俗,不像是打劫路人的寻常山匪,恐怕是武林中人假扮为了绿林匪盗,看来有人盯上我们了。” 天色渐晚,山谷中显得尤为昏暗,镖局众人只得怀揣疑问重整行装,疾步行离了山谷,又向西赶了十余里地,抢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城镇。 镖局众人行走在镇中,闻一中左顾右盼,皱着眉头说道: “我之前走镖时曾来过石延镇,总觉得这小镇今天有些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些,难道有人在此布局,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疑虑归疑虑,天黑了总归要找个地方落脚,走镖在外不住生店,于是闻一中带着众人,来到了曾多次投宿的石延客栈。 见有客人前来,而且人还不少,一个花枝招展的俏徐娘迎风摆胯,扭臀相迎: “各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闻一中紧握手中的长枪,警惕地问道: “胡掌柜在哪,你是何人?” 俏徐娘杏眼迷离,娇娇痴笑: “大哥原来是常客呀,胡掌柜赚了钱,去城里开大酒楼了,把这家小客栈盘给了奴家。客官既然是常客,奴家便按以往的价钱给你算银子,六间房算作四间房。” 闻一中忖量片刻,心想贪不得便宜,于是要了间一楼带窗的大通房,镖局众人同席共枕,以免落单遇险。 镖局众人进屋,紧闭门窗商议起来。 闻一汇人虽小、心可不小: “三哥,镖行在外、不住娼寮生店,这小镇本就怪异,眼下这俏徐娘也让人感到不自在,我们还是换家店住得好。” “走镖在外当住熟店的道理三哥岂能不知?但是石延镇内只有这一家客栈,三哥上哪去找熟店?而且我们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说着,闻一中看了眼小宁王: “如果这家客栈当真有鬼,说不定我们还能顺藤摸瓜,看看是谁在打小宁王的主意,兴许和幕后黑手有关。” 总镖头闻一达点头认同: “查一查这家客栈也好,但必须保证小宁王的安全。” 拿定主意,闻一达吩咐镖师带上小宁王,从后窗翻出大通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趁夜继续赶路。 众镖师走出不到五里地,便在镇外干涸的河道中,发现了胡掌柜和客栈伙计的尸首,尸首已经开始腐烂,并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看来已经死去不短的时间。 五兄弟回到客栈的大堂中,要了一桌好酒好菜。 俏徐娘提着酒壶,端着酒杯前来敬酒: “诸位大哥,你们既然是小店的常客,希望以后能多多关照小店的生意,这杯酒,奴家先干为敬了。” 说完,俏徐娘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接着向闻一达递上酒杯,闻一达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一口干掉。 俏徐娘的目光妩媚而奸滑,直瞧着杯中之酒一滴不剩,才嗤嗤一笑: “闻总镖头,你就不怕奴家的酒中有毒吗?” 五兄弟齐刷刷地望向俏徐娘,闻一达淡然道: “我闻一达走南闯北多年,酒中是否有毒,一嗅便知。你既然认得我,想来这客栈中已经布下埋伏,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不必遮遮掩掩。” 见闻一达和四位兄弟皆是稳如泰山,俏徐娘的眼眸含笑、含俏、含妖,媚意荡漾道: “通达镖局果然都是英雄,奴家也有话直说,白象教与通达镖局无冤无仇,诸位即刻离开,将客房内的小宁王留下,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说话间,俏徐娘杏眼流转,示意众人抬头而看。 但见房梁、廊柱之上,缠绕着不计其数的毒蛇,银环蛇、五步蛇、眼镜王蛇、原矛头蝮、白唇竹叶青、圆斑蝰蛇…… 这些毒蛇狡黠地吐着信子,张开两颗青白獠牙,牙尖滴着翠绿的毒液,眼睛里透出一股凉意,死死地盯着闻家五兄弟,蜷缩着身子,像一张拉紧的弓,正在伺机攻击。 毒蛇阵令五兄弟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俏徐娘却神色自诺从怀里掏出一支象牙笛,轻轻地把笛子移到唇边,双目低垂,朱唇轻启,十指翩飞间,笛声悠扬飘荡,很快,那些毒蛇便不见了踪影。 明白俏徐娘是在威胁自己,总镖头闻一达呷一口清酒,冷笑一声: “通达镖局近年来从未走失一镖,兄弟们舍命打下的金字招牌,掷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大坑,这几条小毒虫可还唬不住我们!” 俏徐娘见威逼不成,倏地如雨燕般飞起来,一跃向房梁上蹿去,半空中已经抽出笛子,准备操控毒蛇攻击。 闻一申见状手握长矛,提气起身,双脚分别站于闻一达和闻一中的肩上,两人向上一跃,双肩一耸,便将闻一申送到半空之中。 闻一申双手一突,长矛脱手飞出,俏徐娘还未跃上房梁,就被追赶上来的长矛刺穿了胸膛,奇怪的是,未见鲜血。 俏徐娘坠地的瞬间,一阵猛烈而刺骨的阴风吹过,唰的一声将客栈的门窗全都关上了,大堂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五兄弟连忙抽出兵器,背靠背围成一圈,全神贯注地探听着黑暗中的一切,以防敌人突然偷袭。 万籁俱寂之中,忽然响起金属齿轮转动的吱吱声,大堂的左右墙壁竟然向内挤压过来,空间越缩越小。 闻一达挥舞双鞭朝门窗砸去,木板开裂之后,只听得当当的金属撞击之声,同时双鞭击打划过之处,溅射起道道火花,闻一达大喝道: “不妙,木墙之内全是铁板!” 闻一中、闻一申立马用长枪长矛抵住墙壁,其余三人趁机搬来堂内的桌椅,死死地抵住移动的墙壁,旋即对着墙壁一顿猛砸,寻找薄弱之处突破。 五兄弟累得直喘粗气,突然听到嘶嘶之声,只见墙上出现了几个小孔,数道亮光从孔中透了进来,照亮了几股盈绿的毒气,令得五兄弟吸气也不是,不吸气也不是,憋得胸中发闷、心中发慌。 正当绝望之际,墙外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伴随着声声惨叫,大门被猛地砸开,强光刺得五兄弟睁不开眼,一个虎背熊腰的胖子,手握重锤阔步迈入,但这个人却并不是救兵。 ===================== (4643,防吞记录) 第八十七章 遍及南北 客栈大堂原来是一个机关房,眼见着闻家兄弟要被困死其中,一个手持重锤的黑胖子破门而入,但他并不是前来援救之人。 黑胖子力敌千钧,抡起重锤砸向俏徐娘的尸首,轰的一声,五兄弟顿觉地面晃动,有些立不住脚跟。 但看重锤落地之处,除了一个深坑,以及碎为齑粉的地板青石,却并没有俏徐娘那本该血肉模糊的尸首。 “黑胖子,老娘正玩得兴起呢,你来捣什么乱!” 黑暗中,俏徐娘倚靠着大堂深处的廊柱,胸膛上确实有一个窟窿,但并未见鲜血喷出,也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痛苦。 更为奇怪的是,俏徐娘虽然与黑胖子认识,但似乎害怕黑胖子看见胸上的窟窿,于是慌忙拉扯衣物遮挡之后,这才缓步从黑暗中走出。 黑胖子用重锤敲打胸脯,像是一只猩猩,粗声粗气地喝道: “莉三娘,老子为了抓住小宁王,已经折损了不少手下,连刀疤脸都被人戳成了烤肉串,你现在来和老子抢功劳,是不是想找死?” 莉三娘正欲狡辩,猛然间余光一瞥,急骂道: “你这个呆子,猎物都快跑了,还有闲功夫和我瞎扯!” 黑胖子回头一看,五兄弟趁着他二人拌嘴,已经蹿到了大门附近,只要再多迈出一步,就能从客栈大堂这个铁笼子里逃了出去。 “站住,往哪跑!?” 但见黑胖子大臂抡圆,腰身扭摆,把手中的重锤猛掷而出,从五兄弟的脑袋上越过,向客栈大门飞去。 重锤落地的瞬间,扬起尘土阵阵,旋即从锤面迸射出七八条铁索,铁索前端带有尖刺,插入门柱之中,相互缠绕,在客栈大门上织了一张铁网,将五兄弟拦住。 见五兄弟停下脚步,黑胖子转身对莉三娘说道: “老子将猎物关进笼子里了,现在咱们来说说,这口肉该谁吃?” 莉三娘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吃吃娇笑: “黑胖子,小宁王的确是你先发现的,不过我在这蹲守也不容易,不如你分我一口肉吃,我的肉也让你品尝一番,你看如何?” 说话间,莉三娘蠕动身段,红唇微张,看似欲诱人一亲香泽,实则暗暗吹出了一股毒气。 闻一汇左瞧瞧这心怀鬼胎的两人,右看看铁索缠绕的大门,突然心生一计,调虎离山、弃车保帅。 但见闻一汇凭借他瘦小的身躯,从铁网的空隙中钻了出去,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边跑边说: “通达镖局的诸位英雄,多谢你们舍命相救,如今危难当头,小王就先走一步了,诸位英雄多多保重。” 闻一汇乃是闻家老五,本就是一个孩童,而黑胖子和莉三娘从未见过小宁王,见闻一汇逃走,情急之下果然中计,误将闻一汇当作了小宁王。 “给老子站住!” 黑胖子拾起重锤追出,缠绕大门的铁索随即收回,莉三娘也急着争功,无暇顾及其余四人,紧随黑胖子追了出去。 闻家兄弟冲出客栈,闻一汇见四位哥哥脱困,连忙示意他们逃走,黑胖子恶叨叨地喝道: “区区几个走镖的,想从我的重锤下逃命,除非你们长了翅膀!” 说着,黑胖子重锤击地,铁索再次迸射而出,分为五股向五兄弟袭去,闻一汇急忙投掷钢针扰乱黑胖子,为哥哥们创造逃跑的机会。 闻一达忖量小宁王已然跑远,且还留有后手,暂时不用担心其安危,不妨在此拖延白象教的脚步,于是对众兄弟说道: “既入镖行,义比天高,我们若走,五弟他恐怕九死一生,不如合力与那两人斗上一斗。” “两人?” 莉三娘双指含于嘴中,旋即响起一道刺耳的哨声,白象教众从镇子上的各处民宅中蜂拥而出,将五兄弟围得水泄不通。 五兄弟能够以一敌十,却没办法以一挡百,更何况如潮水般扑打而来的白象教众,决计在千人以上。 猛虎难斗群狼,五兄弟只得且战且退,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退回到客栈的大通房之中,从行囊中翻出姜小橙给的火油,泼洒在客栈四处。 “活捉小宁王!” 白象教众发疯般冲入客栈,人人都想抢下头功,即便抢不到小宁王的人头,就算提着闻家兄弟的脑袋,也足够在江湖上自吹自擂了。 与此同时,一班镖师已经护送小宁王行至石延镇几里之外,突见黑黢黢的夜空蹿起了一道火光,那方向正是石延镇的上空。 众镖师的鼻子一酸,朝着火光拜了又拜,旋即加快脚步,护着小宁王继续赶路,不能让四位镖头用命换回来的时间,给白白浪费了。 出了石延镇地界往西,要途径一处悬崖栈道,悬崖临江,拔地数十丈而起,栈道崎岖难走,一不小心就会跌下江去,落入激流之中。 小宁王娇生惯养,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不起,双手频频拍打地面,嘶喊道: “不行!不行!太、太高了,我的腿使不上劲……” 前有险路,后有追兵,一班镖师哪敢停下脚步,可小宁王赖在地上,怎么也拖不走,无奈之下,镖师们只得轮流背着小宁王赶路。 只是这悬崖栈道走了还不到一半,众镖师就发现,前面不只有险路阻行,还有截兵劫道,白象教众如同长蛇一般,密密麻麻地挤在狭长的栈道之上,堵住了前行的去路。 就在白象教众将众镖师堵死在栈道之上,自觉胜券在握之际,只见背着小宁王的镖师,身子向后一仰,突然将小宁王抛向悬崖之下,旋即双手一挥,从袖间打出一连串银镖,射入前排白象教众的咽喉之中。 见身前的白象教众气绝而亡,这镖师使出一招千斤坠,纵身跳下悬崖,将正在下落的小宁王抓住,旋即抽出短斧,借助坠落的冲力砍断悬崖上的树干,当两人落在江面之时,刚好站在树干之上,以树干为舟,向下游飘去。 白象教众看得目瞪口呆,但通达镖局的众镖师明白,早在石延客栈之时,四当家闻一圆便金蝉脱壳,与一镖师互换了行头,独自扛起了护送小宁王的重担,让四位兄弟留下来调查真相,只是可惜…… “通达镖局,决不丢镖!” 望着闻一圆与小宁王安全离去,众镖师视死如归,从行囊中掏出一罐罐火油,狠狠地将罐子摔碎,栈道上立时燃起了熊熊烈焰,不断地有焦枝碳木,以及燃烧的尸体,坠入江中。 闻一圆与小宁王沿江而下,成功避开了白象教的拦截,尔后择了一处水流稍缓、河道平坦的地方上岸,继续向西而行,朝着约定好的汇合地行去。 镖局伤亡惨重,兄弟们凶多吉少,闻一圆的心情格外沉痛,好在一路风平浪静,没有再兴波澜。 几日之后,闻一圆终于踏入了图云城地界,此刻暮色深沉、夕阳西坠,闻一圆环顾周围,但见乱石纵横、灌木丛生,四处弥漫着一股阴森之气,心里蓦地一惊: “此地不妙,一看就是虎狼盗贼出没之所。” 闻一圆不愧久行镖路,直觉自是相当的准确,忖量间,身后已是马蹄哒哒,他转身望去,但见昏暗中尘烟滚滚,一众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那膀大腰粗的黑胖子 此刻的黑胖子瞎了一只眼,想来之前也是历经了一番恶战。 黑胖子威风凛凛地将重锤一扬,怒喝道: “闻一圆,老子就说你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是金蝉脱壳逃到了这里,老子这就送你去地府,和你的兄弟们团聚。” “地府?团聚?” 闻一圆心头一颤,即知不妙,但来不及伤感,已见黑胖子抡起重锤砸来,气势咄咄逼人。 “黑胖子的左眼刚瞎,应该还没有适应视线左边的盲区。” 如此思量,闻一圆故意卖了个破绽,假装慌乱地向黑胖子的左侧躲闪,旋即抬手疾掷,一道银芒闪过,直逼黑胖子的咽喉。 与闻一圆所料一致,当黑胖子察觉暗器袭喉的时候,银镖距其咽喉已不到一尺,根本来不及闪躲。 银镖入喉、黑血出口,气得黑胖子额上的青筋直跳,狠狠地将重锤摔在地上,凶芒毕露间,黑胖子将咽喉上的银镖拔出,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从怀中掏出两枚丹药,啪的一下拍入了口中。 两枚丹药下肚,黑胖子咽喉的伤口,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旋即整个人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一股无名火直撞脑门,手臂一挥,大喝一声: “小的们,把这个家伙给老子剁成肉泥!” “奇怪,怎么没有变狼?万姑娘、阮姑娘,留活口!” 姜小橙一行策马赶来,万恨之和阮静姝脚蹬马鞍,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背上凌空飞起,追星赶月般向黑胖子飞驰而去。 万恨之施展毒功,单枪马匹杀入白象教众之中。 阮静姝落在闻一圆身前,挡住黑胖子的去路,轻声说道: “闻镖头,你手中的银镖发发致命,姜公子想要活口,这个黑胖子交给我来对付,麻烦你保护好小宁王。” 黑胖子见阮静姝俊俏冷艳、楚楚动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心中不禁一喜,哈哈笑道: “小娘子,你可比莉三娘那个骚婆娘清纯可人多了,不如跟了老子,让老子慢慢地调教你。” 黑胖子口出秽语,令阮静姝回想起破庙之辱,气得柳眉倒竖,旋即取下腰间的葫芦,两斤酒顷刻下肚,脸颊微微泛红,昂首说道: “就怕这酒葫芦不让!” 黑胖子本就力拔山河,服下丹药之后更是力敌万钧,仿佛随意一锤就能将天地锤裂一般。 阮静姝知道硬斗黑胖子不过,也不与黑胖子硬拼角力,只是不断地闪避黑胖子的锤击,让黑胖子锤锤落空,惹得黑胖子心头焦急。 黑胖子久攻不中,加之药劲上脑,顿觉浑身燥热,旋即举锤向前一突,像只失控的大象,野蛮地撞向阮静姝。 阮静姝见黑胖子迎头撞来,于是左右开弓,将体内之酒凝聚在双掌,两枚冰片,破空鸣音,疾电般射向黑胖子。 黑胖子身宽体重,直扑扑地向前撞去,哪里调转得了身子,只觉脸颊两侧一阵钻心的疼痛,双手一捂耳朵,却只摸到一对血窟窿,两只耳朵早已是不翼而飞。 黑胖子脸色惨变,东寻西觅,瞧见还在地面跳动的耳朵,雷霆大发,猛地向右一跨,腰腿发劲,顿时腾空而起,整个身体如陀螺般凌空急转,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硕大的肉弹。 肉弹从半空中向阮静姝猛砸下去,阮静姝急忙闪躲,肉弹落地之后却并没有停下,旋即转变旋转方向,向阮静姝冲撞而去。 阮静姝脚踏轻灵,曲折躲闪,引得黑胖子不断地转换方向。 看见黑胖子每次转向速度都会放缓一些,阮静姝暗暗忖量,心生一计,于是算准距离,将黑胖子向姜小橙引去。 姜小橙瞧着阮静姝行径的轨迹,当即明白了阮静姝心中所想,伸手掏枪,轻声说道: “黎儿,准备捕捉猎物。” 过了一会,横冲直撞的黑胖子气力耗尽,在距离姜小橙三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可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一前一后两声枪响。 砰!砰! 黑胖子的膝盖上瞬间多出了两个窟窿,他粗壮如柱的双腿,本可以负重千斤,如今却再也无力支撑膀大腰圆的主人。 黑胖子轰然倒下,一旁的白象教众也被万恨之收拾得七七八八,躺在地上的不是白骨、就是烂肉,蚀尸毒典愈发精进。 姜小橙缓步走向黑胖子,用枪对准黑胖子眉心: “我与你做个交易。” …… “不救黑胖子吗?” “救个屁呀,他死在这,小宁王就是我们的了。” “这两个小妮子的武功高强,我们可不能轻敌。” “我马上去寻个店家,咱们如法炮制再来一次” “杀黑胖子灭口……” 远处暗影的话音刚落,一枚飞镖出现在黑胖子的眉心,只见黑胖子嘴角抽搐,旋即蔓延开来,全身的皮肤之下犹如万蛆蠕动,整个人都打起摆子来。 阮静姝见状不妙,立刻施展轻功,抱起姜小橙向远处风驰而去,刚行出数丈,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阮静姝急忙扑倒在地,把姜小橙压在自己身下,回头望去,黑胖子已经炸成了一摊肉泥。 “这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胖子没有化身狼人,但自爆的威力更胜从前,已然有了几分火药的影子,姜小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静姝捂着嘴,瞥向黑胖子那摊算不上遗骸的烂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旋即轻声说道: “我听说过眼前这一幕。” 闻言,众人皆是围了上来,等着阮静姝继续说下去,尤其是姜九黎,翘首以盼,眨巴着期待的大眼睛。 也难怪,众人知道阮静姝有着一段不堪的回忆,又怕阮静姝想起江易秉,因而为了照顾阮静姝的情绪,众人从未主动问及阮静姝的过往,这还是阮静姝第一次开口提及过去之事。 阮静姝缓声说道: “我从古香坊离开之前,有一位叫尤弈棋……” 姜小橙兄妹异口同声道: “你认识尤小哥?” 阮静姝微微点头,将尤弈棋在古香坊之时,闲聊中提及的见闻向姜小橙转述了一遍,其中包括了在下木镇,服药之后暴走,最终自爆而亡的狼人魏楠,以及四派会武之时,那个武功超群的黑袍人。 “……尤弈棋离开平北城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但他似乎向北而行去了古静草原,江湖上传言阿卑炸塌了陨坑,不知道他有没有葬身地洞之中。” “看来这些黑袍人的势力已经遍及南北,而且和星殒谷有关?” 姜小橙满腹疑问,并且他还不知道,神秘势力身着黑袍,星殒谷同样也身着黑袍,只是倍感好奇: “黑袍人不仅涉足江湖,还染指朝廷,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姜九黎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打了个哈欠: “哥哥别想了,我们先赶往春长城,替万姐姐报了仇,说不定能从宁王的身上有所发现。” 问题越来越多,线索却寥寥无几,姜小橙无奈轻叹一声: “也罢,我们先专注眼前之事,此刻已是午夜,我们且找个地方歇脚,整理一番思绪,明日再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众人寻得一处避风的巨石,生起篝火取暖,倚靠在巨石上休息,有万恨之在一旁守夜,众人很快便安然入梦。 斗转星移、篝火渐暗,小宁王突然睁开了眼睛,诡异一笑,蹑手蹑脚地向万恨之的身后走去。 ===================== (4906,防吞记录) 第八十八章 悉数交待 小宁王只看到过万恨之温文尔雅的一面,却没有见识过她发起狠来的母夜叉模样,无知无畏,邪念满满地朝万恨之走去。 虽然万恨之已然察觉身后的动静,知道小宁王图谋不轨,不过心想守值苦闷、长夜无聊,在仇人之子的身上寻些乐子,倒也无妨,于是假意不知身后之事。 “星姑娘,韩上将吩咐你暗中保护小王,我却几次险丧性命,你可知罪?” 说话间,小宁王的手已经勾搭在万恨之的肩上,语带威胁道: “此刻他们皆已入睡,你与小王快活一番,待小王回府之后,自然不会提及你失职之事。” 万恨之压低了嗓音,学着男人说话: “韩上将既然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你,那你可曾听说,大盗星若岚雌雄同体,莫非小王爷有拼刺刀的雅兴?” “星姑娘,你这说辞未免太过滑稽,难道是知道小王内心抑塞,故意说笑逗小王开心。” 小宁王根本不相信万恨之所言,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十指就像是雨点,隔着衣衫在万恨之的身躯上乱弹: “雌雄同体,小王闻所未闻,这便来亲自确认。” 万恨之运气于指,轻轻一拨,将小宁王的手从自己身上弹开,虽然震得他手掌发麻,却还故作娇声戏耍道: “韩上将虽然让我给你易容换面,但并没有说你就是小宁王,他只是告诉我,让我把他的远房侄儿护送至春长城。” 小宁王心想,天下女人皆一样,没有不贪慕权势富贵的,于是松开系带,其衣物自他身上滑下: “看好了,小王可是货真价实的世子爷,伺候好小王,说不定小王一高兴,就把你纳入王府,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了。” 万恨之抬头一看,眼前之人胸前果然纹有一瓣荷花,确实是自己的堂弟小宁王,旋即将内力从掌心推出,卷起一道劲风,将小宁王的衣物吹入篝火之中,火苗嗖的一下蹿了起来。 “星若岚,你干嘛!” 小宁王顿觉一阵凉风拂过,不禁打了个寒颤,旋即便挂起了鼻涕,他连忙将双手抱于胸前,护住心窝不受风寒。 万恨之嗤嗤一笑: “小王爷燥热难耐,若岚担心小王爷染了温病,眼下又无药材,只得借这秋风,给小王爷降降火。” 小宁王咬咬牙,一夜未眠。 天明之后,姜小橙把小宁王支开,向其余的人说道: “皇上怀疑宁王府与白象教勾结,可白象教却途中劫持小宁王。韩立人和白象教皆有黑袍人的丹药,按理说应该是一丘之貉,但是眼下看来,这敌友关系却也扑朔迷离。天威府、宁王府、白象教,似乎互有争斗,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万恨之也察觉到了这奇怪的三角关系,问道: “姜公子可有计划?” 姜小橙无奈摇头: “暂时没有,眼下只能确定,韩立人早知白象教会沿途劫持小宁王,因此他大费周章地寻找通达镖局走镖,目的无非有二。 “一来韩立人巴不得小宁王被擒,却又不想令自己损兵折将。” “二来则表示自己对护送小宁王一事相当重视,尔后小宁王被擒,便可将责任推到通达镖局的身上,他却只需背一个用人不察之名。” 姜九黎眼珠子一转,提醒道: “哥哥,之前不是推测韩立人希望我们和镖局同行吗?眼下看来,韩立人应该是希望我们在走镖途中发现什么,说不定正计划借我们之手做些事情。” “不错,接下来我们更要多加留意了。” 姜小橙微微点头,尔后面向闻一圆,沉声道: “闻镖头,有件事我昨夜没告诉你,恐怕你已经知道了,我在后面追赶你们之时,途径石延镇,在客栈中发现了你几位兄弟的遗骸,他们用火油引燃了炸药,重创了白象教众。” 兄弟们在石延镇遇害,闻一圆早已料到,只是这话从姜小橙口中说出,便如同正式宣告一般,击碎了闻一圆心中仅存的希望。 好在长年走镖,闻一圆早已看淡生死,虽然心中难受,但还不至于情绪崩溃,稍微调整心情之后,狠狠捏拳道: “这趟镖,我无论如何也要送到,不能砸了通达镖局的招牌。” 一连三四日,众人昼行夜宿,一路上风平浪静,来到了图云城以西的锡甘镇,镇子不大,镇上独有一家锡甘客栈。 众人行走在镇中,闻一圆百感交集,此情此景,与之前在石延镇之时一模一样,只是当时五兄弟并肩而行,如今却阴阳相隔。 姜小橙见锡甘客栈院门结固、墙高丈余,随手捡起两块坚硬的石子,像搓铁球一般在手中把玩,缓步走入锡甘客栈,拍打着客栈墙壁,向店小二呼喊道: “有客住店,速来招呼。” 店小二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店,问众人如何安排客房,姜小橙并没有要上一间大通房,反倒是让小宁王独处一屋,只不过将万恨之和阮静姝的房间,安排在了小宁王左右。 姜小橙轻声交待了几句,众人各自回房。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卧床假寐的阮静姝听得窗外树叶婆娑,旋即一跃而起,轻轻推开窗户,只见夜色黢黑、雾气茫茫,定睛四处张望,忽然一个黑影闪过,踏着枝叶蹿上树梢。 阮静姝轻酌一口,飞步追上,于掌心将清酒凝结成薄冰片,嗖的向树梢上射去,不料那黑影突然纵身一跃,向院墙外飞去。 阮静姝正欲追赶,又见另一道黑影从墙外飞来,于是推掌向前,击拍在黑影的脑门之上,黑影一声未响,不作反抗,从半空中直坠地面而去,阮静姝心中纳闷: “墙高丈余,这黑影能够一跃飞入,武功必然不弱,为何如此不堪一击,莫非有鬼?” 怀揣疑虑,阮静姝千分小心地下到地面,万分谨慎地探向黑影,只见这黑影却是寻常百姓,颈脖上有毒蛇叮咬的牙洞,早已是一具死尸,不禁心中暗忖: “姜公子说得对,果然是声东击西之策。” 话说一炷香之前,万恨之正盘腿坐于床上,将千棘闇蜈压于双掌之间,丹田随着千棘闇蜈的爬动一起一伏,其神情颇为心满意足,想来是功力又迈上了一个台阶。 呼吸吐纳间,万恨之听得屋顶有青瓦翻动之声,旋即提耳探听,又觑眼望向窗外,突然,窗檐上一条虎蛇目闪凶芒向万恨之飞去,缠绕在万恨之的颈脖之上,一口咬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万恨之柳眉一挑,刚把虎蛇从颈脖上扯下,又有几条品种各异的毒蛇从窗外飞来,缠绕在万恨之身上,狠狠地将毒牙刺入万恨之的皮肉之中。 万恨之手如疾风,迅速将毒蛇从身上扯下,旋即一挥手,向窗外抛去,屋檐下两个倒挂的黑影骤不及防,被毒蛇咬中脚踝,噗通一声摔了下去,中毒而亡。 万恨之身似雀鹰,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屋顶,只见两个黑影正欲逃窜,连忙疾步追赶,踩得青瓦噌噌作响。 三步、两步、一步,距离逐渐缩短,万恨之十指发劲,分别插入两个黑影的头颅,转腰摆臂,向屋下掷去,两个黑影未及反应,便已闷声倒地。 “实力如此不济,果然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万恨之双手轻拍,展臂扭腰,活动了一番筋骨: “被毒蛇蜇咬了几下,倒也神清气爽。” 说话间,只见屋顶上又是黑影绰绰、银芒闪动,一个个黑影杀气腾腾,将万恨之团团围住,挥舞着刀枪棍棒向万恨之杀去,眨眼间,屋顶已是刀光血影、狂风疾雨。 万恨之面无俱色,动若游蛇、快似闪电,腾挪跳蹿间瓦片乱飞,其十指舞动得风雨不露,只闻惨叫、不见人踪。 众黑影目眩神摇之际,万恨之已经脚踏轻灵,闪到了包围圈之外,挥手呼呼抓去,几个黑影便似酩酊大醉一般,双腿一软,向前扑地而倒,卷起片片碎瓦,咕噜噜地滚下了屋顶。 屋顶的黑影越来越少,为首之人自然也就显山露水,只见一个黑影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一耸肩一抬手,只听得嘶嘶几声,数条毒蛇从其袖间射出,朝着万恨之的颈脖、心窝、四肢飞去。 “贼心不死!” 万恨之低声自语,旋即佯装被咬,双腿一抖,噗通跪下,这黑影一个饿虎扑鹰,乘势向万恨之冲去,袖中飞出一条长鞭,直绕万恨之的咽喉。 万恨之两手交叉于身前,双臂蓄势,左右猛地一抓,将长鞭撕扯为数段,旋即双掌合十,十指簸张,如同一朵黑莲,直掏这黑影的心窝。 这黑影见状不妙,连连后退躲闪,正欲回身逃窜,万恨之向前一突,双掌压在这黑影的后肩之上,十指穿过皮肉紧扣其锁骨,旋即用力一捏,只听咔嚓一声,黑影的双手便再也举不起来了。 奇怪的是,万恨之的手上未见鲜血,黑影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惨叫,虽然失去抵抗能力,却似乎不痛不痒? 残余的黑影见头领被生擒活捉,自知大势已去,旋即脚底抹油,转身便要逃之夭夭。 此刻,阮静姝已将屋下的黑影收拾干净,得以腾出双手。 但见阮静姝一跃蹿上屋顶,一脚踢得青瓦横飞,碎瓦片猛击在那些残兵败卒的胸前,令其疼得招子暴突、白眼直翻,曲蜷着身子挣扎了两下,旋即像那木桩一般,噼里啪啦地滚下屋顶,一声嘶吼便蹬了腿。 就在屋顶上斗得沸反盈天、地动山摇的这半个时辰里,小宁王却在房间内酣睡如泥,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 几个白象教众在外徘徊了片刻,旋即轻手轻脚地拨开房门,看见屋内窗户紧闭,正适合行鸡鸣狗盗之事,又见小宁王正吃吃说着梦话,心中暗暗窃喜,旋即掏出麻袋,要将小宁王掳走。 白象教众正欲动手之际,突然感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连忙狠掐大腿强打精神,可疼痛也抵不住这如潮水般袭来的睡意,几人脑袋一晃,便已是鼾声如雷。 姜九黎掩住口鼻,走近房来,急忙掐灭了桌上了檀香,哼了一声: “小宁王这般贪生怕死,屋顶上打得跟除夕放炮一样,若没有万姐姐的迷香,他哪能睡得这么安然?” 此时,万恨之已将黑影头目擒回了客栈之内,将其在柱子上绑了个结结实实,旋即唤来众人。 大堂内的灯火亮起来,闻一圆定眼细看,此人正是石延客栈的俏徐娘,黑胖子口中的莉三娘,自己的杀兄仇人,他气不打一处来,手持短斧对准莉三娘的脑袋劈了下去。 万恨之急忙出手制止: “闻镖头息怒,报仇不急在这一时,姜公子早知莉三娘会故技重施,为防她情急之下服用丹药,故意诱她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再将其活捉。眼下,还得从莉三娘的嘴里撬些话出来。” 莉三娘虽然被绑,却依然媚眼骨碌、东瞅西望,似乎还留有后手: “你们将我诱出客栈,不就是担心客栈中设有机关吗,可惜你们得意忘形,绕了一圈,又绕回了这客栈大堂,速速将我放了,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话音刚落,墙壁中便传出嘚嘚之声,旋即廊柱有些晃动,房梁上不断地有灰尘落下,可这次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堂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特殊的变化。 “将你们引出客栈的半个时辰,我们可没有呼呼大睡,齿轮若是被卡住,可就转不动了。偃家以屋为牢的技法,我可是专研日久了。” 姜小橙左手搓弄着石子,右手举枪对准客栈柜台: “出来吧,偃家的朋友!墙壁内的齿轮间隙,让我塞满了石头,你没有办法操控机关了。” 柜台微微挪动,其下开启一道木门,一名少年郎缓缓走出,此人正是刚才招呼众人的店小二,确切地说,是伪装成店小二的偃家少年。 偃家少年看了一眼姜小橙手中的枪,倒也识货,问道: “你是姜家的人?难怪入店之时要拍打墙壁。” 姜小橙点了点头,让万恨之把偃家少年捆了起来。 万恨之动作麻利,正欲出手逼供,顿了一顿,温言说道: “姜公子,你先回房休息片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有上百种方法让他说出来,请你静候佳音。” 姜小橙愣了一下,轻声说道: “没关系,我不累。” “哎呀,哥哥你怎么是个呆木头呢?万姐姐哪是怕你累了,她是想在你眼前保持蕙质兰心的形象,万姐姐发起狠来,可吓人了!” 说话间,姜九黎朝万恨之挤了挤眼睛,推攘着姜小橙向客房走去,歪着头对众人吆喝道: “走走走,大家都走,都回去歇息。” 众人离去,万恨之的周身泛起盈盈毒气,脸上布满了青色的血丝。 但见万恨之取出一些药丝,又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一点绿色的粉末,将药丝和粉末混合在一起,旋即用火点燃,一股刺鼻的青烟立时蹿腾起来。 青烟越来越多,万恨之猛吸一口,含住烟气,微微提气运功,将青烟从偃家少年的鼻孔吹了进去,眨眼间,偃家少年已是浑身通红肿胀,呼吸浅而急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客房内的众人,无人知晓大堂中发生了何事,只是时不时地听到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脊梁发冷的奇怪叫声。 一个时辰之后,偃家少年便将所知之事,悉数交待了。 ===================== (4526,防吞记录) 第八十九章 咄咄怪事 客栈大堂之中,偃家少年因为饱受折磨已经昏死过去,莉三娘则瘫在旁边一动不动,躯干略微僵硬,双眼半张无神。 万恨之收敛毒功,恢复仙姿玉貌,将姜小橙等人唤了出来: “偃家少年名唤偃乐,是莉三娘的忘年相好。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只是收到教中圣令,拼死将小宁王劫回,若是无法劫回,则务必将其截杀于途中,绝不能让小宁王活着回到宁王府。” 说到这,万恨之靠近姜小橙,又咬耳低声说了几句: “偃乐背负有血海深仇,莉三娘不是人……” 姜小橙闻言眼眸一闪,示意万恨之暂且保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偃乐和莉三娘,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 “万姑娘,能否将我俩易容成这二人?” “姜公子与偃乐年纪相仿、身材接近,易容乔装自是能够以假乱真,只是……” 万恨之手捂前胸,面露难色道: “只是莉三娘的穿着颇为清凉,我若是依样画葫芦,胸前的荷花瓣便会暴露在外,很难掩藏身份,除非不用易容之术,直接更换整张人皮。” “不可,万姑娘聘婷秀雅、香肌玉肤,若是换一张皮,岂非可惜?” 姜小橙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万恨之听在耳里、喜在心里,一时间云娇雨怯之态尽显。 这时候,但见一旁的阮静姝似乎已经挣扎犹豫了良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 “姜公子,让、让我来吧。” 众人明白,莉三娘穿着妖艳,出尘脱俗的阮静姝本就难以接受,易容之后,不仅要穿莉三娘的衣服,还要刻意模仿她搔首弄姿,以阮静姝的性格来说,愿意乔装为莉三娘,确实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因此,众人皆是对阮静姝投去了诧异而赞叹的目光。 熟能生巧,万恨之易容换貌的本事日益精进,不到半个时辰,大堂之中便多出了另一对莉三娘和偃乐,惟妙惟肖、真假难辨。 乔装完毕,万恨之将逼问出的细节,逐字逐句地告诉了姜小橙和阮静姝,叮嘱他们熟记于心,避免让人问出破绽。 将细节牢记于心之后,姜小橙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久之后将有大事发生,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计划兵分两路,阮姑娘与我护送小宁王前往春长城,其余之人跟随黎儿行事,即刻出发……” 说到这,姜小橙将尹皇给的锦盒,以及一卷册子递交给妹妹: “黎儿,事出突然,这次你得独挡一面了。另外,你将莉三娘和偃乐一同带走,把偃乐控制起来,暂不要取其性命。到了目的地,找一处隐蔽之所,好好地研究研究莉三娘。” 姜九黎接过册子,单手叉腰,拍了拍胸脯道: “我办事、你放心!” 临行前,万恨之看了眼姜小橙,神情很是复杂,既有担心不安,也有牵挂不舍,更有崇敬爱慕,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少年,此次西行,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姜九黎拉着恋恋不舍的万恨之离开了客栈,悄悄说了声: “万姐姐,年龄不是问题,你要是愿意,妹子帮你……” 万恨之红了脸,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去。 大堂中只剩姜小橙和阮静姝,姜小橙叮嘱道: “从现在起,只有莉三娘和偃乐,没有阮静姝和姜小橙,切记自己的新身份,不要露出了马脚。” 莉三娘故作娇媚而不得要领,以致神态有些怪异: “姜……乐儿,接下来如何行动?” 偃乐挽住莉三娘的手: “先去小宁王的房间,他还在酣睡做梦呢。” 二人迈入房间,轻轻地将门闩死,在小宁王的后背上折腾了良久,尔后才拿出解药,在小宁王的鼻尖微微晃荡,旋即一巴掌拍了过去: “臭小子,给老娘爬起来!” 小宁王睁眼一看,只见莉三娘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心头一惊,蹭地坐起身子,双手紧抓被褥,惊惶道: “你、你想干什么!?” 莉三娘提起小宁王的后颈,像抓小狗似的将他拖下了床,手一松丢在地上,皮笑肉不笑道: “护送你的同伴全都被老娘丢井里去了,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免得妄遭皮肉之苦。” 就这样,偃乐和莉三娘押着小宁王向春长城行去,一路上再也没有受到过白象教的骚扰,随着时间的推移,莉三娘也越来越来像莉三娘,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媚劲。 十一月的春长城,并没有北境的白雪皑皑、寒风凛凛,依然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四处皆是一幅碧空万里的画面,可谓柔蔬傲霜甲,幽鸟逆春啼。 偃乐和莉三娘拖曳着小宁王,向白象教的主殿走去,与偃乐预料的不同,抓回小宁王本是大功一件,可教中却像无事发生一般。 如果说普通教众不认得小宁王也就罢了,但是连教主项元魁本人,也只是吩咐弟子将小宁王关押起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更别提论功行赏了。 偃乐感到有些纳闷,白象教兴师动众地抓捕小宁王,可眼下大功告成,教中却如此风平浪静,这项元魁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既来之则安之,偃乐偏偏不信这个邪,反正无人识破他的身份,索性在白象教待上个十天半个月,总归能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这一天,偃乐和莉三娘正在白象教中闲逛,细心地留意着身边的每个人、每件物,突然看见几个弟子正在给幼象喂食。 就在这欢愉之时,一个体格彪壮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推开那些喂食的弟子,旋即腰腿发力,纵身跃于半空之中,双拳合一向下砸去。 只见铁拳咚的一声落在幼象的脊背之上,这幼象虽然已经壮如牦牛,但还是噗通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这铁拳男左掌搓弄着右拳,恶狠狠地说道: “各位师弟,你们这个月的酒钱可还没有孝敬给师兄,居然有银子给这畜生买草料,莫不是很久没有尝试铁拳的滋味,有些怀念了?” “大师兄,你不要太蛮横了,这幼象重伤,若是教主责怪下来,你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弟子愤愤不平,结果话还没有说话,就已经被铁拳男打了个半死不活,在地上翻滚着嗷嗷乱叫。 就在这些弟子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铁拳男身后传来几声惨叫,他连忙转过身子,看见自己的跟班满地乱爬,一个光头女子从这些跟班的身上踩过,咄咄逼人地向他走来。 “五师妹原来是你呀,师兄我差点没有认得出来,你不愿意伺候师兄睡觉,也不用剃光头发作践自己呀,真是可惜了一个小美人。” 铁拳男的话虽然说得轻浮,但他知道来者不善,旋即气运丹田,抡起铁拳如一头犀牛般向前撞去,和光头女激斗在一起。 两人打得平分秋色、难分难解,周遭的弟子纷纷围拢观战,举臂呐喊,为五师姐鼓劲助威。 见没有人支持自己,铁拳男恼羞成怒,从观战的弟子手中夺过一根木棍,双臂抡圆,将木棍舞得呼呼生风,旋即猛地发力,朝着光头女的脑门敲打下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光头女未伤分毫,木棍倒是断裂为两截,弹飞到半空之中,旋即簌簌落下,插入土中一尺有余。 这一幕,出乎铁拳男的意料,他本以为能够一棒敲碎光头女的脑袋,岂料光头女却毫发无损地顶撞过来,因此并没有做好招架的准备,只得仓促后退躲避,脚步一个踉跄,露出了破绽。 但见光头女双腿发劲,乘势向铁拳男的面门撞去,铁拳男的鼻梁骨当即断裂,门牙也是碎了几颗,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光头女疾步上前,嘎巴两声踩碎了铁拳男的腕骨,拍了拍自己脑袋,嚣张而又得意: “大师兄,没想到我练成了铁头功,敢和你硬碰硬吧?” 国有国法、教有教规,白象教男修硬功、女修软功,铁拳男本以为这一棍子敲下去,必定能让光头女命丧当场,不想光头女隐忍多时,竟然偷偷地练就了一身硬功,撞得铁拳男措手不及。 同样是白象教的规矩,同门之间论资排辈,不看入门先后,只问拳头软硬,因此,一败涂地的铁拳男,不得不尊称光头女一声大师姐。 瞧着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铁拳男如此狼狈,众弟子齐声叫好,纷纷高呼着大师姐的威名,那气势,就差没有喊出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想来光头女也是被铁拳男欺压了好些日子,心中积怨已深,因此非得听铁拳男亲口叫一声大师姐,方才解气。 于是光头女转动脚掌,将铁拳男碎掉的腕骨蹭得咯吱作响,想要废掉他的双手,旋即轻蔑地说道: “我的好师弟,你莫非将白象教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铁拳男在白象教中也是耀武扬威了多年,哪里抹得下面子,因而咬紧牙关,默不吭声地将头偏向了一旁。 光头女心中不悦,她隐忍多年,可不是为了战胜一个哑巴。 但见光头女左顾右盼,旋即拾起铁拳男落在地面的碎牙,夹在指尖,用力地朝铁拳男的眼窝里按去: “你叫不叫大师姐?叫不叫!?” 铁拳男果然是个硬汉,仍然强忍疼痛不发一声,盛怒之下,光头女双指发劲,戳瞎了铁拳男的眼睛,挺起身,一拍自己的光头嘶吼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白象教的大师姐,所有的弟子都得按时孝敬酒钱,否则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光头女右脚猛跺,狠狠地踩踏在铁拳男的人祖之上。 此刻虽是艳阳高照,可众弟子却顿觉双腿间一凉,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纷纷暗叹道: “真是走了一只狼,又来一只虎,温柔体贴的五师姐,为何头发一剃,就变成了凶恶如夜叉的大师姐。” 偃乐望了一眼光头女,轻声问道: “三娘,你的武艺放在白象教中……” 偃乐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身子向前一扑,被好事者推出了人群,人群中随即有人叫嚷着: “大师姐,偃师弟想要挑战你!” 光头女一眼瞥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莉三娘的小男宠呀。怎么,难不成你一个客家弟子,也想当我白象教的大师兄?” 见状,莉三娘急忙施展轻功,踏着前排弟子的脑袋,飞驰至偃乐的身前,旋即摆出准备动手的架势。 光头女不屑地瞥了一眼偃乐,嗤笑道: “小白脸就是小白脸,最后还得靠女人护着,既然这么怂,还是躲在被褥里吃豆腐好了,在这瞎逞什么英雄?” “吃豆腐?” 偃乐眼珠一转,从莉三娘的身后站出,胸有成竹地说道: “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等着你,你可敢赴约?” 光头女知道偃乐以机关术见长,却根本不懂武艺,于是狂笑道: “好,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晚上能学会什么绝招,竟然敢和我叫板,明儿背着棺材来吧!” 话音刚落,一帮白象教弟子喧闹起来,感觉明天有好戏可看了。 偃乐一言不发,挽着莉三娘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莉三娘急忙问道: “姜……乐儿,你这是何意?” 偃乐知道莉三娘在担心什么,解释道: “刚才他们二人打斗的时候,我看见教主项元魁偷偷在暗处观战,光头女戾气大增的时候,他突然面露失望之色,我感觉他在等待不好斗勇的弟子出现。” 莉三娘的担忧之色仍挂着脸上: “但是光头女与铁拳男交手,虽然胜得侥幸,但她武艺却一点不弱,你不会半点武功,明日如何与她交手?” “三娘不用担心,骄兵必败!” 偃乐满脸自信,笑道: “白象教男练硬功、女修软功,刚才他二人争斗之时,光头女并没使用本家功夫,只因她的铁头功刚刚大成,必定要在同门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而这恰恰是她的软肋……” 莉三娘听了会心一笑,连忙去为偃乐准备材料。 次日,距偃乐与光头女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比武之处却早已围满了观战的弟子,众人都很好奇,不懂武艺的偃乐要如何战胜心狠手辣的大师姐。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宅心仁厚的弟子,已经私下准备好了棺材,打算替偃乐这个可怜的倒霉蛋收尸。 看见缓步走来的偃乐,光头女轻蔑地吆喝道: “没想到这个只会吃女人豆腐的小白脸竟然真敢来,还真让师姐我有些佩服,只可惜这么俊俏的一张脸蛋,待会便要开花了。” 偃乐提着一个沉沉的布袋,从容不迫走向光头女,随即从布袋中取出两颗拳头般大小的黢黑铁球,紧紧地握在手里,颇有气势地说道: “少废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下手从不留情。” 光头女迟疑了一下,随即试探道: “偃乐,我俩可是比武,你弄两枚火雷来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敢真刀真枪的干一仗,还是早些磕头认输的好。” 偃乐冷笑一声: “怎么,怕了?你放心,我偃乐丁是丁、卯是卯,说好了比武,就绝对不会动用火器,这铁球不过是寻常兵器,不过我要先提醒你,生铁蛋子可硬得很,当心你的脑袋别开了花。” 说话间,偃乐摆开架势,围着光头女来回兜圈,时不时地做些小动作,惹得光头女心中发毛。 光头女清楚自己铁头功的斤两,倒不是被铁球给唬住了,更不是惧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偃乐,只是暗中忖量: “偃乐平素胆小如鼠,今日却一反常态,居然胆敢向我挑战,应该是做了什么准备,这小子精通机关之术,指不定做了什么暗器,就等着我主动送上门去。” 如此思量,光头女全神贯注地盯着偃乐,并没有轻举妄动。 两个人就这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僵持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 莉三娘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嗓子不禁干燥起来,心想如果光头女没有落入偃乐的圈套,自己就立马冲上去,决不能让偃乐受伤。 突然,只听偃乐大喊一声: “看家伙!” 话音刚落,就见偃乐小跑几步借力,旋即高高地举起铁球,拼尽全力地向光头女抛砸过去。 光头女正愁找不到地方施展铁头功,于是双腿横开与肩同宽,十趾抓地如树生根,舌尖紧舐上腭,双手叉于腰际,将内力聚于头顶,猛地向前一突,使出一招金刚撞钟,顶向迎面飞来的铁球。 观战的弟子都吓得捂住了眼睛,只听哐当一声,铁球掉落地面,裂成了四瓣,碎片飞速地旋转着,在青石板上摩擦出火花,不断地释放出巨大的顶撞之力。 光头女昂首挺立,享受着众弟子心悦诚服的目光,她心里清楚,从一刻开始,教中再也没有弟子敢质疑她这个大师姐的权威,除了师父师娘,她便是这白象教中的第一人。 正当光头女得意洋洋的时候,偃乐高呼一声: “三娘,用暗器!” 光头女急忙做出招架的态势,目光如电闪烁,在人群中搜索莉三娘的身影,以防被暗器偷袭。 偃乐趁机将第二颗铁球掷向光头女。 光头女当即明白自己被戏耍了,莉三娘根本就没有暗器,旋即目露凶芒,心想自己立威的目的已然达到,没必要在留着偃乐了性命,打算先顶碎飞来的铁球,再撞破偃乐的脑袋。 心念至此,光头女气聚天灵,又是猛地一顶! 哐当之音未起,却先听见一声闷叫? 众人齐目望去,只见光头女油光锃亮的头上没有半点伤痕,但她却痛苦地捂住脑袋,身子软如蓬蒿,噗通一下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不知死活。 观战的弟子们一片欢呼,他们思量着,偃乐素来与人为善,若是当了大师兄,大家伙的日子便好过了。 吓得半死的莉三娘终于松了口气,心中悬起的巨石稳稳落地,冲出人群搂着偃乐又哭又笑。 远处的观望项元魁一脸匪夷,不可思议道: “不可能啊,偃乐根本没有内力,更不会使用暗劲,这铁球砸在头上,没有伤到颅骨,却能够令人颅内重伤,真是咄咄怪事?” ===================== (5454,防吞记录) 第九十章 口不能言 偃乐仅凭两颗铁球击败了光头女,众弟子又惊又奇,齐声欢呼。 远处观战的白象教主项元魁踏空而来,连忙为重伤的光头女运功疗伤,散去颅内高压之后,吩咐弟子将光头女抬下去休养,旋即好奇地问道: “偃乐,你乃我白象教客家弟子,只修教义、不修武艺,我知道你没有内力,却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不损颅骨只伤颅内的?” “教主请看!” 偃乐语气轻快,指向第二颗铁球,只见这颗铁球并没有开裂成数瓣,而是烂作了一摊黑泥,湿哒哒地贴在地上。 众人定睛细看,这哪是生铁蛋子,分明是一团黑黢黢的豆腐渣,在场之人皆觉不可思议,一块豆腐竟然击败了铁头功,将光头女砸成重伤。 偃乐嘿嘿一笑,向众人解释道: “我虽然没有修习功法,但也翻阅过一些秘笈,知道内力运转大同小异,推测铁头功之所以能让肉脑袋如此强悍,皆是因为能在与对手硬碰硬的瞬间,将内力聚集于头顶释放,抵消外来的冲击力。” 说到这,偃乐将豆腐渣拾起: “我将豆腐块团成球,蘸上灰,往墨蜡里一滚,做了个假铁球。豆腐块砸到铁头的瞬间就散了,头顶蓄势待发的内力无处释放,当即在颅内炸了锅,就好比是两人角力,其中一人突然撤手一般。” 众弟子恍然大悟,纷纷感慨,光头女讥讽偃乐爱吃豆腐,没想到她自己却栽在了这软软的豆腐之上。 项元魁一抚长须,哈哈大笑: “你小子胆子可真大,难道不怕你大师姐不炫耀铁头功,直接取你的性命吗?也罢,你随我前来。” “不怕,我自有暗器护身,偃家的机关术并非浪得虚名。” 偃乐回答的胸有成竹,但并没有跟随项元魁而去。 项元魁走了几步,没有听见偃乐跟上来,回头望去,只见偃乐与莉三娘挽手离去,轻叹一声,教中之人都知道,偃乐因家主争夺被逐出偃家,尔后得莉三娘收留,又在教主夫人的安排下,才成为了白象教客家弟子。 偃乐与莉三娘的关系非比寻常,项元魁也是略有耳闻,知道两人同吃、同睡、同行,向来是形影不离,于是想了一想,对莉三娘说道: “你加入我白象教也二十余年了,立下不少功劳,这次擒回小宁王又是大功一件,本教主却尚未嘉赏,你便一道前来吧。” 两人随项元魁来到春长城与雨林的交界处,此地人迹罕至,仅有一座砖木搭建的小院落,院落中已有几名白象教弟子在此等候。 见来到此处,偃乐心中暗喜,春长城野象肆虐,野象毁田伤人,百姓苦不堪言,白象教以驯象立教,若得教主亲传驯象之法,便有机会成为其关门弟子,那白象教的秘密,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项元魁轻捋白须,向众人说道: “你们是本教主精挑细选之人,与那些追逐排辈虚名的弟子不同,武艺虽然高强,却从不参与争夺,有一颗仁爱之心,且极富计谋。本教主年事已高,欲寻一位传人,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众弟子这才明白,白象教谁拳头硬,谁就能当大师兄的规矩,不过是一面映照内心的镜子,一旦露出好勇斗狠的本性,就彻底与继任者无缘了。 项元魁稍作了一番准备,领着众弟子来到一处野象的必经之地,吩咐众弟子挖了一个竖向狭长的巨坑,就像是一个竖葬的棺材,只是这个棺材大的离谱。 巨坑挖好之后,项元魁让人在坑口上装置了活动翻板,再用泥土和落叶将其掩盖,最后,在活动翻板的正中央堆放上瓜果,作为诱饵。 莉三娘有些不明白项元魁的用意,问道: “教主,抓捕野象只需要将迷药的剂量加大一些,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制作陷阱?而且抓捕成功之后,将野象打捞起来也并非易事。” 项元魁微微一笑: “抓捕野象岂是难事,本教主一掌就能将其拍晕,只是这野象的性子烈得很,如何将其驯服,为我所用,这才是难事。” 第二天一早,众人前去探坑,果然发现里面有一头野象,个头比寻常的野象要大,体格也要壮硕不少,似乎是一头象王。 由于坑洞的方丈与野象的体格接近,这头野象既没有办法转身,也没有办法卧下,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众弟子齐声问道: “教主,如何驯服这头野象?” 项元魁云淡风轻地说道: “别着急,慢慢来。眼下这野象精力还很旺盛,可不容易对付,先饿它几天,磨磨它的性子,再来收拾它。” 说完,项元魁带着众弟子返回小院落,为他们指导武艺。 几天之后,项元魁见野象已然饥肠辘辘、无精打采,于是向坑洞中丢下一个假人,这假人可不是寻常的稻草人,而是用坚韧的棕丝以特殊的手法编制,其内有错综复杂的死结和活扣,以及不计其数的钢钉。 野象一见假人,立马愤怒地踩踏,结果其右腿一下便被棕丝缠住,而且越是挣扎,棕丝便缠得越紧,最后棕丝上的钢钉全部扎入了象腿。 一阵悲鸣之后,野象停止了踩踏,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边用鼻子揉捏伤痕累累的右腿,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坑洞上的众人。 见状,一位名叫杜芊的女弟子向坑洞内丢砸石头: “明儿再废你这畜生一条腿,看你还服不服管教!” 如此残忍的驯象之法,令偃乐和莉三娘心中沉重,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悄然转身离去。 项元魁似乎察觉到了这二人心中不悦,旋即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说什么,同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当晚,项元魁独自在房中沉思,杜芊敲开了房门,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又从怀中掏出一瓶捂热的药酒,体贴地说道: “教主,弟子这些天随您学习武艺,察觉你肩骨酸痛,似乎是犯了风湿,弟子入教前学过些推拿手艺,像替教主揉揉肩。” 项元魁欣慰地点了点头,旋即露出臂膀,叹了一声: “岁月不饶人啊,本教主年轻时比象王还要壮,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头子,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就酸疼的不行,哎……” 见项元魁同意,杜芊满心欢喜,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教主。 隔天一早,项元魁刚睁眼,却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整条右臂竟然失去了知觉,任凭他如何运气冲穴,右臂依然动弹不得! 杜芊急忙从城中唤来大夫,可大夫检查了许久,就是找不出症结所在,只能抓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死马当做活马医。 众弟子都劝项元魁回春长城医治,项元魁却乐观而固执: “先不急,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就朽了,这些天操劳过度,可能伤筋动骨了,说不定好好休息几日,这手臂自己就恢复了,我们先将那野象驯服了再说。” 项元魁在一旁休息,指导众弟子编织特制的棕丝网,又扎了一个假人丢入坑洞之中。 野象王不仅记仇,而且好了伤疤忘了疼,看见人形的东西就发火,右腿伤了不打紧,提起左腿又狠狠地践踏下去,只是这一脚下去,当即就被钢钉扎得没了脾气。 项元魁欣喜道: “这头野象的四条腿伤了两条,这些天又不食不眠,精神已经开始倦怠,再熬它几天,就可以着手驯服它了。” 闻言,杜芊急忙赶回院落,将大夫抓的药煎好,送到项元魁的屋子里,娇声道: “教主,定是我昨天胡乱推拿,伤了您的筋骨,药我已经煎好,请您趁热服下,弟子再用热水给您敷敷臂膀。” 项元魁并没有责怪杜芊,反而宽慰她不要自责。 岂料第二天起床,项元魁的右臂不仅没有恢复,甚至连左臂也失去知觉了,项元魁再也乐观不起来,怒喝道: “这是哪来的庸医,服了药不仅没医好右臂,还把左臂也搭了进去,把他给我抓回白象教问罪!” 怒归怒,项元魁明白,再做诊治也是无益,但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双手残废,于是说道: “我怀疑这双手中了奇毒,去找我的夫人,将灵蛇菇取来。” 说到灵蛇菇,白象教弟子没有不知道的,它是白象教的镇教之宝,其身散发着奇异的香味,能够吸引毒蛇久久地围绕着它,并且可解百毒,因而才能生长在白象教禁地的蛇窟之中。 众弟子手持项元魁的信物回到白象教,找到教主夫人上官夜柳,向其说明了项元魁双手失觉,并可能中毒的情况。 上官夜柳乃是一个韵味犹存的中年美妇,听说项元魁出了意外,黛眉微蹙,沉吟数息,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 “灵蛇菇一年只生一次,一次只长一株。去年采摘的已被使用,今天新长的灵蛇菇还在蛇窟之中,你们速速去取。” 说完,上官夜柳拿出了进入禁地的令牌。 令牌就在眼前,但没有弟子胆敢上前去取,众人心里清楚,蛇窟中毒蛇遍地,若是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瘫痴一生,重则当场毙命。 见众弟子畏畏缩缩,上官夜柳将令牌递向莉三娘: “三娘,你加入我白象教也有二十多年了,这御蛇之术早已是炉火纯青,他们怕,你可不该怕呀!灵蛇菇,由你去取。” 偃乐见莉三娘有些犹豫,上前一步,伸手接下令牌: “夫人,三娘的东西一向都是由我保管,这令牌放我这就好了。” 众弟子齐齐向偃乐和莉三娘望去,这两个以往在教中不怎么起眼的空气人,近来却颇为高调,让他们感到有一些诧异。 见偃乐接过令牌,挽上莉三娘离去,上官夜柳冷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这个假冒的莉三娘,要怎么从蛇窟中取出灵蛇菇。来人,替我盯着偃乐和莉三娘。” 走出上官夜柳的房间,莉三娘连忙将偃乐拉至一边,环视左右,确认无人之后,低声说道: “我没有万姐姐百毒不侵的本事,如何从蛇窟中取出灵蛇菇?” 偃乐扯了扯莉三娘的衣服,示意她不要捂着领口: “驱蛇避毒不过是小事一桩,倒是上官夜柳,应该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了。” 闻言,莉三娘一惊,旋即埋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物虽然比起真正的莉三娘,还是多了一些,但也是接近衣不蔽体的程度了,脱无可脱,于是疑惑道: “何以见得,上官夜柳已经开始怀疑我?” 偃乐说道: “教主项元魁中毒,上官夜柳身为教主夫人,不亲自前往禁地采摘灵蛇菇,送去给项元魁解毒,反倒是不慌不忙地指名道姓的让你去,自然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御蛇的本事。” 莉三娘恍然大悟: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偃乐挽住莉三娘的手,两人显得甚是亲密: “我们去市坊上转转,准备一些东西,灵蛇菇手到擒来。” 说完,两人大摇大摆地在白象教中穿梭着,俏徐娘和少年郎打情骂俏,又惹得众弟子议论纷纷,和往日的光景一模一样。 两个人在市坊中采购了不少东西,既有驱蛇所需,又有偃乐下一步行动需要的东西,当两人回到白象教的时候,天色已暗。 这对假偃乐和莉三娘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同床共枕多日,但一直是和衣而眠,并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 莉三娘回想起观音庙中的那些畜生,又看了眼身旁安然自若偃乐,不禁对这个坐怀且能不乱的少年郎,心生几分好感。 “噌噌噌……”声音细微且若。 莉三娘敏锐地察觉到屋面上有踏瓦的动静,目光锐利一瞥,窗外又有人影掠过,悄悄地潜伏在门廊两侧。 “乐儿,有人在外面窥视。” “应该是上官夜柳派来的人。” “六纵七横的瓦片被揭开了,第三扇窗户纸被捅破了。” “上官夜柳果然起疑了,兴许今晚会动手。” …… 两人轻言轻语之际,莉三娘翻身压住偃乐,偃乐当即明白了莉三娘的用意,既然屋外的人想看,未免暴露身份,只能做给他们看。 毕竟,莉三娘和偃乐你侬我侬,两人回到白象教已经十日有余,却一直没有搞出任何动静,难免不惹人心生狐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低舞月,紧垂环,几会云雨梦中攀。 屋外窥视之人确认了莉三娘和偃乐的关系,纷纷收剑入鞘,一个个悄然离去,向上官夜柳汇报鏖战的情况,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偃乐与莉三娘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两人心领神会,并没有多说什么,挽手来到了白象教禁地,万蛇窟。 莉三娘的手中抱着一坛酒,而偃乐的手中,拎着一个铁笼子,笼子中关了一只利爪银发的动物,个头不大,但气势十足。 莉三娘好奇地问道: “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感觉挺凶狠的?” 偃乐打开铁笼,抱起一坛蜂蜜,笑道: “这是蜜獾,黎儿称呼它为平头哥,这小家伙可厉害了,单挑狮子猎豹,拿毒蛇当零食,一爪便能抓碎乌龟壳”。 莉三娘诧异地盯着蜜獾: “你打算让它护着我们进蛇窟?” 偃乐点点头: “蜜獾嗜蜜如命,毒蛇又惧怕蜜獾,我们拿上一坛蜂蜜,引诱蜜獾跟着我们,毒蛇自然不敢上前,就算不小心让毒蛇咬了,只要立即抽一点蜜獾的血,再配上药物,便能化解蛇毒。” 言罢,偃乐与莉三娘提着灯,抱着蜜罐和酒坛,走进了蛇窟。 蛇窟内怪石嶙峋,有很多岔道,这些岔道都是天然形成的,其内相当潮湿,非常适合毒蛇在此繁衍生息。 黑暗之中,借着火把的亮光能够看见多如牛毛的毒蛇,但这些毒蛇盯着二人身旁的蜜獾,皆是缩着身子,不敢贸然进攻。 一炷香之后,两人来到了蛇窟的最深处,只见岩壁高处长着一株类似灵芝的东西,偃乐拉了拉莉三娘,向上一指,略微有些兴奋: “在那,灵蛇菇就在那!” 莉三娘举目丈量距离,旋即施展轻功,脚踏岩壁而上,一把将灵蛇菇采摘下来,收入囊中。 顷刻,蛇窟中的毒蛇全部循着异香,向莉三娘围拢靠近,但见凶恶嘶吼着的蜜獾,却只能吐着蛇信,贪恋地抓捕空气中的香味,并不敢上前咬人。 见蜜獾将群蛇震慑住,两人谨慎地移动脚步,向蛇窟外走去,却没想到蜜獾突然叫了一声,旋即闪电般地向洞口奔去,把四周的毒蛇都惊得蜷缩起来。 眨眼间,蜜獾消失得无影无踪,群蛇立马高高地昂起头,呲呲地吐着蛇信,前后摇摆起来,蜿蜒盘旋,极快地向两人靠拢。 “不好!” 看见蛇群蜷起身子,偃乐当即明白,这是毒蛇在蓄积能量,准备发动攻击,于是立马取下腰间的布袋,将其中的雄黄和硫磺撒向蛇群,并将火把丢向地面。 莉三娘见状,急忙抛飞酒坛,将其一掌击碎,旋即酒花四溅,雄黄和硫磺熊熊燃烧,释放出淡蓝色的火焰和刺鼻的气味。 两人见蛇群纷纷散去,急忙掩捂口鼻,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蛇窟。 偃乐望着浓烟滚滚的蛇窟,遗憾地说道: “蛇窟中的毒蛇皆是世所罕见,本来还打算趁蜜獾震住毒蛇的时候,想办法给万姑娘捕一些回去,真是可惜了。” 说话间,偃乐突然发现,蜜獾正在洞口贪婪地舔食着蜂蜜,这些蜂蜜显然是其他人倾倒的,偃乐不禁眉头一皱: “看来有人跟踪我们,但愿别是上官夜柳的耳目,如果让她知道我们用这等办法摘取了灵蛇菇,那白象教我们便待不下去了。” 怀揣不安,两人带上灵蛇菇,回到了城外捕捉野象的地方。 此刻,项元魁正站在巨坑之上,对众弟子说道: “野象的武器除了粗壮如柱的四条腿,还有那对尖锐的象牙,我们要将它的牙给套住,让它彻底丧失反抗的手段,最后才能将其驯服。” 说到这,项元魁对杜芊说道: “这野象前几天吃了亏,应该不会贸然行动了,我们要换一个办法,现在我的双手不能动,你便照着我说的做。” 闻言杜芊自然是十分欢喜,在场数名弟子,师父偏偏让她动手,让她感觉自己离关门弟子又近了一步。 杜芊按照项元魁的吩咐,准备了一个用竹篾编制的笼套,再用带勾的棕丝编织成网,裹成一团,固定在笼套之中。 随后,杜芊找来一条结实的绳子,一头连接笼套的口子,一头穿过打通竹节的竹竿,将绳头固定在竹竿的另一端。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杜芊在项元魁的指示下,于笼套中放置了一些瓜果,旋即将竹竿深入了坑洞之中。 果然,饿得眼冒金星的野象,一见食物送到了嘴边,顿时有了精神,扬起鼻子卷住笼套,急不可耐地将食物往自己的嘴里送。 瞧准时机,杜芊用力拉绳,笼套里的棕丝网突然张开,将野象的鼻、嘴、牙全都网在了一起,野象的口中含着瓜果,嘴巴却不能动弹,急得直扑耳朵,却又无可奈何。 见状,项元魁开怀道: “做得不错,再耗这畜生一晚,明儿便来将它给驯服了。杜芊,将灵蛇菇熬成汤,送到我的房间来。” 杜芊喜上眉梢,连忙从莉三娘的手中夺过灵蛇菇,神情颇为得意,旋即做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搀扶着项元魁向院落内行去。 第二天,众弟子早早地围聚在坑洞之外,等着项元魁前来传授驯象之法,可一个时辰之后,仍然不见项元魁的踪影。 项元魁虽然贵为教主,但一向守时,众弟子觉得奇怪,于是前往项元魁的房间一探究竟,但请了几次安,却始终没人应答,众弟子心头一惊,连忙推门进去,看见项元魁瘫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却一眨不眨。 众弟子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摸了摸项元魁的心跳,又探了探鼻息,指尖感觉到一股暖流,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无性命忧,但服下灵蛇菇的项元魁,双臂不仅没有恢复,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整张脸都瘫了下去。 看见项元魁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杜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项元魁的身上,啜泣道: “究竟是谁害了教主!?” ===================== (6200,防吞记录) 第九十一章 象咒反噬 见项元魁瘫痪在床上,众弟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偃乐说道: “教主突遭变故,不宜大张旗鼓,如果将教主送回教中医治,必会扰乱教中人心,不妨将教主夫人请到此处,请教主夫人定夺。” “我去请教主夫人!” 杜芊连忙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珠,疾步向门外走去,众弟子不甘落后,纷纷跟上杜芊的脚步,不想让她独占了功劳。 偃乐将莉三娘轻轻一拉,低声说道: “等等,我故意支走他们的,跟我来。” 两人来到坑洞边,偃乐望向精疲力竭的野象,托着下巴忖量了一番,眸子一闪,拿定了注意: “三娘,这头野象怪可怜的,我们破开坑洞,把它放归雨林吧。” 莉三娘疑惑地盯着偃乐,问道: “倘若把野象放了,要如何获取项元魁的信任,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从而刺探白象教的秘密?” “白象教的秘密我已经略知一二。” 偃乐神秘一笑,低声向莉三娘交代了一番: “捕象驯象是假,测验仁心智慧是真……待会按照我说的做,成为项元魁的关门弟子……记住了吗?” 莉三娘微微颔首,柳眉舒展如春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半响之后,上官夜柳与众弟子心急火燎地赶到了项元魁的房中,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项元魁已经完全恢复,整个人活动自如,正在房间中舒展筋骨,神采奕奕地连呼数声: “痛快,痛快,痛快啊!” 见众人不可思议的模样,项元魁满面吹风地说道: “三娘,你给大家伙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莉三娘上前一步,将偃乐交代之言复述而出: “教主看似瘫得突然,其实别有内因,瘫痪的顺序由右及左,尔后口不能动、舌不能言,最后全身瘫痪,你们可曾想到了什么?” 众人先是一愣,觉得这个顺序有些熟悉,再仔细一想,不由得心头一颤,恍然大悟道: “这不是我们熬象的顺序吗!?” 项元魁微微点头,又望了望上官夜柳,接着脸色一忧: “白象教有一个秘密,连我夫人都不知道。如今,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认真听清楚。” 说到这,项元魁叹了口气: “白象教主,看似风光实则苦楚,历代教主所练之伏象功,功法一出气吞山河,既能驯象又能制敌,可久练必遭反噬,练功之人必将死于象咒,先是双手失觉,尔后殃及口舌,最后全身瘫痪。” 众弟子神色一愣,皆是难以置信,杜芊急忙问道: “教主,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项元魁观察着众人的神情,摇头道: “以前象咒发作,还可以靠灵蛇菇镇住,如今象咒日渐加深,灵蛇菇已然失效。这一次,全靠莉三娘放象归林,替我积下善报,这才缓解了症状,可也就是多得几日时光而已。这些年,象咒发作愈发频繁,本教主,恐怕时日无多了。” 言罢,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之后,项元魁才缓缓说道: “你们这几个人,在教中的表现向来不错,本是继任教主的最佳人选,但继承教主的同时,自然也得承受这象咒之苦,你们可有人愿意?” 众弟子不语,杜芊更是隐隐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莉三娘跨步向前,跪拜磕头: “弟子在白象教学艺二十余年,矢志不渝,还望师父成全!” 项元魁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对上官夜柳说道: “夫人,我要在此传功,你先带其他人回教中去吧。” 上官夜柳神色疑虑地盯了莉三娘一眼,转身对偃乐说道: “回白象教之后,你单独来找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众弟子失去成为关门弟子的资格,纷纷长嘘短叹,垂头丧气地离去,项元魁向莉三娘问道: “徒儿,你不担心象咒一事吗?” 莉三娘顿了一顿,说道: “师父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项元魁眉梢一扬,颇有些好奇: “何为假话,何为真话?” 莉三娘坦诚相告: “所谓假话,春长城野象肆虐,总归需要有人挺身而出,驯化这些畜生,我莉三娘,就是那大义凛然之人。所谓真话,迷信之说我向来嗤之以鼻,世上本无象咒,三娘何惧之有?” 项元魁哈哈一笑,大声道: “好,徒儿坦诚聪颖,与那杜芊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我项元魁没有看错人,你能够扛起光大白象教的重任。” 接着,项元魁正色道: “象咒一事,确实是子虚乌有。那晚杜芊替我推拿,我已发觉药酒之中,混有麻痹经络的毒药,于是我将计就计,想出象咒一说,用来考验你们,反倒是将杜芊给搞懵了。” 莉三娘钦佩地说道: “只可惜杜芊她没有想到,师父的功力深厚,那些毒药根本伤不了师父分毫,师父不过是在试探她。” 项元魁微微一笑: “杜芊她心术不正,其余几名弟子的魄力不足,只有你聪明善良,是继承为师衣钵的不二人选。对了,为师暗中下令抓捕小宁王,且不让对外声张,你可知缘由?” 莉三娘摇了摇头: “我教与宁王府向来交好,徒儿不知缘由。” 项元魁向莉三娘坐到他的身旁,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徒儿,有些秘密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春长城的百姓开林造田,侵扰了野象的生活,野象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为了觅食,只得频频走出雨林,毁田伤人。春长城的象患,根源在人,而不在象。” “白象教驯象,实为护象,希望能够人象共处,人为象提供食物和居所,象则为人贡献劳动力,一举两得。” “前些年,宁王府找上门来,请为师替宁王府训练战象,因此我教与宁王府的关系,也就日渐密切起来。” “不过,宁王府万万没有想到,你师娘上官夜柳,数年前加入了天威府,为师早就知道宁王心怀不轨,一直在替朝廷暗中监视宁王。” “数月之前,为师收到天威府传来的消息,说宁王图谋造反,与朝中重臣姜小橙里应外合,暗中将小宁王从京城中救出。” “一旦小宁王回到宁王府,宁王便会起兵东进,与阿卑里应外合,联手推翻朝廷的统治。因此,为师才吩咐你们暗中劫回小宁王,但不要声张,以免宁王府起疑。” 闻言,莉三娘心头一紧,暗忖道: “看来项元魁并不知道,正是韩立人亲自将小宁王送出了京城,更不知道上官夜柳忠于韩立人而背叛了他。天威府和宁王府一唱一和,将白象教蒙在鼓里,莫非想联手造反?” 项元魁见莉三娘脸色不对,以为她不甘为朝廷卖命,劝道: “徒儿,为师所言,你一时间确实难以接受,不过为朝廷效力也并非坏事。这样吧,为师先传授你伏象功,待你功成之后,为师还有另外一个秘密告诉你。” 另一边,众弟子回到白象教,偃乐独自来到上官夜柳的房中,环顾四下之余,轻声试探道: “夫人,不知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话音刚落,偃乐顿觉头重脚轻,迷糊中,只见上官夜柳缓步向他走来,旋即,一抹青烟从上官夜柳的朱唇间呼出,偃乐的身子一个哆嗦,便晕厥了过去。 当偃乐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蒙上了双眼,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也不知过了多久,偃乐才嗅着阵阵香气由淡变浓,由远及近,最后扑鼻而来,旋即听到几声清脆如铃的笑语: “偃公子醒了,快去禀报夫人。” 紧接着,偃乐被摘下蒙眼的黑布,左右环视,发现他身处一间别具雅致的香房中,五彩纱幔,红木家具,屋内弥漫着盈盈檀香。 一个小丫鬟轻言细语地说道: “偃公子,夫人正在沐浴,随后就到,请先用膳。” 偃乐顺着丫鬟的纤纤细手望去,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祥龙双飞、凤尾鱼翅、金蟾玉鲍、山珍蕨菜、龙井竹荪…… 偃乐不禁轻咽津液,抬头见丫鬟正抿嘴而笑,知道丫鬟在偷笑自己眼见美食而不敢提筷,心中忖量道: “如果上官夜柳要取我性命,早已下手,没必要大费周章,在食物中下毒,搞这么一出,分明是在戏弄于我。” 想到这,偃乐也就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只是偃乐并未饮酒,却不知为何,顿觉酒劲上脑,天旋地转,如同踩在云朵之上,身子软绵绵的,飘飘欲仙,似梦非梦。 云里雾里间,偃乐只觉有人在恣意摆弄自己,尔后便是身子一热。 等偃乐恢复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雕龙绣凤的圆床上,身旁有一位乌发披散的美妇,正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媚声说道: “乐儿,你醒啦?” 话音刚落,这美妇便扑身向偃乐求欢。 偃乐定睛一看,彻底傻眼了,眼前之人正是上官夜柳,惊得手忙脚乱,推拒着上官夜柳,择机从床上跃下,左右寻找自己的衣物。 上官夜柳的脸色一沉,语带杀气地说道: “怎么,你与莉三娘能共赴巫山,与我就不能共享云雨,是我的姿色不如莉三娘,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偃乐!?” 偃乐心头一颤,刹那间已是心念电转: “偃乐生性软弱、胆小怕事,并且对熟韵之女情有独钟,我之前智斗雷娴,一反偃乐的常态,说不定已经招人怀疑。此外,以偃乐的性格,方才根本没胆子享用那桌膳食,眼下更不会拒绝上官夜柳的求欢。” 察觉到上官夜柳是在试探自己,偃乐急忙颤抖着声音说道: “夫人自然比三娘美上百倍,偃乐早已垂涎日久,只是我有色心没色胆,今日之事,若是让三娘知道了,三娘肯定要将我折腾个半死。” 上官夜柳看见偃乐缓缓来迟的怂样,嗤笑一声: “别装了,你和莉三娘回到教中日久,每晚同床共枕,莉三娘乃是她人假冒,你如果是偃乐,岂能毫无觉察?” “三娘是别人假冒的!?” 偃乐瞪大了眼睛,极力撑开嘴巴,已经有些装不下去了。 “你到底是谁?还在给我装蒜!” 砰的一声,但见杜芊推门而入: “莉三娘善长御蛇之术,出入蛇窟哪用得上蜜獾护身,还要借助雄黄和硫磺驱蛇?莉三娘是假,偃乐难道还真的了?” “果然是你在蛇窟外倾倒蜂蜜,将蜜獾诱骗了出去!” 偃乐瞪了杜芊一脸,振振有词道: “不错,真的莉三娘已经遇害,不过这假的莉三娘,却比真的更有韵味,我与莉三娘本就是床笫之谊,只要能继续快活,谁管她是真是假?何必捅破窗户纸,自找麻烦!” 此言一出,倒是很贴切偃乐的性格,好色、胆小、惜命,上官夜柳噗噗嗤笑两声,心中忖量道: “若论风情万种,假莉三娘远不如真莉三娘,偃乐不敢揭穿假莉三娘的身份,恐怕不是因为贪恋美色,而是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不敢多嘴多舌。” 虽然有此猜测,但上官夜柳怎会如此轻信偃乐之言,想着假莉三娘因为不懂御蛇之术而暴露了身份,她接着说道: “偃家的机关术于我还有大用,你若真是偃乐,夫人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对你百般恩宠,但事关重大,你且随我而来。” 说话间,上官夜柳玉臂一挥,内力卷起一道劲风,把衣服裹在了身上,丝带飘飘,留下暗香久久未能散去。 过了一会,偃乐跟随上官夜柳来到了一处校场,只见校场中有着上百头全副武装的战象,象头装有钢制护面,象身披挂着厚重的铠甲,铠甲内衬着厚牛皮,铠甲外挂着鱼鳞状钢制甲叶。 战象除了护面、挂甲之外,象体最脆弱的胸部和腹部,皆用曲线贴合的藤甲保护了起来,象鼻则以锁子甲覆盖,而作为主要武器之一的象牙,套上了锐利的钢制尖矛,就连象腿,也装上了护膝甲胄。 战象的背部,有一座以厚木板制作,包裹着铁甲的塔楼,塔楼分为三层,第一层是驭手驾座,第二层是一个小型平台,可同时容纳四名战士,最上面一层则安装了小口径火炮。 此刻,这些战象正在接受训练,以战象为核心,四周各有四名手收持火枪、长矛、盾牌、强弩的步兵,构成一个以战象为核心的作战单位,而这些战象又共同组成了一个战象方阵。 “破城门、毁营垒、拆武器、踏敌军、陷敌阵,无一不可!若今后和宁王在战场上相见,一定要避开战象部队。” 偃乐虽然心中惊叹,脸上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他已经知道上官夜柳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想测试自己,于是平淡地问道: “夫人带我到此处,难道是军中的器械又出了什么故障?” 上官夜柳指向校场一隅,说道: “那台弩炮的准度,较之以往大幅下降,投射的劲力也大不如前,你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偃乐走近弩炮端详起来,视线依次扫过滑动槽、上弦机械、发射扳机…… 最后发现,这台弩炮不同于传统弓弩和寻常弩炮,其蓄能方式并非借助弓臂张力,而是通过扭力绞绳发条,将弹性势能存储于扭力机簧之中。 有此发现,偃乐拍打着机簧说道: “这种蓄能方式可以提供极大的能量,因此射程和威力都得以大大提升,但由于结构精巧复杂,故而难以维护,精准度自然容易下降。” “你认得这种弩炮?” 上官夜柳蛾眉轻挑,她本以为假偃乐会在此原形毕露,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却是识货之人,心中暗暗忖量: “难道偃乐并没有被人假冒,只不过是被假莉三娘胁迫?” 上官夜柳望向偃乐,但见偃乐已经要来工具,正在调试弩机,口中还念念有词道: “夫人可真会说笑,这弩炮乃我偃家制作,我怎会不认得?这几日,我正在思索,若是以硬木片制成重箭,替代传统的羽箭,就可以减少风速对箭矢的影响,再加上弩炮强大的扭力蓄能,应该能产生比投石机更大的威力” 说到这,偃乐神色颇为惋惜,叹气道: “只是这弩炮毕竟属于冷兵器,不论如何改进,也不可能赶上火器的威力,唯一的优点,只剩不用消耗火药了吧。” 上官夜柳听得有些发愣,不禁再次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转念一想,只要能掌控眼前之人,为宁王起兵效力,偃乐的真假倒也无妨,只要找一个方法将他彻底控制即可。 心念至此,上官夜柳试探道: “偃乐,你可愿意为本夫人效力,将小宁王救出?” ===================== (4932,防吞记录) 第九十二章 最后一击 “救出小宁王?上官夜柳果然有鬼!” 偃乐心中窃喜,故作出万分为难的模样,怯怯道: “教主下令将小宁王囚禁起来,夫人让我救出小宁王,岂不是有违教主的意愿?万一让教主知道了,恐怕……” 上官夜柳上前一步,轻抚偃乐的脸蛋,贴面细语道: “偃乐,项元魁年事已高,昔日雄风不再,宁王他才是真正的雄主!你从偃家逃离已经一年之久,难道就不想夺回家主之位吗?” 说话间,上官夜柳将这个可爱的小白脸拥入怀中,嘴角挂起一丝媚笑,口吻如娇躯般柔软诱人: “真莉三娘已死,你跟了夫人我,自然好过被假莉三娘奴役,今后常住在温柔乡中,如倦鸟归暖巢,你何乐而不为呢?” 偃乐闭上双眼,深吸一口玉脂暗香,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身子骨一松,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春长城某处别院,罗罗翠叶,新垂桐子,盈盈紫药,乍擘莲房,窦小含泉,花翻露蒂,两两巫峰最断肠,曲径通幽处,上官夜柳时而莺歌燕舞,时而琼箫吹彻。 又几日,上官夜柳自认彻底征服了偃乐。 这一天,在上官夜柳的带领下,偃乐与杜芊来到了白象教的一僻静之处,上官夜柳指着前方的石室,问道: “乐儿,你可认得此处?” 偃乐抬头而望,眼前是一座高大的石门,石门的正中镶嵌着一把巨锁,这巨锁高高地横挂着,像是一把粗重的门栓。 偃乐一眼便知,那巨锁虽然看上去笨重厚拙,但锁孔里必定有着精妙复杂的机关,绝对不是寻常的铁锁。 由此,偃乐暗忖道: “上官夜柳在偃乐的身上大费周章,想来这巨锁正是偃乐所造,普通的锁匠根本无法将其打开,她只得想着法地收买偃乐。而她问我是否识得此锁,应该是想再次确认,眼前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的,究竟是偃乐,还是他人。” 如此思量,偃乐答道: “这把巨锁乃是我亲手打造,至巧藏拙,其内部构造我一清二楚,虽然钥匙在教主身上,但我如果想打开这把巨锁,也并不是难事,只不过要花些时间罢了。” 闻言,上官夜柳对偃乐又增添一分信任,吩咐道: “杜芊是我的心腹,你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石门打开之后,我留在外面盯梢,防止有其他教众出现,你们速速进去将小宁王救出来。” 偃乐踩着杜芊的双肩而上,右眼紧闭,左眼与锁孔平视,旋即拿出一根铁丝,缓缓地探入锁孔,果然发现这巨锁内暗藏玄机,但偃乐并未出声,只是暗暗地在心里酝酿着一个计划。 将锁孔内的结构探知清楚之后,偃乐又拿出细钢针和薄铁片,由浅入深,交换着插进锁孔,前捅后探、左剔右拧,摆弄良久…… 突然,铁片和钢针咯噔一下卡住,无法再继续转动,偃乐拿出一块磁石吸附在锁身上,缓缓旋转移动,又摆弄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听到啪嗒一声,锁开了。 上官夜柳心中一阵狂喜,旋即施展内力,缓缓地将厚重的石门推开,双手将石门抵住,顿感万钧之力如潮水般反扑回来,颇为吃力地说道: “快进去,把小宁王救出来,石门要合拢,我坚持不了多久……” 杜芊拉着偃乐快步跑入石门,两个人的身影刚刚消失,上官夜柳便再也支撑不住,旋即一收手,噔噔蹬连退三步,沉气稳身,定不住身形,又是连退三步。 轰轰隆隆,石门重新合上,密不透风。 偃乐在黑暗中点起油灯,仔细观察,原来石门中是一个石室,石室狭长纵深、四壁空空,只有一些用于透气和投食的小孔,而石室的最深处,正是一脸忧愁,蜷缩在角落的小宁王。 小宁王转忧为喜,如兔子蹦跳般站起身子,狂喜道: “你们是来搭救小王的吗?” 杜芊上前一步,搀扶起消瘦不少的小宁王,三人轻轻拍打石门,示意上官夜柳将其推开,可这时,上官夜柳才发现,石门合上之后,门上的那把巨锁重新锁上了。 见状,偃乐暗自窃喜: “果然与我推测的一样,偃乐留了一个防盗装置,即便窃贼精通开锁之术,进得来也出不去!接下来,得让整个白象教都知道,教主夫人心怀不轨,要想私放小宁王。” 此刻,杜芊频频地拍打着石门,着急地说道: “偃乐,这个石门是你设计,石锁也是你锻造的,你赶快把它打开,我可不想困死在里面!” 偃乐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在设计石门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心思,这石门会在自身的重力下自行合拢,而且一旦合拢,巨锁便会重新锁上,只能从外面开启,如此,即便是盗贼进入石室,也没有办法脱身。” 杜芊气急败坏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留在外面开锁?” “你别急,我既然进得来,自然就出得去。” 说话间,偃乐掏出几枚黑球,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石门之上的气孔,是我预留的暗匙,只要将这些黑球塞进去,便能开启隐藏的机关,打开石门。” “你怎么不早说!” 杜芊神色稍缓,一把从偃乐的手中夺过黑球,将其一枚一枚地塞入了气孔,却见石门纹丝不动,又皱起眉头,心急地问道: “石门为什么还没有打开?” 偃乐慢条斯理地说道: “黑球放置好了以后,还需要以内力击打石门,使黑球在气孔中激烈震荡,这样才能触发机关。” “真是麻烦!” 杜芊抱怨一声,内力在双掌上已如波涛汹涌,在这昏暗的石室之中,竟然隐隐地泛起了一道幽光,蓄势完毕,杜芊向石室外说道: “夫人,我要从里面推开石门,请您后退一些。” 偃乐轻轻地拉上小宁王,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两人刚退至石室最深处,杜芊双掌便猛地拍打在石门之上。 只听见轰的一声,黑球纷纷炸裂,将石门爆破开来,不少炸飞的碎石片朝着杜芊激射,其中一枚尖锐的碎片,更是直接插入了杜芊的咽喉,当场便要了她的命。 原来,这些黑球并非触发机关的暗匙,只不过是寻常的黑火药,偃乐在其中混合了白药粉和赤磷粉,两者受到撞击或者挤压,就会燃烧爆炸,从而引爆整个黑球。 与偃乐预料的完全一致,上官夜柳只想趁项元魁不在教中之时,悄悄地带走小宁王,眼下这场爆炸,不仅惊动了附近值守的弟子,恐怕在整个白象教中,也没有人会忽视这响若惊雷的爆炸声。 听闻爆炸声,上官夜柳心头一紧,慌乱中并没有察觉到偃乐的打草惊蛇之策,还以为是杜芊触发了石室中的某些陷阱。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官夜柳担心被赶来一探究竟的弟子撞见,不得不抛下杜芊的尸体,双手分别提着偃乐和小宁王,施展轻功向宁王府飞驰而去。 宁王府之中,宁王看见儿子归来,竟是满脸诧异,愣了许久,脸上才慢慢浮现喜色,不可思议地问道: “儿啊,你不是在京中为质吗?皇上并未下旨,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宁王更是一头雾水: “父王,不是你派人救我回来的吗?”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一脸地困惑不解,竟有些像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哪的孩子,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上官夜柳,不约而同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夜柳伸手挑逗宁王,吃吃娇笑: “王爷,我与你相好数年,如今又替你救回儿子,你打算何时给我名分,让小宁王叫我一声娘,亦或是让家仆称我一声王妃?” 说话间,上官夜柳轻瞟偃乐,见偃乐敢妒不敢言,像只小宠物似的乖乖地待在一旁,心中甚为满意,腾起一股奇特的快感。 见上官夜柳步步逼近,愈发地暧昧,宁王看了眼儿子,面上浮现一丝尬色,连忙转移话题道: “柳妹,先说正事,我儿子怎么回来了?” 偃乐在一旁细细观察,暗中忖量: “宁王和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似乎被上官夜柳调教得服服帖帖,全然不像那霸占继母、欺辱兄嫂之人,想来上官夜柳别有手段,才能让宁王对她唯唯诺诺。” 上官夜柳收敛笑容,正色道: “韩上将意外得知,皇上欲削去二王兵权,于是暗中将小宁王救出,托人送回府上。此刻,王爷若想大展拳脚,此刻已无后顾之忧,天威府和白象教定会全力支持。” 偃乐心中一惊,越发感觉疑惑,如果韩立人希望小宁王回到府上,又何必让上官夜柳走漏消息,引得项元魁下令劫杀小宁王,韩立人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但见宁王摇头晃脑,似乎对上官夜柳之言颇为惊讶: “不行,虽然皇上亲政后不念旧情,屡屡对本王施压,但升平国倘若发生内乱,阿卑必定会乘势南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升平国若是没了,我这宁王又何处安生?” 世子和太子,一字之差、相去千里,见宁王不愿意起兵造反,小宁王急忙劝说道: “父王,我质于京中多时,悉知皇上对收复北境念念不忘,而父王拥兵西南,对皇上而言犹如芒刺在背,皇上早就欲除父王而后快!” 说到这,小宁王当即脱下上衣,转过身去: “父王,我离京之前,韩上将已将山河军机图刺在我的背上,朝廷早已将大军布置妥当,就等着靖王和阿卑打起来,一旦靖王被缠住手脚,朝廷便会拿我们开刀,我们必须趁朝廷还未准备妥当,先下手为强。” 偃乐这才明白,川尚城失守乃是皇上刻意为之,难怪沪金城一战之后,皇上对川尚城不闻不问,就是要放阿卑进入靖王的封地,尔后让仲太师督战,一举三得。 宁王仔细一看,山河军机图之上,进军路线、布防设置、军队配备、后勤供给,皆是标注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冷汗直冒: “柳妹,皇上命天威府渗入白象教,以此监视我宁王府,韩立人身为天威府上将,却为何要助我?” “还不是因为王爷你英雄盖世,让夜柳情迷意乱吗?” 上官夜柳稍作戏谑,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 “仲孙乾一心辅佐皇上,助皇上打压贵妃党,可皇上担心仲孙乾权倾朝野,又反过来培植势力打压仲孙乾,兔死狗烹,实在令人寒心,韩上将不愿意步仲孙乾的后尘,因此想早作打算。” 说到这,上官夜柳将偃乐唤至身旁: “这位是偃家的传人,因为偃家内斗,流落至春长城被我白象教收留,校场中的弩炮便是偃乐的杰作,偃家的攻城器械天下闻名,如今偃乐愿意为宁王效力,宁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宁王期盼地望着宁王,拉高了嗓门说道: “父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宁王沉吟了良久,深吸口气,猛拍桌案,雷霆万钧地说道: “好!有了这山河军机图,本王就能绕开朝廷的主力,长驱直入,直接攻入京城。到那时,升平易主的消息,恐怕还没有传入阿卑的耳中,本王已经在行登基大典了。” 见宁王下定决心,上官夜柳不动声色地暗笑了一下,宁王想的是抢在阿卑发兵之前攻入京城,上官夜柳则计较着让阿卑趁势从西线南侵,让升平腹背受敌。 但见上官夜柳沉着说道: “王爷,刚才搭救小宁王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教中弟子,这事恐怕满不了项元魁多久,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让项元魁‘意外’死在城外,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接管白象教,替王爷指挥战象。” 宁王若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行动起来也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神色一凛,当即便召来将领: “立刻点兵,随本王出城击杀项元魁!” 见宁王点兵点将,偃乐思量莉三娘正与项元魁在一起,怕莉三娘受到误伤,心念电转,出声劝道: “王爷,起兵举事之前,不宜大招旗鼓,不妨在府上挑选几位武艺高强之人,与夫人悄然前往,项元魁对夫人信任有加,必定没有防备,夫人只需出其不意,便能将其重伤。” 上官夜柳心思缜密,稍作斟酌,决定对偃乐做最后的考验,于是顺着偃乐的话说道: “王爷,偃乐言之有理,起兵事关重大,务必万分谨慎。偃乐他弃暗投明,就让他与我一同前往,我负责杀掉项元魁,偃乐则亲手杀掉莉三娘,以示忠诚,王爷也好高枕无忧。” 偃乐正愁没有机会与莉三娘互通有无,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 “偃乐日后独听夫人的号令,请夫人放心。” 此刻,项元魁已将伏象功传授给莉三娘,语重心长地说道: “徒儿你记住,伏象功乃气吞山河之拳法,拳之道,不在拳而在道,道在除暴安良,以愤怒驭拳,化怒火为力量,可为万人敌,勇者嫉恶如仇、无畏无惧。” 莉三娘将伏象功完整地施展了一遍,项元魁轻捋胡须,欣慰道: “徒儿悟性不错,既然伏象功已成,为师便将白象教的另一个秘密告知于你,灵蛇菇并非白象教圣物,真正的圣物是象鼻蛇……” 话未说完,但见上官夜柳走进院落之中,身后跟着偃乐,以及八名白象教弟子,弟子皆是手提食篮,一旁的马车之上,还有数十坛美酒。 “教主传功幸苦,我特意备了些滋补之食,请教主享用。” 上官夜柳对项元魁说道,旋即又对莉三娘诡异一笑: “三娘,你的小相好我也带来了,练功之余,不妨补补身子。” 众人皆笑,围着桌子坐下,白象教弟子一旁服侍,为四人斟酒添菜,帝王姜母鸭、古法烧老鹅、鸿运双头鲍…… 当酒坛上的红布揭开,项元魁已经按捺不住,哈哈大笑: “难得夫人如此牵挂,这杯酒我敬夫人,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上官夜柳见项元魁酒瘾发作,娇声道: “论酒力,我拼不过教主,不过这段时间,我苦练游蛇掌法,又有了不小的进步,请教主指点一二。” 正说着,上官夜柳手一伸,向前夺下项元魁的酒杯,桌面上狂风卷过,刮得众人衣袍猎猎,偃乐顿觉胸口被挤压的沉闷。 项元魁惊叹一声: “夫人的功力更进一步了,可喜可贺!” 上官夜柳洋洋得意: “教主,夺回酒杯,方能饮酒。” 项元魁轻咽口水: “我不与夫人争斗。” 说完,项元魁手一抖,马车上的酒坛红布齐飞,一股股酒香飘来,万分醉人,但见他气沉丹田,张嘴猛吸,酒水立时化柱,从酒坛中飞出,倾泻而下灌入肚腹。 莉三娘拍手称绝,项元魁却陡感体内真气受阻,心里一惊,顿觉自己身中象鼻蛇之毒,旋即运功,要将毒酒逼往体外。 白象教弟子见项元魁中毒,当即运功震碎身上的白袍,项元魁一看,这八人竟是宁王府上的夺命五煞和追魂三雄,个个生得高大威武、虎背熊腰。 这八人联手围攻莉三娘,上官夜柳则阴测测地笑道: “项元魁,二十年前,你掳我做教主夫人之时,就该料到有此下场,今日你死在我的手中,便是咎由自取!” 说话间,上官夜柳全力攻击,招招狠毒,直逼要害,根本不给项元魁运功逼毒的机会,不难看出,上官夜柳从韩立人那儿学了不少古怪功法。 岂料项元魁居然没有反抗,任由上官夜柳攻击自己,甚至在致命一招的时候,主动迎了上去,长叹一声道: “夫人,当年确实是我色迷心窍,一时铸下大错。可惜我年事已高,害你独守空房,郁郁不乐,只是这些年我对你情真意切,将白象教的武功悉数传授于你,还以为能让你真正的……” 话未说完,项元魁体内的毒酒,已经顺着真气流遍全身,旋即毒气攻心而亡,但并没有死不瞑目,反而走得很安详,想来是因为以命赎罪,又有了传人,再无遗憾。 “独守空房?” 上官夜柳诡异而笑,其声如同阵阵阴风,卷起凛凛寒意,腾腾杀气,旋即将一把匕首放到偃乐手中: “偃乐,我这就去废了莉三娘,你准备好给她最后一击。” ===================== 在站外看书的朋友们,别忘了回来投票哦! (5499,防吞记录) 第九十三章 失手被擒 项元魁气绝身亡,上官夜柳将一把匕首放在偃乐手上: “待会莉三娘重伤之时,便由你亲手结果了她。” 言罢,上官夜柳踏草疾行,向莉三娘奔袭而去。 此刻,莉三娘已经与三雄五煞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以一敌八,本就有些捉襟见肘,眼下,上官夜柳又加入了战局,激斗之间,莉三娘的人皮面具被利刃划破,扬起来遮住了双眼。 莉三娘见局面不利,索性扯下那张杏脸桃腮的人皮,旋即以真面目示人,阮静姝的仙姿玉貌得以重见天日。 阮静姝不再隐藏武功套路,修习多年的江海决一出,自然比刚刚练成的伏象功强上百倍,并且江海决的内力连绵不绝,伏象功的劲道气吞山河,两套功法相得益彰,立即便将对面九人的气焰压了下去。 “平北四派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夜柳一眼便认出了阮静姝的功法,可认出归认出,会不会破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官夜柳这一边,竟然逐渐地落了下风。 见阮静姝实力不菲,出招看似如小溪涓涓,实则后劲如江河决堤,洪水泛滥,上官夜柳思量一时间难以匹敌,扭头对三雄五煞说道: “转攻为守,与这小妮子游斗,不要让她近身,一沾就走,我九人与她一人互耗内力,还怕耗不过她吗?” 夺命五煞中的一人说道: “夫人有所不知,江海决的内力连绵不绝,对敌之时愈战愈强,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为不利。” 说完,九人相互对视,静默数息之后纷纷点头,但见上官夜柳拿出九枚丹药,自己服下其中一粒,旋即将剩余的八粒夹于指尖,双手一挥,丢掷给三雄五煞。 服下丹药的九人,如同脱胎换骨,并且与黑胖子一样,并未变身狼人,更为惊奇的是,在功力陡增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了清醒的神智。 但见九人手中的兵刃冷光霍霍,金石交击、内力碰撞,直逼阮静姝的各处要害,迫得阮静姝步步后退、左支右绌,渐渐地落入下风,一时间竟是险象环生。 阮静姝疲于招架之间,一个遮拦不住,左肩被铁胆击中,身子于半空中腾飞旋转之际,玉背上又唰唰挨了几刀,刹那间,便已是血如泉涌,娇躯飞处,洒下片片血雾。 追魂三雄中为首的那人,得意大笑: “小妮子,宁王府与平北四派颇有渊源,古香坊的功法,宁王他可是一清二楚,你酒葫芦离身,那便是一只待宰羔羊!” 这人说的不假,阮静姝为了假扮莉三娘,特意取下了常年随身的酒葫芦,江海决若是离了酒,十分威力便只剩下两三分,怎会是九人的对手? 便在这时,阮静姝的身子刚刚沾地,名副其实的脚跟未稳,但见上官夜柳神色狰狞,攻势越来越猛,趁阮静姝踉跄之际,一把扣住阮静姝的颈脖,十指发劲,逼得阮静姝张嘴呼气。 又见上官夜柳手臂一摆,只听得嘶嘶两声,一条形如象鼻的毒蛇,从上官夜柳的衣袖中快速窜出,缠绕着上官夜柳的手臂,钻入了阮静姝的咽喉,直下肚腹而去。 象鼻蛇在阮静姝的体内乱窜,撕咬着阮静姝的内脏,令得阮静姝痛苦万分,挣扎间,她被上官夜柳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上官夜柳紧扼阮静姝的咽喉,转身对偃乐说道: “这小妮子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真是我见犹怜呐,难怪你明知她假冒莉三娘,却装聋作哑一声不吭,看来是色迷心窍了。过来,将匕首捅进她的心窝!” 偃乐一言不发,右手握着匕首,左手却暗中摸出了几枚震撼弹,这震撼弹还是他在福宗城,第一次对抗万恨之的时候,经姜九黎提醒,在烟雾弹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 震撼弹中混入了铵盐和泻盐,在爆炸的时候,除了产生烟雾之外,还会闪现强光、发出巨响,令人头晕目眩。 偃乐正欲示意阮静姝闭眼捂耳,却见阮静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紧接着,阮静姝望向项元魁的尸身,随后又望向偃乐,神情变得不再犹豫,只是美眸中透出一丝依依之情。 聪明机智的姜小橙,活泼机灵的姜九黎,以及同病相怜的万恨之,这些天,阮静姝终于走出阴影,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只是这份温暖,实在是太过短暂…… 但见阮静姝效仿项元魁,气息一沉,引得坛中酒水化柱、酒柱化虹,闪耀七色光芒,朝她的口中汩汩飞来,咕咚咕咚,数十斤烈酒顷刻下肚,当最后一滴酒落下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 拳无全、意无意,无拳之中是真意。 巧拙贤愚相是非,何如一醉尽忘机。 真气激涌,内力暴走,阮静姝双臂一抬,震碎了上官夜柳的臂骨,趁势从上官夜柳的手中挣脱,旋即一个旱地拔葱,一跃凌空,向马车暴掠而去,端起还未开封的酒坛,拂袖掀飞红布,聚过头顶一饮而尽。 毒酒不喝是死,喝,只需死她一人。 滴酒不剩的酒坛中,蜘蛛、蜈蚣、蟾蜍、蝎子……各类毒物色彩斑斓,仍然在缓慢蠕爬,上官夜柳见状冷笑,猛然间,却感到一阵劲风扑面,原来是阮静姝抛飞酒坛,举拳攻来。 上官夜柳虽然臂骨尽碎,但因为服下了那诡异的丹药,双臂竟然如两条毒蛇一般,向阮静姝缠绕而去,紧紧地锁住了阮静姝的双手。 与此同时,一旁的三雄五煞挥刀砍来,嚣张地嘶吼道: “兄弟们,将这小妮子乱刀分尸,送她去往生极乐!” 只见阮静姝鼻翼微张,丹田一鼓,旋即纵声长啸,象吟之声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上官夜柳和三雄五煞,皆是神情错愕,面色痛苦难当,宛似全身正在遭受苦刑,只有远处的偃乐,因为早已捂住了耳朵,故而只是身躯微微一颤,并没有太大的反映。 三雄五煞掩耳退开,上官夜柳的双手与阮静姝纠缠在一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运功硬抗象吟之声,一时间,额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心里有万分不甘: “项元魁,你居然还给我留了一手!” 趁着上官夜柳内息紊乱,阮静姝双手唰刷翻花,摆脱掉上官夜柳的束缚,旋即飞起一脚,直逼上官夜柳的腰腹,上官夜柳急忙闪避,连连后退。 阮静姝顺势左右张开两臂,双手一抓,以内力吸过两坛酒,直往喉咙中灌下,她本已是醉意盎然,这两坛酒下肚,四五分的醉意直接变成了七八分,醉态可掬的阮静姝,喝酒快,出拳更快,拳招顷刻间变化万千、奇诡无比。 众人见阮静姝自饮毒酒,本就已经瞠目结舌,此刻面对着这劲力刚猛霸道,却又变幻莫测、鬼出电入的拳法,顿感三魂迷乱、七魄无主,被阮静姝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三雄五煞斗意全无,急忙转身逃命,却顿觉后背一阵剧痛,只见阮静姝逐个追上八人,依次猛击其背心,绣拳从前胸穿出,阮静姝接连敲打了八次,地面上便出现了八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上官夜柳趁阮静姝追杀三雄五煞之际,急忙抽身逃走,可阮静姝却没有追赶,只是强忍站立,望着上官夜柳走远,这才一口黑血吐地,血腥味之中,居然还飘着一股清幽的酒香。 刚才打斗之际,阮静姝竭力压制体内毒素,而此刻,毒素已经顺着真气游走,蔓延至阮静姝的全身,令得阮静姝肌肤发黑、双唇发紫。 “师父,对不起,徒儿骗了你,我不是莉三娘……” 酩酊大醉的阮静姝,摇摇晃晃地走到项元魁身旁,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抄起一坛未被砸破的毒酒,咕咚咕咚,一阵痛饮,口中喃喃自吟: “醉生梦死,管它美酒劣酒,好酒毒酒,都一并拿来,一醉方休……万姐姐,我对不起你……姜公子……” “阮姑娘,坚持住,这毒酒可不能再喝了!” 偃乐撕下人皮面具,一把夺过阮静姝手中的酒坛,急忙将阮静姝扶上马车,嚯嚯飞舞马鞭,疾驰而去。 原来姜小橙早有准备,搭救闻一圆的那晚,小宁王欲轻薄万恨之,在小宁王脱下衣物的时候,万恨之不仅看到了小宁王胸前的刺青,更看到了小宁王后背的山河军机图,尔后将此事告知了姜小橙。 从那一天起,姜小橙便知道宁王可能会起兵谋反,开始准备应对之策,于是在锡甘客栈的时候,姜小橙趁小宁王昏迷之际,篡改了山河军机图,并分兵两路,一路前往春长城一探虚实,另一路则上书朝廷,暗中调兵谴将,早已给宁王设下了圈套。 此刻,姜小橙正驾驶着马车,向事先约定好的接应点赶去,半晌之后,终于看到了等候在路边的万恨之,姜小橙急忙呼道: “万姑娘,阮姑娘她身中剧毒,你赶快替她解毒!” 见姜小橙安全归来,万恨之喜上眉梢,随即从容不迫地说道: “姜公子不用心急,毒素对我来说是个宝贝,我将阮妹妹体内的毒素尽数吸走便是。” 说话间,万恨之搭上阮静姝的脉门,顿了一顿,疑惑道: “姜公子,阮妹妹并未中毒啊?” 姜小橙一愣,仔细一看,但见阮静姝的面色较之先前,确实好了不少,于是将二人的遭遇,悉数告知了万恨之。 万恨之闻言一喜: “我听义父提起过,象鼻蛇乃是至毒之物,以吞噬其它毒蛇为食,那蛇窟应该是象鼻蛇的食库。而那灵蛇菇的真正用处,则是在以象鼻蛇练功之时,替修习之人解毒。” 姜小橙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定是象鼻蛇将阮姑娘体内的毒酒,当作食物给吞了,因此阮姑娘现在并无中毒之状,只是象鼻蛇将毒酒吞完之后,恐怕就要伤及阮姑娘的脏腑了。” “不错,我们得尽快将象鼻蛇从阮妹妹的体内取出。” 言罢,万恨之领着姜小橙,向不远处的军营中行去。 军营之外,一位将军正向远处眺望,看见姜小橙一行,急忙迎上前去: “末将孟雄,参见姜大人!” “孟将军,让你久候了。” 姜小橙下马扶起孟雄,旋即对万恨之说道: “万姑娘,我们的动作得快些,我预感宁王发兵在即。” 说完,姜小橙将阮静姝移于军帐之中,将其横卧在床上。 万恨之催动真气,将体内的毒素凝聚在手上,旋即割破手掌,将毒血滴在阮静姝的嘴里。 片刻之后,只见阮静姝的小腹起起伏伏,象鼻蛇在其内徘徊数圈之后,循着毒血的腥味,顺着喉道向上蹿行。 不一会,蛇信从阮静姝的双唇间探出,万恨之左拳紧捏,毒血哒哒滴落,象鼻蛇猛地从阮静姝的口中蹿出,但见万恨之右臂一挥,紧紧地抓住象鼻蛇的七寸,得意道: “畜生,今后就和我一起练功吧。” 象鼻蛇到了万恨之的手中,顿时没了脾气,就像一只蚯蚓。 万恨之将象鼻蛇收入竹筒,为阮静姝包扎好伤口,又吩咐人照看好阮静姝,随即与姜小橙一道,找孟雄商议军事。 姜小橙向众人分析道: “宁王若想起事成功,只能速战速决,避开朝廷主力,赶在朝廷调集勤王军队之前,与天威府里应外合,直接攻陷京师,逼迫皇帝让位。” “如今上官夜柳被阮姑娘重伤,定会逃往宁王府通风报信,宁王担心偃乐走漏军情,应该即刻便会发兵。” “我将山河军机图篡改,宁王见灵虞一线守备薄弱,必定会从此处东进,而且一定是轻骑奔袭,想要出其不意兵临城下。” 孟雄看着地图,若有所悟道: “难怪姜大人让我仅带万余士兵在此接应,原来是想引诱宁王大军突进,再将其一举歼灭。” 姜小橙点头道: “不错,宁王疾行奔袭,粮草必定接应不上,并且战象行军缓慢,一旦与大部队脱离,我们便可分而歼之。如此一来,就能仅以灵虞驻军,以少胜多击溃宁王,毋须朝廷大举调军增援,以免被阿卑察觉,乘虚而入。” 孟雄正欲请教姜小橙如何诱敌,却听闻斥候急报: “启禀姜大人、孟将军,宁王的先头部队已经从春长城出发,封地内各城的后备部队也相继拔营。” 姜小橙淡定地说道: “孟将军,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向灵虞城撤退,命火器营作为殿军,阻碍宁王先头部队行军。” 说到这,姜小橙向万恨之吩咐道: “万姑娘,你领一队人马,作为诱饵部队,在此等候宁王先头部队来袭,遭遇后稍作骚扰,旋即调头逃跑,刻意将我军的行踪暴露给宁王,切记,千万不可恋战!” 言罢,姜小橙又悄声叮嘱了几句。 “姜公子,你放心,我此战必败。” 万恨之明白,她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更换好甲胄,扮作将军的模样,大步走出帐外,点齐兵马,出营而去。 布置妥当,姜小橙率领大部队,向北撤去。 宁王的军队气焰嚣张、声势浩大,见姜小橙的诱饵部队兵力稀少,果然上当中计,以为朝廷在灵虞一线布防薄弱,于是对诱饵部队急追猛赶,要将其一举歼灭,以免其逃脱之后向朝廷报信。 孟雄骑马奔驰在部队的最前列,对姜小橙说道: “姜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宁王果然中计跟上来了。” 姜小橙正欲说话,传令兵从部队后方疾驰而来,大声疾呼: “启禀姜大人、孟将军,万中郎贸然突入敌军之中,想要一举击杀宁王,结果失手被擒了!” ===================== (4583,防吞记录) 第九十四章 空无一物 听说万恨之被擒,姜小橙和孟雄急忙掉转马头,向部队后方疾驰而去,亲自指挥火器营阻敌断后。 远远望去,但见宁王大军来势汹汹,奔驰在最前列的轻骑兵,距离作为殿军的火器营,约莫只有两里的路程。 眼见宁王大军就要追赶上来,孟雄连忙下令,火器营的士兵纷纷在马背上掉转身子,举枪向轻骑兵射击,一轮枪响之后,却见轻骑兵并没有放缓脚步,仍然朝着前方狂突猛进。 轻骑兵正欲举枪对射,当头一个将领说道: “兄弟们切勿浪费弹药,在这个距离上射击,连头大象也休想射中。此刻,敌军必定在重新装填弹药,我们趁机突击上去。” 说完,轻骑兵将领扬鞭策马,正欲加快脚步,却突然眉心中弹而亡,砰的一声掉落马下,一众士兵望向将领的额头上,被开了个核桃般大小的窟窿,心头一凛,全都停下马来。 众人皆知,此刻两军的距离远远地超出火枪的射程,但轻骑兵将领中弹身亡,不禁让宁王的追击部队发憷,不敢继续追击。 孟雄不可思议地望向姜小橙手中的火枪: “姜大人,这是如何做到的!?” 但见这把枪的造型颇为奇特,全枪细长,击发机宽大,侧板前窄后宽,两根枪管前后固定在护手上,枪管前段装有细小的柱状准星,枪管后上方配有折叠式梯形表尺,最奇特之处在于,枪口呈现出独特的六边形。 姜小橙微微一笑,拿出一枚六边形子弹: “孟将军,我为此枪加装了线膛,膛线和子弹皆为特制,子弹在膛线中旋转而出,射程将十倍于滑膛枪,只是弹药装填缓慢,射速提不上来。因此,由我来狙击敌军将领,你负责指挥火器营射杀其他逼近的敌人。” 姜小橙的诱饵部队轻装上阵,行军的速度自然不慢,只不过刻意择机放慢脚步,并时不时地击杀逼近的追击部队,故意引诱宁王大军在后追赶,将其向灵虞城引去。 宁王发现敌军中出了个神射手,一个接一个地将己方将领击落马下,以致众将全都吓破了胆,不敢在阵前耀武扬威、发号施令,从而影响了行军速度,连忙吩咐下去,让众将脱下将军盔甲,改穿普通士兵装束,混在队伍之中,悄悄地下达指令。 望见宁王众将皆如缩头乌龟,纷纷收起将旗,孟雄有些着急: “姜大人,敌将都躲了起来,没有了射击目标,如何乱敌军心?” 姜小橙抬头望了望太阳,胸有成竹道: “孟将军勿急,我自有办法。” 话音刚落,只见追击部队中闪起一道亮光,姜小橙对准亮光,举枪射击,砰的一声人仰马翻,敌军中又有一个将领应声坠马,追击部队一阵慌乱,再次停下了脚步。 原来,姜小橙在宁王府之中,得知乃是韩立人煽动宁王造反,于是大胆推测,举事造反事关重大,天威府必会派人协助宁王,于是让万恨之故意失手被擒,混入宁王军中一探虚实。 于是在不久前,万恨之诱敌成功之后,便下令随军的士兵折返大部队,她自己单枪匹马地闯入了敌军。 果然,万恨之刚刚闯入敌军中阵,四面八方就蹿出一众武艺高强之人,将万恨之擒拿,交由宁王定夺。 宁王的车驾上,万恨之与宁王四目相对,宁王总觉得万恨之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怒喝道: “大胆狂徒,竟敢单骑闯入我大军之中,只可惜本王的项上人头,没有那么好拿!来人啊,把她的头给我砍下来,挂在部队的最前方……” “王爷请慢!” 万恨之从容不迫地说道: “我既是敌军主帅姜小橙的侍卫,也是天威府的中郎,一直效忠于韩上将。我卧底在姜小橙身边,从他口中得知,韩上将与王爷同仇敌忾,推测韩上将正在王爷军中,因此假装失手被擒,特意前来为王爷报信!” “若岚,本上将全力支持宁王一事,姜小橙从何得知?” 宁王车驾左侧,一骑马男子摘下面罩,万恨之扭过头一看,此人正是韩立人!她恭声道: “禀上将,姜小橙假意在锡甘镇丢了小宁王,其实是乔装为偃乐和莉三娘,混入了白象教之中,之后发生的事情,上官夫人一清二楚。” 韩立人望向上官夜柳,见上官夜柳点头,于是指尖发劲,射出一道气弹,隔空为万恨之解开穴道,开怀道: “若岚果然心思缜密、忠心不二,本将甚是欣慰,你说假装被擒是为了给本将报信,莫非有何重要的军情?” 万恨之站起身来,向韩立人说道: “姜小橙早知小宁王背上刺有山河军机图,料定王爷会从灵虞城东进,他从白象教逃出之后,急忙召集附近的驻军支援,约有万余之众,打算在此地拖住王爷的脚步,同时派人前往灵虞城报信,点燃烽火向朝廷传递军情。” 闻言,韩立人对宁王说道: “王爷,如此看来,我们必须尽快歼灭姜小橙的部队,如果让他成功撤退至灵虞城并点燃烽火,朝廷一旦知道我们已然举兵,那我们就无法偷袭京师了,必定会陷入被动!” “不错,姜小橙的部队,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宁王双拳紧捏,向众人问道: “姜小橙所部行军极快,又有神枪手阻击将领,而且他们的火枪射程极为惊人,我军若强行追击,必定会伤亡惨重,诸位可有良策?” 众人一时失声,万恨之见无人说话,向宁王献策: “姜小橙的部队乃是临时拼凑,军械极其短缺,别说是火枪,就连弓弩都无法人人配备,弹药箭矢更是严重不足,撑不了太久。眼下,姜小橙部队中所有的火器,都配发给了殿后的火器营,要不了多久就会消耗殆尽!” “原来姜小橙这家伙是故意示强,实则外强中干!” 宁王大喜,望向前方的滚滚烟尘,接着说道: “我军已经追击敌军数个时辰,两军人马皆是片刻未歇、疲惫不堪,既然姜小橙部队的火器不多,我们便以一队精英强袭,哪怕有所牺牲,只要将殿后的火器营击溃,那全歼敌军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韩立人忖量片刻,不敢全信万恨之所言,吩咐道: “夜柳,你挑选百名轻功高强之人,极速追击敌军,若姜小橙真的是故弄玄虚,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火器营杀个片甲不留,否则……” 万恨之趁韩立人短暂的停顿,插话道: “启禀上将,既然口信已经传到,不如让我假装逃脱,返回姜小橙身边,择机将其暗杀,必能让敌军乱作一团!” 韩立人双眼微虚,心念数转,旋即开口: “若岚,你此时返回暗杀姜小橙,即使得手也难以脱身,本将可不想痛失臂膀,你且留在军中听候差遣,本将另有安排。” 见韩立人不愿意放自己离去,万恨之只得假装为上官夜柳送行,故技重施,对准上官夜柳马匹的缰绳,以丢掷暗器的手法,悄然将一面小巧的铜镜挂于缰绳上,当阳光照到小铜镜之时,便会闪出耀眼的反光,引导姜小橙进行狙击。 上官夜柳率军突袭,万恨之虽然位于中军,但一双耳朵却犹如生出翅膀飞了出去,细细倾听着前军的战鼓之声,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战况。 但闻战鼓声一阵紧似一阵,还时不时传来一轮枪响、一阵炮鸣,又见一会儿硝烟滚滚,一会儿尘土扬扬,万恨之的心也随之阵阵揪紧,起起落落,仿似亲临前线一般。 突然,万恨之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便知是追击部队折返,连忙极目而望,只见追击部队伤亡惨重,不少人皆是缺胳膊少腿,上官夜柳仅被流弹击中右肩,已经不幸中的万幸。 万恨之心中窃喜,假装惊讶道: “敌军火力竟然如此之猛,不可能啊!?” 上官夜柳虽然负伤,却是一脸喜色: “禀上将,我们向前突击,敌军一轮枪响之后,见我们皆是习武之人,单发子弹难以命中,于是一轮接一轮地猛射,甚至还动用了火雷,以猛烈的火力逼停了我们,但敌军却也是耗光了所有的弹药箭矢。” 说到这,上官夜柳拿出一把箭矢,递到韩立人的手中: “我刚才被箭雨击中,本以为在劫难逃,结果却毫发未损。” 韩立人接过箭矢,轻轻一捏便将其折断,再细细一看,箭身居然是以芦苇秆制成的,不禁放声大笑道: “看来姜小橙的箭矢已然耗尽,只能滥竽充数,想要蒙骗我军,下一轮的追击,我倒要看他如何抵挡。夜柳,敌军现在的情况如何?” 上官夜柳抬起左手,指向远处的断崖: “敌军一路逃窜数十里,人马皆困,眼下已经停止行军,在前方的山头休整,试图借助地利抵挡我军突袭。” 韩立人左右环视,见己方士兵同样精疲力竭,又见日落西山,他斟酌了一会,不愿贸然突进,向众人说道: “天色渐暗,姜小橙善于防守,眼下又占据高地,贸然进军恐遭埋伏。传令下去,敌不动、我不动,众将士就地休息、枕戈待发,一旦敌军再次逃窜,我军便趁势追击。” 上官夜柳按住隐隐作痛的右肩,问道: “此处距灵虞城还有一些路程,确实不用急于一时,上将难道打算越上山头之后,再一鼓作气,从高处追击而下,将敌军悉数歼灭?” “不错,你且服下丹药,运功疗伤,养精蓄锐。” 韩立人暗示上官夜柳靠近,悄声说道: “敌军弹药箭矢耗尽,可见星若岚所言不假,但她长期待在姜小橙身边,本将还是有所顾虑,为保万全,你替本将再试探星若岚一番。” 上官夜柳微微颔首,韩立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宁王,眼神中既有威慑,又有嘲讽,旋即高声对上官夜柳和万恨之说道: “夜柳兴趣广泛、尤好猎奇,若岚既有千娇百媚,又有龙虎之威,两位皆是本将心腹,若能深入交流一番,必将更加默契,日后也好为本将再立奇功,可谓一举两得啊!” 韩立人此话虽然有些晦涩,但细细一品也能听得明白,他明知宁王和上官夜柳的关系,却依旧出言不逊,令万恨之颇感奇怪,暗忖道: “宁王暴戾恣睢、心狠手辣,但听见韩立人的挑衅之言,却不敢多说一句,莫非宁王也服下了丹药,已然受制于韩立人?” 上官夜柳当即领会了韩立人的用意,对雌雄同体也顿生好奇之心,于是挽上万恨之,邀她同去暗影中无人的芦苇丛,想要一探究竟。 万恨之心中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去,必遭韩立人怀疑,指不定韩立人当即便要验明正身,可去,她却是无能为力,当场就会暴露身份。 “不然毒死上官夜柳,趁机逃跑?不行,这样姜公子的计策……” 犹豫中,万恨之在上官夜柳的拖拉下,距离芦苇丛已不足百步之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办法,如同走马灯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她脑中闪过,但都被她一一否决。 直到芦苇丛已近在咫尺,万恨之终于是浅浅一笑,拿定了主意。 万恨之历来以毒物练功,经易三提点之后,操控毒物更是得心应手,那象鼻蛇倒了万恨之手中,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变得像一只温顺的宠物,能明白主人的指令。 趁着夜色昏暗,上官夜柳视线不清,万恨之悄悄地打开竹筒,象鼻蛇顺着她体内毒素的流动,缓缓地从竹筒中爬出,旋即,缠绕在她的大腿之上,蛇首枕于股间,蓄势待发。 以天为幔、以地为帐,芦苇丛颤动起伏,摇曳着情思,实则是心潮的激荡,半个时辰之后,上官夜柳称心如意地走出芦苇丛,脸色红润、身子酥软,挽上万恨之向韩立人走去。 上官夜柳向韩立人使以眼色,韩立人心领神会,旋即身如疾风、行如闪电,封住了万恨之周身诸穴,目露凶芒道: “万姑娘,你以假乱真的功夫可真是厉害,竟然蒙骗了本将如此之久!说,星若岚去哪了,姜小橙派你前来有何目的?” 万恨之心头一紧,想不出自己在哪里露了破绽,只得故作糊涂道: “上将何出此言,若岚不解?”。 韩立人懒得与万恨之辩说,见她装傻充愣,当即一顿劈头猛打。 万恨之再一细想,坚信自己没露出任何破绽,料想韩立人是在考验自己,于是咬牙挺住毒打,脸色变红变紫再变白,不停地抽搐着。 韩立人见从万恨之的口中问不出什么,逐渐失去了耐心,扭头望向上官夜柳,阴恻恻地说道: “夜柳,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交给你了。” 上官夜柳冷冷一笑,扯住万恨之的头发,将她从地面上提起,双手缓缓下探,先是摸到空无一物,接着从一旁将象鼻蛇捉了出来,狠拍万恨之的脸蛋,戏谑道: “傻妹妹,象鼻蛇乃是姐姐的贴身之物,这蛇的形状、触感,以及有何特殊用途,姐姐可比你清楚多了!你用它伺候姐姐,姐姐焉能不知?” 眼见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万恨之倔强地扬起头,不再多说一句。 上官夜柳盯着万恨之那执拗的眼神,轻轻嗤了一声,像万恨之这般性烈如火的女人,上官夜柳已经见过太多,收拾这些顽固的石头,她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但见上官夜柳诡秘一笑,把万恨之向宁王拖曳: “宁王,你不是吵嚷着多日未沾荤腥了么,这个女人秀色可餐,便赏给你享用了,只要你能撬开她的嘴巴,就任由你恣意放纵。” 说着说着,上官夜柳的笑声愈发渗人: “这个女人身上可有意外之喜,机会难得,宁王你务必细细品玩,纵观历朝历代的王爷,你恐怕是凑齐全家福的第一人!” 万恨之神色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应付上官夜柳之时,因为一时情急,只顾着思量下半身如何蒙骗过关,却忘记了自己胸前的荷花刺青,难道今晚,真的在劫难逃? ===================== (4777,防吞记录) 第九十五章 如临鬼蜮 多年前,宁王色令智昏与上官夜柳苟合,纵欲过度以致雄风不再,萎靡不振间贪图龙虎之威,服下了上官夜柳给的丹药,尔后便失去了王爷的威严,处处受到上官夜柳的制约,尤其是床帏之事。 旧未偷食的宁王,得到上官夜柳的首肯,又见万恨之生得姣好,心中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捧抱起万恨之,向那僻静的林地走去。 万恨之本以为,离开黑虎寨之后,便能忘掉那段灰暗的过往,开始全新的生活,岂料自己大仇还未得报,反倒是先落在了仇人手上。 刹那间,往日那颠沛流离、饱受欺凌的回忆,如火山爆发一般在脑海中喷涌,令得万恨之鼻子一酸,但倔强如她,咬牙强忍泪水,一声不吭。 宁王见万恨之诸穴被封,一动不动似个木头,又见她面如死灰,顿觉十二分扫兴,于是将万恨之的双手反举过头顶,捆绑在树干之上,随后替万恨之解开穴道,两眼放光,嘴角亢奋得抽搐: “小美人,本王就不客气了!” 万恨之将头扬至一边,轻蔑一瞥,讥讽道: “想不到当年霸占继母、侮辱兄嫂的大恶人,如今沾花惹草竟然也要看女人的脸色,真是一物降一物,好一个窝囊废!” 宁王被揭了伤疤,气得怒目圆睁,浓眉倒竖,手臂急抬猛落,啪的一声,在万恨之的脸蛋上留下五根赤红的指印: “废话,天下女人于本王,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皆无不可!本王想要玩弄谁,何须看别人的脸色?” 正说着,宁王双手左右用力,撕开万恨之的衣服,一瓣荷花刺青赫然入目,他心头一惊,这才明白先前为何觉得万恨之有些眼熟。 万恨之先是苦涩一笑,尔后仰天长笑: “当年唯一一个从宁王府逃脱的女眷,今天终于也落到了你的手里,恭喜你如愿以偿了,二叔!” 说话间,万恨之悄悄地咬破自己的舌头,将全身的毒素顺着气血汇聚于舌尖,打算一旦宁王欲行不轨,便要让他命丧当场。 宁王看见万恨之胸前的刺青,霎时陷入沉思,过了良机才回过神来,连忙替万恨之穿好衣物,旋即转过身去,长叹一声道: “你单枪匹马闯入军中,可是想找本王寻仇?” 万恨之面无惧色,凛然道: “废话少说,我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要辱皆随你的便,我今天报不了仇,今后总会有人替我报仇的。” “我说过,我生者不可!” 宁王神色突变,如阴转晴,脸上竟然挂起几分慈祥: “天下人说本王弑兄霸母,本王绝不否认,但侮辱兄嫂一说,本王也绝不承认!你可知,你娘乃地方豪族千金,与本王情投意合,若不是老宁王偏袒长子,从中作梗,你娘怎么会因为世家联姻,嫁给那个窝囊废!” 万恨之扭过头去,一言不发,权当宁王是在胡言乱语。 “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年反抗之人皆被本王屠尽,你一个十多岁的女娃娃,为何能够侥幸逃脱?” 宁王一边说话,一边替万恨之松绑: “你娘是心甘情愿地随了本王,根本不是忍辱偷生,当年你若是不和你娘赌气,不负气逃出王府,而是乖乖地陪在本王身边,如今早已是一方郡主了。” 万恨之双手脱困,挺身而起,伸手扼住宁王的咽喉,却五指颤抖,迟迟下不去手,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娘呢?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真相!” 宁王轻声叹息,摇头道: “自从上官夜柳进入王府之后,下手将本王的妃子全部杀害,只准本王独宠她一人,你娘也在其中,你的仇人不是为父,而是上官夜柳……” “住嘴!不准自称为父!” 万恨之嗤笑一声,冷冷说道: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信,也不承认你这个父王。” “信不信由你,这些年本王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不奢求你能够轻易地接受本王。” 说着,宁王望向远处的营火: “眼下我们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如联手将韩立人和上官夜柳除掉,我夺回兵权,你安然脱身,至于今后如何,你认不认我这个父王,那又是后话了。” “你要对付韩立人!?” 万恨之稍作思量,将五指从宁王的颈脖上移开。 宁王揉了揉脖子,缓缓道来: “本王坐拥一方,地位、权力、财富、女人,应有尽有,逍遥快活,根本无心重操兵戈,起兵谋反。” “几年前,本王一时不察,被上官夜柳以丹药控制,而且不只本王,全军将士皆是服下了丹药,以致受制于人。” “直到近日,本王方才得知,上官夜柳乃是韩立人的走狗,天威府根本就是假借本王之名,挑起战端!” 万恨之眉头微皱: “我见识过这丹药的诡异,只是想来奇怪,韩立人若是有野心之人,为何不直接用丹药控制皇上,何必搞这么麻烦?” 宁王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 “这丹药偶然服用并不会成瘾,上官夜柳之前诓骗本王,说此丹药可以强健体格,因此本王才和军中将士长期服用,以致成瘾。可皇上的膳饮皆有专人负责,韩立人很难将丹药送进皇上的嘴里。” 万恨之不知是否应该相信宁王之言,又与宁王交谈了一会,感觉从宁王的口中再也问不出其它东西,于是脸色一变,冷声说道: “韩立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办法替你将除掉他,不过甩掉你就此离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万恨之脚踏树干蹿上枝头,只听见树叶婆娑之声,尔后落下几片枯叶,万恨之便没了踪影。 万恨之并没有离开,只是藏在暗处观察,看见宁王站在原地扼腕叹息,并没有高声唤人追赶自己,这才折返回去,向宁王问道: “你有何计划?” 见万恨之回来,宁王先是一喜,随即摇头道: “本王没有计划,但素问姜小橙多谋善策,他既然让你独闯军中,想必已有良策,本王配合行事便是。” “不错,姜公子吩咐我来之前,已有交待……” 万恨之抬头望天,见入夜后天气骤变,与姜小橙所料完全一致,低垂的黑云张牙舞爪,旋即又被闪电撕裂,化作烟雾散去,于是把姜小橙的计划,部分告知了宁王。 “此计甚秒!” 宁王扬天大笑,目送万恨之离去之后,便独自返回营地。 “宁王笑得如此畅快,想必你那侄女已然就范。” 说话间,上官夜柳却见只有宁王一人,警惕道: “万恨之人呢?” 宁王诡异一笑: “她这个傻子,被本王一番诓骗,还以为自己是本王的女儿,此刻已返回姜小橙军中,设法为我军传递情报,还幻想着我军大胜之后,回宁王府当郡主呢。” 上官夜柳勃然变色,直扼宁王的咽喉: “宁王,本夫人在外人跟前稍微给你些面子,你莫非就忘了自己只是一条狗,这生杀之事,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夜柳勿急,且听宁王说明始末。” 韩立人要沉稳冷静许多,轻声问道: “宁王,你刚在是不是树林中问出了什么?” 宁王小心翼翼地将上官夜柳的五指移开,稍缓一口气道: “姜小橙假意在山头休整,其实大部队早已趁夜撤离,仅留下了少量蹲哨的士兵,拖动树枝来山林间来回走动,让我军误以为他们仍在山头休整。此刻,正是追击的好机会!” 韩立人心头一紧,若是宁王所言属实,等到天明之后,姜小橙所部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于是连忙吩咐道: “夜柳,你悄悄潜上山头探探情况,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宁王所言不假,你便以烟火为信,通知本将率军追击!” 言罢,韩立人单手一挥,掌风刮灭了营火,厉声对宁王说道: “你最好不要戏弄本将,否则连傀儡王爷都没得做!” 上官夜柳离去不一会,夜空中腾起一道烟火,韩立人极为谨慎,仍然担心姜小橙有诈,于是对宁王说道: “你点一队精兵随我上山,如果山上没有陷阱,即刻下令大军追击,但如果你和姜小橙联合起来玩什么花样,本将第一个送你去见阎王!” 韩立人行军至山头之上,发现姜小橙的部队果然没了踪影,只有上官夜柳一人,刚刚将蹲哨的士兵击杀完毕,心中又惊又喜: “差点让姜小橙给跑远了!” 韩立人正欲通知山下的大军跟进,却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之中,一支诡异无比的骑兵从黑暗中走出,骑兵的前排是十匹无头黑马,马背上端坐着一具手执大旗的骷髅,旗上赫赫写着六个大字: “宁王死于此地!” 一众士兵见无头黑马行走自如,皆以为是妖人作怪,立即慌乱起来,更令士兵恐惧的是,无头黑马之后,还站着几十个无头甲士,个个哭丧着脸,如丧考妣一般。 除此以外,无头甲士的身后跟着几驾马车,每驾车上都载着一口大棺材,大棺材通体漆黑,相较之下,夜色都少了几分黑暗。 韩立人微一惊慌,旋即敛息凝神,镇定自若道: “众人切勿慌乱,天下间哪来的鬼怪?这必定是姜小橙在故弄玄虚,听本将号令,将这些装神弄鬼之人拿下!” 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韩立人刻意加重了语气,只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一口大棺材闷声响起,嗖地从棺材中飞出一道黑影。 士兵们定睛一看,惊见黑影居然是阎罗殿中的黑无常,顿感后脊发凉,双腿发抖不敢上前。 “众人勿怕,就算真有鬼怪,也不是本夫人的对手!” 上官夜柳心一横、牙一咬,行如疾风闪电,暴掠至黑无常身侧,旋即以掌为刃,横劈黑无常腰身,此招甚快,黑无常根本来不及闪避。 众人皆以为上官夜柳这一击必中,却见黑无常的下半身纹丝不动,腰身以上突然离奇腾起,足有一尺多高,整个人一分为二,令上官夜柳的手掌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划过。 “鬼,鬼啊!” 上官夜柳神情如同冻结,尔后冰破,脸色泛紫,表情极为怪异,一边高声惊呼,一边慌不择路地向山下逃窜。 黑无常仰天长啸,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一众士兵顿感耳鸣目眩,迷糊中东瞅西望,居然看到无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鬼影,从四面八方破土冒出,飘飘荡荡地朝着他们围拢而去。 一众士兵皆被吓得肝胆俱裂,霎时乱作一团逃下山去。 “临阵脱逃者,杀无……” 韩立人正欲喝止士兵逃窜,黑无常行如鬼魅般飞到韩立人身边,双臂向前一突,猛击韩立人的胸膛,韩立人聚臂挡下黑无常的攻击,怒吼一声: “竟敢在本将面前装神弄鬼,拿命来!”。 打斗间,黑无常又是一阵鬼哭神嚎,旋即,韩立人便看到几个鬼影从脚下冒出,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 看到这景象,韩立人有些懵了,不知这鬼影为何物,只得上蹿下跳、左躲右闪,想尽一切办法躲开鬼影的袭击。 更让韩立人且惊且怒的是,那些无头甲士此刻居然行动起来,举起火枪齐齐向他射击。 危急时刻,韩立人急忙服下一枚丹药,旋即极速地晃动着胳膊,数不清的手影连成一片,顷刻间,就把所有的子弹都接到了手里。 “是真的子弹,果然不是鬼怪。” 捏了捏掌中的子弹,韩立人心中松了口气,旋即双手向前一抓,一股吸力自其掌心迸发,犹如漩涡,将四周的空气吸向掌心,隔空夺下了无头甲士手中的火枪。 夺下火枪,韩立人双腿发劲,直朝无头甲士暴掠而去,如同撞钟击鼓一般,一掌掌拍在那些硕大无比的黑铁胸甲之上,胸甲顷刻炸裂,连同蜷头缩于其内的士兵,一起化为了齑粉。 少了火枪的威胁,仅仅躲闪那几个鬼影的袭击,韩立人一下子显得轻松了许多,得以从容御敌,一时间镇定了不少。 一边打斗一边忖量,韩立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迎面接下鬼影的攻击,只见鬼影穿身而过,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韩立人终于确信,这些鬼影不过是幻象。 韩立人识破了黑无常的诡计,心中再无半点迟疑,越过鬼影直奔黑无常而去,瞬间便擒住了黑无常,旋即将其面具揭下: “伏象功中的聚鬼吟,可令人神智错乱、精神恍惚,产生如临鬼蜮的幻象,你就是项元魁的传人阮静姝吧?” 话音刚落,韩立人却突然被宁王封住了穴道。 宁王狂笑不止,手指骷髅肩上扛起的大旗: “韩立人,你堂堂天威府上将,居然没看出本王身怀武艺,可真是失策啊,‘宁王死于此地’这几个字,恐怕要改成‘韩立人死于此地’了!” 韩立人穴道被封,阮静姝趁势从韩立人手中挣脱,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但见无头马的皮囊突然脱落,露出一个马型木架,士兵从木架中撞出,跟随阮静姝迅速撤离了山头。 刚才还厮杀叫喊声震天的山头,顷刻便只剩下两人。 韩立人心念数转思索对策,随口问道: “宁王,你这是何意?” 宁王狠狠地扇了韩立人几个耳光,颇有大仇得报的意味: “韩立人,你何必明知故问,把解药教出来,本王可以只废你武功,不取你性命,让你在王府中做个洗马桶的下人。” 韩立人合上双眼,轻声答道: “本将没有解药。” “你也服下了丹药,岂会没有解药!” 说话间,宁王在韩立人的身上搜索起来: “韩立人,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本王只有借你的人头祭旗了!” 寻找解药间,宁王的手指在韩立人身上探走,韩立人悄然运气,移穴换位,借助宁王轻微的指敲之力,自行解开了穴道。 趁宁王不备,韩立人突然擒住宁王的手臂,逆着肘骨反向一折,猛然发力,将宁王的右臂生生撅断下来,逼得宁王嘶吼着向后窜出数丈。 韩立人随手一抛,将断臂丢弃: “宁王,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本将身为天威府上将,若是连移穴换位,借力解穴这般的雕虫小技都不会,那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宁王自知武艺不敌韩立人,当即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拨开瓶塞聚过头顶,颈脖一扬,数十枚黑乎乎的药丸悉数下肚。 刹那间,宁王已是嘴生獠牙、指化狼爪,浑身肌肉膨胀,被黝黑的毛发所覆盖,外形虽然变了,但神智依然保持了清醒。 数十枚丹药齐齐下肚,虽然令得实力暴涨,但药效过后必定自爆而亡,这一点韩立人和宁王都相当清楚。 宁王的目的很简单,想要逼迫韩立人为求自保,同样服下大量的丹药,如此一来,韩立人必然会拿出解药,他便能从韩立人的手中夺过解药,不过可惜,韩立人同样是走狗一只,根本就没有解药。 背水一战的宁王能够感受到,体内瞬间暴涌而出的内力,正在急剧地消耗着,一旦内力枯竭,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 不及多想,宁王连忙向韩立人猛扑过去,一如那断食多日的饿狼。 宁王的攻势迅猛凌厉,招式似乎出自平北四派,可又不尽相同,当中混入了不少花样百出的变数,令韩立人心中暗忖: “尊主让我调查宁王府与焚经决的关系,夜柳潜伏多时,却一直找不到线索,宁王既然会平北四派的武功,莫非他与四派有些渊源,焚经决和平北四派有关?” 正值两人激斗,韩立人也不敢一直分心多想,好在宁王平时疏于练武,攻势中虽然花招百出,但这些变招皆是华而不实,韩立人稍作揣量,便能找出其中的破绽。 只是可惜,唯快不破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韩立人纵使脑子能跟上宁王的出招,身子却始终要慢上半拍,顷刻间便已是披头散发,狼狈逃窜,黑夜中弥漫着韩立人的血腥味,将宁王刺激得更加亢奋。 韩立人犯难了,丹药就揣在他的怀中,可吃也是死,不吃同样是死,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咒骂姜小橙,咒骂姜小橙让自己陷入如此窘境! ===================== (5494,防吞记录) 第九十六章 玉石俱焚 韩立人自是相当清楚,面对吞下整瓶丹药的宁王,他根本毫无胜算,而且即便只是全力防守,也不可能拖延至宁王药效消退的时候,正觉一筹莫展之间,他突然看到了希望。 上官夜柳率领大队人马杀了回来! 韩立人心中大喜,连忙出声提醒道: “夜柳当心,宁王服下了整瓶丹药,此刻正值真气暴涌之际,实力不容小觑,他倘若自爆,十丈之内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闻言,上官夜柳顿足而立,吩咐士兵散开阵列,在十丈之外各自寻找掩蔽,齐齐开枪射击宁王。 只不过,普通滑膛枪没有膛线作为弹轨,子弹射击呈发散装,多用于近距离战斗,有效射程约莫也就十丈左右,故而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子弹能不能准确命中先不说,就算是侥幸命中,也无异于隔衣搔痒,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见火枪射击收效甚微,上官夜柳稍作忖量,吩咐士兵将绳索捆绑于弩箭末端,顷刻间万箭齐发,直扑宁王而去。 此刻,宁王的身上鬃毛倒竖,坚硬如铁,犹如身披一件棘刺铠甲,弩箭根本无法射入他的皮肉,但成百上千条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套在棘刺的倒勾之上,旋即收紧,却也将宁王裹成了粽子。 宁王挥舞利爪抓扯绳索,可扯下一条又来一条,抓断两条便来一双,这一幕,像极了春蚕吐丝成蛹。 须臾之后,宁王的双爪也被缠绕在了绳索之下,一众士兵紧紧地拉扯住绳索,宁王拼命地扭动身躯,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见宁王被擒,上官夜柳双脚一点,脚踏绳索向宁王飞驰而去,凌空跃起一掌,直拍宁王头上,旋即指尖扣入颅骨,身子在空中疾旋,带动手臂一扭,将宁王的头颅拧了下来。 拎着宁王的头颅,上官夜柳再次脚踏绳索,转身向远处疾驰而去,刚行出十丈之遥,上官夜柳顿觉脚下绳索一松,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后背袭来,势如排山倒海,将她扑翻在地。 后背有些隐隐作痛,上官夜柳起身向后望去,但见宁王刚才的立足之处,炸出了一个坑洞,而宁王则已化作了一摊血肉。 有惊无险,上官夜柳轻舒口气,缓步走向韩立人,将其扶起: “上将恕罪,夜柳先前一时胆怯,竟然当了逃兵。” “无妨,畏惧鬼怪乃是人之常情,你能及时率兵回援,救本将于危难之中,已经是大功一件,待战事一了,本将自有赏赐。” 说着,韩立人从上官夜柳手中接过人头: “封锁宁王死讯,接管宁王军队,不惜一切代价剿灭姜小橙,如此一来,皇上便无从得知,我韩立人鼓动宁王谋反一事。” 上官夜柳一挑眉,疑惑道: “不惜一切代价,之后何来余力攻陷京城?” 韩立人诡异一笑: “宁靖城距离宁王封地有数千里之遥,突袭京师、攻陷皇城,根本是痴人做梦,本将可从来没有妄想过造反成功……” 说到这,韩立人跨上坐骑,话锋一转道: “夜柳,替本将备好丹药,姜小橙此刻已然跑远,我们速速率军追赶,接下来恐怕要打一场硬仗了,你可得全力以赴。” 此刻,姜小橙的部队连夜疾驰,已经行军至灵虞城附近,城外良田沃野,一马平川,虽是城郊,却也村落聚集,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孟雄望向身后,见断后的部队还没有追上来,神色颇为担忧: “姜大人,阮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姜小橙一边观察着周边的地势,一边回答道: “孟将军不必担心,殿军可能有所牺牲,但我已设下二虎相争之计,韩立人必定会被宁王缠住,阮姑娘武艺高强,抽身逃离应该不难。” 孟雄愈发觉得姜小橙神机妙算,又问道: “姜大人如何知道,宁王是在诓骗万中郎?” 姜小橙继续观察着四周的地势地貌: “倘若宁王真的是万姑娘生父,又顾念父女情义,他早应该四处布告,派人寻找万姑娘的下落,又怎会让万姑娘流落江湖十余载?宁王无非是想我们的手,除掉韩立人,替他夺回军政大权。” 说到这,姜小橙勒马驻足,最后一次环顾四周,旋即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犹豫了良久,痛下决心道: “孟将军,立即组织士兵,动员城外的百姓入城,将城外的房舍和农作物全部焚毁,若百姓家中的粮食和草料,没有办法全部搬入城中,剩下的也一并烧了。动作要快,韩立人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什么!焚舍毁田!!!” 孟雄的声调比平时高出了不少,全然不敢相信姜小橙所言。 “是的,迁走百姓,焚舍毁田!” 姜小橙又强调了一次,语气坚定,解释道: “叛军人多势众,若是强攻灵虞城,破城只是迟早之事。好在敌军轻骑奔袭,随军的粮草不多,我们将城外一切可用之物焚毁,叛军后援不及,必会粮尽力弛,不战而败。” 孟雄神色凝重,劝说道: “姜大人,此举有损天道,你可要慎重啊!” 姜小橙依旧目光如炬,只是语气稍缓道: “战火一燃必有伤亡,我没办法避免伤亡,只能减少伤亡,灵虞一旦破城,后果不堪设想,城外百姓的损失,等我回京之后启奏陛下,争取由朝廷进行补偿……孟将军,执行军令!” 军令如山,孟雄虽不情愿,但还是立即吩咐士兵手持火把、腰系油壶,向乡野田间行去,姜小橙则先一步进入灵虞城中,登上城楼,望向城外腾起的滚滚黑烟,心中已然忖量好守城之策: “坚壁清野、坚守城池、伺机破敌。” 思量间,姜小橙已经在城墙上巡视一圈,只见城墙已经完成了改造,四角加筑了四个炮台,炮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与城郭相连。 三门大口径火炮架于炮台之上,可以三面射击,若是敌人冲到城脚之下,门角两门火炮便可攒对横击,使火力覆盖整个城外平原,不会出现火力死角。 “黎儿做得好!” 姜小橙轻声自语,抬头眺望北方,思量妹妹完成城防改造之后,此刻应该已经赶到津迁防线,旋即对灵虞太守吩咐道: “王太守,请在女墙之上加装小口径火炮,再配齐火枪兵和弓弩手,叛军攻城之时,我军的火力万不能断。” 半个时辰之后,穷追猛赶的韩立人兵临城下,他勒马了望,只见城上枪弩林立,更有火炮坐镇四方,不觉注视良久,想到宁王军中火器匮乏,竟还将弩炮奉为大杀器,不由得喟然长叹: “看来姜小橙早有准备,在此恭候我多时了。” 韩立人感慨间,灵虞城楼上鼓角之声渐起,一面姜字大旗在城楼竖起,姜小橙立于旗下,拍了拍身旁的火炮,命将士齐声喊话: “我奉天子之命来此,誓死守城、剿灭叛军,火器乃不饷之兵、不秣之马,城下之人若是珍惜性命,不妨早早投降。” 韩立人气聚丹田,以气吞山河之音喝道: “火器虽猛,却难挡功法之威,灵虞城旦夕之间,唾手可得!” 话音未落,流弹飞矢铺天盖地而来,韩立人下令回撤,吩咐道: “我军长途奔袭,灵虞城守军却以逸待劳,姜小橙诡计多端,我军不可轻举妄动。先将灵虞城包围起来,休整一天再全力攻城。” 在韩立人的指挥下,灵虞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鸽子都休想飞走,如此韩立人方才安心,他胁迫宁王造反的消息,再也不会传回京城之中。 当然,韩立人并不知道,姜小橙早在松陶城剿灭不归阁之时,就将他的不臣之心密奏朝廷,而且姜小橙也压根没有打算求援,以少胜多,往往是聪明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是夜,姜小橙集结众将,刺破手指、歃血为誓,誓与灵虞城共存亡,众将士深受鼓舞,皆是下定决心,要与叛军决一死战,灵虞城中的百姓也纷纷拿起武器,主动参与到守城之中。 见灵虞城军民众志成城、戮力同心,姜小橙又对阮静姝说道: “阮姑娘,你点几队脚步轻快的士兵,盯好各处城门,谨防奸细混入城中!另外,还有两件事……” 阮静姝会心一笑,先众人一步离去。 第二天一早,韩立人下令攻城。 由于宁王叛军是疾袭而来,并未随军携带笨重的攻城器械,故而韩立人挑选军中武艺高强之人,编为突击部队。 突击部队脱下重甲,改穿内部镶嵌铁片的棉甲,不仅可以减轻负重,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远距离射来的子弹。 换装完毕,韩立人吩咐道: “火炮射程虽远,但无法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尔等分散开来,骑快马冲向城墙,既可躲避火炮,又可保留内力。” “等到进入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后,立即施展轻功,如疾风闪电般穿越火枪的射击线,利用火枪重装弹药的间隙,凌空跃上城墙,将火枪兵斩杀于城头,为大军攻城创造机会。” 交代完毕,韩立人一声令下,突击部队在前,攻城主力在后,一时万马奔腾,如波涛翻涌般扑向城池。 韩立人老谋深算,却错误地估计了火枪的射程。 姜小橙还在春长城之时,姜九黎已经先一步到达灵虞城,在她的指导下,灵虞城军械库中的火枪,已经全部加装了长枪管,并打磨了螺旋式膛线,其射程远远在滑膛枪之上。 结果显而易见,突击部队还未回过神来,便已遭遇了一阵枪林弹雨,一时间黄尘滚滚、惨雾蒙蒙,死伤者十之三四。 幸存之人冒着炮火冲锋至城脚,施展轻功踏墙而上,却发现墙壁打滑,根本立不住脚,攀登至半空,竟已无处使劲,于是纷纷滑落,掉下城墙。 原来,姜小橙昨夜吩咐阮静姝在城墙上泼了水,时值严冬,水在冰冷的石墙上结成薄冰,此刻的墙壁又溜又滑、光可鉴人,踏墙而上简直难如登天。 突击部队未能一鼓作气地登上城头,旋即便见流弹飞矢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还有滚木礌石,一帮高手瞬间就被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与木石滚落声混杂在一起,震人心魄。 抢登城头惨遭失败,韩立人大发雷霆,只得凭借兵力优势,下令全军强行攻城,不给灵虞守军装填弹药的时间。 姜小橙亲自登上城楼督战,一声令下,弩箭飞矢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姜小橙又指挥炮台轰击正在冲锋的叛军,炮声响处,烟火腾空,叛军血肉横飞。 虽然跟随韩立人奔袭来此的轻骑数量众多,但骑兵毕竟不擅长攻城拔寨,面对坚固的城墙和漫天的弹矢,再也不能来去如风,一时间战场上尸横遍野,惨烈异常。 叛军扛着云梯强行攻城,虽然遭到猛烈的反击,伤亡惨重,但韩立人不计一切代价地下令冲锋,一拨将士倒下,另一拨将士立马接上,踏着尸体前行,叛军终于还是来到城下,把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见到韩立人计出万死,不顾将士死活,姜小橙忖度道: “看来韩立人的目标既不是宁靖城,也不是灵虞城,而是我姜小橙,只是他武艺奇高,若要取我性命,何必如此麻烦?此战必将他生擒!” 如此思量,姜小橙冒着滚滚浓烟和漫天矢石,指挥守军浇下铁水,阻碍叛军攀登云梯而上,灵虞百姓见主帅无惧无畏,纷纷加入到烧炼铁水的行列中。 士兵皆是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铁水浇灌? 攻城战一直从黎明持续到黄昏,韩立人见天色渐暗,加上部队伤亡惨重,只得鸣金收兵,双方暂时获得了一段喘息的时间。 韩立人回到军帐之中,心头好生烦躁: “宁王果真昏庸,军中竟然没有攻城火炮!” 突然,韩立人猛地抬头,想起了尚未到达灵虞的战象部队,象背上的塔楼之中,便装配了小口径火炮。 只是可惜,韩立人被姜小橙引诱着一路奔袭,战象部队移动缓慢,早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方,至少要五日之后才能抵达战场。 但是韩立人手中的粮草,最多还只能坚持两日。 想到这,韩立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腿: “宁王的军队以战象为核心,善长野外作战,如今被姜小橙引诱到这灵虞城,这下可真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我军不可久待战象,否则粮草断绝,必将陷于绝境,明天必须与姜小橙决一死战。” 第二天,韩立人重整队伍,向全军将士分发大量丹药,将士们不知道过量服丹会危及生命,还纷纷为自己变得力大无穷,而感到兴奋不已。 但见战场之上,叛军披上重甲、顶其巨盾,浩浩荡荡分几十路纵队,从四个方向同时围攻灵虞城。 有了重甲巨盾护体,叛军犹如神助,越过枪林弹雨却毫发无损,奔跑起来还虎虎生风,一个个大着胆子往前冲,很快便冲破了第一道城门,攻入瓮城之中,向主城门发起冲锋。 瓮城是修建在主城门外的半圆形护门小城,两侧与城墙连接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其内空间相较狭小。 瓮城之内,攻防双方鏖战正酣。 瓮城之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叛军回头望去,只见两个骑兵策马而来。 前面的那匹马似乎没有蹄声,而马的周身却萦绕着呜咽。 骑马之人极为眼熟,突然,一道火炮亮光闪过,照亮那人惨白的脸面,一众叛军心中皆憷,此人竟然是宁王! 宁王身后跟着上官夜柳,此时的上官夜柳迟眉钝眼、神情呆滞,几个胆大的叛军走近观望,见上官夜柳彷如被宁王勾住了三魂七魄,于是大声呼唤: “上官夫人,快醒醒,当心城墙上的炮火。” 岂料,上官夜柳并未应答,只是啼啼哭哭、低声自吟: “宁王死不瞑目,我害了宁王,宁王死不瞑目,我害了宁王……” “鬼、鬼!宁王回来报仇了!” 一众叛军惊恐万分,倾刻间队列大乱。 便在这时,城墙上炮声震天,烈焰翻腾,一众叛军在瓮城中挤作一团,当场便是炸死了一片,死去的叛军身体扭曲变形,轰的一声自爆,又将附近的叛军炸死,一阵阵连锁反应之后,先行攻来的叛军死伤大半。 突然,几个萨满装扮之人站上墙头,在城墙上跳起了大舞,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诅咒着什么。 韩立人让士兵服下大量丹药,本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之法,不惜一切代价攻下灵虞城,岂料却反被姜小橙利用,且让他无法解释。 “尸爆术,是南疆的尸爆术!果然是宁王回来报仇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蛊惑,叛军瞬间崩溃,顿时大乱,纷纷丢盔卸甲,向瓮城外逃去,可瓮城外的叛军不明就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瓮城,一时间相互践踏,死伤者比比皆是。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韩立人大怒,没想到一连两天之内,连续喊出这句话,一次在昨夜山头,一次在此刻城下,咬牙切齿,心中恨得早已将姜小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眼下兵败如山倒,已经没有人听从他的号令,韩立人气得拔刀连砍了几个逃兵,仍然遏止不住颓败之势。 姜小橙在城墙上,将韩立人的窘境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挥动令旗,指挥火枪兵集中火力,向韩立人的坐骑射击,战马一声惊叫,把韩立人掀翻在地。 韩立人自知中计,抬头而望,只见城墙上安放了十余门小口径火炮,还有数十名火枪兵严阵以待,姜小橙正举着一把长枪对准他,挑衅道: “韩立人,你说,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枪快?” 望着那些冰冷的枪口,韩立人知道插翅难逃,直勾勾地瞪着姜小橙,一言不语,一粒一粒地将整瓶丹药放入口中,旋即抓起两名即死将爆的士兵,凌空跃起,朝姜小橙暴掠而去。 “姜小橙,我与你玉石俱焚!” ===================== 预告: 今天继续万更,晚上还有一更。 (5433,防吞记录) 第九十七章 后院失火 双方于灵虞城激战至此,各自心中已然清楚,韩立人要的是姜小橙的命,死的。姜小橙同样也要韩立人的命,活的。至于这场战争,不过是两人切磋较量的一盘棋。 瓮城之中,陷入绝境的韩立人左右伸手,抓住两个即死将爆的士兵,纵身向城楼上跃去,速度乃平生之最快。 “阮姑娘,熬象!” 姜小橙话音刚落,城墙上两门火炮齐开,炮弹嗖地窜出炮筒,直射韩立人而去,究竟是火器快,还是身法快,答案即将揭晓。 说时迟、那时快,韩立人捏断手中士兵的颈脖,旋即大臂一抡,猛地将其抛向姜小橙,双手得以腾出,韩立人又徒手接住飞来的炮弹,凌空踏虚,继续向姜小橙暴掠而去。 就在韩立人抓握炮弹的瞬间,炮弹霎时炸裂,但并未见硝烟弥漫,也未见血肉横飞,只有两张大网倏地自炮弹中射出,于韩立人的掌心张开,将他死死地束缚起来。 这两张大网乃是阮静姝所编织,其编织手法与熬象的假人完全一致,只不过棕丝换成了盘龙丝,钢针上也萃满了麻痹经络的毒药,只要韩立人稍作挣扎,盘龙丝便会勒紧,将毒针刺入韩立人的皮肉。 此刻的韩立人,其状已是半狼半人,且仍在极速狼化,力大无比,并不惧疼痛,于半空中运转真气,企图迸发内力震断盘龙丝,从毒网中挣脱出来。 便在这时,狼化突然停止,韩立人心头一愣,惊觉丹药不仅失效,而且连自身的内力也无法运转了! “七曜化气散,我何时中毒了?” 韩立人一探内息,才发现自己身中剧毒,还未想明白,顿感后腰一阵剧痛,埋头一看,但见一支爪状弩箭破腹而出,拖曳盘龙丝紧缚他的腰身,旋转七八圈之后,倒勾刺入他的血肉。 弩箭之后是长长的盘龙丝,此刻韩立人犹在半空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血淋淋的纸鸢,放鸢人正在收线,韩立人在盘龙丝的拖曳下,身子向下一沉,轰的一声坠落地面,击得烟尘滚滚。 韩立人一动不动地瘫在地面,看见他刚才抛出的尸体,已经在城墙下炸为一摊血肉,又见上官夜柳手持弩枪,枪口处有盘龙丝射出连接弩箭,当即明白是上官夜柳把即将爆炸的尸体拖了下来。 韩立人的心中有千般不甘,咬牙切齿道: “夜柳,这是为何?这弩枪我认得,正是姜小橙所造,莫非你和他日久生情,竟敢背叛本将!” “我又未服丹成瘾,为何要听命于你?倒是你瓶中的丹药,有一半都被我换作了七曜化气散,不过你放心,此毒只会化去真气,你死不了!” 说话间,上官夜柳缓步走向韩立人,撕下人皮面具: “上官夜柳昨晚独探山头之时,已经死在我的手中,上官夜柳与黑无常的那一场打斗,不过是我与阮妹妹演得一出戏,不然哪有机会吓跑士兵,让你和宁王单打独斗,最后被我救下。” “万姑娘,恭喜你大仇得报,又擒住韩立人立下大功!” 姜小橙从城墙上走下,行至韩立人身边: “韩立人,你身为天威府上将,最为清楚严刑逼供的手段,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想问些什么。” 韩立人这才明白,姜小橙一路引诱,不过是为了活捉、审问自己。 一阵苦笑之后,韩立人缓声说道: “我安排小宁王回府,又吩咐白象教截杀,不过是与你的一场游戏,小宁王死在途中,我胜,小宁王顺利回府,我败。” “挑唆宁王造反,同样是一场游戏,只为创造机会,在战场上与你一较高下。至于通达镖局……” 说到这,韩立人见姜小橙瞳孔放大,故意收语不言,望着姜小橙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神情,仰天狂笑道: “姜小橙,你与我一样,不过是供人消遣的斗犬,这次是我输了,该我死,但下次你未必能赢。其余之事,你休想知道……” 说完,韩立人咬舌自尽,炸为一滩血水,世上再无他活过的痕迹,姜小橙再也无法从他身上问到什么。 众人心中一寒,千万将士的性命,竟然只是供人玩乐的道具? 暗处,黑袍人微微颔首,低声自语: “文武斗,文胜武败,姜小橙,本尊等你回京。” 明处,姜小橙思绪万千,轻声叹道: “线索又断了,韩立人位极人臣,又有谁能做他的主子呢?” 西南一事暂了,姜小橙吩咐孟雄解决宁王残部,自己则带上万恨之和阮静姝,先北上与妹妹汇合,再一道回京面圣,做长远打算。 按照姜小橙的推测,虽然韩立人自认谋反之事密不透风,但既然有丹药出现在军中,那此事就必然牵扯到黑袍人,而黑袍人的势力又遍及南北,因此阿卑必定知晓宁王谋反,也必定会趁机发难。 故而在锡甘客栈之时,姜九黎便听从哥哥的安排,先行一步到灵虞城改造好城防军械,随后在闻一圆的护送下,星夜北上,赶往赤河上游南岸的津迁城,协助守军抵御阿卑的入侵。 五日之前,姜九黎刚刚抵达津迁城,就登上城楼眺望,只见阿卑大军已在赤河北岸扎营,营中旌旗招展、人喊马嘶,战船已然就绪,敌将正在杀马祭天,又将一猪一羊投入赤河祭水,不日便会渡江南侵。 “乖乖!哥哥还真说对了,黑袍人想要唆使宁王和阿卑南北夹击,令朝廷腹背受敌,我要是再来晚一些,黄花菜都得凉了!” 说话间,姜九黎像一只小麻雀,东瞅瞅、西瞧瞧,但见城中的守军斗志低迷、萎靡不振,军营中盔甲扔得满地,战马四处散放,毫无战力可言,鼓囊着小腮帮自语道: “这群家伙,是小哥哥不疼、还是小姐姐不爱了,一个个蔫头耷脑的,难不成被老板拖欠了薪水?” 常言道,救兵如救火,姜九黎急忙唤来津迁太守和一众将领,一问之下才知道,津迁城守军之前中了诱敌之计,横渡赤河追击敌军,结果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此时,灵虞城已经败光了家底,可用战力不过万余,而正欲渡河攻城的敌军,却足足有十万之众,守军上下已然全无抵抗之心。 “姜大人,敌军不仅十倍于我,而且还有十方星火挂帅,此人善造攻城器械,用兵激进猛烈,灵虞城恐怕守不住了!” “嘿嘿,我也是姜大人了!” 姜九黎暗自欢喜,喜过之后便是惊讶,那个心胸狭隘的十方星火,如今居然也成一军统帅了。 喜过惊过之后,姜九黎绷脸遮掩笑颜如花,将虎符往桌上一拍,拿出圣旨举过头顶,正色道: “城防之事即刻由我接管,诸位毋须担心,十方星火在河谷之战时,就被我哥哥耍得团团转,这次换我来戏耍他。而且不妨告诉大家,平叛宁王并未调用前线兵力,我军再坚持几日,必有援军赶到。” 姜九黎话音刚落,众将眼睛一亮: “姜大人,你说得如此轻松,莫非已有守城良策?” “绝不能固城坚守,反倒要主动出击。” 姜九黎扯了扯喉咙,尽量不让嗓音听起来幼稚: “阿卑与我兵力悬殊,又有大型攻城器械,一旦横渡赤河,津迁城便是豆腐一块。我军唯有扬长避短,利用赤河这道防线,将敌军拖入水战,才能抑制敌军的兵力优势。” 说到这,姜九黎闭上双眼,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如翻书一般呼呼闪过,军事综艺、战争电影、兵法图书,最后连早教画册都没有放过。 突然,姜九黎的一双大眼睛如灯泡一般闪亮,嘿嘿一笑道: “水军分为五部,东西两部正面应敌,分别防守江岸的东段和西段,精兵藏于中部,作为突袭部队,另外两部埋伏于港湾,听从号令机动行事……” 部署完毕,姜九黎将一卷图纸递交给兵曹: “上面记载了烟雾弹的制法,动员全城匠师,连夜加急赶造,工钱计件发放。此外,军中所有的大型战舰,悉数调配给中部突袭部队,其余四部的战船,全部替换为舴艋。” 说完,姜九黎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之处。 众将皆惊,想不到这样一个衣着奇怪的俏姑娘,竟然熟知兵法,若不是姜家兄妹早已名声在外,众将定然以为姜九黎是在纸上谈兵,不敢听命于她。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十方星火已经站在江边,手舞大旗,亲自指挥,三十余艘战船绝江而来,远远望去,赤河之上舳舻蔽空、旌旗掩日。 “一艘战船一千人,两艘战船两千人,三只青蛙……不对不对!” 姜九黎摇了摇头,彻夜监造赶工的她有些疲倦,两三个哈欠振奋精神,继续目测阿卑战船的规模,低声估算: “阿卑虽然人多势众,足有十万狼兵,不过受战船限制,只能分三批渡江,不仅减小了兵力优势,还让阿卑狼骑失去了用武之地。” 思量间,阿卑战船已经来袭,东西两部的守军左右夹击。 守军利用舴艋轻便的特点,轮番冲撞阿卑战船,并投掷烟雾弹迷敌眼目,由于阿卑不熟悉赤河的水面情况,加之战船体大,机动性较差,难以转向调头,更别说迎战小舴艋。 便在这时,满载谷草火药的守军舴艋,如同尖利的刺刀,极速前行划开水面,插入阿卑船队,焚烧阿卑战船辎重。 一时间水面上炮声如雷、火光滔天,烟雾迷漫,犹如一团黑云落在了赤河之上,被火龙搅得滔滔翻滚。 江岸之上,姜九黎同样手舞令旗,亲自指挥。 但见突袭部队的大型战舰迅速出击,仿似虎入羊群,接连撞翻七八艘敌船之后,又登船杀敌,江面上立时旗帜颠仆、刀光剑影,喊杀声、惨叫声,连续不绝。 虽然局面一片大好,但姜九黎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抬眼望去,十方星火在赤河北岸,将烽火连弩一字排开,射杀撤退上岸的逃兵,并吩咐巨嗓之人齐声高呼: “抢滩成功,攻上南岸者,赏金百两,绢帛千匹!” “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退无可退之下,阿卑狼兵只得背水一战,络绎不绝地顽强进攻,且愈战愈勇,赤河中沉船无数,狼兵纷纷爬上舴艋,与守军捉对厮杀。 就在两军鏖战之时,姜九黎看到如潮水般撤回岸上的伤兵,突然灵光一闪,旋即大喊一声: “太好了,马上集结这些伤兵,调整好队伍,发给他们旌旗锣鼓,在林地之中摇动旗帜,敲着鼓、打着锣,从后方绕到江边来!” 按照姜九黎的吩咐,这些伤兵迅速集结,旋即在南岸港湾摇旗呐喊,顿时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正在赤河上激战的狼兵听闻,皆是惊愣,以为有援军驰援灵虞城,因而心生胆怯。 十方星火见灵虞守军如此顽强抵抗,心中也不免猜疑乃至惊恐: “难道宁王并未起兵,本应镇压宁王的各路驻军,都驰援灵虞城而来,但是不可能这么快啊?” 如此思量,十方星火下令抓紧进攻,一定要在更多的援军赶来之前,强行横渡赤河,在这道天堑上撕开一条口子,将阿卑狼旗插在津迁城的城楼之上。 毕竟,这是他作为阿卑统帅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 时光飞逝,转眼夕阳衔山,赤河上的战斗却还没有结束,赤河的水溶入无数将士的鲜血之后,显得更加殷红。 赤河南岸,姜九黎望向沉船、浮尸,不禁心忧: “我军虽然士气正旺,将敌军杀伤过半,但如此硬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是一直这样耗下去,阿卑即使伤亡惨重,但凭借人数优势,也能将灵虞守军给全部耗死,怎么办……” 赤河北岸,十方星火抬头眺望,看见己方的战船不断地逼近对岸,只要再牺牲万余人,就能将南岸守军斩尽杀绝,心中无限欢喜: “今日哪怕是玉石俱焚,我也要渡过赤河,攻下灵虞城,如此一来,加之川尚城,我阿卑就在赤河天堑上撕出了两道口子,东西齐齐南下,攻下宁靖城指日可待!” 十方星火正欲下令发动新一轮的攻击,一个传令兵奔入营帐之中: “十方大人,北境情势危机,古静草原上的奴隶冲破各处奴隶营,现已集结成军,狼主下令即刻撤军回防,先行镇压奴隶军。此外,传言有人在古静草原发现了乌日娜公主的踪迹。” “撤军!?我就要渡江成功,竟然让我撤军……” 十方星火唇齿向碰,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 虽然心有不甘,但十方星火知道,倘若奴隶军一旦成势,即便攻下津迁城,也不可能守得住,无奈之下,他一枪崩了传令兵,猛锤桌案,疾呼三声: “撤!撤!撤!” 阿卑后院突然失火,而且还失了大火,十方星火不得不下令撤军,姜九黎胜了,但胜得侥幸,胜得莫名其妙。 姜九黎有些闷闷不乐,她好不容易在记忆碎片中拾掏出一册小学六年级教材,上面记载了赤壁之战的全过程,本指着借十方星火一战成名,没想到津迁之战居然这般收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姜小橙率领援军赶到津迁城的时候,战火已然熄灭,兄妹二人互通有无之后,向闻一圆问道: “闻镖头,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闻一圆抬头望天,眼眶有些湿润: “镖局遭受重创,不过韩立人已死,也算告慰了众兄弟的在天之灵。几位哥哥的家中尚有幼子,我即刻返回镖局,悉心传授侄儿们武艺,让他们继承父辈的遗志,重振我通达镖局。” 告别了闻一圆,姜小橙兄妹起身返回宁靖城。 西南这一遭走下来,不仅没有找到炼制丹药之人,反而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复杂,令得兄妹二人心事重重。 但更令姜小橙兄妹震惊的是,半个月之后,当他们回到宁靖城的时候,此时天色昏暗,京城中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焰,火光滔天! ===================== (4715,防吞记录) 第九十八章 横刀夺爱 姜小橙兄妹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回宁靖城,却发现城中某处大宅院失火,熊熊烈焰窜上夜空,衬得星月都有几分暗淡。 半个月之前,兄妹二人正在归途,韩立人唆使宁王谋反,兵败后咬舌自尽的消息,还没有传回宁靖城之中。 时逢权正志和羊月从栗北城返回京师,翰林院之内,羊月缓步走向权正志,左右环视,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 “权侍讲,你与赖贵妃交好,贵妃设法提前召你回京,却为何要连同我一起召回,我可有言在先,我羊月绝不会攀附权贵,更不会参与党派之争!” 权正志自顾自地整理桌案,并未正眼看向羊月: “羊侍讲,有些事你得多向令慈请教,今日正午,贵妃娘娘设下家宴,令慈已应邀参加,你可不能缺席哦。” 言罢,权正志诡异一笑,先一步离开,独留羊月一人在空旷的庭园之中,羊月看着园中的冬梅沉吟良久,喟然叹息,移步向会景楼行去。 会景楼位于城中山丘,楼高十余层,近可观四面坊市,远可望八方山水,内外景色,举目皆尽,楼塔左右依山而建的房舍,皆是富商别院,环境清幽雅静。 赖贵妃于会景楼设下家宴,席上有赖荐义、赖荐仁、赖文豪三人,此外,权正志和羊羽母女也在,除了羊月强作欢颜之外,其余众人无不是放歌纵酒,恣意快活。 但见赖荐仁一手端酒,一手戏弄羊羽: “羊花魁,早在四海城之时,我就听说你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声乐一起更是波涛汹涌,早就想与你切磋一番,只可惜当时你只侍奉哈禄腾一人,我一直苦无良机啊!” 羊羽咯咯媚笑,与赖荐仁交杯饮酒,凝望道: “赖寺卿,你说的波涛汹涌,是指四海城以东的大海,还是另有所指?你口中所言,如此深不可测,奴家可听不明白呀!” 赖荐仁也不客气,为羊羽种下红豆: “羊花魁,真正深不可测的是你,我可是鞭长莫及啊!” 羊月看见微醺的娘亲与赖荐仁打情骂俏,终于是明白,赖家的家宴,为何会邀请她这个毫不相关的外人出席,她又为何得以提前返京。 万分尴尬的羊月埋头夹菜,却不饮酒,众人皆醉,只能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酒桌另一边,权正志端起酒杯,恭声道: “贵妃娘娘,下官能够提前回京,皆是娘娘费心劳神之功,下官自是感恩戴德,牢记娘娘的提携之情,今后必定唯娘娘之命是从。” 赖贵妃浅浅一笑: “正志,今日既是家宴,你唤我一声姐姐即可,你替姐姐除掉王家,姐姐自然也得设法接你回京。姐姐出宫一次不易,今日我们不谈国事,只谈家事。” 羊月偷偷瞥了一眼权正志,这才知道,朱太守和王员外家破人亡,原来全拜权正志所赐,可怜朱太守的次女朱珠,至今仍浑然不知,而且已然有了身孕,在家中安心养胎,为仇人开枝散叶! 姐夫变丈夫,妻妹变妻子,此刻的权正志春风得意。 众人推杯换盏之间,楼下传来丝竹之韵、歌咽之音,因轻风递送,断续悠扬,引得众人向楼下望去,只见一别雅院落之中,一妙龄女子生得眉如漆黛、口似朱红。 女子美貌,令权正志啧啧称赞: “此女燕语莺声,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若见其貌,则不赏其声,实乃美若天仙。” 赖文豪收敛痞样,痴痴地望向楼下: “这个女人我认识,名字叫雅娴,原本是京中名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莫无不精,冠绝一时却又不染风尘,有人挥金百两,也不能一睹芳容,后来她与儒商刘正青两情相悦,便嫁做人妇。” 赖荐仁狠敲赖文豪的脑袋: “败家儿,你一提到这个女人,说起话来都变得文绉绉的,想来挥百金却不睹芳容的人,就是你这个败家儿!” 赖荐义急忙护住侄儿: “荐任,羊花魁当年可也是四海城名伶,你如今美人在怀,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呀。文豪现在也是大小伙了,哥哥我鳏夫一个,最懂文豪的感受。” 赖贵妃捂嘴笑道: “正志,我娘走后,爹爹一直独身一人,如今年岁渐高,身边却无贴己之人照顾,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权正志当即领会了赖贵妃的用意,稍作忖量道: “姐姐放心,弟弟我这便替义父觅回佳人。” 赖荐义自是明白女儿和权正志用意,当即说道: “正志,天子脚下可不敢强夺人妻!我被撤去寺卿日子不久,方太傅前些日又遭人毒杀,眼下皇上正在寻机打压我等一帮老臣,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权正志邪魅一笑: “义父放心,刘正青和雅娴皆是文艺之人,清高而感性,正志自会设法,让刘正青将娇妻拱手相让,令雅娴心甘情愿地伺候义父。” 赖贵妃微微颔首,她心里清楚,重振贵妃党少不了权正志出谋划策,这枚重要的棋子,一定要善加利用。 当晚,权正志便找来了一个名唤梁武的混混,将其打扮得光鲜亮丽,若不开口说话暴露痞子气,俨然一个翩翩富家少爷。 权正志亲自为梁武刮干净毛须,吩咐道: “明天一早,刘正青会出门做生意,你趁机潜入刘正青的宅子里躲着,待刘正青回府用午膳之时,你便故意搞出动静,让刘正青抓个正着,然后……” 交代完毕,权正志又将一锭金子放在梁武手里: “切记,不可贪财、不可偷盗,刘正青抓住你之时,你身上不能有任何赃物!这锭金子只是茶钱,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第二天,梁武早早地就来到了小别院之外,一见刘正青离开,他立即按照权正志的指示,潜入刘正青的卧房,躲在柜子中耐心等待。 期间,雅娴曾在卧房更换衣物,梁武窥见如此美人更衣,虽然燥热难耐,但为了金子也是强忍欲火,只是偷偷地自亵了一番,弄脏了衣裤。 正午时分,刘正青用完午膳,回到卧房歇息,刚刚走进房门,正欲让雅娴给自己松松骨,突然听到一声喷嚏响,此声显然是男人发出的,而且是中气十足的男人。 刘正青一下警觉起来,循声望向柜子,探着耳朵,轻缓地向柜子挪动脚步,越走越近,倏地一把拉开柜门,将梁武拖曳而出。 梁武假意激烈反抗,刘正青急忙呼喊家丁护院,众人一拥而上将梁武制服,但令刘正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还没有质问梁武,梁武却主动承认入室偷盗: “刘老爷,我听说刘府上金玉满堂,一时财迷心窍,当了窃贼,请刘老爷绕了我这一次,千万不要将我扭送至官府,我再也不敢了!” 说完,梁武连连磕头,地面上顿见血痕。 刘正青熟读圣贤,为人清高,自然不会轻饶入室偷盗的贼人,所谓捉贼拿赃,刘正青当即吩咐下人搜身,可是搜遍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赃物。 刘正青长年外出经商,心思自然比寻常人缜密,见没有赃物,便起了疑心,怀疑梁武主动承认偷盗,其实是在避重就轻,转移注意力。 如此思量,刘正青上下仔细打量梁武,见其华冠丽服、腰系美玉,不像是盗贼的装扮,反倒是有些像京中的纨绔子弟、风流公子。 梁武与盗贼身份不相符的装扮,令刘正青的心中不免嘀咕: “就算此人是盗贼,可身上没有赃物,若他死不承认,官府也没办法定罪,而且此人轻易承认自己是入室偷盗,必定另有蹊跷!” 想到这,刘正青望向身旁的雅娴,只见雅娴表情平淡,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梁武表现出明显的愤怒,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 “雅娴年轻貌美,又曾是清倌人,习惯了众星捧月,我却时常不在家中,雅娴独守空房难免寂寞。这盗贼趁我不在之时,偷偷潜入别院,莫非与雅娴有染?” 雅娴乃是善解人意之人,见刘正青盯着自己,且神色颇为奇怪,当即明白刘正青对自己有所猜疑,连忙解释道: “老爷,抓贼护院乃是男子之事,我弱女子一个,心想此事自有老爷处理,因而没有搭理此事,夫君可千万不要多想。” 只是此时,刘正青已经先入为主,怀疑雅娴存有奸情,自然不会听信雅娴一面之词,于是严加讯问梁武,要他说出真相。 梁武根据权正志的指示,只承认自己贪财偷盗,绝口不承认自己贪色偷人,叫冤不止,自然被刘正青动用私刑,伤得不轻。 雅娴见丈夫不肯相信自己,心中万分委屈,只觉眼眶一热,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可刘正青不仅不出声安慰,反倒以为雅娴是在心疼梁武,更加怀疑两人有染。 疑心重重的刘正青吩咐下人再次搜身,这一次搜得更加彻底,直接将梁武扒了精光,结果赃物没有找到,反倒是发现了梁武裤中的秽物,梁武百口莫辩! 刘正青哪会相信梁武的解释,盛怒,一气之下花重金打通关系,绕过京兆衙门,直接将梁武扭送至大理寺,状告梁武光天化日之下潜入自己家中,想要欺辱轻薄自己的夫人。 大理寺丞看罢刘正青的状词,疾言厉色道: “梁武,大白天并非偷盗之时,你白日潜入刘宅偷盗,实在是于理不通。刘正青的状词是否属实,你潜入刘宅的真是目的,其实是贪图昔日名伶的美色,想要对刘夫人图谋不轨?” 梁武磕头不止,按权正志所教,直喊冤枉: “大人明鉴,小的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偷东西哪管白天黑夜,只是没想到意外弄出声响被抓,但绝对没有占刘夫人的便宜,更别提和刘夫人私通了,刘夫人惊为天人,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蟊贼。” 捉贼拿赃、捉奸在床,虽然梁武承认偷盗,但因为没有赃物,便无法认定偷盗,并且事发之时,梁武与雅娴皆是衣着整齐,更不能认定奸情,大理寺丞一时不知如何断案。 刘正青急了,连忙提点道: “寺丞大人,梁武锦衣玉带,腰上一块美玉便已价值千两,哪里像个市井蟊贼,必定是见我夫人美貌,故而见色起意,请大人明鉴!” 大理寺丞觉得刘正青说得有理,更觉得不能让刘正青白花了银子,权钱交易讲究一个诚信,如此方能长久,于是惊堂木一拍: “大胆梁武,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寺丞大刑伺候。” 听到大理寺丞要动用大刑,梁武按照权正志的指示,坚持不改口、不认罪,直到看见衙差呈上各色刑具,才慌忙认罪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雅娴尚未从良之前,曾经与小人做过几日露水夫妻。小人心想刘老爷经商在外,雅娴空闺必然苦闷,于是潜入刘宅,想要为雅娴填补空虚,两人重拾旧情已有些日子,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 梁武认罪,认罪的时机恰到好处,让人深信不疑。 刘正青既愤怒、又惊喜,怒的是梁武与雅娴存有奸情,而且雅娴还欺骗自己,说她从良之前只卖艺不卖身;喜的是自己明察秋毫、识破真相,并且当场抓住奸夫,否则便是头顶一片绿,沦为众人的笑柄。 梁武认罪,大理寺丞按律将其收监,但梁武的心中却并无担忧,不出数日,权正志便会将他从大牢中捞出来。 刘正青虽然赢了官司,却输了面子,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刘正青,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立即提笔写下休书,不过休书只说感情不和,并未提及出墙一事,算是给双方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虽然刘正青在休书上留足了情面,但嘴上却毫不客气,叱喝雅娴: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刘正青最后悔之事,就是娶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青楼女子,勾搭成奸,背叛相公。” 雅娴眼噙泪水,双指问天,下跪发誓: “相公,我嫁入刘家之前,虽然身在青楼,但只是一名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全城皆知,嫁与相公之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有见过梁武,何来奸情一说?” 刘正青此刻正在气头之上,哪里听得进去,于是吩咐家丁将雅娴拖出宅院,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雅娴出身青楼,无缘无故地被丈夫一纸休书,一脚踢出家门,根本无处可去,告天天不灵,告地地不应,加上雅娴又是感性、刚烈之人,衔冤负屈之下,果然与权正志料想的一样,跳河轻生。 刻意在河边垂钓的赖荐义见时机成熟,一跃扑入河中,英雄救美。 一个时辰之后,雅娴鼻尖微动,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美眸缓缓睁开,看见自己所处的房间,家具摆放与以前在青楼之时一模一样,一股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莫非我从未离开过青楼,嫁给刘正青只是黄粱一梦?” 雅娴起身下床,在房间内缓步走动,玉指青葱,轻抚过每一个极为熟悉的物件,颇为感触,突然房门响起: “雅小姐,你醒了吗?” 雅娴打开房门,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随后,赖荐义也走进了房间: “雅姑娘,在下赖荐义,下午在河边垂钓之时,见你轻生跳水,便将你救了回来,眼下看来,姑娘并无大碍,真是佳人自有天相。” “恩公何必多此一举!?” 雅娴生无可恋,眼泪哗哗地留了下来。 赖荐义故作毫不知情,关怀道: “雅姑娘切勿伤怀,天下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赖荐义曾是光禄寺卿,后被政敌设计陷害,丢了乌纱帽,最初也是心如死灰,这段时间以来,我每天在江边垂钓,心态逐渐开阔,日子也是照旧过。” 雅娴收了收眼泪,环顾四周: “恩公以前可是认得我,这房间的装扮与我当年在青楼中的香房一模一样,就连窗户上的剪纸也毫无差别。” 赖荐义憋一口气,涨红了老脸,故作少年青涩样: “我以前常去青楼打茶围,听雅姑娘谈曲论调,吟诗作对,心中好生爱慕,只可惜我赖荐义才疏学浅,从未得姑娘青睐。” 说到这,赖荐义轻叹一声: “后来雅姑娘与刘老板儒商陪佳人,赖某思姑娘而不见,于是比照姑娘的香房,布置了一间客房,以此睹物思人,姑娘可不要笑话我。” “哪有儒商配佳人,只有痴女随怨男!” 雅娴一时感伤,将自己被休一事悉数告知赖荐义: “……相公怀疑我与盗贼梁武私通,已经将我逐出家门。” 闻言,赖荐义按照权正志的欲擒故纵之计,并未火上浇油,与雅娴共同责骂刘正青,反而为刘正青开脱: “刘老板常年在外经商,兴许一时冷落了姑娘,但休妻一事,不过是一时气上心头,说不定过些天一消气,便会回心转意,向雅姑娘赔罪认错。姑娘不妨耐心在我这住上些日子。” “但愿吧……” 雅娴轻轻叹气。 赖荐义见雅娴心存幻想,心中忖量道: “正志说得不错,这两夫妻毕竟是因才相识,相互欣赏,若是气头一消,冷静下来思考,说不定发现此事蹊跷。在他们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之前,必须彻底将这面镜子给摔碎。” ===================== 今天仍然日万更,加更中午发布,然后五一休息几天,恢复正常更新。 (5452,防吞记录) 第九十九章 心狠手辣 一身清白却无故被休,雅娴倍感委屈和苦闷,长夜漫漫自是无心睡眠,赖荐义贴心陪伴,邀雅娴秉烛畅谈,品茗赏月。 闲话间,赖荐义绝口不提刘员外的过错,只提雅娴的付出与委屈,引得雅娴连连倾诉,愁肠百结,竟然主动讨要酒水。 赖荐义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不许雅娴借酒浇愁,只说多饮伤身。 雅娴黯然神伤,淡饮一口清茶,喟然长叹: “我对相公忠贞不渝,知道他看重女子贞操,怕他心有顾忌,于是与他共结连理之后,便再未踏出刘宅半步。可即便如此,相公不相信朝夕相伴、同床共枕之人,却偏信梁武的一面之词,实在是令人心寒。” 赖荐义愤愤不平道: “雅姑娘秀外慧中,乃是咏絮之才,万不可能看上那般粗鄙的梁武,刘员外可真是失察,雅姑娘为何不向刘员外解释清楚?” 雅娴直望窗外,眼神如夜空一般空洞,无奈道: “大理寺丞已经当堂宣判,断定我和梁武有染,我又能找谁说理去?只能埋怨老天爷不长眼睛,怪自己的命苦。” 赖荐义一拍桌案: “岂有此理,大理寺丞明显是误判!雅姑娘,明日我们便去公堂之上,状告梁武证不言情,以致雅姑娘蒙冤,让刘员外看清真相。” 闻言,雅娴感激涕零,向赖荐义跪下: “小女沉冤待雪,多谢恩公收留,并替小女子主持公道!” 赖荐义乘势将雅娴扶起,轻拍雅娴的香肩: “我俩有缘,雅姑娘若是言谢,反倒是让赖某羞愧。” 就在赖荐义与雅娴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权正志早已亲自登门拜访大理寺卿、寺丞,花重金将其收买,且开出的价钱远远高于刘正青。 第二天公堂之上,赖荐义状告梁武证不言情。 大理寺丞借机火上浇油,装作没看明白赖荐义的诉状,不问梁武伪证之罪,却当场叱呵刘正青存在诬告的嫌疑,以此挑拨刘正青和雅娴的关系。 “我诬告!?” 刘正青也是个犟脾气,看到雅娴找来外人与自己对簿公堂,气不打一处来,当堂便草拟诉状,同样状告赖荐义诬告,公堂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双方相互陈情之时,刘正青狠狠地瞪着雅娴,歇斯底里道: “贱妇,你与他人通奸不说,居然还反过来说我诬告,你寡女一人,在一个鳏夫家里过夜,指不定发生了什么,不如就此改嫁算了!” 刘正青与雅娴本因吟诗作赋相识,此刻火冒三丈的刘正青越骂越来劲,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儒商形象,竟然当堂写了首打油诗,用来讥讽雅娴和赖荐义: “莺楼何来美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 偶有鸳鸯两三对,也是野鸡配色狼。” 刘正青此诗一出,雅娴心中一沉,她破镜重圆的愿望,瞬间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梁武被权正志以重金收买,自然是证词不改,一口咬定自己与雅娴有染,加上大理寺丞配合,赖荐义只能是输了官司,而且还因为无端生事,被当堂杖责十余。 大理寺丞一拍惊堂木,趾高气昂地喝道: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一向秉公执法。赖荐义,别以为你是皇亲国戚,本寺丞就会偏袒于你!你无端诬告他人,本寺丞一样找打不误!” 说完,一班衙差走上堂,当堂杖责赖荐义,以儆效尤! 雅娴思量刘正青弃自己如敝履,又看见为了替自己伸冤,以致被杖责的赖荐义,心中一时触动,想起了自己当年受千百人追捧,却为了刘正青独守空房,空度了大好岁月,不禁潸然泪下。 赖荐义被家丁从大理寺抬回家中之后,行动自是不便,雅娴心怀感念,便主动照顾起赖荐义的饮食起居,还亲自为赖荐义更换药物,两人朝夕相处,很快便有了肌肤之亲。 半夜牙床戛玉鸣,小桃枝上宿流莺。 露华湿破胭脂体,一段春娇画不成。 一周之后,赖荐义府上办起了喜事! 有道是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丽人酒是愁,赖荐义、赖荐仁两兄弟,此刻皆有美人相伴左右,喝起酒来自然是容易醉,而赖文豪心中的忧愁,同样将他的肠胃灌得翻江倒海。 话说,赖文豪正处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看见两位长辈人到中年,皆是梅开二度,心中不免悸动起来,于是趁着酒劲,想将当年在四海学院之时,心中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付诸实际。 在赖文豪心中,羊月作为四海学院的菁英,一直是他可远观而不敢亵玩的对象,以前他为了引起羊月的注意,总是在羊月的面前捉弄学友,结果却换来羊月的白眼。 今夜,酒壮怂人胆,赖文豪鼓起勇气要找羊月一述衷肠,却一直寻羊月而不得,反而在他路过羊羽的房间之时,偶然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私语。 赖文豪隔窗窥视,只见父亲和羊羽共枕同衾,宛若仙家玉树、暗麝驱入,不可名状,云雨才罢,赖荐仁急不可耐地问道: “羽妹,你母女既要入我赖家,你何时安排月儿与我……” 听见父亲想要大小通吃,赖文豪脑如晴天霹雳,心中怒不可遏,但又万般无可奈何,只得借酒消愁,抓上一坛酒,跌跌撞撞地走向府外,独自在无人的街道上瞎晃。 夜深的街道清冷,赖文豪打了个酒嗝,嘴角挂起一丝苦笑: “谁让我只是个养子,就算文杰他死了,爹爹还不是依旧忽视我的感受,一切都没有改变……” “赖少爷请留步!” 一个混混从暗处走出,叫住了赖文豪。 赖文豪摇摇晃晃地转过身: “你是何人?我不认得你。” 混混走向前来,挤出笑脸问道: “赖少爷,我叫梁雄,赖府上下张灯结彩,赖老爷抱得美人,可他是不是忘了,我大哥梁武还在大牢中关着,之前说好的一百两金子也没看到影子。” 赖文豪借着酒劲,醉意憨憨道: “哼,实话告诉你,等我大伯办完喜事,梁武他就得死,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梁武和雅娴究竟是什么关系。金子,你就别想了。” “你们赖家竟敢耍我!?” 梁雄勃然变色,抓起赖文豪的领口,将其提在空中,砂锅大的拳头举在头顶,吐出一口恶臭之气,凶神恶煞地说道: “赖少爷,麻烦你向赖老爷和权大人转达一句,三天之内,我如果看不到我大哥和一百两金子,那你们做的脏事,我梁武,保证让整个宁靖城都知道,包括赖府里的那位新娘子。” 赖文豪本就不畅快,此刻又有酒精壮胆,听到梁雄威胁自己,举起手中的酒坛,猛地砸向梁雄的脑袋! 酒血相溶,在梁雄的头上开了花,他闻到酒香中竟然带着腥味,一抹额头,看见手上带着血,顿时火冒三丈,一拳挥向赖文豪,两人当街扭打起来。 一个是学院的混混,一个是街头的混混,两个混混抡着王八拳互殴,但赖文豪的个头显然要小上一圈,与梁雄并非一个重量级别的对手,两拳三脚便被打得鼻青脸肿。 “沉住气,向右躲,抓他胯下,踢他左腿,戳他双眼……”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颇为诡异,似乎并不是从远处传来的,而是在赖文豪颅内凭空出现的,赖文豪听得见,梁雄却听不见。 赖文豪在这声音的提点之下,很快便反败为胜,打得梁雄毫无招架之力,但赖文豪并未收手,他捡起身旁的酒坛碎片,反反复复地朝梁雄的脸上扎了下去,直到梁雄没了气息。 “好,够狠!能成大事!” 声音从赖文豪的颅内跑到颅外,一个黑袍人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原来刚才的那道声音,是由黑袍人以浑厚的内力,隔空送入了赖文豪的耳朵。 赖文豪此刻酒醒大半,顿感周身疼痛无比,听见黑袍人问话,他抬起头来,问道: “你是谁,为何出声帮我?” 黑袍人并未回答,只是将一枚丹药放在掌上: “你胆子不小,敢吃吗?” “小小丹药一枚,有何不敢?” 赖文豪心想黑袍人既然帮他,应该没有恶意,于是并未犹豫,接过丹药一掌拍入口中。 见赖文豪丹药入口,黑袍人冷笑道: “你怎知本尊没有恶意?” “你为何知道我心中所想!” 赖文豪惊出了声,说话间,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淤伤逐渐消退,就连刚刚被打裂的眉骨,也再无疼痛之感,反倒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体内在乱窜。 黑袍人拿出环状器物,贴放在赖文豪的肚腹之上,一边引导真气注入赖文豪的丹田,一边说道: “本尊不仅知道你心中所想,还知道天威府上将韩立人已死,而本尊需要一个人坐到这个位置之上,听命于本尊。” 说着,黑袍人将赖文豪倒举起来,掌心托着赖文豪的头顶,浩瀚真气自百会涌入,言语间尽带张狂傲气: “培养一个武林高手,于本尊而言,不过是须臾之事,此刻你丹田内真气充盈,全身经脉也即将畅通,今后效忠于本尊,再得本尊指点一二,便可横行天下,再无敌手。” 赖文豪顿觉浑身舒畅,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惊喜诧异之余,连忙讨好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高人,毕恭毕敬道: “尊者真乃神人也,宛如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今后只效忠尊者一人,听尊者一人的话。” “再生父母?是吗?” 黑袍人将赖文豪放下,轻声道: “你且随本尊而来,是否忠心,一试便知。” 赖文豪跟随黑袍人疾行,却发现回到了赖府之中。 此时,喜宴已经结束,宾客尽散,赖府中除了下人以外,便只剩下赖荐义、赖荐仁、权正志,以及羊羽和雅娴,至于羊月,因为看不惯赖家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参加喜宴。 见黑袍人将自己带回家中,赖文豪疑惑道: “尊者,眼下三更天已过,众人皆已回房休息,我们此刻返回赖府,所谓何事?” 黑袍人冷笑一声,目光中充满了狰狞: “你刚才说了,今后视本尊为父母,宣誓只效忠本尊一人,那赖府的人对你来说便是多余,就由你亲自动手,将他们全部杀了!” “什,什么!?” 赖文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怎么,不敢,还是不愿?” 黑袍人的声音愈发的渗人,字字如刀。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赖文豪一咬牙: “有何不敢,赖荐仁不过是我的养父,前些年便一直偏袒文杰,如今又想夺我所爱之人,我早欲杀之而后快!” 说话间,赖文豪已经来到了羊羽的房外。 此刻,精力旺盛的赖荐仁还在与羊羽折腾。 房内传出羊羽的妖媚之音: “荐任,我今晚与你交战,竟致股栗,恐怕不日之后,便要给文豪添个弟弟,听说文豪是你的养子,我若为你生得亲子,你何时给我名分?” 赖荐仁拍了拍羊羽的臀,叹了一声: “羽妹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兄长在外为官两载,我在家照顾嫂嫂,日久生情,后来便有了文豪,无奈之下,我只能以养子之名,将其留在身边。” 羊羽瞪大了眼睛: “什么?赖文豪是赖荐义的儿子!” 赖荐仁点点头,手依旧不老实,上下游走: “但你放心,我既然将此秘密告知于你,便是拿你当自家人,一定会给你名分。这些年,我担心文豪的身份暴露,刻意对他疏远了一些,心中甚是愧疚。” 说到这,赖荐仁旧话重提: “我见文豪心仪月儿日久,因此想亲上加亲,你母女既要入我赖家,你何时安排月儿与我做儿媳妇?” 羊月也是叹气: “月儿向来倔强,不肯听我之言,眼下月儿又与文豪成了兄妹,虽无血缘之亲,但有伦理之实,月儿更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屋外,赖文豪的双手颤抖起来,可黑袍人却是来了兴趣。 但见黑袍人运气于足,身影霎时化作一道黑线,在赖府之中窜来闪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赖家众人掳于一堂。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被莫名其妙地捆绑起来,皆是心生恐慌,愕然地望着赖文豪: “文豪,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黑袍人又是谁?” 黑袍人并未向众人解释,只是饶有兴致地说道: “文豪,动手吧,证明你对本尊的忠心。” 赖文豪愣了一愣,想起刚才赖荐仁之言,迟迟下不了手,沉吟良久之后,猛地向黑袍人跪下,磕头道: “尊主,弑杀亲父万万不可,求尊主放赖家一马,赖家上下感恩戴德,自当为尊主当牛做马。” 黑袍人三分称赞,七分戏谑: “没想到你赖文豪还是个大孝子。好,本尊念你孝顺,你若是自尽,便可用你一人之命,换赖家众人之命,你可有胆量?。” 此话黑袍人虽是笑着言说,却分明透着一股森冷,吓得赖文豪脸色煞白,连连磕头,声音发颤: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黑袍人语气一沉: “赖文豪,不怕告诉你,若单论计谋与狠辣,权正志皆远胜于你,更有资格当本尊的狗。只是本尊念及你与姜小橙有一段渊源,两人若是斗起来,自当万分的精彩,这才给了你机会,你可别不识抬举。” “尊者大人,我愿意当狗,我愿意当狗!” 求生欲推动之下,权正志不问就里,直接开口哀求: “尊者要杀的是赖家之人,我和赖家本无关系,只是为了讨好赖贵妃,才勉强叫赖荐义一声义父,我这便与他恩断义……” 权正志话未说完,赖文豪起身前突,一拳击碎了权正志的咽喉: “尊主,我的计谋虽然不如权正志,当心狠手辣绝对在他之上,他不配与我相争!” 说话间,赖文豪不再留情,依次将赖荐义、雅娴,以及赖荐仁的脖子扭断,旋即提起羊羽的头发: “尊主,这个女人的性命,请您暂时借给属下,想要对付姜小橙,这个女人的性命还有大用!” “好,那本尊倒要看看,你用这个女人,究竟可以掀起多大的波澜。此外,权正志本尊也给你留着,从旁为你出谋划策。” 训犬成功,黑袍人哈哈大笑,转身离去,似一道黑风突然消失,姜小橙,才是他真真正正要驯化的猎犬。 此刻,连夜赶路的姜小橙兄妹,刚刚回到宁靖城之中,抬头望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蹿起了一道火光,火光之下,正是光禄寺卿赖荐义的府邸。 ===================== 加更 (4896,防吞记录) 第一百章 黄雀在后 赖文豪一把火烧了赖家府邸,算是向过去彻底告别。 权正志被黑袍人救了回来,至此与贵妃党决裂,一来记恨赖文豪,二来贵妃党本就已经式微,一把大火更是雪上加霜,而最为重要的是,权正志有了新的主子。 大火扑灭,第二天凌晨,天光还未亮,翰林院中的权正志便接到了一纸密函,展信看罢,面露喜色,他快步出门,直奔皇城而去。 翰林院素有“天子私人”之称,乃朝廷的养才储望之所,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重要踏脚石,翰林官若得天子私下传唤,那便是将要平步青云的信号。 御书房中,尹皇并未多话,提笔写下三个字:三元坊。 权正志心领神会,知道字越少、事越大,领旨退下。 三元坊是条清幽雅静的街巷,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数十名衙差突然冲进巷子,将一座朱甍碧瓦的深宅大院团团围住。 权正志跨前一步,“咣咣”叩门。 “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活得不耐烦了吧?” 一个守门家奴将门打开半边。 权正志冲衙差使了个眼色,喝道: “给我拿下!” 守门家奴见状不妙,本能地后退半步,躲在大门后面,探出一个极为丑陋的脑袋,像鬣狗一般龇牙咧嘴道: “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这院子主人是谁?” 权正志当然清楚,这座气派大院里住着一个才色双绝、名叫夷梦的青楼女子,她服侍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太师仲孙乾的侄儿、时任吏部左侍郎的仲其安。 仲其安虽是仲孙乾的侄儿,且两人关系情同父子,但相较之下,除了都是男人之外,其它地方皆是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仲孙乾长得又高又瘦、眉目疏疏,仲其安却短项肥体、又矮又胖,全然不像仲家之人。 此外,仲孙乾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贪恋女色,一生只娶一妻,且由于其妻身子骨弱,因此一直没有子嗣。 反观仲其安,生性贪婪,又极度好色,不论豪门望族还是莺馆粉楼,但凡让他瞧上眼的女子,必会强行纳入帐中,且寻欢作乐的方式多种多样,奇特无比,如玉屏风、温柔椅、香唾壶、白玉杯等等。 就拿香唾壶来说,仲其安每天起床之时,他的数十个姬妾全部伏于床前,伸出玉脖,张开樱口,充当仲其安的痰盂。 仲其安咳嗽几声,挤出来一点痰,一口,就喂进了最宠爱的姬妾夷梦的口里,谓之香唾壶。 坊间甚至盛传,仲其安府上溺器,皆是以金银铸妇人,而空其中,翡镶其母,粉面彩衣,以阴受溺。 何为溺器?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夜壶。 俗话说得好,贪必好淫,淫必生贪,恰恰是这两样,为仲其安掘好了一口夺命陷阱,以致今日权正志找上门来,抄家。 权正志瞥着守门家奴,嘲讽冷笑道: “一条看门狗,也敢狂吠乱叫?来人哪,给我打出三元坊!” 两个衙差合身扑上,抡圆棍棒兜头就打。 守门家奴躲闪不及,顷刻间便被打得哭爹喊娘、瘸瘸拐拐地逃出了三元坊,与此同时,姿容妖冶的夷梦推门只瞅了一眼,又惊叫着缩了回去。 “所有人等,全部出来。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喝罢,权正志亮出了刑部签发的查抄家财的谕令。 原来,昨晚贵妃党有人弹劾仲其安骄奢淫逸,贪渎无度,且与身为阿卑族的幕宾依仁台沆瀣一气,暗中勾结阿卑朝廷,有谋逆之嫌。 尹皇龙颜大怒,下了旨: “抓,一查到底!” 为坐实仲其安的罪名,尹皇最先想到了刑部检校官,其职责正是检查、审计和考校,但刑部尚书乃是仲孙乾的门生,因此尹皇从翰林院找来了探花权正志。 权正志之前就想替贵妃党扳倒仲其安,早已在暗中做过详细调查,知道仲其安老奸巨猾,狡兔三窟,偷偷将数万两黄金藏进了建于三元坊的私宅。 眼下,仲其安已被秘密抓进大牢,若查不出贪腐证据,他的叔父仲孙乾定会反咬一口,甚至有可能彻底翻盘。 权正志深知任务艰巨,不敢掉以轻心,他喝令衙差控制住夷梦之后,正要进屋,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拦在了面前: “权大人,久闻大名!” 此人名叫朱老八,乃是贵妃党安插在刑部清吏司的眼线,三年前,朱老八因在查抄一贪官家产时徇私枉法,被大理寺查处,杖责三十,革职为民。 当时贵妃党顾忌太师党借题发挥,因此没有出面保住朱老八,没想到三年之后,朱老八竟然成为了仲府的家奴,太师的走狗。 “你是朱老八?你认得我?” 权正志惊问,他虽然进入朝堂不久,但也听人提及过往事。 朱老八没有回答,不冷不热地转了话题: “这是夷梦姑娘的私宅,绝不会有你想找的东西,做人要识时务,与其闹得下不来台,倒不如趁早收手。” 朱老八话里有话,如今太师党当政,贵妃党式微,权正志替贵妃党找太师党的麻烦,无异于自找晦气,只是朱老八不知,权正志经历昨晚之事,已经与贵妃党决裂,眼下是奉天子圣谕。 权正志一听朱老八之言,顿觉不妙,倒不是因为惧怕太师党,而是因为他之前调查仲其安的时候,在翻阅卷宗时无意得知,朱老八当年堪称抄家的行家里手,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仲其安肯收留落魄的朱老八,用意显而易见,利用他的抄家经验,反其道而行之,协助自己藏匿赃物。 权正志自知此事棘手,一咬牙下了命令: “给我搜!地窖、水井、暗墙、花瓶、床板、箱柜夹层,都要一个不落地搜到位,决不能放过一个缝隙暗处!” 众衙差得令,各奔各的目标。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大小小的金盘银碗、玛瑙壶翡、绫罗绸缎、翡翠宝石,包括夷梦香房中的金丝帐、象牙床,便在院子里码放得足有小山般高。 收获颇丰,权正志却愁眉不展,因为最为重要的东西,眼线所称的数万两黄金却仍不见踪影,这是指认仲其安贪赃枉法的有力物证。 “禀大人,水井下并无暗道。” “马厩里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 “仓储间有两个老鼠洞,应该不是人为开掘的。” …… 眼见众衙差一个接一个地回禀没搜到黄金,权正志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他并不怀疑众衙差没有尽心尽力,只是怕搞砸了尹皇交办的第一件差事,毁了自己的前途。 见权正志一筹莫展,朱老八拱拱手,口气里明显多了几分得意: “权大人,仲侍郎并未贪赃枉法,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权正志绕着院子转了一圈,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所有的家丁丫环和贵重物品全部搬出院子,掘地三尺! 事不宜迟,说做就做,驱走家奴,众衙差纷纷抄起铁锨镐头,就地挖掘,不到半炷香的光景,院中已被挖出数个深坑。 但令权正志倍感蹊跷的是,直觉告诉他,黄金应该就在附近,可按照眼前的情况,别说掘地三尺,哪怕是掘地三丈都可能一无所获。 权正志命人将夷梦带来,冷喝道: “你的主子仲其安已被关进死牢,想再回到三元坊,恐怕得等下辈子。你应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教你吧?” 出人意料的是,夷梦叽叽哇哇说出的一大堆话,权正志居然半个字都没听懂,气得他怒声呵斥: “少给我装疯卖傻,说人话!” “权大人,她说的是人话,只不过是阿卑族的人话。” 朱老八幸灾乐祸地接了茬: “仲公子天性风流,尤其喜欢这等绝色异族女子,你要想问出点名堂,最好先去学学阿卑古语。” “带下去,上火油!” 权正志登时心头蹿火,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火攻。 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围绕宅院挖出隔火带,外围沟壑灌上水,当中宅院浇上火油,一把火烧过,黄金自会现形。 不一会儿,四五个衙差已推来满满一车坛装火油,“哗啦哗啦”全浇上了房,少顷之后,又在亭廊转角处堆满了谷草。 点火的刹那,朱老八突然神色大变,匆匆地奔到了权正志身前: “权大人,且慢,我有个不情之请。” 权正志紧盯着朱老八的眼睛,从中瞧出了一丝不安和乞求,再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座建于房顶之上的偌大鸽楼映入了眼帘。 朱老八从袖中摸出一张大额银票,苦苦央求道: “当年我被逐出清吏司,流落街头,是仲其安收留了我,闲在府中,为了解闷,我喜欢上了养鸽子,对这些鸽子有感情。权大人,还请看在我毕生积蓄的面子上,放过这些鸽子!” 四目相对,稍加寻思,权正志答应了。 随着近千只洁白的鸽子争相出笼,疾飞冲天,滚滚浓烟与熊熊火光亦腾空而起,大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直烧得房倒屋塌,木毁墙裂。 权正志命衙差推来水龙,对着废墟一通猛浇。 阳光之下,黑灰之中,渐渐现出了炫目的金黄色!是瓦当!原来仲其安把贪污受贿来的定金、条金和饼金全做成屋瓦,表面涂漆镶上了房檐。 权正志大喜,抓过水龙又瞄准了院中一棵被烧得焦煳不堪的杏树,水流飞射而出,惊呼声瞬间响成一片。 天,那是棵光灿灿的金树! 权正志满眼自得,凑近朱老八压低声说道: “朱老八,蔫了吧?看在你毕生积蓄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我不会放过那些鸽子!” 此次抄家收获巨大,不仅清出了三百余万两真金白银,还查到了仲其安私通阿卑的确凿罪证。 仲其安金屋藏娇的夷梦,本名叫莎林娜,名义上是艺妓,实则是幕宾依仁台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 贪贿与叛国,仅这两项罪名就足够让仲其安脑袋搬家。 当日傍晚,权正志乔装打扮一番,借着暮色的掩护急匆匆赶往宁靖城郊,盏茶功夫,他站在了一座普通寻常的农家院前,伸手推门,门没闩,“吱吱呀呀”地开了。 “八兄,权某前来拜谒,怎么不出面迎接?” 权正志环顾左右,盯住了几乎占了房舍一多半面积的鸽笼。 朱老八跨出屋,答道: “你拜访的不是我,是鸽子。” 权正志毫不避讳,开门见山道: “你驯养的鸽子应该有三千只,我想拿走七成。” “五成!” 朱老八张开巴掌,伸出五指,讨价还价。 权正志脸色一沉,又伸两指,强硬回道: “七成!少一只都不行!” 原来在三元坊私宅的时候,当朱老八提出放生鸽子之时,直觉告诉权正志,鸽子身上百分之百藏有猫腻。 没错,猫腻就在腿箍上,每个腿箍都是用纯金做的,一只重一两,三千只鸽子便是黄金三千两。 仲其安是巨贪,到底贪了多少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等他想起鸽子上还藏有黄金,恐怕早已踏上了黄泉路,刑部怎么样也查不到权正志身上。 朱老八冷哼道: “权正志,我劝你别太贪心!你对那些家奴,也想要七成吧?” 权正志笑了,是冷笑,是渗人的冷笑。 初闯三元坊私宅之时,权正志瞥到守门家奴退了半步,腿脚有些跛,当即断定他是个装了假肢的瘸子。 脚步沉重,说明假肢内藏有重物,十有八九是黄金,因此权正志故意下令打跑家奴,又悄悄地将他捉了回去,卸下假肢,取出黄金。 抄家完成后,权正志又有了重大发现,仲其安竟然豢养了几十个身有残疾的家奴,仲其安奸诈歹毒,哪会有菩萨心肠?他豢养残疾人的用处只有一个,人体藏金! 朱老八道破了权正志的如意算盘,看来要想顺利地从那些家奴身上拿到金子,且不留把柄,唯有让知情人朱老八人间蒸发! 此念一起,权正志收敛渗人的冷笑,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便在这时,忽听“咣”的一声,几个衙差呼啦啦冲进小院,紧接着走进来的,竟然是姜小橙兄妹,以及万恨之和阮静姝。 见此情形,权正志顿时僵立,当场傻了眼: “你们为何在此?” 姜小橙并未回答,只是吩咐衙差将权正志缉拿归案,轻叹一声,白酒红人脸、黄金黑人心,转身离去。 事情的始末得从昨晚说起,姜小橙兄妹刚回到宁靖城,尹皇一收到消息,连夜召姜小橙入宫议事。 御书房之内,尹皇见姜小橙前来,赐座看茶: “姜翰林昼夜赶路,奔波劳顿,今晚本应好生休息,但朕挂念西南一事,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些天一直寝食难安,只能辛苦爱卿了。” “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何谈劳苦?” 姜小橙行礼之后,将西南一事向尹皇娓娓道来。 “朕明日便下令,彻查各部军队,断丹药、戒药瘾!” 尹皇面色沉重: “没想到朕如此器重韩立人,他却怀有不臣之心。天威府乃朕制衡太师党和贵妃党的利器之一,不可久日无主。姜翰林,你可愿接任上将之位,替朕管理好天威府?” 姜小橙一脸惊愕: “陛下,天威府以武立府,广招天下各路英豪,微臣并非江湖中人,又不懂武艺,若是担任天威府上将,恐怕难以服众,请陛下三思。” 尹皇语气坚定: “天威府上将重在统御指挥,而非上阵杀敌,爱卿接连立下战功,早已名震朝野,何以不能服众?再者说,爱卿如果想习武,天威府武库之中,收录天下各派功法,应有尽有,爱卿尽管取阅。” 姜小橙心头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答道: “既然如此,微臣自当领命,鞠躬尽瘁,替陛下分忧。” 说到此处,尹皇眉开眼笑,与姜小橙商议了一番在朝堂上的说辞,毕竟,韩立人一死,太师党和贵妃党心中都已有最佳继任者,自然不愿意将天威府上将一位,拱手相让给姜小橙。 两人商议间,尹皇提及一事,贵妃党有人弹劾仲其安贪赃枉法,他正欲借此事再挑两党争斗,顺便将仲其安名正言顺地打入大牢,以牵制仲孙乾的手脚。 此刻,仲孙乾刚从靖王封地离开,正在返京途中,乃是收拾仲其安的绝佳机会,尹皇本欲让姜小橙处理此事,不过姜小橙另外举荐了一人,权正志。 有道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权正志心术不正,果然一下就掉进了姜小橙设下的陷阱,人赃并获、当即收押,这比姜小橙与权正志对簿公堂,厘清栗北城的旧官司要快得多。 更为重要的事,权正志投靠黑袍人之事无人知晓,包括姜小橙在内,众人皆以为权正志乃是贵妃党之人,由他来抄仲其安的家,没有人会想到尹皇想要对太师党下手。 君臣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色微亮,姜小橙方才离去。 御书房中,一位年龄比尹皇稍小的女子,环抱住尹皇: “陛下这次可学聪明了,找一个书生管理天威府,以免天威府势大,今后不受陛下的控制。只是明日早朝,一帮朝臣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尹皇凝望女子,目光中有爱慕,更有几分钦佩: “有皇后为我出谋划策,朕何愁大事不成?” 第二天,尹皇便密召权正志入宫,让他查抄仲其安,姜小橙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两人同时送入了大牢。 第三日早朝,尹皇向文武百官说道: “诸位卿家想必已经知道,前夜赖府失火,赖寺卿一家葬身火海,只有其独子侥幸逃脱。朕已下令,厚葬赖家众人,彻查失火一事。” 百官表面上默哀,心境却是大不相同,贵妃党自然是心情沉痛,近些日尹皇对一帮老臣频频施压,贵妃党本就式微,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尹皇和太师党则是幸灾乐祸,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赖贵妃最为亲近之人,以至于纵火凶手是谁,似乎都不再重要。 此外,还有一个人的心情最为特殊,那边是从羊羽口中,得知了真相的羊月,只有她一人知道,此事乃黑袍人一手策划。 姜小橙打量着众人的神色,随即走出队列: “启禀陛下,北境陨坑被阿卑炸毁之后,无法再入内探秘,武林人士皆是悻悻而归、空手而回。可近日,江湖上盛传,陨坑炸毁之前,星殒谷早已进入坑洞之中,寻得秘宝并将其带走。” “星殒谷钻研数月,一直没有参透秘宝的玄机所在,因而在江湖上放出话来,邀天下英雄共聚襄淮城,参研秘宝玄机,若有人能解开秘密,便可与星殒谷共享秘宝。臣认为,星殒秘宝必为不世之物,于朝廷应有大用,请陛下定夺。” 尹皇环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正色道: “据报阿卑对秘宝蠢蠢欲动,朕绝不能让秘宝落入阿卑手中。江湖事、江湖了,此事由天威府来处理最为合适,只是反贼韩立人已然伏诛,眼下天威府无人统御。姜翰林,此事既然由你提出,那便由你接任天威府上将之位,替朕取回星殒秘宝。” 尹皇话音刚落,太师党和贵妃党纷纷提出异议,一班内阁重臣争相上前启奏,气势丝毫没有将尹皇放在眼里: “天威府乃一半朝廷、一半江湖,府中皆是武林人士,姜小橙身无半点武艺,若是由他担任天威府上将,那何以服众?” “不错,天威府兼有储才之功,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若听闻天威府上将乃是一介书生,又怎会甘心投效朝廷?请陛下三思!” 群臣连连出声附议,有人心怀不轨,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想看姜小橙的笑话,总之,无一人不反对姜小橙出任天威府上将一职,毕竟枪打出头鸟,一个人晋升太快,难免不惹人眼红。 尹皇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于是依计问道: “那依诸位卿家之见,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赖寺卿的独子,赖文豪!” 贵妃党一位老臣出列,走起路来已是不稳,颇有倚老卖老之嫌疑,但见他轻捋银白长须,撑着一个老气道: “其一,赖文豪的武艺不在韩立人之下,能力足以服众;其二,赖文豪乃是国戚,对陛下自然忠心不二。其三,前夜赖家失火之时,赖文豪恰巧不在家中,福缘深厚,最宜担任虎口夺宝的工作!” 尹皇听皇后之计,心中已有说辞: “朕一向用人公正,绝不偏袒徇私。赖文豪虽然贵为国戚,又身怀绝学,但未曾替朝廷立下半寸功劳,朕若是提拔无功之臣,岂不是让百官心寒?” 百官议论纷纷,有些动摇,此时又一位重臣站出队列: “陛下,姜小橙有功,赖文豪有才,不如命二人同时前往襄淮城,谁能够不辱使命,成功带回星殒秘宝,谁就有资格受封天威府上将。如此一来,定能让百官心悦诚服。” 言罢,又一位重臣补充道: “既然天威府的职责之一,是为朝廷招纳江湖能人,那不妨让姜小橙和赖文豪二人,顺道在前往襄淮城的途中,沿途招安各门各派,以此评判二人的能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正中尹皇的下怀: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姜小橙和赖文豪切磋比试一番,天威府上将之位,有能者居之。” 仲孙乾不在朝中,贵妃党认为赖文豪必会胜出,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尹皇以招安江湖门派需要发兵施压为由,允许姜小橙和赖文豪在必要之时,就近调度一万以下的兵力。 姜小橙兄妹因平叛有功,擢升都御史,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姜小橙又领少傅之衔,携兵符出京。 赖文豪因暂无官衔,由老将军杜蔚陪同出京,代为调度兵马。 散朝之后,御书房内,尹皇单独传唤姜小橙,指着一女子问道: “姜少傅,你可认识此人?” 姜小橙稍作打量,见此女一袭凤冠霞帔,连忙移开视线: “怒臣失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尹皇让姜小橙坐下,笑道: “姜少傅,皇后足智多谋,一直在幕后为朕出谋划策。皇后让朕唤卿家前来,已经将你当作心腹,此次乃是有机密之事托与你办。” 皇后看着姜小橙,神情颇为满意: “姜少傅,阿卑狼主遣密使前来,主动与我朝议和,且不久前已主动撤兵,将川尚城交还我朝,你可知为何?” 姜小橙一惊,稍作忖量,答道: “津迁城一战,阿卑已然占据优势,却突然撤军,臣料想,阿卑朝中必有大事发生,莫非是后院失火?” 皇后微微颔首,笑道: “姜少傅聪慧,阿卑北境的奴隶突然造反,眼下奴隶军势如破竹,即将占领古静草原,阿卑古静旧都岌岌可危,阿卑只得撤回前线大军,集中兵力镇压奴隶军。” 姜小橙心中又一惊,旋即皱起眉头: “此时乃反攻阿卑的大好良机,但陛下与娘娘对阿卑议和一事秘而不宣,也并未安排出兵北上,收复失地,想必还有其它考虑?” 尹皇点点头,无奈轻叹: “阿卑前线主力虽然撤回,但在东行山脉仍布有守军。山脉以南,密林丛生、河道交汇,我军凭借地利,尚可与阿卑一战。但山脉以北一马平川,我军还没有与阿卑狼骑正面对抗的实力。” 姜小橙当即明白过来: “我军如果不依靠丹药提升战力,那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借助火器,因此陛下才唤微臣前来。” 尹皇哈哈大笑,神色颇为得意: “不错,爱卿远赴西南的这段时间,朕设法撤换了户部尚书,眼下六部当中,户、工、兵三部皆是朕之心腹,朝中再无人可以阻碍朕的强军计划。” 姜小橙大喜: “臣退下之后,即刻绘图指导工部锻造新式枪支。” 说到这,皇后脸色略作严肃,将话题拉了回来: “姜少傅,阿卑议和之事,陛下与本宫不昭告天下,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陛下与阿卑达成了一个秘密约定……故而双方各自撤军,暂且休战,但是都不对外宣称议和之事……此次让你和赖文豪比试是假,执行秘密任务是真。” 说着,皇后将细节之处一一与姜小橙道来。 姜小橙眼睛越睁越大,心中已然兴奋起来,连连点头道: “陛下和娘娘放心,臣定当办妥此事!” ===================== 今天爆更已经累晕,明天的更新为稍微迟一点,不在凌晨发布。 (7555,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一章 池牛血脉 姜小橙被委以重任,在出发奔赴襄淮城之前,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花了不少时间沉浸在天威府武库之中,博览各门各派功法秘笈,却也不练,只是靠过目不忘的本领死记硬背,不知为何。 不论如何,姜小橙比武不行,但比拼记性,天下间恐无人能及。 此外,姜小橙将脑中所想绘制成锻枪图纸,指导工部打造火枪样品,据他自己所说,这把枪倾注了不少的心思,乃是呕心沥血之作,绝对能够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这一天,姜小橙正亲自在山中探矿,忽听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声如牛似虎的怪叫,旋即一个阴脸怪人冲了上来。 这个怪人半空中一掌落下,当场将姜小橙的坐骑击毙,姜小橙一头栽下马来,挣扎着爬起身来,悚声问道: “你,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 那个阴脸怪人一挥右手,霎时罡风四起,当即把随姜小橙进山的侍卫,全部推落山崖之下,他恶声道: “姜小橙,请你跟老子走一趟!” 姜小橙正欲射出盘龙丝逃跑,那阴脸的怪人扬手飞出一个麻布袋子,不偏不倚,一下套在了姜小橙头上。 袋子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味,姜小橙刚嗅到这股怪味,立觉脑袋一翁,眼皮一沉,眸子一黑,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当姜小橙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潮湿的山洞之中,被绑在一个高耸的石柱之上,山洞的石壁上点着昏暗的灯火。 劫持姜小橙的阴脸怪人名叫夏无阳,绰号影魔,他一见姜小橙醒来,神色先晴后阴,恶叨叨地说道: “给老子烧制浮屠炭,三百斤上好的浮屠炭” 夏无阳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为了天下第八的虚名,四处挑战各门各派的掌门,只是他自视甚高,将一流和绝顶划上了等号,竟然向老一辈的绝顶高手奔雷锤廉明清挑战。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在香炉山的万金顶之上决斗,激战至第五十招的时候,夏无阳的影魔刀竟然被奔雷锤砸成碎片,夏无阳也被廉明清一锤打下了悬崖。 夏无阳命不该绝,居然跌落到一方无名的深潭之中,他在水中坠落潭底,不仅大难不死,还意外得到了一块噬日铁。 噬日铁可谓武林异宝,据传是从天外陨落而来,此铁可以在与人交兵之时噬气吸星,令人倍感寒冷,犹如天狗噬日,遮蔽阳炎。 夏无阳得到噬日铁之后,就想用此铁锻造一把噬日刀,他垒砌烘炉,丢入热度最高的槐杨炭,槐杨炭虽然热力滚滚,却依然无法将噬日铁熔化。 夏无阳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冶金制铁,热力之尊为浮屠炭,素有碳中佛陀之称,而姜家工坊恰有烧制浮屠炭的祖传手艺,夏无阳劫持姜小橙,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姜小橙一脸为难地说道: “夏先生,我姜家工坊知道浮屠炭的烧制之法不假,可是我醉心于仕途,并未认真学习祖传手艺,确实不知道如何烧制浮屠炭。” 夏无阳冷笑一声: “祖传手艺都不学?真是可惜!不过没关系,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马上学会姜家的祖传手艺。” 还没等姜小橙继续解释,夏无阳举起右掌,眨眼间连落六次,分别在姜小橙的六条阳脉上各拍了一掌。 姜小橙身中六阴绝脉掌,诸身阳气被封,霎时汗毛倒立,毛孔收缩,气血倒流,犹如坠入寒潭之中,冰针刺骨之感,竟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上百倍。 姜小橙强忍着剧痛,哆嗦着嘴唇叫道: “我、我真的不会烧制浮屠炭!” 夏无阳一见用刑无果,立知姜小橙是个硬骨头,怕他死在此处,于是上前解了他身上的六阴绝脉掌,然后“吱嘎”一声,打开洞内的一扇铁门,一掌将他推入黑乎乎的暗洞,威胁道: “想不出如何烧制浮屠炭,你就死在洞里吧!” 姜小橙被推进暗洞,缓了好一会儿力气,这才半爬半挪地来到了洞底,还没等他靠在冰凉的洞壁上,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被压痛的惨叫。 姜小橙连忙向前一步,扭过头惊呼道: “你、你是谁!?” 那个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姜少傅,我是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鲁达七啊!大人怎么也被夏无日这个恶贼抓来了?唉……” 这个名叫鲁达七的人讲完话,用火折子点燃了洞底一根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随着洞内现出亮光,姜小橙瞧着鲁达七和洞内的摆设,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是一座三丈左右高的山洞,宽敞的洞内垒砌着一个小型炭炉,上面还有一个手臂粗细的烟囱,烟囱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了何处。 炉旁摆放着烧炭所需的全部原料和工具,影魔夏无阳准备充分,应有尽有,想来姜小橙如果不能为他烧制出浮屠炭,恐怕是休想活着离开这座山洞了。 姜小橙前些天指导工部锻枪之时,已然认识鲁达七,知道他是一个烧炭名家,后来鲁达七意外失踪,朝廷一直查无下落,没想到居然是被夏无日囚禁到了此处。 两个人在山洞中意外重逢,姜小橙借着烛火的光亮,先将关押两人的山洞巡视了一遍,最后,他在那扇闪着幽光的铁门前停住了。 鲁达七看着铁门,叹了一口气说: “姜少傅,岩琉铁打造的铁门,根本不惧怕槐杨炭的煅烧,想要熔化铁门从这里逃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姜小橙回到了洞底,他一问鲁达七被囚的经过,这才知道,鲁达七已经被关在洞里一个多月了。 噬日铁是一种奇特的软铁,能够噬气吸星,更为诡异的是,它还能够根据铁中蕴含内力的强弱,由软变硬转化形状,影魔夏无阳就是要利用此铁的特性,打制出一把噬日刀来。 夏无阳首先胁持了鲁达七,逼迫他烧制出最好的槐杨炭,可是槐杨炭的熊熊热力,却不能将银白色的噬日铁熔化,故此他又将姜小橙抓回山洞,逼着他烧制浮屠炭。 姜小橙经过观察后,发现鲁达七对夏无阳的恨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斟酌片刻,他低声说道: “鲁郎中,我有一个逃出山洞的办法!” 烧制浮屠炭的手艺姜小橙岂能不会,只是烧制此炭,却需要屠戮杀生,与浮屠之名背道而驰,姜小橙觉得此举有损天道,因而除非迫不得已,从来不烧制浮屠炭。 姜小橙的办法是,两个人悄悄地在洞里烧制出浮屠炭来,然后利用浮屠炭的炙炎至热熔掉岩琉铁门,铁门一开,他们两个就能逃出牢笼了。 但最令姜小橙担心的还是守在外面的夏无阳,他们两个人不懂武艺,冲出铁门之后,成功夺路而逃的机会非常渺茫! 鲁达七笑道:“姜少傅放心,只要你烧制出浮屠炭,将铁门熔掉,我们就一定能逃出这个山洞!” 原来鲁达七被囚的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夏无阳的练功规律,他正在修炼一个名曰噬日的至阴刀法,每到初一、十五月圆之夜,他都会到香炉山的万金顶去练功,吞噬圆月阴气。 故而,只要姜小橙二人在初一、十五月圆之夜动手,就绝对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无人看守的山洞。 姜小橙打定主意后,谎称愿为夏无阳烧制浮屠炭,夏无阳高兴异常,每日送来当做食物的野味和山果,倒也十分丰富。 此外,夏无阳为了能让姜小橙烧制出浮屠炭,他早已在这座砌有炭炉的山洞之中,存放了好几千斤上佳的铁核桃。 铁核桃皮木质坚硬,而且天然带有核桃油,核桃皮被烧成木炭之后,火力威猛,鲜有金属不能被熔化。 姜小橙抡起锤子,他先将铁核桃用锤子砸开,接着将里面指甲盖大小的核桃仁全都收集了起来。 夏无日和鲁达七帮姜小橙砸完了铁核桃,本以为姜小橙接下来一定要开始烧炭了,哪曾想姜小橙却将一个个装工具的小铁箱子倒空,然后让夏无日抓来又肥又大的山鼠,将山鼠装进这些小铁箱子养了起来。 鲁达七看着姜小橙每日用核桃仁喂食山鼠,他纳闷地问道: “姜少傅,你这是在干什么?眼下性命危矣,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养起宠物来了?” 姜小橙并未解释,只是神秘地说道: “鲁郎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姜小橙接下来,就开始用铁核桃皮烧制浮屠炭。 烧制浮屠炭可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一旦火候控制不好,那么一炉炭就全部报废了,且一百多斤的铁核桃皮,最多烧制出三十多斤的浮屠炭。 时间转眼来到初一,这晚午夜,两个人趁着夏无阳去香炉山万金顶练功的机会,将这些浮屠炭全部堆到了岩琉铁的铁门底下。 鲁达七看着姜小橙用火折子将浮屠炭点燃,又死死地盯着铁门黑黝黝的颜色,过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姜少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炭火根本就没有将铁门烧红,浮屠炭究竟能不能将这扇铁门给熔掉呀?” 姜小橙没有回答鲁达七,他来到一个装有山鼠的铁箱子面前,伸手从里面抓出了一只肥硕的山鼠。 这只山鼠被姜小橙杀死之后,山鼠肚子里的一堆肥油全被姜小橙剥离了出来,这些肥油可都是铁核桃仁的精油。 山鼠油被抛洒到那堆浮屠炭上之后,就听“忽”的一声响,浮屠炭的火苗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由青转紫,火苗竟窜起了一尺之高。 鲁达七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帮着姜小橙杀山鼠、取肥油,过了没多久,一股刺鼻的鼠油香气,便在洞内开始弥漫。 浮屠炭在鼠油的作用之下,开始剧烈地燃烧,那座铁门的颜色也由黑转橙、由橙转红,最后通体赤红。 鲁达七一见铁门变成赤红之色,抡起一把大铁锤“咣咣”十几下,便将烧红的铁门砸出了一个大洞。 浮屠炭熄灭之后,姜小橙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从仍有余热的铁门窟窿中钻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洞内那根粗粗的牛油蜡烛被人点燃了。 点烛之人正是一脸奸笑的影魔夏无阳。 姜小橙长大了嘴巴,惊叫道: “夏无阳,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无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山洞,他对着鲁达七呵呵一笑说道: “鲁达七,你能将烧制浮屠炭的秘法偷学而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呀!我看过不了几日,你这清吏司郎中就要擢升为工部尚书了。” 姜小橙看着一脸奸笑的鲁达七怒吼: “你,你居然是个奸细?” 鲁达七冷哼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少傅,我劝你也就不要再执拗了!” 姜小橙猛冲上前,他的两手掐住了鲁达七的脖子,夏无阳出手如电,立刻封了姜小橙的几处穴道。 姜小橙身子一歪“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旋即被重新绑到了洞内的石柱子之上。 鲁达七按照姜小橙的烧炭方法,重新给夏无阳烧制了三百斤的浮屠炭,姜小橙养在铁箱子里的山鼠被鲁达七杀死,那些鼠油全都泼到了浮屠炭之上。 随着浮屠炭被点燃,一股浓烈的鼠油异香在山洞中开始弥漫。 浮屠炭变成幽幽紫火之后,炙火中的噬日铁变红变赤,最后熔化成了一汪铁水,这股色若红莲的铁水流到炉下的一个石槽里,那个石槽中就刻有一把噬日刀模样的坯模。 随着刀槽里的铁水凝结,一把四尺长的噬日刀便被制成了,虽然这把刀还没有开刃,但在夏无阳这样一个一流强者的手中,噬日刀即使不开刃,也照样是一把伤人的利器。 夏无阳得意地将噬日刀握在手里,这把刀一经挥动,刀身竟能随着掌心迸发出的内力强弱,变换出奇异的形状。 有了这把神鬼莫测的宝刃,夏无阳何愁不能跻身武林绝顶呢? 夏无阳正要仰天大笑,洞口一道盈绿的毒气暴起,万恨之爪上的内力就好像是一柄利剑,猛地向夏无阳的眉心刺来。 姜小橙连忙服下解药。 夏无阳挥刀招架,可奇怪的是,他手中的噬日刀撞上万恨之凌厉的内力之时,刀身居然无法复直为刃。 并且不论夏无阳往刀身里灌注多少内力,软如绢帛的噬日刀依旧无法变得坚硬起来,更别提噬气吸星,就算能吸,那吸得也是毒气。 夏无阳凭刀成名,刀法出神入化,有刀在手自是一流,无刀可用却只能沦为三流,他拳脚功夫不如万恨之,被杀得连连后退,一边疲于招架,一边吼道: “你是谁,如何找到此处的?” 万恨之阴恻恻一笑: “万恨之,山鼠油香飘十里,你如何能躲?” 原来,尹皇下旨锻枪之后,姜小橙就已然有预感,必定有人阻碍朝廷锻枪,而最有可能出手阻碍之人,正是神秘组织。 道理很简单,神秘组织曾借韩立人之口,让朝廷以功法强军,姜小橙以火器强军,自然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骨中刺。 鲁达七失踪之后,并非朝廷找不到他,而是姜小橙知道鲁达七乃是贵妃党之人,将他列入了重点监控名单,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 直到发现鲁达七与夏无阳接触,姜小橙调查得知夏无阳手中有噬日铁,因而心生一计,不让万恨之和阮静姝护卫,独自一人上山探矿,只为引出夏无阳,夺下噬日铁。 姜小橙站在一旁,冲着夏无阳冷笑道: “你可知道,鲁达七偷艺学来的浮屠炭烧制之法,完全是错误的,根本不可能将噬日铁锻造为噬日刀。” 浮屠炭的原料确实是铁核桃炭,但要炼制浮屠炭,却需要将铁核桃炭磨成炭粉,混到七八种动物的油脂之中,再诱惑山鼠吃下。 山鼠吃下这种混有碳粉的动物油脂之后,那些炭粉在山鼠的体内淤积,便会形成一粒粒的结石,山鼠最后胃肠堵塞而死,鼠腹内的结石,才是真正的浮屠炭。 只有用这样的浮屠炭,才能燃烧出足够的温度,将噬日刀冶炼得软硬适中,成为一件杀人的利器。 可是烧制这种合格的浮屠炭,却极为耗时耗力,三百斤浮屠炭,何止消耗一千斤铁核桃,结石形成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几天之内根本不可能烧制出浮屠炭。 虽然铁核桃炭加上鼠油后,木炭同样可以剧烈燃烧,将噬日铁熔化为铁水,但总因温度不够,那制成的噬日刀最后也变成了一把拙劣的武器。 夏无阳听姜小橙讲完缘由,盛怒之下“嗷嗷”大叫,竟然不顾一切地挥动噬日刀,直向姜小橙胸口刺来。 姜小橙根本不躲,随手抓起了一把木椅子挡在了胸前,那把异型的噬日刀软得竟然连椅子都无法刺透。 夏无阳直气得浑身肌肉抽搐,怒气攻心,“哇哇哇”地连吐三口鲜血,脑子中霎时出现了一息空白。 万恨之就趁这片刻的眩晕,连忙使出七步成诗,夏无阳猝不及防,后背连中七爪,根本来不及服下丹药,只是怪叫一声,便惨死在了地上。 姜小橙与万恨之相视一笑,旋即将那把噬日刀拾起,打算今后将其熔化之后重新锻造,只不过锻造的不再是刀,而是一把特殊的火枪。 又过了一周,姜小橙将锻枪诸事与工部安排妥当,又亲自督造了样品,心想天威府武库中的功法秘籍也已悉数背下,于是再度启程,朝着襄淮城出发,与星殒谷接触的机会,他心念已久。 与此同时,赖文豪经过黑袍人一段时间的悉心调教,武艺突飞猛进,虽然还称不上绝顶高手,但足以傲视一众一流高手。 赖文豪但觉体内真气如海澎湃,五体投地道: “尊者,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属下便能拥有睥睨群雄的磅礴内力,尊主对属下的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黑袍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拿出一封书信: “本尊会安排几名炼丹人与你同行,星殒谷昴日鸡门下星官被参水猿杀得只剩一人,正在重新培育星官,你按照信上所写行事,混入星殒谷之中,余下之事,不用本尊教你了吧?” 赖文豪狠狠磕头: “尊者放心,属下定不会让尊者失望!” 黑袍人转过身,手一挥: “去吧,姜小橙已经出发,你可不要落后于人了。” 赖文豪离去,黑袍人眼神空洞起来: “姜小橙,赭焱大陆塌缩在即,池牛不日问世,本尊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对手,助你觉醒池牛血脉,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尊失望啊。” ===================== 今天码了字,头昏脑涨了, 明天的更新不放在凌晨了,睡一觉再起来校稿。 (5607,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二章 鲛人泪珠 姜小橙在宁靖城中停留了月余,除掉权正志,背下武库秘笈,开启锻枪工程,随后出发北行,向襄淮城而去。 时间向后倒退,在姜小橙回到宁靖城之前,闻家五杰的最后一杰,老四闻一圆先一步返回了泉义城的通达镖局,韩立人虽死,但韩立人布下的圈套,仍然在等待闻一圆归来。 泉义城位于通衢之地,乃是上京必经之地,四通八达,故而镖行繁荣昌盛,在泉义城有两大名声赫赫的镖局,一家是闻家兄弟经营的通达镖局,另一家则是顾顺风所开的顺风镖局。 这两家镖局相互竞争,彼此杀价,一来二去成了仇敌,不过这却让托镖的捡了便宜,因此,京畿一带的顾客都慕名而来。 一直以来,通达镖局在总镖头闻一达的带领下,有号称四通一达的闻家五杰坐镇,向来都压着顺风镖局一头。 如今,闻家五杰西南走一遭,四死一伤,只有闻一圆一人活了下来,通达镖局和顺风镖局的这杆天秤,自然出现了倾斜。 这一天,通达镖局的大门之外,来了个瘦瘦高高的算命先生,他右手捋须、左手持旗,坐在小木凳上,大白旗上写着八个字: 看相算命,每客十两! 不到半个时辰,瘦子的算命摊前已经围了一大圈看客,不过上前请他看相算命的却一个人也没有。 道理十分简单,普通的算命先生卜一卦至多收十文钱,而眼前这个瘦子竟然漫天要价,整整十两银子!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觉得新奇,不禁猜测是否有冤大头上前算命。 直至落日衔西山,瘦子仍未做成一笔生意,就在众人纷纷散去的时候,从街边尽头走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神色阴郁的青年,此人正是通达镖局的四当家闻一圆。 闻一圆打老远就看见了算命摊,哒哒几步走近,跳下马来到摊前。 通达镖局遭遇重创,再无当年之威势,很多老顾客都转而找顺风镖局托镖,然而就在几天之前,通达镖局接了一笔空前的大生意。 有一个叫游殷实的富商让通达镖局送一盒珍珠去京城,那盒珍珠总共十八颗,颗颗都是极品鲛人泪,每颗都价值白银十万两,保这趟镖,光镖利就有十八万两,对此刻的通达镖局无疑是雪中送炭。 游殷实找通达镖局托镖,正是看中了镖局以命护镖的气魄! 然而这趟镖还未起程,有人计划劫镖的风声,就已经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各路黑道虎视眈眈,早已设卡准备伏击。 这盒珍珠一旦有闪失,通达镖局的招牌不仅会砸烂,而且要倾家荡产才能赔付货主,如此便是雪上加霜,通达镖局必将从此一蹶不振。 闻一圆为此忧心忡忡,甚至寝食不安,所以当他看见瘦子的算命摊时,便动了迷信的念头,若是换作以往,他又怎会搭理这些江湖术士。 但见闻一圆摸出十两银子,对瘦子说道: “一分钱一分货,先生既然索价不菲,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就请您替我算上一卦。” 瘦子点点头,问道: “请问阁下,您是算功名还是测富贵?” 闻一圆摆了摆手: “不算功名也不测富贵,只请先生卜一卜祸福。” 瘦子略一沉吟,然后说道: “小的有个规矩,看相之前,要先涂些圣水到问卦人的脸上,此后相面算命,方才能准确无误。” 闻一圆轻声回答道: “无妨,先生请便。” 瘦子取出一只瓷瓶,将盖子打开,用一支大号的毛笔往瓶里探了探,接着用那支毛笔在闻一圆的脸上涂抹起来。 涂罢,瘦子拿着笔瞑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仔细端详着闻一圆的脸,嘴里低声念念叨叨,不知所云。 看着看着,瘦子不由得双眉紧锁。 闻一圆很纳闷,忙向他询问缘故。 瘦子神情诡秘,虚眼说道: “阁下印堂发黑,双颊晦暗,头顶压着一片乌云,此乃凶兆。” 闻一圆心中一颤,催着瘦子往下说。 瘦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阁下有杀身之祸!” 闻一圆的脸渐渐苍白,黯然地问: “祸在何时?” “近也。” “是在今年吗?” “不错,从面相上看,祸事已非常迫近。” “难道是在本月?” “更近。” “这么说,竟是这几天!?” “还要近。” “先生的意思,是在今天!?” “再近些。” “此,此话怎讲?!” 闻一圆已面如死灰,身子微微颤抖。 瘦子冷冷一笑: “就在眼前!” 话音未落,瘦子出手如电,那支毛笔箭一般刺入了闻一圆的心房! 以闻一圆的武功,原本可以躲过这一招,然而瘦子预先在他脸上涂了芳香四溢的迷魂散,使之神志麻痹、反应迟钝,因而避之不及! 赫赫有名的闻家五杰,在这一刻悉数命殒。 瘦子的那支毛笔经过伪装,是一支萃有剧毒的镔铁判官笔。 等通达镖局的镖师闻讯赶出来,那瘦子早已经没了踪影,只见闻一圆独自在地上挣扎,镖师们慌忙将他抬入镖局,并派人去请郎中。 闻一圆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不必请郎中,已经没救了……你们快,快去找大侄儿……” 闻一达的长子闻世平年方十八,与闻一圆虽是叔侄,却情同兄弟,他正在城郊练习马术,听到噩耗发疯似地奔回了镖局。 此刻,闻一圆已气若游丝,他挣扎着将一封书信交给侄儿。 闻世平拆开一看,见是半张泛黄的血书,血书上只剩下“同舟”二字,旁边盖着镖局的印章,还有两个血手印。 闻世平看不懂,就俯下身向四叔询问,闻一圆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尽力向北方指了指,旋即咽了气。 闻世平放声痛哭,镖局里的人也跟着一起举哀。 隔天,通达镖局正在办丧事,那个富商游殷实找上门来了,他要求退镖,镖局最后的一根顶梁柱也已倒塌,提出退镖的要求合情合理。 闻世平取出那盒珍珠,双手捧给游殷实,游殷实验完货物,收回定金离去,他一路走向城北,来到了顺风镖局。 “顺风”和“通达”的实力不相上下,甚至在送镖的速度上还略胜一筹,两家都在竞争京畿第一镖的名号,只不过“通达”的镖利比“顺风”压得低,因此吸引了更多的顾客。 今时不同以往,眼下游殷实别无选择,只能找到顺风镖局。 游殷实以二十万两白银为价,把十八颗鲛人泪托付给顺风镖局,顾顺风接下了生意,他验完货,将镖局的封条贴在珍珠盒上,游殷实也贴了自家的封记,然后两人签字画押,立下了保镖契约。 末了,顾顺风说道: “请游员外再等几天,我挑个黄道吉日便动身。” 游殷实点头同意了。 回头再说闻世平,此时他正肝肠寸断,闻家刚遭遇大变不久,如今四叔又死于非命,怎不叫他悲痛欲绝。 闻世平暗暗发誓,一定要报此大仇! 这天深夜,闻世平正在家中为四叔守灵,一个矮胖的蒙面人突然来访,称自己知道那个算命人的行踪,说完,他又附在闻世平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世平听后咬牙切齿,他对蒙面人说道: “若情况属实,在下一定重礼酬谢!” 蒙面人点了点头,飘然离去。 第二天中午,顾顺风在聚德楼宴请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两人推杯换盏,正喝到面酣耳热之时,雅间的门突然被踢开了,只见闻世平怒目圆睁,手执宝剑闯了进来。 那个瘦子正是杀害闻一圆的算命人,他见势不妙,双足点地从窗户飞了出去,逃得无影无踪。 顾顺风站了起来,冲闻世平问道: “闻贤侄,你想干什么!?” 闻世平二话不说,一剑直刺顾顺风。 顾顺风武艺高强,一闪身便躲了过去。 闻世平的第二剑跟着到了眼前,顾顺风操起座椅抵挡。 几个回合之后,顾顺风又说道: “请闻贤侄道明原因,再杀我不迟。” 闻世平咬牙切齿道: “卑鄙小人,你为了抢夺生意,竟然雇用那个瘦子杀害我四叔,简直有辱镖行的声誉,今日我与你拼了!” 顾顺风只守不攻,解释道: “绝无此事,我和那个瘦子刚刚认识,他托我走一趟镖而已。” 闻世平哪里肯信,他抖开长剑,向顾顺风发起了更密集的进攻。 顾顺风处处留情,凭借一把木椅,和闻世平打了个平手。 最后,泉义城的衙差闻讯赶来,制止了这场厮杀。 是夜,闻世平在书房暗自垂泪,此刻他才明白,顾顺风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那算命的瘦子更是了得,想除掉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好男儿有仇必报,就算以卵击石也要拼死一搏!想到这儿,闻世平一拍桌站了起来,穿好夜行衣,背起宝剑准备去顺风镖局行刺。 就在这时,一件东西破窗而入,直直地落在桌案上,闻世平定睛一瞧,见是一方细长的锦囊,他来不及拆看,提着剑就追出门去。 屋外空无一人,只有满地银白如霜的月光。 闻世平沮丧地回到书房,拆开那个锦囊,锦囊内装有两封新旧不一的书信,他逐一读完这两封书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第二天一早,闻世平让人摘下通达镖局的招牌,他宣布,自己要外出游历一段日子,待武艺有所精进,可以扛稳通达镖局的招牌之时,再回来重开镖局。 随后,闻世平辞别众人,出门去了。 三天之后,顾顺风在镖局挑了九个武功最高强的弟子,师徒十人化装成云游道士,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那盒珍珠就揣在顾顺风的怀中,为了防人暗算,师徒十人出门前都带足了干粮,一路上,无论住店或者歇脚,他们都不买任何饮食。 某一日,师徒十人翻过了一座巍峨的高山,来到山脚下之时,全都累得饥肠辘辘,正当他们倚靠大树歇脚之时,一阵卖烤地瓜的吆喝远远传了过来。 没有烤地瓜的冬天是不完整的冬天,顾顺风一行听到这诱人的叫卖声,十个人嘴里都流出了口水。 一个徒弟向顾顺风哀求道: “师傅,来了个卖烤地瓜的,要不我们买几个解解馋?” 顾顺风连连摇头,正色道: “江湖险恶,来路不明的食物绝对不能下肚!” 那个徒弟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躺下了。 此时,卖烤地瓜的小贩已经来到近前,他放下推车,顺手取出一个烤好的地瓜,一股又香又甜的气味飘散开来。 坐在顾顺风身边的几个徒弟不由得抬起头来,向推车上的烤炉望去,当看见一个个色如软金的烤地瓜时,他们的喉头全都咕咕地蠕动起来。 小贩瞅准机会,高声吆喝: “又香又甜的烤地瓜,现烤现卖,五文钱一个呐!” 另一个徒弟实在忍不住,凑到顾顺风耳边小声说: “师傅,这地瓜现烤现卖,恐怕不会有诈。” 顾顺风望着徒弟们期待的目光,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小贩跟前,将那人仔细打量,见对方憨厚淳朴,心里的戒备先去了一多半。 但见顾顺风挑了十余个完好的生地瓜,又朝着烤炉内瞅了一瞅,最后还拿起烤地瓜用的木炭嗅了嗅,然后才让小贩烤地瓜,目光一移不移地盯着。 小贩很快便将地瓜烤好,顾顺风的徒弟们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最后连顾顺风也挡不住诱惑,吃了一个地瓜。 吃完地瓜,师徒十人回到大树旁,准备再休息片刻就动身出发,岂料不一会,他们都感觉头晕目眩,一个个昏睡了过去。 小贩见状,乐呵呵地走到顾顺风跟前,他弯下了腰,将手伸入顾顺风怀中掏摸……就在小贩的手触到珍珠盒的一瞬间,一颗石子打到了他的手腕上。 小贩吃了一惊,赶忙回头去看,只见一柄长剑带着风声直逼他的咽喉,持剑的是个刚从树上跳下来的蒙面人。 小贩脸色陡变,忙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与蒙面人厮杀起来,斗了数十回合,那小贩敌不过蒙面人,只好落荒而逃。 蒙面人也不追赶,他朝四下望望,确认再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几纵几跃,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 不久,顾顺风师徒相继醒来。 清醒之后,顾顺风连忙伸手掏摸怀中,待摸到那个珍珠盒,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在十个人之中,顾顺风所吃的地瓜最少,所以刚才发生的事他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顾顺风走到地瓜摊前,把那双用来从烤炉中取地瓜的石棉手套拿起来一摸,发现手套竟有几分湿润,再用力一拧,只见几滴透明的液体滴落,他一下子全明白了,石棉手套在迷药中浸泡过。 顾顺风放下石棉手套,抱拳向四周团团作揖,口里朗声道: “多谢好汉搭救,将来有机会,顾顺风定当厚报!” 四下里只有一片啾啾的鸟鸣,此外别无动静,顾顺风呆立半晌,随后命徒弟们赶紧上路。 此后,顾顺风师徒十人百倍小心,一路上再没出过差错,几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宁靖城。 接受珍珠盒的正是光禄寺卿赖荐义,他此时刚好结缘了雅娴,于是托游殷实采购了这批珍珠,要将十八颗鲛人泪当作定亲之物。 顾顺风找到赖荐义,将珍珠盒双手奉上。 赖荐仁满脸堆笑,启去盒上的封条,将珍珠打开来验看,这一看,赖荐仁顿时两眼发直,他把盒子摔到顾顺风面前,气急败坏地嚷道: “开什么玩笑,十个镖师送一个空盒子过来!” 顾顺风吃了一惊,连忙捡起珍珠细看,那盒子里果然空无一物,这下他彻底傻了眼,口里喃喃道: “珍珠盒上的两道封条完好如初,盒子又不曾被人偷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4645,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三章 同舟共济 顾顺风山水迢迢护送珍珠,没想到居然成了空盒子。 赖荐仁正等着用十八颗鲛人泪博雅娴欢心,见此情景,知道是空欢喜一场,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 “顾顺风,我这儿有游殷实寄来的保镖契约,你失了如此重要的镖物,按照契约得赔偿三倍的货价!” 十八颗鲛人泪,便是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三倍货价!顾顺风除非将顺风镖局卖掉,否则绝对拿不出五百四十万两现银。 情急之下,顾顺风将珠盒再次拿起来细看,这回在盒底的棉垫上发现了一片乳白的水痕,用鼻子细细一闻,隐隐有一股酸臭的气味。 顾顺风恍然大悟,游殷实事先在珍珠上涂抹了蚀骨散,蚀骨散慢慢地发挥作用,将十八颗珍珠化成了一汪白水…… “赖大人,这是个圈套!” 顾顺风失声惊叫,接着,他道出了自己的发现。 赖荐仁哪里肯信,当即命人将顾顺风逮捕入狱,他扬言,一周之内,顾顺风若不能按契约赔偿,就要将顾顺风以盗匪论处。 顾顺风的家人获知消息以后,想方设法地筹措赔偿金。 这时,游殷实出现了,他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整个顺风镖局,顾家人又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又凑了四十万两银子。 顾顺风的妻子亲自拿上银票,去宁靖城向赖荐仁说情,只是她尚未赶到宁靖城,赖荐仁已经命丧火海,顾顺风也死在了狱中。 身强体壮的顾顺风怎会突然暴毙? 原来,顾顺风是死于游殷实的暗算,游殷实早已与京兆衙门的牢头勾结,在顾顺风的饭食中下了剧毒,姓钱的为何出此毒手,又如何与牢头勾结?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游殷实是个珠宝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江湖上人称夺命判官的郑三平,郑三平说干镖局很赚钱,打算与游殷实合开一个镖局。 游殷实正想换个行当做做,便问在哪里开镖局合适,郑三平认为京畿一代最为富庶,那儿的保镖生意很红火。 只是泉义城的两大镖局几乎垄断了京畿所有的保镖生意,如果能够设法吞并这两大镖局,那发财便指日可待。 游殷实动了心,催促郑三平赶紧琢磨吞并的计策。 郑三平本是天威府之人,又是韩立人心腹,于是向韩立人求助。 时逢韩立人收到黑袍人的指令,让他故意设局,与姜小橙在战场上切磋较量一番,以供神秘组织择优挑选猎犬。 恰巧姜小橙赶考途径百草村,与闻一中结识,尔后便有了韩立人自唱双簧的一幕,既护送、又劫杀,让姜小橙通过小宁王推测宁王图谋造反,最后假戏真做,赶鸭子上架,逼得宁王不得不反。 韩立人一举两得,将闻家五杰从泉义城支走,又给郑三平送上一计,和蚌相争、渔翁得利。 郑三平依计而行,先让游殷实先去找“顺风”和“通达”托镖,然后他再从中捣鬼,吞并两大镖局。 游殷实说赖荐义正好让他购买一批珍珠,郑三平很高兴,认为这样一来计划就更完美了,两人密谋停当,分头开始行动。 游殷实来到泉义城,找顾顺风和闻一圆谈保镖的价格,两家镖局相互竞价,最后通达镖局以十八万两的镖利,夺下了这笔生意。 与此同时,郑三平不断放出风声,说江湖上有人要劫这趟肥镖。 闻一圆为此惴惴不安,在这种情况下郑三平扮成算命先生,用判官笔刺杀了闻一圆,随后又去找顾长风托镖,与顾长风把酒言欢。 接着,郑三平让一个蒙面人向闻世平告密,说雇杀手谋害闻一圆的正是顾顺风,闻世平前往聚德楼,果然看见顾顺风正在和郑三平乔装的算命先生畅饮。 郑三平这么做是为了挑拨闻、顾两家,让他们相互仇杀,他自己好从中渔利,此外他还有第二步妙棋。 郑三平预先在十八颗珍珠上涂了蚀骨散,目的是要嫁祸于顾顺风。 那些鲛人泪根本不值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是懒荐义买来哄骗雅娴的赝品,其市价至多不过一千两,这一点顾顺风验货之时也看出来了。 但是,走镖的镖利按货价提成,对于镖局而言,抬高货价乃是一把双刃剑,干走镖这一行,赌的就是不失镖,所以顾顺风没有说破。 至于那个卖烤地瓜的小贩,他的出现完全是偶然,那人是个黑道飞贼,听闻郑三平事先散布的消息,知道顾顺风要押一批肥镖去京城,于是设计抢夺。 游、郑二人的阴谋很成功,先是闻一圆被害,通达镖局从此淡出江湖,继而顾顺风惨死狱中,顺风镖局也落入了游殷实的掌中。 到了这一步,游、郑二人还不满足,他们又串通泉义城的的官员,污蔑闻世平在外交结匪类,于是官府查封了通达镖局,并张榜通缉闻世平。 不久之后,泉义城新开了一家游郑镖局,它打出的旗号是“京畿第一镖”,从这一天起,京畿一带的走镖生意大多被“游郑”包揽了。 转眼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来到游郑镖局,他取出六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要游郑镖局送到宁靖城。 游殷实做了几十年珠宝生意,深知这些红宝石的价值,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宝石,毕恭毕敬地问道: “老先生,这趟镖您打算保多少银子?” 老者伸出五根手指,说道: “凑个整数,就保五百万两吧。” 游殷实点点头,接下来该谈保镖的佣金了,综合考虑,约在五十万两上下,游殷实正打算和老者讨价还价之时,老者却主动提出愿意出银一百万两: “听闻之前顺风镖局送十八颗鲛人泪奔赴宁靖城,结果镖物在中途不翼而飞,为求万无一失,老朽才出这样的高价!” 收过定金,游殷实两眼放光,他拍着胸脯承诺: “游郑镖局必定全力以赴,确保货物平安抵达!” 送走老者,游殷实当即找来郑三平,把事情告诉了他。 郑三平听后也很兴奋,说道: “为防不测,这趟镖由我亲自护送。” 起程之前,郑三平将六块红宝石缝在贴身的短褂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没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悄悄上了路。 走了没几天,郑三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路上,他总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夺命判官闯荡江湖多年,深知此乃不祥之兆,于是他更加谨小慎微,那件缝着红宝石的短褂片刻都不离身。 为了安全起见,郑三平放慢了行程,原本几天可以走完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到达。 这一天,宁靖城终于遥遥在望,郑三平长舒了一口气。 交货地点在宁靖城远郊的隐贤山庄,山庄建在一座江心岛上。 郑三平来到江边之时,发现那儿竟找不到一艘渡船,他感到十分诧异,就向当地人询问。 当地人告诉他,几天前来了个蓝衣姑娘,将所有的渡船都买走了,郑三平觉得此事非常蹊跷,不由得加强了戒备。 江面异常开阔,云水茫茫,纵然郑三平武艺不俗,也无法只身过江,没办法,他只好找来木匠赶造渡船,这一耽搁又是十多天。 渡船终于造好了,郑三平顺利登上了江心岛。 隐贤山庄隐在翠竹林之中,显得清幽而神秘,郑三平叩响山庄的大门,一个童子迎了出来。 没等郑三平开口,那童子便问: “你可是游郑镖局的郑三平?” 郑三平颇感惊异,点了点头。 童子微微一笑说: “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说完,童子转身朝里面走。 郑三平紧跟在童子身后,三转两转来到一座阁楼上,童子轻轻推开阁楼的门,引郑三平走了进去。 阁楼内香烟缭绕,屋子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有一方蒙着黑布的物件,物件前红烛高烧,香炉内燃着三炷清香。 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阁门,静静地立在香案前: “郑三平,镖物可曾带来?” 白衣男子纹丝不动,冷冷地问。 郑三平解开衣襟,将缝在内衣上的六块红宝石一一取出。 童子用一只托盘接了那六块宝石,把它们送给白衣男子验看。 白衣男子将宝石仔细看过,让童子退了出去。 这时,郑三平开口了: “货已验完,阁下该支付佣金了吧?”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 “一百万两冥币我已烧到阴间,你这就可以去取!” 郑三平大吃一惊,立刻抽出了背后的镔铁判官笔,他再一看,白衣男子竟然是失踪多时的闻世平! 闻世平盯着颇感惊讶的郑三平,冷笑道: “姓郑的,没想到是我吧?” 郑三平眼神不屑,用判官笔指着香案问: “你是想用我的脑袋祭奠你四叔?” 闻世平摇了摇头,漠然道: “不单是我四叔,还有顾顺风世伯。” 郑三平一脸困惑: “顾顺风?他可是你的仇家啊!” 闻世平冷哼一声: “一切始末我已尽知,你不必再挑拨离间了。” 郑三平阴恻恻地笑道: “看来你还不糊涂。” 闻世平话锋一转道: “阁下辛苦了一个多月,我这就送你去取那笔佣金。” 郑三平晃了晃手中的判官笔,轻蔑地问: “就凭你?!” 闻世平点点头,缓缓拔出了宝剑。 郑三平嘲讽道: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简直是自寻死路?” 闻世平胸有成竹道: “一个月前确实如此,可现在不同了!” 郑三平嗤笑一声: “除非你有所奇遇,武艺突飞猛进。” 闻世平摇摇头: “我的武艺没有丝毫长进,但夺命判官却今非昔比了。” 郑三平脸色陡变,忙问: “此话怎讲?!” 闻世平大笑道: “也罢,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接着,闻世平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三十年之前,江湖上人称黄袍天师的元觉子道长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闻一达,一个叫顾顺风。 闻、顾二人情同手足,他们曾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同舟共济”四个血字,血书一分为二,两人各持一半。 武艺学成后,闻一圆和顾顺风在老家泉义城各开了一家镖局。 为了吸引顾客,两家镖局故意相互杀价,做出一副同行冤家的假象,私底下,他们依旧是兄弟,因为有“竞争”,两家的生意都不错。 这个秘密保守了近二十年,除了闻家五兄弟之外,无人知晓。 闻一圆临死前将那半张血书交给侄儿,就是想说破这个秘密,可惜他话未出口便咽了气。 闻世平受了郑三平的挑拨,去聚德楼刺杀顾顺风。 当晚,顾顺风把另半张血书和一封说明信包在锦囊里,扔入闻世平的书房,闻世平看完血书和书信,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在书信中,顾顺风还告诉闻世平,经过摸底,他发现郑三平的武功相当高深,且身后有天威府撑腰,因此让闻世平去请元觉子出山。 闻世平来到元觉子修行的洞天,才知道元觉子外出云游,不知归期,他只好折回来找顾顺风,从长计议。 顾顺风不知道游殷实和郑三平是一伙的,已然落入圈套,此时他正带着珍珠盒赶往宁靖城。 闻世平追上顾顺风之时,正巧碰见卖烤地瓜的“小贩”要盗取珍珠盒,于是他扮成蒙面人,打退了“小贩”。 为了能在暗中保护顾顺风,闻世平决定暂时隐藏起来,他并未现身,只是一路尾随,跟着来到了宁靖城。 顾顺风被捕入狱,闻世平始料不及,更令他震惊的是,通达镖局被查封,他自己也成为了官府通缉的要犯。 闻世平绝望之下,想起通达镖局和姜小橙有交情,于是来到少傅府向姜小橙求助,可此时姜小橙正被夏无阳囚禁在山洞之中。 好在姜九黎正闲来无事,只是等她赶到大牢中搭救顾顺风之时,顾顺风已然毒发,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游殷实和郑三平的阴谋讲了出来。 姜九黎替顾顺风合上眼睛,决定帮助闻家复仇,同时替哥哥将天威府的韩立人残党清理干净,让哥哥舒舒服服地接任上将一位。 姜九黎并未请万恨之和阮静姝出手相助,而是设下计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闻世平得以亲手报仇! 此时,工部为锻造枪支正在采矿,姜九黎的脑子如同百科全书,知道有一些矿石存在放射性,若是长期佩戴,轻则精神萎靡,重则齿摇发落、形容槁枯。 姜九黎想方设法弄来六块红宝石,又找万恨之为闻世平易容,让他带着红宝石赶回泉义城,花重金找游殷实托镖。 由于关系重大,郑三平果然亲自护镖。 一路上,乔装改扮后的闻世平对郑三平频频骚扰,逼得他天天将鬼石贴身收藏,从而延迟了路程。 此外,阮静姝前往江边收购渡船,这让郑三平又把红宝石多揣了十几日,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郑三平被强辐射所害,以致元气大伤,精力耗尽。 听罢闻世平的讲述,郑三平吓得面如死灰,这一路上他越走越感觉疲乏,本以为是紧张和劳顿所致,现在才明白是怀揣红宝石的缘故。 郑三平暗暗提一口丹田之气,竟提不上劲来,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如今,他十成的功力仅剩下三成了。 豆大的冷汗立刻从郑三平的额头滚落下来,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阁楼的窗户已被钉死,厚重的阁门也被那童子关上了。 闻世平将手中的长剑一挥,掷地有声道: “郑三平,你我之间,今天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阁楼!” 郑三平手里的镔铁判官笔有些发抖,他颤声道: “闻少侠,这一切全是游殷实指使,你若是放过我,我一定取他的人头来见你,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天威府也绝不会为难于你!” 闻世平冷冷一笑: “不劳费心,游殷实的狗头我自会去取,你的贱命我却会留着,我答应了某个人,要从你的狗嘴里撬出韩立人的残党,天威府再与你无关!” 郑三平的面色由白转青,现出拼死一搏的狰狞,他狂吼一声,一边摸向怀中的丹药,一边提起判官笔直刺闻世平的咽喉。 闻世平舞动长剑,和郑三平杀成一团,不给他服丹的机会。 仅仅不到十招,郑三平已是气喘如牛,那支判官笔渐渐不听使唤,闻世平却越战越勇,终于把郑三平逼到了墙角。 闻世平瞅准时机,挥出一剑“八极苍茫”,将郑三平握笔的手腕一剑斩下,郑三平还来不及惨叫,闻世平又一招“乾坤剑指”,把他的膝盖刺穿! 闻世平将郑三平拖到香案前跪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地磕头。 到此,闻世平掀开蒙在灵牌上的黑布,灵牌上现出两个人的名字: 闻一圆、顾顺风。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泉义城早起的人们猛然发现,游郑镖局门楣上那块“京畿第一镖”的牌匾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旭日高升、晨曦之下,闻世平再次挂起通达镖局的招牌。 此时,姜小橙已经从宁靖城出发数日,但见空中飞来一只信鸽,他取下腿箍中的信件,展开念道: “闾丘乞、纪定邦、司马紊、裴铁身……皆为韩立人余孽,此外……闻世平敬上!” ===================== (5139,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四章 傀儡秘术 姜小橙收好闻世平的飞鸽传书,将那些名字一一记在脑中,待到回京之后再一一清算,而眼下最为重要之事,乃是完成此前西南之行的收尾工作。 众人继续前行,在临近正午之时,终于来到了位于宁靖西北的兴洛城,天下闻名的偃家便在此城之中。 入城之时,姜小橙不禁叹道: “兴洛毗邻黎水,此前在黎水城,正是因为偃家打造的巧锁,才引发了闻大哥和星若岚一事,尔后引出了韩立人,只可惜闻大哥……” 伤感间,忽闻一道女声: “这位公子何故忧愁,莫非是因为儿女之情?” 姜小橙循声望去,但见是一个走江湖的算命术士,他与闻一圆不同,自然不会理会这些骗子,只是看到这术士是个姑娘,不免觉得有些少见,故而多看了两眼。 恰恰是这两眼,让这女术士误以为姜小橙有意问卦,为了招揽生意,她提高了声音,进一步说道: “公子命犯桃花,身在花丛,自然难以抉择。” 姜小橙一言不发赖得理会,倒是姜九黎来劲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见我们这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还用你来算吗?只可惜,这位公子是我的哥哥,我们之间可没有桃花,你没算出来吧?” 女术士针锋相对,直勾勾地瞪着姜九黎: “你哥哥不仅犯桃花,还犯的是桃花煞,除非遇见一个血脉特殊的女人,并与之结合,否则注定孤老终生,爱一个克死一个!” 姜九黎气坏了,针尖对麦芒,直接给怼了回去: “既然如此,我就让哥哥把你强娶回去,看看能不能克死你!” 岂料,姜九黎的话刚说完,这个女术士就惊恐地连呼三声不行,边呼叫边踉跄后退,一个脚步不稳,竟然坠入身后的旱井中摔死了! 几个人全都傻眼了,姜九黎一脸惊愕,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地转过头,盯着万恨之看了半天,阮静姝也跟着望了过去,只是神情要复杂许多。 万恨之一愣,神情木然不明所以,突然脸蛋一红: “我的血脉一点也不特殊……” 说完,万恨之把头扭到一边去,一言不发。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姜小橙出声打破沉默,转移话题道: “偃家就在兴洛城,我们得快一步行动,尽快将偃家招安,毕竟我假装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偃乐,与偃家还算有缘,这一站可不能输给了赖文豪。” 姜小橙说这话的时候,红脸的人从万恨之变成了阮静姝,姜九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细节,心中喃喃道: “我就觉得哥哥从春长城回来之后,似乎成熟了不少,好像从男孩变成了男人,假扮偃乐和莉三娘,难道……” 想到这,姜九黎坏坏一笑,似乎拿定了什么鬼主意。 几个人都各怀心事,一路上安静了不少,不知不觉来到了偃家。 偃家听闻姜家到访,立即有人出门相迎,一个憨头憨脑的汉子将姜小橙一行请入府内,很不娴熟的客套道: “在下偃家家主偃不能,姜家乃是赫赫匠师大家,我两家难得相聚一次,可要多多切磋交流。” 姜小橙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 “偃家主,在下此次前来,非为切磋技艺,而乃身负重任。天子心怀宏图,希望借偃家之力,实现强军抱负,他日挥师北上,驱逐北蛮、收复山河,希望偃家能够不吝赐力!” “原来姜兄弟并非来切磋技艺。” 偃不能神色颇为失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憨憨问道: “听姜兄弟之言,莫非姜家已经投效朝廷?” 姜九黎半翻白眼,往前一站,头一昂、腰一叉: “你这憨大叔,我哥哥两次以少胜多击退强敌,如今领少傅头衔,朝野内外无人不知,你这个家主未免也太不关注时事了!” “失敬!失敬!” 偃不能嘿嘿一笑,憨态可掬: “原来姜兄弟已是朝廷重臣,看来我得称呼您一声姜少傅了!我整天闭门造车,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您可不千万要见怪。” “偃家主切勿拘礼,你还是管我叫姜兄弟吧。” 说着,姜小橙指向院落中的偃甲: “偃家主,这些偃甲放在院落之中,不过就是些摆设,可到了战场之上,便是无坚不摧的攻城利器,小弟刚才所言,不知道偃家主意下如何?” 姜九黎故意拉着万恨之和阮静姝说道: “对呀!对呀!不如早些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领命,也弄个大官当当,再取两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开枝散叶,光耀偃家门楣。” 偃不能果然误会了,挠了挠脑袋: “姜兄弟,两位弟妹,我们投缘,你们唤我一声偃大哥便是。实不相瞒,兴洛城邻近王畿,偃家在天子脚下,我确实有意投效朝廷,让偃甲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只是……” 说话间,偃不能带着姜小橙来到一间房屋,房屋主梁之上,高挂着一个鸟笼,鸟笼中关着一只白鸽,只见偃不能轻按墙上的机关,白鸽便从鸟笼中飞了出来,落在偃不能的手上。 偃不能伸出手,让姜小橙摸一摸白鸽。 姜小橙在触摸到白鸽的一刹,双目睁大,惊呼道: “这是木质的机关鸟?实在是栩栩如生,难辨真假!” “这个机关鸟乃是家父偃千变所造,等闲时不飞,可一旦紧上机簧,便能够展翅云天,犹如活物。” 偃不能先是面带自豪之色,旋即又沉下脸色: “家父北上寻找星殒秘宝,没想到却一去不返,他老人家在临行之前,曾料到有可能命丧北境,于是留下遗命,找出白鸽秘密者,继任家主之位。” 姜九黎眨巴眼睛,好奇道: “偃大哥,你不就是家主吗,白鸽的秘密是什么?” 偃不能似有难言之隐,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家父膝下有七子,我是老三,几位兄弟为了争夺白鸽互相残杀,还把天资最为聪颖的七弟赶出了家门,以免他率先参透白鸽之秘。” “我自知天资愚钝,无心参与争夺,于是外出游历了一段时间,眼不见为净。岂料,等我返回偃家之时,却成了七兄弟中唯一活下来的人,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家主。” 说到这,偃不能轻叹一口气,面露愧色: “白鸽的秘密,我一直未能参透,因此在家中不能服众。我若是提出投效朝廷,肯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尤其是家中长老。” “这事简单,你给我和哥哥几天时间,我们肯定能找出秘密。” 姜九黎正欲从偃不能手中接过白鸽,一道黑影闪入房间,一溜影地飞向偃不能,左推开姜九黎,右手抢夺偃不能手中的白鸽。 “妹子小心!” 阮静姝扑身护住姜九黎,万恨之十指泛起幽绿暗光,疾抓黑袍人的咽喉,意图一招致命。 黑袍人冷哼一声,侧身一个虚晃,避开万恨之的突袭,双手合十,闪起一片亮光将众人笼罩。 众人被晃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偃不能一声惨叫,刹那间,亮光消失了,黑袍人消失了,偃不能手中的白鸽也凭空消失了。 望着空空的手掌,偃不能的脸色白了,眼睛也白了,“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最后脑子里也白了。 偃不能昏迷不醒,万恨之出手相救。 第二天一早,偃不能手缠白纱,一脸沉重,一言不发,一人独坐在主厅中喝闷茶,茶苦,心里更苦。 姜小橙站在厅门之外,良久,咳嗽一声,轻声道: “偃大哥,白鸽被夺,我也有责任,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意想办法替你夺回白鸽。” 偃不能苦笑一声,叹息道: “此事并非姜兄弟之错,乃是我偃家咎由自取,令黑袍人回来讨债,姜兄弟毋须自责。此外,黑袍人武艺卓绝,并非我等可以应付,姜兄弟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以免……” 姜小橙一惊,出声打断偃不能: “偃大哥认得黑袍人?” 偃不能沉默良久,轻声道: “家丑不可外扬。” 姜小橙又是一惊: “黑袍人是偃家之人?” 偃不能微微摇头,轻叹道: “不是家贼,但也与家贼无异。” 姜小橙忖量片刻,推测道: “莫非是师门之贼?” 偃不能轻轻点头,无奈道: “差不多,他是偃家以前二当家的弟子。” 这二人慢吞吞地一问一答,急得姜九黎直跺脚: “偃大哥,你就别吊胃口了,你有故事我有酒,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小妹我路见不平一声吼,立马帮你排忧解难。” 偃不能长叹一声,心一横、手一抖,掌中的茶杯一捏粉碎: “也罢,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也不隐瞒各位了,这个黑袍人正是星殒谷星官大陵!” 说话间,偃不能轻拍手掌,只听环佩叮咚,一个女孩走了进来,玉面淡拂、清眸流盼,一副小家碧玉之态。 偃不能指着女孩: “大陵想抢的并不是白鸽,而是偃倪。” 姜小橙端详了一番偃倪,五官与偃不能有些神似,但却清秀了许多,长得眉目如画,甚是好看: “莫非是大陵看上了偃姑娘,求而不得想要强抢?” “大陵觊觎的并非女色,而是偃倪这具人偶。” 偃不能指尖微动,忽如间,偃倪水袖翻飞、衣带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摇摇曳曳,一瓣瓣、一缕缕,散发沉香。 “啥?人偶!?” 姜九黎蹦跶到偃倪身旁,绕着偃倪端详了一圈,惊叹道: “偃大哥,这人偶活色生香,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姜九黎话音刚落,却见偃倪微微一笑,惊得姜九黎瞠目结舌: “偃倪还能听懂人话?” “家父偃千变,一手巧艺独步江湖,善用兽皮和机簧制造机甲,不仅造鸟会飞、造兔能跳,而且还会造人,人偶除了没有自己的想法之外,其它地方与真人毫无区别。” 说话间,偃不能停下手指,偃倪也停下舞步,原地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偃不能接着说道: “人偶是机甲的一种,机甲依靠内部机簧驱动,机簧提供的动力有限,故而只能用于玩耍取乐,无法用于战斗,例如机甲兔、机甲鸟等等。” “多年前,有一个名叫连靳的人带艺入门,他有一项绝技,可以将内力化作丝线,用于直接操控机甲,称之为傀儡术。” “家父见此技法眼前一亮,于是力排众议,打破了偃家不收外姓之人的规矩,不仅让连靳入门,还让他当上了二当家” 姜小橙稍作忖量: “我明白了,想来连靳虽然会傀儡术,但制作机甲的手法并不高明,而令尊所造的机甲以假乱真,因此两人一拍即合,互相交换技法。” 偃不能点头道: “不错,连靳将傀儡术传授给家父,家父则改进了机甲的制造方法,令其内暗藏多种武器,可以用于战斗。傀儡术与机甲术相结合,诞生出偃家引以为傲的偃甲术。” 姜小橙揣测道: “莫非后来发现了什么变故,让令尊和连靳反目成仇?” 偃不能轻叹一口,接着说道: “连靳学会机甲术之后,竟然开始研究如何将人体改造成机甲,进而创造出尸傀术,家父觉得此术太过于阴毒,于是和连靳断绝了来往,连靳带上徒弟离去。” “后来,连靳不知从何处得知,家父进一步改进机甲术,竟然造出了偃倪这具巧夺天工的人偶,于是他再次找上门来,想要学习人偶的制造方法。” “家父起初是不同意的,但连靳竟然直接表明身份,他原来已经成为了星殒谷星宿,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胃土雉。连靳提出,用三本绝世功法交换人偶的制造方法。” “傀儡术以内力为基础,内力愈强、傀儡术愈强。有绝世功法作为交换条件,家父心动了,但犹豫了良久,认为连靳乃心术不正之人,于是出言婉拒。” “连靳虽然心中不悦,但他清楚如果家父不开口,纵使屠尽偃家也无济于事,于是和家父立下一个赌约。” ===================== 最近新契约的瓜很大,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贴吧中都在议论, 生活中,我有着稳定的收入, 写作只是一种兴趣, 但如果我写的书不是我的, ………… 先慢慢发完存稿吧,写都写了…… 然后默默离家出走…… (4136,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五章 无耻之徒 木甲白鸽被黑袍人盗走之后,偃不能向姜小橙讲述往事,提及偃千变与胃土雉立下了一个赌约: “胃土雉说,如果家父能解开北境星殒之地的秘密,就无偿将三本绝世功法送给家父,反之家父必须将人偶的制造方法传授于他。” “如今家父命丧北境陨坑,于是胃土雉吩咐门下星官大陵,前来我偃家取走偃倪,想要拆开研究其中的秘密。” “但我偃家将偃倪藏得极为隐蔽,胃土雉找不到偃倪,自知杀戮一法行不通,于是想夺走象征家主继承权的白鸽,用白鸽来交换偃倪。” 偃不能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姜九黎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亮: “愿赌服输,既然偃家输了,胃土雉让大陵来取走偃倪合情合理,偃大哥你推三阻四,不怕……” 姜小橙向妹妹使以眼色,似乎另有打算: “偃大哥,既然大陵想用白鸽交换偃倪,那我们便设法将他擒下,夺回白鸽!至于胃土雉,他虽然举世无匹,但一直没对偃家下手,想必是另有顾忌,说不定我们能从大陵口中问出什么。” 偃不能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 “大陵不仅傀儡术远远在我之上,而且内力更是深不可测,他能够同时操控成百上千具尸傀,仅凭我们几人之力,根本不是大陵的对手。” 姜小橙见偃不能一脸沮丧样,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偃大哥,办法总归是想出来的,你能否详细地给我说说傀儡术,我们一起研究研究,万物皆有漏洞,说不定能找出大陵的弱点。” 偃不能点点头,向众人细说了傀儡术,沉吟片刻,又提出了一个破敌之法,众人听了皆是一惊,齐声呼道: “不行不行!此法的牺牲是在太大了!” 沉默间,姜小橙想到了之前遭遇的尸傀,沉声道: “傀儡术加上以假乱真的人偶,乃是刺探情报的绝佳利器,若是大陵奸计得逞,将人偶用在战场之上,恐怕会有无数的百姓死于非命,偃大哥之计虽然代价不小,但也只好如此了。” 姜小橙拿定主意,几个人各自忙开,准备迎战大陵。 是夜,众人在庭院中观星,夜白如霜、星河浩瀚。 一叶轻坠,落在偃不能的脸上,他望向树上的黑影: “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偃倪就放在我身旁,你下来将她带走,把白鸽还给我,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大陵轻踏树叶而下,冷冷一笑: “我改变注意了,偃倪我要,白鸽我要,你们的命,我也要。” 话音刚落,但见十余具尸傀从树梢上落下,浑身散发着骇人阴气,挥舞利爪朝偃不能袭去。 偃不能手指微动,庭院内的偃甲顷刻活动起来,有虎、有狮、有豹、各种猛兽四足蹬地,向上猛扑,张开大嘴撕咬尸傀。 大陵笑得癫狂,激斗间游刃有余: “偃不能,你可千万别忘了,操控傀儡之法,可是我师父传授给你们偃家的,你有哪些破绽,我可是一清二楚。” 偃不能嘴笨,姜九黎在一旁吆喝: “哭丧脸,你也别忘了,机甲术可是偃家教给你师父的!” 大陵不再斗嘴,十指激拨如同弹琴,那数十根若隐若现的内力丝线,此刻竟变得有些耀眼。 突然,落入猛兽偃甲口中的尸傀,其腰间旋转出几把利刃,如同刀风剑雨一般卷起风暴,呼呼撕扯空气,“噼里啪啦”,将一群猛兽偃甲的木嘴铁牙给绞了个粉碎。 大陵嘴角刚挂起得意之笑,忽闻偃甲体内传出咯哒之声,犹如沙漏倒数计时,他当即明白其中有诈,连忙抬手召回尸傀,可是为时已晚。 只听见轰隆几声巨响,夜空在数息之内亮如白昼,猛兽偃甲纷纷爆炸,将还未撤远的尸傀尽数炸毁,叮叮咚咚,零件碎片落了一地。 “大陵,你远道而来,恐怕没带多少尸傀吧?” 偃不能神色轻松了不少,难得一笑,双掌轻击,但见从庭院四周的房屋之中,霎时涌出大量的偃家弟子,每个弟子的身旁,都带有两三具偃甲。 见到偃不能想以数量取胜,大陵捧腹大笑: “偃不能,以前别人说你是偃家最笨的人,我本来还不信,但是今天晚上,我算是见识到你的愚蠢了,竟然主动给我送上素材!” 大陵说这话的时候,姜小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为大陵即将服下丹药提升实力,然后凭一己之力对抗众多的偃甲。 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但见大陵略一挪步,立足之处落叶微微颤抖,少顷便已是漫天树叶,罡风如虎呼啸,庭院中的树木霎时悉数光秃,犹如一把把倒插的笤帚。 大陵一步一个脚印,青石碎裂,其额间浮现星殒印记: “能死在星官的手上,你们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话音刚落,那些被炸裂成碎片的尸傀,竟然在万千银丝的牵引之下拼接重组,一跃纵上半空,绕开围上来的偃甲俯冲而下,直奔其后的偃家弟子而去。 只此一瞬,已有七八名弟子血溅当场,但这些弟子并没有倒下,而是在大陵的操控之下,变成了血肉尸傀,转身攻向一旁的同伴。 猝不及防,偃家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转变阵营,纷纷命丧昔日同门之手,转而加入大陵的尸傀大军,偃不能很快便失去了人数优势。 情势万分危机,万恨之和阮静姝双目对视,左右奔驰,相互掩护,向大陵暴掠而去,联手发起攻击,转瞬已欺近大陵身前。 岂料大陵不仅傀儡术卓绝,武艺也同样不俗,一手与两人拆招,一手操纵着数以百计的尸体,但即便是分心二用,他仍然全面压制着万恨之和阮静姝。 万恨之和阮静姝全力招架,却也仅能勉强不被大陵击中要害。 缠斗之间,万恨之寻得一个机会,先是向后一仰,骗得大陵挥右拳出击,但她并未闪躲,立马又扑身向前,硬吃大陵一记猛击,同时双手一抱,紧紧地扣住大陵的右臂。 如此,万恨之又正面挨了大陵一拳,顿觉胸前一阵剧痛,一口毒血雾喷出,迷住大陵的眼睛,原来是有意而为之。 阮静姝趁机凝气于手,以掌为刃,双臂如双刀猛地劈落,斩向大陵操控尸傀的左手,其势迅猛,竟生音爆之声。 大陵连忙将手腕向上一扬,躲开阮静姝的劈斩,但指尖之前那密密麻麻的内力丝线,仍然被阮静姝悉数斩断。 瞬间,庭院中的尸傀大军全都安静了下来。 大陵盛怒,左手握拳,向前一突,将阮静姝击飞十丈之远,旋即变拳为掌,乘势横劈,又将万恨之击飞十丈之远。 两个姑娘落地之后,身上的劲力未消,又呼啦啦地翻滚出三、四丈,最后撞击在墙角,失去了抵抗能力。 大陵的眼睛被万恨之的毒血迷住,一时间睁不开眼睛,他敛气凝息、稳住心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微一缓气: “还好这些偃家弟子死去不久,丹田中的真气还未散去。” 但见大陵默念口诀,旋即众多的尸体微微抖动起来,腰腹处竟亮起微微幽光,一道道真气化作丝线,从丹田中冲出,向大陵的指尖飞去,反向与手指连接了起来。 眨眼间,大陵就重新控制了尸傀,他正欲开口大笑,却惊觉手指稍有发麻,且麻痹之感渐甚,并逐渐蔓延至小臂。 大陵立时明白过来,偃家弟子生前服下了剧毒,毒素顺着反向连接的真气丝线侵入了自己体内,千百丝线、积少成多。 “不妙,再过一会儿,全身都会麻痹!” 猛毒侵体,大陵顾不得再与众人纠缠,手一挥断开丝线,急忙用内力镇压毒素,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 与此同时,大陵化作一道疾电,猛冲至偃倪身前,诸身穴位迸发出内力丝线,将偃倪捆束在后背之上,旋即凌空跃起,想赶在毒素蔓延至全身之前,从偃家逃离。 正当大陵蹿至树梢,准备飞出庭院的时候,偃倪突然睁眼,掏出一把布满细刺的长匕首,对准大陵的后腰猛扎下去。 匕首贯穿整个肚腹,又从脐下三寸处捅出。 大陵气海穴受创,匕首上的象鼻蛇毒,混合着七曜化气散之毒,侵入大陵的丹田之中,大陵顿感真气四溢,浑身如泄了力一般。 内力丝线霎时消散,偃倪趁机挣脱束缚,双腿对着大陵的后背猛地一蹬,施展轻功缓缓落地。 大陵真气四散,犹如一枚铅弹,嗖地从半空中笔直坠落,没有内劲护体,轰得一声摔得筋骨尽断。 “倪儿,做得好,大陵丹田受创,再也无法凝气运功。” 偃不能接住偃倪,哈哈大笑道: “大陵,家父造人的技法早已失传,根本没有留下人傀。偃倪乃是我的女儿,苦练龟息功数载,就是为了等着今天!实话告诉你,偃倪是人傀的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你说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说到这,偃不能向众人答谢道: “向大陵下毒,我本来只有七成把握,多亏了万姑娘相助,才让我有了十成把握。之前向诸位隐瞒偃倪一事,只因我知道大陵躲在梁上偷听,故而将计就计,请诸位多多见谅。” 姜小橙并未多言,转身将万恨之和阮静姝扶起,三人与姜九黎一起,将解药分发给尚未毒发的偃家弟子。 便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又蹿出了一个黑袍人,直逼偃不能而去。 偃不能正洋洋自得,慌乱中连忙拨动手指,想操控偃甲挡住黑袍人的进攻,却脸色猛然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遭了,偃甲没办法再运转了!” 眨眼间,黑袍人已经欺身至偃不能的身前,偃不能避无可避,急忙将偃倪拉扯过来,向前一推,挡下了黑袍人的攻击。 黑袍人的利爪贯穿偃倪的胸膛,有血…… “爹……” 偃倪当即便了咽气,却合不上眼。 趁着黑袍人的手臂还未从偃倪的胸膛中抽出,偃不能连忙取下腰间的刨刀,轻按机关,刨刀瞬间变成长刀。 寒芒一闪,偃不能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黑袍人的胳膊。 黑袍人胳膊虽断,却并未见血,而是弹出了机簧。 偃不能大吃一惊,只见黑袍人嘴一张,一条花斑细蛇嗖地飞出,一口咬在偃不能的鼻子上,他身体一抽搐,顿觉浑身麻痹,失去了抵抗能力。 黑袍人也同时停止了行动,躯体僵硬得笔直,一动不动。 阮静姝在大陵的身上一番搜索,旋即走到姜小橙身旁: “姜公子,白鸽找到了。另外,还发现了一个环状器物,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没有丹药吗?” “没有!” “没有?” 姜小橙本以为大陵在危机关头之时,必然会服下丹药化为狼人,以暴增实力做背水一战,结果却没有丹药,不禁怀疑: “难道黑袍人是两伙人?一伙是暗中行事的神秘组织,一伙是做恶事不愿意暴露身份的星殒谷,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暂时想不出答案,姜小橙只得先处理眼前之事,他让阮静姝将环状器物收好,接过白鸽端详了一会。 突然,姜小橙猛地将白鸽掷向地面,白鸽当即摔为一堆碎零件,碎零件中出现了一张纸片。 姜小橙俯身捡起纸片,缓步走向偃不能,缓缓道来: “偃前辈之所以将自己的心血取名为偃甲,实为取藏甲衣而不用之意,他制此杀伤物事,只为守土安民。 “但是偃甲威力强劲,可谓不秣之马,不饷之兵,倘若用于攻城略地,那便是生灵涂炭。” “偃前辈不愿意偃甲沦为凶器,斟酌之下,故而将偃甲的传动之法稍加调整,若其一直处于攻击状态,便会因为超载过热而停止运转。” “这张纸片之上,记载了如何令偃甲持续不断运转的方法,只不过白鸽作为偃家极为重要之物,根本无人敢将其摔碎……” 偃不能缓缓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姜小橙,原来你和胃土雉一样,皆是觊觎我偃家秘术的无耻之徒!” ===================== (4063,防吞记录) 番外01 怀不渝(独立支线故事,无感请跳过!) 说明: 后期剧情会出现一次大乱斗,涉及人物故事皆以单章形式讲述,故事内容并不涉及主线剧情,只是为了让人物更加丰满,以及略埋伏笔,如不感兴趣,可直接跳过,阅读下一章。 ===================== 怀不渝在吃吃娇笑,江湖人称其为黄花徐娘,她乃是武林中公认的大美人,或者说是妖妇也不为过。 徐娘总是如狼似虎,但怀不渝面对到手的猎物之时,虽然内心污秽不堪,但脸上却犹如一湖春水,仿佛涉世未深、清纯可人的黄花闺女。 从怀不渝那张娇嫩如花、纯净似露的脸蛋上,无人能认出她就是江湖上那个年逾百岁的老妪,那个放荡成性的妖妇。 怀不渝很漂亮,但即便是浪蝶狂蜂、花丛浪子,一想到她那老祖宗级别的年纪,瞬间也会失去兴趣,不由得疲软无力。 怀不渝很迷人,但即便是魁伟汉子、赳赳武夫,一想到她为了驻颜练功,将俘获的壮汉榨成一具具干尸,也不禁股间一凉。 怀不渝美且诱人,却是各路江湖英豪的对头。 令人扼腕的是,怀不渝的武功深不可测,别说铲除她,就算是想伤她分毫也难如登天,无人敢自寻死路! 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让人闻而生畏的老妖怪,竟然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中,对江湖后生萧碧空动了真情。 一年前某一日,怀不渝正在江中击浪,一边沐浴、一边练功,突见一个青年剑客乘一叶小舟渡江,阅人无数的她偶然一瞥,竟莫名其妙地感到情迷意乱。 怀不渝佯装溺水,急呼救命,旋即运转龟息之功,将全身沉入水下,只留一双纤纤素手在江面上乱舞。 那个剑客正是萧碧空,他不知是计,一个猛子扎入江中,待他将人救上岸时,顿时羞红了脸,被救的姑娘竟然一丝未挂! 萧碧空大窘,他脱下外衣盖在姑娘身上,正欲起身离去,突然感到颈脖一凉,一双柔滑如水蛇的裸臂缠上了他,唇开如壑: “少侠救了我,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服侍少侠。” 萧碧空羞怒交加,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相貌清纯的姑娘,竟然如此寡廉鲜耻,当即严词拒绝。 那姑娘并不松手,且越缠越紧。 萧碧空冷汗直冒,情急之下,用力将姑娘甩开。 这一甩劲力虽大,却并未让姑娘摔倒,她就像是一只白毛狐狸,轻巧地泄去力道,灵活地稳住身体,皱眉道: “少侠为什么拒绝我?难道我不美么?” 萧碧空懒得搭理姑娘,径自赶路,他轻功不俗,快如疾风。 可就在转瞬之间,那姑娘已势如闪电,拦于萧碧空身前,并且穿好了一身夺人眼球的华服,鬓角还插着一枝黄花。 “黄花徐娘,怀不渝!”萧碧空失声叫道。 “总算还有些眼力!”怀不渝语带讥诮,眉梢却藏着春意。 “何必要强人所难?” “萧少侠生得潇洒倜傥,为何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少侠想要夺路而走,姑娘偏偏纠缠不放。 郎才不一定配女貌,两人一言不合,于是兵戎相见。 萧碧空虽是新一代翘楚,但与在江湖上浸淫了上百年的老妖怪相比,自然是相去甚远,仅仅不到十招,他已经处于劣势。 好在怀不渝迷萧碧空入骨,一心只想活捉他回去,并无伤他之意,一招一式都极为谨慎,生怕打折了他的第三条腿,这才让他有机可趁。 碧空万里,神鬼难追…… 萧碧空乃百年以来,江湖中难得一见的轻功奇才,他如果要跑,纵使强悍如怀不渝,也只能望尘兴叹。 后来,怀不渝又找过萧碧空几次,但他都凭借卓绝轻功逃之夭夭,气得怀不渝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香饽饽求而不得,怀不渝愈发地饥渴难耐,越陷越深。 一次偶然的机会,怀不渝得知萧碧空有个小师妹叫穆水灵,喜不自胜,立刻将穆水灵掳了回来。 “小妮子可真美呀,难怪那小子对老娘避之不及!” 怀不渝竟然打翻了醋瓶子,恨不得找来一群悍匪,将穆水灵先奸后杀,可一想到萧碧空,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萧碧空与穆水灵同门情深,一定会前来相救,用穆水灵逼迫萧碧空与我成婚,他只能够束手就擒,任凭我摆布!” 怀不渝自认此计妙不可言。 萧碧空刚得知穆水灵被抓,就猜到了怀不渝的险恶用心,他没有立即去救穆水灵,毕竟怀不渝不会轻易自毁“王牌”,而且他此刻也丝毫没有胜算! “我如何才能救出穆水灵,且免遭怀不渝威胁呢?” 萧碧空苦思冥想,一阵雁鸣在空中响起,他举目望去,原来是一群大雁正朝着东南飞去,倏地灵光一闪: “对了,为何不东南前往百草村,神医易三与我素有渊源,他江湖阅历深厚,又精通各类奇术,一定能想到好主意!” 心念至此,萧碧空施展轻功,风风火火地奔赴百草村。 神医易三医死人、肉白骨,在百草村隐居多年,见到忘年小友甚是欢喜,未待萧碧空开口,已猜出他所求何事,于是拿出一粒晶莹剔透的丹丸,并细细嘱告一番…… 待萧碧空找到怀不渝之时,见穆水灵虽然被囚禁,但并未遭罪,依然是那个美丽动人的小师妹,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怀不渝似嗔实喜道: “萧碧空,你若是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大费周章,搞得自己天南地北四处奔波,待你我同房之后,穆水灵即刻恢复自由之身。” 当晚,怀不渝设宴摆酒,为萧碧空接风。 萧碧空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地被抬进一间镌龙雕凤的华屋。 子夜,怀不渝心急火燎地钻进了萧碧空的锦被。 萧碧空似无知觉,仍然酣睡如泥。 怀不渝抚摸着萧碧空结实的胸肌,顿觉犹如触电一般。 近百年来,与怀不渝厮混过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是在她的眼中,那些只不过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肉体,仅仅是驻颜练功之必须,丝毫不能激发她的真情,但是萧碧空的出现,却令她情不自禁! 怀着激动,带着颤栗,怀不渝的手像蛇一样向下蠕动。 突然,怀不渝的手一停,如花笑靥随之僵硬。 怀不渝连忙掀开锦被,瞪大眼睛细细审视之后,心情终于从难以置信,陷入到极度沮丧之中。 “苍天啊,老娘游戏人间百年,好不容易再次遇见真爱,结果却是一个天阉之人!” 怀不渝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心怀怨恨,最后看了萧碧空一眼,轻轻叹气,像幽灵一样无声离去。 第二天一早,萧碧空醒来,见怀不渝正忙着指挥弟子布置新房,穆水灵已被放出,侧立一旁。 “我们成亲之后,请你信守承诺,放了穆水灵。” “看来萧少侠有所误会,我如果放了穆姑娘,你到哪再去找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怀不渝似笑非笑地望着穆水灵,除了萧碧空,没有人能读懂她心底的歹毒。 是夜,花好月圆,萧碧空与穆水灵喜结连理。 一年之后,怀不渝神秘失踪。 江湖传言,怀不渝清明踏春,偶然看到一对孪生兄弟在山间玩耍,那模样、神态与萧碧空毫无二致,当即生疑,待她看到穆水灵寻子而来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 今天日万,明天凌晨的更新推迟几个小时,保重身体。 (2482,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六章 重夺偃家 偃不能想不明白,方才还在与自己并肩作战,齐心对付大陵的姜小橙,怎么就突然倒戈,站在了黑袍人的那边。 偃不能更加想不明白,白鸽的秘密,姜小橙是如何得知的? “偃不能,你装憨扮厚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只可惜我们姜家戏班技高一筹、演技精湛,出道以来还未逢敌手。” 姜九黎向偃不能扮了个鬼脸。 偃不能愣了一愣,问道: “什么意思?” 姜小橙向暗处招了招手: “偃乐,你可以出来了。” “三哥,你为了家主之位,残害自家兄弟,真的于心无愧吗?爹不将人偶之术传授于你,不把白鸽之秘告诉于你,想来也有道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偃乐从远处走来,食指略一勾动,偃不能身前的黑袍人向后一退,回到偃乐的身旁。 偃乐扯下黑袍人的面巾,此人竟然是莉三娘: “一年之前,莉三娘拼死将我从偃家救走,途中不幸伤重而亡,这个莉三娘乃是我制造的人偶,如此我才能躲入白象教之中。” 偃不能一惊,阮静姝更惊: “莉三娘是人偶!?” 姜小橙微微颔首,向阮静姝解释道: “不错,那日在锡甘客栈,万姑娘逼供之时,就发现了偃乐懂武,莉三娘是人偶。只是当时决定由你假装莉三娘,未免被白象教的人看出破绽,所以向你隐瞒了真相。” 阮静姝恍然大悟道: “难怪偃乐和莉三娘一直形影不离,原来是根本没办法分开!白象教的人不知道真相,还误以为偃乐和莉三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姜九黎踱步至阮静姝身后,悄声试探道: “阮姐姐,偃乐和莉三娘没有什么关系,但你和我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万姐姐是不是还蒙在鼓……” 阮静姝慌乱把姜九黎拉至角落: “妹子,不是你想得那样……” 姜九黎八卦的不亦乐乎。 另一边,姜小橙对偃乐说道: “偃乐,我已经按照约定,帮助你打败偃不能,从他手中夺回偃家,眼下威胁偃家的大陵也死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你放心,我一定准守承诺!” 偃乐微微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偃不能所言部分属实,只不过胃土雉当年离去之后,并没有与家父立下赌约,更没有吩咐大陵夺取人偶,因为人偶之术家父一直作为秘术保留,外界根本不知。” “一年之前,家父离开偃家北上寻宝,偃不能趁机找到大陵,请求大陵替他夺取家主之位。” “大陵之所以帮他,是因为他欺骗大陵,说家父生前留了一具人偶,只要大陵替他夺得并坐稳家主之位,一年之后,便将人偶赠予大陵。如今期满,故而大陵来向偃不能讨债。” “莉三娘与我娘是姐妹,大陵发难之时,三娘正在偃家做客,于是拼死将我救出。只是三娘从偃家杀出之时,已经身负重伤,还未跑出兴洛城,便流血而亡。” “我走投无路,于是比照三娘的模样,做了一具人偶,装作没有内力,躲入了白象教之中,希望有一天能借助白象教之力,重新夺回偃家。” 姜小橙向偃不能问道: “偃乐所言可是实情?” 偃不能并没有回答,但姜小橙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看出,偃乐所言不假,于是将白鸽中的那张纸条交给偃乐: “物归原主,我还有要事在身,明日便动身离开兴洛城,偃不能交给你处置了,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下次来偃家之时,必定是千军万马。” 偃乐行了个大礼: “姜少傅放心,你是我偃乐的恩人,今后我偃家必定唯你马首是瞻。此外,偃家的技法,姜少傅若是看得上,我偃乐必定倾囊相授!” 众人将奄奄一息的大陵关入囚室,却没有各自回房休息。 这一晚,姜小橙和偃乐彻夜长聊,写满了整整一本册子。 姜九黎则拉上阮静姝钻进了万恨之的被窝,三个女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但是见那气氛,应该是相当地轻松愉快。 第二天巳时,懒虫姜九黎终于起床,一行人朝着襄淮城继续出发,要看看星殒谷的葫芦里究竟埋了什么药,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赶路。 万恨之向姜小橙说道: “姜公子,辰时我起床剖解了大陵的尸体,从他体内的情况来看,他生前应该没有服用过丹药,想来炼制丹药的那伙人应该与星殒谷无关。此外,我已将大陵的人皮剥下,兴许今后能派上用场。” 阮静姝也有发现: “那个环状器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我将其放在掌中运功,环状器物似乎能够感应到,会激烈地震动起来……” 姜小橙眼睛一亮: “哦!?看来其锻造材料,应该和噬日铁一样,有什么特殊之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黑袍人之事,不觉间行至一处村落,只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闹。 “狗贼,你们可不要欺人太甚了!” 一声大喝,冯铁匠红着眼、赤着胸,手持一把大朴刀,用刀背拍了拍胸脯壮胆,旋即横刀挡在村口,不让村子里的人出来。 姜小橙望去,只见村口有几名武行打扮的壮汉,正簇拥着一名芳华少女,推推搡搡,想要将少女带出村去,却被冯铁匠挡了下来。 武行中为首的一名武师,将手中的大刀往地里一插,刀身簌簌摆动,像一片钢叶子,刀刃寒芒闪闪,只见他恶叨叨地喝道: “冯铁匠,你是打铁把脑子给打糊涂了吧,敢在老子的面前耍刀。老子念在你给曹爷打了不少兵器,姑且饶你一次,快滚!” 冯铁匠的身子一颤,显然是吓得不轻,但还是强撑颜面: “王武师,你若是讲理,我自然不会拦在村口,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强抢肖老头的孙女,这桐横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有啊,曹爷就是桐横城的王法!” 王武师冷哼一声,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庙稿村已经拖欠曹爷三年的佃租,今年可是第四年了,你们把佃租给交了,我立马拍屁股走人,绝不二话!” “庙稿村地贫,扣除官府的田税和自家的口粮,那里还有余粮?” 肖老头趔趔趄趄地走出来: “田是官府分给百姓的,曹爷收佃租本来就不合理,哪还有年年收、月月收的道理?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笑话,曹爷不开口,官府能分田给你们吗?” 王武师狠狠地瞪了眼肖老头,就像豹子要吃人一般凶恶,吓得肖老头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眼见王武师就要离去,肖老头鼓起勇气,苦苦哀求道: “王武师,老头子求求你了,放了我孙女吧,我一定想办法把欠下的佃租都给补上!” 看见肖老头的白发,王武师的口气稍微软了些: “肖老头,不是我专门找你的麻烦,这可是你们村自己商量好的,交不出佃租,便轮流派家中的女眷进城伺候曹爷,这村中的百姓都没意见,怎么轮到了你的头上,你就推三阻四的了?” 说到这,王武师将插在土中的刀拔出,拍了拍刀身,弹落泥灰,环顾四周那群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哈哈一笑: “今天我要是收不上佃租,又带不回女人,如果曹爷怪罪下来,总不能让我拿着这把刀,和你们一起耕地不成?” “可我孙女还是黄花大闺……” 肖老头话未说完,只见火花飞溅,冯铁匠手中的大朴刀竟然一分为二,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别他娘给脸不要脸!” 王武师吹了吹手中的大刀,拍了拍衣上的灰尘,行所无事地说道: “还有谁敢拦着我出村?” 看见自己的大朴刀被拦腰斩断,冯铁匠倒退两步,双腿一颤,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双手扶地,脸色煞白,不敢再多说什么。 王武师扫视一周,见围观的村民纷纷退后,旋即一挥手: “带走!” 其余几名武师应了一身,抓住肖老头的孙女,趁机揩了揩油,仿佛享受了一番曹爷的待遇,旋即转身离开村子。 “哥哥,还不路见不平一声吼吗?” 姜九黎伸手掏枪。 “不急,王武师不过是一条走狗,我想看看这个曹爷是何人物,为何桐横城的太守管不住他?” 姜小橙正欲尾随王武师前往桐横城,却听见铿锵有力的一声。 “给我站住!” 循声望去,但见村口的稻谷堆旁,走出一个慵懒的乞丐,乞丐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这个假乞丐肯定是个高手。” 姜九黎双手抱于胸前,频频点头道。 “何以见得这是个假乞丐?” 阮静姝有些好奇,她能够感受到乞丐吐纳有度,一定练过内家功,但却看不出这是个假乞丐,毕竟丐门中也不乏高手。 姜九黎先是故意不说,等吊足了阮静姝的胃口,方才洋洋得意地说道: “我留意这个乞丐很久了,真乞丐饱一顿饥一顿,抓住身上的虱子都是往嘴里放,可这个假乞丐却直接把虱子给丢了,一看就是没挨过饿、受过苦。” 两人说话之时,乞丐一步步地逼近王武师,令得王武师隐隐间感到有危险正在靠近,这是习武之人天生的直觉,就如同森林中的动物,能够察觉到匍匐躲藏在草丛中的猛虎。 “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王武师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个大礼。 乞丐缓步而行,倏地冷冷一笑,旋即闪起一道寒芒,一众武师忽感锐风扑面,连忙疾步后退,还未站稳脚跟,顿觉身子微凉,埋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无数的碎布条,飘落在地面。 乞丐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说道: “回去告诉曹力夫,让他躲在宅子里别到处作恶,有人要来取他的狗命。” 一众武师一溜烟地跑了…… 肖老头杀了家中最后一只鸡,又挖出了给孙女埋的酒,请乞丐到家中做客,一众村民围聚在肖家的门口,盯着乞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喉头不由得蠕动。 肖老头疑惑地问道: “大侠武艺如此高强,为何却是一副乞丐的行头?” 乞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从泉义城而来,一路上见乡里有难,便将自己的银两施舍了出去,结果身上的干粮不够撑到桐横城,这一不小心,自己便饿了肚子。” “大侠可真是侠义之人!” 肖老头竖起拇指啧啧称赞,随即问道: “不知大侠去桐横城,所为何事?” “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专程赶来杀曹力夫的。” 说话间,乞丐抹了抹自己的油嘴,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 此话一出,门外围观的村民一哄而散,空气变得一片死寂。 肖老头颤抖着声音问道: “大、大侠,你这是玩笑话吧?” 乞丐放下酒坛,正色道: “曹力夫官匪勾结、为富不仁,平日里欺压百姓,方才王武师要抢你的孙女,不就是抓回去给曹力夫糟践的吗?” 乞丐随口一说,肖老头的孙女却是憋红了脸,低着头冲出了家门。 肖老头望着孙女的背影,叹了口气: “大侠所言不假,曹老爷在这桐横城地界内,那便是天王老子,我们根本招惹不起!” “我就偏要去招惹。” 乞丐咽下最后一块鸡骨头,感觉有些梗: “老人家,酒喝完了,有水吗?” 肖老头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有,庙稿村没有溪流经过,只有村子两里外唯一的一口井,只是若要从井中打水,必须付出……” “岂有此理!” 乞丐拍案而起: “老人家,带我过去看看,除了官府,谁还敢控制水源!” “那边!” 肖老头站在家门口,遥遥地指了一个方向,旋即躲回了屋内,担心被其他村民看到。 乞丐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山野村民就是胆小怕事,难怪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无奈轻叹一声,独自向水井的方向走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乞丐在村外看见了一口水井。 水井上搭着凉棚,凉棚下坐着两个武师,两人左手抱个媳妇、右手搂个闺女,口中嬉笑道: “你让大爷取些水,大爷开心了,便也让你取些水。” ===================== (4103,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七章 真实面目 乞丐来到村外的水井,水井上搭着凉棚,看守水井的武师正在和取水的村妇打情骂俏,至于是半推半就,还是你情我愿,便不得而知了。 凉棚附近还有其他几名村妇,虽然打扮得土气土气,但胜在年轻,小麦色的皮肤不乏弹性,倒也略有几分姿色。 此刻,这些村妇都羞红了脸,但等着排队打水,谁也舍不得离开。 乞丐视而不见,径直地走到水井旁,提起木桶就要打水。 “这是哪来的失心疯,两手空空就来打水?” 武师恶叨叨地说道,起身一脚踹向乞丐的后背。 乞丐向右一闪,抄起左手抓住武师的右脚,身子向左一转,右肘猛地向下一击,狠砸在武师的膝盖之上,当即便废了武师的右腿。 另一个武师目露凶芒,猛地拔刀出鞘,如闪电般朝着乞丐当头斩下,但见一道寒芒倏地闪过,钢刀便断成了两节,乞丐一把将武师擒住,叱呵道: “曹力夫的狗奴才,也配和我动手?” 这武师倒也是个硬骨头,并没有求饶: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找曹老爷的麻烦!” 乞丐狠捏武师的手腕,叱呵道: “水自天上流下,乃是老天爷所馈赠,水井理应由村民同享共取,曹力夫却将其霸为私有,简直天理难容!” “村民共享?” 武师就像听到了笑话一般,狂笑不止,以致眼泪鼻涕四处乱飞,似乎已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乞丐双眼一瞪: “你笑什么?” 武师振振有词道: “邻近几个村,就这么一口水井,要不是曹老爷管住水井按需分配,这几个村子为了抢水大打出手,哪一年不闹出几条人命?” 乞丐心里一怔,将武师丢向一旁,提起木桶取水。 武师冷哼一声: “臭乞丐一个,居然妄想学别人行侠仗义,你怕是还没有见过这些村民的真实面目!” 乞丐挑着几桶水转身离去,当他回到村子的时候,发觉气氛有些古怪,旋即将水桶放在地上,高声喝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已经废了那几个武师的手脚,各位今后想取水尽管去取,我这便进城杀了曹力夫那个狗贼,让大家能够安心耕种。” 村子里出奇的安静,村民一个个站在家门口,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走出家门,只有肖老头独自一人向乞丐招手: “大侠幸苦了,到桐横城尚有半日的路程,老头子家里还有些余粮,大侠吃饱了再走,不然哪有力气和曹老爷说理。” 乞丐果然是个大胃王,方才与武师一番打斗,正觉得有些腹饥,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舔了舔嘴: “也好,吃饱了再上路。” “不能吃!” 冯铁匠突然从家中冲了出来: “肖老头家里的余粮不多,大侠你一顿饭,那可是肖老头三天的口粮,大侠一身正气,难道忍心他爷孙女二人饿死家中?大侠若是饿了,就来我家中喝酒吃肉!” “冯铁匠!” 肖老头急得面红耳赤,情绪激动地说道: “大侠救了我的孙女,又赶走了守井的恶人,吃我些口粮怎么了,老头子就算饿几天肚子,也不能让恩人吃不饱饭!” 突然,冯铁匠脸色一沉,连忙躲回屋子里,不再说话。 肖老头倒上满满一碗酒,笑道: “大侠千万别和冯铁匠一般计较,他那个人向来小气,来,喝口酒消消气、润润嗓,老头子这就让孙女去做几个下酒菜。” 乞丐接过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突然神色一懔: “村子中怎么多了个生面孔?” 庙稿村不大,多了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 肖老头脸色一变,东张西望道: “在哪?没看见生面孔啊!” 乞丐把酒碗还给肖老头,让他回屋子里避一避,旋即望向不远处的大树,抬手一指道: “既然来了,就别东躲西藏了,出来见人吧。” 但见树荫下走出一人,目光冷得渗人,他缓步走到冯铁匠的跟前,轻拍冯铁匠的肩膀,阴恻恻一声道: “冯铁匠,胆子不小嘛。” “不要!” 乞丐大喝一声,却来不及出手制止。 话音刚落,冯铁匠双臂飞起,两道血柱喷涌而出,旋即刀光一闪,冯铁匠的头颅也跟着飞了起来,远远地落在地上,洒得一地鲜血。 “狗贼,你居然如此残暴不仁,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 乞丐凌空跃起,想要为民除害,却在半空之中后继无力,顿感提不上气,一个挣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杀害冯铁匠之人哈哈大笑: “肖老头的酒中加了泥身散和鹤顶红,看你如何逞强,连我曹薛这关都过不了,还想找我爹的麻烦,真是自不量力!” 说话间,曹薛向前迈步,一把提起乞丐的头发: “说,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乞丐古怪一笑,倏地一口唾液啐在曹薛的脸上,这口唾液劲力极大,竟打得曹薛眼冒金星,就这一瞬,一道寒芒闪起,割喉而过。 “你、你、没中毒?” 曹薛踉踉跄跄地后退,手掌捂着咽喉,鲜血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中了,但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杀掉你绰绰有余。” 乞丐面色发紫,身子已经僵硬,踹着粗气: “曹薛的身上一定有解药,帮我找一找。” 话音刚落,乞丐和曹薛同时倒地。 一众村民看着曹薛尸体,脸上皆是惊惶之色,先是一阵吵杂,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冷漠的气氛旋即蔓延开来,没有人愿意替乞丐寻找解药。 乞丐失望之极,顿觉后脑一阵剧痛,旋即眼前一黑,意识越来越模糊,他隐约间听见肖老头颤抖的声音: “大侠,你可别怪我老头子心狠,曹老爷的公子死在庙稿村,若是我们交不出凶手,那便有毁村灭门之灾!” 木棒不停敲打在乞丐身上,乞丐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众村民一边持械殴打,一边议论纷纷: “这些江湖人士,满口大仁大义,杀了人转身就走,他们倒是威风了,落个行侠仗义的美名,可被报复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 “不错,杀人偿命,这乞丐就是杀人凶手!” “快去报官,说杀害曹公子的恶人被我们抓住了!” 远处,姜小橙轻声说道: “万姑娘,去将那乞丐救下来,我们即刻前往桐横城。” 万恨之踏草飘飞,转瞬落在乞丐的身前,稍微抖了个威风,内力暴涌,刮得一帮村民衣带飘飞,这群胆小怕事之人立时一哄而散。 万恨之将乞丐扶起,操控象鼻蛇进入乞丐的体内,一盏茶的功夫,乞丐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但仍然昏迷不醒。 万恨之搭了搭乞丐的脉门,说道: “姜公子,乞丐的毒素已解,但是脑子受了重创,虽然他功力深厚,应该没有大碍,但一时半会间恐怕醒不了。对了,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信,抬头是桐横城九斤酒坊” 姜小橙忖量了片刻,说道: “想来酒坊掌柜应该认识乞丐,我们先送乞丐去酒坊,待他醒来之后,再设法收拾曹力夫。” 众人将乞丐扶上马背,启程向桐横城行去。 一路上,姜九黎一直在唠叨: “这曹力夫简直是太可恨了,但那些村民比曹力夫还要可恨,恩将就报、落井下石!麻木!麻木!爱剥削的资本家真是无处不在……” 姜小橙长叹一口气道: “那些村民虽然民智未开,但说得也不错,乞丐就算杀得了曹力夫,但若是桐横太守为虎作伥,那死了一个曹力夫,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曹力夫,乞丐护得了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他们一世。” 姜九黎捏捏小拳头,气鼓鼓地说道: “哥哥,等我们到了桐横城,就把桐横太守给办了。” 姜小橙摇了摇头: “不急,曹力夫敢在桐横城横行霸道、目无王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与桐横太守沆瀣一气,要么是势力庞大、实力强悍,令桐横太守惧怕。” 姜九黎想了想: “哥哥打算先摸一摸曹力夫的底细,再拿桐横太守开刀?” 姜小橙又摇了摇头: “还记得松陶城之事么?我有一个直觉,曹力夫不过是一个爪牙,并且有人在幕后控制桐横太守,说不定与黑袍人有关。” 姜九黎嘟囔着小嘴: “哥哥,你就别一直摇头打哑谜了,有什么想法快说,不然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了!” 姜小橙神秘地说道: “黎儿,前些天我教你的东西,都熟练了吧?” 姜九黎头一扬,拍拍胸脯: “放心,已经达到最高段位了!” 姜小橙交给妹妹一物: “我怀疑桐横城太守有问题,你和万姐姐先行一步,替我做一件事,记得听万姐姐的话,注意安全。” 姜九黎向两位姐姐挤了挤眼,意味深长道: “哥哥,你把心揣兜里吧,万姐姐很听话的,我会照顾好万姐姐的,你也要照顾好阮姐姐哦……” 姜九黎说话间,万恨之和阮静姝的脸上并未出现囧色,反倒是心领神会地一笑,不知道昨晚在偃家,姜九黎给这两个姑娘说了些什么? 言罢,姜九黎和万恨之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半日之后,姜小橙和阮静姝到达了桐横城,来到了一家店铺门口,招牌上赫赫写着九斤酒坊,四个大字古朴苍劲、别具风骨。 酒坊掌柜看见马背上的乞丐,急忙迎了出来: “在下罗德水,马背上之人乃小侄罗云山,不知二位是?” “在下姓姜,这位姑娘姓阮,我们俩是路过的旅人。” 姜小橙自我介绍,尔后将庙稿村一事告知了罗德水。 “小侄真是冲动鲁莽,多谢两位朋友出手相助。” 罗德水行了个大礼,旋即吩咐下人将罗云山抬至后院静养。 姜小橙把从罗云山身上找到的书信拿出,问道: “罗掌柜,不知道这曹力夫是何方神圣,为何桐横城人人畏之如虎,似乎连桐横太守都惧他三分,不敢多加干涉?” 罗德水一愣,假装没听清楚,转移话题道: “罗某生平好酒,三餐无酒不欢,每顿饭必须饮酒三斤,一滴不多、一滴不少,所以这酒坊便名唤九斤。我见阮姑娘随身带着酒葫芦,想必也是好酒之人?” 提起酒,阮静姝倒也颇有七八分兴致: “我师出平北古香坊,自幼饮酒练功,好酒孬酒一啜便知,若是这酒入了喉咙,不让我皱眉摇头,方才算得上好酒。” 闻言,罗德水指着一个酒缸: “阮姑娘,这是我酿的新酒,你不妨指点一二。” 阮静姝缓步走至酒缸前,轻拍缸体溅起酒花,闭目深吸,旋即气息稍沉,一股细细的酒柱从缸内腾起,如一条水蛇游入阮静姝的口中。 阮静姝摇头晃脑,品咂再三,最后眼睛一睁: “这酒口感醇厚、柔而不淡、香而不艳,既不刺喉,亦不上头,果然是好酒!若是在添半分甜味,便算得上极品。” “阮姑娘果然是识货之人!” 罗德水拍手称赞,顿生酒逢知己的快意: “不知阮姑娘酒量如何?” 说着,罗德水唤人抬出几十坛烈酒,要与阮静姝比拼一番酒量。 若说比酒,阮静姝自然是来者不拒,罗德水当然也不客气,两个人一阵“咕啷咕嘟”,不多时,几十坛烈酒全都见底了。 “好酒!” 阮静姝将酒坛往地上一砸,脚步有些踉跄,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她,竟然也有了几分微醺之意,但还是牢记姜小橙的嘱托,试试罗德水是否懂得武艺。 借着酒劲,阮静姝冲着罗德水劈面一拳。 罗德水一惊,连忙抱头躲闪,逃窜间,他踢到地上的一个酒坛,酒坛顺势滚向阮静姝的脚下。 阮静姝伸脚想踩住酒坛,却发现酒坛的劲力极为强悍,她止不住酒坛前滚,脚下一滑,差点就扑倒在地上。 阮静姝是练家子,一眼便认出罗德水使得是一种高妙的醉拳,只是在故意隐瞒武艺,于是飞身跃起,凌空一记旋风腿,疾风般扫向罗德水的上盘。 罗德水顺着阮静姝的攻势,向后仰身倒了下去,触地之时,右手手肘撑地、手掌撑头,左手抓住一个酒坛,咕咚又是两口: “好酒,好酒!” 见罗德水双目轻闭卧躺在地上,阮静姝一招双峰贯耳,凌空向下猛击罗德水两边的太阳穴,想要逼罗德水使出真功夫。 “醉酒抛杯踢连环,旋踵膝撞醉还真。” 罗德水双目忽睁,一个鲤鱼打挺,右脚一抬,踢向阮静姝头顶的百汇穴,左腿一突,蹬向阮静姝胸前的膻中穴。 阮静姝并未闪躲,只是运功护体,要与罗德水来个硬碰硬,试试罗德水的内力如何。 ===================== (4238,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八章 量如江海 阮静姝与罗德水在酒坊内激斗,两道内力猛烈碰撞的瞬间,酒坊内卷起了一道劲风,伴着呼呼风起,酒坛全部应声而碎。 罗德水向后退出四步,阮静姝退出三步。 阮静姝收敛功法,一抱拳: “罗掌柜,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阮姑娘过奖了,寻常人刚才若受我一击,早已是七窍流血而亡,阮姑娘不避不让,却能毫发无伤,足见阮姑娘的内力深厚,如果久斗下去,罗某必败无疑啊!” 说到此处,罗德水叹了一声: “醉拳讲究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我师父曾说,醉拳的最高境界乃无酒醉,滴酒不沾,却能因势像形,如痴如醉。我练了几十年醉拳,却还离不开这杯中之物,平时不喝酒,拳头毫无威力,只有喝到几分醉意,才能勉强与人过几招。” 罗德水这番话,引得阮静姝一阵深思,却又似懂非懂,倒是姜小橙在一旁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看见罗德水敞开心扉,姜小橙再次问道: “罗掌柜,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故意来找曹力夫麻烦的,我见罗掌柜乃是侠义之人,却在这桐横城中低调行事,想来曹力夫定有些过人的本事,恳请罗展柜指点一二。” “阮姑娘的武功确实不弱,绝不在曹力夫之下,但曹力夫能够只手遮天,并非靠一人之力,罗某建议姜兄弟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正说着,罗德水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曹力夫原名曹力虎,曾是横刀帮副帮主,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其追命虎骨刀更是无坚不摧。 “后来,曹力虎图谋帮主之位,因夺位不成而被逐出横刀帮。他只身闯入桐横城地界,凭借一身武艺,伙同一帮恶人占山为匪,盘踞在桐横城以北三十里的二坪山。” “曹力虎出手狠毒,杀人之时,喜好以利刃将受害者的心脏剜出,与鹿茸、人参同煮食之,且打家劫舍从来不留一个活口,因而在桐横城之中,只要有人一提到曹力虎这个名字,无不骇然变色。” “数年前,泉义城一个富商,携带家眷到桐横城经商,在途经二坪山时,遭到曹力虎一伙的劫杀,老少二十余口无一幸免,年轻的女眷全部惨遭奸杀。” “此案惊动了桐横官府,太守率领五千兵卒上山剿匪,誓要将曹力虎一伙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此次剿匪大获成功,曹力虎一伙从此销声匿迹,城中百姓无不敲锣打鼓,庆祝曹力虎一伙覆灭,只是后来大家才发现,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剿匪三个月之后,桐横城北边冒出了一家力夫酒楼,名为酒楼,其实是一个集妓院、赌场和烟馆的大染缸。 “酒楼的掌柜名唤曹力夫,手下养着上千名武师为他看场子、收佃租,虽然曹力夫很少抛头露面,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曹力夫就是二坪山的曹力虎。” 姜小橙若有所思: “想来桐横太守与曹力夫同流何污,二坪山剿匪只不过是演得一出戏,好让曹力夫金蝉脱壳,改名换姓。” 罗德水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曹力虎变成曹力夫之后,不知为何,竟然功力大涨,在桐横地界毫无敌手,更令人恐惧的是,只要有江湖人士途径桐横城,一定会遭到曹力夫的捕杀,吓得城中所有的练家子隐姓埋名,不敢展露武艺。” 姜小橙眼睛倏地一睁: “难道……” 话未说完,突然从后院传来了一声疾呼: “掌柜的不好了,你侄儿不见了!” 侄儿罗云山不见了,罗德水不论是酒意还是怒气,瞬间都消退大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猛地一拍桌子: “云山这个臭小子,性子真是一点没改,不愿意给别人惹麻烦,有什么事都自己扛,这下可麻烦了……” 姜小橙听明白了罗德水之言,问道: “罗掌柜,你的意思是罗云山不愿意牵连村民,独自跑到曹力夫那儿去自投罗网,想要把这件事一个人扛下来?” “不错,云山多半是跑力夫酒楼去了!曹力夫向来心狠手辣,倘若知道他儿子是被云山所杀,肯定会将云山折磨至死。姜兄弟,罗某失陪了……” 话未说完,罗德水急急起身,踏步向酒坊外走去。 姜小橙连忙叫住罗德水: “罗掌柜请稍等,你独闯虎穴恐怕凶多吉少,千万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妨由我们与你一路前去。” 罗德水转过身一抱拳: “多谢姜兄弟好意,只是曹力夫势大,背后又有桐横官府撑腰,罗某不愿意牵累姜兄弟,还是独自前往的好。” 说话间,罗德水拿出罗云山带来的书信: “这封书信乃是我老友所写,我老友行走江湖之时,发现有一伙神秘的黑袍人,而其中一人竟是桐横太守,故而请我替他多多留意。姜兄弟,若罗某有去无回,麻烦你将这封信送到京城去,罗某替桐横城百姓感谢你。” 说完,罗德水行了一个大礼,急匆匆地朝力夫酒楼赶去。 阮静姝轻声问道: “姜公子,要助罗德水一臂之力吗?” 姜小橙权衡了一番利弊: “阮姑娘,若此事真的与黑袍人有关,那力夫酒楼便是龙潭虎穴,我们还是不要冒然入内,最好能将曹力夫给引出来,倘若真有危险,也好溜之大吉。” 阮静姝想了想,微微颔首: “如果酒楼中真有黑袍人,以韩立人和大陵的实力来看,倘若正面交手,我独自一人恐怕难以应付。姜公子有何计较?” 另一边,罗德水已经来到了力夫酒楼,但见酒楼内照旧营业,光顾之人都是些桐横城中的地痞流氓,一旁还有不少武师看场。 罗德水缓步走入,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发现罗云山的踪影。 酒楼掌柜一眼认出了罗德水,乜斜说道: “罗掌柜,你三番五次地拒绝我们酒楼的订单,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转转,咋啦,想通啦,愿意跟着曹爷挣大钱啦?” 罗德水走近酒楼掌柜,用手捂着嘴,轻声道: “我知道杀害曹老爷公子的凶手在哪,你速去向曹老爷禀报。” 酒楼掌柜正眼看向罗德水,旋即摆了摆手,几个武师立马走了过来,打开暗门,领着罗德水向楼上行去。 酒楼最高层,曹力夫正在欺负肖老头的孙女,见罗德水走了进来,起身指着肖老头的孙女: “罗掌柜可真是稀客,要一起玩玩吗?” “罗某宝刀已老,不敢与曹老爷切磋。” 罗德水不想多生是非,于是自嘲了两句。 见罗德水不愿同乐,曹力夫话锋一转: “罗掌柜既然没有兴致,那我们便有话直说吧,杀害曹薛的凶手究竟是谁?” 说完,曹力夫轻咳一声,只见屏风退开,其后有三十余个村民一字排开,罗云山也在其列。 村民的口中塞着白布,双手反绑于身后,面向曹薛的遗体跪着,他们每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武师,武师手持大刀,将刀刃架在他们的颈脖之上。 曹力夫将肖老头的孙女抛在一边,穿好衣服,不紧不慢地说道: “罗掌柜,这些山野刁民我已经全部抓了回来,只可惜他们嘴硬,不愿意供认凶手,我本来打算把他们全都砍了,不过罗掌柜既然认得凶手,那就请替我辨上一辨。” 罗德水悲愤的目光从罗云山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三十余位村民,每个人都已经伤痕累累,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罗德水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曹力夫已经严刑逼供过了,好在云山这次没有冲动,直接承认是他杀害了曹薛,事情还有走转的余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如此思量,罗德水假装端详了一番,说道: “曹老爷,杀害令郎的凶手并不在这些人中,恳请曹老爷放了这些人,罗某这便带着曹老爷去抓捕凶手。” 罗德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下酒楼中这三十余条无辜的性命,不过曹力夫肯定没那么容易答应。 曹力夫似笑非笑: “罗掌柜,你是在和本老爷讲条件吗?若是换个人和我这么讲话,我立马就将他从这酒楼上丢下去。不过,我向来欣赏罗掌柜酿的酒,可以卖你一个面子。” 闻言,罗德水行了个礼: “多谢曹老……” “先别忙着谢,我曹力夫可从不做亏本买卖。” 曹力夫拍了拍手,不一会,每一个村民身前都摆上了一个酒坛,里面装着满满的烈酒,每坛酒少说也有二十斤。 “听闻罗掌柜海量,这三十余坛冬酒,自然比不过九斤酒坊的佳酿,但只要你每喝一坛酒,我便放一个人,你要是喝完所有的酒,我不仅把这些贱民全都放了,还可以免他们五年的佃租。 说着,曹力夫神色一懔: “但你要是醉在这了,我不仅要这些贱民给我儿子陪葬,还要你罗德水当牛做马,把九斤酒坊关掉,来力夫酒楼当个酿酒的下人!” 三十余坛烈酒,罗德水一眼扫过,心一横: “好!希望曹老爷言而有信!” 曹力夫轻拍手掌: “罗掌柜果然是爽快人,那就请吧。” 三十余个村民,一溜儿排开,排在第一个的是肖老头,肖老头看见罗德水向他走来,情绪有些激动,但嘴里塞着白布,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给罗德水磕头。 罗德水看了一眼肖老头的孙女,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心里难受,捧起肖老头身前的酒坛,一仰头,一张口,一滴不漏,一饮而尽。 “痛快,罗掌柜果然是海量!” 曹力夫拍手叫好,一挥手,一名武师手起刀落,斩断了绑在肖老头手上的绳索,肖老头吓得只打哆嗦,一动也不敢动。 曹力夫冷冷一笑,扯出肖老头口中的白布,轻拍肖老头的肩膀: “走吧,回家去吧,别再来了。” 肖老头看了看一旁泣不成声的孙女,又见曹力夫诡异地盯着自己,不敢向罗德水道谢,拔腿就跑,生怕跑得慢了,又会被曹力夫给抓了回来。 罗德水见曹力夫说话算数,心中踏实了不少,于是接着捧起了第二坛、第三坛、第四坛…… 罗德水量如江海,一口气喝光了十五坛酒,却眼不眨、面不红。喝到第二十坛酒的时候,罗德水略有微醺,但看了一眼排在最后的罗云山,罗德水气一沉,将第二十一坛酒捧起。 可惜罗德水不知,被他救走的村民,刚走到楼下,便被曹力夫的爪牙送去见了阎王,正如曹力夫所说,走吧,回家吧,别再来了…… 当罗德水走到罗云山身前的时候,已经有些站不稳脚跟,晃晃悠悠地抱起最后一坛酒,正要一饮而尽,却见罗云山的眼角有些湿润。 罗云山对着罗德水一拜,旋即跃起身,向后一仰,朝着身后的武师撞去,武师手中的钢刀直插罗云山的胸膛,罗云山身子一软,倒在了血泊之中。 罗德水一惊,急忙抱住罗云山,只见鲜血从罗云山的胸膛汩汩流出,罗德水扯下罗云山口中的白布,悲声问: “云山,你这是为何?” “二叔,我身前这坛酒里有毒,喝不得!” 罗云山气息奄奄地说道: “曹力夫早知他儿子是被我所杀,刚才将大家的嘴巴堵上,就是想戏弄于你,让你死在这里。” 罗德水的眼泪流了下来,心如刀绞,哽咽道: “这些村民得救后,竟无一人吭声,真是一群白眼狼!” “我不后悔救他们,二叔,还、还好,我、我没有连累你……” 罗云山话未说完,脑袋往旁边一倒,咽了气。 “行侠仗义,我呸!罗德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些就是你们这些侠士,拼了命也要救的百姓。” 曹力夫哈哈大笑,旋即脸色一沉,厉声道: “罗德水,我可是遵守约定,把那些贱民都给放了,你侄儿自己自杀,可怨不得我。我俩有约在先,这最后一坛酒,你要是不喝,从明儿起,便给我当牛做马。”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从楼下跑来,跪在曹力夫跟前: “老爷,楼下有人闹事,已经伤了不少的兄弟。” 曹力夫一掌拍裂了桌子: “哪个吃了豹子胆的,竟敢来我力夫酒楼闹事!” ===================== (4140,防吞记录) 第一百零九章 玉面狐狸 曹力夫正欲对罗德水下手,突然听闻有人来酒楼闹事。 半个时辰之前,阮静姝按照姜小橙的吩咐,独自来到力夫酒楼,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力夫酒楼门前的石阶上,独酌小酒,悠闲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滚开,好狗不挡道!” 几个醉醺醺的地痞从酒楼中走出,见阮静姝挡住门口,一边叫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一边拿起酒杯朝阮静姝丢砸过去。 阮静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略一向左偏头,避开了飞来的酒杯,缓缓地转过身来,半醉半醒道: “谁在乱丢东西?” “这有个喝醉的小美人,今天有的玩了!” 地痞见阮静姝美貌,瞬间便来了兴致,啐一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胡乱地整理了两下蓬松的头发,旋即大步向前,满脸猥琐地向阮静姝的扑去: “小美人,大爷扶你回房休息休息,给你醒醒酒!” 阮静姝轻轻一侧,只听噗通一声,地痞扑了个空,膝盖猛撞在门槛石之上,疼得咨牙俫嘴,抱着腿在地上挣扎,嚎叫不止。 看见这一幕,地痞们这才搞明白,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蓝衣俏佳人,原来是个狠角色,今儿,就是专程来找茬的! 通常遇到找茬的人,看门狗自然要知会曹力夫一声,不过此刻,这些地痞想到曹力夫正在楼上逍遥快活,不敢前去打扰,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齐步上前,用力踢向阮静姝的后背。 阮静姝不躲也不闪,运气护体,只听得铛铛几声,地痞们顿觉一股麻意自脚趾窜至大腿,如同踢在了坚硬的铁块之上。 地痞们单腿发麻,一个个似金鸡独立般地杵在原地,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再次,畏畏缩缩,模样甚是搞笑。 眼见地痞们吃了亏,酒楼中一众看场子的武师,啪啪摔碎酒碗,就像是一群恶狼似的,三五成群地朝阮静姝猛扑过去。 阮静姝稳如泰山,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轻轻一拳落下,将石板砸碎,随手捡起一块鸡蛋般大小的石块,攥在手中一捏,那石块瞬间碎成了豌豆粒大小的石子。 旋即,阮静姝运转伏象功,挥臂将石子掷向扑来的武师,石子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犹如三千响鞭炮连连炸开。 一众武师顿觉脸上一阵生疼,继而血流满面,慌乱之下一摸,惊觉脸上坑坑洼洼,皮肉里嵌进了一粒粒细碎的石子。 武师们捂着脸,一个个鬼哭狼嚎,终于是明白遇到了高手,只好狼狈地逃窜回去,如丧家犬一般跑上楼,向曹力夫禀告有人闹事。 “什么!谁人敢来我力夫酒楼闹事!?” 曹力夫闻言怒火中烧,出手封住罗德水的几处大穴,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一掌拍裂了桌子,磨牙凿齿地说道: “哪来的野丫头,好大的胆子!” 说完,曹力夫一跃从酒楼之上纵下,落在酒楼的正门口,只见阮静姝坐在石阶之上,依靠着门柱,正怡然小憩,似乎刚才无事发生。 曹力夫见阮静姝乃一绝世佳人,怒火竟莫名消退大半,顿觉肖老头的孙女乃是庸脂俗粉,上前两步,色眯眯地问道: “姑娘是哪里人士,找曹某有何指教,不妨到楼上一叙?” 阮静姝美眸微张,乜斜了曹力夫几眼,又闭上眼睛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习惯了被他人阿谀奉承的曹力夫神情一变,只觉在一帮手下面前失了颜面,凶狠地骂道: “你这个野丫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让你见识见识本老爷调教人的手段!” 说话间,曹力夫凝神运气,双臂向左右展开,犹如拉弓,内力自掌心喷涌而出,竟然在他的两侧,凝聚成了两只凶恶的老虎。 两只恶虎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盯着阮静姝,就像是盯着一堆散发着香气的鲜肉,就等着主人松开缰绳,冲上去扑咬一番,大快朵颐。 但见曹力夫虎躯一震,双掌向前一突,两只恶虎便如风暴一般狂啸着,朝阮静姝猛扑过去,那尖牙密布的虎口,只需轻轻一咬,便能将阮静姝那纤细的柳腰撕成两段。 阮静姝并不惊慌,待两只恶虎扑到近前,她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跃起,一个倒挂金钩,两条腿像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门廊上的横梁。 旋即,阮静姝身体倒垂,朝着扑咬而来恶虎,狠狠地打出两拳,只听得一阵风声,那两团形如恶虎的内力,便如同冬阳下的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曹力夫一惊,不禁倒着走了几步,旋即镇定心神,双手合十于胸前,双臂左右拉弓,一只更大的恶虎便凝聚在曹力夫的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阮静姝。 力夫酒楼虽然是曹力夫的地盘,但此刻却更像是阮静姝的主场,只要有美酒千坛,纵使恶虎万只又能奈阮静姝如何? 但见阮静姝朱唇轻开,浅浅一吸,酒楼中的美酒便汇聚成涓涓细流,从远处飞来,如无数道长虹灌入阮静姝口中,随即,阮静姝一个前空翻,如同雨燕一般轻巧地落在地上。 在阮静姝莲步点地的瞬间,恶虎已经扑到阮静姝的跟前,阮静姝并没有闪避,只是运气于手,挥拳击向恶虎的血盆大口。 只见阮静姝玉臂向前弯曲,如同一对硕大的象牙,将恶虎的嘴巴死死地撑了起来,任凭恶虎怎么撕咬,阮静姝那双胳膊犹如铜浇铁铸一般,不见丝毫损伤。 旋即,阮静姝内息下沉,一道响彻云霄的象吟之声,气吞山河般地从她的丹田发出,激起一道道强烈的气浪,瞬间将恶虎吹得烟消云散。 一旁观战的武师,因为功力与阮静姝相差太远,纷纷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只有曹力夫运功抵抗,挡住了阮静姝的象吟。 曹力夫被阮静姝的功夫给惊住了,不过转脸又是一阵淫笑: “小美人,你这象吟,若是在床帏之中发出,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曹力夫恶吼一声,蹿了上去,与阮静姝打斗在一起。 两人相互拆了百招,前五十招平分秋色,后五十招,阮静姝不断地吸饮着酒楼中的美酒,江海决的威力越发彰显,曹力夫渐渐落了下风。 见自己不敌阮静姝,曹力夫故意卖了个破绽,趁机往后一扯身,佯装出开溜的样子,阮静姝岂能放过曹力夫这个恶贼,一个蜻蜓点水便追了上去。 曹力夫向后一瞥,见阮静姝追了上来,旋即从腰间一拉,抽出一把虎骨软刀,一甩手,直朝阮静姝的面门上劈去。 阮静姝早有提防,一俯身,虎骨软刀紧贴阮静姝的鼻尖划过,削掉了阮静姝几缕秀发,阮静姝蛾眉倒蹙: “曹力虎,终于舍得使出你的夺命虎骨刀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是有备而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曹力虎冷冷一笑,手臂抖动,旋即,虎骨软刀如游蛇一般向阮静姝刺去,这刀法之中,似乎融合了几分剑法的诀窍。 刀剑合一,是薄无行的拿手好戏,江易秉自然也会。 一时间,阮静姝想起了好不容易淡忘的江易秉,不禁走了神,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息,却被曹力虎刺中了右臂,阮静姝一个趔趄,急忙用手紧紧地捂住伤口。 曹力夫一阵得意狂笑: “小美人,老爷的刀刃上可涂满了泥身散,效力百倍于蒙汗药,你就乖乖地去老爷的床上躺着吧。” 此前,罗云山在庙稿村,正是栽在了曹薛的泥身散之上,以致全身泄了力道,毫无反抗之力。 阮静姝浅笑一声,一手撕开破烂的衣袖,原来她的腋窝就像是一个刀鞘,将虎骨软刀稳稳地收在了腋间,刀刃并没有伤到她的皮肉。 兵刃被夺,曹力夫心中一惊,慌乱中一摸怀中,却发现因为轻敌,没有随身携带丹药,连忙转身,想要逃回酒楼之中。 阮静姝运气一震,虎骨软刀便像弹簧一般,从她的腋间反弹飞出,猛射向曹力夫,不偏不斜,刚好刺在曹力夫的后颈之上,刀剑从咽喉上刺了出来。 曹力夫惯性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喉头拼命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喊出救命,反倒是撕裂了伤口,鲜血从其咽喉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一阵喧闹之声从街头传来,阮静姝转身望去,只见黑压压的桐横城官兵,朝着力夫酒楼蜂拥而来。 阮静姝望向接踵而至的官兵,思量姜小橙叮嘱不要暴露身份,于是纵身跃上酒楼,为罗德水解开穴道,背上罗云山的尸体,旋即从后窗跳下,逃离了力夫酒楼。 九斤酒坊之中,姜小橙问道: “阮姑娘,情况如何?” 阮静姝黛眉微蹙,疑惑不解道: “说来也怪,这曹力夫的实力平平,仅与我五六分醉意之时相当,而且力夫酒楼之内,也并非如我们想象中那般,布下了天罗地网的陷阱,不知道曹力夫何来的能力,可以在桐横城称王称霸?” “阮姑娘,你刚刚击败曹力夫,桐横官府就搞出大动静,想来曹力夫与桐横太守的关系并非寻常。” 说话间,姜小橙带上了万恨之为她准备的人皮面具,并递给阮静姝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阮姑娘,九斤酒坊恐怕暂时不太安全了,你带上罗掌柜,去纸条上的地点与黎儿汇合,按计行事,接下来我要独自行动。” “姜公子……” 阮静姝面露担忧之色。 姜小橙神秘一笑: “阮姑娘放心,我自有安排。” 另一边,曹力夫被人上门杀害,桐横官府立马封了城,一众官兵浩浩荡荡地在城中四处搜捕,势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令人奇怪的是,整整三天过去了,官府依然没有找到凶手的踪影,反倒是在这三天之中,桐横城因为另外一件怪事,而闹得沸沸扬扬。 第一天,桐横官衙的大门之上,被人贴了一张纸条,纸上寥寥数语: “今夜子时,玉面狐借桐横城官印一用。” 是夜,桐横官衙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子时一到,未见盗贼人影,官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第二天,又一张纸片飞入太守吴达的卧房,纸上写道: “城郊村民疾苦,玉面狐借府上财物一用,以解村民之苦。” 翌日,天一亮,吴达的卧房便被搜刮一空,分文不剩。 第三天,曹力夫家中也收到了一张纸条: “曹力夫、曹薛二贼已除,今夜,玉面狐借曹家二公子,曹壁性命一用,以保乡里太平。” 午夜时分,曹家一众武师严阵以待,曹宅却毫无动静,众人一夜未眠,直到天际微微泛起白色,玉面狐还是没有出现。 曹壁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回房休息,却突然仰面倒地,脖子上一道细细的红线慢慢变宽,鲜血如喷泉一样涌出,已然气绝。 接连三天发生大事,玉面狐算是在桐横城立了威。 在第四个日头,太守吴达再也按奈不住了,亲自领着一队官兵巡街,要亲手捉拿玉面狐问罪,可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吴达正准备回府上稍作休息,却见书斋之外围着一群人,人头攒动,语声喧哗,其中一人的声音尤为熟悉,吴达微微皱眉,吩咐手下先行撤退,随即朝人群走去。 人群中有一个简陋的棋摊,一边是桐横官府的李师爷,另一边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书生,两人隔着楚河汉界,车来炮往。 吴达细细端详,只见李师爷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此刻正眉头紧锁,手捏一车却久久不落,寻思了良久,终于是迟疑地放了下去。 岂料一步错、步步错,书生趁势大刀剜心,重炮成杀,李师爷双车尽折,双马皆失,局势堪忧。 败局已定,李师爷不耐烦地一拂棋子,丢下五十两银子: “你赢了,李某人愿赌服输。” 言罢,李师爷气恼地拂袖而起,低着头走出了人群。 吴达会心一笑,大步迈入人群,一帮围观的百姓看见吴太守,就像是躲瘟疫似的,急忙一哄而散,棋摊上霎时只剩两人。 吴达对着书生笑道: “小兄弟棋力惊人,李师爷在这桐横境内从无敌手,没想到居然败在小兄弟的手上,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书生收拾好棋摊,作揖行礼: “草民程小江,见过太守大人。” “小兄弟不必多礼,本太守也是好棋之人,想要与你切磋一番。” 吴达哈哈大笑,不由程小江分说,拉上程小江的手,便朝自家府邸走去,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 (4238,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章 调虎离山 桐横太守吴达乃是好棋之人,偶然遇见棋艺高超的程小江,于是邀请后者前往太守府切磋棋艺。 太守府宅院一处茶室内,吴达吩咐仆人煮了一壶好茶,又拿出一副金丝镶边白玉象棋,兴致勃勃地与程小江厮杀起来。 程小江一眼便能看出,吴达下棋的水平,虽然比普通人高出不少,但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手,爱好棋艺多半是附庸风雅,他邀自己到府上下棋,肯定是另有图谋。 虽然看穿了吴达的心思,程小江却并没有点破,只是与吴达闲聊: “太守大人,草民听你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染了风寒,颈脖上还绕着白纱,莫非身体有何不适?” 吴达用手抚了抚额头,苦笑道: “都说好棋之人皆乃聪明之人,并且洞察力敏锐,此话果然不假,本太守确实正在为两件事头疼。” 说话间,程小江又吃掉吴达一子: “太守若信得过草民,不妨说来与草民听听,兴许草民能为太守分忧。” 此言一出,正合吴达的心意,他刚才见程小江棋力惊人,心想此人必定聪明至极,这才打起了程小江的注意,希望此人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 “哎,最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害得本太守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精神萎靡以致感染了风寒,头疼嗓痛得厉害。” 吴达叹了口气,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解释道: “曹力夫遇害,本太守正愁抓不到凶手,岂料城中又出了个自称玉面狐的盗贼,此贼神出鬼没,一身轻功踏沙无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衙差们四处搜捕,将桐横城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这个盗贼任何的蛛丝马迹。” 说完,吴达又饮了口茶,程小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开始下棋到现在,不过三柱香的功夫,吴达已经喝光了四壶茶。 程小江故作疑惑,接着问道: “听闻大人有两名得力干将,一个是“两头蛇”何坤,另一个是“双尾蝎”段风,这两个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办案能力也是一流,怎么会抓不住区区一个玉面狐呢?” 吴达喟然而叹: “这两人平日里暗暗较劲、互不相让……” 话未说完,仆人禀报道: “大人,何狱曹有事求见。”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吴达又饮了口茶,旋即指向一旁的屏风: “小兄弟,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段风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紫檀木匣: “启禀大人,卑职昨日搜捕玉面狐之时,偶然抓到一个蟊贼,从其身上搜得一件赃物,乃是一块玉石。卑职不知此玉价值几何,因而难以量刑,素闻大人善于识玉,特请大人鉴别一番。” 说完,段风不待吴达回应,将木匣放于桌上,便转身匆忙离去。 吴达打开木匣,只见玉石水润且有光泽,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般,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灵气。 吴达见过不少品质极佳的玉石,心中早有一杆秤,因此大略估算了一下,便知道这块老坑美玉,少说也得三千两白银往上走。 段风前脚刚走,何坤后脚便来登门拜访,与吴达不着边际地闲聊了几句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 “启禀大人,卑职昨日巡逻街巷,搜捕杀害曹力夫的凶手,路过大人的府邸之时,意外拾到这个锦盒,怀疑乃是大人遗失之物,特来奉还。” 言罢,段风称公务繁忙,拱手匆匆告辞。 吴达心领神会,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有一只晶莹、灵活的翡翠马,神采奕奕、矫健不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其价值绝不低于何坤送来的玉石。 吴达将程小江从屏风之后唤出,苦笑道: “小兄弟,这下你明白了吧,何坤和段风这两个人,虽然武艺高强,但心思皆在升官发财之上,哪有功夫为本太守排忧解难。” 程小江见吴达愁眉不展,忖量片刻道: “大人毋须忧虑,草民有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既能抓到玉面狐,还能让何坤和段风二人,将心思用在办案之上。” 闻言,吴达喜上眉梢,连连问道: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二鸟争食……” 程小江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吴达听完之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拍自己的额头,大喜道: “此法甚秒,可解我心头之忧!” 程小江又补充道: “请大人放出风去,就说缉捕玉面狐之事由草民全权负责。此外,草民还有另一个计划,可以将杀害曹力夫的凶手,一并缉拿归案。” 接下来几天,玉面狐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销声匿迹了,但众人心中皆是清楚,桐横城全程封锁,玉面狐肯定还躲在城中。 这一日,程小江刚刚沏好一壶清茶,段风便拿着一个木盒登门拜访,客客气气地说道: “一点小心意,请程兄弟笑纳。” 程小江将木盒打开一条缝,轻轻一瞥,只见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数百两,故作诧异道: “段兵曹,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你如此重礼,敢问是何用意?” 段风轻轻地闩上门,恳切地问道: “不瞒程兄弟,段某听说,天威府正在向各地求贤,桐横城有一个名额,程兄弟近日和吴太守走得近,请问是否确有此事?” 天威府求贤一事,自然是万恨之在城中散播的,程小江见段风已然入局,于是收起银两,点头道: “段兵曹讲礼,在下也不隐瞒,吴太守心意已决,谁若能抓住玉面狐并寻回官印,吴太守便将其举荐给天威府。” 听闻传言属实,段风向程小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听闻太守委托程兄弟负责缉捕玉面狐,程兄弟乃是读书人,想来对天威府也没有兴趣,望程兄弟为段某谋划一番,事成之后,段某必定不会忘记程兄弟的恩情,自有厚礼相赠。” “段兵曹,你真正的对手并不是我,而是何坤何狱曹,你二人武艺高强,皆是吴太守心中的候选之人。” 段风觉得程小江所言有理,连忙请教道: “不怕程兄弟笑话,我与何坤的武艺不相上下,这些年一直在暗暗较劲,说句实在的,我还真没把握先他一步抓到玉面狐,还请程兄弟赐教!” 程小江悠然地含了口清茶,闭目寻思,清茶在喉间转了几圈,最后缓缓地流下,他突然睁开眼睛: “有办法了,既能重挫何坤的威风,又能助长段兵曹的声势,这一上一下,吴太守心中自然有数。” 闻言,段风喜不自胜,连忙向程小江请教。 程小江示意段风附耳过去,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了一番话,段风连连点头,心中主意已定。 送走了段风,程小江拿上银两,上街闲逛,看看各类书籍,又为姜九黎三人添了些首饰,颇为悠闲自在。 突然,马蹄声急响,大街上奔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身着官府、脚踏乌靴,瞧见程小江,立即翻身下马,双拳一抱: “程兄弟,我可找到你了!” 程小江回头一看,来者是“两头蛇”何坤。 何坤上前一步,满脸笑容道: “久闻程兄弟喜好品茗,恰好何某也是好茶之人,所谓知己难觅,何某今日在仙茶坊求得了一壶上等的白毫银针,特请程兄弟前去品鉴一番。” “何狱曹如此有心,在下谢过了!” 程小江早料到何坤会来找自己,心里暗暗一乐,于是欣然应邀,与何坤同去仙茶坊品茗,又将鬼主意卖了不少银子。 是夜,雾气渐浓,一轮淡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城西,何坤住宅之外的街角,倏地蹿出一个黑影。 黑影身手矫捷,轻轻几步便蹿至何宅的高墙之下,旋即四下张望,确定周遭无人之后,黑影双臂一展、纵身跃起,如燕雀般翻入了高墙之内。 此刻已至宵分,何宅之中灯火稀疏、鸦雀无声,一众家丁皆已入睡,而何坤与程小江品茗之后,尚未归家。 夜色之下,黑影轻车熟路地穿过宅内的假山楼亭,一盏茶的功夫,黑影来到了何宅中庭的厢房之前,旋即掏出钢针、锡纸,对着门上的锁孔一阵鼓捣,只听咯哒一声,门开了,黑影行如狸猫般蹿进了屋内。 一炷香之后,黑影从屋内走出,背上多了一个厚重的包袱,显然是收获颇丰。 黑影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凝气于指尖,借着朦胧的月色,在墙壁上一阵刻画,一股股墙灰簌簌落下。 顷刻之后,墙上出现了一个狐狸笑脸,旁边留下了一行字: “今夜宵分,玉面狐借何家财物一用,救济疾苦百姓。” 黑影满意地望向自己的杰作,称心如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掩上房门、翻过墙头,一路飞檐走壁、蹿高伏低,向南行去。 不一会,黑影又来到了城南的一座宅院,此处正是桐横城兵曹,“双尾蝎”段风的住宅。 与何宅的黑灯瞎火不同,此刻的段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宅院之内,一众护院、家丁乱作一团。 但见一个蒙面人背着沉沉的包袱,从屋脊上一跃而下,身后有五六个家丁追赶,身前还有七八个护院拦截,众人齐声高喊: “玉面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段兵曹的府上行窃!” 蒙面人趾高气扬,喝一声: “我玉面狐专取不义之财,你们能乃我何?” 说话间,蒙面人动作干脆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将一众护院、家丁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不妙!真的玉面狐找上门了!” 黑影眉头紧蹙,连忙跃下高墙,快步向宅子内奔去,与逃窜而来的蒙面人迎头撞上,两人皆是身着夜行衣,装束一模一样,且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两人乍见之下,目光闪烁,不约而同地大喝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玉面狐,今天可是你自投罗网!” 说着,两人各自冷哼一声,拔出兵刃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尘土飞扬,庭院中卷起落叶无数,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拆了上百招,却依然分不出胜负。 正在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之时,一道道疾若风雷的马蹄声奔驰而来,一众银甲黑靴的官兵,长枪在手,齐齐高声呐喊: “桐横太守诛杀盗贼,玉面狐狸引颈就戮!” 听到这气势如虹的叫喊声,黑影和蒙面人又惊又急,两人心照不宣地将兵刃一收,急忙向城东逃窜。 岂料,两人刚跑出半条街,东边又响起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一大队火枪兵堵住街口,旋即便是一阵枪林弹雨,逼得黑影和蒙面人向后折返。 转眼间,整条街已经被一众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火枪齐刷刷地对准黑影和蒙面人,逼得两人束手就擒。 少顷,一骑分开众官兵,慢腾腾地走上前,马背上之人,正是桐横太守吴达,他抬头乜斜,伸手遥指,喃喃自语道: “程小江果然料事如神,算准了玉面狐今日要夜盗何宅,让本太守在此设下埋伏……” 说着,吴达威严的目光一扫,神色一变,诧异道: “怎么有两个盗贼,你二人是谁,速速从实招来,究竟谁才是玉面狐?” 一众官兵举枪鸣空,齐声呐喊,以助声威。 黑影和蒙面人相互对视,犹豫了一阵,无可奈何地丢掉兵器、揭下面巾,惊得吴达目瞪口呆,这两人一个是何坤,另一个则是段风。 原来,何坤和段风都问计于程小江,意在争夺天威府举荐之资。 程小江为二人出谋献策,让他们假扮玉面狐,趁夜潜入对方宅邸,劫走家中财物,并留下玉面狐的名字,以此羞辱对方一番,重挫对手的声势。 见这二人自相残杀,吴达勃然大怒,正欲惩处二人,脑袋中却忽如电闪雷鸣,旋即一拍额头,高喝一声: “不好,调虎离山,中计了!” 话音刚落,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心急火燎地喝道: “大人不好了,太守府失火了!” ===================== 这几天家里忙装修,闲暇时间不多,更新字数少一些,过几天忙完了爆更。 (4063,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酒醉意 姜小橙一招调虎离山,骗得何坤和段风自相残杀,又骗得吴达亲自率兵捉拿玉面狐,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太守府,此刻俨然空城一座。 太守府后花园之中,程小江撕下人皮面具,与姜九黎、万恨之汇于一处,三人走向一片翠柏修竹,寻得一座隐秘的楼阁。 姜小橙对着门上的机关一阵鼓捣,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楼阁连通一处地下暗室,当中堆放着一座座小山,那是吴达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和民脂民膏,显然桐横城百姓疾苦,远不止庙稿村一村。 此外,在暗室的正中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木盒,盒中放了一件黑袍、一个环状器物,以及一本奇怪的册子。 姜小橙将这些东西收好,合上木盒,旋即说道: “黎儿,我们的动作得快些,赶紧将机关布置好,吴达一旦发现自己中计,很快就会返回太守府!” 兄妹俩在暗室内忙碌起来,姜九黎问道: “哥,给我说说,你怎么知道吴达就是曹力夫的?” 姜小橙解释道: “入城之前,我只是怀疑吴达有鬼,与曹力夫沆瀣一气,欺压百姓。后来,罗德水说吴达上二坪山剿匪之后,曹力虎便销声匿迹,在城中化名曹力夫,我便有些怀疑真的曹力虎已死,吴达在借着曹力夫之名做恶事。” 姜九黎恍然大悟: “所以你教我开锁,又让我和万姐姐扮作玉面狐,从曹力夫疑似身亡的那天起,分别偷盗了官衙、太守府,还上曹宅暗杀了曹壁,其实就是在验证,曹力夫与吴达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姜小橙微微颔首: “不错,如果曹力夫真与黑袍人有关,那手中一定有诡秘丹药,能够快速愈合重伤,因此阮姑娘那一击自然取不了他的性命,但毕竟是利刃割喉,他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 “果不其然,玉面狐盗官印、窃吴府,吴达作为太守,却没有任何行动,于是我更加怀疑,吴达与曹力夫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受了重伤,故而没办法对付玉面狐。” “至于暗杀曹壁,则是为了再次确认,究竟是曹力夫冒充吴达,还是吴达冒充曹力夫。曹薛与曹壁死后,吴达并未表现出极大的伤痛,说明那日从二坪山回来的,确实是吴达,真正的曹力虎已死。” “后来我化身程小江,看见吴达颈脖上的白纱,于是断定,吴达就是刚刚重伤初愈的曹力夫。因此我设下圈套,让段风和何坤自相残杀,引诱吴达出府,趁机在此布下陷阱,就等吴达自投罗网。” 不一会儿,阮静姝也赶到了暗室中: “姜公子,吴达已经抓住何坤和段风了,应该很快就会返回太守府。另外,罗掌柜他消失不见了,我担心他泄露了计划……” 此时,机关还没有布置完毕,姜小橙想了一想,向众人说道: “阮姑娘,你去太守府放一把火,越大越好,为我们争取时间!” “万姑娘,你赶快脱下玉面狐的衣服,乔装成大陵。” “黎儿,来帮我搭把手,把这幅画……” 吩咐完毕,姜小橙又对正欲离去的阮静姝叮嘱道: “阮姑娘,放完火之后立即回来,不要落单!”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但见太守府的屋顶上火舌四窜、浓烟翻滚,一众护院、家丁手持水龙四处奔走救火,府内乱作一团。 另一边,吴达率领一众官兵风驰电掣地赶向太守府,半途中突见一道人影,独自拦在道路中央,此人正是罗德水。 “滚开!挡路者死!” 吴达望着远处的火光,已有些气急败坏! “曹力夫,还我侄儿命来!” 罗德水拼命地向肚子里灌酒,一步一步地走向吴达。 “把这个胡言乱语之人,给本官拿下!” 吴达当着众官兵的面,自然不敢承认身份,更不敢暴露武艺,但又十分诧异罗德水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下令活捉罗德水。 何坤和段风主动请缨,率领一班官兵拔刀上前,将罗德水团团围住,想要将功折罪。 吴达未作片刻停留,马鞭疾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太守府。 但见府内火势凶猛、厢房垮塌,四处浓烟弥漫,不过他却无暇旁顾,急忙翻身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后院,直到看见后院阁楼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定了定心神,吴达急匆匆地跑入阁楼,发现暗室石门虚掩,门口留有脚印,他心头一颤,急忙推门而入。 “大陵!你为何在此?” 吴达对着乔装后的万恨之疾呼。 万恨之背对吴达,模仿着大陵的口吻说道: “吴达,尊主说你办事不力,吩咐本星官前来督促。” “不知尊主所谓何事?” 吴达脸色一沉,缓步走向万恨之。 万恨之一挥衣袖,厉声喝道: “尊主吩咐之事,难道还要本星官提醒你不成?” 话音刚落,吴达趁万恨之没有防备,突施偷袭,一掌拍在万恨之的背上,阴恻恻地一声: “你是何人?我星殒谷从不以真名互称!” 说着,吴达趁势向万恨之攻去。 见万恨之伤得不轻,众人急忙现身相助。 姜小橙扶起万恨之,阮静姝二话不说,一个飞身扑向吴达,一口气连攻十余招,将吴达从万恨之的身旁逼开。 “又是你这个贱女人!” 吴达一眼便认出了阮静姝,连连三步退至墙角,旋即按下机关,锁死了暗室的石门,大喝一声: “谁都不许走!” 昏暗之中,阮静姝与吴达激斗起来。 但见阮静姝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身子向后斜仰,双手作握杯状,弹腰献酒醉荡步,踉踉跄跄、虚虚晃晃地攻向吴达。 吴达在力夫酒楼吃过阮静姝的亏,心中多了一份警惕,不敢贸然出招,于是将三粒丹药拍入口中,旋即侧身抬腿,试探性地踢出一脚,想要掂量一番,服下丹药之后,自己与阮静姝的实力,究竟孰高孰低? 这一踢虽然只是试探,劲力却也极为霸道。 见吴达猛地一记猛踢,阮静姝急忙偏身闪避,却因移步太急,脚下一个踉跄,桩子没有站稳,被吴达右腿卷起的罡风,扑得晃晃悠悠,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扑空的罡风撞到石墙上,又反弹出另一道劲力稍弱的罡风,若不是暗室内光线昏暗,众人便能清晰地看到,石墙上已经出现了数道裂纹。 姜小橙虽然不会武艺,但毕竟熟读天威府武库内的秘笈,一眼也能看出来,阮静姝绝不是故意藏拙、诱敌深入,而是真的脚步凌乱、下盘不稳,以致没有挡下吴达的攻势。 吴达一试之下,心中已然有了高低,知道今天是风水轮流转,于是轻蔑一笑,抽出虎骨软刀向阮静姝劈刺而去。 阮静姝知道刀刃上涂抹有泥身散,急忙侧身躲闪,岂料这一招乃是吴达的佯攻,形到而力不到,以致她还来不及调整身势,吴达已经抽回刀刃,右脚暗中起腿,一记扫踢,猛击她那纤细的柳腰。 阮静姝踉跄撤步,吴达趁势追击,右脚刚落、左脚又起,阮静姝摇身躲闪,却已避之不及,只听啪的一声,吴达的左脚像条铁鞭一样,扫在阮静姝的胸肋之上。 阮静姝侧身扑倒,一抹鲜血从嘴角溢出,若不是有伏象功护体,她此刻恐怕已经崩裂了七八匹肋骨。 “贱女人,这暗室可不比酒楼,你葫芦里的那点酒恐怕不够吧?” 吴达知道阮静姝不敌自己,心中顿起几分戏耍之心,缓步走向阮静姝,趁阮静姝从地上爬起之时,突然凌空跃起,一记飞腿,踢向阮静姝的胸口。 阮静姝莲步点梅,一边退避,一边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全身内力凝聚于双臂之上,想将吴达的这一脚挡在身体之外。 无奈,吴达这凌空一踢,力道着实太强,阮静姝双手封挡不住,胸口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脚,人就像断线的风筝,直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暗室的石墙之上。 吴达哈哈大笑,阮静姝以肘撑地,勉强坐起,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但她仍然强提一口气,缓缓后退。 看见阮静姝危险,万恨之强忍内伤,正欲上前助阵,却被姜九黎拉住,听见一道蚊蝇细语: “万姐姐别急,还差七步,阮姐姐就把吴达引到陷阱上了。” 吴达目露凶芒,一步步走向阮静姝,姜九黎两眼紧跟吴达的脚步,小手缓缓下沉,正欲触发机关,却被姜小橙拉住: “不急,暗室之中机关密布,擒住吴达不过是早晚之事。眼下,借此险境,先逼逼阮姑娘的潜能。” 说着,姜小橙突然点亮灯火,只见石壁之上挂着一幅佳人醉饮图。 众人抬头而看,只见画上一位楚楚佳人,腰挂一葫,手持一壶,怀抱一坛,左斜右倚,东倒西歪,自饮不休,酣然醉态,呼之欲出。 阮静姝细看画中佳人,明眸皓齿、清秀典雅,螓首蛾眉似曾相识,方知姜小橙画的正是自己,顿了一顿,对罗德水畅谈酒意之言恍然大悟。 “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虽然滴酒不沾,却能因势像形,如痴如醉,原来此情此景,是姜公子刻意为我安排的!” 阮静姝心头一热、眼眶一湿,恍惚间,顿觉空气之中酒香四溢,深吸一口便如瑶池玉液下肚,飘飘然有了七八分醉意。 旋即,阮静姝丹田之内真气激涌,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身似柳摆、醉眼乜斜、拳握杯状、脚踩醉步,踉踉跄跄朝吴达走去。 吴达见阮静姝东斜西歪,一副摇摇欲倒的模样,心中直呼不妙,于是凝聚全身内力,双腿屈膝弓张,举刀凌空腾起,朝着阮静姝的脑门猛劈而下,刀刃上迸发出的内力,形如一只白斑猛虎。 吴达的这一招,卯足了十二分力气,但求速战速决,一招制敌,以免阮静姝醉意渐浓,功力不断提高。 刀刃劈下、猛虎扑来,阮静姝身形轻晃,双脚粘牢地面,人就像一个不倒翁,向后斜躺下去。 吴达一刀劈空,阮静姝立即脚尖提起、脚跟发力,如同被推倒的不倒翁,突然反弹上来,向前一个趔趄,看似站立不稳,实则向吴达的身上猛靠上去。 这还是吴达生平第一次,看见有美人投怀送抱,却不迎反拒。 但见吴达两手封挡于胸前,想要将阮静姝推开,岂料阮静姝这一倒,竟似天塌地陷,暗蓄排山倒海之力,吴达双手尚未推出,阮静姝的身子已经紧靠他的胸膛。 伏象功内劲气吞山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人身体刚一接触,吴达砰的一声,如同炮弹一般弹飞了出去,撞在石墙之上,震得暗室摇摇晃晃。 阮静姝乘势猛击,犹如一只喝醉的巨象,猛地压向吴达的身体,只听得一阵阵筋断骨裂之声,在暗室之内回响,久久不绝于耳。 “阮姐姐赢了,阮姐姐赢了!” 姜九黎欢呼雀跃,蓦然回过神,旋即小嘴一嘟: “哥哥,我就说你怎么让我挂幅画在暗室中!你有准备早说啊,害我布置了大半天机关陷阱,最后一个都没用上!” “万一吴达留有后手呢?还是稳当些好!” 说话间,姜小橙看见妹妹蹦来蹦去,轻声说了一句: “黎儿,你再向右靠半分,可就触碰到机关了。” 闻言,姜九黎一下子消停了。 阮静姝整整衣衫,温情脉脉地看着姜小橙,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姜公子费心了……” 姜小橙笑道: “阮姑娘不必言谢,你早已练至无酒醉的境界,只是自己浑然不知,需要一个契机来点破最后一道玄关。”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姜九黎见气氛还不错,书呆子哥哥终于要开窍了,心想齐人之福的计划有戏,于是顺水推舟道: “哥,看不出来你这么会撩妹,要记得雨露均沾哦,下次得换万姐……” “姜公子,吴达五脏俱损,快要咽气了!” 万恨之从旁提醒,旋即封住了吴达几个大穴,避免失血速度过快。 姜九黎一跺脚,忿忿地瞪着吴达。 姜小橙走到吴达的身前,问道: “万姑娘,他还救的回来吗?” 万恨之点点头: “保住性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闻言,姜小橙向吴达说道: “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有关星陨谷和黑袍人之事,否则,就让你炸为一滩血浆。” 吴达见有一线生机,点点头,将所知之事全部说出: “星殒谷共有七位星宿,星宿门下收有星官……” ===================== (4224,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方神圣 阮静姝领会无酒醉意,将吴达打得筋骨尽断,万恨之连忙护住吴达的最后一丝心脉,以免他气绝自爆。 姜小橙向吴达说道: “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听你所言,你乃是星殒谷之人,但为何实力如此不济,并且刚才在危机之时,也没有激发额间的印记提升实力?” 吴达见有一线生机,气息奄奄地答道: “星殒谷共有七位星宿,星宿门下收有星官,他们皆蒙谷主恩赐,在额间种有印记。星官之下,便是如我这般的普通弟子,我们虽然为星官效力,却并不被谷主认可为星殒谷之人,故而没有印记。” “很好,留你一命!” 姜小橙让万恨之为吴达包扎伤口,接着问道: “你听命于哪位星官?此外,丹药是何人所炼,是否与星殒谷有关,为何大陵乃是胃宿门下星官,身上却没有半颗丹药?” 吴达微微摇头: “我是觜宿门下星官司怪的弟子,炼丹之事我并不清楚,只是按照吩咐,收集丹方中的一味特殊药材,定期运送至禹乐城,那边自有人与我接应。” 姜小橙追问道: “是什么药材?” “真气!” 吴达望向暗室正中石台上的木盒: “木盒中有一个九霄环佩,可以吸收散发于体外的真气,这些真气,便是炼丹的药材之一。” 姜小橙拿出环状器物: “你捕杀习武之人,就是为了用这个吸收真气?” 见吴达点头,姜小橙收起九霄环佩: “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死了,星官司怪会如何应对?” “你、你说过会饶我一命的!!!” 吴达双眼一怔,旋即目光散射,苦笑一声: “星官之下的谷外弟子,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没有人管我们的死活,我们不过是一群被丹药控制的可怜虫。” 一阵询问之后,姜小橙见吴达已经知无不言,口中再无有用的信息,于是站起身来,取出圣旨和鱼符,说道: “万姑娘,我和黎儿出去喝退官兵,收拾残局。吴达为恶桐横城多年,百姓受的苦,让他好好体验一番。” 姜小橙之言,万恨之自然是心领神会,于是按照吴达所言的方法,操弄起九霄环佩,旋即刺破吴达的丹田,便见一缕幽蓝的真气缓缓溢出,汇入九霄环佩之中。 暗室之外,姜小橙唤来横桐城佐丞,向其表明身份,旋即召集人马清理吴达残党,力夫酒楼中的一帮武师地痞,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网打尽。 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姜小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罗德水,此刻他已经全身中弹,且有大大小小三十六道刀伤,一旁是何坤和段风的尸体,想来罗德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这二人同归于尽。 罗德水虚眼望着有人走来,看了好久好久,才看出这模糊的人影是姜小橙,他已经动不了了,但还是擦了擦脸上的血,这是最后的体面: “姜兄弟,你……你们成功了吗?看来我……我有帮你们拖延到时间,对……对不起……我擅自行动……” “罗掌柜你放心,吴达、曹力夫、杀你侄儿的仇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了!三十余名庙稿村的百姓,在天上能够看得到。” 姜小橙鼻尖一酸,感觉似乎是自己害了罗德水,毕竟罗德水如果不单独行动,根本不可能伤成这个样子,但为了帮阮静姝参悟无酒醉意,他选择了将罗德水排除在计划之外,没想到…… 姜小橙于心有愧,将罗德水扶起: “阮姑娘,快去请万姑娘出来。” “不……不用了……我不行了……” 罗德水提着最后一口气,尽量提高了声音: “阮……阮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要说……古香坊……” 听到“古香坊”三个字,阮静姝心头一惊,这才发现,罗德水身旁的残酒之中,竟然蕴含了内力,这正是古香坊的酿酒之法。 阮静姝俯下身,一股内力缓缓输出,尽量为罗德水续命: “罗掌柜,你别着急,慢慢说。” 罗德水轻声说道: “多年前,吴达还不是横桐太守,我还是一个……后来,我认识了尤镇岳和水映霜……我欠庙稿村百姓的,我终于还给……” 说完,罗德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含笑而终,走得很安详。 第二天,玉面狐一夜盗三室,纠出恶太守吴达的事迹,传遍了整个桐横城,城中的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传为奇谈。 而城外的庙稿村,多出了一个全身筋脉尽断的哑乞丐,正如姜小橙所说,庙稿村百姓受的苦,也让吴达好好体验一番。 此刻,庙稿村的天上,有无数双眼睛看着。 姜小橙几人继续上路,阮静姝说道: “万姐姐,看来以后你也有叫得出口的江湖诨号了。” 阮静姝此言一出,姜九黎不乐意了: “阮姐姐,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虽然是万姐姐设法潜入的宅子,但那些锁可都是我开的,玉面狐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也喜欢,不能让万姐姐独占了。” “妹子喜欢,这个称号给你便是了。” 万恨之浅浅一笑,却见姜小橙在一旁愁眉不展,于是问道: “姜公子,你可是还有心事?” “我本以为韩立人便是丹药的源头,没想到韩立人死了,朝中仍有官员被丹药所控,百年大树溃于蚁蛀,朝廷危矣。” 说到这,姜小橙叹了口气: “此外,在兴洛城偃家,大陵死到临头也没有服下丹药殊死一搏,说明大陵手中确实没有丹药,也不知这丹药究竟是星殒谷所炼,还是其它势力所炼,只是有星殒谷之人参与其中?” “等到了襄淮城,我们设法抓个星宿来问问,不久清楚了吗?” 说着,小财迷姜九黎挑挑眉,嘻嘻一笑: “要不让皇上拨点银子,让我们去星殒谷打打卡也行。” “黎儿呀,星宿哪有那么容易抓到啊!?” 姜小橙轻叹一声,旋即策马扬鞭: “走,刚好禹乐城顺路,我们先去看看接应吴达的炼丹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今天万更,单章有9000多字,所以本章短一些。 精力有限,谅解谅解,谢谢。 单章讲述了罗掌柜临死之前,告诉阮静姝的往事。 主要内容为罗德水为何会以死相拼, 为何会认识尤镇岳、水映霜, 又为何会酿酒之法? 故事探讨了人性的麻木与善良, 写作手法有所改变, 如无兴趣可以直接跳到113章, 谢谢支持! (2177,防吞记录) 番外02 罗德水(无感可跳过) 姜小橙一行正在前往禹乐城的路上。 旅途无聊,姜九黎向阮静姝问道: “阮姐姐,昨天罗店主给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古香坊的酿酒之法,又为什么认识五湖水寨的前辈,你给妹妹讲讲?” 阮静姝抬头远望白云,风云变幻,如一道人像: “罗店主说,我长得和水前辈很像,长发、蓝衣、酒葫芦……” 风云流散,多年前的庙稿村,乡亲们依旧麻木。 一场大暴雨过后,空气中的闷热仍未缓解。 立秋将至,知了还在树梢叫个不停,就像一首哀歌。 一张破草席盖住赵幺娃的尸体,一只只绿蝇盘旋于血腥味中。 赵老爹一脸愁苦,默默地跪在停尸板前,他那沟壑纵横的额头之上,有几只绿蝇肆无忌惮地爬行。 围观的乡亲们都明白,赵幺娃死得冤,但谁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毕竟死者已矣,什么事都毋须计较了,但活着的人还得苟活下去。 仅仅是因为想要吃一口肉,孝顺的儿子就妄送了性命,赵老爹瞪着干涩的眼睛,无语问苍天! 赵幺娃憨厚老实,不管谁家有事,他都热心帮忙,在家里、在外面,做事情任劳任怨,这样的实诚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赵老爹命运多舛,老婆刚刚病故,他砍柴时就摔断腿。 大儿子干苦力时中暑而亡,二小子在田间积累成痨,女儿深夜突发急症,大夫未到,便已夭折。 数年之间,赵老爹家中的惨事接踵而至,他膝下的儿女,没有人活过十六岁,唯独小儿子很争气,是他老来的依靠。 可谁也没想到,就连像赵幺娃这样善良的孩子,居然也活不过十六岁,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家徒四壁,这些年以来,赵老爹一家没有沾过荤腥。 想到香喷喷的肉味,赵老爹不禁流出口水,不禁感叹: “如果能吃上一口肉,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想不到这个“死”字,竟然一语成谶,仿佛诠注了赵家人的苦命。 那一天突降暴雨之后,山洪倾泻,鱼虾鳅鳝四处泛滥。 赵幺娃欣喜若狂:“爹,今晚有肉吃了……” 说完,他背起一个竹兜,提着一个鱼篓跑了出去。 这一去,竟成了父子俩的诀别! 赵幺娃并没有淹死在水田里,而是暴毙在田埂上,遍体淤青和脱臼的下巴,控诉着他在生前受尽了折磨。 乡亲们心里都清楚,罗大爷家护田的庄户,最看不惯穷鬼们在田地里揩油,因而先将赵幺娃打死,再抛尸荒野。 事情涉及罗大爷,乡亲们都不敢说话。 赵幺娃乐于助人,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如今他惨遭横死,那些受过他生前好处的乡亲,却全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无奈,赵老爹只好一个人上罗家问罪。 罗大爷正陪几个江湖草寇吃酒,他颇为不耐烦道: “小小年纪却不学好,居然做起贼来,打死了活该!” 赵老爹正欲分辩,罗大爷猛拍桌面: “你他娘的,教唆儿子做贼,还敢来我罗家闹事,打出去!” 只见一众护院上前,毫不留情地给了赵老爹一顿拳脚。 赵老爹终于放弃幻想,草草地埋葬了最后一点血脉,他拿出儿子生前用过的斧子,一声不吭地在破屋前磨起来。 赵老爹将满腔的怨气磨砺进斧子,冷森森的斧刃在青筋暴凸的枯手上闪光,同归于尽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倘若不是感到万分绝望,像赵老爹这样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绝不会想到去伤害别人,更别说杀人! 第二天,庙稿村传开了,跛脚的赵老爹趁罗大爷出恭时提斧偷袭,尔后被一众罗家护院剁成了一堆肉泥。 尽管乡亲们心里憋得非常难受,但终究没人敢站出来讲一句公道话,只能看着赵老爹不成人形的身子,被抛在荒野中喂了狗。 阴霾沉沉,人间公道何时才能穿透黑云,照亮庙稿村? 每天傍晚,罗大爷家屋前的空坝上,都有一群护院在习武练拳。 这些罗家护院,大多是江湖草寇、三教九流,他们随身携带兵刃,只要不拼掉性命,哪怕是变成残废,也能获得大笔财富,下半生吃穿不愁。 罗大爷时常坐在太师椅上,兴致勃勃地欣赏这些护院舞刀弄枪,心情好时,他总愿意亲自下场,给那些武艺平平的护院做些指点。 罗大爷一出手,气息沉稳,果然要技高一筹,甚至两筹。 罗大爷本命罗德水,他的年纪并不大,但单单只有这个“大”字,方才能配得上他的本领,听说他早年间因机缘巧合,习得了一套醉八仙拳,算得上半个武林中人。 在庙稿村,罗大爷主持公道、修桥补路,如遇旱涝,他甚至主动给乡亲们减点佃租;在武林中,他也做过不少除暴安良的壮举。 说罗大爷是好人,他偏偏草菅人命、武断乡曲,可说他是坏人,他却又行过许多善事,他既善又恶,总之叫人揣摸不透。 罗大爷善恶分明,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掺沙子,谁做了错事,谁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历经诸多大风大浪之后,在罗大爷眼里,杀人和杀鸡并无区别。 而在乡亲们眼中,与这帮顿顿吃肉、天天练武的家伙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面对强者不认命不行! 暴雨渐停,人人缄口,整个庙稿村一片死寂。 赵老爹爷儿俩白死了! 在枕头旁,在饭桌旁,或者在知根知底的熟人面前,乡亲们才敢悄悄议论几句,一旦走到人多的地方,每个人的嘴上都像贴了封条。 活在罗大爷的积威之下,笨蛋也不会惹火烧身啊! 万马齐喑的日月不断更替,屈死者的旧坟被不断垒起的新坟所掩埋,悄然迷失在乱葬岗和蓬蒿丛中,再也找不到了。 赵幺娃的影子,也在乡亲们的记忆中渐行渐远。 生活的艰难令人麻木,乡亲们只关心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只有肩上卸不下的重担,以及肚里赶不走的饥饿,才显得那么真实,时刻提醒着乡亲们,我还活着。 某一天深夜,乡亲们听到一声惊雷: “姓罗的,赵幺娃找你算账来了!” 胆大的人悄悄打开窗户,除了袅袅的声浪漫游田野,黑暗中没有人影,难道真是赵幺娃的冤魂在作怪? 不一会儿,灯火通明,罗大爷带领着一大帮护院,手持刀枪棍棒,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院前。 “赵幺娃,已经快三年了,你还不肯到阴曹地府投胎吗?你如果想要算账,我罗某人随时奉陪!” 飒飒作响的树木,以及猎猎飘飞的衣衫,映衬着闪烁不定的面孔,罗大爷目光如鹰隼,在黑暗中一处处搜寻: “你若是敢来,罗某人就再杀你一次,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一刻,乡亲们宁肯相信赵幺娃的冤魂重返人间,唯有来自阴间的厉鬼,才配跟罗大爷叫阵,凡间血肉,难免在罗大爷积重的势力下碾为齑粉。 四野空旷,阒无人声,罗家后院的柴房窜起一道火光。 猛然一声大喝响起: “姓罗的,送你一份见面礼!” 罗大爷的乱发在风中舞动着: “有本事跟罗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装神弄鬼,顶个屁用!” “急什么,早晚让你血债血偿!” 黑暗深处传来豪气过人的吼声。 见多识广的罗大爷瞧不起这种行径,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再与那暗处的声音对喊,指挥众人前去救火。 余烬未熄,一帮凶神恶煞的家丁护院,围住了庙稿村唯一一家客栈,将所有的外来人羁押起来,逐一查明身份,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这么多年以来,没人敢在庙稿村跟罗大爷过不去,哪怕是那些武林人士,也得卖罗大爷三分薄面,毕竟不看人面看财面。 生活在阴暗底层的乡亲们饱经苦难,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专横跋扈,早已经变得逆来顺受,只要能免除嫌疑、免遭无妄之灾,什么鸟气都能吞到肚子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骄横惯了的罗家护院,万万没有料到,在客栈中竟然有人胆敢公然反抗罗大爷。 一个正在吃肉喝酒的青年,听见客栈中乱成一团的噪音,抬起有些微醺的脸,望向两名闯入者,呵斥道: “那把火是我一个朋友放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马上把人放了,明儿天一亮,我自会找罗德水理论!” “你竟敢直呼罗大爷的名讳!” 罗家护院厉喝一声,抓起刀来,大呼大叫: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和赵幺娃是什么关系?” 那青年又喝了口酒,嘴里嚼着肉说道: “我的朋友话不多,不爱讲理,你们要是再不放人,等她一回来,你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话未说完,一道人影自窗口跃入房中,但见一个姑娘身着蓝衣,腰系酒葫芦,形容俏丽。 此女取下酒葫芦扔到桌上,乜斜两人一眼,突然疾伸右臂,不知怎的就在每人脸上各抽了两记耳光: “放人!” 无端受辱,两名罗家护院怒吼一声,拔出刀来。 这姑娘面无表情,目光冷得渗人,她赤手空拳迎着刀光抢上,两名罗家护院顿觉胸腹剧痛,连对方怎样出手都没看清,他们就趴下了。 那姑娘高高在上地瞧着他们: “滚!” 验过两个罗家护院的伤痕,罗德水半天没有吱声,过了良久,他向大群整装待发的护院挥挥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家伙好好休息一晚,不急着寻仇,明天再作生死了断吧。” 众人好生不解,雄心万丈的罗大爷何以变得如此谨慎? 翌日,天色熹微,那对青年男女并肩站在广阔的田野上。 极目难尽的群山底之下,沉睡初醒的庙稿村映在惨淡的鱼肚白中,乡亲们曾有的善良和宽容、勇敢与互助,在趋炎附势的悠久岁月中渐次萎靡。 乡亲们聚集在罗家大院前的空坝,他们麻木地站在晨风中,被笼罩在罗大爷的威风里,现场一片郁闷。 以前,也有武林人士找上门来,但谁都经不住罗大爷三招两式,就铩羽而归,这两个青年乳臭未干,尤其是那个姑娘,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乡亲们觉得胜负似乎不用猜测。 身形魁梧的罗大爷握紧铁拳站在门前,十来个罗家护院手执刀剑排在身后,个个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两个青年从晨曦中走来。 “昨晚装神弄鬼的是哪位?” 罗大爷问得客气,杀机隐现。 “是我!” 姑娘毫不示弱地盯着罗大爷: “烧你柴屋,给你警告!” 罗大爷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量: “赵幺娃的旧账,你们想怎么算?” 姑娘的话终于变多了一些,但语气依然森冷: “在你眼里,赵幺娃父子两条人命,真的分文不值吗?” 罗大爷义正言辞: “赵幺娃盗窃在先,赵老爹偷袭在后,他们不死,天理何存?” “在你田里面捞些山洪带来的小鱼小虾,也算偷盗?就算这是偷,也轮不到你来管,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姑娘冷峻地盯着罗大爷。 罗大爷昂然言道: “贼酋巨盗,皆是由顺手牵羊、小偷小摸开始,为了世道人心,为了……” “该死!罗德水,你太狠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青年突发厉声: “我最讨厌以侠义自居的家伙,最恨自以为代表公道正义的人!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真能代表弱者、代表天意,是在替天行道吗?” 罗大爷反唇相讥: “你又是谁,赵幺娃的事与你何干?” “我虽不认识他,但我在路上听人说起过他们父子俩,我也曾是个苦孩子,你就当我是赵幺娃。你活在世上,不知还有多少像赵幺娃这样的可怜人遭受戕害!” 青年遥指那片凄清的乱葬岗: “如果你死了,该不该埋在那里,或者丢到荒野喂狗?” 罗大爷冷笑一声: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难道你没听过罗某人的手段……” 青年淡淡一笑,竟跟姑娘闲谈起来: “一路之上,怎么尽是些眼高手低之辈?” 罗大爷气不打一处来,他展开一套形意拳,旋风般围着青年疾转,越转越急,试图在眼花缭乱中寻得空档,将青年一掌击毙。 可罗大爷转了几圈,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从痛施杀手。 习武之人和武林中人之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青年犹如巨浪中的小舟,任凭风骤浪急,看似惊险百出,实则毫发未损,他稳稳地站在暴风中心,一任狂风身外盘旋。 罗大爷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出手就会遭到猛烈反击,犹豫再三,他还是不敢放手一搏。 冷眼看着罗大爷转了十数圈,青年叹息: “全是一些花拳绣腿,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练的?” 罗大爷浑身一颤,终于停止了这种徒劳无功的苦累,他喝下两口酒,架势骤变,由形意拳改作醉八仙掌。 点、盖、劈、插、刁五式连环,向前冲撞,看似进攻凶猛,每临敌身,偏偏又自动缩回,怯意顿生。 青年依然静若松柏,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唯有双目精光闪烁,猎鹰般牢牢锁定对手,待罗大爷以一记炮拳攻击时,他略微进身,与罗大爷粗壮的胳膊搭在一处。 两人胶着在一起,时而像推磨,时而似摔跤,纠缠片刻,旁人看出了一丝端倪,罗大爷鼻息吁吁,青年气定神闲。 技巧怎么样,旁人看不出,单论体力,罗大爷颇有不如。 青年借着罗大爷一推之力飘移两步: “黔驴之技,不过如此。罗德水,我要跟你算账了!” 忽然之间,青年身体一躬,很随意地向前扑至。 罗大爷见状急退,谁料前足尖已被对方踏住,就在他重心已移、身体将倾的一刹那,青年的重拳命中心窝。 “脚踏中门夺敌位,纵是神仙也难防。” 姑娘一改冰冷如霜之态,大声喝彩: “这才是随心所欲、临机而动的武道!” 仅此一招,威风八面、从来不倒的罗大爷颓然倒下,倒在对他敬若神明的罗家护院面前,他弯腰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刺激神经,使他双脚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乱抖于骚臭的尿水中。 乡亲们的脸上出现各种表情,空坝上寂静无声。 青年转向坟山,拱手道: “赵老爹、赵幺娃,我要跟姓罗的彻底清算了……” 这时罗家护院们突然间冲上来亮出刀枪,团团围定那青年。 青年振声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用不着枉送性命。” “先杀我们!” 罗家护院们红着眼,一副不死不休的倔强劲头。 罗大爷咬牙强撑: “你们……让开,我不死,他就不会甘休。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能……白送性命……” “你要动手,除非踩过我们的尸体!” 这些由江湖草寇组成了罗家护院,此刻竟然表现出豪侠尚义。 青年无疑受到某种震动,他看着这些不畏死的汉子,没有做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都死了,将来谁替他报仇?” 姑娘冷笑,丢下一句异常阴狠的话: “你们都冲上来把,我一举屠尽你们,省事不少!” 说着,姑娘也喝下一口酒,刹那间,冷森森的寒气似乎将漫天霜雪映入众人眼帘,恐惧令每张脸都惨白发青。 罗大爷阅历颇丰,他听说过这个功法,忽然间,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这姑娘肯定是“吃、喝、嫖、赌、抽”中的水映霜,那青年应该是尤镇岳。 面对这些正统的武林中人,作为江湖草寇的己方,除了认输,还能有什么办法?且不论五湖水寨毒术天下无双,单是五位寨主刺杀宁王全身而退,已经让人闻之丧胆了。 “你们快撤……” 罗大爷嘴唇颤抖。 罗家护院不为所动,大有活在一处、死作一堆的气势。 既然大伙不听,罗大爷只有抡起拳头砸向自己的脑袋。 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凄厉而惶恐的惊叫,来自一个乡下孩子。 叫声中没有后天的恨意和对死亡的快感,只有来自本能的同情和怜悯,孩子的父母兄妹都在他身边,但谁也没有出声呵斥。 围观的乡亲们一齐望着寒意迸发的水映霜,他们心软了,这些人不善作假,他们心里的想法全部都映在闪亮的眸子中。 “你还不如那个孩子!” 水映霜瞬步上前,一脚踢飞正欲自尽的罗大爷: “记住,今天是这个孩子救了你。” 水映霜又望了眼表情凝重的乡亲,以及那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旋即与尤镇岳走出了众人惊愕的视线。 聚集的乡亲们带着近似木然的神情默默散开,空坝上只剩下隐隐的啜泣声…… 罗大爷惨遭挫败的消息不胫而走。 尤弈棋和水映霜回到客栈,乡亲们的态度变得敬而远之,没有人敢在他们身边逗留,水映霜微微一笑,她知道乡亲们在怕什么。 尤镇岳刚说自己饿了,店主就亲自送来几样精致的荤菜,油酥麻雀、腊猪头和烟熏狗肉,加上鲫鱼汤,这是小店里能拿出手的最好东西了。 店主摆好筷子,低声道: “这是本店孝敬两位英雄的,不收钱。” 说完,店主迅速四下一瞅,像耗子一样地溜开了。 水映霜浅浅一笑: “这些人的胆子真小。” 尤镇岳只顾往嘴里扒饭: “没想到你竟然饶了他,若是我一定杀了他!” 水映霜夹了只麻雀给尤镇岳: “赵幺娃不会白死的,我还要留下来看看。” “对呀!要是我们前脚刚走,他就在后边胡乱报复,那不是好事没做成,反而害了这里的乡亲吗?” 尤镇岳恍然大悟,将碗放下: “他如果敢把怒气发泄到乡亲们头上,我一杵砸碎他脑袋!” 黄昏,尤镇岳二人在庙稿村转了一周后,来到罗家大院前。 宽敞的空坝上冷清异常,往日的晚练没有如期进行,只有几个脏兮兮的顽童在地上过家家。 夕阳下,这些孩子正在虚幻的想象中大宴宾客,为匮乏的生活增添一丝信心和希望。 幼稚的口中报出的菜名,不过是回锅肉、蛋炒饭之类的油腻之物,饥渴的岁月里,这就是他们所能想像,而且朝思暮想的山珍海味。 此情此景,让水映霜想起了赵幺娃,为了解馋,为了几条泥鳅小鱼,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当罗大爷豢养的看家狗都有肉骨头啃的时候,庙稿村多数乡亲却过着清汤野菜也难饱的生活。 叹耕织者终年劳累,却换不来一时温饱。 公子王孙荒淫无度,只因生得个好地方。 所谓命有不同,难道这就是他娘的天道?不平之意冲腾胸臆,尤镇岳走向孩子们: “你们想不想吃肉?” “想!” 孩子们异口同声。 一个孩子咽了一口馋涎: “前年我喝过一回肉汤,还是我娘卖了我大姐,还债的时候……” 水映霜听不下去了,她心里发酸。 尤镇岳脸色复杂而沉重: “小兄弟,你多邀些伙伴来,我请你们每个人吃肉,真正的猪肉!” 尤镇岳明亮的眼神之中,有种不由人不信的诚挚之情,孩子们欢呼雀跃,果然邀来一群高矮不齐的孩童。 水映霜问道: “镇岳,这里的小店中哪有这么多肉?” 尤镇岳扫了眼罗家大院: “我让姓罗的请,他不请还不行!” 水映霜浅笑: “亏你这个榆木脑袋想得出来。” 不速之客突然闯进罗家大院,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尴尬场面。 罗大爷和护院们望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顽童,顿感手足无措: “你们这是……” 尤镇岳懒得和罗大爷玩虚的,单刀直入地问: “你家有肉吗?” “当然有,这……” 罗大爷虽在点头,眼中却一片茫然: 尤镇岳掏出满满一袋银子: “那好,我要请这些孩子饱饱地吃一顿肉,不管吃了多少,我都按价付钱,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原来如此!” 罗大爷明显松了一口气: “何须尤寨主付钱,这顿肉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好,我们就看着他们吃。” 尤镇岳瞅了罗大爷一眼: “说不定还能看得胃口大开,从此不再挑肥拣瘦呢。” 罗大爷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和几个护院坐在桌边,看着尤镇岳要玩出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肴馔流水般端到桌上,肉香扑鼻。 众孩童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尤镇岳高呼一声: “别愣着,快吃呀,不够叫他们再上。” 罗大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两位寨主,你们不用点儿?” 尤镇岳罢了罢手: “看他们吃,胜过我自己吃,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们的父母勤劳一生,自己和孩子竟弄得食不果腹,甚至过早夭折?” 罗大爷无言以对,他真的没想过,他知道穷人命苦,至于为什么苦,他就没想过了。 这些年来,罗大爷从来也没感到羞愧,各人有各人的命,这种事不怨他,所以他心安理得。 这群孩子的吃相确实粗俗,非但不雅,甚至近于野兽。 罗大爷有些恶心,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真想闭上眼睛,回眸一顾间,他看见尤镇岳表情凝重,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顺着尤镇岳的目光看去,几个孩子大快朵颐之余,从身上掏出早已备好的阔叶,各选几件精美肉食,将盘中的肉片细心包妥,悄悄塞进怀中。 “乡下人贼性不改,竟在这种场合大煞风景!” 罗大爷深感礼教不兴、世风日下,他鄙视的神色刚刚显现,尤镇岳已经向孩子们发问: “你们自己吃倒没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藏藏掖掖的?” 一个孩子像被当场抓住的贼,诺诺道: “我姐姐久病在床,好久没吃肉了,我要带点给她尝尝。” 另一个孩子面红过耳: “大半年来,家里就没吃过干饭,我娘缺奶,弟弟靠米汤活命。我爹说,弟弟可能没法活了,如果我娘有肉吃,弟弟也许就能活下来。” …… 水映霜喟然长叹: “人世间可敬可佩者,唯有这天良未泯的稚子之心!” 罗大爷顿感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在心中郁结,他将管家唤了过来,轻轻吩咐了几句,接着,他问了尤镇岳一个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挟怨而来,为什么又放过了我,难道真是那小孩的缘故?” 尤镇岳脸上带着笑容: “不,还因为你的那群护院,他们虽然时江湖草寇,但遇事讲究一个‘义’字,并且没有沾染多少江湖恶习,与我水寨的兄弟们很像。” “我还听说,赵老爹一死,你就将那几个作恶的庄户狠狠地抽了一顿,还悄悄安葬了赵老爹,说明你并非没有后悔之意。” “冤冤相报、无止无休,旧恨已多,我何必再在充满仇恨的江湖上增添新仇呢!?” 罗大爷和他的护院,对眼前这个被称为水贼的侠士肃然起敬,是侠是贼,果然不能轻信江湖传言。 尤镇岳兴起无限感慨: “江湖人称我为水贼又如何?武林正派皆把锄强扶弱视为替天行道,其实,这些人往往恶毒而荒谬,将公道和正义当作幌子,尽做一些威逼利诱、暴力杀戮之事。” 水映霜同样对武林正派感到不屑: “即使扛着正义的旗帜,公道正义中还是有自私的血腥味。” 一个罗家护院问道: “那水寨主为什么还要闯荡江湖?” 水映霜嫣然浅笑: “人生充满屈辱和痛苦,侠客是不幸之人的最后一线希望。所以,我要当一个受弱者欢迎的侠士、一个蔑视人间王法的法外执法者。” 罗大爷眉心皱成一个大疙瘩,他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五湖水寨会占泽为王,征收朝廷重税,保障小商小贩平安。 罗大爷也突然意识到,在庙稿村他霸占的财富最多,承担的责任却最少,那些家累过重的普通乡亲辛苦一生,却连饭都吃不饱,正是最需要关爱和照顾的弱者。 罗家护院低下头,心中甚感羞愧。 尤镇岳见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一挥手: “孩子们,吃饱喝足,我们走吧!” 罗大爷站起身来: “各位虽然是小孩,好歹也算罗某的客人,没吃完的,尽管带走,不需要帮我节省。” 说到这,罗大爷一招手,一群家丁捧来许多纸包,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个四方揖: “薄礼一份,不成敬意,务请收下!” 离开大院,尤弈棋忍不住好奇道: “喂,小兄弟,打开看看,姓罗的送了你们什么好东西?” 孩子们打开纸包,每一个包中都有一块新鲜的猪肉! 尤镇岳和水映霜沿石板路漫步回店,聚集在大堂上的客人们表情还是那么漠然,偶尔一闪的目光,才泄漏出一种敬意。 尤镇岳悄声道: “罗家倒霉,人们暗里还是弹冠相庆,假设我去杀了他,这里的人肯定把我当英雄,你信不信?” 水映霜不以为然: “杀只鸡都有个理由,何况人,岂能说杀就杀!” 店主殷情迎上: “夜宵早已备好,二位英雄请用。” 尤镇岳低声调侃: “店主又要请我们?这样请下去,你恐怕要破产。” 店主一笑,有几分神秘,带着尤镇岳和水映霜走进里面的小间,他二人一起愣住了。 八仙桌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碗碟,从陶土粗碗到细瓷小盘,所盛的食物更是精粗不一,山药蛋、蒸芋头、鲜桑椹、干咸菜、荞麦疙瘩、野蜂蜜、泡菜丝、茯苓汤…… 桌子上似乎什么都有,但很多东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店主解释道: “这是乡亲们送来的,我拦都拦不住,只好留下了。他们拿不出什么,只能一户凑一样,不过是个意思。当然,这些东西很粗,却是他们能拿出的上品,吃不吃都没关系,我就想让你们看一看……” 水映霜颇为感触,人冷心不冷。 尤镇岳默默坐在桌前,他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阵: “如此丰富的食物,罗德水恐怕一辈子都没吃过,他真该来尝尝。” 说完,尤镇岳人影一晃,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没过多久,罗大爷和几个护院兴冲冲跟着尤镇岳来到店中: “承蒙盛邀,罗某深感荣幸。” 尤镇岳一指八仙桌: “我这里没酒没肉,只有些山野之食,味道虽差但情义深重,希望你不要嫌弃,请吧!” 罗大爷盯着重重叠叠的山野之食,恍然有些明白,他带头坐下,抓起一个山药蛋就往嘴里塞。 罗家护院们迟疑了一下,跟着他强咽。 店主睁大眼睛,看得张大了嘴巴。 尤镇岳问了一句: “好吃吗?” 罗大爷抹抹嘴唇: “我知道尤寨主不会轻易请客,你们夜半三更请我吃这种别人拼凑的难咽之食,自然有其深意,别说是粗食,就是断肠草,我也得品品滋味……” 忽然间,罗大爷趴在桌上,伏在两肘之间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哭嚎。 败在尤镇岳和水映霜手下,非但不是耻辱,还是罗大爷的荣耀,但败在自己的良知下,却让他受不了,对往事的悔恨犹如不肯安分的小鹿,撞得他阵阵心痛、涕泗横流。 清晨,尤镇岳和水映霜牵马离开庙稿村。 不少乡亲默默站在门口,岩石般的面容饱含难以言表的复杂,一些孩子在父母身边露出朝霞一般的笑容。 乡亲们看见几个罗家护院背着包袱,徒步走过石桥,逐渐消失在群山深处…… “罗家在这里造下的罪孽已无法弥补,姓罗的人都难辞其咎,不做出几件大快人心的善事,你们就不要回来!” 罗家护院们想起罗大爷的话。 “你呢?” 水映霜轻轻问了一句。 罗大爷仰天长叹: “我回山上和师父练好醉八仙拳,留在家乡赎罪吧!” 水映霜留下一本酿酒之法,与尤镇岳一道翻身上马,走过石桥,两人最后看了庙稿村一眼。 晨曦初现的天宇下,幽静而贫瘠的山村、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凄零而静谧,黑暗之后是黎明,黎明之后…… 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往复循环, 如果总想依靠英雄拯救, 一个罗大爷倒下了, 还会有千万个罗大爷出现…… ===================== (9413,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病呻吟 据吴达所交代,他每每用九霄环佩吸收满真气之后,都会前往禹乐城祖照药坊,在药坊等待接应之人前来取走九霄环佩。 几天之后,姜小橙一行来到了禹乐城祖照药坊。 祖照药坊的大夫原名叶肖仁,后来攀附上了禹乐太守于耀祖,因而改名为叶祖照,取太守耀祖关照之意。 站在祖照药坊的门前,万恨之向众人说明情况: “我一路打听,据闻叶祖照因为有官府在后撑腰,向来欺行霸市,哄抬诊金药价,时不时还会医出几条人命。如果死者家属告上公堂,于耀祖都会示意手下,以治病不治命为由,让案子不了了之。” 姜九黎气愤直跺脚: “如此官医勾结,老百姓肯定敢怒不敢言!哥哥,沿途的这些太守怎么都这么可恶,难不成都被黑袍人控制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于耀祖和叶祖照!” 姜小橙斟酌了一会,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简单地向众人说明了一下计划,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客栈: “黎儿、阮姑娘,你们先去客栈放好行囊,然后依计行事,我与万姑娘去会一会这个叶祖照,看看能不能引出黑袍人。” 言罢,姜小橙与万恨之乔装打扮一番,两个人蓬头垢面,像极了落难的流民,万恨之更是摇身变成一个丑女。 两个人走近药坊,姜小橙诺诺发问: “请、请问掌柜的在吗?” “滚!滚!滚!” 正在记账的叶祖照头也不抬,口中充满了厌恶与不耐烦: “本掌柜没功夫理会叫花子,也没好心打发银子。” “我不要银子。” 姜小橙客客气气地说道: “掌柜的,在下姓姜,与姐姐途径此地,不料途中遭遇劫匪,眼下身无分文,想在药坊中帮帮忙,赚一些盘缠,也好继续上路,恳请掌柜的结个善缘。” “走!走!走!” 叶祖照一摔账本,没好气地说道: “我这不缺打杂的!他娘的,和你这个臭要饭的说话,害我又把账给记错了,你再不滚,我可要动粗了!” 姜小橙不紧不慢地说道: “掌柜的,在下读过几年书,可以打珠记账,姐姐以前在药坊帮过手,熟知各种药材,应该能够帮得上忙。” “哦!?” 叶祖照抬起头,态度缓和了不少: “我姓叶,你们称呼我叶掌柜就行了。” 叶祖照细细盘问了一番,颇为满意,与两人说好食宿全包,工钱另算,姜小橙和万恨之顺利地成为了祖照药坊的帮工。 接下来几天,叶祖照的心情非常愉悦,药坊的账该怎么记、药该怎么抓,只需对姜小橙二人讲一次,他们便能够牢牢记住,不言而喻,药坊赚到了更多的银子。 某一天大清早,叶祖照起床看诊,发现病人已经分为两列依次排好,左边是能够药到病除的轻症,右边则是需要费些时日的顽疾。 惊讶间,叶祖照向门外一望,只见万恨之正在引导病人排列,不由得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 “这姑娘天资聪颖,一教就会,只可惜容貌差了些,不然纳作小妾,留在家中帮帮忙,倒也不错。” 突然,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自称是城南宋府的管家,说府上的千金突患急症,昏迷不醒,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特来请于大夫出诊。 叶祖照闻言心中窃喜: “据说宋家千金宋语心,待字闺中,是个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宋语心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番若能一睹芳容,倒也不虚此行。” 心怀鬼胎,叶祖照让万恨之带上药箱,当即便随管家赶赴宋府。 宋府,叶祖照为宋语心诊治,他借着搭脉的机会,恣意玩弄宋语心的玉手,又顺着胳膊偷瞄帘子后面,顿时身子都酥了半截: “宋语心果然貌若天仙,禹乐城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心中动了邪念,叶祖照故作疑难之色,起身来回踱步: “宋员外,令媛水寒侵体,加之肝气郁结,必须以银针扎刺诸身要穴,疏通经络之后,才能服药调养身子,否则神丹妙药也无法见效。” 宋员外一听愁眉不展,想到女儿尚未出阁,若是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这事传了出去,宋家的脸面可就无处安放了。 叶祖照见宋员外迟迟不语,火上浇油道: “如果不及时医治,水寒一旦侵入心室,气血不能供给诸身,令媛恐怕会枯竭而亡!” 此言一出,宋员外哪里还敢拒绝,恭敬而又为难地说了一声: “只是小女尚未出阁,恐怕要劳烦叶大夫蒙上双眼了,事成之后,宋某人必有重谢,还望叶大夫见谅!” “蒙上眼睛针灸……” 叶大夫一脸难为之色,自然是不愿意蒙眼错过如此娇躯,可他蓦地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收回了拒绝之辞: “蒙眼针灸自然是难不倒我,只是要多费些精神。” 宋员外闻言松了口气,吩咐丫鬟将叶祖照的眼睛,蒙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透不进一丝光线,却正中叶祖照的下怀。 叶祖照假意寻找穴道,在宋语心身上摸来摸去,又在手上涂抹药油,以疏通经络为由,推揉拿捏,不断地借机揩油。 娟娟白雪玉山隆,无限溪流屈缝中, 小染伤寒娇怯力,十指款款春意浓。 心满意足之后,叶祖照拿起银针,朝着宋语心的几处要穴扎了下去,他捻动银针,随着力道逐渐加重,只见宋语心额上冷汗渐冒,约莫半炷香之后,宋语心重重一咳,突然喷出一口浓血,苏醒过来。 叶祖照擦去额间的汗水,喘气道: “宋小姐的经络已通,让她独处静养一会,不要打扰她,稍后我再写一个方子,三碗水煎作一碗,从今晚睡前开始服用,连服三天即可驱除寒毒。” 宋府会客厅,宋员外唤管家取来一箱白银,千恩万谢道: “叶大夫,小小心意,请你笑纳。” 叶祖照摇摇头,指着一个半人高的古董花瓶: “宋员外,叶某向来喜好收藏古物,不知宋员外能否割爱惠赐?” 这古董花瓶价值不菲,宋员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叶祖照在宋府闲逛了一会儿,对府内的园林造艺赞不绝口,用过午膳之后,他让宋员外吩咐下人,将花瓶用绳索系好,搬送至祖照药坊。 宋语心大病初愈,本是一件喜事,可就在这一天傍晚,丫鬟给小姐送药的时候,“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宋语心失踪了! 另一边,祖照药坊之中,叶祖照屋外,姜小橙与万恨之躲在窗下,探出一双眼睛隔窗窥探,万恨之轻声道: “叶祖照果然有鬼,此人医术甚高,却心术不正,今日前往宋府问诊,以推拿拆骨之法,将宋家千金全身骨架拆散,藏在花瓶之内,掳回了药坊之中。” 正说着,只见叶祖照从花瓶中捧出一个头颅,其下连着一摊松散的躯体,在叶祖照的东推西拿之下,竟然还原成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此女子正是宋语心。 望着宋语心惊恐的模样,叶祖照目露绿芒,但他并没有逞凶胁迫宋语心就范,而是将一粒“贞女荡”塞入宋语心口中。 宋语心霎时就像变了一个人,那空虚的眼神仿佛在言说……孤巢邀君入,双瓜倩君偎,抱奴楚腰子,想君骨焚灰,捣奴红芯蕊,请君急急推…… 姜小橙和万恨之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忍气吞声、从长计议,孰轻孰重,他二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第二天晨时,满面春风的叶祖照刚打开药坊,整个人霎时惊呆了,但见街对面竟然新开了一家小医馆,名唤一文医馆。 叶祖照脸色阴沉,大步跨出门槛,气势汹汹地走向一文医馆,不由分说,对着医馆里正在分拣草药的青年人喝道: “你、你是谁,竟敢将医馆开在我祖照药坊的对街,谁允许的?” “允许?!” 那人忽地立起,一抬脸,龇出一排尖牙: “笑话,救死扶伤还要人允许?这是谁定的规矩!” 叶祖照气得一个趔趄,小退一步,脚后跟拌到门槛之上,跌了个腚墩,怒得声音直颤,丢下一句狠话: “在禹乐城只有三种人,敬我之人、畏我之人,以及死人!” 说完,叶祖照一拍屁股,拂袖而去。 短短一天的光景,一文医馆瞧病不论轻重缓急,统统只收一文钱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禹乐城,百姓们纷纷称赞,一文医馆的华大夫不仅年轻有为、医术精湛,而且还宅心仁厚,不赚穷人的银子。 打那天起,祖照药坊门庭冷清,一文医馆外却排起了长龙。 叶祖照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毒招、阴招他多得是。 某日清晨,一文医馆外面一阵喧哗,但见两个壮汉抬着一个年轻人前来看病,只是病人实在太多,华大夫只能一个一个地挨过去看,等轮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华大夫望了望年轻人的面色,愣了一愣,随后皱起了眉头,左右摇了摇头,却一眼不语。 见状,旁边的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急忙问道: “华大夫,我兄弟的病很严重吗?” 华大夫望着年轻人,答非所问: “你从清晨到现在,就一直躺着没有起来过?” 年轻人无精打采地回答: “我浑身疲软无力,根本爬不起来。” 华大夫感觉不可思议,追问道: “就这样躺着憋了一天的尿?”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悄声道: “我起不来身,又得在这排队等着看病,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尿裤子吧,所以只能一直憋着尿。” 华大夫颇感无奈,长叹一口气: “从早到晚整整六个时辰,怎么能硬憋着呢?这病严重了,处理不当恐有性命之危,还好我有一个古法可以治这病。” 话音刚落,身旁那两个壮汉连声嗤笑,年轻人站起身子,生龙活虎地抖了抖,指着华大夫的鼻子,嘲谑道: “一文医馆,真是浪得虚名,你们这些大夫,就喜欢夸大病情。医好了,就说自己医术高明,医不好,就赖病人得了不治怪病。” 年轻人嗓门越说越大,将路人全吸引了过来: “华庸医,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故意装病,来试一试你的医术。我明明没有病,你却说我病得厉害,还要开药与我服下,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闻言,华大夫望向对街,看见叶祖照一脸奸笑,当即明白,这三人就是叶祖照故意寻来找茬的。 “庸医,今天我们兄弟三人就拆了你一文医馆的招牌!” 说完,两个壮汉扎稳马步,年轻人踩住他们的肩膀,叠成罗汉将一文医馆的招牌取下,猛地丢砸到地面上。 这还不够解气,年轻人顺势下跳,要将招牌踩个稀巴烂,岂料他刚刚落地,就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捂着肚子四处翻滚,看上去痛苦万分。 见状,华大夫急得一跺脚,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年青人脸色煞白、双唇发乌,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冷汗,眼仁已经快要翻了过去。 华大夫摇了摇头、叹一口气: “尿过脐、无药医,你装病害怕穿帮,一直憋尿不敢起身,尿泡越涨越大、越涨越薄,起初憋得难受,后来便会麻木,以致失去尿意。你方才纵身一跃,身子猛地震荡,尿泡瞬间崩裂,已然凶多吉少,回去准备丧事吧。” 两个壮汉一听,急忙跪地求救: “华大夫,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没病装病,没事找事了!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三弟吧!” 华大夫看了看医馆内那块悬壶济世的牌子,叹道: “罢了,医者有救无类,把你们三弟抬进去。” 行走江湖,有恩必报的人不多,但恩将仇报的人却不少,华大夫治好年轻人的当天晚上,一文医馆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掀了个底朝天。 翌日一早,叶祖照打开药坊,望见对街一片狼藉的一文医馆,脸上挂起了得意之笑,心想穷人就不配看病,瞎装什么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少顷,但见华大夫从医馆中走出,踱着小碎步,一溜烟地跑向叶祖照,一改之前的凶相,点头哈腰道: “叶大夫,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你老人家,我只是个赤脚大夫,绝对不敢和祖照医馆抢夺生意,只是想捡些残羹剩饭。” 说话间,来了一个受伤的山民: “叶大夫,我不慎摔断了胳膊,请你为我接接骨。” “滚,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叶祖照看见山民的穷酸样,拉长了脸说道: “穷鬼看什么病,当个残废得了!” 见状,华大夫连忙将山民拉了过去,恭声道: “叶大夫,这些小伤就不麻烦你了,到我那儿去,一文钱足够了。” 叶祖照见华大夫服了软,又主动把麻烦事揽了过去,忖量片刻,心想有人挡住烦人的穷鬼也不错,罢手道: “去吧、去吧,以后穷人归你,富人归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好!好!多谢叶大夫赏饭吃!” 华大夫打躬作揖,诺诺连声,随后将山民带到了一文医馆,三下两下为山民接好断骨,心疼道: “虎子,你的胳膊没白断,回去带个口信,就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4462,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图穷毒见 叶祖照和华大夫以贫富为界,划分了势力范围,姜小橙则在暗中布局,静待事态发展,伺机而动。 华大夫为虎子重接断骨的第二天,虎子领着几个身穿劲装的汉子,抬着一个大胡子来到一文医馆,他俯下身对大胡子恭声道: “大当家,昨天就是华大夫替我接好了胳膊!” “抬、抬我进去……” 大胡子脸上罩着一股黑气,像是中了毒。 见有人来求诊,且穿戴并不寒酸,华大夫连忙将其挡在外面,指着对面的祖照药坊,说道: “叶大夫说了,我只能给穷人看病。” 其中一个汉子抽出一把短斧,欻地将木桌劈成两半,又掏出一袋银子丢在地上,嗓门如雷: “我们大当家不小心让毒蛇咬了,吃了蛇药却没有效果,让你治是瞧得起你,别他娘给脸不要脸!解不了毒,老子一斧子劈死你!” 华大夫吓了个趔趄,急忙拿药外敷内灌,一阵忙碌。少顷,大胡子脸上的黑气消退不少,精气神也稍有恢复,但身子还是不能动。 华大夫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这个蛇毒有些奇特,我这个小医馆的药材不全,只能暂时压制毒素,要想彻底解毒,还是得去祖照药坊。” “呸,庸医!” 大胡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虎子,叱呵道: “这就是你说的神医?还他娘的药到病除?结果连个蛇毒都解不了,等回了山寨,老子再好好地收拾你!” 说完,大胡子吩咐手下,把自己抬到了祖照药坊,叶祖照看见一大袋银子,连忙将大胡子请了进去。 一个时辰之后,那伙山匪走出了祖照药坊,大胡子已经能够下路行走了,且疾步如飞,他们骑上快马,飕飕地返回了山寨。 祖照药坊之内,万恨之悄声对姜小橙说道: “刚才叶祖照让我给大胡子扎针,我趁机探了探大胡子的脉门,发现大胡子的体内有些古怪,看来明天要有好戏看了。” 万恨之所料不假,只是还没有等到第二天,大胡子当晚就驾着马车再次赶来,几个山匪从车上抬下一个人,急匆匆地闯进了祖照药坊。 大胡子的脸色比驴肝还要难看: “叶大夫,老子真是触了霉头!刚刚回到山寨,还没来得及喝一碗酒,我儿子也被毒蛇咬了,你赶紧替我儿子解毒!” 叶祖照听见大买主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见大胡子儿子毒发的症状和他爹一模一样,心想这两父子可有够倒霉的。 白天治好了大胡子,叶祖照胸有成竹,又是放毒血、又是扎银针,又是吩咐万恨之赶紧煎药,一阵折腾之后,大胡子的儿子不仅没好,反倒是双腿一蹬,断了气。 “白天给老子治得好好的,晚上怎么就把我儿子给治死了!” 大胡子两眼血红、胡子乱颤,爆发出恶狼失崽般的嚎叫: “叶庸医,老子要了你的狗命,兄弟们,给我杀!” 说完,十几个山匪拿着斧子冲进医馆,万恨之连忙跑上阁楼,与姜小橙一起纵身向外跃下,逃到大街之上,躲到了一文医馆里面。 叶祖照不会武艺,彻底傻眼了,唉声大嚎: “老天爷绝我!” 大胡子正准备一斧子劈开叶祖照的脑袋,岂料一班官兵突然破门而入,似乎是早有准备似的,大胡子连忙率领一帮兄弟杀出医馆。 这一次,轮到大胡子傻眼了。 此刻,大街两侧已被大批官兵堵住,太守于耀祖从人群中走出: “本太守接到密报,狼头山的土匪乔装成武师下山求医,想不到竟然捉到了匪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胡子手中的斧子乱舞,怒吼道: “叶祖照医死我的儿子,他也得偿命。” 于耀祖摇头晃脑道: “治病不治命,叶大夫已经尽力了。” 说着,于耀祖一招手,四下暗处,猛地响起砰砰枪向,转眼间,大胡子和一帮土匪全都变成了死人。 于耀祖缓步上前,踩住大胡子头,冷声道: “你敢动本太守的财神,断本太守的财路,本太守只好请你全家死绝,顺便笑纳你这些年抢夺的金银珠宝。” 是夜,太守于耀祖趁匪头身亡,狼头山众匪群龙无首,指挥官兵直捣匪穴,杀尽余匪、剿灭山寨。 “山匪是你找来的吧?” 一文医馆之中,万恨之抓住华大夫的肩膀,缓声道: “大胡子中的蛇毒颇为特殊,会在三个时辰之内逐渐毒发。你先替大胡子解毒,再悄悄给大胡子下了普通的蛇毒,并用药麻痹大胡子全身,接着让大胡子去找叶祖照,叶祖照使用普通的蛇药解毒,还以为是他治好了大胡子。” “向官府告密的是你吧?” 华大夫看着万恨之,不再隐瞒: “不错,叶祖照以为父子俩中的是同一种蛇毒,于是用相同的方法给大胡子儿子解毒,可他殊不知,这蛇毒特殊,只要超出三个时辰未解,就必死无疑。姑娘,你应该是精通毒理之人,为何不出声提醒叶祖照?” 万恨之稍稍发力,将五指掐入华大夫的皮肉,厉声道: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大胡子是虎子放蛇咬伤的吧,你和虎子是何关系,又为什么要设计陷害叶祖照。” “天意啊!天意啊!” 华大夫长啸一声,苦笑连连: “想不到叶祖照身后不仅有官府撑腰,还有武林高手护卫左右,真是天要拆散我和语心啊……” “宋语心?” 万恨之五指微微收力: “我和叶祖照并非一路人,你且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倘若有半句假话,我现在就废了你的胳膊。” 华大夫轻叹一声: “我叫华俊生,因家道中落,从小寄养在宋府。我和语心朝夕相处渐生情愫,宋员外发现后,嫌弃我是个穷亲戚,一怒之下将我赶出宋府,我只得四处游历行医,以此维持生计。” “前些日,我听闻语心离奇失踪,向宋家仆人打听事情始末,断定是叶祖照搞得鬼,但我势单力薄,无力独自救出语心,于是找来虎子帮忙,放蛇毒咬大胡子,想借山匪之手杀掉叶祖照。” 万恨之追问道: “你从何处学得的医术,虎子又是谁,为何会帮你?” 华俊生闭上眼、扬起头: “除非你们替我救出语心,否则我不会再多说半个字。” 姜小橙忖量片刻,与万恨之商议道: “叶祖照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根据这些日的观察,他应该和黑袍人没有关系,线索还得从其它地方查起。如此,叶祖照的命已经没有必要留着了。” “黑袍人!?” 华俊生突然开口: “黑袍人的事我略知一二,就在禹乐地界内活动,如果你们替我救出语心,我就带你们去找黑袍人。” “你放心,我已有办法。” 姜小橙神秘一笑,向华俊生交代了一番,随后,便与万恨之一道返回了祖照药坊,一切照旧,两人在药坊内帮工。 两天后的清晨,叶祖照刚打开药坊,就看见一班官兵堵在门口: “几位官爷,于太守找我有事吗?” “将凶犯叶祖照拿下!” 官兵见叶祖照出来,拔刀出鞘! 一时间,街头巷尾皆被惊动,莫不哗然传道: “叶祖照又医死人了!” 可这一次,太守于耀祖再也不会护着叶祖照,因为叶祖照医死的,正是于耀祖的结发妻子,那个在禹乐城出了名的蛇蝎夫人。 叶祖照大呼冤枉,可于耀祖正在气头之上,根本不听他的辩解,只是让他向夫人的尸体磕头,每一下都必须掷地有声! 磕满一百个响头之后,于耀祖二话不说,当堂开枪崩了叶祖照, 叶祖照一命呜呼,华俊生按照姜小橙的指示,主动击鼓鸣冤,不提宋语心一事,却是替叶祖照喊冤: “启禀太守大人,叶祖照死得冤枉,小人思前想后,觉得事有蹊跷,怀疑大人家中有鬼,请大人务必注意安全!” 闻言,于耀祖双眼一瞪: “此话怎讲?” 华俊生解释道: “小人听闻,太守夫人保养得当,长期饮用美颜排毒的汤药,药方虽然是叶祖照所写,但他根本没有杀害夫人的动机,小人根据多年行医的经验,大胆推测,药方无误、药罐有弊!” 此时于耀祖已冷静不少,仔细一想,觉得华俊生所言有理,当即命人查验药方和药罐。 果然,叶祖照的方子当真只是寻常滋补之药,而煎药的罐子,却是平日里熬鸦片的罐子,根本不能用于煎药。 汤药乃是于耀祖夫人的贴身丫鬟所煎,至于煎药的罐子为什么被换了,恐怕就只有万恨之最为清楚了。 真相在于耀祖看来,无非就是丫鬟与他有染,又急着上位,于是假意讨好夫人,暗中下毒谋害,不过夫人死了也好,再没有人管着他纳妾了,这丫鬟大功一件! 反倒是错杀了叶祖照,让于耀祖追悔莫及。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于耀祖决不允许自己的财路断了,斟酌了一会,于耀祖觉得华俊生乃是聪明之人,于是抬头望向华俊生。 这一望,华俊生当即明白了于耀祖的想法,于是下跪磕头道: “我华俊生虽是一介草民,但叶祖照会做之事,我华俊生也会做,若能得大人的帮助,控制禹乐城的草药市场,今后所得利钱的七成,悉数孝敬给大人。” 见华俊生识趣且机灵,于耀祖哈哈大笑: “好!祖照药坊,今后便让你接手了。” 待华俊生返回祖照药坊,万恨之已经为宋语心梳洗干净。 宋语心刻意坐在华俊生一步之外,哽咽道: “俊生,我已经被叶祖照破了身子,若你嫌弃,我不会怪你。” 华俊生连忙将宋语心揽入怀中: “不嫌弃,不嫌弃,当年我家道中落,小姐从未对我另眼相看,要说嫌弃,我还是个山匪头子呢,小姐不要嫌弃我才好!” “山匪头子!?” 姜小橙和万恨之心头一愣,齐刷刷地望向华俊生。 “两位恩人救了语心,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华俊生起身,将往事娓娓道来: “我爹是一位民间神医。多年之前,先皇突发怪病,整个太医院无人能治,束手无策之下,将我爹请至宫中问诊。” “我爹诊断之下,发现先皇中了一种奇毒,毒入大脑,能让人魂飞体外,成为一具听命于施毒者的傀儡,若要救命,则必须开颅驱毒。” 说到这,华俊生叹了口气,有一些感伤: “天子开颅、兹事体大,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太医院商议了数日也没有结果,最后贻误了病情,先皇不治而亡。” “由于先皇的病牵连到皇室丑闻,为了防止外泄,所有的外围知情者全被赐死。我爹早有预料,提前将我悄悄寄养在宋家,我因此躲过了一劫。” 华俊生所言,姜小橙略有耳闻: “你爹是神医华胜佗?” 华俊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几年前,宋员外将我逐出宋府,我便凭借幼时爹教导的医术,在禹乐城一带当起了游医,以此维持生计。” “一次我走乡蹿镇的时候,被童牛岭的山匪掳了去,这伙山匪与寻常山匪不同,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匪首童百战,还相当的重视人才。” “童百战听闻我懂得医术,于是特意为我腾出一间空房,将抢来医书、药材全部堆进房里,让我在山寨里开了个小诊所。” “我心想反正逃不出去,索性安心学医,开始博览医典,《千金方》、《诸病源候论》、《医宗金鉴》诸类的医书,皆是烂熟于胸。” “我因为救回了不少兄弟的性命,在山寨中逐渐有了威望,很多兄弟都听我的号令,因此童百战让我做起了山寨的四当家。” “医道贵在临症,若是闭门修医,只会越学越庸,一旦遇到疑难杂症,便只能束手无策,更别提成为一代名医。”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童百战,童百战考虑了一番,于是交给我一些银子,让我下山开办医馆积累经验,若是寨中的兄弟有疾,再唤我上山。” 闻言,姜小橙问道: “可童百战毕竟是山匪头子,想必不会如此好心助你学医?” 华俊生无奈叹息,点头道: “不错,童百战让我多多留心城中的富商,若有富商请我上门问诊,便将院内的地图画出来,以供他偷盗劫舍之用。” 姜小橙追问道: “既然你已经离开了童牛岭,何为不自立门户,却还要继续听命于童百战?” 华俊生拿出一枚丹药: “童百战就是你们口中的黑袍人,我一直不知道这丹药如何炼成,但是我怀疑,这丹药与当年先皇所中之毒有关,两者皆可用于控制他人。” 听华俊生之言,姜小橙心中计较了一番,随即说道: “华大夫,你不能一直受制于童百战,你爹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得上童牛岭走一遭。” 据华俊生所言,童百战武艺高强,但姜小橙心中已有谋划、志在必得,于是三人精细准备了一番,隔天便一道来到了童牛岭。 童牛岭崔巍绵延共九峰,山连山、谷错谷、峰叠峰,色黑气冷,巍巍乎挺入九重碧霄第一层,生生戳破彩霞衣,其山锐利苍黛若松针,如玄铁重剑,高古持重又似一管狼毫巨笔,庄严肃穆。 山寨之中,华俊生对童百战说道: “童寨主,我今日回山寨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带了两位朋友前来投山,二来则是向你献图!” 童百战一听,心里自然是高兴,于是设宴招待,酒过三巡,童百战对华俊生说: “你在下山开办医馆,为何不自立门户?” 华俊生端起酒杯: “大哥说的是哪里话,我华俊生一言九鼎,当初入寨之时,已经写了投命状、按下血手印,我就算是死,也那是童牛岭的鬼!” 童百战呷了一口酒说道: “大哥我信得过你,投命状早让我擦屁股了!” 华俊生干了一杯: “大哥,我华俊生能有今日,全靠你的栽培,怎么舍得下山?你对我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说着,华俊生从袋子里掏出一沓儿图纸,呈给了童百战: “大哥你看,兄弟我这才下山几日,已经绘制了好几幅富商家的图纸,咱们山寨的兄弟可以干几票大的了!” 童百战哈哈大笑: “好兄弟,大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说完,童百战从华俊生手中接过图纸,一张张地翻阅,脸上笑容渐起,岂料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从图纸上弹出一团细白粉尘,呛得童百战连连咳嗽,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咳、这、咳、这是什么东西?” 华俊生望了童百战一眼,冷声道: “知道你吃东西谨慎,专门为你配制的毒粉。” “什么!” 童百战一听,瞠目而视,直指华俊生的鼻子: “你、咳、你竟敢下毒害我!” 华俊生拍开鼻尖前的手指: “想害你的可不只我一个,不信你看!” 说着,全寨上下的山匪,皆是拔刀指向童百战。 华俊生笑声骇人: “童百战,你用丹药控制全寨上百号兄弟,还假惺惺地让兄弟们写投名状,兄弟们早就想除你而后快了!” 童百战刚挣扎着站起身来,不料一阵猛咳,旋即面色发青,口吐黑血,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万姑娘,多亏你的奇毒,否则凭童百战的武功,我们合力而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华俊生一挥手,一众土匪转身团团围定姜小橙和万恨之,他诡异一笑,拿出一把尖刀: “为表谢意,就让我亲手送你们去西天极乐吧!” ===================== (5241,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战司怪 童百战乃觜火猴门下星官司怪,若是与其硬拼自然凶多吉少,于是姜小橙与华俊生定下计谋,在最后一张图纸中暗藏毒粉,以献图为名突施偷袭。 岂料华俊生包藏祸心,在童百战中毒倒下的瞬间,吩咐童牛岭一众山匪将姜小橙和万恨之团团围定,想要杀人灭口! 但见姜小橙从容不迫,声音沉稳道: “华大夫,这是为何?” 华俊生耍弄手中的尖刀,自觉胜券在握: “也罢,念在你帮了我一把,让你死个明白。我与吴达相约,在祖照药坊外移交九霄佩环,他逾期未至,我即知事情不妙,刚好你们出现了,我一猜便是你们杀掉了吴达,于是将计就计,利用你们除掉童百战。” “只是可惜,我童百战没有那么容易除掉!觜火猴门下只有两位星官,却能够与其他星宿匹敌,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童百战挺身而起,暴喝一声、吐气如雷,但见他额间的星状印记顿显,旋即,他身影倏地消失,山寨中卷起一道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犹如山精鬼怪肆虐人间。 当童百战再次出现的时候,周遭万物全部静止了,就像是石化凝固了一般,只剩他化作一道黑线,似鬼如魅,在一个个头颅间飞针走线。 不一会儿,狂风骤停,半空中的飞石如冰雹乱坠,童百战的身影逐渐清晰,山寨中那帮的造反山匪,除了华俊生以外,全都爆头而亡。 童百战稍一拾掇须发,拿出九霄环佩,将一帮山匪的真气悉数吸收,聚少成多,如江流如海。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童百战对姜小橙说道: “按照约定,华俊生由你处置。你那两个朋友,被我关在地牢之中,你自己去放了她们。此外,我好心提醒一句,星殒谷并非如你所想,你若是继续深查,必招杀身之祸。” 这话说完,童百战提气一跃,纵上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激荡空气的回响,在童牛九岭中弥久不散: “我俩非友,却也非敌,我方才所言,你好生掂量!” 见童百战离去,华俊生气急败坏,怒喝道: “姜小橙,你这可是纵虎归山!” “万姑娘,劳烦你去一趟地窖,将黎儿和阮姑娘放出来。” 说着,姜小橙转身走向华俊生: “你本是童牛岭的四当家,却说要借助狼头山土匪对付叶祖照,言语自相矛盾,我已经逼供过虎子,你此次下山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借助官府之力拔掉狼头山匪窝,所以你救宋语心一说是假。” “救出宋语心之后,我假意让你去找于祖耀投诚,你果然利欲熏心,却也露出了马脚。你先去太守府投诚,尔后才去找口中最爱的宋语心,如此虚情假意,又能骗得了谁?” “所以我早早地让黎儿和阮姑娘上山,向童百战通风报信,说他的四当家想要取他而代之。童百战起初还不信,将黎儿和阮姑娘扣押,于是我将计就计,和你一道上山造反,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华俊生冷哼一声: “我的作为虽非君子,却也没坑害一个好人,叶祖照他不该死吗?城中被我救济的穷人是假吗?童百战与先皇中毒一事有关,我好不容易查出端倪,却因为你,让我前功尽弃!” “不用狡辩了,如果你真想从童百战的身上追查线索,那为何不向万姑娘索要麻痹经络的药粉,反倒是要了见血封喉的毒粉?难不成死人还可以招供画押?” 说话间,姜小橙悄悄握紧后腰的枪柄: “童百战乃是豪爽磊落、言出必践之人,与那些黑袍人有着天壤之别,他并未参与炼丹一事。说,丹药是何人所炼,你与神秘组织是何关系,又是如何控制童牛岭群匪的?” 华俊生不再演戏,爆发出阵阵狂笑: “姜小橙,你千算万算,可偏偏算漏一条,我打不过童百战,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武功,你却以为我和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竟敢与我独处于此。” 说完,华俊生挥舞尖刀冲向姜小橙。 姜小橙身后握枪的右手倏地抽出,但并未对准华俊生的眉心,而是一枪打碎了华俊生的腕骨,只听得“咣当”一声,华俊生手中的尖刀坠落地面。 姜小橙一吹枪口的青烟: “你恐怕有所误会,火枪应对一流高手的确捉襟见肘,但对付寻常武夫却是游刃有余,你有几斤几两,我早已探知清楚。” 华俊生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趁姜小橙正在装填火药,他一溜烟地奔出山寨,最后嫌跑得太慢,索性往地上一躺,抱住头,顺着山势坡道滚了下去。 姜小橙又空鸣几枪,吓得华俊生不敢回头。 姜小橙支开万恨之,正是为了顺其自然地放走华俊生,让他对自己“成功逃离”深信不疑。 望着华俊生逐渐消失的身影,姜小橙嘴角微微上扬,他心中的鬼点子,华俊生永远捉摸不透。 “哥!你让我和阮姐姐上山报信,可没说会被童百战给绑起来,你看我身上全是勒痕,你要怎么补偿我!” 姜九黎气鼓鼓地从地牢里冲出来,一顿粉拳招呼在哥哥的身上。 姜小橙抓住妹妹软软绵绵的小拳头: “在吴达暗室中搜刮的那些财物,全都归你了。” 姜九黎转怒为喜,双眼亮得就像两只灯笼: “好呀!好呀!那财迷黎就不和你计较了!” 姜小橙微微一笑: “走吧,快下山吧,在禹乐城耽搁了这么些天,皇上对我们委以重任,我们可不能落后于赖文豪了。” 姜九黎一嘟嘴,拼命地摇头: “不行!不行!于耀祖那个狗官和华俊生那个狗贼,还没有得到报应呢!哥哥,你干嘛放走华俊生呀?” 姜小橙一摸妹妹的脑袋,神秘道: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狗咬狗……” ===================== 今天分三章更新万字, 主线两章6000,番外一章4000。 番外讲述姜小橙为何放走华俊生, 以及狗咬狗之计。 番外更新时间是今天11点, 主线更新时间是今天20点。 感谢正版读者和投票的书友。 (2051,防吞记录) 番外03 华俊生 姜小橙忖量华俊生武艺低微,与之前接触的黑袍人不同,推测他只是神秘组织的外围人物,被安插在童百战身边作为内应,所知之事作用不大,因此将他放走,理由有二。 一来姜小橙已经与童百战订下某个约定,这是一条更好的调查线索,二来贪官于祖耀还在禹乐城中,姜小橙需要留下一枚棋子,为民除害。 如此,姜小橙继续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华俊生则如丧家犬一般逃离了山寨,等到他下山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祖照药坊的招牌已经换成了一文医馆…… 宋语心靠在华俊生的肩上: “你上童牛岭的时候,于祖耀亲自来过,让人更换了招牌。” 华俊生轻抚宋语心秀发: “太守他说过什么吗?” 宋语心,心疼了: “他说下个月十八,上宋府向我爹提亲,你一定会祝福的。” “什么!?” 华俊生轻抚秀发的手,突然停下了。 换作以往,华俊生一定会拱手相让,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姜小橙就是朝中的那个姜少傅,也就知道了于祖耀前途不在,自是不会再轻易割爱。 当然,这个爱不是爱情的爱,而是爱美人的爱。 华俊生想要明哲保身,尽快和于祖耀撇清关系: “语心,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我带你走吧,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华俊生心想,等过几年,于祖耀肯定已经被姜小橙收拾了,到时候他和宋语心牵着一个大胖小子回家,宋员外绝不会再赶他,而且宋员外只有一个独女,宋府的一切,最终都会是他华俊生的。 “俊生,你去哪,我就去哪。” 宋语心含情脉脉,微微颔首。 两人相依相拥,往城郊而去,找了一处穷乡僻壤。 华俊生将一些药材配成益宫汤,递给小摊的大婶: “多谢照顾,五文钱!” 华俊生自从学医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打算一辈子当个赤脚大夫,和这些下里巴人朝夕相处,他心中一直在想着,如何让宋语心尽快怀上孩子。 “相公,今天的生意不错呀!” 宋语心送午膳到药摊,她现在的穿着打扮与当地村妇毫无二致,但即便如此,这些粗布麻料依然难掩她的国色天香。 华俊生笑了笑,接过夫人送来的午膳,自得其乐地吃起来,心想吃完这一顿,离返回宋府又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微笑道: “两位好,生意不错嘛!” 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却让华俊生和宋语心呆若木鸡,因为这个人正是禹乐太守于祖耀,他是怎么找来的? 看着华俊生这条不听话的狗,于祖耀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他的语气犹如微风拂动的湖面,波澜不惊地说道: “华大夫,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说是吗?” 华俊生平复好心态: “于太守言之有理。” 于祖耀看了一眼宋语心,如此美人,他果然无法舍弃: “两位情投意合,我虽有心成全,但我好歹是一方太守,聘礼已下,新娘却不见了,为了这一张老脸,我必须找你们做个了断。” 见于祖耀行事风格突变,华俊生知道他心中有鬼,但也知道于祖耀不会独自前来,说不定暗处就有几十条火枪,于是试探道: “不知于太守有何指教?” 于祖耀又露出了笑容: “我想请两位去太守府走一趟,我与华大夫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赤手空拳地较量一番,如果我输了,我便永不追究此事。” 华俊生先是心中一喜,忖量于祖耀一个中年官员,难不成还有什么绝世武功,尔后心中一凉,于祖耀总不会傻到自寻死路吧? 可不管华俊生同不同意,最后他和宋语心,都在几十条火枪的夹道欢迎之下,登上了于祖耀的马车,往禹乐城太守府行去。 太守府的人对华俊生充满敌意,言语动作尽是挑衅之态,但都遭到了于祖耀的呵斥,这就是人们为什么总说,不论再凶恶男人,面对美人都会变得文质彬彬,更何况于祖耀还读过几年圣贤书。 于祖耀备下酒宴,三人从黄昏喝到二更: “为了语心,本太守想公平决斗,可我的手下却不愿意,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坐着休息一会儿,到三更时就决斗,华大夫认为如何?” 华俊生当然无二话。 三更,于祖耀把华俊生领到一间石室前: “我想与华大夫公平一战,这间石室没有窗户,独此一扇铁门。为了避免有人干扰,我们到石室里决战,无论谁胜谁败,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走出这石室。” 于祖耀打开铁门,里面没有灯火,一片漆黑,他一伸手: “华大夫,请吧!” 华俊生回头看了宋语心一眼,随着于祖耀走进了石室。 宋语心看着华俊生走进漆黑的石室,看着厚厚的铁门关上,她双眼紧紧地盯着铁门。 虽然她看不见里面的恶战,也听不到里面的打斗声音,但是她心里所承受的压力,绝不会比走进石室里的华俊生小。 无论怎么样,黑夜总会过去。 天渐渐亮了,就在宋语心快要身心崩溃之时,石室的铁门慢慢打开了,一个头发散乱、满身血污的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居然是华俊生! 宋语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愣,才飞身扑进华俊生的怀里,抱着他幸福地痛哭起来。 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洒在两张充满喜悦的脸上。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中年人从远处走过来,他伸着懒腰说: “今天的天气真好,两位早呀!” 这个人竟然是于祖耀! 华俊生和宋语心傻了眼,很明显于祖耀并没有与华俊生决战,那么在石室里被华俊生杀死的人究竟是谁? 当于祖耀让人将石室中的尸体抬出来时,华俊生和宋语心如坠入万文深渊,因为华俊生打死的人,竟然是禹乐城首富宋员外,宋语心的亲爹! 宋语心嚎哭着扑向她爹的尸体。 华俊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喃喃地说: “昨晚我进入石室,里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忽然有人用棍子打我,我以为是于祖耀向我进攻,举拳扑上……” 于祖耀发出一阵得意而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想不到华大夫不仅医术高明,王八拳也抡得虎虎生风,竟然将宋员外活活打死!” 原来,华俊生和宋语心出走的这段日子,于祖耀将宋员外关进暗无天日的石室里,每晚派一名家仆进去与他打斗,所以昨晚华俊生进去之后,宋员外会用棍子打他。 而于祖耀把华俊生带进石室之后,立即贴着墙边,借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悄无声息地从密道溜走了。 杀人诛心,于祖耀就是要在华俊生和宋语心之间,垒起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华俊生杀了宋员外,等于杀了自己的岳父,成了宋语心的杀父仇人。 宋语心不会因此爱上于祖耀,但也一定无法再爱华俊生。 华俊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忽然又哭又笑,竟然疯了。 于祖耀把华俊生和宋语心提进他宽敞的卧室里,把两人扔在华丽的麂皮地毯上,犹如欣赏丧家犬一般。 宋语心倒在地上痛哭,而变成疯子的华俊生却在傻笑。 于祖耀躺在一张软椅上,对着啜泣不止的宋语心露出笑容,他心想,一旦宋语心的心死了,只要再霸占她的身体,这个美人就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于祖耀了。 宋语心万念俱灰,她跳起身扑向梁柱。 于祖耀从后面抓住宋语心,轻轻一拉,宋语心便仰倒在他的怀里,他伸手抚摸着宋语心的脸,轻叹一声说: “真美呀!倘若当时你不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宋家贩卖鸦片、人口之事我也不会追究,只可惜你竟然与一个穷大夫私奔……” 说到此处,于祖耀忽然狂怒起来,狠狠地掴了宋语心一个耳光: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纵使将你们千刀万剐,也难泄心头之愤。” 说完,他把宋语心抛在床上,撕去她身上的衣裳…… 傻掉的华俊生,看着宋语心被辱,竟然在一旁拍手傻笑。 于祖耀发泄完兽欲,看着华俊生说道: “你变得疯疯癫癫,倒也让你因祸得福了,我不杀你,我要让整个禹乐城的人都知道,凡是与我于祖耀作对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哈哈……” 于祖耀将华俊生赶出太守府,又把宋语心囚禁在府中。 于祖耀是成功的,在不惑之年真正做到了不惑,不但成为了一方太守,还吸收吞并了宋家的产业,成为了禹乐城真正的土皇帝。 于祖耀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却没有得到巨大的快乐。 在权力、地位、金钱、女人应有尽有之后,于祖耀反而感到无尽的空虚和寂寞,也许是因为空虚和寂寞,他总是变着花样的玩弄宋语心。 受尽凌辱的宋语心依然美丽如旧,只是不再光彩照人,她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任凭于祖耀的操纵。 这一晚,于祖耀又在寂寞地喝酒,突然一道人影走到他身前,来者莲头乱发、肤色粗黑,像是府上挑粪的末等下人。 醉醺醺的于祖耀看了很久,才认出此人是疯掉的华俊生,他忍不住笑道: “傻子,你好呀!” 华俊生也笑道: “通常说别人傻的人,他自己才是真傻。” 于祖耀一愣: “你说我傻?” “不错,你如果不傻,就不会让我活着离开太守府。今晚,我就要杀了你,夺走你的一切。” 于祖耀明白了,当时华俊生是为了保命,才故意装疯卖傻的。 “杀我?!” 于祖耀并不害怕,反倒大笑起来: “你凭什么杀我?” 华俊生作为神秘势力的喽啰,没有大树可以依靠,虽然他手中持有丹药,但他心里清楚,以他那浅薄的武学根基,根本无法抵御反噬,一旦服药,只会沦为一个失去神智的狼人。 不过这几个月来,华俊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再谨慎的人都会有松懈的时候,都会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比如眼前的于祖耀。 华俊生回答于祖耀道: “凭什么杀你?就凭你拥有一切,而我一无所有!” 于祖耀原本很自信的目光突然慌乱起来。 果然,华俊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他此刻烂命一条,根本不怕死,对于祖耀的拳头不避不闪,只不过他的拳头同样也狠狠地砸向于祖耀。 于祖耀是一方太守,拥有权力、地位、金钱、女人,一个爱惜生命的人,自然犯不着和贱命一条的人同归于尽,因此打起架来畏首畏尾。 两个人抡着王八拳,于祖耀来不及呼喊护卫,他的手已经被华俊生折断,紧接着就被狠狠地扼住了喉咙。 世事本就如此,越不想死、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华俊生露出了胜利的癫笑: “于祖耀,你一定很后悔当时没有杀我吧?” 于祖耀感受着断臂之痛,只敢顺着华俊生说: “我在你面前污辱你的女人,你都能装疯卖傻,单凭这点,我已不如你了,你在街头吃糠咽菜,隐忍数月,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再次混入府中,我更不如你。” 华俊生的笑越发癫狂: “我当初与宋语心私奔,就是因为我看上了宋府的家业!” “还有,我寄养宋府十多年,那晚在石室中决战,我早就认出对手不是你,而是宋员外。但我明白,如果我不把宋员外杀死,那么我必定会被你杀死,因为当时我们的性命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于祖耀变得恐惧起来,他不寒而栗道: “原来你如此可怕!但你说出这些秘密,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这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而你马上就会变成死人,死人是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 华俊生的笑由癫变冷,双手越掐越紧: “做大事一定要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你去死吧!” 这时候,一个脸色苍白、表情木然的绝色美人走了过来。 华俊生一见,连忙收敛癫狂之色,恢复正常: “语心,我今天要杀了于祖耀,替你报仇。” 于祖耀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宋语心,你不要相信他,他是……” 宋语心恨恨地盯着于祖耀,怒吼道: “你这个恶贼,我要杀了你!”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刺进于祖耀的太阳穴。 看着于祖耀倒在血泊之中,宋语心顿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本来她对于祖耀是恨之入骨的,但现在杀了他之后,却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感。 华俊生看见宋语心亲手杀了于祖耀,他松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宋语心的肩膀: “语心,我们赶紧布置一下现场,把这件事伪装成意外……” 宋语心点点头,把发簪从于祖耀胸口拔出,突然回身一刺,扎向毫无防范的华俊生。 华俊生捂住流血不止的咽喉,错愕地倒在于祖耀身边,他想不通宋语心为什么会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 宋语心泪如雨下: “你比他更该死!!!” ===================== (4390,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猴六耳 姜小橙几人以襄淮城的目标,继续踏上了旅程。 这一天,气温骤降,落下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望着漫天飘白,压住刚发出的新芽,姜小橙不禁叹道: “冬末春初,离开四海城已经整整一年了。” 突然,一只毛发棕黄、面红尾短的猴子,从树上蹿了下来,抓耳挠腮吱哇乱叫,看见姜小橙一行,立马捡起一根木棍,在雪地上写起字来。 姜九黎一惊,急忙蹦跶过去,凑近一看,猴子写的字虽然笔画松散,歪歪扭扭,但仔细辨认,字体还是能够认清。 姜九黎向后转身,朝着众人挥手高呼: “猴子成精了!这只猴子写了一个‘救’字!” 话音刚落,这猴子拽着姜九黎向树林中疾奔,见状,姜小橙几人连忙追了上去,心知定有奇事发生。 林中雪地,猴子引着众人找到一个昏迷不醒之人,此人的面部已经被冻得失去了血色,而脖子以下,则全部深埋在雪里。 猴子呼呼喳喳地嚎叫,抡圆了长臂刨地猛挖,众人赶紧上前帮忙,一炷香的功夫,挖出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姑娘。 众人拾柴生火,万恨之先为姑娘搭脉,旋即解开姑娘的衣服,只见胸上除了斑斑血迹之外,还有一个个微肿的细小黑点,就像那密密麻麻的蜘蛛卵,细一看,颇为恶心。 万恨之拿出一根银针,轻轻地拨开黑点,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微微转动银针,随后拔出来嗅了嗅: “金环胡蜂之毒,毒可溶血。” 这个时候,热水已经烧好,众人备好了磁石、竹筷。 万恨之先将姑娘的胸脯清洗干净,再用银针把黑点一个个挑破,最后将磁石放在黑点之上,轻轻提起,一根根细如牛毛的毒针从血肉中探出,吸附在磁石之上。 姜小橙接过磁石,用竹筷小心翼翼地将毒针取下: “好厉害的暗器!若是万针齐发,根本避无可避,哪怕只是擦破了一丁点儿皮肉,那也能溶血杀人。” 一个时辰之后,万恨之终于将不计其数的毒针,从姑娘的胸脯上悉数取出,并将一粒药丸拍进了姑娘的口中。 “还好这猴子有灵性,将姑娘埋进雪里,降低了毒素的活性,不然毒素早已逼入心房,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万恨之轻舒口气,却也不累,反倒是吸收了金环胡蜂之毒,此刻倍感神清气爽,她轻拍猴子的脑袋: “毒针取出,药也服下,静心调养,几天之后便能恢复。” 猴子连连作揖,似乎在感谢万恨之。 “猴子?灵性?” 姜小橙顿了一顿,心念电转,蓦然想到了什么: “万姑娘,此处乃是山宁地界,星若岚被称为山宁四鬼,又擅长御猴之术,此行必定能有所发现!” 话音刚落,那猴子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众人皆感诧异,异口同声道: “你认识星若岚?!” 猴子吵闹得更加厉害,手脚也跟着舞动起来。 万恨之摸了摸猴子: “这猴子不是用小孩伪装的,看来当真是有灵性,能够听懂人话,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何人?” “有意思,走走走,我们赶紧去一探究竟,说不定能发现秘密宝藏!福布斯富豪榜正在向我招手!” 姜九黎迫不及待地将姑娘扶上马背,拉上万恨之和阮静姝,加快脚步向山宁城走去,又回过头坏坏一笑: “哥哥,快来追我们呀,追到就让你嘿嘿嘿……” “追”这个字,姜九黎拉得特别长。 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了山宁城。 客栈之中,姑娘一直昏睡不醒。 猴子蹿到桌案之上,拿起纸笔书写起来,随后将白纸聚过头顶,在众人眼前晃来晃去。 姜九黎一看,咕哝道: “这猴子要兔子做什么,难道想开荤?” 姜小橙眼尖,从猴子手中接过纸,原来是纸的上沿翻折了过去,仔细一看,其实是一个“冤”字。 姜小橙对猴子说道: “若是这姑娘有冤情,你就点三下头,我想办法替你们申冤。” 话音刚落,猴子便连连点头三下,拉着姜小橙向外跑。 此时已经入夜,万恨之不放心姜小橙的安全,让阮静姝守着姜九黎,自己连忙追了出去。 皓月当空,姜小橙在猴子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民宅,隔窗向屋内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正在酣睡,神情有些紧张,身子也不由得摆动起来。 梦中,大汉似一头狂奔的犀牛,拼命地往家里跑去,但在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双腿却像被铁索捆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进大门。 屋内,妻子燕萍正含泪啜泣,整理着凌乱不堪的衣衫。 随即,燕萍洗了脸、梳了头,抓起一条白绫扔上房梁,挽了个套。 “燕萍,快放下,千万别做傻事啊!” 大汉心急如焚,终于喊破了嗓子,燕萍她听见了,转过脸付之一笑,是那么的温柔,旋即踩上了木凳…… “啊,燕萍!不要!” 大汉再一次从相同的噩梦中惊醒,余光瞥见窗外的人影: “谁,谁在外面?” 猴子拖曳着姜小橙进了屋,把他拉到大汉的身旁,接着飕地一蹿,跃上房梁,几扑几扑,不见了踪影。 姜小橙与大汉,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两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愣了数息之后,大汉先开口说道: “在下熊鞍,你认识桑竹?” 姜小橙点点头,将白天之事告知了大汉。 说话间,姜小橙瞥见挂在木架上的官服,于是拿出鱼符: “熊决曹,你若是有何冤情,不妨告知于我。” 熊鞍见了鱼符,急忙下跪,情绪颇为激动: “姜少傅,下官和桑竹并无冤情,但皆有血海深仇!” 姜小橙将熊鞍扶起: “熊决曹,你坐下,慢慢与我讲来。” 熊鞍饮了口茶,平复了心情,娓娓道来: “山宁城以北有一座灵明山庄,老庄主候空吾有两项绝技,一是飞针暗器,二是御猴之术。两项绝技分别传授给了大徒弟胡金环,小徒弟桑竹,而只有候空吾的亲儿子,才同时习得了两项绝技。” “桑竹得御猴绝技,于是驯了一只聪明绝顶的猴子,取名六耳。六耳颇具灵性,桑竹闲暇之时,总是教六耳写字、习武。” “胡金环得飞针绝技却不满足,暗中觊觎灵明山庄庄主之位,于是下药迷倒了候空吾父子,逼他们交出御猴秘籍。候空吾父子宁死不从,于是胡金环在灵明山庄纵火,制造意外,要将候空吾父子活活烧死。” “当晚,六耳推醒沉睡中的桑竹,拉着她到窗边,用爪子抠出一条缝隙,只见山庄各处已经堆满了木柴,胡金环正在泼油,桑竹左右环视,却发现门窗已经钉死。” “六耳示意桑竹站在桌上,六耳再站到桑竹肩上,双手刨开屋顶的瓦片,露出一个大洞,六耳先纵身跳上去,然后倒挂金钩把桑竹拉了上去。” “此时,胡金环点起火把扔进木柴堆,霎时火光冲天,灵明山庄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桑竹的武艺不如胡金环,只能先逃出山庄。胡金环则拉来一帮恶人,重建了灵明山庄。” “胡金环夺取灵明山庄之后,将弑师罪名嫁祸到桑竹身上,并四处派人追杀桑竹。桑竹一心想着给师父报仇,便乔装成乞丐,躲在山宁城寻找机会。想来今天,桑竹又想伺机报仇,却不幸遭了毒手。” 闻言,姜小橙追问道: “你与桑竹是如何认识的?” 熊鞍掀开衣服,身上的刀伤还未愈合: “胡金环掌管灵明山庄之后,在暗中做了不少恶事,可惜官府没有证据,拿他没有办法。” “几天前,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暗中潜入灵明山庄调查,没想到灵明山庄内却空空如也,可又突然冲出十几个持械的弟子,他们似乎早已知道了我的行踪,设下埋伏等候我多时。” “我双拳难敌众手,正当危险之时,六耳突然从房脊上疾扑而下,一爪就扯烂了一个弟子的喉咙。趁此机会,我突破包围逃出了山庄。也就是那时,我结识了桑竹,原来那晚,桑竹也是找胡金环寻仇而不得。” “我和桑竹一路下了山,等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一推门,却看到了悬梁自尽的燕萍,仵作和稳婆验尸之后,发现燕萍死前曾遭过欺凌强暴,我气血上头,病倒了数日。” 姜小橙有些难以置信,诧异道: “胡金环暗中作恶,灵明山庄伏击朝廷命官,如此罪恶滔天,山宁太守难道坐视不理吗?” “说来堪称天下最大的笑话!” 熊鞍冷笑一笑,随即摇头叹息: “不久之前,罗太守寻花问柳,夜宿暗香阁,岂料亢奋过度,气血攻心,竟猝死在了花魁的红肚兜之下。” “太守猝死的第二天,负责捕盗缉奸的袁狱曹突然中邪疯癫,无法履职。新任太守到任之前,由封佐丞代理太守和狱曹之职,他一人身兼三职,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功夫理会胡金环一事。” 姜小橙闭目沉思,将熊鞍之言细细梳理了一番,发现了不少疑点,心中已然有了头绪,于是对熊鞍说道: “我们见面之事勿向外人提及,明日我便去官衙接手此事。” 翌日,姜小橙向众人交代了一番,便独自驾上马车,拉着一个大木箱,来到了山宁城官衙。 佐丞封仁德闻讯,赶紧亲自出迎,将姜小橙请了进去。 姜小橙环顾四周,官衙中堂上挂着一个牌匾,其上写着“水米无交”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牌匾下方供着神明塑像,除此以外,便只有老旧桌椅、破陋橱柜,无一样珍玩古董等奢侈之物。 姜小橙向封仁德问道: “封佐丞,我听城中百姓提起,说灵明山庄表面上奉公守法,背地里却坏事做尽,为何山宁官府坐视不理,是否有何难处?” 封仁德敛眉肃容,解释道: “姜少傅,你有所不知,罗太守突然暴毙,袁狱曹中邪疯癫,熊决曹潜入灵明山庄一探究竟,结果却遭遇伏击,负伤归来。眼下,官府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到封仁德所言与熊鞍完全一致,姜小橙拿定主意,拉上封仁德来到院落中,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个大木箱说道: “封佐丞,请你放出风去,就说京中高官运来一尊美人玉雕,准备以此为饵,诱胡金环上钩。官府眼下人手不足,若有武艺高强之人,能够协助官府抓捕胡金环,官府必有重赏。” 封仁德一脸困惑: “姜少傅,既然要诱捕胡金环,为何又要将诱捕一事宣扬出去,这话肯定会传到胡金环耳中,下官愚笨,着实不解。” 姜小橙神秘一笑: “我就是要让这事传进胡金环的耳朵!” 胡金环在山宁城恶名昭彰,令人闻风丧胆,因此封仁德放出去的风,如泥牛入海,没有人前来拿官府的重赏,让封仁德不禁怀疑,姜少傅之计真的有效吗? 可就在第三个日头,还真有胆大之人,前来协助官府抓捕胡金环。 来人是个身材瘦弱的老头,白发如枯草,浊眼似浑潭,老脸像苦瓜,从头到脚俨然一个病秧子,时不时地干咳两声。 封仁德见这老头衣衫单薄,站在寒风中颤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于是拿出一些碎银,客客气气地说道: “老人家,官府要抓的是凶恶之徒,连官兵、侠士都拿这个恶人没有办法。您为民除害的心意,晚辈心领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就当晚辈请您老喝茶。” 岂料,这老头怒气冲冲地喝道: “老头子不是来混饭吃的,我来这就是为了抓捕胡金环,拿走官府的赏银,你要是看不起老头子,不妨与我比试一番。” ===================== (3924,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监守自盗 病恹恹的老头自荐捉贼,想来是不知道胡金环的凶残,封仁德为难地望着姜小橙,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状,姜小橙恭敬地给老头作了个揖: “老先生,晚辈猜想,你必是有过人之处,才会来此。” “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劲!” 老头哈哈大笑,笑得气岔连咳两声,旋即乜斜一瞟,朝着一旁的官差招了招手,嗓音如老烟,说道: “来来来,和老头子比比力气。” 官差见姜小橙点了头,大步迈到老头身边,伸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展开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紧紧地抓住老头的肩膀,想将老头从地面上提起来。 老头的身子虽然枯瘦,但却像灌了铅似的,重如千斤巨鼎、稳如万仞高山,任凭官差憋得面红耳赤、青筋凸暴,也不能将他提起分毫。 封仁德拍手称奇,示意另外几名官差一起上前,前后共十个官差,齐齐发力,但老头足下犹如大树扎根,依然纹丝不动。 不多时,官差力竭,老头倏地一笑,旋即扭腰甩臂,将官差甩飞出去,十个官差全都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见老头有些本事,封仁德急忙上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人家,刚才晚辈有眼无珠,还望老人家多多见谅!” 老头拍拍尘土,哼了一声: “人不可貌相,老头我的这一身力气,除了用来抓胡金环,还要用来搬官府的赏银!” “对对对,老人家说得对,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 封仁德一边说话,一边将老头请了进去。 “老头我姓辜名岳,你们叫我辜老头就行!” 说话间,老头跟随封仁德,来到了存放美人玉雕的地下室。 姜小橙指向一个巨大的木箱: “辜前辈,这就是我存放美人玉雕的地方,你看可还稳妥?” 辜老头扫视了一眼地下室,四面皆是石壁,只有一条一人宽的斜梯通道连接出口,于是往木箱上一靠: “老头我就在地下室里面住下,你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再拿两个马桶来,老头我吃喝拉撒都不离开,管他是胡金环还是胡银环,只要他敢进来,老头我就让他出不去。” 见姜小橙和封仁德有些迟疑,辜老头吹灭了灯火,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地下室,这下彻底一片漆黑,辜老头说道: “我躲在木箱后面,胡金环看不见,等他一进来,你们就堵住出口,老头我和他单打独斗,放心放心,老头我对自己的武艺绝对自信。” 辜老头自荐的当天晚上,就有人来偷盗美人玉雕。 月上中天,只见一个如蝙蝠般的黑影,轻飘飘地落在官衙的屋顶之上,黑影似乎知道美人玉雕藏在何处,身形毫不迟疑,蹿下屋顶、掠过廊亭,直奔地下室的入口而去。 只是没想到,黑影刚走到地下室之外,四面八方突然蹿出六十余名官差,众官差一拥而上,齐声大喝: “大胆盗贼,还不束手就擒!” 黑影虽然遭到伏击,但仗着武功强、轻功好,未见丝毫慌乱,他气息沉稳、出手利落,竟以一人之力,对抗六十名官差的联手进攻。 打斗声霎时传开,姜小橙三人闻讯从地下室赶出。 黑影来得突然,官差提前动手,计划全打乱了。 辜老头的双手在身前舞动出残影,干瘪的老手如枯木逢春充满活力,当中倾注了他毕生的功力,但见他突然迅疾地掠向黑影,一掌拍出,逼得黑影出掌相迎。 两掌相遇,内力如陨石碰撞,震得庭院内树摇草晃,眨眼间,两人已互拆了几十招,辜老头经验老道、稳如老狗,逐渐占据了上风。 黑影急忙调整身形,双臂如蛇游走,掌力变得缠绵起来,将辜老头的双掌纠缠住,并源源不断地催生内力,想要逼辜老头比拼内力,欺负辜老头年迈气衰。 拳怕少壮,久久相持之下,辜老头果然后力不济,内劲越来越弱,原本一息出三掌,逐渐变为一息出一掌,最后要三息才能勉强击出一掌。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枪响,正中黑影的右臂,黑影哇的一声惨叫,只得边打边退,向高墙外撤去。 辜老头上前追击,不料黑影猛地转身,一根细针飞出,射在辜老头的右肩,辜老头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惨了惨了,针里有毒,果然是金环胡蜂……” 话语刚落,辜老头委顿倒地,黑影趁机跃出高墙,一众官差连忙追赶上去,不肯让黑影轻易逃走。 打斗之声越来越远,辜老头提着一口气说道: “先别管我,快回地下室守着美人玉雕,不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姜小橙与封仁德只好丢下辜老头,返回地下室,连忙点燃灯火,正欲打开木箱,辜老头却跟着进来了,突然出手封住了两人的穴道。 封仁德脸色一沉: “辜前辈,你这是何意?” 辜老头的声音突然不沙哑了: “老头我今天高兴,不如作幅画让你们欣赏欣赏。” 说话间,辜老头凝气于指,指尖在石壁上划过,寥寥数笔,就在石壁上画出了一只金环胡峰。 封仁德如梦初醒,呼天喊地道: “胡金环居然是个病老头!来人啊!” 胡金环一脸得意: “别喊了,出口我已经堵上,没有人听得见。我长年炼毒萃毒,人是显老了一些,你认不出我不怪你。美人玉雕,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胡金环将木箱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尊形如真人的美人玉雕,全身由上等白玉琢成,玲珑剔透、栩栩如生,令得胡金环不由得心头狂跳: “真乃盖世奇宝,想来一定价值连城。” 话音刚落,玉美人纤指一点,封住了胡金环的穴道。 封仁德惊讶得如同头顶炸了个响雷,喉头蠕动,接连咽下两三口唾沫,半天说不出话来,杵在原地,就像是一个泥塑木雕。 姜小橙轻拍封仁德肩头,让他放松: “封佐丞,这位姑娘名叫阮静姝,我将她稍作乔装,这地下室光线昏暗,胡金环又一时兴奋,很难分清真人和玉雕。” 恶徒胡金环被擒,隔天又有好消息传来,经吏部举荐,皇上已经准奏,由封仁德接任山宁城太守,可谓双喜临门。 喜讯传至,封仁德喜不自胜,山宁城之中,有头有脸的官宦商贾接踵而至,皆来登门道贺,封仁德摆宴谢客,姜小橙自然受邀成为座上宾。 宴席之中,众人正酒酣耳热,一只猴子不知从哪突然蹿了出来,左蹦右跳,四处抢夺桌上的瓜果糕点,这猴子正是六耳。 众宾客恼怒追打,又拿起杯碗丢砸,六耳龇牙嘶叫,犹如青蛙在一片片荷叶上跳来蹦去,接连掀翻了七八张桌子,瓜果糕点咕噜噜地翻滚了一地。 看见六耳撒泼,熊鞍起身高呼: “六耳,不得胡闹,快下来!” 可是六耳根本不理会熊鞍,就像那不听招呼的熊孩子,愈发地放肆起来,抓起果子砸向一众宾客,还竖起长尾巴、摇摆红屁股,疯狂地挑衅众人。 面对六耳抛来的漫天瓜果,一些宾客来不及闪躲,熟透的果子当即碎在了脸上,果浆流淌,模样既狼狈又滑稽。 见状,另一些宾客咧嘴欢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顿觉脑袋一沉,眼前一片红色,原来一只西瓜从天而降,在其脑袋上开了花。 好好的宴席被搅得乌烟瘴气,封仁德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急忙吩咐道: “来人呀!把这只猴子给我剁了!” 众官差得令,拔刀追砍六耳。 姜小橙悄悄地说了一声: “黎儿,该你上场了。” 姜九黎嘿嘿一笑,拿起笤帚就去追赶六耳,东一挥、西一打,就这样,六耳连作带闹,把姜九黎和一众官差引进了中堂。 六耳身形灵活,腾身蹿上“水米无交”的牌匾。 姜九黎连忙举起笤帚扑打,六耳后腿用力一蹬,跳到房梁之上,牌匾轰得落下,打砸到神像之上,神像侧歪扑地,摔得四分五裂。 顷刻间,前来贺喜的一众宾客全都惊呆了! “水米无交”牌匾后方的暗格中,飘飞出一沓沓银票,宛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而神像之中,藏满了炫人眼目的金银首饰,美玉翡翠,件件价值千金。 在山宁城老百姓的眼中,封仁德可是一个廉洁奉公、兢兢业业的大清官啊,为什么会这样?! 眼见贪腐丑行败露,仕途注定崩毁,封仁德恼羞成怒,扭头看见一旁嬉笑的姜九黎,当即明白了什么,转身拔出官差的腰刀,凶狠地向姜九黎砍去: “臭丫头,都怪你多管闲事!” 刀刃近在咫尺,万恨之与阮静姝一齐出手,把姜九黎护在身后,旋即与封仁德厮杀在一起: “封仁德,你果然会武艺!” 激斗中,只听嘶啸声起,六耳从屋顶上飞蹿而下,落在封仁德的头上一通抓挠,三下两下,封仁德脸上的皮就被抓破了一块。 旋即,六耳双腿一蹬向上跃起,同时一扯封仁德脸上的那块破皮,“嗖”,脸皮撕落,封仁德突然间换了一张脸,露出了本来面目。 宾客见陡生变故,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不过那一众官吏兵差却没跑,操刀弄棒地围了上来,和封仁德一起围攻万恨之与阮静姝。 谁能相信、谁敢相信、谁愿意相信? 深受百姓爱戴的封仁德,居然是心狠手辣的胡金环,而那一众官吏兵差,全都是他手下的弟子喽啰,难怪灵明山庄空空如也,原来全都乔装打扮,混进了山宁城的官衙。 官衙变匪窝、土匪吃皇粮,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另外一边,山宁城兵曹对着熊鞍一阵狂笑: “熊决曹,你想端了我们灵明山庄,却被老子先端了你的窝!说实话,你的女人可真有味,身子真香,害我几天都舍不得洗澡。” 闻言,熊鞍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身上还有刀伤,嚯地跳起,朴刀八方翻飞,疾如狂风、猛似暴雨,向辱妻仇人杀去。 兵曹举刀还击,两人顿时斗作一团,刀光剑影,雷鸣风吼,分分合合,你来我往互拆了十余招。 灵明山庄的恶人毕竟不是吃素的,蓦然间,兵曹身形如怒箭离弦,疾射而出,手中利剑一连攻出十三招,招招都是夺命之势。 熊鞍招架不及间,又一道寒光直刺过来,他已经避无可避,只能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他心中毫无恐惧,唇边甚至浮现出幸福的微笑,他很快就能和燕萍重逢了。 然而,没有人能够想到,人群中,一道娇弱瘦小的身影,突然疾奔了过来,义无反顾地挡在了熊鞍的身前: “熊大哥,小心啊!” 利剑无情,刺中了桑竹的胸肋。 血化作雾气,迷湿了众人的眼睛。 熊鞍心头大痛,一手揽住踉跄欲倒的桑竹,一手横刀划开兵曹的腹部,悲愤地看着桑竹,痛声责备道: “好妹子,伤好了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出来瞎晃什么?” “熊大哥,我大哥以前生我气,骂我的时候,也是你这副模样,瞅着好亲切、好熟悉啊……” 桑竹不由眼窝一热,竟留下了两行泪。 熊鞍见状不忍,扯下衣襟,为桑竹绑住伤口,语气缓和道: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好在这伤口不算太深,死不了,要是伤口开裂了,那可就麻烦了。” “熊大哥,你抱我的感觉,跟我大哥一样,真好。” “那你就别说话了,我一直抱着你。” 姜小橙走了过来,掀开兵曹的右衣袖,看见手臂上的枪伤: “这人果然是昨晚来偷盗的黑影,还好他右臂受了枪伤,所以刚才刺出的那一剑,少了几分力道,不然桑竹就危险了。” 熊鞍一脸疑惑: “姜大人,为什么封仁德就是胡金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小橙解释道: “前些日,我让人探过灵明山庄,山庄内确实空无一人,而你潜入调查的那晚却遭遇伏击,因此我怀疑官衙之中有内鬼,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灵明山庄中的一帮恶人,全都改头换面下了山。”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故意找到封仁德,让他放出消息,说我要诱捕胡金环,其实我只是要找出内奸。” “暗中,我一直派人盯着封仁德,他根本没有派人散播消息,但最后却来了一个辜老头,我便知道,辜老头和封仁德是一伙的。” “显而易见,他们想自唱双簧,将美人玉雕占为己有,若是成了,就顺手将我这个京官除掉,若是不成,也可以让辜老头为胡金环顶罪。” “只可惜他们自作聪明,反倒是露出诸多马脚。” “一来,假胡金环,也就是辜老头,还没进入地下室,封仁德便安排官差围剿,显然是为了演一出调虎离山的好戏。” “二来,辜老头得手之后,为了让我误以为他才是胡金环,故意在墙上画出金环胡峰,试问,天下哪有蠢到自报身份的蟊贼?” “第二天,桑竹醒来,告诉我她那日受伤,是因为六耳在官衙中发现了什么,总拖着她往官衙内跑。” “桑竹趁夜潜入官衙,却被人暗中偷袭,而偷袭之人所用的毒,正是金环胡峰之毒!因此,我断定官衙内有鬼,于是和桑竹一商议,便有了六耳大闹宴席这一幕。” 说到此处,姜小橙又补充道: “期间,我曾前往暗香阁调查,封仁德明面上老实本分,暗中却安排袁太守去暗香阁消遣,并且买通老鸹,在酒水中添加了过量的虎狼药,这才导致袁太守暴毙。” 闻言,熊鞍回想往事,喟然感叹: “难怪每次有大户抵触苛捐杂税,就会遭到土匪的绑票打劫,并且往死里勒索,而官府每次出兵剿匪,匪巢中都空无一人。原来是封仁德,不,是胡金环监守自盗。” 姜小橙也是轻叹一声: “是啊,老百姓这么多年的剿匪税,全都白缴了!” 另一边,万恨之与阮静姝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两人一左一右,以掎角之势展开攻击,稳稳地控制住了局面。 胡金环见自己不敌,知道再战下去凶多吉少,只有先走为妙,于是双手一抖,一束束细如牛毛的飞针自袖中迸射而出,这飞针又密、又快、又疾,根本就躲不开。 既然躲不开,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躲。 万恨之与阮静姝疾步上前,合力擒住胡金环,四掌齐齐发力,不仅将胡金环拍得口喷黑血,而且黑血之中,还掺杂着不少内脏碎片。 看着被扎成刺猬的万恨之与阮静姝,胡金环狂笑道: “中了金环胡峰之毒,你们还能活到明天?和我一起死吧!” 话音刚落,胡金环顿觉眼冒金星,旋即浑身肿胀、发痛,哀号一声: “这是何毒?” 万恨之一边替阮静姝解毒,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象鼻蛇毒为主,又随意混入了十余种其它毒素,里面刚好就有金环胡峰之毒,种类太多,我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毒。” 胡金环一阵抽搐,腿一伸,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用毒高手,最后竟死在了比金环胡峰之毒,厉害十倍的毒上。 胡金环刚死,袁狱曹便带着一班狱卒呼啦啦地杀了进来,高呼着剿灭灵明山庄余党,将一帮恶人绳之于法。 熊鞍大吃一惊: “袁狱曹不是邪病侵体、痴傻疯癫了么,怎又好了?” 姜小橙并未解释,只是轻声说道: “桑竹,你的仇人终于现身了!” ===================== (5194,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绿眸如狼 姜小橙识破封仁德就是胡金环,万恨之和阮静姝与其一番激战,终于将这个罪魁祸首诛杀,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此时袁狱曹率领一班狱卒缉捕余孽,却被姜小橙指认为桑竹的仇人。 “熊大哥,对不起,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实话。” 看见从邪病中恢复的袁狱曹,桑竹情绪有些激动,按住肋上的剑伤,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开口说话,声音变得糙如男子: “候空吾,你骗得了星大哥,却骗不了我,骗不了六耳!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几天前伤我的是你,而不是胡金环吗?” “我就说你潜入官衙不刺杀胡金环,却跑来刺杀我,原来六耳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了,也难怪,猴子的直觉比人准的多。” 袁狱曹的背不再驼了,他抬起头来,年近六旬,白发杂乱如麻,一张老脸上布满疤痕,似乎是因烧伤所留。 “灵明山庄失火,虽然你父子二人被下药迷倒,失去抵抗能力,但山庄弟子皆是习武之人,面对火灾却束手无策,任由胡金环作恶逞凶,难道不奇怪吗?” 桑竹愤怒得不像个小姑娘: “你分明是知道星大哥要回来报仇,自知不是星大哥的对手,所以和胡金环演了一出戏,从此由人间蒸发,混入官衙之中,想要黑白同吃!” 候空吾冷哼一声: “不错,我就是候空吾,你这个孽徒知道了又怎么样?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我的身份,从前不会有人知道,今后更不会有人知道。” 说完,候空吾手臂一挥,密如牛毛的飞针激射而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飞针势如暴雨,比胡金环所发,要厉害上千万倍。 飞针如瀑袭来,万恨之和阮静姝施展轻功左右散开,当中拉出一张细渔网,只见渔网上挂满了蚕豆般大小的磁石,两人微微抖动渔网,将飞针尽数吸附其上。 姜九黎拿着个布袋从一旁跑过,扭头道: “臭老头,那天万姐姐用磁石给桑竹取毒针,我们就想到对付你的办法了,你的飞针绝技,不、管、用、啦!你的金银珠宝,都、归、我、啦!” 说完,姜九黎欢快地蹦跶小跑到中堂,愉悦地拾捡打包刚才那散落一地的银票、玉石、翡翠…… 见杀手锏失效,候空吾不敢恋财,也不敢恋战,正准备逃跑,但见六耳从屋顶上跃下来,挥舞着爪子,扑向候空吾的脑袋。 只可惜,候空吾毕竟是御猴高手,余光一瞥便洞悉了六耳的意图,于是迎着六耳飞来的轨迹,举刀一挥,想要将六耳逼退。 六耳没有闪避,任凭候空吾斩飞自己的右臂,径直地跳在候空吾的肩上,用左臂紧抱候空吾的脑袋,遮挡着住他的眼睛。 万恨之趁势向前荡出一丈,一爪抓碎了候空吾的咽喉。 候空吾咽气,桑竹转身对熊鞍坦白: “熊大哥,我全名星桑竹,与大哥星若岚都是候空吾收养的孤儿,候空吾心有怪癖,将我们养做**,从**迫我们服食药物,才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我有女儿心,却是男儿身。” “星大哥年满十五之后,候空吾对他渐失兴趣,他趁候空吾放松警惕的时候,逃离了明灵山庄,并且在阴差阳错之下,习得了一身武艺,成为了人人闻风丧胆的山宁四鬼。” “后来,候空吾听说星大哥准备回来寻仇,他自知不是山宁四鬼的对手,因此与胡金环上演了一出人间蒸发的好戏。” “胡金环假意夺庄,与山宁四鬼联手对付胡金环,其实当时剑锋偏了一寸,避开了心房的位置,根本没有杀掉候空吾父子,他父子二人在山宁四鬼离开之后,服下解药逃离了火海。” “再后来,胡金环羽翼渐丰,逐渐摆脱了候空吾的控制,还杀了候空吾的儿子立威,主仆关系发生了逆转,候空吾寄人篱下,只得忍辱偷生,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夺回一切。” 姜小橙点点头,对熊鞍说道: “候空吾伪装成袁狱曹,假装中邪疯癫,无非是见你为人正直,故意放出线索让你上明灵山庄调查,希望借你这把枪和胡金环相斗。赢了,他坐收渔利,输了,他置身事外。” 这个时候,拾捡钱财的姜九黎收获颇丰,满心欢喜走过来: “哥,封仁德贪赃枉法的还给朝廷,胡金环打家劫舍还给江湖,嗯……万姐姐和阮姐姐都是江湖中人……” 不等哥哥回答,姜九黎连忙转移话题: “好,就这么定了!熊大哥身手不错,又精明能干,不如我们写一封折子,向皇上举荐熊大哥出任山宁太守一职?” “多谢都御史的美意!” 熊鞍遥了遥头,望向断臂的六耳: “一只猴子,都这般重情重义,胜过了人心人情,官场上尔虞我诈,阴谋奸宄防不胜防,终究不是我的归处。” 第二天,熊鞍辞去决曹一职,带上断臂的六耳,与桑竹一道重返灵明山庄,要将御猴之术发扬光大,在他的心中,桑竹仍然是那个乖巧的妹子,这二人,说不定今后还能续一段佳缘。 姜小橙离开山宁城之前,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告诉桑竹,星若岚浪子回头,替朝廷除掉了山宁四鬼,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加入天威府替朝廷效力,因此才没有来找她。 山宁城小小的插曲过后,姜小橙一行继续朝着襄淮城出发,路上,姜九黎掰着指头咋咋呼呼道: “哥,我们从宁靖城出发,这路程都走了一半了,到现在只招安到偃家,再这样下去,肯定要输给赖文豪那个家伙了,你就不急吗?” 姜小橙淡淡一笑: “不急,我自有打算。” 姜小橙不急,可有人急,此人正是与他早有结怨的赖文豪。 赖文豪从宁靖城出发之后,并没有做其它事情,只是抢在姜小橙前面,日夜兼程地赶到了龟山,在这个前往襄淮城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姜小橙。 龟山上有龟山派,掌门项良工,从小四处游历学艺,遍访武林世家,深得各门各派之精髓,拜入龟山派之后,又学得一手绝妙剑法,手持龟甲重剑,在江湖上鲜有敌手。 龟山下有六邑镇,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是行商走贩的交通要道,因为有龟山派坐镇,从来没有匪徒敢打此地的注意,镇上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富足。 半个月之前,赖文豪来到了六邑镇,随行的除了羊羽母女二人,还有老将军杜蔚,这杜蔚,正是之前在河谷森林,与姜小橙交战之人。 杜蔚抬头望向巍峨的龟山,对赖文豪说道: “朝廷曾多次遣使招安龟山派,最后都无功而返,倘若这次能够成功招安龟山派,那你与姜小橙的比试,可就胜出一大截了。” 赖文豪翻身下马,冷哼一声: “我根本不屑与姜小橙比试,虽然师父不准我杀掉姜小橙,但却没说姜小橙不能死在别人手上。等我收了龟山派,这龟山,就是姜小橙的坟场!” 杜蔚知道赖文豪已然脱胎换骨: “虽然项良工武艺高强,但你的功力近来突飞猛进,应该能与他一战。对了,不知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赖文豪眼下并无官职,手中并没有统率兵马的实权,所以杜蔚才会携带兵符与他随行,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赖文豪心高气傲,眼下对杜蔚这个贵妃党老将也还算客气: “杜将军,师父乃是隐世高人,不愿意透露性命,不过你放心,以我现在的武艺,就算是十个项良工,我也不放在眼里。” 是夜,赖文豪将羊羽母女唤到房中,羊羽对赖文豪的折磨已经习以为常,但羊月的脸色非常难看,心中充满恐惧,身子颤栗不止。 赖文豪用手托着羊月的下巴: “你放心,我赖文豪对你真情实意,在四海学院之时我能忍,现在有你母亲伺候我,我更能忍,不会逼你做违背心意之事。我会等,等到你主动求着服侍我的那一天。” 说着,赖文豪站起身,让羊羽下跪舌耕,接着说道: “羊月,既然皇上让你我搭档前往襄淮城,那你就得忠君之事,如何招安龟山派,你好好替我想想,否则,你娘身上少了些什么东西,你可就不要怪我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伙恶匪来六邑镇打劫,匪首自称鬼夜叉,不用说,这群恶匪乃是杜蔚找士兵假扮,而匪首鬼夜叉,正是赖文豪本人。 赖文豪率众堵在镇口,不由分说,看见像商贩的人就抓,一口气掳走了几十个人,让他们唤家里人各拿一万两白银前来赎身。 这些人望着赖文豪手中的钢刀,无一不苦苦求饶,都说自己是穷商小贩,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赖文豪懒得多费口舌,扭头对羊月说道: “几十个人全都是穷人,我不信,你想个法子鉴别一下。” 羊月自是不愿意助纣为虐,但如今身不由己,只能先虚与委蛇,再想法子脱身,她走到这些人身前,见这些人穿戴普通,忖量片刻道: “所谓财不外露,许多富商出门都喜欢乔装为平民,从衣着打扮难以区分,不如让他们一人写一个字吧。” 这些人愣住了,不是羊月所言何意,声音颤抖道: “写个字?写什么字都可以吗?” “快写,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赖文豪绿眸如狼,闪烁凶芒,吓得这些人赶紧拿起了纸笔,不一会儿,一张张白纸上出现了几十个歪歪扭扭的字。 羊月拿起纸端详了片刻,肯定地说道: “他们当中并没有富商,都是一些穷苦的商贩。” 赖文豪不肯相信,怒视着羊月,吼道: “你不要忘了我昨晚和你说过的话!” 羊月用手一指白纸: “这些人写的字松松垮垮,毫无笔力可言,一看就是没吃饱饭,或者是平时很少写字,哪像是整天大鱼大肉、签订契约的富商?” 说到这,羊月对赖文豪低声耳语了几句,恳求道: “夜叉大人,这些穷人根本拿不出银子,求你放了他们吧。” 赖文豪借机摸了摸羊月的香腮: “好,小美人肯求我,我心情大好!来人啊,把这些穷鬼带下去,一人赏一口饭吃,然后全部赶走!” 喽啰们应了一声,将这些人推攘到了偏厅,偏厅的桌上放有一大桶白米饭,盛放白米饭的木桶旁,还放着几只香喷喷的鸭子。 这些人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闻到香喷喷的鸭子,眼中哪里还看得见白米饭,全都抄起筷子,争抢着鸭腿上最肥美的那块肉。 只是这些饥肠辘辘之人,刚把鸭肉放进嘴里,就听见“咣”的一声,赖文豪一脚踹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接着就是一耳光: “装,接着装!你,赎金从一万两涨到十万两!” 这个中年人手中的筷子上,正夹着一只鸭舌头。 原来,此鸭名唤鼎香鸭,烹饪之时需将活鸭放入鼎炉之中,鼎炉中盛满了香汤,鼎炉的温度逐渐升高,花上整整一天,香汤才会沸腾。 在这一天当中,鸭子口渴难耐,只能喝鼎炉中的香汤,等鼎香鸭出鼎的时候,鸭肉奇香,而最美味的地方,就是接触香汤最多的鸭舌。 因为鼎香鸭工艺复杂,香汤耗材甚多,故而此菜价格不菲,只有富人才能常吃,并且知道鸭舌才是精华,得从此处先下筷。 看着赖文豪狰狞的笑脸,中年人吓得瘫倒,他正是川万城最有名的大商贾,此次外出行商,他还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可千算万算,却还是在六邑镇这个小地方,栽在了一只鸭子的舌头上。 赖文豪满意地望向羊月,发出猫头鹰一般的怪笑: “我们俩如果早些这般合作,哪有他姜小橙的事。” 羊月,面无表情…… 隔天,赖文豪又闯入了六邑镇,在客栈中抓了不少住店的商贩。 这一次,赖文豪听从羊月之计,并没有摆上鼎香鸭,而是让这些商贩,不管男女老少,全部将衣服脱得一干二净。 一众商贩全都僵住了,尤其是几位颇有韵味的女老板,急忙将双臂抱于胸前,浑身颤抖不止,神色彷如凝固了一般。 赖文豪又拿出钢刀,在商贩们眼前抖了抖: “我只数三下,要么脱衣服,要么掉脑袋。” 话音刚落,一众商贩急忙宽衣解带,很快便脱得一丝不挂,可还来不及尴尬,却见赖文豪端起一碗茶,缓声道: “我将这碗茶喝干净之前,谁能把衣服穿上,我就放谁走。” 说完,赖文豪咕咚咕咚地喝起茶来,一众商贩急得手忙脚乱,赶紧重新穿上衣服,速度快的,仅仅用了半碗茶的功夫。 少顷,赖文豪放下茶碗,一脸奸笑着走向一名商贩: “你留下,让家人拿十万两白银来赎,其他人可以走了。” “大、大王,我的、我的衣服穿上了啊!” “我看见了,这所有人都穿上了。” “可、可我并不是最慢的!” 此人乃崇如城富商,平日里养尊处优,穿衣服有小丫鬟伺候,此刻让他自己穿衣服,衣服穿得窝窝囊囊,一下便露出了马脚。 赖文豪一脸坏笑: “羊月,你出的主意不错,什么时候我俩也脱光衣服,比比看谁穿得快……” 说着,赖文豪向羊月伸出手,却被羊月用力推开: “赖文豪,你别得意忘形,计划还没成功呢!” 赖文豪假扮土匪,在羊月的指点下几经折腾,让六邑镇的百姓苦不堪言,行商走贩都不敢再做生意,很快,鬼夜叉的恶名就传到了龟山之上。 这一天,赖文豪又带着一帮假土匪,浩浩荡荡地来到六邑镇,如他所愿,龟山派之人终于出现在了镇口,要为六邑镇的百姓除害,诛杀恶贼鬼夜叉。 龟山派掌门项良工不是多话之人,看见为祸乡里的土匪出现,认准打头的匪首鬼夜叉,提起重剑就向他砍去。 赖文豪气定神闲,略一侧身,重剑擦身而过,“咣”的一声砸落在地面上,项良工借助惯性一拉重剑,剑刃摩擦地面,登时火星四溅。 赖文豪一脚踩在重剑之上,踏着剑身直逼项良工的要害,项良工提剑不起,一时间岌岌可危,只得松开剑柄向身后急退。 项良工万万没有想到,他堂堂龟山派掌门,竟然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眼前这个后生晚辈逼得兵刃离手,连连败退。 危机关头,忽听一声娇喝: “夫君,接剑!” 赖文豪听此美妙声音,顿感浑身酥麻,连忙扭头一看,只见一位婀娜少妇,貌美惊人,飘飘若仙,他心里不禁暗赞: “这个女人比起羊月,可都要美上半分!” 项良工接下夫人柳霓云丢来的龟甲重剑,顿时如玄武渡海,磅礴内力灌入千斤剑身,从两侧剑刃迸发溅射,招式中呈现出风云突变、气象万千的景象,犹如遮天海啸。 自视甚高的赖文豪却心不在焉,情不自禁地望向柳霓云的仙姿,看见她为项良工担心,时而皱眉、时而抿嘴,就像愁容不展的仙子,赖文豪不由魂牵: “此女真是秀色可餐,在搞定羊月之前,先拿她解解馋!” 听见赖文豪的轻薄之言,项良工勃然大怒,频频使出绝技杀招,龟甲重剑挥舞时轻如鸿毛,劈砍时重若龟山,行云流水直逼赖文豪要害。 春梦未醒的赖文豪手忙脚乱,步步后退,险些命丧当场。 ===================== (5184,防吞记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铲除异己 赖文豪的一身功力得之太易,因此倨傲自尊,在对战龟山派掌门项良工之时,不仅妄自托大,而且色迷心窍,竟敢不看敌人看美人,短短几个回合,就接连被击中要害。 性命岌岌可危,赖文豪一看自己破烂的衣衫、散乱的头发,再也不敢轻视项良工,连忙将视线从柳霓云身上收回,专心致志地对付项良工,把那气吞山河的攻势一一化解。 项良工在江湖上浮沉多年,胜在招式精纯,赖文豪吸收了九霄环佩中的浩瀚真气,胜在内力磅礴。 但见赖文豪拳拳如狼扑咬、凶狠毒辣,项良工虽然身手矫健、腾挪躲闪,让赖文豪扑空不少,但十几个回合之后,项良工的内力逐渐不济,逐渐落入劣势。 项良工心知久拖下去必然落败,于是卯足全身劲力,猛提一口真气,上下翻飞龟甲重剑,旋即猛地一挥,一道厚重的剑气以劈山之势向赖文豪砍下,想要一击与他分出胜负。 赖文豪身形迅捷,如孤月下的独狼狂飙猛进,逼近剑气之时向右一个电转,旋即向下一跪,屈膝仰身极速前滑,绕过龟甲重剑的拦截,直直逼近。 不等项良工反应,赖文豪已欺身至他身前一拳的距离,旋即挺身一招恶狼掏心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溅了赖文豪一脸。 赖文豪一手握住项良工仍在跳动的心脏,一手抹去糊住眼角的血浆,缓缓地睁开幽绿的狼瞳,恶狠狠地环视龟山派弟子,将那颗不甘停止的心脏聚过头顶,捏碎。 龟山派弟子和六邑镇百姓,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堂堂龟山派掌门,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大侠项良工,会死得如此轻易、死得如此凄惨,所有人无一不悲痛欲绝。 恩重如山的师父没了,守护一方的大侠没了。 龟山派弟子刚想找赖文豪拼命,顿觉大地微微颤抖,地面上的一粒粒小石子,伴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颇具律动地跳动起来。 众人扭头望去,但见杜蔚已经调来附近城池的驻军,将六邑镇团团围住,一帮龟山派弟子弟子,瞬间成了瓮中之鳖。 龟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是统兵强取,必定伤亡惨重,于是赖文豪依照羊月之计,成功将项良工以及一帮龟山精英引诱下山,并略施武力,让龟山派群龙无首。 不过赖文豪清楚,他想要的不是一堆尸体,更不是一个空壳的龟山派,他要让山下的精英和山上的弟子都听命于他,成为他截杀姜小橙的利器,将龟山变成挡在襄淮城前的天堑,变成姜小橙的坟墓。 如此,赖文豪扛起项良工的龟甲重剑,扛起象征龟山派掌门的龟甲重剑,穿过龟山派弟子畏惧的目光,耀武扬威地走向他们的师娘,走向龟山派的掌门夫人。 “做我的女人!今后你还是掌门夫人。” 赖文豪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他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而柳霓云却已是三十出头的韵美妇人。 赖文豪想占有的不仅是身子,还有名分。 柳霓云望了眼百姓和弟子,又望向举枪待发的士兵,知道她今天若是不从,六邑镇将会变成一座坟场,于是顾不得世俗的眼光,态度一转,竟如那贪慕虚荣的女人: “我嫁的是威风八面的龟山派掌门,而不是项良工,我没必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守一辈子活寡,我可以做你的女人,但你必须将我明媒正娶,给我应有的地位和名声。” “好!待我准备几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赖文豪正需要一场盛大的婚礼,让龟山派弟子知道他娶了掌门夫人,他今后就是龟山派掌门。 他将咯咯娇笑的柳霓云抱上马,一脸春风地向龟山派行去。 赖文豪终于得到了魂牵梦绕的柳霓云,而且柳霓云还言听计从,令他有些飘忽,犹如做梦,接连几天与柳霓云寻欢作乐…… 衣飞练,娇姿美态真红艳、真红艳,肌如凝脂,撩人容靥。 人因靡乐忘其中,情随狂曲心怀乱、心怀乱,媚来秋眼,摄魂迷恋。 舞罢,风流一夜,可谓洞中泉水流不尽,寺中和尚洗头回。 龟山派之中,一帮项良工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无不咒骂柳霓云,骂她不忠不贞,咒她不得好死。 不过事与愿违,这些出言不逊的弟子,很快便遭了赖文豪的毒手,被剜去双目、砍去手脚之后,从山崖上抛下去,彻底地从龟山派消失了,自己先落了个不得好死。 而另一些害怕招惹祸端的弟子,敢怒不敢言,甚至明哲保身,主动向赖文豪示好,很快便收到了赖文豪抛来的橄榄枝。 赖文豪不仅在龟山派中铲除异己、培植心腹,还将周边一带的山贼全部吸纳到龟山之上,并且与杜蔚串通,安排了不少朝廷士兵,乔装为龟山派弟子,分批分次地上了山。 很快,大家都知道龟山派易主,现任掌门叫做鬼夜叉。 某一夜,赖文豪与柳霓云欢愉,两人喝了不少酒,正当赖文豪要搂着柳霓云上床歇息的时候,柳霓云娇滴滴地道: “文豪,我俩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你可知道龟甲重剑的秘密?” 赖文豪好奇地问道: “哦?龟甲重剑有何秘密?我这个掌门人可不能不知。” 柳霓云神秘地答道: “龟甲重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在灯火之下不停地洒水,凝神静看,剑身上就会出现狂风暴雨、玄武出海的奇异光影……其中隐藏了一套极为高深的剑法。” “龟甲重剑竟有如此玄机?!” 赖文豪一惊,连忙唤人搬来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木桶,他取来龟甲重剑,交到柳霓云的手里,满心期盼着。期盼着什么? 烛火摇曳,重剑出鞘,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柳霓云将重剑放入木桶之中,接着妩媚一笑,一边浇水,一边让赖文豪上前来看。看玄武?看冤魂? 赖文豪瞪大了眼睛,对着剑身,仔细观瞧,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奇迹出现,等待着柳霓云露出狐狸尾巴! 果不其然,柳霓云玉臂一提,拼尽全身力气挥舞龟甲重剑,横劈向赖文豪的脑袋,剑风强劲,竟吹灭了烛火。 黑暗之中,只听见“咣当”一声,旋即烛火再次亮起,原来是赖文豪用双指夹住了剑身,猛地转动手腕,将重剑折成了两断。 “好,和羊月一个味道,够烈!我喜欢。” 因奇遇变强的赖文豪尤为享受驯服烈马的快感,如此才能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但见他哈哈大笑,旋即对屋外喝了一声: “进来吧!” 十名龟山派弟子走了进来,这十名弟子,乃是赖文豪精挑细选之人,除了武艺过得去之外,关键是心肠够狠、够黑。 赖文豪一把将柳霓云推了过去,说道: “你们上山学艺也有些年头了,可知项良工为何没有子嗣吗?那是因为你们师娘的三寸卷枪术出神入化,想领教一番吗?” 这几个弟子先没听懂,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三寸即指舌头,原来师娘的舌耕之术竟如此厉害! 十名龟山派弟子,有八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另外两名弟子,一个没有听懂赖文豪之言,一个虽然听懂了,却稍微迟疑了片刻,没有当即对师娘产生邪念。 毫无疑问,这两个弟子登时被赖文豪拧断了脖子,一个悟性太差,另一个坏得不够彻底,都不配成为赖文豪的爪牙。 看见两个血淋漓的人头落地,活着的八名弟子连忙跪地求饶,赌咒发誓要为赖文豪尽忠,一定会好好地伺候师娘。 赖文豪哈哈大笑,手臂一挥,将内力化作吸力,把柳霓云揽回怀中,向磕头不止的龟山弟子说道: “从今晚起,你们就是龟山派的八大长老,今后只要好好地为本尊做事,少不了你们的女人。至于柳霓云,她只能是本尊的玩物。” 说完,有几瓶丹药被丢在地上,赖文豪的情绪亢奋到了极点,龟山派再无人敢反抗他,他终于体会到了自称本尊的快乐。 赖文豪将柳霓云抛在地毯上,将所有的亢奋发泄而出。 求得风流一夜好,到天晓,缠绵共奏销魂调。 且同浅醉开怀笑,明知道,如梦人生容易老。 赖文豪作威作福的这些天,姜小橙一行离龟山越来越近。 途中,万恨之闲谈道: “姜公子,你与姜小妹天资聪颖,如果不是因为体质特异,真气会被莫名其妙地吞噬,那花上些时间潜心修习功法,说不定能成为绝顶高手,甚至开宗立派。” 姜九黎双手托腮,怅然若失道: “哎,真是天妒英才,不然我也能上华山论剑了。” 姜小橙微微皱眉: “黎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修习功法之后虽然真气被噬,但力气却越来越大,身子也壮实了不少,机甲衣穿在身上轻松了许多,天威府武库中的秘笈没有白背。” “哥哥,重要的事强调三次,是蜘蛛战衣、蜘蛛战衣、蜘蛛战衣!不是机甲衣,这名字可真难听!” 说着,姜九黎坏坏一笑,转了转小眼珠,揶揄道: “哥,你有没有变壮实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嘛,阮姐姐和万姐姐可比我清楚多了,你说是吧?” 姜九黎所言也不差,这三个人最近单独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少,至于是在练功,还是在练功,或者是在练功?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姜小橙见话题被妹妹带偏,抽出一支火枪抛给妹妹: “黎儿,连发枪,试试看。” 姜九黎接过枪一拉枪栓、一扣扳机,一发子弹射出,再扣扳机,又一发子弹射出,不需要重装弹药,也不需要再拉枪栓,她心中一惊,暗自嘀咕: “半自动步枪……” 姜小橙并未发现妹妹陷入沉思,颇感自得道: “火枪射击时,产生的火药气体除了将子弹射出枪管之外,同时还使枪产生后坐力,但我们可以利用这股高压燃气,推动枪机后退进行退壳,装弹等操作。” “具体而言,当子弹飞过导气孔之后,火药燃烧的高压气体会有一部分进入导气孔,由导气箍传递到导气管中,并在导气管中积累,渐渐变大,当压力大于复进弹簧的压力后,气体推动枪机框上……” 万恨之和阮静姝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这个忘我的男人,并时不时地点点头,这是一种源自内心的认同。 边说边行,在日衔西山的时候,姜小橙一行终于来到了龟山脚下,只见一群百姓聚集在山坳之前,却迟迟不肯继续前行。 姜小橙上前打听之下才知道,传言有山贼盘踞在此,一群百姓想等过路之人聚集多了,再相互结伴壮胆,一起通过山坳。 姜九黎只觉这些百姓愚蠢: “你们手无寸铁,凑再多人也斗不过山贼,反倒是人一多,就像是肥羊群过山坳,不是摆明了让山贼来抢吗?” 一群百姓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人群中走一个书生,这个书生目若朗星、面如冠玉,身着玄衣,头戴蓝缎方巾,腰系玄色丝绦,很像当年的姜小橙。 书生对姜九黎说道: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可不是一般的山贼。” 姜九黎怎会惧怕山贼? “不是一班的山贼?难不成还是二班的山贼,说吧,他们是几年级的熊孩子,我这个班主任得好好管教他们!” “姑娘说笑了……” 书生莫名其妙,但仍带着微笑: “龟山有龟山派坐镇,原本四处太平,可不知为何,龟山派近来一反常态,四处招纳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来往经过龟山之人,必须留下买路财,才能安然脱身,弄得过龟山和闯鬼门关一样。” 姜九黎一听来了兴趣,打马前行: “哥,既然龟山派为恶,我们不如顺道将其收了,还能为民除害。” “也好,通往襄淮城的要道,的确应该握在朝廷手中。” 姜小橙一行骑马挺腰,走在最前,就等着山贼出来打劫。 七、八十个百姓似乎看出了这几个人有些本事,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连声咳嗽都不敢,每个人都在心里暗暗祷告,希望能平安无事地过了这道鬼门关。 一列自发形成的队伍,如小蛇一般从山坳中穿过。 山坳之上,一个砍柴的樵夫,肩背一捆柴,腰别一把斧,一双绿豆眼直溜溜地盯着这支咸鱼队伍,倏忽间,淹没在丛林当中…… ===================== (4193,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章 残阳如血 山坳中,姜小橙几人带着一群百姓穿过。 山坳上,盯梢的樵夫已然转身通风报信。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从山坳两侧的山崖之上,冲下一群头盘丝带的山贼,个个挥舞着银芒闪动的大刀,嚎叫着猛扑上来,看得出早有准备,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百姓们瞬间炸作一团乱麻,纷纷抛财弃物,甩开了脚丫子逃命,只可惜那双腿着实不争气,一看见山贼凶神恶煞的吃人模样,就吓得迈不开腿,身子一抖,瘫坐在地上,犹如待宰的羔羊。 山贼的目标可不是这些吓得屁滚尿流的老百姓,他们抡圆了大刀向姜小橙砍去,砍死一个书生,可比剁碎一株白菜还要容易。 阮静姝一踏马鞍飞身至姜小橙马前,“当啷”一声,一掌拍在山贼的大刀之上,大刀虽然沉重,却仍被磕飞足足十丈之远,“嗖”地插入树干之中,刀身兀自颤动不已,晃晃朗朗。 那山贼见刀被震飞,又觉整条臂膀阵阵发麻,吓得连退数步,旋即本能地转身逃窜,嘶喊间暴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阮静姝趁势向前推掌,往那山贼的背上拍去,可劲力未起,却顿觉一股凉意扑袭后脑,凛冽刀风中带着几分杀意。 阮静姝猛一转身,惊见七、八个山贼举刀扑了过来,她连忙下腰后仰,化作一道拱桥,阵阵刀风从她的鼻尖刮过,削掉了额上的几缕秀发。 躲过这一轮刀袭之后,阮静姝挺直身体,两腿用力一蹬,溅起飞石无数,但见她身子一抖,一股霸道内力激荡出体外,如狂风般将石子向这帮山贼刮去。 石子越飞越快,最后竟如枪弹,将一帮山贼打得仰面倒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地,从两旁的山崖之上,又嗷嗷冲下来数百名龟山派弟子,将姜小橙团团围定,各式各样的兵刃齐齐落下。 阮静姝眼见着已来不及抽身回防,只得猛提一口真气至胸腔,象吟之声登时响彻天际,在狭长的山坳内来回激荡,余音绵绵不绝,猝不及防的龟山派弟子未及掩耳,顿觉天旋地转,犹如醉酒一般。 万恨之趁势施展毒功,宛若雷电奔走在荒野之中,在一众龟山派弟子之间来回暴掠,一双泛紫的毒爪上下飞舞,化为十道利刃,从一个个咽喉处划过。 一个接着一个的龟山派弟子喉涌黑血,瞪大招子气绝而亡,却听不见一丝哀嚎悲鸣,只有一股腥臭腐味在山坳中弥漫,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那是一堆腐尸烂肉。 龟山派弟子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上去如此秀美的姑娘,动起手来丝毫不逊色于男子,一个如地狱恶鬼,一个似再世霸王。 龟山派弟子的死,也并非毫无价值,至少为一旁观战的黑袍人手中的九霄环佩,又增添了不少品质还算不错的真气。 “哒!哒!哒!” 马蹄急骤如雨点落地, 尘土飞扬似大漠扬沙。 但见赖文豪黑袍加身、黑巾掩面,骑着一匹黑马飞驰而来,犹如一条黑龙冲到阵前,他身子往前一纵,从马背上凌空飞起,一招苍狼逐兔直奔万恨之。 赖文豪内力之霸道,招式之豪横,令人惊惶。 一时间,山坳中气象异变,电闪雷鸣、罡风四起。 只是一瞬,赖文豪已在万恨之头上三丈的半空,举着龟甲重剑迅猛下落,斩破空气砍向万恨之的颅顶,要将她劈为两半。 万恨之急忙抓住身旁的一个龟山派弟子,将其抛飞空中撞向龟甲重剑,旋即噔噔噔连退三步,刚立稳脚跟,就看见龟甲重剑如天外陨石般砸落身前,旋即“咚咚”两声,一具尸体分为两半,左右落下。 这个时候,阮静姝已经腾出手来,“飕飕”两步脚点地,踏着尸体和血泊赶来助阵,三人激斗间,但见拳击六合、腿扫八荒,直杀得方圆十余丈之内,草木摇摇欲伏,枝叶簌簌落下。 内力激荡、罡风劲走,撩起飞石打得人脸蛋生疼,赖文豪心中暗暗惊叹: “想不到这两个女人的武艺进步如此神速!” 这份惊叹带给赖文豪的不是恐惧,而是妒忌,凭他的资质,如果从扎马步开始习武,恐怕现在连各派的看门弟子都打不过。 赖文豪同样清楚,万恨之和阮静姝久经实战,若单论招式精妙,绝对比他高明不少,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一力降十会,身怀十几人累积多年的真气,那便相当于有了上百年的功力,还怕斗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 妒忌之心一起,赖文豪杀意突现,磅礴真气散布于诸身经络,旋即身影晃动犹如魑魅魍魉,飘忽隐闪,这速度看似极慢,实则极快,残影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最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突然,一道黑线出现在万恨之身后,龟甲重剑仿若从虚空中飞出,就像炮弹一般“轰隆”撞在万恨之胸前。 赖文豪顿足现身,旋即一翻剑柄,借助巨大的惯性,以横扫千军万马之势,向阮静姝的腰肋处横劈而去,“咣”的一声正正击中。 万恨之在空中连翻七八下,仍然稳不住身形,最后“咚”地撞在山坳崖壁之上,“哗哗啦啦”,无数小石子从山坳上滚落下来。 阮静姝重心一失,侧翻横滚,“吧唧”落地,又在地面上“滋啦”滑行了十余丈,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这才被一块巨石挡停。 眼见不是赖文豪的对手,万恨之与阮静姝高声疾呼: “姜公子、姜小妹快跑!” 言罢,这两个姑娘抱着必死的决心,卯足了力气,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分别向赖文豪的上三路和下三路发起猛攻,招招力大势沉,使出了她们平生的绝学。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赖文豪从容不迫,一个突如其来的移形换位,诱得万恨之和阮静姝扑了空,向前踉跄数步收不住脚。 赖文豪趁机弹步上前,持剑将万恨之和阮静姝挑飞半空,旋即跃起,如击鼓撞钟、如敲打木鱼,龟甲重剑沉沉两击,两个姑娘腰骨错位,“砰”的一声撞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击倒纠缠不休的万恨之和阮静姝,赖文豪几个纵身跃上高处,嗔目一望,惊见姜小橙兄妹就要逃得不见踪影,正欲提步追赶,却被几个黑袍人拦了下来: “赖文豪,尊主有言在先,让你途中重创姜小橙,逼出他的池牛血脉,可没让你杀了他!你若敢违抗尊主的命令,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赖文豪虽气得跺脚踢石,但对于尊主的恐惧那也是真真切切的,但见他向身旁的两个龟山派长老一使眼色,那渗人的凶芒分明是在说: “快去,悄悄杀了姜小橙!” 两名龟山派长老心领神会,旋即两腿一蹬,如怒箭离弦,直接飞出十丈之遥,踩踏着山崖石壁,急追姜小橙兄妹而去。 兄妹二人身穿机甲衣,射出一道道盘龙丝紧扣两侧崖壁,一收一放之间,在两山之间极速晃荡前行,如猿猴在林间穿梭。 眼见着就要荡出山坳,兄妹二人逐渐收回盘龙丝,晃荡的高度越来越低,最后落在山坳口的两个旅人马上。 万分危急,兄妹二人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夺马而逃、扬鞭狂奔,心想必须从这个地方逃走,如此才能找来援军救出万恨之和阮静姝。 山坳口上方,龟山派长老居高临下,看到姜小橙兄妹就要逃离,两人纵身一跃,从山坳上飞驰而下,踏风急行,借助冲力加快速度,与兄妹二人的距离越来越小。 “黎儿,他们进入射程了!” 说着,兄妹二人于马背上转身举枪,一人瞄准一个龟山派长老,凝息屏息、稳住双手,在准星与龟山派长老眉心重叠的一刹那,迅速地扣下了扳机。 龟山派长老早有提防,身子一侧,躲开了飞来的子弹,旋即双目对视,两人心领神会,想趁兄妹二人重装弹药的间隙,径直地向前方暴掠突进。 只是龟山派长老不知,兄妹二人手中的火枪经过改造,已经能够连发七弹,只听“砰砰砰”一连串枪响,龟山派长老的身上瞬间多出了几个窟窿,轰然坠地。 姜小橙兄妹正欲松一口气,岂料赖文豪调教的另外六名龟山派长老已经追了上来,兄妹二人连忙更换弹匣,惊惶中竟有些手忙脚乱。 姜小橙先一步换好弹匣,强定心神,可七发子弹仍放空三枪,仅命中四人眉心,放过两人,这是姜小橙第一次开枪失了准神。 这一失误,让最后两名龟山派长老逼近身前,他们双手高高举起,准备凌空一击,取了姜小橙兄妹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砰、砰、砰、砰、砰、砰、砰”,七弹连发,姜九黎颤抖不止的小手终于换好了弹匣,连忙扣下扳机,惊魂未定。 人总是不甘寂寞,龟山派长老就算要奔赴黄泉,也要拉上姜小橙兄妹作伴,他们在中弹的一瞬间,耗光所有的真气,自掌心迸发出一道强悍锋利的气刃,瞬间,贯穿了兄妹二人的胸膛。 四个人一起倒下,与另外六具尸体并无太大区别,唯独姜小橙兄妹的胸膛上多出两个窟窿,血汇流成一片,映照着残阳西沉。 受惊的马匹一声嘶吼,绝尘而去…… ===================== 今天还有一更, 接下来的几十章,故事线将会拆分为两条, 一条继续主线,一条是姜小橙死后的剧情, 两条故事线交替更新,最后会交汇在一起。 感谢每天坚持投票的书友支持,谢谢! (3199,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1) 胸膛上有一个血窟窿,血自然止不住地流。 姜小橙在将死将活之际,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在梦中,人们都称呼他为姜哲翰,在梦中,人们的衣着都很特别,在梦中,人们面带笑靥,举国欢庆。 这一天是立国节,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火树银花,将天际映衬得愈发黑暗,但只要愿意抬头细望,依然能够看见晦暗的星空。 姜哲翰身着便装,正欲出门。 “大少爷!” 守门的孙老头在向他打招呼。 姜哲翰皱了皱眉头: “孙大爷,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现在已经没有大少爷这个称谓了,人人平等,你怎么又给忘记了?” “对对对,我应该称呼您小姜,大少爷……” 孙老头突然闭上嘴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姜哲翰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同国成立之后,“大少爷”这个称谓就成为了历史,同时成为历史的还有“老爷”、“大人”、“少侠”等尊称,而诸如“公主”、“小姐”之类的称谓,虽然得以保留,但含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大同国以百姓为本,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亦或是街上的乞丐,都享有相同的人身权利,当然不能再出现区分阶级的称谓。 不过像孙老头这样从旧社会走出来的人,阶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他根本不可能相信,身为大同国幕僚长之子的姜哲翰,会与一个守门的糟老头平起平坐。 旧社会是什么样的? 姜哲翰曾不止一次地猜想过。 旧社会被推翻的那一年,他才小学一年级,刚刚成为一名光荣的童子军,对于旧社会这个横亘在历史之中,奴隶了百姓上千年的庞然大物,他自然没什么概念。 从学校的教材中来看,旧社会是一个黑暗、腐朽的皇朝,为皇权卖命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百姓在皇权的统治下水深火热。 好在有了大同国,有了大统领,团结穷苦百姓一举推翻了腐朽的封建旧社会,才让全国百姓得以解放,才让翻身农奴把歌唱。 教材上是这么写的,姜哲翰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之中,旧社会的官吏并非全都是昏庸无能之辈,也有一些英明神武的风云人物,只是想不起来了。 旧社会究竟是什么样的? 姜哲翰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他考入青藤军校,阅读到《大同国发展简史》这本教材的时候。 在这本教材中,详尽地记录了大同国从萌芽,到崛起,再到得势的整段历史,其中记录最多的是抗击倭人国的那十四年。 然而,姜哲翰发现,教材上只字未提在那十四年中,同时存在的旧社会与大同国的关系,十四年后,旧社会似乎一夜间就消失了。 姜哲翰曾经请教过老师,但老师以“书上写得很清楚”为理由,将他搪塞过去,姜哲翰明白,老师并不想让他知道。 但姜哲翰相信,他一定可以弄清楚真相,毕竟旧社会仅仅消亡了十四年而已,还有太多的知情人活在世上。 本欲出门的姜哲翰折返回来,他走进孙老头住的屋子里: “孙大爷,住得还习惯吗?” 孙老头呵呵笑道: “习惯!习惯!老爷……哦,姜先生对我们很好,老头子如果还住不惯,那良心可真是让狗给吃了。” 姜哲翰淡淡笑了笑,父亲作为大同国的高级干部,一向对这些工友关怀有加,这让他倍感自豪,不过他今天并非是来听孙老头给父亲歌功颂德的。 “孙大爷,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啊?已经六十三喽!” 孙老头一提到年纪,马上就来劲了: “我身子骨还硬得很,一顿能吃三碗饭。” “那挺不错的,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小圈套,姜哲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微微有些颤抖。 大同国要推行改革,严禁再提旧社会,并且将一些城市和街道都改了名称,仿佛这样就能够将旧社会永远埋葬,不过姜哲翰知道,在孙老头一辈人的脑海中,仍然残留着旧社会的影子。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唔……,那时候我家里特别穷,我只有去码头上卖苦力,累死累活,却也吃不上几口饱饭。” 这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过与事实的差距不大,姜哲翰常听老一辈人说,旧社会贫富差距极大,街道上到处都是乞丐,甚至是饿殍。 “孙大爷,你还记得几十年前的事啊?听说那时候很苦,百姓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可记得真真切切呢!要说百姓们都活不下去那是假话,不过嘛,那时候当兵的哪有现在的兵好,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和土匪没什么区别,也就是那大帅的兵好一些。” 姜哲翰皱了皱眉: “那大帅?” “是啊,那大帅的兵管得不错,行军通过城镇村落的时候,都是露天睡觉,从不扰民,也从不抢百姓的东西。” 孙老头说到这儿,似乎觉得有点多嘴,连忙补充道: “不过再好,也没有现在的兵好!” 姜哲翰记得军校的老师说过,旧社会军纪败坏,当兵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却不记得有老师提到过,有这样一位治军严明的大帅。 “孙大爷,你还记得是哪个大帅么?” 因为旧社会灭亡的时间不长,很多旧社会的降兵还在大同军里,大同国的宗旨是既往不究,因此除了已故的旧社会将领,其余的一律不指名道姓,没有人知道旧社会曾有过多少个大帅。 “那个大帅当上大帅的时候,好像还挺年轻的。” 孙老头咪起眼,似乎在回想往事: “那个时候我如果不是怕死,差点就去参军了,不过要是参了军,嘿嘿,多半活不到今天的好日子咯!” “那个大帅叫什么?” 孙老头一怔,挠了挠头: “十几年没提起过,那个大帅叫什么来着?” 他刚才自吹自擂的好记性似乎不见了。 姜哲翰小心地问道: “那他姓什么?” “姓那个……咦,那个字念什么来着?姓……” 孙老头皱起了眉,看样子确实想不起来了。 姜哲翰颇感失望: “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我本来有些印象,可是……瞧我这记性,真想不起来了。” 姜哲翰还想让孙老头再想想,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呼叫: “哲翰!姜哲翰!” 来人是他在军部的同僚任朝翼。 任朝翼与姜哲翰同时从军校毕业,同时进入军部成为参谋,两人私交甚好,平日里无话不谈。 这会儿,任朝翼骑着马立在大门外,满头是汗,像是有急事。 听见任朝翼的呼叫,孙老头惊得“啊”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 姜哲翰连忙走出门外,来到任朝翼马前,问道: “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任朝翼骑马而来,兴许跑得急,马还在原地转圈,他用力勒住缰绳,气喘如牛急声道: “哲翰,军部有令,紧急集合,快走!” “军部有令!?” 姜哲翰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难道是西征军失利了?” “好像是的,你赶快换军装,我还得去通知几个人。” 任朝翼说完,双腿一夹,骑着马飞奔而去。 大同国建立已经十八年了,统一全国也已经十四年了,但只是统一了全国的十之七八,西南的天际省一直未能收复。 天际省海拔高,地势险,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旧社会灭亡之后,有一股残余势力流窜到那里,建立了割据政权。 由于天际省实在太过偏远贫瘠,而大同国建立之后百废待兴,因此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直抽不出力量去消灭那股残余势力。 大统领本以为在那种贫瘠的地方,旧社会的残孽一定待不下去,没想到那股残余势力的生命力像杂草般顽强,竟在那块土地上扎下了根。 立国第三年,大统领曾派了一支劲旅前去,虽然取得了不菲的战绩,但还是未能将那股势力连根拔掉,后来因邻国虎视眈眈,大同国再无力西顾。 天际省实在是太穷了,穷到几乎要被大同国放弃了,直到今年二月,军部终于将收复天际省重新提上议程。 四月底,趁着天气转暖,天际省冰层崩解、积雪渐融,由大同国上将肖鹏程,统率三万人组成西征军出挥师西征。 三个多月转瞬即逝,按作战部署,征剿行动已经全面铺开,但听任朝翼连夜传令的意思,想来肖鹏程出师不利,在天际省吃了败仗。 收到军部传来的急令,姜哲翰立马转身回房更换军装,他刚走到门口,孙老头追了上来: “大少爷,等等,我想起来了!” 姜哲翰已经没心思再听他说旧社会的事: “我得去换上军装,等出来时你再和我说吧。” 他风风火火地奔回房间,换上军装、佩上腰刀,再赶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孙老头已经从马厩里牵出马匹候着。 “孙大爷,军部有急事,我得去报到,那大帅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我还想不起来……” 孙老头注意到姜哲翰脸上的不悦之色,忙道: “但刚才我听任参谋叫你时想起来,那大帅姓翰,翰帅!” 姜哲翰已经骑上马,听得孙老头这般说,忽然一怔,马鞭急挥,飞快地向军部奔去。 “姓翰……” 在马上,姜哲翰喃喃自语,这个罕见的姓氏恰巧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看来孙老头是听任朝翼叫他才想起来的吧。 此外,姜哲翰还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也姓翰,是姜哲翰的枪术老师,一个半隐居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颇受大同国高干的尊敬。 不一会儿,姜哲翰来到了军部,果不其然,军部的急召正是为了西征军之事,因为携带有大量辎重,西征军在出发两个月之后,才抵达了天际省。 肖鹏程是大同国的名将,地位仅次于四大元帅之下,位列八上将第一,擅打硬仗,匪军的数量并不算多,按道理不可能战败,但肖鹏程还是战败了。 三万西征军损失了五千人,更令人心忧的是,深陷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天际省,战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低沉。 此战有关大同国的颜面,大统领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匪军铲除,所以势必要派出一支援军,为西征军补充辎重和振奋士气。 组织会议的是大同国八上将中的李墨之上将。 李墨之统率的是一支使用远程武器的军队,同时具备相当出众的近战搏击能力,被称之为青龙军。 虽然李墨之上将年事已高,已经快到退伍致仕的年纪,但这一次还得由他这位老将,统率屡建奇功的青龙军出征。 大统领对此次西征势在必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墨之上将定下了随军西征的将领名单,三天之后就要出发,姜哲翰和任朝翼作为随军参谋,皆在名单之上。 出发前,姜哲翰在马厩外的院子给爱马梳洗,天气闷热,马身上特别容易出汗,一出汗鬃毛全都搭在一起,非常难看。 虽然洗马本是马夫该做的事,但对于这匹名叫“萝卜”的良驹爱马,姜哲翰更愿意亲力亲为,就像在照顾孩子。 姜哲翰将一盆水泼在“萝卜”身上,再用一柄软刷顺着鬃毛梳洗,刚过了七月七立国节,天气热如炭烤,清凉的水泼在“萝卜”身上,再用软刷梳洗,“萝卜”惬意地抖动双耳,不时还打个响鼻。 “萝卜”刚满十岁,如果换作人的年纪,就是二十岁的青年,正值身强力壮的时候,它一身赤红毛发,远看真的很像红萝卜。 姜哲翰在军校读书之时,“萝卜”还是匹幼马,但不凡的脚力已经初露端倪,奔跑起来风驰电掣,军校的战马无一匹能够追上。 当姜哲翰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之时,街道两侧的楼上,几乎所有的少女都会花痴般望向这个俊美的少年,这让姜哲翰颇感洋洋自得。 “哲翰!”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突然响起,姜哲翰吃了一惊,连忙将软刷下,转过身,挺腰站得笔直,低下头道: “父亲。” 父亲看了看“萝卜”,因为停下了梳洗,“萝卜”有些不满地打着响鼻,父亲低声道: “马上要出发了?” “是的,后天就出发。” “由青龙军的李墨之统军?” “是的。” 父亲背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萝卜”,声音低沉,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哲翰,你一直在打听旧社会的事?” ===================== (422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书艺人 龟山派的主殿之中,仅悬吊着一盏长明灯,冷风袭来,灯绳摆动,灯影摇曳,殿内忽明忽暗,更显阴森恐怖。 一张以无数龟甲堆叠而成的躺椅之上,铺着一张白斑虎皮,坐着一个绿眸如狼的男子,此人正是习得了一身诡异功夫的赖文豪。 此刻,赖文豪正枕着柳霓云那光滑白洁的大腿,吃着强精固体的乾枣,一个个地审问从山坳中掳回的百姓,心想这些人既然跟着姜小橙穿越山坳,一定知道些什么。 “姜小橙毫无缚鸡之力,追杀他的长老怎么还没回来?” 赖文豪心中焦急万分,现在别说是姜小橙了,就连他派出去的八个龟山派长老也不见了踪影,躁怒之下,赖文豪嘴一唆,两三个枣核迸射而去,送那些毫不知情的百姓去见了阎王。 “下一个。” 赖文豪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这个时候,先前和姜九黎搭话的那个书生被带了上来,赖文豪将他一番审问,但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就去告诉阎王吧!” 赖文豪正欲再开杀戒,却听柳霓云说道: “文豪,这个书生名叫李文白,本是山下六邑镇之人,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竟无师自通成了书艺人,说书技艺出类拔萃,不如让他说上一段,我们也好寻个开心。” 李文白与柳霓云本是旧识,两人皆是六邑镇之人,年幼时在一个私塾识字,后来柳霓云嫁给项良工,他也曾多次受邀上龟山说书,与柳霓云还算熟识。 李文白知道柳霓云有心救自己一命,心念电转: “以柳霓云的性格,肯委身于鬼夜叉,必定有所打算。柳霓云向来聪明,我将心中所想,借着说书告诉她,她一定能够听得明白。” 如此思量,李文白不等赖文豪同意或是拒绝,抢先一步,亮扯开嗓子说起了书,并且说得特别卖力。 赖文豪没有扫柳霓云的兴,他眯缝着眼,百无聊赖地听了起来。 刚开始之时,赖文豪的神情显得很不在意,但听了几句之后,他半睁开了眼,又听了几句之后,他竟然瞪大了眼,一副非常吃惊而又非常受用的样子,人也正襟危坐起来: “精彩,接着说下去!” 见赖文豪来了兴致,李文白不停地抖出包袱,段子进入高潮,不仅是赖文豪,连一旁的龟山派弟子也听呆了,李文白以前上山,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段子,都是新鲜货! 一时间,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凝神细听,直到李文白说完了一段,小歇一会之时,叫好声才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李文白一口气说了两个多时辰,肚子咕咕作响的赖文豪,这才意犹未尽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李文白停了下来: “你说书说得不错,以后就留在我身边,这样我随时随地都能听你说书了!去吧,没事的时候多想想段子。” 说完,赖文豪吩咐人给李文白准备了一个房间。 从那天开始,李文白心怀惴惴地在龟山派待了下来,赖文豪何时要听书,便何时要李文白说,就像是随身带了个书童。 有几次深更半夜,赖文豪和柳霓云折腾得兴起,硬是派人把李文白从被窝里叫了起来,讲几个肉段子助兴。 段子说一个少一个,李文白只能要来笔墨纸砚,在房间里新编段子,他心里清楚,若是哪一天他讲出的段子不精彩了,柳霓云就保不住他了。 这一天下午,李文白正在房间里构思段子,胡思乱想之间,顿感眼前一亮,他立即紧紧地插上门栓,伏案又写又画起来。 写画完毕,李文白拿出他说书用的小腰鼓,把腰鼓上固定鼓面的两枚铜钉取了下来,鼓面与鼓的圆木圈之间,便露出了一道缝隙。 李文白把那几张写满了字、画满了线条的纸叠好,从那个缝隙处塞进了腰鼓里,最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两枚铜钉,原封不动地钉了回去。 这段时间以来,李文白还做了另外一件事,他一直借着说书的机会,以话里话的方式,与柳霓云暗中联系,间接地也和羊月搭上了线。 转眼,日子又过去了几天。 这一天,李文白说书之时无精打采,讲出的段子毫无新意,赖文豪听了几句之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叱呵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再不好好说书,我一刀宰了你!” 李文白拍了拍腰鼓,委屈巴巴地支吾道: “大王有所不知,我随身只带了这个小腰鼓,像大鼓、鼓架这些说书用的家什,都放在六邑镇家中,若是缺了这些,很多绝妙的段子根本讲不出来。” 正说着,一个龟山派弟子跑了进来,向赖文豪轻声汇报了几句。 赖文豪闻言一笑,对李文白说道: “那好,我亲自陪你下一趟山,把那些说书用的家什都搬上来!” 以赖文豪的性格,这种跑腿的事他只会让手下的人去做,一旁的羊月因此推测,想来是山下有了什么消息,赖文豪要借机去杀了姜小橙,避免惊动了那些的黑袍人。 猜出了赖文豪的心思,羊月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脱身机会,正在思考如何抓住这次良机,却听赖文豪主动叫道: “羊月,你和我一起下山。” 说完,赖文豪领着羊月和李文白,以及几名龟山派弟子,一起离开了龟山派,风风火火地向山下行去。 一段时间之后,六邑镇李文白家中,李文白正在收拾说书用的家什,等候间,赖文豪向羊月问道: “姜小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有什么看法?” 羊月想了一想,答道: “你不妨直接前往襄淮城夺宝。万恨之和阮静姝还在龟山上,姜小橙如果没死,一定会设法营救伙伴,杜将军只要在此处拖住他一段日子,等他赶到襄淮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羊月这番话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想将赖文豪支走,龟山派如果没有赖文豪坐镇,仅凭杜蔚一人,恐怕是镇不住场子的。 羊月的心里很忐忑,她不知道赖文豪是否会中调虎离山之计,也不知道姜小橙是否真的还活着,能够率兵攻上龟山。 “去死!” 赖文豪突然厉喝一声,旋即以掌为刃,砍下了李文白的脑袋,血喷如柱,吓得羊月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下。 赖文豪提着李文白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踩着他的身子,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说给羊月听: “我虽然不喜欢听书,但从小到大跟着我爹打茶围,也听了成千上万的段子,你藏在段子里的那些暗语,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说着,赖文豪拿起李文白的腰鼓,从里面取出暗藏的图纸,缓缓展开看了一眼,随即蹲下身子,递交到羊月手上: “比照这份图纸,重新画一张,怎么画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记住,这一次我饶了你,如果还有下次,就休怪我霸王硬上弓了!” 羊月怯怯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有龟山派弟子进来报信,赖文豪闻言一笑,吩咐手下将羊月看好,他提上李文白的脑袋,独自走了出去。 “书生有笔曰如刀,但笔终究是笔,变不成刀……” “吾之血脉,承吾意念,以其为引……” “哲翰、姜哲翰……” “姜承……” 姜小橙兄妹缓缓睁眼,仿佛各自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好长、好长,就好像又过了一辈子,以致他们感到有一丝迷乱,不知道现在所处的地方,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兄妹二人未着衣裳,泡在药桶之中,对视一眼,再一摸胸口,先前的那个血窟窿竟然不见了,两人舒展身体,惊觉不仅毫无伤痛之感,而且倍感精神焕发。 更令兄妹二人奇怪的是,两个人的体内,似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这变化虽然微妙,但却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似一股暖流注入了血液之中。 诧异间,姜小橙向身旁一看,双眼一瞪,竟然看见童百战坐在屋内,先是略一宽心,心想是童百战前来赴约了,可转瞬便觉不妙: “难道童百战欺骗了我,他其实参与了诡异丹药的炼制,所以才能用丹药将我救回来?那我岂不是要受制于……” 怀着疑问,姜小橙正欲开口,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窗外飞了进来,滚落在地上,他定睛一看,竟是个冒着热气的人头,还带着血。 “李文白!” 姜九黎一眼认出,这是之前和自己搭话的书生。 倏地,又一颗人头撞开房门,飞了进来,是客栈老板的人头。 房门打开,赖文豪大步迈了进来,正欲动手杀人,却看见屋内的童百战,他脸色倏地一变,赶紧拉上掩面黑巾,转身就跑。 看见身着黑袍的赖文豪,童百战顿了一顿,忽然明白了什么,扭过头向姜小橙丢下一句: “事情变麻烦了,到襄淮城与我汇合。” 说完,童百战急忙追赶赖文豪而去。 姜小橙兄妹莫名其妙,但来不及细思,连忙跟着追了出去,原来此处是六邑镇客栈,也就是在童牛岭之时,姜小橙和童百战约定的碰头地点,只是突发变故,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待姜小橙兄妹追出来的时候,童百战已经追着赖文豪不见了人影,只有一个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小二,像疯子一样乱吼乱叫。 姜小橙想要安抚小二的情绪,可小二却像躲瘟神般地跑开了。 异常凶悍的山贼,万恨之和阮静姝生死不明,玄乎其玄地复活过来,一场过于真实的长梦,以及突然出现的赖文豪,他又怎么成了黑袍人? 一大堆乱七八糟之事撞在一起,弄得姜小橙倍感头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稍微平复了思绪,说道: “黎儿,事情有些古怪,我们赶紧去泰同城走一遭。” 泰同城位于龟山以西五十里,驻有朝廷的守军,事出紧急,姜小橙兄妹在客栈抢了两匹马,绝尘而去。 当天傍晚,兄妹二人来到了泰同城军营。 军中将领看见姜小橙左持兵符、右持鱼符,行一礼道: “末将秦舒,参见姜少傅。” 姜小橙开门见山道: “秦将军,本少傅奉皇上圣谕,招安江湖门派,龟山派占山为王,本少傅打算带兵将其剿灭,请秦将军即刻为我点兵。” 秦舒闻言万分诧异: “启禀姜少傅,半个月之前,杜将军已来此调走两万精锐,前往征剿龟山鬼夜叉,至今未回。难道杜将军出师不利,姜少傅才要发兵驰援?” 从宁靖城出发前,尹皇曾经有令,若镇压江湖门派所需,可调动一万以下的兵力,杜蔚却擅自调走了两万。 姜小橙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旋即问道: “秦将军,泰同城尚有多少驻军?” “一万刀盾兵、五千火枪兵、五千弓弩手。” 姜小橙斟酌片刻,心中有了些想法,说道: “秦将军,火枪兵和弓弩手我带走,半月之后归还。” 手中有了一万士兵,姜小橙心中有了底气: “黎儿,我们去救万姑娘和阮姑娘。” 姜九黎想了一想,火气一下窜了上来: “原来是赖文豪那个狗东西设伏害我们,他奸计没有得逞,一定把万姐姐和阮姐姐留在山上,设下圈套等我们自投罗网!” 姜小橙微微颔首: “不错,这次龟山遇伏,就是赖文豪搞的鬼,杜蔚带走的那二万精兵,现在一定乔装成龟山派弟子,躲在了龟山之上。” 姜九黎从不怀疑哥哥统兵的能力,但还是皱起了眉头: “杜蔚和赖文豪行军打仗都是草包,我们以少胜多并不困难,但若是强攻龟山,就无法避免自相残杀了。” 姜小橙微微摇头: “我不打算强攻,龟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龟山弟子又武艺高强,不同于寻常山匪,要是那么容易攻上去,朝廷早就将龟山派招安了,而且现在龟山上还有朝廷正规军……” 这些话听上去万分艰难,但姜小橙的神色却愈发轻松: “我翻阅过卷宗,龟山的山腰处有一乱石阵,不知是人为巧夺天工,还是老天鬼斧神工,整个乱石阵暗合九宫八卦之数,一旦进入便如深陷迷宫,很容易遭遇伏击。” 姜九黎已然观察到哥哥的表情变化: “这次嘛,就用不上我费心了,全听哥哥的安排。” 兄妹二人率军重返龟山,第二天黎明,途径一峡口外,但见道路狭窄细长,两旁都是沃沃水田,数以百计的百姓正在逃难,迎面而来。 这些百姓看见姜小橙,急忙围了过来,纷纷跪下磕头: “大人,官府终于发兵来救我们了,自从龟山派易主鬼夜叉,我们受贼人侵扰,生活十分困苦,不得不逃离六邑镇,现在官军来了,我们愿为大人领路,消灭贼人!” 姜小橙下马扶起百姓,问道: “你们可知山腰的乱石阵如何绕过?” 百姓指向峡口左侧的深谷: “这条小路可以通向后山,再绕行到龟山派。” 姜小橙还想听听百姓怎么说,追问道: “龟山派为何行凶,鬼夜叉又是何人?” 百姓们苦不堪言,你一句、我一言: “龟山乃驿道咽喉,原本龟山派行侠仗义,六邑镇倒也富饶。” “可自从鬼夜叉成为掌门之后,纵容门下弟子四处设卡抢劫,顺从者劫财放行,顽抗者格杀勿论。” “听说鬼夜叉喜欢在俘虏的脖子上拴根铁链,像牵宠物狗一样遛弯玩耍,或是动用各种酷刑折磨,直至俘虏耗尽最后一丝元气。” “而且鬼夜叉还特别好色,在山下四处掳掠年轻貌美的女子,日日拜堂,夜夜洞房,天天换新娘。” “鬼夜叉在圆房后的第二天,会从高处抛下新娘的小衣,引得数百名弟子疯抢争斗,谁抢到新娘归谁,因此龟山派弟子无不为他卖命。” …… 百姓们一边谈论鬼夜叉的恶行,一边在前面给姜小橙引路。 姜小橙仔细倾听每一个百姓的讲述,目光左右移动间,看见六邑镇客栈的小二也在这群百姓中,于是问道: “小二哥,昨日在客栈之中发生了何事?” 店小二一眼认出了姜小橙,怯怯道: “鬼夜叉让镇子里的百姓留意大人,如果发现大人的行踪,必须立即向龟山派报信,否则死路一条。” 说着说着,店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小 “前些天,大人被送进客栈之后,掌柜他第一时间告诉了龟山派弟子,可鬼夜叉他不讲信用,说掌柜报信太慢,还是把……” 姜九黎气得鼓着腮帮,直直嘟囔道: “原来你们这群人都想着出卖我们!” 姜小橙淡淡一笑,挡住想收拾人的妹妹: “黎儿,人皆惜命,不怪他们胆小,只怪他们太笨。” 话音刚落,姜小橙一枪崩了店小二,怒喝道: “将这群贼人全部射杀!” “大人,你说什么!?” 士兵们有些迟疑,以为自己听错了。 “将这群贼人全部射杀,违令者军法处置!” 姜小橙倏地暴喝一声,眸子中竟闪着凶芒,似乎血液中有一些嗜杀的因子在躁动,连他自己都为这瞬间的暴怒感到莫名其妙。 主将之命不得违抗,士兵们纷纷开枪射击。 一阵枪响之后,六邑镇百姓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士兵们清理尸体,这才发现,这些人的袖中全部藏着兵刃、暗器。 姜九黎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哥哥,你怎么发现百姓是贼人假扮的?” 姜小橙指向峡口: “道理很简单,你看此处的地势如何?” 姜九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峡口右侧一马平川,直通六邑镇,他们却偏偏指向左侧的深谷,还要主动带路,分明是想将我们引入险地。” 姜小橙点点头: “若他们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胆小怕事,又怎敢主动带路,自入虎穴狼窝?世道不安,麻木的百姓,我信,热情的百姓,我不敢信。” 山峭之上,杜蔚看见姜小橙并未中计,心里一沉: “若是姜小橙攻山,找到士兵假扮龟山派弟子的实证,甚至发现文豪用丹药控制军队,并将这事传回朝廷,恐怕皇上会借题发挥,将我贵妃党连根拔起,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诛我九族……” 杜蔚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他一定要想到对策。 另一边,姜小橙率军来到六邑镇驻扎下来,果然发现六邑百姓皆在镇中,此刻正敲锣打鼓,欢迎官军前来剿灭龟山派。 姜小橙并未作片刻的休息,但也不是忙着排兵布阵、制定作战计划,而是拉着妹妹来到了李文白的住所。 姜九黎问道: “哥,来这干嘛?我还没喝口茶呢!” 姜小橙答道: “赖文豪得势之后,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行事颇为乖张。客栈老板因报信太慢惨遭毒手,李文白同样丢了性命,自然也有原因,而且必定和赖文豪有关。” 言罢,兄妹二人在李文白家中寻找起线索来。 很快,姜小橙便发现了李文白留下的那面腰鼓,手指在鼓面上轻轻一摸,很是干净: “黎儿你看,李文白是个书艺人,长年在外卖艺,家中积满了灰尘,只有这面腰鼓一尘不染,应该是李文白近日返回了家中,刻意将腰鼓留在了此处。” 姜九黎拾起腰鼓仔细看来: “不错,那日在山坳中,李文白和我搭话的时候,腰间就别着这面鼓,难道这鼓里藏有玄机?” 说着,姜九黎将腰鼓晃了晃,鼓里传出轻微的沙沙之声: “哥哥,里面有东西!” 姜九黎立即用小刀划开了鼓面,果然发现了被李文白事先塞在鼓里的那张纸,确切地说,是被赖文豪发现后,重新改动过的那张纸。 “看来李文白就是因为这些纸丢了性命。” 姜小橙缓缓将这些纸展开,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让他捉摸不透,但揣摩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灵光一闪,拿起笔将这些线条连接在一起,一幅地图跃然纸上。 “黎儿,这些线条是绕开乱石阵,直达龟山派的路线图!” ===================== (6056,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2) 姜哲翰向孙老头询问旧社会之事,不想被他父亲知道了。 他从小就很畏惧威严的父亲,似乎一切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三岁时想要什么玩具,十二岁时情窦初开恋上某个姑娘……父亲总能洞察他的想法,因此他从不敢隐瞒父亲。 面对父亲的质疑,姜哲翰低头承认: “是,问过。” “任何人都不能谈论旧社会,忘了!?” “孩儿知错,以后不敢问了。” 父亲的嘴角挂起一丝欣慰: “此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旧社会太过于黑暗,哲翰,你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有些事知道多了,反倒是自寻烦恼。” “是,父亲说得对。” 姜哲翰的额头沁出密密细汗,但并非是因为天气炎热,虽然过问旧社会不是什么大罪,但总归违反了国家的律法。 好在父亲没有多加责怪,只是叹了口气道: “梳洗完‘萝卜’就去向你母亲请辞,她还不知道你要出征。” “是,孩儿本就有这个打算。” 父亲眯起眼,又看了看“萝卜”,不知为什么,又叹气道: “我要去办公了。哲翰,一路保重,天际省是偏远蛮荒之地,那些匪军穷凶极恶,打起仗来可不能心慈手软。” 姜哲翰在青藤军校之时,火器学一科的成绩异常优异,因此毕业后被分入了青龙军,那支以远程火器见长的部队。 他初入军营之时,因为心善,替一个违反军纪理应枪毙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上级求情,和上将李墨之闹了一场不小的矛盾,如果他没有一个当幕僚长的父亲,恐怕李墨之会把他一起毙了。 这件事以后,姜哲翰的父亲动用了一切办法,将他从李墨之麾下调离,成为了一个文职,一个在和平年代无所事事的参谋。 父亲离去,姜哲翰也叹了口气: “是,多谢父亲。” 父亲没再回头,大步迈出门去,四轮机车已经在门外候着,姜哲翰听见门外的轰鸣声渐渐消失,知道父亲已经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父亲身为大同国的幕僚长,素有“铁腕管家”的称号,但姜哲翰却像他母亲多一些,心地善良,做起事来颇有君子之风。 给“萝卜”梳洗完毕,又让马夫添上草料,姜哲翰脱下军装换上换便服,向母亲说完西征之事以后,他方才如释重负。 姜哲翰的母亲早年也是军中将领,而他的外公更是大同国开国元勋,这些在历史教材上都有详尽的记录,因此对于他母亲而言,沙场浴血是一件极其平淡之事。 向母亲辞完行,方才午后,离天黑还很早,姜哲翰心想: “去向老师辞个行吧,虽然他说过,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不要去打扰他隐居,但是我马上就要西征了,这应该算特别的事吧。” 如此忖量,他牵出马来,向城外走去。 老师隐居在南山观音湖山庄,南山上只住着些零星的猎户,极为偏僻,山庄则建在山麓的观音湖边,只有一条通幽小径连接山内山外的世界,因为人所罕至,小径上杂草丛生,难以下足。 姜哲翰走了一程,草越来越深,很快就要没过马背,好在山庄还不算太过偏远,又走了大约二里山路,转过几道弯,终于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好似叠叠的海浪涌上岸滩,又似阵阵的清风吹过松林。 水声来自山庄前的瀑布,瀑布不大但也不小,像是一个娇羞的少女,披着一层银纱,在风中轻轻地哼着小调。 姜哲翰牵着马到了观音湖山庄,山庄临湖而建,左前方有一小片菜园,一个戴草帽的男人正在耕种。 男人听见马蹄声,停下手中的活: “哲翰,今天不是传艺的日子,你怎么来了?” 姜哲翰拴好“萝卜”,走到男人身边,行礼道: “老师,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老师摘下草帽,当作蒲扇来用: “哦?你不愿意练枪了?” “不是,我要随军西征了。” 老师怔了怔,手中的草帽停住了: “肖鹏程失利了?” “是的,大统领决定加派两万援军。” “谁援军统帅?” “上将李墨之。” “五万兵,两位上将……” 老师喃喃自语: “大统领也真看得起五行师。” 姜哲翰一怔,忙问道: “五行师?匪军叫五行师吗?” “五行师”这三个字,姜哲翰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他听到的新闻,看到的军报,只是简单地把天际省的残余势力称为“匪军”。 老师顿觉自己失言,干笑一声道: “没什么,行军打仗可没那么轻松,你可要准备好啊!” “哲翰早有准备,我记得您跟我说过,为将之道,当先治心,胆欲大而心欲细,胆大则勇,心细则智……仁义为纲,不得扰民……” “这话不错,不过在天际省,你想扰民也找不到啊。” 老师笑了笑,又捋了捋略有银丝的胡须: “进山庄坐一会儿吧,走之前,让我再考考你的枪术。” “是!” 姜哲翰心中颇感兴奋。 老师虽然是个平民,但在军中却是名声响亮,从军官到士兵,每个人都说老师枪术天下第一,名师出高徒,姜哲翰虽然只是个参谋,但倘若单论枪术,绝不在那些猛将悍卒之下。 姜哲翰不由心想: “老师要考我的枪术,难道又要传授我绝招了? 进了观音湖山庄,老师却只是将一张床椅拖到院落中,自顾自的侧躺下去,缓缓地从床椅下抽出一杆枪,抛给姜哲翰: “接住,耍来看看。” 姜哲翰抬手接过,只觉轻重合手,轻轻一舞,枪杆坚中带韧,“呜”地一声,竟卷起一道罡风,他大吃一惊,连连赞道: “好枪!好枪!” 姜哲翰掂了掂长枪,这杆枪刚刚制好,枪头还没有开锋,枪杆也没有上漆,可以看到木料上有一圈圈奇怪的横纹。 “老师,这枪杆的木纹可真少见?” “这是九黎木,你运气好,刚好赶上了!” 老师见姜哲翰有些茫然,解释道: “九黎木极其坚韧,是绝顶的枪杆之材,但植木时四季都要为其修枝去叶,且必须长在无风的地方,还要保证光照只从正上方落下,这样九黎木才能笔直生长,一年一节、一节九寸,九年之后方能成材。” “九年前,我将九株九黎木种在这幽谷中,每天浇水施肥,整整种了九年,只有一株合我心意。你数数,枪杆上刚好九道横纹,全长八尺一寸,舞起来不长不短。” 姜哲翰倍感惊讶,培植一株制枪之木,竟然如此艰难,难怪老师要隐居于此,如果没有大量的闲暇和绝佳的耐心,根本培植不出一株完美的九黎木。 姜哲翰将九黎枪横握在手,微微一抖,向上一抛,将老师传他的破炎八十一枪,一枪枪地使了出来。 从第一枪使到第八十一枪,姜哲翰忽地收枪,笔直挺立,心中有些惴惴,担心有哪一枪使得不好,直到看见老师满意的笑,他才放下心来。 老师正喝着杯茶,当姜哲翰使到收枪式时,他放下茶碗,赞道: “哲翰,你的枪术天赋果然出类拔萃。” “老师过奖了,请问刚才我有何不足之处?” 老师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月牙门,向观音湖上望去,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轰隆落入湖中,撞得水面如沸,而月牙门近处的水面依然波澜不惊,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哲翰,你过来看看。” 姜哲翰提着九黎枪走过去,望着瀑布,不知道看什么。 “哲翰,你看这水,由极动到极静,刚柔皆宜。” 姜哲翰脑中闪过一道疾电,仿佛有所领悟: “老师,您是说枪术亦当如此?” 老师微微颔首,笑道: “枪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如果心中只有枪术,那终将只有枪术而已。你的枪术已有一定的境界,但枪终究是枪,你终究是你。” 姜哲翰抬头望天,正午一过,幽谷中便再也看不见太阳,让人觉得白天特别短暂,他依旧感到茫然: “老师,你是说枪术想要大成,必须从实战中吸取经验?” “这仍是枪术……” 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枪乃凶器,旨在杀人,杀人技易学,不杀之枪难学。哲翰,你要时刻记住,不论你的枪术如何厉害,始终不能丢失仁义之心,这才是枪术的真谛。” “仁?” 姜哲翰只觉莫名其妙,仁者无敌当真不是天方夜谭? “回去吧,出征前好好睡一觉。” 老师挥挥手,云淡风轻地说道: “九黎枪送给你,枪套就挂在门后。” “真的?谢谢老师!” 姜哲翰大喜过望、兴奋之极。 将九黎枪装进枪套,他辞别了老师,骑着马走下山去。 走到第一个转弯处,他回头望了望,观音湖山庄已经没在荒草丛中,瀑布声也变得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不日,二万援军浩浩荡荡地出发西征,加上先行的辎重部队,全军总计有三万多人,朝着天际省奔赴。 姜哲翰骑着“萝卜”走在中军,前后望着看不到边的队伍,心中仍在想着枪术的真谛,老师告诉他的那个“仁”字。 不论是父亲还是军校的老师,都告诉他不能对敌人怀有仁慈之心,尤其是在战场之上,更加不能妇人之仁,可老师说枪术的真谛是“仁”,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想不明白,姜哲翰叹叹气,伸手摸了摸九黎枪。 出发时,任朝翼曾笑话九黎枪漆成原木本色,简直是暴殄天物,但他把九黎枪握在手中掂了掂,立时脸色大变,死缠着要姜哲翰将九黎枪换给他。 任朝翼有一柄极品腰刀,刀身薄如蝉翼,姜哲翰早有艳羡之心,以前也缠着任朝翼将蝉翼刀换给他,什么条件都成,但任朝翼百般不愿。 这一次,任朝翼却因为爱慕九黎枪,竟然不惜拿蝉翼刀来交换,但九黎枪是老师一生的心血,姜哲翰想了想还是回绝了。 李墨之的青龙军行军极速,这次没有带大口径火炮,只带了二十门小口径火炮,行军就更快了,一日可行一百里,仅用了二十三天就进入了天际省境。 经过最后一次休整补充,全军穿越不归峪,踏上了征程。 天际省海拔极高,一路走来,全程都在爬山,行军速度瞬间就慢了下来,向导说肖鹏程的军队驻扎在木格村,还要再走个六七天才能到。 姜哲翰本以为天际省穷山恶水,山峰险峻,水路九曲,野兽施虐,但身临其境,只觉得不过有些荒凉,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凶险。 此外,天际省因为海拔太高,虽然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但天空也蔚蓝明亮许多,放眼望去,万里天际如蓝水晶一般清澈,让人顿生不染微尘之感。 其实山河皆美,只是人们的眼光不同。 姜哲翰在马上沉思,任朝翼打马过来,气喘吁吁道: “哲翰,怎么还没到啊?” “还得走几天呢,你坚持不住了?” “我胸闷耳鸣,实在难受。那帮匪军也真是厉害,能在这种鬼地方呆下去。李上将怎么回事,无休无止地行军……” “令行禁止忘啦?别抱怨了,幸好我们都是骑兵,如果是步军疾行,难道你还瘫在地上耍赖不成。” 任朝翼笑了: “你这张嘴!我还不至于那样。你说匪军究竟有多少兵力?” “大约在二万四千左右,你忘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肖上将有勇有谋,统率的三万人都是军中精锐,怎么会败给匪军这群乌合之众,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姜哲翰没有回答,父亲多次告诫,不要随意褒贬他人,但他心中对肖鹏程兵败一事,同样觉得有些奇怪。 莫非,那股残余势力并不是乌合之众?他蓦然想起老师说漏的那个“五行师”,难道,五行师沦为匪军之前,有着辉煌的过往? 风餐露宿,日行夜止,大部队终于在第五天到达了木格村。 木格村本是一个大村,原住民有四千多人,但一下子住进了近六万士兵,这村子立时拥挤得如下饺子一般。 好在大同军一向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进驻木格村之后严守军纪,所有军需皆由后方运送,偶有从当地获取,一律照价付款,所以村民们即便不欢迎,也没有敌意。 肖鹏程带领一班幕僚前来迎接,他经此一败,双鬓的白发增添了许多,显得苍老了不少,以往他本就沉默寡言,现在更不怎么说话了。 由于突然间又多出近三万人,木格村已住不下了,李墨之下令在村外安营扎寨,盘点一路辎重损失,这些都是参谋的工作,因此姜哲翰和任朝翼忙得不可开交。 这两个难兄难弟入伍不久,作为普通军官,自然只能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哪怕他们的父亲都是大同国的高级干部。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璀璨星河已经占据了夜空。 李墨之的军帐中,西征军的高级军官聚在一处商讨军情,姜哲翰和任朝翼两人巡视了一圈,找了块大石头躺下来仰望星空。 天际省昼夜温差很大,天一黑,空气就冰冷下来,但这块石头白天被晒得滚烫,此时躺在上面最为舒服。 任朝翼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短笛,笛声婉转缥缈、欲语还休,姜哲翰数着星星,默默听他吹完,忽然笑道: “朝翼,你肯定是爱上某个女人了。” 任朝翼的脸一下红了,尴尬地道: “瞎说什么啊,没有的事!” ===================== (4513,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斗智斗勇 李文白不同于一般的书艺人,一般的书艺人说书,大多是照本宣科,但李文白说书,在其中融入了许多口技功夫。 他不仅能发出男声女声、老声幼声、风声雨声,还能模仿鸟鸣兽啼,以及各类动物走动、奔跑时所发出的声音。 为了练好口技,李文白曾长期观察过马匹走动、奔跑时的情形,因此他不但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马蹄声,还能根据马蹄声的轻重缓急,大致推断出马匹的速度,以及马匹每一步的距离。 那一天,李文白在山坳中被捉住,并且被蒙上了双眼,但在上龟山的途中,他全神贯注地听起了马蹄声,并默默地数起了马蹄声响起的次数,以此推测马匹所跑出的路程。 李文白心里清楚,那天刮着正南风,因此当风迎面吹来之时,他便知晓马匹正往南边跑动,而当风吹在他左脸颊之上时,他便知道马匹正向西边而去。 不仅如此,李文白还根据马匹的速度与颠簸程度,推断出马蹄踩过的地方哪些是大道,哪些是小路,又有哪些是羊肠小道…… 心中有图,李文白假借创作说书段子,根据自己被绑上龟山派时的推断,在纸上画出了一张路线图,起点是六邑镇,终点是龟山派,中间当然也包括乱石阵的走法。 姜九黎可开心坏了: “哥哥,李文白死得不冤,有了这张路线图,我们就能悄悄地穿过乱石阵,攻上龟山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姜小橙摇了摇头,将图纸翻了一面: “这些图纸已经没用了,真正有用的是这个……” 说着,姜小橙将图纸在桌上压平铺齐,图纸的背面上,还有另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但仔细辨认不难发现,这些线条并不是路线图,而是几个没有含义的偏旁部首,横七竖八地分散写下。 姜小橙仔细分辨着这些偏旁部首 “一、攵、卩、求、人、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又细细看了看,将顺序重新调整: “求、攵、人、一、口、卩,救命!” 姜小橙恍然大悟,一指这些偏旁部首问道: “黎儿,你可认得这是谁的笔迹?” 姜九黎端详了半天,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羊月!?看来是赖文豪霸占了龟山,羊月知道赖文豪在针对我们,又相信我们一定会发现这面腰鼓,因此想用这个办法提醒我们。” 姜小橙微微颔首: “不错,多半是赖文豪发现了腰鼓中的秘密,所以将计就计,让羊月重新画了一幅路线图,想将我们引入险地……” 姜九黎问道: “哥,你打算怎么应对?” 姜小橙斟酌了一会,说道: “龟山上现在有三类人,龟山派弟子、山贼,以及朝廷官兵。其中,龟山派弟子和朝廷官兵,肯定不是真心听命于赖文豪,只是受丹药所控,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而且我怀疑,山上的官兵说不定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山下的我们,才是为祸六邑镇的恶匪,他们只是在协助龟山派剿匪。” 姜九黎最懂哥哥的心思: “所以我们要做三件事,除掉山贼,招安龟山派弟子,让山上的官兵知道真相主动投降,将伤亡最大程度的减少,对吧?” 姜小橙答道: “不错,此外还有一件事。以赖文豪的性格,现在他占据地利、人和,早就该攻下山来了。可他却毫无动静,很可能他早已离开龟山,奔赴襄淮城而去,只是让杜蔚在龟山拖着我。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设法确认……” 姜小橙心中很快拿定了主意,立即着手准备起来。 此刻,龟山派之中,杜蔚倒也清闲,他本担心姜小橙攻山,发现自己让官兵假冒龟山派弟子一事,可如今姜小橙在山下围而不攻,正好随了他的心意,反正他的目的正是在此处拖着姜小橙。 这一天清晨,阳光正好,心情不错的杜蔚正在龟山上闲逛,突然听到一阵吵闹之声,他循声赶去,只见演武场中,黑压压地挤满了龟山派弟子。 弟子分为两拨,一拨是大长老的人,另一拨是二长老的的人,两拨人吵吵闹闹,气氛十分紧张,眼见着就要打了起来。 原来是姜小橙在六邑镇贴下告示,称龟山之上尽是山贼,向路过的江湖豪杰悬赏,取龟山派大长老人头,赏纹银万两,取龟山派二长老的人头,赏纹银三千。 赖文豪离开龟山前曾重选几大长老,并许下承诺,待襄淮城之事一了,便在几位长老中选择一人,接任龟山派掌门,因此几位长老一直在暗中较劲。 大长老本是顺理成章的继任者,不过他是个大老粗,有勇无谋,虽然武艺略胜二长老一筹,但因为性子直,人缘一向不如二长老。 二长老则喝过不少墨水,能文能武,向来瞧不起大长老,他费尽心思地讨好赖文豪,并想方设法地收买龟山弟子,在派中的呼声极高,继任掌门之位已呈水到渠成之势。 岂料,姜小橙搞出个悬赏通告,大长老的人头价值一万两,而二长老的人头只值三千两,两人在官府眼中的重要性相差悬殊。 不言而喻,这个悬赏产生了奇妙的心理作用,仿佛在通告龟山派众人,大长老是官府认可的法定继承人。 如此一来,风向顿时逆转,大长老的势力又死灰复燃,一颗心蠢蠢欲动,要让二长老见见他的老大本色。 二长老不甘示弱,两边的弟子吵嚷不休,剑拔弩张之际,竟有弟子已经开始相互推攘,小事很快就要变成大事。 杜蔚大呼不妙! 为隔绝山上官兵的消息来源,杜蔚将他们与龟山派弟子和山匪分开驻扎,若是大长老和二长老真的打起来,不仅会伤亡惨重,而且局面失控之下,龟山下有官兵围山的消息,很可能传入山上官兵的耳中。 想来想去,杜蔚决定,以龟山派掌门之位为诱饵,哄骗大长老和二长老下山找姜小橙拼命,让他们永远的闭上嘴巴。 如此思量,杜蔚冲到两拨人中间,大喝一声: “大家稍安勿躁,龟山派掌门一位,哪轮得上姜小橙来指手画脚?既然姜小橙贴出告示悬赏我们,我们就杀下山去,谁能砍下姜小橙的头颅,过几天等夜叉大人回来,老夫便向夜叉大人举荐,由谁来做龟山派的掌门!” 杜蔚此言一出,不仅大长老、二长老来了兴趣,其它几位长老也跃跃欲试,急忙率领门下弟子冲下山去,甚至比大长老和二长老跑得更快。 杜蔚的计划很美好,可惜姜小橙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这些天,姜小橙组织官兵和六邑镇百姓,赶制了两千多面丈高的木盾,组织官兵日夜操练盾牌阵。 望见龟山派弟子从龟山上冲下,姜小橙连忙率领官兵占据一处地势狭隘的山道,结成严密的盾牌阵,官兵们躲在盾牌后面,开枪拉弓,阻击龟山派弟子冲阵。 第一轮的火力最猛,冲得最快的三长老,第一个当了炮灰。 紧随其后的二长老,脸上乐开了花,庆幸自己为了保留实力,让门下弟子不要施展轻功,而是骑马冲下山来。 这个时候,大长老见官兵正在搭箭拉弓、装填弹药,立即吩咐弟子向前突击,想要直取姜小橙的性命。 大长老的这波攻势极其猛烈,官兵按照姜小橙的吩咐,假装来不及装填弹药,连连后撤,一帮龟山派弟子急忙骑马追赶。 官兵且战且走,在龟山派弟子追近的时候,突然将盾牌丢在地上,皆是清一色的内面朝上、外面朝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大铁钉。 穷追不舍的龟山派弟子,收缰不住,打头的四、五十匹马全都踩到了带钉的盾牌上,马匹马蹄受伤,惨嘶一声,歪倒在地,后面的战马撞上前面的战马,一时间人仰马翻。 大长老见弟子们乱了阵脚,又见官兵回头杀了过来,这才明白江湖私斗和正规军作战完全是两个概念,急忙喝道: “中计了,赶快撤退!” 姜小橙吩咐官兵一边捡起盾牌,一边追击溃败的大长老,跑出几里路,枪声逐渐稀落,大长老门下的弟子死伤过半。 这时候,躲在一旁暗中观战,等着坐收渔利的二长老方才现身,假装接应落荒而逃的大长老,却出其不意,拧断了大长老的脖子。 二长老见追赶上来的官兵口喘粗气,又见官兵们一手开枪、一手举盾,心想官兵负重追了大长老几里路,体力肯定损耗不小,于是吩咐弟子一举歼灭官兵。 官兵见龟山派弟子叫喊着冲杀了回来,急忙向山道左侧的林地里逃窜,跑出一段距离,见盾牌拿着实在太重,直接将盾牌丢在了林地中。 二长老知道大长老吃了盾牌的亏,于是多了个心眼,怕盾牌下面藏有玄机,展臂挡住身后的弟子,高喝道: “用兵刃将盾牌掀开看看,小心一点,谨防有诈!” 众弟子支出兵刃,小心翼翼地掀开盾牌,这一次,盾牌的下面还真没有什么玄机,二长老悬在喉咙眼里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把盾牌清开,小心上面的铁钉。” 话音刚落,二长老忽然嗅到了一股硫磺和硝石的味道,急忙扭动脑袋,四下张望,只见枯叶堆下冒出缕缕黑烟,他心头一懔,惊叫道: “不好,有埋伏,快撤!” 可惜,在二长老对着木盾疑神疑鬼的这会儿,炸药的火线早已燃完,二长老刚刚提腿,就听得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将一面面盾牌炸上了天。 一时间树木倾倒,碎石乱崩,枯枝残叶带着火花漫天飞舞。 龟山弟子纷纷迈开双腿,拼命狂奔,可还没跑出几步,一面面翻滚着的盾牌如陨石般从天而落,重重地砸到他们的天灵盖上,盾牌上一根根长长的铁钉,穿透颅骨,深深地扎进了脑袋里。 二长老,也未能幸免,随大长老而去。 下山的龟山派弟子十死九伤,发了疯似的向龟山上逃去,姜小橙并没有下令追赶,故意将这些残兵败勇放了回去。 姜九黎抬头望天,朝着龟山方向得意呼道: “哈哈,赖文豪又死了三个长老,三缺一,就等他下去了。” “黎儿,别得意了,事情还没解决呢!” 姜小橙盯着龟山派弟子的尸体看了一会,分析道: “我一发出悬赏,这些长老就冲下山争功,想来赖文豪果然不在山上,所以他们才惦记着掌门的位置。” “此外,赖文豪是个挂不住面子的人,龟山派长老惨败,如果他还不下山找回场子,那就更加说明他不在山上了。” “可就算赖文豪不在,但山上有朝廷官兵,我们不想自相残杀,根本不可能强行攻上去,而且山腰还有乱石阵阻碍……” 龟山之上,杜蔚听说大长老和二长老都去见了阎王,虽然暗自窃喜,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如果姜小橙攻上山来,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第一次对守住龟山产生了一丝怀疑。 沉默间,久不言语的羊月开口说道: “大家先不要心急,几位长老惨败,无非是因为一时轻敌,随他们下山的弟子并不多,我们的损失不算太大。而且,我怀疑姜小橙手中的兵力不多,否则,他早就攻上山来了。” 杜蔚受赖文豪所托,在羊月说话的时候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怕她在关键时刻蛊惑人心,但众人都认为羊月所言有理,纷纷问道: “羊姑娘有何对策?” 羊月看了一眼杜蔚,见他点头方才说道: “我们不是抓住了两个姜小橙的同伴吗?派个人下山告诉姜小橙,让他用粮食和火枪来交换,并且我们要求的数量要多到不合理,若是姜小橙服软,那说明他根本没有攻上龟山的实力。” 众人闻言皆是拍手称好,一些视钱财如性命的山贼急着就要下山,刚欲转身离去,又被羊月叫住: “这些天山上负伤的人多,我们再向姜小橙要一些药材,我之前读过几本医术,知道一些常用的伤药,待我写个清单下来。” 杜蔚一直看着羊月,没有说话…… 六邑镇,姜小橙正在屋内看书,门外的守卫禀告道: “姜大人,刚才有一支箭射入营中,上面绑着一张帛。” 姜小橙将帛展开,上面有字。 姜九黎的小脑袋立即凑了过去: “哥,念来听听。” “火枪五千支,粮食一万石,各类药材十马车,换你同伴无虞。” 姜小橙将帛翻面,逐一念道: “苏木、三七、柴胡克、当归、赤芍、红花、赶山鞭……” 念到这,姜小橙停了下来。 姜九黎可心疼银子了,呼呼道: “哥,这群山贼真是狮子大开口,算了,为了万姐姐和阮姐姐,我的私房钱全都贡献了。” “不!不是银子的事!” 姜小橙摇摇头,缓声道: “就算我们要赎人,也可以动用官府的剿匪之资。只是从笔迹上来看,这些药材是羊月所写,赶山鞭的字体和其它药材都不一样,她在提示我什么呢?赶山鞭?” ===================== (4403,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3) 任朝翼在星空下吹笛,姜哲翰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 “笛声如此缠绵,看你眉飞色舞的模样,加上那色眯眯的眼神,一定是在想哪个女人!” 任朝翼有些恼羞成怒了: “姜哲翰,有时候你真是可怕,似乎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姜哲翰微微一笑: “就你那痴痴的样子,谁都能看出你在想什么,等我们凯旋而归,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吧!对了,她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任朝翼立时警惕起来: “姜哲翰,你想做什么!?” “她要是长得漂亮,那我就和你争争看。” “呸!” 任朝翼啐了姜哲翰一口唾沫: “难怪在军校的时候,就有人称呼你花花公子,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敢挖我的墙角,那我们这兄弟可就没得做了!” 姜哲翰还在军校的时候,每次和周边的大学联谊,他这个英俊潇洒的幕僚长公子,都最为受女大学生的欢迎,是她们择偶的首选。 不过姜哲翰对每个女生都一样地温柔体贴,让他的同学们,当然也包括任朝翼在内,都又羡慕又嫉妒。 面对任朝翼的警告,姜哲翰笑了笑: “你这家伙,开句玩笑紧张成这样,真是重色轻友。” 任朝翼仍然有些惊魂未定,只好讪讪发笑: “谁让我女生缘没你好……” 姜哲翰一拍任朝翼肩膀,坐起身来: “别想太多了,这次西征天际省可不是军校演戏,如果运气不好,我们的尸体埋在天际省也说不定。” “什么?不会吧!” 任朝翼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有些发虚。 姜哲翰站在巨石上,望向远处,一片灯火通明,规模甚大,多半是匪军的营地,他呢喃自语道: “没什么不会的,战场上不死人比死人更难。” 姜哲翰的话似乎一语成谶,翌日清晨,就有一个青龙军的新兵死在了睡梦中,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 慌乱在军营中蔓延,有人说新兵是吸入了瘴气,有人说新兵是被剧毒之虫叮咬,军医说是因为行军太急,水土不服才死的,与瘴气毒虫无关,但军心仍然有些浮动。 天际省的风土人情与东边大为不同,语言也不通,只有极少数村民能用生疏的官话与军队交流,士兵们初来乍到,难免觉得格格不入。 姜哲翰见军心如此,心中不禁忧虑。 木格村距匪军营地仅仅三里之遥,只是当中有一条狭长的山谷,被当地人称作念卡,坚守在这个地方,那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肖鹏程正是因为强攻念卡关失利,才损失了五千余人。 此次西征天际省,天时、地利、人和,大同军一样都没占上,唯一的优势只有兵力,虽然前后兵力接近六万,是匪军的两倍有余,但在此地却算不上什么绝对的优势。 “怪不得肖鹏程会连吃败仗!” 姜哲翰直到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大同国这么多年都不发兵天际省,并不是对旧社会余孽网开一面,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天际省山连山、山套山,地势极其复杂险要,匪军在此扎根多年,翻山越岭自是小菜一碟,出兵剿匪,没有谁敢说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只是倘若再姑息纵容下去,等到匪军日益坐大,那就真的是尾大不掉了,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剿灭匪军,只是这个代价势必极大。 要剿灭匪军,必须先攻下念卡关,但如何攻下这个关口,姜哲翰却无计可施,即便是肖鹏程和李墨之也倍感头疼,故而西征军这几天只是休整操练,一边商议对策,一边适应水土。 姜哲翰眺望念卡关,但见两边的山顶上旌旗招展。 “匪军的旗号是什么?” 姜哲翰顿生疑问,只是距离太远,就算用上最好的望远镜,也仍然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出旗上仅写了一个模糊的字。 …… “大同军的援军主将是谁?” 杨云山半躺在一张白熊皮铺就的软椅上,慢慢地喝着一碗酥油茶。 酥油茶是天际省原住民常喝的饮料,刚来这里的时候,杨云山根本喝不下去,如今他已经五十岁了,在天际省住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已经离不开这种口味很重的茶了。 那个探子跪在帐下禀报: “上将李墨之。” “李墨之!” 杨云山口中的酥油茶全喷了出来: “不会有误吧?” “属下探得明白,绝不会有误。” “居然动用了青龙军。” 杨云山把茶碗往边上一放,虚眼回忆,方才的震惊逐渐消褪,胸中顿时腾起一股烈焰,那是他少年时的豪气。 “没想到四象军会有互决雌雄的一天。” 杨云山擦去嘴角的一滴酥油茶,猛地站起身来: “备马,我要立即向大帅禀报!” 亲兵将他的座骑牵来,杨云山翻身上马,吩咐道: “密切监视敌军动向,不得有误。” 说完,他一挥鞭,向关内奔去。 过了念卡关,是一个绵延数里的高原草地,当杨云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喜不自胜,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屯兵之所。 这么多年以来,五行师在这块草地上开荒种田、放牧牲畜,已经稳稳地在此处扎下了根。 刚来的第一年,当地的土司对他们颇具敌意,曾经联合起来攻打他们,但遭到雷霆万钧的反击之后,土司军土崩瓦解,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们。 不过易守难攻之地往往是把双刃剑,五行师进了这片高原草地,最初只是想躲起来休养生息,日后东山再起,让这支劲旅可以再次席卷中原。 但是大同军在统一中原之后,早已今非昔比,已经远不是他们这一小股部队所能匹敌的了,因此五行师从此放弃东出,一心在念卡关内经营。 经过一列列营房,杨云山来到帅府前,将马交给守卫,径直地走了进去,他作为五行师副帅,面见大帅可以不必让人通告。 杨云山疾步走入,议事厅中却空无一人,令他心中略感恼怒: “人呢?来人!” 一个侍女走出来,向杨云山行过礼: “杨将军,有礼了。” “翰帅呢?人去哪了?” “大帅与冯将军在后院试验飞翔机,我马上去禀报。” 杨云山心中的怒火瞬间平息了。 飞翔机是旧社会军的一种战具,也是四象军中的朱雀军赖以成名的利器,但自从朱雀军全军覆灭之后,飞翔机的制法已经失传。 “看来翰帅有心重建朱雀军,此事若成,四象军又能齐现于世了,只是眼下,四象军却要兵戎相见了。” 杨云山坐下来闭目沉思,没过多久,便听见一阵紧促的脚步声,人未到,翰帅的声音已传了出来: “杨将军,有什么事吗?” …… “要剿灭五行师,必要先攻下念卡关!” 李墨之的双掌猛敲桌面,桌面上有地图,地图上,念卡关的位置被涂抹成了红色,如被血染。 肖鹏程暗自冷笑,这事谁都知道,用不着他李墨之来说。 他对李墨之一直心怀不满,大统领高瞻远瞩、用人不疑,让这个旧社会降将与他同列八上将之席,让他很是不舒服: “李将军果然英明,不知有何高见?” 肖鹏程话带讥讽,李墨之似乎没有察觉,说者无意: “五行师的杨云山是把好手,肖将军曾败在他的手下,莫非心有后怕,不敢放手一搏?” 听者有心,肖鹏程心中的怒火倏地腾起来了,当初他确实在五行师手下吃过败仗,但那时指挥五行师的可还不是杨云山! 肖鹏程强压心头怒火: “李将军是旧社会宿将,知己知彼,我肖鹏程自然远远不及,还请李将军不吝赐教,说一下取胜之道。” 李墨之站直了说道: “肖将军深谙兵法之道,李墨之向来佩服,但用兵精髓,在于奇正结合,君子之师无功而返,那便要出奇制胜。” “李将军所言不差!” 虽然心中怒气未消,但肖鹏程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匪军在此盘踞多年,熟悉地势地貌,并且粮草辎重囤积甚多,防御极为严密,加上用兵张弛有度,我数次以疑兵挑衅诱敌,匪军依然稳坐钓鱼台。” “鹏程无能,实在黔驴技穷,只有强攻念卡关一途,但匪军在念卡关上经营多年,城坚墙高,更有两门巨炮掠阵,我军因此伤亡惨重。” 李墨之说道:“肖将军,强攻若不行,那我们便奇袭。” 肖鹏程答道:“奇袭,奇袭,此处一马平川,念卡关山高谷深,要奇袭谈何容易。李将军,你可不要纸上谈兵。” 肖鹏程口吻激烈,李墨之不以为忤,淡淡道: “肖将军,早年我也曾自诩智谋过人、全知全能,但后来渐渐觉得人力有时而穷,博采众长方是正道。肖将军,不妨先集思广益,看看有无良策。” 肖鹏程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叹气: “也只能先这样了……” 帅帐外,士兵正在用餐。 在天际省米是煮不熟的,因此只能就着水吃压缩饼干和肉干,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任朝翼吃得愁眉苦脸,却见姜哲翰吃得津津有味: “哲翰,这些东西你吃得下去?” 姜哲翰用最后两片饼干夹着肉干吞下去,又喝了口水: “全军士兵人人都在吃,朝翼,作为将领要和士兵同甘共苦,如果连这个都吃不下去,那以后如何带兵?” 任朝翼看着手里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愁眉苦脸道: “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咽不下去……” “你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吃的是珍馐美馔……。” “哲翰,有时我真不相信你会是幕僚长的公子,你仿佛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我想就算给你吃树皮,你也能咽得下去。” “要是肚子饿了,连土我都能吃。” 这个时候,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奔到近前,传令兵高声道: “各位参谋,李将军有请,请速速前去。” 李墨之帐下有九个参谋,各司其职,姜哲翰和任朝翼这几天都在盘点辎重,听到传令兵的话,两人连忙起身,行过一道军礼: “遵命!” 说完,两人向帅帐疾行。 在途中,任朝翼道: “哲翰,是要开战了吗?不会让我们统兵进攻吧?” “参谋虽是文职,但若是事态紧急,同样要上阵统兵的。走吧,想必李将军有军令下达。” 姜哲翰虽然与李墨之吵过架、拍过桌子、闹过不愉快,但平日里不曾少了礼数,就算在身后也是一样。 到了帅帐中,肖鹏程与李墨之两人的参谋已齐聚一堂。 待众人落席,李墨之说道: “各位将军皆任参谋之职,此次我军奉命西征天际省,请各位畅所欲言,有何高见,不必藏在心中!” 这些参谋都知道上将李墨之极富机谋,但从不刚愎自用,一向从善若流,不一会,就有参谋出声: “两位将军,我有话要说。” 这人叫郝义重,追随李墨之已久,是李墨之手下重要的智囊,李墨之有什么事总是先找他商量,通常郝义重发言,代表早已商议妥当,只是换张嘴说出来。 果然,郝义重站起身来: “两位将军,匪军固守念卡关不出,我今天观测周遭山势地形,并无捷径可取,要攻下此关,只能够从正面进攻。” 此言不差,念卡关四周全是突峰兀石,山顶高耸入云、积雪霭霭,所有的参谋都明白,根本不可能翻山而过,只是不敢说出来,唯有郝义重才敢直言不讳。 肖鹏程皱了皱眉道: “难道只有强攻了?” “不错。” 这两个字郝义重说得十分平淡,但所有的参谋都神情紧绷。 肖鹏程强攻念卡关,损兵五千,结果却无功而返,若是继续强攻,就算能攻下来,念卡关前非倒下三四万士兵不可。 另一个参谋声音发颤地道: “李将军,为何不让飞艇连助攻?” 飞艇连是大同军最具威力的部队,不过因为动用成本太高,很少出动,但若能让飞艇连在空中投下炸弹,将念卡关夷为平地,确实比伤亡数万士兵要来的好。 这参谋提出飞艇连助攻,其余参谋都颌首称是。 李墨之叹了口气道: “各位将军有所不知,飞艇最高只能飞到四千米,如果再往空气稀薄的高处,飞艇的气囊就会炸裂。” 李墨之所言不假,当年飞艇初建,曾测试过极限高度,结果刚超过四千米,气囊膨胀炸裂,飞艇上的技术人员全部摔死了,所以后来秉着以民为本的宗旨,飞艇上升的实际高度,被控制在两千米以内。 “可是念卡关顶多也就两三百米而已……” 一个参谋话未说完,就听见姜哲翰在后面小声提醒: “天际省的海拔早就超过四千米了。” 果然,李墨之说道: “天际省海拔太高,飞艇根本无法升空。” 说着,他看了众人一眼: “各位将军,每人拟定一个作战计划,日落之时交给我,这是任务、更是军令,一人计短,众人计长,集思广益,才能想出好办法。” 身居高位,却不搞一言堂那一套,因此姜哲翰虽然一向有些看不起李墨之,但此刻也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敬意。 姜哲翰和任朝翼住在同一个军帐,一回到帐中,任朝翼立即找出纸笔,将心中的蓝图勾画出来。 姜哲翰却慵懒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逐渐西沉,任朝翼的桌上堆了厚厚的一叠计划,他舒了口气,正准备叫姜哲翰去吃饭,扭头一看,却见姜哲翰翘着二郎腿,正望着帐篷顶发神: “哲翰,写计划可是军令,赌不得气!” 任朝翼知道姜哲翰和李墨之闹过矛盾,可如今是在行军打仗,姜哲翰若是有令不遵,那可是要受军纪处分的,就算他的父亲是幕僚长也没用。 姜哲翰淡淡道: “你的作战计划拟定好了?我也想得差不多了,先吃饭去,吃饱了再回来写。” 说是吃饭,其实就是来分一碗汤。 天际省的蔬菜稀缺,李墨之这支援军带了些上来,可蔬菜又不能久搁,所以趁着没坏先煮成汤分给大家。 虽然天际省煮不熟米,但煮菜汤还是勉强可以,丢几片肉干在里面一起煮,居然也有些荤腥之味。 任朝翼咕噜噜喝了一大碗,竟然破天荒地觉得那些压缩饼干没那么难吃了,他感慨万千: “原来菜汤下饼干还挺不错的!” “你多饿几天,啃黄土都会觉得美味。” 姜哲翰微微笑着,把一块压缩饼干在菜汤里泡软,才细细咀嚼。 任朝翼把空碗往桌上一丢: “对了,哲翰,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你先说吧,你想的是什么?” 任朝翼有些不好意思: “我写不出什么来,只是照着兵书抄了几句,无非是诱敌出击、伏兵歼灭、趁势突入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老套路。” 姜哲翰点了点头道: “不老套呀,用兵之道本就如此,我想的方法和你差不多。对了,你准备怎么引诱匪军主动出击?” 任朝翼苦着脸道: “我要是能想出来,那我就去当上将了,多威风,还当什么参谋?” 说话间,他见姜哲翰微微笑着,心中一动,声音一提: “哲翰,你有办法了?” 姜哲翰仍微微笑着: “算是吧,匪军一定会上钩。” “哦!什么办法” “诡道十二法……” ===================== 预告:明天万更。 (5140,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书生有笔 姜小橙击退下山的龟山派长老,杜蔚在羊月的提议下,让姜小橙准备大量的物资交换万恨之和阮静姝,其中包括十马车的药材,而清单中的一味叫赶山鞭的药材,引起了姜小橙的注意。 三天之后,姜小橙准备好了杜蔚要求的所有东西,但他并没有着急与龟山派进行交换,把万恨之和阮静姝赎回来,而是又拖延了几天。 接下来几天,姜小橙时不时地抬头观察风云变化,直到第六个日头,他终于等来了春雨霏霏,这才押上物资,前往指定的交换地点。 姜小橙从六邑镇出来,沿着山路走了二十里,来到了龟山稍低处的塌塌岭,连绵的山丘纵横交错,一条条山陇,一畈畈田丘,看不见人影踪迹,只有被天色映得幽青的雨雾。 突然,四周响起喊杀声,杜蔚并没有遵照约定,带上万恨之和阮静姝前来交换,而是用美女、黄金将山贼们一阵哄骗,让他们骑着朝廷的战马,举着朝廷的火枪,气势汹汹地杀出来明抢。 姜小橙见对方人多势众,高呼一声: “东西不要了,保命要紧,快跑!” 说完,他一拉缰调转马头,领着三四护卫和七八民夫狼狈地逃下山去,山贼并未追赶,一个个欢呼雀跃,纷纷冲上前去争夺战利品,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龟山之上,杜蔚欣喜若狂: “兄弟们,看来姜小橙果然是兵力不足,把药材和粮食搬到仓库里去,火枪给大家伙分了,我们在乱石阵做好防御工事,拖上姜小橙几个月绝不是问题。” 这时候,一个搬运药材的龟山派弟子,突然风风火火地从仓库中冲到了大殿里,连喘了几个粗气,心急火燎地说道: “杜当家不好了!装药材的麻袋里,有一袋是赶山鞭的种子,麻袋上面有一个小洞,这一路上,有大半袋种子都漏了出去。” 杜蔚没有听明白,罢罢手笑道: “无妨,这些种子丢就丢了,难不成我们还真的要在山上种植药材?仓库里那些药材足够我们用上几个月了。” 这龟山弟子急忙说道: “现在可是三月天啊,眼下又春雨霏霏……” 话未说完,杜蔚一下反应过来了,大呼一声: “不好!中计了!” 原来,赶山鞭俗名死不了,别看种子也就米粒大小,但它的生命力却极其顽强,不仅可以生在土里,还能够在石缝中扎根,而且生长的速度极快。 如今正值春雨霏霏,草籽发芽的季节,只需一个晚上,赶山鞭的种子就会从石缝中生出幼苗来。 再过几天,等赶山鞭开花,官兵们顺着赶山鞭花朵的指引,很快就能找上山来,山腰处的乱石阵将变得毫无作用。 落在山路上的赶山鞭种子可以扫起来,可是落入石缝中的种子根本无法清除干净,也不可能等它发芽之后,再一株株地拔起。 杜蔚的心里有如火燎,拔刀架在羊月的脖子上: “你是不是暗中和姜小橙串通好了,信不信我一刀……” “没有!我是让姜小橙准备赶山鞭,而不是赶山鞭种子,想来是姜小橙将计就计,我还有办法……” 羊月打断杜蔚的话,她知道赖文豪不允许杜蔚杀掉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刀刃推离了脖子,接着说道: “在乱石阵支起铁锅,多烧几锅滚水,将滚水倒进石缝,借助滚水的热力,将石缝里的赶山鞭种子全部烫熟,烫熟的赶山鞭种子自然就不能发芽开花,姜小橙的诡计也就不能得逞了!” 杜蔚想了一想,觉得羊月言之有理,将刀从她的脖子上放下,但还是不放心,怕羊月心怀鬼胎,于是吩咐人将她们母女俩看好,不准离开房间半步。 安排好一切,杜蔚带着手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乱石阵,很快便支起了十几口大铁锅,干柴烈火,只烧得水汽腾腾。 大铁锅里的水烧开之后,杜蔚指挥一帮手下,将乱石阵中所有的石缝,来来回回全部烫了三遍,这才放下心来,只道赶山鞭的幼苗甭想再长出来了。 等杜蔚回到龟山上时已经天黑,他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杜蔚还在睡梦之中,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炮响,竟是姜小橙率领官兵,已经穿过乱石阵,攻上了山顶。 杜蔚惊坐而起,大呼一声: “姜小橙是怎么找上来的!?” 炮声连连,杜蔚也没功夫去再去思考,惊得连忙披上衣服,抄起长刀冲出屋子,组织山贼和龟山派弟子坚守大门,决不能让龟山派之中的官兵,知道攻上山来的并不是土匪。 山贼们拿起火枪抵御官兵,一轮枪响之后,一些山贼手中的火枪竟然爆炸了,十根手指连同手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姜小橙命人大声向山贼喊话: “你们从我这里缴获的火枪,全部让我做了手脚,只要扣下扳机,枪膛就有可能炸裂。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死路一条。” 姜小橙话音刚落,一帮山贼登时停了下来,端着火枪不敢轻举妄动,有的干脆把枪扔在地上,拔出腰间的长刀。 这时,一盏盏天灯突然腾起,借着山风向龟山派之内飘去,到达龟山派上空的时候,忽听得噗噗的爆裂声,只见悬挂在天灯下方的圆盘瞬间脱落。 圆盘下落之时,其上扎绑的竹篾如天女散花般瞬间向四周飘落,竹篾上捆绑着一张张纸条,其上写着: “山下乃朝廷剿匪大军,杜蔚犯欺君之罪,尔等万不可与山贼为伍,弃暗投明,其罪可恕,其瘾可除。” 旋即,姜小橙命令官兵高喝军中操练时的口号,龟山派之中的官兵顿时醒悟过来,心知自己被杜蔚蒙骗,于是自发结阵,与龟山派之外的官兵,内外夹击山贼和龟山派弟子。 官军人数众多,不到半个时辰,龟山派告破,两处的官兵如江水合流,山贼们要么死,要么成了官兵的俘虏。 杜蔚一身是血,负伤多处,最后被官兵用牛筋绑了起来,他不肯受降,心有不甘地冲着姜小橙嘶吼道: “那些赶山鞭的种子都已经被我烫杀,根本不可能破土发芽,你是怎么穿过乱石阵的?” 姜小橙微微一笑: “一场春雨,万物复苏,山道上必定杂草丛生,石缝倒入沸水之后,至少一个月内也不会长草,乱石阵中哪条路不长草,哪条就是直通龟山派的正路,这可比寻着赶山鞭的幼苗上山,还要轻松不少啊。” “羊月又设计坑我!” 见杜蔚气歪了嘴,姜九黎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火枪,对着天空开了好几枪,然后瞄准杜蔚,火上浇油道: “时间紧迫,会爆炸的枪就改造了那么几把,这么好的枪,你们却不用,实在是太好骗了!” “什么!姜小橙,你也设计坑我!” 杜蔚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山贼夺取物资会如此轻松,气得“哇”的一声,一口老气没能提得上来,身子一激懔,“噗通”一声,仰身倒在地上,竟然被活活地气死了! 将龟山派控制下来,姜小橙连忙冲进去搭救万恨之和阮静姝,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两个肯为他拼命的姑娘遭遇不测,他…… “姜公子!” 牢门打开,好在两个姑娘虽然有些虚弱,但总归平安无事。 “哥!哎哟,什么情况!” 后来一步的姜九黎,看见相拥而泣的三个人,伤感的小脸上浮现半丝笑容,心想是不是快有嫂子了?可她的笑只浮现了短短一息,旋即声音低沉道: “哥,手下汇报,羊羽死了……” “羊月呢?” 姜小橙派人找遍了整个龟山派,都不见羊月的踪迹,只在某间屋子里发现了羊羽的尸体,她身旁还有几个赤身果体的山贼。 这间屋子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从尸斑的颜色推断,羊羽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也就是杜蔚在乱石阵中浇热水烫种子的时候,据姜小橙猜测,应该是羊羽牺牲了自己,创造机会让羊月逃下了龟山。 姜小橙收编了龟山派,写了一封奏折,吩咐人将杜蔚的尸体送回了宁靖城,又让副将统兵返回泰同城军营,而他则留在龟山,陪万恨之与阮静姝静养。 这些天,姜小橙一边专研医毒二术,一边为万恨之和阮静姝推拿揉捏,加快腰伤的愈合速度,三人经此一难,很多事情都尽在不言中。 浅酒三人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轻把郞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癫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 经过几天的休养,万恨之和阮静姝的气色恢复不少,已经能够独自行走,只是腰上还绑着竹板,行动不太方便,于是姜小橙找来一驾马车,载着万恨之和阮静姝继续出发。 路途颠簸,姜小橙让妹妹与自己扶稳两个姑娘,姜九黎嘿嘿一笑,起身远远地坐到一边去,吐舌道: “哥,做推拿没穿衣服吧?两位姐姐你自己扶好吧。” 万恨之和阮静姝莞尔一笑,微微向姜小橙靠近,心想当初在兴洛城收服偃家之时,遇到的那个算命姑娘,难不成真的要一语成箴? 姜小橙此时无心风月,对众人说道: “此次龟山之行发生了许多离奇之事,我与黎儿本已一命呜呼,结果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实在有违常理。” “神秘组织和星陨谷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都有九霄环佩?” “羊月暗中帮助了我们,现在却下落不明,羊羽又遭遇了什么?” 说到这,姜小橙捏了捏拳头,想起了他做的那个梦,暗念: “姜哲翰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如此像我?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潜意识里总有一股渴望杀戮的躁动?” 想着想着,姜小橙觉得脑袋有些疼,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他继续想下去,他轻叹一声,说道: “我们得尽快前往襄淮城,找到童百战,弄清楚我和黎儿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万恨之有些忧虑,摸了摸后腰的竹板: “以我和阮妹妹现在的状态,恐怕……” “不用担心,此次我和黎儿也算因祸得福。” 姜小橙展开握紧的拳头,掌心轻轻贴在万恨之左肩上。 “内力?不对,这不是内力!也不是真气!” 万恨之一脸诧异,连忙搭住姜小橙的脉门: “虽然很微弱,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独立于脉象的跳动?!”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只要找到童百战,或许就能够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说着,姜小橙握住万恨之和阮静姝的手: “以前都是你们保护我和黎儿,这一次,就换我和黎儿来保护你们,这股力量虽然很弱,但善加利用,也能很强。” 坐在远处的姜九黎终于耐不住寂寞,又凑了过来: “我也能保护两位姐姐哦!” 姜九黎也做了一个长梦,而且梦醒后那股微弱的奇怪力量,似乎比姜小橙还要强上几分,只是她究竟做了什么梦,打死也不肯说,一问就羞红了脸。 几天之后,姜小橙一行人来到了南墨城,距离襄淮城已经很近,他将万恨之和阮静姝安置在南墨城官衙,又向妹妹交代了几句,便化名姜哲翰,独自去了南墨城以北的砚台山。 姜小橙已经见识过赖文豪的诡异武功,因此他决定在到达襄淮城之前,先找几个地方练练手,决不让赖文豪再伤害到任何一个同伴。 砚台山是天罚帮总舵所在之处,天罚帮帮主蒲智明,与姜小橙一样,乃是饱读经书的聪明人,胸中怀有山河之气,但他却不如姜小橙仕途坦荡,前些年屡屡应试、屡屡落榜。 书生有笔曰如刀,但笔终究是笔,变不成刀。 一气之下,怀才不遇的蒲智明索性纠集了一帮落魄侠士,打着“恭行天罚”的旗号,建宗立教、广招弟子,四处设立分舵,诛杀贪官污吏,惩治恶霸土匪,逐渐形成了气候。 天罚帮所作所为本是善举,但其方法过于激进,诸如抢劫官粮救济百姓、屠杀贪官全家老少之类的事情,简直不胜枚举,因而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朝廷思量天罚帮初衷为善,于是采取怀柔之策,派人招安。 可天罚帮二天王肖天蓬,不甘心沦为朝廷的走狗,因而强烈反对,屡次斩杀招安的特使,并对外宣称,绝不为朝廷效力。 朝廷一怒之下,多次派兵征剿,都以失败告终,不仅因为砚台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因为蒲智明足智多谋,他麾下八天王个个骁勇善战。 砚台山地形特殊,山势如同梯子,从低到高共有九层,每一层都像一个大砚台,最高层是天罚帮总舵所在,其下八层设有关卡,由八位本领高强的头领把守,算上蒲智明在内,号称九天王。 这些年来,朝廷招安天罚帮无果,砚台山又久攻不下,伤亡了不少兵卒,无奈只好偃旗息鼓,暂且不管不顾。 这一天,天罚帮守山门的弟子上山禀报,说有一个相貌俊秀的白面书生,扛着一柄与穿着打扮极为不相称大刀,在第一道关卡前叫山,声称要山上入伙。 ===================== 今天还有一更,讲述羊羽羊月母女之事。 羊羽为何为身处青楼? 龟山上羊羽为何丧命? 羊月的身世有何秘密? (4501,防吞记录) 番外04 羊羽羊月 四海城乃是南北通衢、东州门户,往来商贾众多,风流才子无数,自古就是青楼聚集之地,近年来虽然饱经战火摧残,但仍不失为一个寻花问柳的好地方。 两年前的某一天,四海城最大的青楼“燕莺院”新来了一个花魁,令人惊奇的是,来人竟然是一对母女,一对貌如姐妹的母女。 自古以来,青楼女子都是时不过三,不论再天姿国色的女子,一旦超过三十岁,姿色便会开始走下坡路,逐渐对男人失去吸引力。 容貌佳、运气好的女子,有机会嫁到大户人家做妾室,而一些蒲柳之姿只能在青楼再挨几年,多攒些棺材本,等着人老珠黄被扫地出门。 这一对母女,自称娘亲的女人恰好三十岁,正处在那个尴尬的年龄,而女儿刚到及笄之年,想来这个娘亲同样在及笄之年生下了她。 这个娘亲身带诸多忌讳,又是个准徐娘,燕莺院却敢把她推出来做头牌、当花魁,自然是有与众不同之处? 所有人都心怀这个想法,果不其然,头牌开牌的那一天,整个燕莺院挤满了人,客人们都很好奇,这个娘亲有何手段,能在这种烟花场所占据一席之地。 在众人千呼万唤之下,娘亲携着女儿缓缓走下楼来。 不同于以往花魁风情万种的打扮,娘亲素颜朝天,女儿薄纱掩面,却生动地向众人诠释了什么叫做惊艳。 年纪稍大的娘亲身段丰腴,却丝毫不显肥胖,是那一种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熟韵之感。 这种感觉,在寻常青楼女子的身上完全没有,她仿佛是一个天生的官宦之女、大家之妇,却在端庄之中多了几分妩媚,如流水潺潺,有波澜而不浮躁。 年纪稍小的女儿更是令人垂涎三尺,她并没有娘亲身上的万千风情,却自带一种清新纯净的味道,就像是还未成熟的青苹果。 长期混迹于风月场的人,哪一个不是深感此处的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因此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干净的仙子,所有人都倍感耳目一新。 更令人惊讶的是,女儿清澈的眸子中透出一股空灵之气,这种气息,在三岁幼童的身上都找不到,仅有那刚刚出世的婴儿,才会有这种气息。 “浓妆淡抹总相宜,今日一见,方知此句神髓。”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才子出声称赞。 有人起头,这股惊艳带来的沉默终于消失无形,众人喉头蠕动、咽下唾液,赶紧把那锦绣文章从腹中掏出,大大显摆一下。 可不成想,众人吞津咽液的动作却是如此整齐,以致声音如此之大,只惹得美人忍俊不禁,客人们犹如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身子。 “各位恩客,小女子带女儿初到贵地,只为讨几分生活,若有不尽之处还望多多体谅呢。” 娘亲说话带着江南之音,听起来更加妩媚多姿了。人美,声音也美,再看看她身边牵着的小美人,众人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 所有人纷纷臆测,女儿薄薄的面纱之后,长着一张如何精致的娇容,平平的衣表之下,有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各位恩客请了,羊羽只是来燕莺院讨生活,她女儿孤苦无依所以才放在身边,方便照顾。” 老鸨说的很委婉,但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精,知道老鸨在说,娘亲是出来卖的,但女儿不是。 不是最好,那说明还不曾有别人染指,是一块完璧,至于不想卖,哼,进了风月场,哪还由得了她们母女做主? 但这种霸王硬上弓之事,自然不能在人家开牌第一天就做,否则就是不给燕莺院面子,以后就别想在各大青楼里混了。 一般来说,从开牌之后,看头牌的火热程度,客人们一般会在两个月到半年左右之内,仅仅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等过了这段时间,如果你的手段足够硬,那就随便你了。 接下来便是在座的客人们一一介绍,羊羽也按照礼数一一回应,端的是令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适,而她女儿仅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双空灵的眸子闪闪烁烁,不停地撩动众人的心弦。 “各位恩客,实在抱歉,我女儿自小生病,神智迷乱,口不能言,心不能思,除了我这个娘亲谁也不认识,我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在身边,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羊羽盈盈万了一个福,胸口的波涛呼之欲出。 “咳咳……” 尴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客人们都顾左右而言它,大多是饱读圣贤书的士子,怎会对一颗不谙世事的婴儿心亵渎呢? 只是众人眼中的炽热,似是寒冬的大雪也无法淹没。 开牌当日,在羊羽的长袖善舞中安稳度过了,在众人有意无意地传播下,羊羽的花名冠绝一时,四海城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生平不识并蒂莲,万般风流也枉然。” “我的乖女儿,要是没有你,拜倒在娘石榴裙下的客人可会少很多呢!娘已经托人打点好关系,你明天摘下面纱去四海学院读书,逢人不要再说是我的女儿。” 羊羽捧着女儿娇嫩的脸庞,将女儿拥入怀中,如一条毒蛇缠绕在一朵白莲上,妖艳与纯净间杂…… “臭婆娘!吹拉弹唱样样不会,前庭后门处处不通,你究竟会不会伺候老子,难怪一直怀不上种!” 一个大巴掌迎面抽来,羊羽想躲,可身子怎么也躲不开。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虚惊一场,女儿在她的身边像猫一样蜷缩着,睡得很安详。 “现在我样样都会了,满意了吧!” 羊羽恨得咬牙切齿,她抚摸着女儿娇嫩的脸,忽然眼神又迅速变得温柔、怜悯,她躺在女儿的身边,抚摸着女儿圆润的耳垂: “女儿啊,你知道娘刚才骂的人是谁?他可能是你的便宜老爹,他怪我什么都不会,他找来了一群臭流氓……” 羊羽喃喃,仿佛梦呓,但又似乎不是,痴痴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春闺幽怨图,这幅图是她亲手所画,这些年,她流转了数个风月场,却一直将这幅自画随身携带。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燕莺楼花魁羊羽的花名无人不知,慕名来访的客人地位越来越高,也原来越有钱,最后连阿卑的官家人也忍不住了。 但令人奇怪的是,原本一个个胜券在握,臆想着母女通吃的老爷们,不仅连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儿没有见到,甚至连预料中那个手到擒来的娘亲,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这些小挫折当然不能浇灭众人的心头之火,反而那只名叫欲求不得的小猫,在他们心里轻轻地挠、轻轻地挠,瘙痒难耐。 “月儿,娘要扛不住了呢!” 羊羽轻轻抚着女儿的脸蛋,喃喃道: “哈禄腾手上有枪、有权,他已经问过娘两次,事不过三,下次再不答应的话,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说,娘该不该把你送出去呢?” 羊羽看着服下蒙汗药的女儿,犹豫了很久之后,双手简练地把女儿剥成小白羊,她端详着女儿的每一寸皮肤,洁白无瑕,依稀可见当年。 “不!不!你是娘唯一的亲人,娘脏了,你不能脏!娘之所以从黎水城来到四海城,从百花楼来到燕莺院,就是希望你可以在四海学院安心念书。” 当年晚上,羊羽拼命地讨好哈禄腾,希望他能够放过一尘不染的羊月,希望女儿这朵白莲有一天能够在朝堂上绽放。 兴许是老天眷顾,第二天一早,羊羽本还在犹豫如何向哈禄腾开口,哈禄腾却被紧急召去官衙,尔后统兵征剿五湖水寨,结果一去不复返。 …… 两年之后,龟山派中,因羊月多次暗中协助姜小橙剿匪,遭遇杜蔚怀疑,母女二人被杜蔚禁足在房中。 羊羽故技重施,以美色引诱看门的山贼,一凤斗三龙,在战况最烈的时候,她拾起发簪刺杀了一个山贼,与此同时,躲在一旁眼不见为净的羊月,趁机冲出来用匕首杀死了另一个山贼。 第三个山贼当即反映过来,以蛮力从羊月手上夺过匕首,反手一刀向羊月刺去,岂料羊羽挡在了女儿的身前,不避不让,死死地按住山贼的嘴巴,不让他呼喊同伴,可如此,又挨了几刀。 羊月像发了疯一般,抽出发簪猛刺山贼,速度之快犹如练家子,山贼捅出一刀,她就能扎出四、五下,生怕扎慢一下,娘亲就会坚持不下去。 七、八十下之后,满身血窟窿的山贼终于再也无法举刀,但羊羽也再也站不住脚,她躺在女儿怀中,脸色惨白: “月儿啊……呜!” 她抽搐了一下,摸了摸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匕首,望着女儿仙女般的面孔,看着女儿空灵眸子: “月儿已经十七岁了呢,你一直问我你爹是谁……还记得娘随身携带的那幅画……带着它去……记住娘的话……你单纯……任何人的话都不可信……若姜……没有杀掉赖文豪……就不要回宁靖……” 羊羽轻抚女儿脸蛋的手,倏地落了下去。 羊月知道,娘亲希望漂亮地离去,她抹着娘亲的血迹,在她惨白的脸上描绘,涂抹,很妖艳,很明丽。鲜血染红了羊羽的衣服,她就像是血池中怒放的红莲,绚烂、转瞬即逝。 “娘,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说完,羊月换上山贼的衣服,偷偷地下山去了。 一个月之后,一个距离龟山很远的地方,钓鱼门大弟子钟辉,与仙跳派大弟子郭槐,正各自带着师弟们拼死打斗,为的是抢到无名氏的春闺幽怨图。 据说春闺幽怨图表面上画的是闺中怨妇,实际上是功法秘笈,也有人说那是一幅藏宝图,如果能参透其中的奥妙,取得宝藏,便可富埒王侯。 总之最近在归一岭这一带,出现了很多关于这幅图的传言,但图中究竟隐含着什么秘密,却没有人知道。 混战之中,这幅图飞落到一个女乞丐脚边。 女乞丐约莫二十岁左右,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她刚经过这里的时候,碰到那些人在激战,因害怕而躲起来。 当女乞丐好奇地捡起画轴之时,钟辉和郭槐已经扑到她跟前。 钟辉命令道: “把画扔给我。” 郭槐也大声喝道: “别理他,给我!” 女乞丐嗫嚅着、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钟辉和郭槐作势要从女乞丐手上抢回画轴。 “都给我住手!” 随着一声威严的断喝,一个长相俊雅的中年男人从天而降,以身挡在女乞丐前面,将画护在手中。 钟辉和郭槐一看来人是冢虎堡的当家司马亿明,忙退了回去。 司马亿明虽然是个跛子,但却练就了一身不俗武艺,他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交际甚广,归一岭一带没人敢得罪他。 司马亿明一脸凛然,正色道: “我们归一岭上七十二帮,向来同气连枝,并以正道中人自居,怎能轻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传言?为抢夺一幅莫名其妙的画卷自相残杀。” 女乞丐忽然跪在司马亿明面前,惊疑地问道: “大侠,你刚才说这图叫什么?” “春闺幽怨图。” “真的叫春闺幽怨图?” 司马亿顿生狐疑,一个女乞丐怎会对这图感兴趣? 女乞丐又恳求道: “大侠,请你打开画让我看看好吗?” 司马亿明看出女乞丐神色有异,便将图展开了。 图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少妇在花园里发呆,痴望着她身前树枝上的一只画眉鸟。 女乞丐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大侠,这画是我的,是我娘……” 这女乞丐原来是羊月,她哀哭道: “这画是我娘年轻时画的,画上的人就是她。大侠,我一路奔波来此,只是为了找爹,但画卷却中途被人劫走,要是没了这幅画,我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司马亿明将羊月带回了冢虎堡。 冢虎堡位于归一岭最上方,是归一岭七十二帮之一,拥有千亩土地,徒孙百名,是最有可能成为这些小帮派龙头的势力。 司马亿明将羊月带回来,就是告诉归一岭的七十二帮,不许任何人再夺羊月的春闺幽怨图,他本以为凭自己的威望能平息这场风波,结果事与愿违。 毕竟这幅图已经在归一岭掀起了风浪,虽然羊月说了这图里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七十二帮就是不信,他们在得知羊月住进了冢虎堡之后,纷纷派人到冢虎堡外蹲守。 这一天下午,穿戴一新的羊月拿着图在花园里仔细看着,渐渐地眼睛潮湿了,司马亿明慈爱地问道: “羊姑娘,现在冢虎堡外一大帮人虎视眈眈,司马叔叔保不了你太久,你给叔叔说实话,这幅画真的没有任何秘密吗?” 羊月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这幅画如果真有秘密,我又怎么会落魄至此?虽然它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但对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我还要靠它寻找爹呢。” 司马亿明想了想,问道: “你以前见过这幅画吗?” 羊月点了点头,说道: “见过,我小时候,娘常常拿出来看,每次看它都会哭。” 司马亿明从羊月手上将春闺幽怨图拿去研究了几天,确实没发现任何秘密,最后对羊月说: “七十二帮认定这副画藏有玄机,驻扎在冢虎堡外不愿离去,我们必须将这幅画当众毁了,才能消除归一岭因为它而产生的纷争。” 可要毁了这幅画,羊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哭着说: “这可是我娘亲的唯一遗物,你就给我留下吧!” 司马亿明诚恳地说道: “如果你娘亲在世,她一定不愿意看到这么多人为此丧命。再说,你要是拿着画离开冢虎堡,很快就会惹火烧身,你还怎么找你爹呢?” 羊月听了,含泪答应了下来。 几天之后,司马亿明将聚集在冢虎堡附近的七十二帮请了进来,当着一众帮主和长老的面,司马亿明大声道: “各位归一岭的同道,我身边这位姑娘,就是春闺幽怨图的主人羊月姑娘。这几个月来,这幅画是怎么流入归一岭的,无人知道,但因为它七十二帮都有死伤,我个人认为,实在很不值得。” “我们归一岭七十二帮向来同心同德,却一直被江湖上的名门正宗轻看,嘲笑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我们为了一幅不相干的画卷自相残杀,岂不是更让人瞧不起?为了不再让这幅画害人,在下已经得到羊姑娘首肯,现在就当众毁了它。” 众人听了,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羊月忽然朝众人跪下,哭道: “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这幅画是我娘的遗物,没有任何秘密,上面画着我娘的像,我真的舍不得毁了它。求各位可怜可怜我,让我保留它好不好?” 羊月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大家保证不再抢夺那幅画。 羊月的眼泪倒也令一部分人动容,郭槐跟他师傅低声商量了一下,挥了挥胳膊,大声道: “既然这幅画没有什么秘密,那么我们仙跳派郑重声明,不再对这幅画有任何想法。” 钟辉也喊道: “各位、各位,我钓鱼门也不会再对这幅画有任何想法,但是我觉得还是把画毁了为好,这样,才能保证羊姑娘的安全。” 众人议论纷纷,赞成毁画的人占了大半。 司马亿明知道,就算那画对众人毫无意义,但还是毁了它才能让众人放心,所有人都担心其他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让自己吃了亏。 司马亿明将羊月拉起来,然后伸出手,示意她将画给他。 羊月流着眼泪,迟疑着。所有人都看着她。 司马亿明微微笑道: “羊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绘画的人将画临摹下来了,你照样可以看到你娘的遗像,如何?” 羊月抹了泪,果断地说道: “不用了,不是我娘亲手所画,意义已经完全变了,我要让娘永远地活在我心里。” 说着,她将画递给了司马亿明。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司马亿明将画从中间撕开,但是撕着撕着,那画布就出现了异常,原来画布中有夹层。 眼尖的人惊呼起来: “有秘密,这幅画果然有秘密!” 司马亿明将画布撕开,小心地取出紧紧粘在画布中的夹层,那是一块特制的绢帕,薄如蝉羽,上面却写着几句话。 司马亿明快速地看了那几句话,惊疑地看着羊月。 羊月问道:“是我娘的遗书吗?写的什么?” 有人道:“司马先生,快给大家念念。” 司马亿明道:“羊姑娘,你娘叫什么名字?” 羊月答道:“羊羽。” 司马亿明喟叹:“不,她叫翔翔,她是我的发妻!”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司马亿明的发妻叫翔翔,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个多情的才女,甘愿嫁给跛脚的司马亿明,成为归一岭的美谈,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 不过十七年前,翔翔突然病逝,使司马亿明遭受了重大打击,直到十年前,走出阴影的他才续了弦。 但是翔翔死前,并没有生孩子,如果羊月真是翔翔的女儿,那说明当年翔翔根本就没死。 翔翔的遗书上,用蝇头小楷写着这样一段话: “月儿,别怪娘骗了你,你爹其实是冢虎堡当家司马亿明。娘当初因为爱他而嫁给他,可是后来看到他的跛腿,渐生厌恶之心。” “这时,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娘的生活,娘带着身孕无情地抛弃了你爹。可是,娘生下你后,又被那个男人抛弃了。” “娘后悔莫及,这辈子没脸回去见你爹,娘死后,你就回去认爹吧,不洁的娘。” 羊月捧着遗书,泪眼望着司马亿明。 众人都没有想到,司马亿明和他妻子翔翔,居然还有这么一段隐秘的纠葛,禁不住叹息起来。 司马亿明看着羊月,激动地说: “月儿,你娘跟着别的男人走了,我找不到她,只能对外宣称她死了。其实,我一定会原谅她的,她应该回来!” “你真是我爹吗?” “你娘遗书在此,还会有假吗?” “爹!” 羊月扑通跪了下去。 “乖女儿!” 司马亿明去拉羊月,羊月抬手相迎。 可就在那一瞬间,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羊月的袖中飞出,击穿了司马亿明的胸膛,羊月宽松的衣袖里,藏了一把短枪。 冢虎堡的人立刻亮出兵器,向羊月扑去。 柔弱的羊月连忙摸出小刀扑向司马亿明。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羊月站起来,神态全变了,大声道: “冢虎堡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我是司马亿明的女儿不假,但这个司马亿明却不是我的爹!” “十七年前,这个和我爹相貌酷似的家伙看中了我娘,仗着武功不错,竟害死了我爹并冒充他,霸占了我娘。” “我娘本是大家闺秀,向来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可这个人却思想龌蹉,在床帏中有着很多变态的举动。” “我娘察觉到他是假的,苦于没有武功,不能为我爹报仇,于是设了个跟别的男人私奔的局,离开了冢虎堡。” “如果不信的话,各位都知道,司马亿明是跛子,可是这个家伙的两条腿,却是好好的。” 说到这里,羊月撕开了司马亿明膝盖以下的裤管。 果然,他的双腿完好无损,众人一片唏嘘。 羊月抓起司马亿明,又道: “我只是找人暗中向你透露,春闺幽怨图与冢虎堡家传有关,你却散布各种谣言,说它暗藏绝世功法和藏宝图,骗七十二帮纷纷抢夺,而你就出来当好人、立威信,想为以后统领七十二帮做准备!” “再告诉你,我不叫羊月,我叫幽怨,司马幽怨,春闺幽怨图除了要用假遗书迷惑你之外,就是告诉你,我司马幽怨要来报仇。” 司马亿明本以为当着众人的面毁掉春闺幽怨图,就能逼着羊月,不,逼着司马幽怨将画里的秘密说出来。 可是他这个伪君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落得如此下场,他以为翔翔当年根本没有察觉他是假的,更没想到他霸占翔翔之时,翔翔已经有了身孕。 只不过羊月究竟是谁的种,恐怕连羊羽自己都不敢保证,兴许是那些流氓呢?兴许是羊月杀了自己的生父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羊羽知道,羊月肯定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而她也告诉了自己的女儿,今后任何人的话都不能相信…… ================== (6865,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4) 西征天际省,李墨之苦无良策,于是集思广益,让麾下参谋各自拟定一计,再集众人之长,希望能想到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 任朝翼写写画画了一大堆,回头却见姜小橙一直在床上发呆,似乎不急不忙,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诡道十二法。 所谓诡道十二法,出自一本古代兵书,虽说此书乃兵圣所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无非是一些人人皆知的纲领性文字。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看起来长长的一大段,总结起来也就五个字: “兵者,诡道也!” 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在军校的兵法教材上有很多,任朝翼读得也很熟,但一向觉得没有实用价值,没想到姜哲翰竟以此设计,他心中颇为好奇,连忙问道: “你想的究竟是什么计谋?” 姜哲翰坐到了桌前,拿起一支笔: “我写下来让你看吧。” 姜哲翰写的不多,寥寥几张纸,他刚一落笔,任朝翼忙不迭地抢过来看,待把几张纸看完,倒吸一口凉气道: “哲翰,你的计谋太绕了,匪军能上当吗?” “若是换作他人,一定不会中计,但匪军与我军交战多年,对我军知根知底,反倒是必中此计!” 言罢,姜哲翰用手指在光光的鼻尖下一抹,做出整理胡子的动作,这正是郝义重在发言兴起时的习惯动作。 任朝翼仍有些惴惴,不知道姜哲翰的计谋到底行不行。 日落西山之时,十几个参谋竟交出了几十份作战计划,想来是有人文思泉涌,以致在李墨之面前堆出了一座小山。 放下作战计划,一众参谋各自返回军帐,静候李墨之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会采取谁的计策。 很久都没有动静,夜已深,姜哲翰正准备睡下,忽然听见一道风风火火的奔跑声,有人在帐外呼喊: “请问姜哲翰参谋在哪顶军帐?” 姜哲翰重新穿上衣服,走出帐篷,挥手道: “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那传令兵小步跑到姜哲翰跟前,行礼道: “姜参谋,两位将军急召,有事商议。” 任朝翼略微吃惊,但也不觉得太过意外。 姜哲翰扭头向任朝翼得意地一笑: “朝翼,我先走了。” 说着,他又摸了摸那并不存在的胡须。 姜哲翰来到中军帅帐,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李墨之与肖鹏程正在商议着什么,那传令兵呼了声: “两位将军,姜哲翰参谋到。” 肖鹏程抬起头: “快,快请他进来。” 姜哲翰走了进去,行了一礼道: “肖将军、李将军,姜哲翰见过。” 李墨之手中拿着几张纸,正是姜哲翰交出的那份作战计划,他听见姜哲翰的声音,站起身说道: “姜参谋,请坐。” 姜哲翰落于偏坐,不动声色、无嗔无喜。 李墨之看了一眼手中的纸: “姜参谋,你的计划我与肖将军都看过了,觉得几十份作战计划中,你的这份最为亮眼,且具有可行性。” 李墨之还没说完,肖鹏程已急不可耐: “不错,你竟然能想到如此奇计,五行师曾经吃过飞艇连的大亏,这一次肯定要上钩……” 姜哲翰眼中一亮,从肖鹏程嘴里再次听到五行师这个名字,让他不由猜测,老师和肖鹏程都见过旧社会,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李墨之觉察到肖鹏程有些失言,出声打断: “姜参谋,你想这个计划用了多长时间?” 姜哲翰直言道: “没用多久,就是白天李将军提起飞艇时突然想到的。” 肖鹏程连连叹道: “姜参谋,你可真是个天才!” 姜哲翰的父亲是幕僚长,肖鹏程他虽然也是高官,但和幕僚长相比还是要差上一些,这个马屁顺其自然,不拍可惜。 听说这个计划是突然想到的,李墨之恍然大悟: “难怪这个计划虽然出人意料,但存在不少疏漏,甚至有些一厢情愿,这计划想要成功,前提是匪军指挥必须相当聪明,却又不能太过聪明,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否则便不会按照你的想法行动。” 姜哲翰怔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在他想来,这个计策匪军一定会中圈套,并没有考虑到特殊情况,例如匪军指挥是个庸才。 肖鹏程在一边打圆场: “姜参谋在仓促之中想出此计,难免有疏漏之处,我们自然还要多加商讨,让这个计策变得天衣无缝。” 李墨之叹了口气: “杨云山并非无能之辈,天际省贫瘠,匪军在他的经营下,这些年实力反较当初有所增加,这可是天大的能耐,与这种人为敌,若稍有考虑不周,只怕连我也要吃败仗的。” 肖鹏程脸胀得通红,喝道: “李将军,你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肖将军请千万不要多心,我只是强调用兵需要慎之又慎,考虑到各个细节之处,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 肖鹏程依然感到气恼,但脸上不再发作,他重重地吐了口气: “李将军,依你高见,该如何应敌?” “姜参谋此计甚秒,已经颇具雏形,只要以此为基础,再制定一些应变之策,便可依计用兵。肖将军,不妨将你帐下的参谋再请过来商讨一番?” 李墨之意识到刚才无意中冒犯了肖鹏程,语气平和了不少。 肖鹏程微微颔首: “好吧,我马上让他们过来。” 姜哲翰忽然补充了一句: “两位将军,请从今晚开始,将夜间巡逻的士兵减少一半。” “为什么?!” 肖鹏程一怔,不解道: “如此一来,匪军细作不是更容易探知我军底细?” 李墨之微微一笑: “不错,正是要让匪军探知我军底细。” 李墨之看了一眼姜哲翰,眼中饱含嘉许之意,这两人皆是极富机谋之人,姜哲翰短短一句,李墨之便心领神会,肖鹏程却要逊色一筹。 肖鹏程又是一怔,旋即也微笑道: “不错,不错!” 也不知道肖鹏程是真明白,还是装作明白。 ……念卡关内 “敌军有何异动?” 杨云山一口气喝完酥油茶,抹了抹嘴角,向探子问道: “敌军这几天只是操练休整,似乎还无法适应天际省水土。此外,敌军正在大量收集牛羊等各类皮革,不知道有何用途。” “大量收集各类皮革?” 杨云山怔了怔,心中揣测: “皮革最主要的军事用途是制作盾牌甲胄,李墨之不可能临阵了才制作这些东西,他究竟想干嘛呢?” ……良久,杨云山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 “敌军是不是在熬一种极臭的东西?” “是的!” 探子怔了一下: “敌军在熬一种黑糊粘稠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杨云山自喃道: “又想出动飞艇连啊……” 五行师当初所向披靡,却因为两场大败仗不敢自称百战百胜,其中一次灭顶之灾正是败给了飞艇连,六万五行师溃不成军,只逃出他们两万余人。 “飞翔机本已是妙不可言,但大同军的飞艇更为神奇。看来,大同军因为攻不破念卡关,终于使出杀手锏了。” 杨云山心头一阵茫然,那一场大败仗中,五行师不仅要面对遮天蔽日的大同军,还要防备飞艇的轰炸。 那一场大败仗,杨云山的耳朵几乎被爆炸声震聋了,从天而降的炸弹,让百战不殆的五行师也惊惶失措,以致弃甲曳兵。 那一场大败仗,杨云山心中留下了阴影,五行师的五位统领阵亡了三个,连智谋过人的孙策来都战死沙场,最后只能让杨云山扛起统率残军的重担。 这副担子太过沉重,幸好,还有翰帅…… “翰帅能应付过来吗?” 杨云山迷茫地望向东南方。 念卡关犹如猛兽的獠牙,扼住了念卡谷要道,敌军想要越过这道天险,除非长出翅膀飞过来。可是,敌军现在真的要飞过来了,念卡关天险还守得住吗? 一阵南风吹来,从敌军扎营的方向吹来,杨云山走出帅府,登上城头,望向安放在两侧谷顶的轰天炮。 在此处立稳脚跟之后,杨云生第一件事就是重铸轰天炮,正因为有了这两门轰天炮,敌军无法越雷池半步,屡次在念卡关前损兵折将。 可惜的是,飞翔机的制作太过精巧,朱雀军全军覆灭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制作这种飞行战具了,如果朱雀军还在,大同军的飞艇虽然厉害,也根本不足为惧。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来,杨云山逐渐清楚地认识到,他最多只能算冲锋陷阵的勇将,并不是运筹帷幄的大帅之才,因此才将指挥权交给了翰帅,只是翰帅究竟能不能化险为夷呢? 也许,只有此战胜了,翰帅才能真正称为翰帅吧。 杨云山将念卡关之事交代下去以后,又返回了帅府,翰帅仍不在内,还在后院测试飞翔机,想来飞翔机的制作依旧不得其法。 当翰帅的脚步声再次从后院传来,杨云山已经急不可耐了,不等翰帅出来,先行了一礼道: “翰帅,末将有事禀报!” 翰帅和冯健一起走进屋内。 冯健当初号称天下第一大力士,与他角力之人从未胜出,此时的冯健须发皆白,这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因为征战辛劳,看上去就像六十岁的老人。 翰帅一把扶起杨云生: “杨将军请起,我不是早说过您不必行礼了吗?” 旧社会所谓的行礼便是下跪。 杨云山坚持将礼行足,方才说道: “翰帅,敌军四处收集皮革,还在熬煮沥青。” 翰帅还未开口,冯健已惊道: “什么?难道敌军要造飞艇?!” 虽然冯健等人不知道制作飞艇的方法,也不知道飞艇如何才能升起来,但他们很早就知道,制作飞艇需要大量皮革、沥青。 杨云山点了点头道: “正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翰帅微微皱眉: “飞艇?不可能吧。” 杨云山语气坚定: “我已经让探子多次确认,应该不假” 翰帅走到帅府门口,望了望明亮清澈的天空,缓缓道: “不会,在天际省,飞艇根本升不起来。” 杨云山和冯健齐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 翰帅答道:“天际省海拔极高,已经超出了飞艇升空的极限高度。” 冯健追问:“十几年过去了,兴许大同军改进了造飞艇的工艺?” 翰帅不信:“倘若如此,大同军定会随军携带制造飞艇的材料,又怎么会临阵磨枪,现在才开始收集皮革?” 杨云山心中一缓,认为翰帅分析得有理有据,想来是自己多虑了,但他仍然心怀疑虑: “不造飞艇,那他们收集皮革有何用途?” 话音刚落,一旁的冯健脱口而出: “做甲胄,或者是造攻城器械吧!” 杨云山心头一颤,暗想冯健这些年长进不少,再不是当初那个浑身力气的莽夫了。 翰帅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只是做做样子。” “做做样子?” 杨云山和冯健同时叫了起来。 翰帅点了点头,解释道: “敌军收集造飞艇的材料,一定会造出飞艇,但不过诱敌之计。敌军在木格村不能持久,不像我军念卡关内有良田十万亩,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敌军的粮草供给困难,半年之后必定粮绝,只要我军坚守不战,待敌军粮草将尽,他们要么不计代价地强攻,要么灰溜溜地撤军。” 杨云山和冯健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想吓唬我们,骗我们出关交战!” 翰帅淡淡地笑了笑: “不错,只要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就无可奈何。” 杨云山心中又放松了一些: “难怪敌军将巡夜的士兵减半了,原来是向我军示弱,想骗我军趁夜去袭营,我们偏不中计,就是固守不出。” 杨云山一脸轻松,翰帅却仍有忧色: “固守只是权宜之计,敌军的兵力两倍于我军,倘若敌军不惜一切代价地强攻,做出牺牲一半士兵的觉悟,念卡关恐怕挡不住敌军,一旦敌军突入到关内,我军的胜算就很渺茫了。” 闻言,杨云山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杨云山相当清楚己方现在的实力,念卡关仅有兵力两万余,近些年虽有新兵补充,但新兵没有经历过当初的大风大浪,战力要弱了许多,一旦敌军突破念卡关,关内乃是一马平川的高原草地,根本无险可守,必定会一败涂地! 想着想着,杨云山眉头紧锁: “战也不行,守也不行,那该如何是好?” 翰帅胸有成竹道: “将计就计!” ===================== (4274,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枪如刀 姜小橙大难不死,一场长梦之后,体内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为了尽快弄明白那股凭空出现的诡异力量,他化名姜哲翰,独自一人来到了天罚帮拜山头,想要找一个地方练练手。 蒲智明率领麾下八位天王,来到山门塔楼之上,果然看见一个清秀的书生,扛着一柄与其穿着打扮极为不相称的大刀。 这刀大非寻常,刀锋未开,刀身漆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乃是姜小橙以浮屠炭煅烧噬日铁打造而成,夏无阳万万想不到,他以半条命换来的奇矿,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见来者也是读书人,蒲智明行了个礼: “兄台何处人氏?为何想要加入我天罚帮?” 姜小橙回了个礼: “在下姜哲翰,永虞城人士,因不满永虞太守欺压百姓、横征暴敛,所以设计暗杀了永虞太守,为逃避官府缉拿辗转至此地,听闻天罚帮向来恭行天罚,不惧官府,故而特来投靠。” 姜哲翰故意说了个千里之外的永虞城,让蒲智明无从考证。 九天王蒋大力,扯着嗓子叫嚷道: “永虞城千里之外,你到底杀没杀那太守,鬼才晓得,万一你是官府的奸细,岂不是陷我山上的一帮兄弟入险境?” “江湖上都说九天王胆量过人,想不到原来是徒有虚名,九天王要是这么害怕官府,不如早些去天威府外排着,说不定运气好,也能吃上皇粮。” 姜哲翰一脸鄙夷,冷哼一声,嗤笑道: “以我看呀,九天王思考问题,多半用的是下面的脑袋,素闻大天王心细若尘,我如果是官府的奸细,岂不是自投罗网?” 嗤笑声惹恼了蒋大力,只见他一拍胸脯,抡起一双亮银锤,策马冲出山门,扯开嗓子高声叫道: “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是孬种?” 蒋大力冲向姜哲翰的时候,略一打量了他肩上扛着的大刀,看样子少说也有百斤,心中不禁嘀咕: “这书生真有这么大的气力?” 蒋大力哪里知道,姜哲翰虽然修习功法会被吞噬真气,可力气确是越来越大,而且噬日铁看上去虽如玄铁一般,其实乃是软铁,这把刀有百斤之形,却无百斤之实。 姜哲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待蒋大力逼近,在他离自己还有半个马身的距离时,姜哲翰向上一挥刀。 “砰!砰!砰!” 众人全都惊呆了,就在蒋大力的亮银锤与姜哲翰的大刀接触的刹那,刀尖上竟然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孔,三发子弹激射而出,擦着蒋大力的脸颊而过。 蒋大力只觉双耳“嗡嗡”,惊惶中一个激懔跌落下马,在地上连连翻滚了七八圈才稳住身形,灰头土脸地逃回了山门之内。 噬日铁可以在与人交兵之时噬气吸星,又可以根据铁中蕴含内力的强弱,自由变换形状,姜哲翰利用此特性,打造了一把外形为大刀的连发枪,自然能在交手时令敌人防不胜防。 为了纪念那场长梦,姜哲翰将此刀命名为九黎枪刀。 姜哲翰仰头望向蒲智明,举起九黎枪刀,问道: “大天王,如何?” 姜哲翰手中这把诡异的大刀,确实引起了蒲智明的兴趣,但蒲智明生性谨慎,担心入帮者来路不明,让天罚帮陷入危险,于是曾立下规矩,天罚帮总舵不对外招人,只从分舵中吸纳有功之人。 规矩已立,蒲智明双手一拱,抱歉地说道: “兄台果然是能工巧匠,竟能锻造出如此奇特的兵器,只可惜天罚帮庙小,供不起大菩萨,还请兄台另投它处,望多多包涵!” 姜哲翰仰天一阵狂笑: “大天王,我俩皆是读书人,你不敢收我入帮,莫非是担心我的才智远胜于你,今后篡了你的大天王之位?” 此言一出,二天王肖天蓬气吼吼地说: “大天王,这个家伙太猖狂了,待我出去教训他一番。” 说完,肖天蓬挺着一杆蛇矛,打马向山门外冲去。 肖天蓬虽然不知道噬日铁,也不知道九黎枪刀是怎么一回事,但刚才蒋大力落败之时,他还是大致看了个明白,那把诡异的大刀在近身之时,能够发出子弹,因此他没有直接冲到姜哲翰身前。 “砰!砰!砰!砰!砰!砰!砰!” 九黎枪刀中还储存着方才蒋大力那一锤之中的内力,因此刀尖的枪口仍未消失,依然保持着射击之态。 一连七声枪响,肖天蓬惊呆了,他没想到这把奇怪的大刀,居然和寻常的火枪一样,能够远距离击发子弹,而且还能够连发七弹。 肖天蓬顿生爱才之心,将蛇矛向地上一插,开怀道: “兄弟的匠艺可真是高明,能抢火枪锻造成这般模样!罢了,罢了,待我去向大天王说情,让你加入我天罚帮。” 肖天蓬一拉缰绳,打马回到山门之内,向蒲智明劝说道: “帮中正是用人之际,姜兄弟手中那柄似刀似枪的兵器,若是帮中兄弟人手一件,我天罚帮何愁大事不成?” 塔楼上,蒲智明斟酌了片刻,对姜哲翰喊道: “姜兄弟,我天罚帮树大招风,早已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若是想加入,可得向兄弟们表明心志。” 姜哲翰把九黎枪刀扛回后背,高喝道: “好!大天王不就是要我立投名状吗?我但听大天王的吩咐。” 闻姜哲翰之言,蒲智明吩咐十名帮中弟子,跟着姜哲翰下了砚台山,前往山麓附近的官道埋伏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远处走来一个小商队,三驾车、四个人、六匹马,马车上拉着不少货物。 姜哲翰扛着九黎枪刀,带着天罚帮弟子蹿了出来,几个人向道路正中一站,厉声喝道: “奸商为富不仁,天罚帮劫富济贫!” 四个人吓得跪地求饶: “山大王明鉴,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小商贩,不是什么奸商啊!” 姜哲翰让天罚帮弟子搜出银两,牵了马匹货物回山: “我求财不要命,你们走吧!” 天罚帮弟子连忙解释道: “姜兄弟,天罚帮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人命,无一不是官府的通缉对象,立投名状必须拿回人头!” 姜哲翰忖量数息,轻声道: “没事,我自有分寸。” 天罚帮大殿之上,姜哲翰献上货物和银两: “请大天王过目,此行收获不菲!” 蒲智明左看右看,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脸色一沉: “姜兄弟,人头呢?” 姜哲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大天王,天罚帮所为皆是替天行道之事,我见那些人不像是巧取豪夺的奸商,若是砍下他们的人头来见,岂不有违天道,与本帮教义背道而驰?待我以后遇见官府之人,多杀几条性命便是。” 说话间,姜哲翰见蒲智明怒火渐起,抢话道: “大天王,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们读书人啰哩吧嗦,你给一句痛快话,究竟行不行,若是不愿意收我入帮,我转身便走!” 蒲智明对姜哲翰直接加入总舵一事,本来就心存芥蒂,现在正好借题发挥,以投名状之由拒绝姜哲翰: “不行!” 好巧不巧,蒲智明刚张开嘴巴,一只蜜蜂嗡嗡嗡地飞来,翘起尾巴蛰向蒲智明的嘴角。 情急之下,蒲智明急忙伸手去扑赶蜜蜂,蜜蜂嗖地飞走了,蒲智明的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脸上,把一个“不”字拍得变了音,听起来含糊不清的。 “不行”两个字,传到殿中众人的耳朵里,变成了“哦行”。 姜哲翰急忙提高音调,感激道: “多谢大天王成全,小弟我今后自当为天罚帮效犬马之劳!” 人群之中,有一人急忙附和起来,此人正是天罚帮长老岑元正,那个与姜小橙颇有渊源的贼道士。 他一下便听出了姜小橙的声音,心想姜小橙让他返回天罚帮中候命,他苦苦等候了几个月,这个恩人加贵人终于是来了。 岑元正带头拍手欢呼: “恭喜大天王又招得一名贤才!” 一众天罚帮弟子见长老出声,也一同欢迎姜哲翰的加入。 见帮众们会错了意,蒲智明愣住了,可他作为堂堂一帮之主,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是没办法收回来的。 “该死的蜜蜂!!!” 蒲智明心里暗暗咒骂,但只能顺水推舟地说道: “姜兄弟,你暂时就跟在我身边听命,让我亲自带你熟悉天罚帮,等你以后有了功劳,再论功行赏。” 姜哲翰心里清楚,蒲智明将自己留在身边,是不信任自己,但既然已经入帮,那便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于是急忙谢道: “小弟不才,但凭大天王安排!” 当天晚上,砚台山上灯火通明,天罚帮举帮上下把酒言欢,庆祝姜哲翰加入。 姜哲翰带了不少银票上山,出手阔绰,与几位天王都处得很好,特别是二天王肖天蓬,为了求姜哲翰锻造枪支,整天围着姜哲翰转悠,两人的关系好得没话说。 此外,岑元正也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姜哲翰身后,期待着表现良好,早些日跟着姜哲翰回到天威府,吃上皇粮,摆脱贼道士的称谓。 转眼过去了几天,山下的弟子传回消息,南墨城官军正在望鱼镇结集兵马,准备再次围剿砚台山。 望鱼镇背靠大河,东西南三面与官道相通,地理位置十分紧要。 蒲智明颇具帅才,听闻官军打出了姜字旗号,料想领兵之人多半是那个名声赫赫的姜小橙,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兵分三路偷袭望鱼镇,趁官军还没有站稳脚跟,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定下了对策,蒲智明召集几位天王,向他们分别下达命令。 大殿之中,只听蒲智明高声喝道: “肖天蓬听令!” 二天王肖天蓬向前一步,答道: “属下在!” 蒲智明下令道: “你率领三千名弟子,二更天下山,从望鱼镇西边突袭官军的营地,万不可让他们筑起防御工事!” 蒲智明说话的时候,一只蜜蜂“嗡嗡嗡”地飞到肖天蓬的耳边,肖天蓬挥手驱赶,只听到前半句“你率领三千名弟子,二更下山……”,后半句根本没有听清楚。 肖天蓬正准备再问一遍,姜哲翰抢前一步,说道: “启禀大天王,之前立投名状之时,我曾经说过,下次遇到官兵一定要多杀几人,我愿意随二天王下山,提几个人头回来让兄弟们放心!” 肖天蓬大喜,拍了拍姜哲翰的肩膀,说道: “兄弟果然仗义,有了兄弟相助,我必定能大获全胜!” 蒲智明也想再确认一番姜哲翰的心志,于是点头应允。 既然有姜哲翰相随,肖天蓬便没有再次向蒲智明询问命令,以免被蒲智明数落,等下了砚台山,他方才问道: “姜兄弟,先前大天王吩咐我们攻打哪里来着?” 姜哲翰故作惊讶,长大了嘴巴: “肖大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没有听清楚?” 肖天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天王下令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可恶的蜜蜂,要蛰我耳朵,我急忙挥手驱赶,一个不留神,只听到了前半句的命令。” 姜哲翰笑了笑: “肖大哥没关系,我听得一清二楚,大天王让我们去焚烧官兵的粮草,这样他们就会粮尽而退,不战自败。” 官军的粮草囤积在望鱼镇南边,于是肖天蓬带着弟子兜了个大圈,绕到了望鱼镇南边的粮草营地,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三更天的时候,肖天蓬正欲放火,却见粮草营地中突然出现了一小支队伍,行踪暴露,他连忙率领弟子冲上前去,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话说几个时辰之前,肖天蓬领命走后,蒲智明继续分派任务。 四天王率领三千弟子,从望鱼镇的东边进入,突袭官军的营地,三天王率领三千弟子,从望鱼镇南边进入,火烧官军囤积的粮草。 三更天的时候,三天王刚率人摸到官军粮草营地的附近,忽然冲出了一队人马,双方摸黑混战起来,等到双方发现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已经损伤过半。 混乱中,姜哲翰背后偷袭,一枪打穿了肖天蓬的胸膛。 这个时候,一众官兵举着火把从镇子外杀来,三天王见寡不敌众,只得率领弟子,狼狈地逃回砚台山。 三天王逃回山上不久,四天王也大败归来,因为西边没有肖天蓬的牵制,官军集中兵力围剿四天王,差点将四天王活捉。 这次大败,主要是肖天蓬错误地执行命令引起的。 蒲智明命人把姜哲翰绑起来,怒斥道: “二天王不遵守命令,你为何不及时劝阻?” 姜哲翰大声叫屈,辩解道: “二天王想抢功,说是先烧了粮草,再去西边攻打官军营地,我苦口相劝,二天王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毕竟姜哲翰不是主将,无权统兵,因此罪不在他,加上众天王又皆为他求情,蒲智明只得挥手让人放了他。 姜哲翰处心积虑地除掉肖天蓬,原因很简单,朝廷解决天罚帮占山为王的问题,招安是最省力的办法,但肖天蓬是死硬的主战派,不但不接受朝廷的招安,还屡次斩杀招安特使,因此只有除掉肖天蓬,招安才可能成功。 又过了几天,山下的弟子来报,南墨官府派来特使,要求上山面谈招安事宜,并送还肖天蓬的尸体。 蒲智明为了要回肖天蓬的尸体,率领众天王接待特使。 特使拿出招安方案,念道: “天罚帮总舵编入南墨城驻军,各分舵就近编入当地驻军。蒲智明回朝廷听用,其余的各位天王、长老编入天威府效力。如果蒲智明有其它的要求,可以提出来,朝廷会尽量满足。” 蒲智明心中犹豫不定,虽然他当年志在功名,但当了这么多年自由自在的天罚帮大天王,现在若让他听命于朝廷,恐怕还难以适应。 虽然蒲智明不愿意接受招安,但是他心里清楚,几位天王原本都是落魄侠士,被逼无奈才上了砚台山,现在能够去天威府吃皇粮,心中自然是万分乐意的。 上一次朝廷招安,有脾气火爆的肖天蓬在前面挡着,蒲智明不需要出面当恶人,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几位天王和一众弟子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发话。 蒲智明正在心中措辞,如何委婉地表达拒绝之意,既不让朝廷震怒,又不会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让蒲智明深恶痛绝的嗡嗡之声又响起了,那只该死的蜜蜂又飞来了。 蒲智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准备伸手将蜂蜜彻底拍死,再开口说话。 可是这一次,蜜蜂却飞到蒲智明的眼前,围着蒲智明的鼻子跳起了八字舞,略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蒲智明瞧准时机,双手猛地一合拍向蜜蜂,只听见“啪”的一声,从远处看过来,端坐在虎皮椅上的蒲智明,就像是在鼓掌赞同。 “好!大天王英名!” 姜哲翰趁机起身拍掌,众人也跟着起身拍掌,边拍边大声叫好。 长老岑元正挥舞双手手,兴奋地喊道: “大天王英明,兄弟们被朝廷招安,从此吃上了皇粮,比在砚台山上落草,强了何止百倍!” 天罚帮的几位天王,这些天收了不少姜哲翰的银子,已经开始习惯大手大脚的生活,因此连连赞同招安,大殿之中一派喜气洋洋。 蒲智明彻底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天罚帮,竟然毁在一只蜜蜂的身上。 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反悔也来不及了。 蒲智明心中感到无比憋屈,但见全帮上下为此兴奋不已,只能强作欢颜,大摆酒宴庆贺,款待招安特使。 招安特使姜九黎,偷偷朝姜哲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几位天王和长老,纷纷拿着文书,喜滋滋地来向蒲智明告辞,陆陆续续地前往宁靖城天威府报到。 姜小橙也来告辞,蒲智明吩咐摆酒,要和姜小橙小酌。 蒲智明举起酒杯说道: “姜兄弟,当初我就心有所疑,想不到你真的是朝廷中人。” 姜小橙微微一笑,说道: “大天王,我也是为了帮中的兄弟好,我若是率兵强行攻山,帮中的兄弟必定死伤过半。” 蒲智明黯然神伤: “只是苦了二天王,兄弟们都官袍加身,他却埋身于黄土之下。” 姜哲翰将酒往地上一倒,心怀歉意道: “二天王,我姜小橙对不住你了,不过,死去你一人,换来众兄弟的荣华富贵,想来众兄弟会永远记住你的好。来,我敬你一杯酒,在地下安息吧。” 蒲智明痛饮一口,忿忿地说道: “姜兄弟,你以为这次招安成功,真的是没有了二天王才成功的吗?说起来,你是沾了一只蜜蜂的光。” 说着,蒲智明将两次因蜜蜂引起的误会说给了姜小橙听。 岂料姜小橙微微一笑: “大天王,你说的是这个吗?” ===================== 今天万更,还有一章。 (5696,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5) 面对念卡关天险,大同军难以强攻,姜哲翰献上引蛇出洞之计,要逼五行师守也不是,战也不是。 念卡关内,杨云山几人得知大同军在收集皮革造飞艇之后,先是慌乱,但翰帅却已洞悉姜哲翰的想法,。 她面带笑意,笑意中不乏杀气,说道: “既然敌军门户大开,想要引诱我军袭营,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趁机突入敌营,烧光他们的粮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粮草乃是根本,粮草一绝,大同军就再也没有胜算,五行师只要顶住几轮强攻,就能让大同国的西征军永远地留在天际省。 杨云山眼前一亮,心中兴奋不已: “大帅,我们应该怎么做?” 翰帅缓声道: “杨将军,请你召集诸军将领,我们立即制定作战计策,此计如果能够成功,大同军必定不战自败。” “好,我马上就去!” 杨云山连连点头,兴冲冲地走出帅府,与刚才进来时的忧心模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等他一走,冯健叹一声:“真好。” 翰帅问道:“什么?” “真好!” 冯健的眼里蓦地腾起一阵迷雾: “当初我真的以为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了,幸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老天将你赐给了我,诗翰。” 翰帅微微一笑: “爹,你别这么说,都是你们教得好。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敌军设下诱敌之计,多半想不到我们会主动绝他们后路,我算过了,两天之后,敌军的补给车队就会上来,倘若我军能出其不意,将补给车队摧毁,就能多增几分胜算。” “遵命!” 冯健清楚自己孩子的心思,翰帅虽然没有让自己去,但五行师经过两次大败之后,军中已经没有特别杰出的人才,翰帅这样说,就是想让自己去。 虽然眼前这个孩子是他着长大的,但此时此刻,冯健心中只是把他当作了一个统率全军的大帅,依稀恍惚之间,这孩子也有了当初翰帅的影子。 “你将五剑死侍带去吧。” 翰帅的话打断了冯健的思绪。 “不行,五剑死侍是守卫翰帅的……” 翰帅打断了冯健的话: “不要多说了,听我的!” 五剑死侍最初是十剑死侍,由十个一等一的剑客组成,如今虽然阵亡过半,且最年轻的也年过四十,但剑术仍不减当年,天下间无一人能独自与这五人相抗。 翰帅命这五人跟在冯健左右,自然是为冯健保驾护航的。 冯健没有再说什么,淡淡道: “诗翰,你务必要多加小心,肖鹏程倒是不足为惧,但李墨之数十年就一战成名,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翰帅又笑了笑: “知道了,爹!” 木格村外的大同军营地中,围出了一片空地,里面有三十个精挑细选的工兵,从早到晚地裁剪锋刃牛羊皮,再刷上一层层沥青。 短短一天的光景,飞艇的气囊已完成了五分之一,照此进度,若是不出意外,在第六天就能将飞艇造出来。 飞艇的制作成本极大,很多新兵都没有见识过,只有少数老兵对这个神奇的战具记忆犹新。 回想起当年飞艇在空中投下炸弹,不可一世的玄武军当即溃不成军,老兵们士气振奋,只觉此战必胜无疑!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飞艇在天际省根本无法升空,更别说装载炸弹了。 姜哲翰看着工兵制造飞艇,心中顿生不安,敌军想法如何,又将会如何应对,的确是未知之数,又怎么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倘若敌军真不中计,凭借屯积在念卡关内的大量粮草,足以坚守数年之久,难不成真的要打一场消耗战、持久战,以极大的代价获取胜利? 关内匪军总计不过两万余人,物资可以自给自足,但人口不可能凭空增加,如果大同军源源不断地奔赴天际省,敌军肯定是耗不起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果耗费极大的代价去平定一支残孽匪军,那就算是胜了,也得不偿失、颜面无光。 姜哲翰不由得感到茫然。 一方占了地利,一方占了人和,天时还不知道谁能得老天眷顾,现在双方胜算接近五五开,大同军略微占优,但如果要强分胜负,恐怕双方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姜参谋!” 身后传来肖鹏程的声音,姜哲翰转过身,只见肖鹏程与两个亲兵正向自己走来,他行了一礼道: “肖将军,有礼了。” “姜参谋,这个计划……” 姜哲翰不等肖鹏程说完,抢道: “这个计划还得多加论证,请肖将军再等等。” 姜哲翰心中颇感恼怒,肖鹏程好歹名将一个,居然如此不识轻重,在大厅广众之下将计划讲了出来,虽然此处是大同军的营地,但难免不会有匪军的探子竖耳偷听。 肖鹏程似乎觉察自己失言,马上改口道: “不错、不错,姜参谋细细打磨计划,不必心急。” 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 “姜参谋,我帐中有些虫草酒,去喝一杯驱驱寒吧。” 按照军纪,出征时士兵不得饮酒,但将领不受此约束。 姜哲翰年纪虽小,酒量却不小,肖鹏程对这个幕僚长公子闻名已久,眼下同在西征军中,要是能攀上这层关系,虽然无法再提升军衔了,但是提升一两级官职还是问题不大。 姜哲翰听见“酒”字,早已垂涎三尺,虽然明知喝酒不好,但还是按捺不住,跟随肖鹏程进了他的帅帐。 李墨之的青龙军全军上下待遇一致,连姜哲翰这些军官也只能和士兵一同吃住,但肖鹏程的帅帐中却大不相同。 尽管在天际省没有什么美味佳肴,但肖鹏程帐中贮藏了不少新鲜的食材,蔬菜生鲜碧绿,烤肉香气扑鼻,他满上酒杯,笑道: “姜参谋年轻有为,来,我先敬你一杯。” 虫草酒虽有股药味,但此刻已是极品,姜哲翰端起杯子: “我只是新兵一个,肖将军过奖了。” 肖鹏程连忙道: “岂敢岂敢,姜参谋足智多谋,肖某虽是上将,但与姜参谋相比,实在自惭形秽。姜参谋如此大才,肖某有个不情之请,此战凯旋之后,请姜参谋来我军中为将,不知可否?” 姜哲翰口中正含着一口酒,听见肖鹏程这番话,顿觉酒味变得劣等,这些恭维话让他很不舒服,他心知,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幕僚长,肖鹏程根本不会对自己正眼相看。 姜哲翰淡淡笑道: “多谢肖将军抬爱,这件事等班师之后再议吧。” 肖鹏程叹道: “不是我说老李,姜参谋如此大才,在他麾下当个参谋,实在是太屈材了。” “即使屈材,也比待在肖鹏程的帐下好一些吧。” 姜哲翰心里默默地想着,肖鹏程虽然与李墨之齐名,同为八上将之一,但两人的能力却有天然之别,尽管在肖鹏程帐下会舒服很多,但终究学不到东西。 此刻姜哲翰发现,虽然他并不喜欢李墨之,但还是宁愿在李墨之麾下,也许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着渴望厮杀和战斗的血脉吧? 肖鹏程端起杯子敬酒: “姜参谋,此战若胜,功劳簿上你可是第一人。” 姜哲翰回敬一杯: “此战得靠肖将军和李将军得当指挥,三军将士齐齐用命,众人合心合力方能得胜,哲翰绝不敢托大。肖将军,那日我听你称匪军为‘五行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肖鹏程顿觉语塞,律法规定不得谈论旧社会之事,但现在是幕僚长的公子在问,而且此事有关此战,算是军情,不算违法吧? 肖鹏程想了一想,回答道: “五行师是旧社会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当初旧社会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命名四个军团,称之为四象军,其中玄武军便由五行师五个师团组成。”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听这名字姜哲翰怔了一怔: “李墨之上将统率的不就是青龙军么?还有朱元帅麾下正是白虎军,难道……” 兴许是因为已经说出了口,肖鹏程不再拘束,点点头: “那正是旧社会的白虎军和青龙军,朱元帅和李将军曾经都是旧社会的将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姜哲翰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李墨之和五行师统帅曾是同僚,自是极为熟识,难怪对敌将了若指掌,他追问道: “五行师统帅是那个叫杨云山的?” “他?还排不上号呢。” 肖鹏程嗤笑一声: “当年五行师人才济济,金、木、水、火、土五师,杨云山只属末位,统领土师团。不过自金、木、火三师统领死后,杨云山苦读兵法,让人刮目相看,如今已脱胎换骨了。” 原来五行师只剩下两位统领! 因为匪军能以二万余兵力对抗近六万大同军,姜哲翰一直以为五行师定然无损,可听肖鹏程之言,五行师的残兵败将,竟然还能有如此强悍的战力,可想而知,当初玄武军整装满员的时候,必是一只睥睨天下的军队。 一番交谈下来,更令姜哲翰吃惊的是,原来肖鹏程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无能,他把敌人剖析得相当透彻。 三大元帅,八大上将,确实都是名副其实,倘若肖鹏程真的是浪得虚名,早先他在此处以三万对三万,匪军恐怕早就杀出念卡关,根本拖不到李墨之来援。 姜哲翰又问道: “那五行师的主帅是谁?还在吗?” 肖鹏程发怔不语,姜哲翰又追问了一次,他方才答道: “那个人……”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肖将军,敌军有动作了!” 肖鹏程如蒙大赦,两三步迈到门口: “出什么事了?” 门外是个斥候: “禀将军,匪军凌晨时开过关门,有一小股部队出关,不知去向。” 与大同军相比,五行师对天际省的地形要熟悉很多。 “知道了,你去吧。” 肖鹏程掩上帐门,脸上浮现几分忧色。 姜哲翰忙问道: “肖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匪军有所动作,我担心,他们会派奇兵偷袭我军的补给队。” 这话如果是肖鹏程昨天所说,姜哲翰只会觉得他无事生非,但此时他清楚肖鹏程绝非无能之辈,不禁斟酌了一番。 虽然进入天际省只有一条大道,但五行师在此地扎根多年,对地势地貌极为熟悉,难免不会发现一些地图上没有的小道,如果补给队遭袭,全军粮草不继,那此战必败无疑。 姜哲翰站起身来: “肖将军,补给队有士兵护送吗?” “李将军只安排了六十人前去接应。唉,要提防的是五行师,换我说,至少也得安排三百人护送才行。” “你没和李将军商量过吗?” “商量过了,但他不听,还说我多虑了。” 虽然肖鹏程军衔比李墨之略高一些,但因为他刚吃了败仗,在李墨之面前根本说不上硬气话。 姜哲翰认为肖鹏程并未多虑,粮草乃军中命脉,绝不能出现半点闪失,李墨之足智多谋,怎么会在此疏漏呢? 姜哲翰点了点头道: “肖将军所虑并非多余,我这就去向李将军进谏。” 肖鹏程舒了口气: “姜参谋你说得很对,李将军该听听你的。” 其实肖鹏程比姜哲翰的地位要高出许多,只是不自觉地将眼前这个少年当作了幕僚长本人。 姜哲正要走出军帐,蓦然想起了什么: “肖将军,当初玄武军的主帅是不是姓翰?” 肖鹏程颇感惊讶: “你怎么知道?” “他叫什么?” 肖鹏程如鲠在喉,想了想,一咬牙: “他叫翰崇韬。” 说着,肖鹏程忽然又笑了笑: “姜参谋,我真不愿意提起这三个字,不怕你笑话,我肖鹏程统兵多年,总归胜多败少,但当年曾几次惨败在翰崇韬手下。” 正因为如此,肖鹏程才不愿意提起玄武军五行师,经历过不堪回首的惨败,肖鹏程一直心有余悸,所以李墨之才会讥讽他。 姜哲翰辞别了肖鹏程,向李墨之的军帐走去,心中默默揣测: “翰崇韬肯定不在念卡关,不然肖鹏程根本不敢领兵来战!翰姓罕见,翰老师和翰崇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们是同一人,那我将要对付的,不就是老师的旧部吗?” 姜哲翰忽然回想起老师曾对他说的那番话,心念道: “所谓‘仁’字,会不会不单单指枪法,还包括老师希望我对五行师手下留情?但是我定下的作战计划,却是要将五行师一网打尽,班师回去之后,老师他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不一会,姜哲翰来到李墨之帐中,他正在查看地图,见姜哲翰走进来,他笑了笑道: “姜参谋,有什么事么?” 姜哲翰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将军,刚才听肖将军说,匪军凌晨派了一小股部队出关,不知去向,肖将军怀疑匪军打算偷袭补给队。” 李墨之罢手笑道: “肖将军多虑了,天际省地势险要,只有一条大路直通此处,匪军又生不出翅膀,要如何穿过木格村和我军营地,绕到后方去偷袭补给队?” 姜哲翰坚持劝说: “匪军在天际省经营多年,极为熟悉地势地貌,万一匪军知道一条绕过木格村的小路,那该如何是好?” 李墨之略显不耐烦: “即便有小路,要绕过木格村也得兜一个大圈子,就算匪军风风火火地找到补给队,以疲惫之兵,又怎会是护送士兵的对手?本将军事务繁忙,姜参谋,请吧!” 姜哲翰不依不饶: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将军认为匪军不会偷袭,难道就不是你的一厢情愿吗?一旦补给队遭袭,全军粮草不济,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李墨之脸色一沉: “姜参谋,你这是在指责我统军不当吗?” “李将军多虑了!我只是认为仅仅以六十人护送补给队实在太少,有备无患,加派三百人接应自不会错,若是军中腾不出人手,我姜哲翰愿意担此任务。” 李墨之似是被说动了,想了想,忽道: “好吧,你点三百人前去接应。” 姜哲翰脸上露出笑意: “多谢李将军,我即刻前往。” 姜哲翰出帐后立即点了三百人,带齐干粮出发。 补给队约莫两天之后才能到达,现在出发接应,补给队和接应队两边相向而行,差不多要一天的时间才能碰头。 姜哲翰自知已经落后五行师半日,只望五行师绕的小道曲折绵延,多耽搁些时间,不要先行遭遇补给队。 接应部队出发得急,点兵点的很快,姜哲翰把任朝翼也拖了出来,一路上听任朝翼抱怨不停: “哲翰,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在这颠簸的山路上骑马,难道很舒服吗?再者说……” “朝翼,别可骂我,粮草乃是行军之本,不能出乱子,幸苦就辛苦些吧,总比把命丢在这的好!” 闻言,任朝翼闭上了嘴,他和姜哲翰在军校同学四年,早就知道姜哲翰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 当初在军校操练演戏的时候,姜哲翰便是百战百胜,不然李墨之和肖鹏程怎会在几十份作战计划中,独独挑中了姜哲翰的一份。 任朝翼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 “哲翰,你觉得匪军真的会偷袭补给队吗?” “不一定。” 任朝翼气得把水壶都给扔了,大叫道: “不一定你还请命出来!?” ====================== (5155,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债血偿 经营多年的天罚帮毁在一只蜜蜂身上,蒲智明又气又恼,可他却无处诉苦,只得心有不甘地向姜小橙埋怨,天罚帮被招安并非姜小橙一人之功。 却见姜小橙微微一笑,两根手指来回拨动,旋即从袖筒中飞出一只蜜蜂,蜜蜂飞向蒲智明,围着蒲智明的头来回盘旋。 这个“嗡嗡嗡”的声音,蒲智明实在是太耳熟了! 又见姜小橙手指轻轻一抖,蜜蜂在空中徘徊数圈之后,飞落回手指上,他又是一笑,旋即把蜜蜂收回了袖筒中。 蒲智明看得目瞪口呆! “姜兄弟擅长御蜂之术?” “这并不是御蜂术” 姜小橙摇了摇头,他在替偃乐夺回偃家之后,作为交换,偃乐将偃甲术、傀儡术等一系列偃家秘技传授给了他。 尔后,姜小橙死而复生,虽然暂时不知道缘由,但体内出现一股类似真气内力,却又不是真气内力的莫名力量。 因为这股力量太过玄乎,姜小橙暂时将之称为玄力,虽然玄力特别微弱,无法催动功法招式,但用来发动傀儡术操控小型偃甲,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于是,姜小橙以傀儡术控制偃甲蜜蜂,发出“嗡嗡嗡”之声,其声的频率与人的心脉律动一致,从而能影响人的听觉,干扰人的思维,让人不自觉地做出一些动作。 蒲智明的两次误会,皆是姜小橙暗中控制偃甲蜜蜂干扰的,肖天蓬没有听清楚命令,也是姜小橙用偃甲蜜蜂干扰所致。 听闻姜小橙道来蜜蜂背后的玄机,蒲智明张口结舌,终于知道自己是败得一塌糊涂,良久,才痛饮一口酒说道: “姜兄弟才智过人,善于攻心,我蒲某心服口服,倘若姜兄弟当真率军攻山,恐怕我砚台山上的兄弟,真的要全军覆没。” 成功招安天罚帮,姜小橙下山返回南墨城,此时万恨之和阮静姝的腰伤已经恢复得十之七八,一行人继续朝襄淮城行去。 “哥,你什么不把噬日铁打造成梦里的那把九黎枪,由我独家代言多好呀,干嘛非得加一个‘刀’字,又难听、又丑!” “我打造这把重剑虽是为了迷惑敌人,但不仅仅是为了藏把枪在里面,它的用途还有很多,重剑的体积比长枪大,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要宽裕许多。” “也行吧,反正姜哲翰的刀法也不差,你记住了多少?对了,蝉翼刀最后去哪了?姜哲翰死了吗?那场梦你还没给我说完呢!” 一行人边赶路边聊天,话题却不是那么欢快,就像是这几天的天气,本该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却因为接连几天的霏霏细雨,令得天空有几分昏暗。 乌云蔽日,酉时刚到,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好在姜小橙一行终于进入了江梁城地界,还来得及寻一处栖身的地方。 只要过了江梁城,襄淮城便近在咫尺了。 雨势越来越大,夜色有几分死寂,“轰”的一声,一道闪电从天际落下,照亮了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眼神迷离,被拇指粗的黑铁链,捆绑在官道旁的树干上,最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人赤身果体。 “轰隆隆”的雷声唤醒了女人的神智,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姜小橙一行,看着姜小橙一行奇怪的眼神。 顺着众人的目光,女人埋头看清了自己的状况,旋即发出金属摩擦一般的尖叫,挣扎着想要遮盖住身体的隐秘部位,可惜手脚全都被死死束缚,怎么也伸不出去,只激起一道道“哐啷啷”的铁链声。 这一刻,女人绝望地抬起头,发出如野兽一样的惨嚎。 “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这个赤身果体的女人,出现在了江梁城的刑场之上,刑场四周围观的百姓皆是议论纷纷。 原来,江梁城中有个元青阁,阁主郤元青,武艺高强世所罕见,连官府都要忌惮七分,因此这刑场,不仅是官府的刑场,更是元青阁的刑场。 可任谁也想不到,郤元青在江梁城扎根不过半年的光景。 半年之年,郤元青刚到江梁城落脚的时候,便杀到了城中的金阳斋,要用江梁城最大帮派的血,来立元青阁的威。 郤元青一口气杀害了金阳斋上百条弟子的性命,并威胁斋主谭乐圣效忠于他,以衬托他的权威。 谭乐圣乃侠义之士,自然不肯奉郤元青为主,沦为他的爪牙。 郤元青一怒之下,以谭乐圣妻子的性命威胁,并扬言说,谭乐圣一天不肯屈服,他就在江梁城屠杀一百个百姓,直到将江梁城屠为一座空城。 江梁城太守率兵缉捕郤元青,没想到却全军覆没,太守怕被朝廷降罪故而隐瞒不报,可又无力除恶,后来便对郤元青为恶之事不闻不问了。 从那一天起,郤元青成了江梁城真正的王。 谭乐圣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只能含泪跪地,向郤元青俯首称臣。 根据坊间传闻,郤元青为了彻底控制谭乐圣,强行将一粒丹药灌到了谭乐圣肚子里,而那粒丹药,只有郤元青才有解药。 而且,郤元青不只控制了谭乐圣一人,还用同样的手段,控制了江梁城太守,以及他的一众手下。 一个月之前,谭乐圣在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之下,奉郤元青之命,去屠杀积德行善的罗员外全家。 谭乐圣的妻子生性善良,她得知此事之后,便事先悄悄地通知了罗员外,让罗员外提前逃离了江梁城。 郤元青得知谭乐圣妻子走漏消息之后,命人将谭乐圣千刀万剐至死,又将谭乐圣妻子当作工具,丢给手下恣意畅快后,夺去遮羞之物,捆绑在城郊的树上,任由路人围观戏弄。 此时此刻,刑场上这个赤身果体的女人,正是谭乐圣的妻子。 郤元青要当着全城百姓实施斩刑,杀鸡儆猴,可刽子手一刀下去,包括郤元青在内,全城的百姓都惊呆了。 谭乐圣妻子的头颅被砍下之后,不仅没有落地,反倒是向上一飞,窜入天际,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又过了几天,江梁城中出现了闹鬼的传闻,城中有不少恶人殒命,据目击者称,行凶的是一颗四处乱飞的人头,而这个人头,正是谭乐圣妻子的头颅,不仅可以做出各种表情,还能与人对话。 全城百姓都怕极了,街上的行人较之往日少了一半还多,唯独郤元青不怕,他对手下们说,如果谭乐圣妻子的头颅敢找上门来,他不介意让这个女人再死一次。 夜色如墨、月上中天,郤元青的独子郤玉山,如同往常一样,带上一群穷凶极恶的手下,走上了江梁城街头,开始了夜晚的猎艳游戏。 白日里,郤玉山从手下们的口中得知,城内的丽园客栈之中,住进了几位客人,一男三女,男的清清秀秀,女的国色天香。 这些天有鬼头作祟,很多风月场都闭门谢客,刚好郤玉山也厌倦了那些庸脂俗粉,正想尝尝鲜,于是带着手下进入了客栈,并非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 客栈大堂中的本地人看见郤玉山进来了,就像躲瘟神似的,放下碗筷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一些不明就里的外地人,也隐隐察觉了些什么,紧随其后地逃离了客栈。 耍够威风的郤玉山很是得意,哼着小曲就走上二楼,一扇一扇地踢开客房门,若是里面没有心仪的姑娘,就让手下把屋内的人暴打一顿,然后丢下楼去。 走到第八间屋子的时候,郤玉山终于发现了让他心仪的姑娘,虽然看不清楚脸,但闻着那股幽香,便知道是一个绝色佳人。 “你们都下去吧,在大堂候着本少爷!” 说完,郤玉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郤玉山看见床上有一个熟睡的姑娘,竟然没有被刚才的吵闹声惊醒,他心里一乐,急不可耐地走了过去。 秀发半掩着姑娘的娇容,郤玉山一把掀开盖在姑娘身上的被子,正欲行禽兽之事,突然姑娘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令人诧异的是,郤玉山的眼睛瞪得比姑娘还要大,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姑娘竟然是谭乐圣的妻子,而且谭乐圣妻子的颈部以下,竟然是一堆散乱的枯骨,而且这些骨头还在漫无目的地乱动! “……” 郤玉山想叫,可突然发现自己失声了。 冷汗瞬间打湿了郤玉山的衣服,他想要拔腿逃走,但是一双腿就像一对葱,软软地根本撑不住身子,这时一阵阴风吹灭了蜡烛,他的身子一僵,双膝一曲,瘫倒在了床上。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守在大堂中的一帮手下,见郤玉山一直没有出来,已经远远超出了郤玉山平时鏖战的时间,心头一紧,连忙冲上了楼。 “少爷?少爷?少爷!” 连喊数声却无人回答,一帮手下顿觉不妙,急忙冲进了客房。 灯火再一次亮起,手下们看见郤玉山与一个姑娘,正并排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走走走,看来少爷是累着了。” 手下们不敢打扰郤玉山,正欲合上房门出去,突然,床上的姑娘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旋即,姑娘的头颅竟离奇地飞了起来,露出谭乐圣妻子的脸,然后破窗而出,飞走了。 一帮手下大呼不妙,急忙掀开被子一看,但见郤玉山的脖子下面只剩下一堆还沾着血迹的白骨,而且这些断折的骨头还被拼成了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那日在江梁城之外,姜小橙遇到了谭乐圣的妻子,听其诉说了郤元青的恶行,便打算为江梁城百姓除害。 谭乐圣的妻子告诉姜小橙,郤元青的武艺出神入化,江湖上有能力杀掉郤元青的人并不多。 原来,郤元青练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要想破除郤元青的神功,除非以烈火焚烧郤元青一炷香以上的时间,但郤元青并非傻子,又怎会轻易跳入火坑之中。 姜小橙忖量一番之后,想出了一条出奇制胜的连环计。谭乐圣的妻子听后当即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除掉郤元青这个祸害。 谭乐圣的妻子虽然武艺不精,但好歹是习武之人,她上了断头台,在行刑之前,将所有内力凝聚于颈脖,借着刽子手的一刀之力,她的头颅飞出很远之后,才在众人的视线外落了地。 谭乐圣的妻子之所以要这么做,为的是在江梁城百姓的心中,特别是在郤元青的心中,种下一颗女鬼复仇的种子。 事情的发展与姜小橙预料的一样,仅仅是一颗飞向天际的人头,还不足以让郤元青方寸大乱,必须用郤元青至亲之人的鲜血,来让女鬼复仇的种子,生根发芽。 得知郤元青之子郤玉山,乃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后,姜小橙一行招摇过市地住进了丽园客栈。 以万恨之和阮静姝的姿色,即便是素面朝天,恐怕也没有哪个好色之徒能够把持得住,何况两位姑娘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郤玉山果然中计,他进入房间闻到的幽香自然是毒药,谭乐圣妻子的头颅是姜小橙制作人偶,而掀开被子看到的那堆白骨,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姜小橙以傀儡之术,控制头颅之下的枯骨乱动,吓得郤玉山魂飞体外,郤玉山因中毒迈不开腿、说不出话,惊惶中被姜小橙一刀砍下了脑袋。 姜小橙将郤玉山的脑袋摆放在床上,又布置好提前准备好的白骨,最后吹灭蜡烛,把郤玉山的尸首从后窗丢出,而他则躲入柜子之中,操控“女鬼”惊吓郤玉山的手下,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不出姜小橙所料,亲子惨死,令得郤元青愤怒到极点,以致逐渐失去理智,开始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盛怒之下不及多想,他立马召来所有手下,商讨捉拿女鬼之事。 一众手下心有余悸,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出声。 郤元青一怒之下,喝令所有人挨个出主意,拿不出主意的人,或者是拿出馊主意的人,当场拖出去砍了。 让武师捉鬼,就像是让妇人打仗,强人所难,自然无人出声。 “废物!一群废物!” 就在郤元青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终于有人怯怯开口了: “郤阁主,且慢动手,我等毕竟是凡夫俗子,怎有能力与鬼怪为敌,依属下愚见,如果想给少阁主报仇,不如重金悬赏善于除魔卫道的术士!” 自知无力对付鬼怪,郤元青点了点头,一挥手: “唉,只能如此了,全城张贴悬赏,招募法力高强的术士作法,一定要让女鬼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然而,让郤元青颇感失望的是,一连过去了几天,赏金从一千两涨到了一万两,又从一万两涨到了十万两,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揭榜。 更令郤元青倍感懊丧的是,就在这几天当中,他最为得意的几个弟子,也被女鬼给杀了,死法和郤玉山一模一样,似乎是在提醒他,你儿子的仇,休想得报! 这一天傍晚,郤元青正在院中来回踱步,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突然下人来报: “阁主,有术士揭榜。” “快请、等等,我亲自去!” 郤元青喜上眉梢,亲自出门相迎,只见术士是一位身着玄衣的书生,与他想象中手持浮尘、身背木剑,鹤顶龟背的高人模样相去甚远,心中不免有几分失望。 书生作揖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郤阁主,我乃天罚帮的术士姜哲翰,大天王不久前接受朝廷招安,我不愿意投效朝廷,因此下山游历江湖,听闻江梁城有女鬼为害,特来替天行道。” 天罚帮此前招募帮众,以捉鬼拿妖折服信徒,乃是重要手段之一,因此天罚帮的术士,在江湖上还是颇有一些声望。 郤元青大喜,连忙邀请姜哲翰入府,吩咐下人拿来十万两银票: “姜高人,这些香火钱请你务必笑纳,待女鬼被擒,犬子大仇得报,郤某人还有厚礼相赠。” 姜哲翰接过银票随手一扔,凛然道: “修道之人,不拘于事、不困于隘,乘物以游心,而不为物役仙。在下此番捉鬼,只为替天行道,又怎会在意黄白之物?郤阁主这番作为,实是在羞辱贫道。” 言罢,姜哲翰衣袖一挥,起身就走。 见状,郤元青知道遇上高人了,连忙将姜哲翰挽住: “姜高人留步,确实是郤某人无礼,以俗人想法揣摩高人的心思,郤某给你赔罪了!” “等等,别说话!” 姜哲翰凝神片刻,突然说道: “好重的鬼气,女鬼此刻就在元青阁之中。” 说着,姜哲翰开坛作法,捉拿女鬼。 姜哲翰点燃了香烛,跪在蒲团上之,默诵了一段捉鬼檄文,尔后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放香烛上烧了,旋即拿起木剑,在空中划了两道剑花。 倏地,姜哲翰双目暴瞪,猛然喝道: “大胆妖孽,还不现身伏诛!” 姜哲翰话音刚落,只见墙边卷起一阵凉风,紧接着,房门呲的一声,开了一条缝,一道风影钻了出去。 “快追!” ===================== (5079,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6) 听见姜哲翰说匪军不一定会偷袭补给队,任朝翼惊得叫出了声,他叫得太大声了,以致身后的三百个士兵东张西望,还以为遭遇了匪军。 姜哲翰笑了笑,缓声道: “不一定不代表不会来,只是说不一定会来,也不一定不会来,对于军粮这种大事,我们自然要万分谨慎、有备无患。” 任朝翼想了想,叹道: “好吧好吧,听你的,反正你做事情考虑周全,出征前我父亲就叮嘱我,让我拿不定主意时听你的。” 任朝翼的父亲任尊汉,虽然不在三大元帅八大上将之列,但也是大同国的名将,因而听得任朝翼这么说,姜哲翰不禁有些得意: “任伯父真的这么说?” “是啊,我父亲说你天生就是块打仗的材料!若是再生战乱,今后的成就绝不在你外公之下。” 任朝翼只是顺口一说,但他说得却完全正确。 姜哲翰喜好战争,同时也厌恶战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超越自己的外公,大同国九大开国元勋之一段海若,他只是笑了笑: “这如果是我们的最后一战,其实也不错。” 姜哲翰这一小支队正午出发,走了一段路,天已经黑了下来,由于三百人都是骑兵,因此行军速度极快,明天一定能和补给队碰头。 从驻在康川省的屯军点抵达木格村,约莫需要四天,如此姜哲翰一行可以在中途遇到补给队,前后总计三天半就能回到木格村。 虽然姜哲翰心急如焚,但夜幕降临,山路上一片漆黑,马匹也不肯走了,只能就地扎营休息,等天亮了再走。 尽管临时营地搭建的十分仓促,但却是相当规整。 任朝翼虽然并不擅长战术兵法,但却和他父亲一样,整顿能力尤为出众,组织搭建营地小菜一碟,这也是姜哲翰非把他叫出来的原因。 姜哲翰定计指挥,任朝翼依计执行,这两个默契的好朋友,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任朝翼在身边,姜哲翰也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升起几堆营火,煮热水,凑合着咽下干粮,姜哲翰让士兵们早些休息,又安排了二十个人值守,虽然一路走来没见到半个人影,但姜哲翰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姜哲翰这才靠在一个背风的地方,拿出干粮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 任朝翼早已狼吞虎咽地啃完干粮,又摸出那支短笛想要吹奏。 姜哲翰忽道: “朝翼,今晚不要吹你那个五音不全了。” 任朝翼撇了撇嘴: “你自己不会吹,少来妒忌我!” 姜哲翰略微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说今晚不要吹了,不要惊动了匪军。” 姜哲翰确实在妒忌任朝翼吹得一手好笛。 想当初在军校时,姜哲翰不论家世、才华、外貌,都远胜过任朝翼,但就因为任朝翼吹得一手笛子,让不少的女生如痴如醉,以致有一些女生对姜哲翰不理不睬,反而对任朝翼青眼有加。 那时候,姜哲翰也偷偷学过吹笛,但总是不得要领,吹出来的曲子很不中听,他说任朝翼吹得“五音不全”,其实是在自嘲。 “也是,不能惊动了匪军。” 任朝翼将短笛往腰上一插,但总觉得双手空空不自在: “哲翰,我们来练练刀吧。” 这一次轮到姜哲翰撇嘴了: “你有蝉翼刀在手,我和你比,不是自讨没趣吗?” 任朝翼的枪术根本不能和姜哲翰相提并论,但刀法还算在伯仲之间,不过他的蝉翼刀吹发可断,姜哲翰以普通腰刀根本无法抵挡。 任朝翼也不愿意占便宜: “玩玩而已,用什么真刀。” 说着,任朝翼拣起两根木棍,将其中一根抛给姜哲翰: “看我任朝翼大展神威,单刀力破姜哲翰!” 当然,此话只当是吹牛。 没了蝉翼刀,只在第四个回合,姜哲翰略微融入一些枪法,就挑开任朝翼的格挡,木棍轻轻落在任朝翼的后颈之上。 但就是这轻轻一下,如果姜哲翰此刻手上拿的是真刀,足以砍下任朝翼的脑袋。 任朝翼顿觉颈后微微一痛,不禁恼羞成怒,正欲返身攻击,岂料刚转过身,忽见姜哲翰向后一跃,终止与他对招: “朝翼,你听!” “听什么?” “好像有脚步声!” 任朝翼见姜哲翰一脸严肃,立即伏地探听。 伏地听声,军中上到军官,下到士兵,无人不会,任朝翼因为吹笛子常辨音阶,所以听力远超常人,细微之处也听得清楚。 任朝翼听着,忽道: “果然,脚步声杂乱,大约有三百人。” “在什么地方?” “大约两里之外。” “一里之外……” 姜哲翰陷入了沉思,天际省人口稀少,整个天际省约莫只有八十万人口,这三百人很有可能是五行师的奇袭队。 “好快啊……” 姜哲翰有些呆呆地想着,他不曾和五行师交手过,但五行师能让肖鹏程吃了一个大败仗,自然不会弱。 “想不到五行师走小路竟能如此迅速,几乎和我们走大路并驾齐驱了,明天很有可能同时与补给队碰头……” 任朝翼从地上爬了起来: “哲翰,怎么办?” 姜哲翰心头有些发寒,觉得以三百人接应补给队还是有些托大,但如果士兵带得多了,必然会影响行军速度,来不及与补给队碰头。 姜哲翰摇了摇头,不想打击士气: “不要多虑,匪军在明、我军在暗,他们未必知道有我们这样一支接应队,而且就算打起来,我们还多出六十个先行接应的士兵,兵力上可占优势。” “那就好。” 任朝翼放下心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忽然叫道: “遭了,我的项链不见了?哲翰,你快帮我找找。” “你一个大男人,戴什么项链,掉了就算了。” “不一样,这是我妈给我戴的项链,出发时我妈特别叮嘱过,说这个是护身符,千万不能弄掉了。” 姜哲翰见任朝翼说话带着哭腔,心知这串项链一定意义非凡,于是也举起火把在地上找着。 天际省海拔奇高,一弯残月挂在头上,似触手可及,淡淡的月光竟是蓝色的,如一层纱落在地上,根本没有照明的作用。 在任朝翼刚才伏地听声的地方找了找,姜哲翰忽见一个东西一闪,连忙捡起来问道: “是这个么?” 这是一个金天鹅坠子,上面刻了个‘陈’字,与寻常字体大相径庭,任朝翼接了过来,捧在手心: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项链的链子断开了,一时也接不上。 姜哲翰见任朝翼笨手笨脚地弄着,说道: “黑灯瞎火的,天亮了再弄吧。” 任朝翼试了几次确实不行,只好无奈地将项链收进胸前的口袋,扣好扣子,又反复地确认了几次,扣子没有问题。 两人重新坐回营火边,姜哲翰问道: “朝翼,你这坠子上怎么有个‘陈’字?那是什么意思?” 任朝翼挑了挑眉: “哦?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姜伯父给你说过的,我爹本来姓陈,任这个姓是后来改的……” 第二天东边刚翻鱼肚,三百人早早起身,胡乱向肚子里塞了些东西,争分夺秒地与五行师抢时间。 发觉五行师也在赶路,姜哲翰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虽然随军来天际省已经好几天了,但一直还未开战,这一次,初上战场的他终于要统兵面对五行师了。 赶路到正午时分,接应队停下歇脚,任朝翼抽空拿出那个金项链,有一个环开了,没有工具很难复原,他只能将项链收捡妥当,等回营后让工兵看一看。 姜哲翰一边啃干粮一边喝水,心中默默想着。 五行师要轻身奇袭,兵力肯定不会太多,大概正如任朝翼所听出来的,人数在三百人上下。 在军校时每次演戏,所有人都眉飞色舞,仿佛个个都是多多益善、百战百胜的兵仙,可如今要实战了,虽然只是几百人的小冲突,姜哲翰却发现心中顿生恐惧。 老师曾告诉过他,第一次战场,再勇敢的士兵也会恐惧,老师也不例外,如果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大卸八块,被扎成刺猬,被打成筛子,还能够不感到恐惧,那只能是个疯子。 所以感到恐惧并不可耻,重要的是能够克服恐惧之心,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能够做好牺牲的觉悟,这样才能越战越勇。 姜哲翰扫视着手下的士兵,由于这十几年来没有什么战事,这里三分之一的士兵都是新兵,昨晚听见匪军正赶过来,他们不停地舔舐着嘴唇。 姜哲翰知道,愈是恐惧,口中就愈是发干,这些新兵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但心中却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还好,作为领队的姜哲翰,还没有怕成这样。 也许,任朝翼说姜哲翰天生就是块打仗的料,说得并没有错,但是姜哲翰最憧憬的生活,其实是无所事事,静静地躺在草地中观察天上的白云。 姜哲翰望向四周,天际省果然荒凉,虽然是盛夏,正午时阳光很烈,但因为海拔太高,其实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植被稀疏、岩石裸露,只有几株将枯之木,半死不活地立在路旁,天上一朵朵白云慵懒如絮,抬头可望、伸手可及。 “如果没有战争,找一块平整的巨石睡上一觉,让太阳沐浴在身上,呼吸干净至纯的空气,倒也惬意。” 姜哲翰不由得笑了笑,默默地垂下头。 “哲翰!” 任朝翼打马过来,叫了他一声。 姜哲翰略略一惊,抬起头问道: “怎么了?” “前面一两里地,好像有一支马队。” 山峦叠嶂,望不到远处,姜哲翰侧耳细听,风中依稀传来一两声马嘶,那是补给队吗? 姜哲翰心中一惊,没想到补给队来得这么快,他本以为最快也得天色擦黑之时才能碰头。 姜哲翰在马上挺了挺身: “快碰头了吧?” 任朝翼脸上却有些忧色: “似乎另一支人马也在靠近,多半是匪军。” 姜哲翰摸了摸枪套: “让大家当心,刀枪出鞘,甲胄不得解开。” 虽然天气不算太热,但终归是夏天,顶着太阳疾行半日,自然是人困马乏,每个人身上都出了汗,有几个士兵因为汗水打湿了内衣,已经将甲胄解开,让风吹干内衣。 “是。” 任朝翼点点头,转身叫道: “兄弟们,可能马上就要遭遇匪军了,大家把武器准备好,甲胄一律扣上,动作都快些。” 又走了一段路,马嘶声越来越近,但声音很是平和,想来先碰上的是补给队?姜哲翰刚想缓口气,却见任朝翼神色愈发凝重。 “朝翼,你害怕了?” “有点……” 任朝翼点了点头,又放低声音道: “匪军的马嘶声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姜哲翰心头一阵茫然: “一队人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五行师可能是停下来休息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现我们。” 姜哲翰这样安慰自己,随即说道: “朝翼,你多听着点,千万要小心。” 任朝翼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小声道: “哲翰,打起来的话你可要帮着我一点。” 在军校的时候,姜哲翰的刀枪兵法皆出类拔萃,而任朝翼只在中流之列。 姜哲翰在鞍前摘下了九黎枪,取下了牛皮枪套。 枪尖已经开锋,这枪是老师手工打造的,与工房里的流水货不可同日而语,枪刃上带着一道道精致的花纹。 老师说过,真正的好钢要在瀑布下冲刷三年,待杂质锈尽之后,再以猛火煅烧,折叠锤打上百次,如此才能坚如磐石、百折不弯。 这个枪头老头恐怕锤打了上千次,那些花纹已密得如女子的秀发,在开锋时,姜哲翰磨裂了九块磨刀石,方才开锋成功。 姜哲翰掉转枪头,摸了摸枪刃,一股刺骨寒意顿生,沁得肌肤都有些生疼,他垂下枪,枪尖离地尚有尺余,竟吹出一股无形之风,将地面的尘土逼开。 “真是一把好枪!” 姜哲翰心中暗自喝彩,从枪尖到枪尾,没有半分多余的藻饰,无一处不顺手的地方,握住了九黎枪,他心神安定了许多。 “真是一把好枪!” 任朝翼在一边艳羡不已,当他见识过九黎枪之后,这句话至少已经说了不下七八次,仍不厌其烦。 姜哲翰微微一笑: “凯旋后我问问老师,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好枪,请他也给你一杆。” “真的吗!?” 任朝翼兴奋得几乎要从马背上跳起来,他伸手一摸腰间的蝉翼刀,几乎要脱口许愿了,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大概除了九黎枪,别的枪都不值得他用蝉翼刀来换吧。 姜哲翰也知道,就算老师还制了其它的枪,但肯定不会有九黎枪这么好。 又走了一段路,任朝翼忽然叫道: “碰到了!” 其实姜哲翰也听到了,前方马嘶之声不断,想来补给队就在前方百步之外,只是山道蜿蜒,看不到罢了,他回头道: “走吧。” 姜哲翰刚说完,前方忽然发出一阵呼喝,这阵呼喝极是突然,如同山崩地裂,连“萝卜”也惊得倒退了一步。 有个走在姜哲翰边上的士兵叫道: “出事了!” 姜哲翰只觉心头如火燎一般,他们已经赶得很急了,但五行师还是抢先了一步,早就设好了埋伏。 ===================== (4464,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飞来横祸 郤元青有神功护体,非烈火焚身不可破,姜小橙定下连环计,让女鬼复仇之说在江梁城,在郤元青心中扎下了根。 姜小橙化名姜哲翰,打扮成天罚帮术士,在郤元青府上开坛做法,不一会,但见凉风顿起,房门“呲”的一声隙开,一道风影钻了出去。 姜哲翰手持桃木剑,扑身撞开门,翻身跨上马,扬鞭打马,急忙追赶风影而去,边跑边扭过头喝道: “不好,女鬼要去城外十里铺,找牟大牛报仇!” 牟大牛不是别人,正是砍下谭乐圣妻子头颅的刽子手。 郤元青先是一愣,旋即率众跟上姜哲翰的脚步,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十里铺,隔着老远,便听到从牟大牛的家中,传来凄厉的哭喊之声。 “不好!” 郤元青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冲进牟大牛家中。 牟夫人一见郤元青的面,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滚落下来,向他哭诉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牟大牛乃是嗜酒如命的大老粗,每顿饭不先喝上一两斤烈酒,把自己灌个半醉,根本吃不下其它东西。 一炷香之前,牟大牛如平日里一样,端起酒坛准备豪饮。 突然,从酒坛中飞出一支发簪,不偏不倚,正正地插在牟大牛的咽喉之上,发簪上涂有尸毒,见血封喉。 牟夫人跟着丈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见丈夫被飞簪偷袭,牟夫人连忙起身,对着酒坛一脚踢去。 让牟夫人惊恐万分的是,酒坛骨碌碌地连滚几下之后,竟然从酒坛中飞出谭乐圣妻子的头颅,在房间里绕着房梁飞来飞去。 就在牟夫人心惊胆战、不知所措之时,灯火突然熄灭,一阵凉风卷起,谭乐圣妻子的头颅破窗飞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郤元青拔出插在牟大牛喉间的发簪,细细一看,这发簪果然是谭乐圣妻子之物,当初他在金阳斋做客的时候,曾经见过几次。 郤元青呆望着牟大牛的尸体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强作镇定地宽慰了牟夫人几句,拿出几张银票放在牟夫人的手上。 “你放心,牟大牛这些年替我挡了不少阴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安排人厚葬他的。” 这个时候,一旁的姜哲翰摇头晃脑,在黄纸上鬼画桃符,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旋即神色一凛,正色道: “郤阁主,快跟我来,女鬼杀人之后,要躲回老巢炼化阳气,此时正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我们去端了她的老巢!” 说完,姜哲翰来到了十里铺的空地之上,他做好一盏天灯,将先前画好的黄纸贴在天灯之上,旋即将天灯放飞,手指天空,念叨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一些围观的村民见姜哲翰神神叨叨,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位年老的长辈厉声叱喝他们道: “年轻人,做人要心存敬畏,以免鬼怪找上门来。牟大力出事之时,我亲眼见到一颗鬼头从这里飞上了天去。” 另外几个村民,纷纷点头称是,证明老人所言不假。 十里铺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围上来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 郤元青心急火燎地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此时新月初升,天际已完全被暗黑笼罩,姜哲翰突然说道: “郤阁主,我已经通过天灯找到了女鬼的老巢,只是这女鬼含恨而死,戾气太重,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将其收服。” 闻言,郤元青指着一帮手下,道: “姜高人,这帮手下都可以随你去捉女鬼,若是人手不够,我一声令下,动用江梁城的驻军,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郤元青所言,姜哲翰更加确定,坊间说郤元青以丹药控制太守的传闻,千真万确。 如此,姜哲翰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摇了摇头: “人多了反而不好,人有阳气,鬼怪对活人特别敏感,若是人一多,说不定会把女鬼给惊走,我们反而会扑个空。” 郤元青着急道: “姜高人,那应该怎么办?” 姜哲翰假装思忖了一番,缓缓说道: “请郤阁主找来几捆麻绳,并以黑狗血浸泡,再找一个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之人,与我一起布阵捉鬼。” 郤元青报仇心切,急忙吩咐一众手下,四处抓来黑狗取血,并决定亲自跟随姜哲翰去抓捕女鬼。 众人忙活了几个时辰,终于准备完毕,姜哲翰让郤元青换上一身画满符咒的玄衣,带着郤元青向女鬼的老巢行去。 两人追踪着天灯翻山越岭,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终于来到一处长满荒草的乱葬岗,此刻已是月上中天。 姜哲翰接过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指导郤元青布阵结网,很快,几十座坟丘上立起一根根竹竿,麻绳从竹竿的头上穿过,纵横间结成了一张巨网,笼罩在乱葬岗之上。 “郤阁主,趁现在女鬼还没有出现,我们稍作休息,我顺便给你说说,待会女鬼出现之后,如何用巨网抓住她。” “姜高人请说。” …… 月亮躲在一层薄雾之后,洒下一抹诡异的银黄,乱葬岗不再安静,粼粼鬼火时隐时现,一阵阵阴风吹过,“呜呜”的响,就像一个女子凄凄凉凉的哭声。 郤元青正寻思着风声古怪,猛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头皮一炸,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谭乐圣妻子的头颅,破土而出,从一座坟丘中飞了出来。 “中!” 郤元青收敛心神,纵身一跃,按照姜哲翰所言,向鬼头掷出手中的桃木剑,却见一阵烟雾腾起,鬼头立时不见了踪影。 鬼头逃跑,郤元青按照姜哲翰的吩咐,拿出一只以符咒折成的小黄旗,插在鬼头出现的坟丘之上,将此坟封住。 果然,鬼头没有再从这个坟丘中出现。 少顷,鬼头又从另一个坟丘中飞出,郤元青追赶不及,再一次让鬼头逃之夭夭,他只能在又这个坟丘插上一只小黄旗。 如此往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整个乱葬岗都插满了小黄旗。 郤元青手持木剑,蹲在最后一处没有插上小黄旗的坟丘前,静静地等待鬼头出现,这一次,他要将女鬼斩尽杀绝。 鬼头迟迟没有出现,就在郤元青渐失耐心的时候,乱葬岗中所有坟丘上的竹竿,突然齐齐向下一缩,钻入土里。 郤元青亲手编织的巨网,从天而降,将他自己罩了起来。 旋即,万恨之和阮静姝突然出现,手中各执麻绳的一头,一阵猛拽,狗血巨网越收越小,将郤元青牢牢地束缚起来。 原来,乱葬岗之下早已挖好地道,地道中不仅堆满了火药,还暗藏了另一张网,一根根竹竿成为连接两张网的桥梁。 姜哲翰让郤元青去插小黄旗,不过是在转移郤元青的注意力,众人趁郤元青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将地上、地下的两张网,连接在了一起。 以麻绳编织的网自然是困不住郤元青的,但就趁着郤元青挣脱的这一点时间,姜哲翰几人已经跑到了乱葬岗之外。 郤元青刚挣脱束缚,这才发现,一个个坟丘根本不是土堆,而是火药堆,只是浸泡过狗血的麻绳腥味过重,完全掩盖了火药的味道。 霎时,整个乱葬岗都燃烧爆炸起来,火海照亮了整个夜空,这一刻,白昼降临,郤元青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葬身火海之中。 江梁城的黑暗,将随着郤元青的死,彻底消散。 万恨之易容为郤元青,姜小橙一行不动声色地接管了元青阁。 在元青阁密室之中,姜小橙发现了一本册子,原来郤元青乃是星殒谷星官砺石,与他同属星宿昴日鸡门下的星官,还有另外七人,分别是天河、月、天阴、刍蒿、天苑、卷舌、天谗。 看着这七人的资料,姜小橙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七人以不同的身份隐藏在江湖之中,且所处之地皆在襄淮城附近,这次星殒谷邀请天下群雄齐聚襄淮城,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万恨之问道:“小橙,你作何打算?” 此时已是四月,离襄淮城鉴宝大会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江梁城距离襄淮城近在咫尺,时间还算充裕,姜小橙细细斟酌了一番,说道: “恨之,你将静姝乔装为砺石郤元青,由静姝留在江梁城稳住元青阁,你前往交川城除掉刍蒿,切记,星官武艺高强,只能智取,不可硬来。若有性命之危,放弃行动便可。” 万恨之心领神会,说道: “小橙,你是认为昴日鸡门下的星官,都会前往襄淮城参加鉴宝大会,因此想让我们四人分别假冒四位星官,一来可以调查情报,二来可以暗中行动,给昴日鸡送一份‘意外之礼’?” 姜小橙点头称是: “不错,此次参加鉴宝大会,不仅是为了与赖文豪比试,争夺天威府上将之位,我还背负了皇上交办的秘密任务,事关重大,绝不能出现任何的疏漏。” 接下来,四个人根据郤元青手册上的内容商议了一阵,决定由阮静姝留守江梁城元青阁,万恨之前往交川城,姜九黎前往泰迁城,姜小橙则前往酒口城,四人取代四位星官之后,再出发前往襄淮城汇合。 赤河大势自西向东,在流经襄淮城时却突转两道急弯,先是从南到北,又恢复为自西向东,从西北两面绕襄淮城而过。 酒口城位于赤河西岸,与襄淮城隔江相望,现处于阿卑控制之下。 姜小橙横渡赤河,登岸之时,酒口城的两大帮派,琉光宗和六壬帮,为争夺酒口城的十二处码头,正在江岸边进行着一场血腥仇杀。 六壬帮巧妙设伏,一举重创了琉光宗。 两个帮派的输赢本与姜小橙无关,但偏偏不巧,就在姜小橙下船的那一瞬间,一道白光飞来,血和夕阳混在一起,姜小橙只觉很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祸从天降,两帮激斗间,不知是谁的大刀被打飞脱手,在空中旋转飞舞数圈之后,落向了姜小橙的胸膛。 昏睡中,姜小橙又做了个梦,他不再是行军参谋姜哲翰,而是情场浪子姜小洛,不过这一次的梦很短,这意味着他受的伤不算太重,昏睡的时间不算太长。 两天之后,当姜小橙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艘船屋内,从帘子外透进来的阳光很暖,照得他体内热血躁动,似乎有一种对女人的渴望,或许是姜小洛残留了什么?亦或是其它什么原因? 姜小橙用力坐了起来,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一块女人的绣巾包扎起来,一股沁人的体香,掩盖了药味。 他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缓步走出船屋,看见了救他的女人,一身红衣,头发被江风吹起,拂在脸上,有如柳杨醉舞春风。 女人转过身来,眉淡拂青山、杏目凝秋水,朱唇辍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碎玉,一言不语地看着姜小橙。 这女人很美,若是笑起来,必定艳色照人,可她却偏偏面无表情。 姜小橙口干舌燥,舔了舔唇: “姑娘,有水吗?” “没有。” 女人给了姜小橙一坛酒,酒的味道很是特别,甘醇中带着一丝苦涩,姜小橙呷了一口,呛得不行,但随后便觉得回味无穷,一口气喝下三碗。 “你为何会卷入琉光宗和六壬帮的争斗?” “只是一场飞来横祸。” “你是做什么的?” “替人解决麻烦的。” 女人不再说话,一双明眸望着外面,水光流转之下,有几分空洞。 姜小橙手中的酒,入口便停不下来,他一边饮酒,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就像平静的江面之下,暗流急涌,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姜小橙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 他在这个女人在船屋里,一住就是七天。 在他的眼中,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它确实发生了。 这七天内,姜小橙胸前的伤口逐渐恢复,与女人也逐渐熟络起来,但女人的话依然不多。 “你为什么救我?” “那天你倒在江岸边,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很久之前,我救过的另外一个人。” “你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 “与你无关。” 女人惜字如金、很少说话,她总是默默地望着远方,姜小橙知道,那是六壬帮的方向。 夜晚,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给江面镀上了一层银色,河风呼号、灯火摇曳,隔壁传来女人低吟的歌声,凄婉、悠远。 姜小橙望着月亮,他知道这个女人有故事,也知道自己问不出这个女人的故事,倏地,月亮似乎变成了那女人的脸,依然冷若冰霜地看着姜小橙。 第二天一早,姜小橙准备离开船屋,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事情,根据郤元青手册上的记载,星官天阴,就隐匿于酒口城之中。 “我的伤好了,该走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姑娘,能否留个姓名,我姜小橙有恩必报。” 女人一言不发,走回了船屋。 此时,琉光宗宗主石元恺来到了女人所住的船屋,高声喝道: “苏易烟,我给你三天时间,若是谷昊穹还活着,那鬼昙花的解药,我就只能丢到赤河里去了。” 说完,石元恺转身便要离开。 原来,苏易烟身中奇毒。 姜小橙想要报恩,他叫住了石元恺: “谷昊穹,我替你杀。” 石元恺回头乜斜: “三天后,用谷昊穹的人头换解药。” 苏易烟站在门口,招手唤姜小橙回屋。 “为何帮我?” “与你无关。” 苏易烟的玲珑嘴角,第一次挂上了笑容: “你学我!” 苏易烟笑起来很美,很醉人,令姜小橙对她平添了几分信任: “我在追查星殒谷星官,星官武艺高强,隐匿在江湖之中,我怀疑他正是酒口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许是石元恺,也许是谷昊穹……” “他们都不是。” 苏易烟微微摇头,递给姜小橙一坛酒: “我就是星官天阴,但我的武艺并不高强。” 闻言,姜小橙惊,也不惊,他早觉得这个女人有故事。 ===================== (4699,防吞记录) 番外05 姜小洛 赤河岸边,飞来横祸…… 姜小橙昏睡的第一天,冥冥中有人问他: “姜小洛最擅长的是什么?”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告诉他: “刀、快刀、杀人不沾血的快刀。” 不过温柔一刀姜小洛自己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最擅长的是偷,偷心,偷芳心,偷姑娘的芳心。 姜小洛所言不假,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他这个情场浪子看上的姑娘,十有八九逃不出他的魔爪。 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喝多了的姜小洛一时头脑发热,突然站起来宣布了一件事,他要在十天之内,偷到秋雅的芳心。 当时在场的人都当姜小洛说的是醉话,因为谁都觉得这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这道理就像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一样简单。 秋雅是何人? 江湖人无人不知,她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 秋雅是名满江湖的杨啸杨侯爷的掌上明珠,而且是江湖第二武林世家,碧冠山庄少庄主慕容华的未婚妻。 什么东西可以比姜小洛的刀更快? 是妇人的闲言碎语和江湖名人的传闻。 姜小洛的酒后狂言,像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传遍了江湖。 杨侯爷听闻,只淡淡一笑。 慕容华听闻,鼻子“哼”了一下。 秋雅本人听闻,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事不关己。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笑话时,姜小洛已经到了侯爷府,因为姜小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杨侯爷在江湖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富可敌国,府上的三千门客,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连武林盟主也要对他俯首听命。 姜小洛虽然是个江湖浪子,却也是江湖上名气冲天的人物,所以杨侯爷亲自将他迎进府中,设宴为他洗尘接风。 酒宴上,姜小洛终于见到了秋雅,果然美艳如花,冰清玉洁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 当然,姜小洛也见到了貌若潘安、才艺双绝的慕容华,连姜小洛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秋雅与慕容华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姜小洛并没有自惭形秽,他在宴席上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地说着江湖趣事,引得酒宴上笑声不绝,就连有冷美人之称的秋雅,也禁不住掩口而笑了。 酒宴结束后,威严的杨侯爷拍着姜小洛的肩膀: “姜小洛,我知道你是为小女而来的,不管你能否成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侯爷府的下人将姜小洛领往贵宾房,踏着青石砖穿过后花园时,姜小洛看见慕容华拉住秋雅的手,在荷花池边赏花,在夕阳的余晖下,两人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姜小洛自嘲一笑,跟着下人到了贵宾房,能够住进侯爷府贵宾房的人只有两个,除了姜小洛之外,还有一个道号大春的高人。 大春道长的大名姜小洛听过,他数年前已经退隐江湖,没想到竟然在侯爷府里,杨侯爷果然有些手段。 贵宾房环境优美,十分清静,是居住的最佳之所,可是姜小洛却一点也不习惯,到了掌灯时分,他走出贵宾房,走到普通门客居住的大屋,与那些江湖人喝酒赌钱。 赌到三更,姜小洛输光了银两,他的赌运向来都不佳。 姜小洛正感恼火之际,忽然听到警报声响起,有人跑进来叫道: “魔教大批高手袭击侯爷府,大家快去杀敌。” 门客们纷纷执了兵器,赶去杀敌,姜小洛当然不会落后,赶到正屋时,果然看见有近百名穿黑衣的魔教杀手攻进侯爷府。 姜小洛与门客们扑向魔教杀手,交战时姜小洛见识到杨侯爷和慕容华的武功,两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才半个时辰,魔教杀手被打得溃不成军,纷纷逃之夭夭。 杨侯爷正在得意,忽然秋雅的贴身丫环冬梅跑过来,心急火燎、气喘吁吁地说道: “侯爷,小姐……小姐不见了。” 杨侯爷大惊失色,忙问: “怎么回事?” 冬梅怯怯答道: “当时小姐和我听到打斗声,正站在窗口往外看,忽然房里的烛光闪动,我回头一看,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接着我后脑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发现不见了小姐,急忙跑过来告诉侯爷。” 杨侯爷二话不说,拔脚就往秋雅的闺楼跑去,姜小洛和慕容华也跟了上去。 一进入秋雅的闺楼,姜小洛立即闻到一股清香,这香味来自桌上花瓶插着的那支红荷花,他发现桌面有半片花瓣,拿起来一看: “杨侯爷,劫走杨姑娘之人是用剑的高手,你看这半片花瓣,是被剑气所断。” 杨侯爷拿来一看,脸色大变: “大春一剑!劫走我女儿的人难道是大春道长?” 众人赶到大春道长住的贵宾房时,果然已是人去房空。 慕容华满面焦虑地说道: “我们中了魔教的调虎离山之计了,魔教派杀手攻击侯爷府,目的是引开我们,让大春道长劫走雅儿。” 姜小洛看着忧心忡忡的杨侯爷,说道: “侯爷无需太担心,小姐的性命无忧,魔教劫走小姐,目的是威胁侯爷,他们不会伤害小姐的。” 杨侯爷点点头,觉得姜小洛言之有理,心头稍安: “大春道人劫走秋雅,应该走得不远,你们快领人前去追赶,将秋雅救回来。” 杨侯爷派出府中十名精英,跟随姜小洛、慕容华去营救秋雅。 慕容华带了一名扈从出发,他的扈从叫张扬,绰号“狂风”,意思他的刀如狂风,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人。 秋雅确实是被大春道长劫走的,当时她看见突然闯进闺房的大春道长,还以为是父亲派来保护她安全的人,待大春道长凌空一掌拍晕冬梅时,她才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拔刀护身。 但秋雅又怎会是大春道长的对手?大春道长只一剑便磕飞了她的刀,并点了她的穴,将她抱起往窗外飞身出去。 远离凌侯府之后,大春道长将秋雅放在一辆马车上,挥鞭而去。 三天后,大春道长将秋雅劫至烦恼谷,穿过山谷,便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魔教总部。 恰在此时,姜小洛等营救秋雅的人马也赶到了,慕容华大声叫道: “雅妹别怕,我来救你了。” 秋雅喜出望外,她知道未婚夫武功高强,一定可以救出自己。 大春道长却没有丝毫惊慌,他停车把秋雅提下来,脸带笑容,不惊不慌地走进谷中的一片丛林里,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自己吞服一粒,另一粒让秋雅服下。 侯爷府的高手们立功心切,纷纷追进丛林。 只可惜,他们有的疯狂乱叫、有的身体往泥沼中下沉,惨叫声渐渐变弱,最后都没了声息。 姜小洛、慕容华和张扬站在丛林外,都不禁骇然变色。 慕容华忧愁地说道: “此处便是烦恼谷中的吃人林,林中布满吞人的泥沼,还有令人致命的毒障气,是通往魔教的必经之路,这就是我们正派人士永远消灭不了魔教的原因。” 姜小洛看着慕容华,问道: “慕容少侠,现在我们有什么办法救杨姑娘?” 慕容华沉思一会,无奈的摇摇头,说: “毫无办法。” 姜小洛忽然一笑,说道: “没有办法也要去救人。”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冲进丛林里。 见慕容华犹豫不决,扈从张扬说道: “少主,你纵使进入吃人林,也救不了秋雅,搞不好还会枉送性命,你是我们大燕王朝唯一的希望,只要留得青山在,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姜小洛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死不足惜,但少主身份尊贵,不能轻易以身犯险,我们回去吧!反正魔教的人也不会伤秋雅的性命。” 慕容华叹口气,终于与张扬掉头回去了。 秋雅在丛林中,双眼透过枝叶,看见慕容华离去,她心里的失望感是没法形容的,姜小洛的舍命相救,却是秋雅做梦也没想到的。 所幸,姜小洛没有踏上泥沼,他拔刀在手,慢慢迫近大春道长。 大春道长心里虽然惊诧,但他知道自己胜数在握,因为有吞人的泥沼和杀人的毒气相助,姜小洛便必败无疑。 大春道长笑着说道: “姜小洛真不愧是情场浪子,为了美人,连命都不要了。” 姜小洛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向大春道长迫近。 大春道长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说道: “姜小洛,为了不吸进毒障气,你闭着呼吸,如何与我交手?” 姜小洛已经出招了,刀快而密地砍向大春道长,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手击倒,这样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大春道长已然看穿姜小洛的心思,他不是笨蛋,所以他运用轻功与姜小洛游战,要逼姜小洛开口呼吸。 忽然,姜小洛一声惊叫,原来他踏上了泥沼,身子在慢慢往下沉,他正要使轻功跃出泥沼,大春道长大喜道: “姜小洛,让我送你一程吧!” 说罢,他凌空将剑刺向姜小洛。 姜小洛举刀相迎,就在刀剑相交的一刹那,姜小洛的身子不但没有下沉,反而凌空飞起,左手一掌击中大春道长的胸部。 大春道长飞出三丈外,重重地跌落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喘息道: “姜小洛……” 姜小洛笑了,说道: “刚才我在一块烂泥上使出千斤坠内功,将双足陷入烂泥中,诱你以为我陷入了泥沼。还有,几年前我身中奇毒,神医阎罗敌为我解毒之后,我便有百毒不侵之躯,这里的毒障气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 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姜小洛解开秋雅的穴道,说道: “杨姑娘,我们走吧!” 秋雅看着姜小洛,才发觉他虽然没有慕容华那么俊朗,但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不禁心里一荡,红着脸跟在姜小洛身后。 “杨姑娘,这片丛林布满泥沼,你跟在我身后走,千万别乱跑。” “姜小洛,你可以不叫我杨姑娘吗?叫我……秋雅吧!” 姜小洛有点意外,轻声叫道: “秋雅……” 秋雅“嗯”了一声,过一会又说: “姜小洛,你可以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出这片丛林吗?” 姜小洛停下脚步,惊喜地转过身子,看着脸色通红的秋雅,二话不说便拉住了她宛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终于走出了吃人林,但秋雅却觉得这丛林实在太小了,她紧握姜小洛的手不放,说: “姜小洛,回家之后,我不但要将这一切都告诉爹爹,而且还要和慕容华解除婚约。” 姜小洛轻轻把秋雅拥进怀中…… 当姜小洛和秋雅牵着手走进侯爷府之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姜小洛知道,不用两天,他偷到秋雅芳心的消息,将会传遍整个江湖。 杨侯爷看到平安归来的宝贝女儿,开怀大笑起来。 秋雅将慕容华贪生怕死、姜小洛舍命相救的事告诉了爹爹,并说自己已经爱上了姜小洛,请爹爹解除与慕容家的婚约。 当晚,杨侯爷在荷亭设宴,只请了姜小洛一个人。 月如玉盘,照得池水银光闪闪,阵阵凉风送来荷花的清香。 杨侯爷的心情很好,与姜小洛对饮三杯后,说道: “姜小洛,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决定将秋雅嫁给你,这不是因为你救了她,而是因为她真心爱上你了。” 姜小洛没有露出半点喜色,他脸色奇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叹口气说道: “侯爷,我不能和秋雅成亲。” 杨侯爷十分惊愕地看着姜小洛。 姜小洛解释道: “当初我酒后狂言说要得到秋雅,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混入候府,目的是刺杀侯爷你。但我发觉自己真的爱上了秋雅,所以放弃了利用秋雅来达到目的。” 杨侯爷又惊又怒: “原来大春道长劫走秋雅,是你们的阴谋。姜小洛,你为什么要杀我?” “刺杀你并非我本意,但皇命难违。” 姜小洛说完,从怀里取出一面皇上御赐的金牌。 杨侯爷脸色大变: “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皇上竟然要杀我?” 姜小洛缓声答道: “朝中大臣弹劾你私藏宝库、招兵买马、统领江湖、企图谋反。” 杨侯爷忽然大笑起来: “姜小洛,你现在说出了真相,你还有机会杀我吗?而且我知道了皇上要杀我,难道不怕我真的谋反吗?” 姜小洛沉默不语…… 杨侯爷喝了一杯酒,把空杯扔进池中: “既然皇上要逼我谋反,我别无选择。来吧!姜小洛,你将会是第一个为皇上送死的人。” 姜小洛拔刀在手,攻了上去。 杨侯爷赤手空拳迎战,三十回合过后,姜小洛已露败迹。 但令姜小洛没想到的是,杨侯爷突然停了手,被姜小洛一刀砍破了胸腹,他魁伟的身子摇摇坠下,瘫坐在椅子上,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姜小洛惊讶道: “侯爷,你为什么要送死?” 杨侯爷凄然一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姜小洛,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秋雅……” 姜小洛看着他期待的眼睛,说道: “侯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秋雅的。” 侯府突然火光冲天,明月也变得黯然失色。 姜小洛十分震惊,立即施展轻功,如蜻蜓点水般越过荷塘,迎面遇上的竟然是大春道长。 大春道长问道: “姜小洛,得手了?” 姜小洛答道: “杨啸已死。道长,侯府怎么会烧起来的?” 大春道长得意洋洋地说道: “贫道奉皇上圣谕,要将杨啸满门消灭,所以我用了霹雳堂的火球,将候府烧为平地。” 姜小洛急问: “秋雅在哪里?” 大春道长嘿嘿一笑: “还用说,当然是斩草除根。” 姜小洛脸色大变,身子已如一支怒箭般冲进了火海,他直扑秋雅的闺房,抱起惊惶失措的秋雅,往外逃生。 火舌如刀锋,舔伤他的皮肤,却阻止不了姜小洛的速度。 姜小洛即将把秋雅救出火海时,忽然背心一痛,一把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背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偷袭自己的人,倒了下去…… 秋雅终于醒过来,她睁眼看着华丽的房间,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她的闺房了,连连叫道: “姜小洛,姜小洛,你在哪里?” 一位面目冷若冰霜的老人走进来,正是江湖神医阎罗敌: “杨姑娘,你醒了。” 秋雅想起那场大火,她焦急地询问: “神医伯伯,我爹爹在哪?姜小洛在哪?” 阎罗敌叹口气,说道: “侯府已经灰飞烟灭,没有人再见过杨侯爷和姜小洛。” 秋雅十分惊骇,追问: “我是姜小洛从火海里救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人见到姜小洛?” 阎罗敌只道秋雅神智不清了,他说道: “从火海里救你出来的人是慕容华,他把你带回碧冠山庄,并请老夫来为你治伤。唉!老夫虽然保住了你的性命,但……但却无能为力恢复你的花容月貌。” 秋雅一惊,她取来一面铜镜一照,立即被镜中人吓呆了。 镜里那个没头发没眉毛、面目扭曲、烧疤累累的人是谁?难道是鬼?但鬼也没有这么丑陋的呀! 秋雅当然知道是自己,女子历来视容貌比性命重要,而且秋雅以前还是江湖上最美的女子呀! 阎罗敌心里也替秋雅难过,他安慰她说: “杨姑娘,其实一个人的外表并不是很重要的。慕容华也没有因此而嫌弃你,他说等你身子好了就与你成婚。” 秋雅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她放下镜子,哀求道: “神医伯伯,我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 阎罗敌捋了捋白须: “杨侯爷待老夫恩重如山,只要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杨姑娘尽管开口,老夫定然万死不辞。” 姜小洛醒来,置身于大内,皇上亲自来探望: “姜小洛,你与大春这次立了大功。你差点葬身火海,是大春把你救了回来,宫中的太医们足足治了你一个月,总算把你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姜小洛挣扎着要下床行礼,但皇上按住了他。 皇上的心情很好: “大春潜伏在杨啸府多年,掌握了杨啸密谋造反的证据,他配合你铲除了杨啸,朕已经让他做国师了。姜小洛,你要什么封赏?” 姜小洛摇摇头,答道: “臣为皇上效命理所当然,不求任何封赏。我只想到江湖上呆一段日子,请皇上恩准……” 九月十六这天,是慕容华和秋雅成亲大喜之日。 易容的姜小洛混在宾客中,看着披红头罩的秋雅与慕容华拜堂成亲,本待报那一剑之仇的他,最终选择悄然离去。 洞房花烛夜,在新房里,秋雅端起一杯酒,对慕容华说: “相公,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还愿意娶我这个丑八怪为妻。” 慕容华把酒喝了,柔情道: “娘子,今天你我已成夫妻,我有一事想问你。” “相公但说无妨。” 慕容华握住秋雅的手,问道: “江湖上传言,说岳父他当年带军平反贼、灭诸侯,将所获的财富及一本行军兵书藏于秘密之处,并画了一张藏宝图,不知娘子可知藏宝图在哪?” 慕容华是当年大燕王朝的旁支,大燕王朝在十五年前被杨侯爷所灭,慕容华肩负复国重任,所以一直想得到杨侯爷的宝藏和兵书。 秋雅微微一笑,说道: “新婚一刻值千金,说什么藏宝图?相公,你替我宽衣好吗?” 慕容华大失所望,他硬着头皮答道: “好吧!” 慕容华看着烛光下丑陋无比的秋雅,心里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和恶心,他伸出颤抖的双手,为她解衣,但他只解开一粒扣子,已经丧失了勇气,他缓缓地缩回手,说道: “我……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处理,你自己先睡,不用等我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秋雅一眼,飞快地走了出去。 秋雅看着慕容华消失,忽然大笑起来,她取过桌上的龙凤烛,点燃了房子,在熊熊大火中,她喃喃地说: “姜小洛,姜小洛,等等我,我来陪你了……” 三个月之后,中了毒针的慕容华找到阎罗敌,才发现阎罗敌已经变成一个瞎子。 阎罗敌含笑地问: “慕容少侠与杨姑娘成亲了吗?” 慕容华心里暗叹一声,答道: “成亲了。” 阎罗敌哈哈一笑: “那么我要恭喜慕容少侠了,看来大燕王朝复国在望了。” 慕容华惊问: “神医何出此言?” 阎罗敌缓声解释道: “我将杨姑娘救醒之后,她求我一件事,将藏宝图刺在她的背上,我完成任务后自插双目变成瞎子,既然慕容少侠已经和杨姑娘成亲,自然已获得藏宝图,复国在望也是意料中事。” 慕容华呆若木鸡,他想起与秋雅成亲洞房那夜,自己夺门而逃,他想起秋雅自焚时的笑声…… 姜小橙昏睡的第二天,他仍然是梦中的那个姜小洛,他心中怀着对秋雅的遗憾,在江湖上四处散心。 江湖上有很多的第一,第一剑客、第一刀客、第一暗器、第一轻功……如今,第一美人秋雅不在了,自然要重新选举。 江湖第一美人大赛的发起人,是峨秀湖红珠山庄的庄主蒋石。 红珠山庄是江湖第一武林世家,蒋石的剑法独步武林。 这次江湖第一美人大赛得到热烈响应,就连武林盟主王三日也答应主持大局,王三日不仅是武林盟主,更是大内高手、禁军教头,与姜小洛颇有私交。 江湖第一美人大赛的地点设在峨秀湖中的蓝光岛上,小岛能容纳万人,风景秀丽,是大赛绝佳的地点。 几乎所有的江湖中人都想去蓝光岛做观众,但蒋石规定只有一千个观众的名额,姜小洛也在这一千个人中间。 姜小洛沾了武林盟主王三日的光,住进了贵宾房。 贵宾房还住了这次大赛的十个评委,姜小洛见过他们,其中九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奇怪的是有一个评委在江湖上无人认识。 此人叫李四,年约三十,肤色白净,长得倒也气宇轩昂,在十个评委中,只有李四带了一名扈从。 李四的扈从沉默寡言,跟在李四身后寸步不离。 第二天傍晚,姜小洛走出房子,到蓝光岛的西边看日落,残阳将湖水染成一片血色,极其壮观。 这时,他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说: “姜小洛,我们喝酒好吗?” 姜小洛回头一看,眼睛都直了,一个肤色胜雪、容貌俏丽的女子,端着一坛酒,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姜小洛的心狂跳着,他问: “姑娘是谁?怎么知道我是姜小洛?” 美貌女子笑了,露出整齐如白玉的牙: “我是螺髻派弟子丁薇薇。情场浪子、温柔一刀姜小洛名满江湖,有谁不识?” 丁薇薇带来的是坛好酒,极品女儿红,酒色如血。 “姜小洛,那边有几块大石,我们过去坐下喝酒。” 两人走到大石旁,却再也喝不下酒了,因为他们看见了血。 一个中年男人倒在大石下,他的咽喉已经被割断了,喷射出的鲜血在白石溅上了斑驳的红色。 姜小洛认得死者,是罡毒派掌门黄生秋,而且姜小洛也猜到了凶手是谁,黄生秋死于一把快刀,天下只有号称第一快刀的杜泽汶,才能使出这一刀断喉的绝招。 想不到的是,杜泽汶就在离凶杀现场不远的湖边,他坐在石滩上,背靠着一块石头,双眼呆望前方。 此时已是黄昏,杜泽汶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他眼睛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杜泽汶也死了…… 黑夜,蓝光岛上的星光格外明亮。 姜小洛从来都没有兴趣观星,但今晚他觉得星空真的很美丽,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螺髻派弟子丁薇薇。 丁薇薇带来的酒是极品女儿红,那坛酒十有八九落入了姜小洛的肚里,虽然姜小洛的酒量很好,纵然喝烧刀子这种烈酒,也是千杯不醉,但现在他却醉了。 星光映出丁薇薇脸上的一丝冷笑,星光也映出她眼中闪动的杀机。 丁薇薇突然拔出一把雪亮的小刀,闪电般刺向姜小洛的咽喉。 睡在地上的姜小洛倏地身子一缩,丁薇薇刺下的小刀正好刺中姜小洛的嘴巴。 姜小洛张口一咬,竟然咬住了那把小刀,那把刀好像在姜小洛的牙齿间生了根,再也拔不出来。 姜小洛站了起来,将刀收好,微笑着看着丁薇薇: “你在酒里下的迷药,对我毫无作用。说吧,是谁让你来杀我的?今天死的那些人,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丁薇薇脸色死灰,她忽然诡异一笑,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原来她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丸,服毒自尽了。 虽然死了几个人,但江湖人见惯生死,根本不把死几个人当回事,选美大赛还是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结束后,三十三位佳丽从一百位候选者中脱颖而出。 夜深的时候,蔡妍卓来找评委李四。 蔡妍卓是李四最喜欢的一名佳丽,扈从张三把她请进去,李四挥手让张三退下,他上前拉住蔡妍卓那纤细白嫩的小手。 张三站在门外,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的欢声笑语,眼中露出一丝妒忌的神色。 一夜过去,蓝光岛上又死了十个人,但那些江湖豪杰却不在意,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岛上死过人。 上午的选美赛,三十三位佳丽中,只有十一位晋级,而下午的比赛,蔡妍卓众望所归,夺取了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 选美大赛结束,蒋石命人将桌椅搬到场上,大摆庆功宴。 台上的三桌酒宴,专门为十位评委及一众贵宾而设。 江湖第一美人蔡妍卓也在台上,她给蒋石、王三日敬酒后,就坐在了李四身边,端起一杯酒说: “李四先生,我敬你一杯。” 李四看着蔡妍卓俏丽的脸,心头一荡,举起酒杯和她碰杯干了。 日落月出,蓝光岛上燃起无数火把,把岛上照得亮如白昼,江湖豪杰和佳丽喝酒狂欢。 突然,蒋石站了起来,他长啸一声,群豪们纷纷看着蒋石。 蒋石大声说道: “各位朋友,今晚我有重大的消息告诉大家。大家都知道我是峨秀湖红珠山庄的庄主,但却不知我有另一个身份,我就是魔教现任教主南宫灭!” 此言一出,群豪们无不失声惊叫。 魔教是武林正道的敌人,二十年前武林正道齐心协力,击败了魔教,将其逼得躲入烦恼谷中,没想到魔教竟又死灰复燃! 南宫灭狂笑一声: “今晚大家所喝的酒,全部都下了毒手药王调配的化功散,无色无味,现在大家的真气应该被化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归顺我魔教,二是死路一条。” 群豪们各自暗中一运气,果然如南宫灭所说,真气消失了。 南宫灭接着说道: “所谓的一百名选美佳丽,其实是我教红袖堂的成员,而江湖第一美人,便是我教红袖堂的堂主,魔教一统江湖,是势在必行之事,你们的武林盟主王三日,朝廷的禁军教头,就是本教的副教主。” 南宫灭又看了一眼坐着发呆的李四: “我魔教不但要一统江湖,而且还要统一天下,这次江湖第一美人大赛,不但引来了武林中的重要人物,而且还引来了风流皇帝。” 南宫灭用手一指李四: “天子李四明,请你站起来。” 李四明苦笑着站了起来,他微服出游民间,知道江湖第一美人大赛后,便想尽办法混了进来,他花了三万两银子,居然还做了评委,没想到被南宫灭识破了身份。 李四明突然正色说: “大胆狂徒,你可知冒犯君上,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灭轻蔑地笑了: “我怎么死路一条?你能杀了我吗?” 他拔出腰间的宝刀,放在李四明的面前: “我给你刀,看你怎么杀得了我?”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李四明虽然文韬武略,但绝对不可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魔教教主。 南宫灭本来是一脸得意地微笑着,但他的双眼突然间闪过一丝惊恐,李四明手中的刀一闪而过,接着,南宫灭的人头飞了起来。 武林盟主、禁军教头、魔教副教主王三日盯着李四明: “温柔一刀,姜小洛,原来是你。” 李四明撕开脸上的面具,正是姜小洛易容的。 王三日问:“姜小洛,你易容成李四,那李四哪里去了?” 姜小洛说:“我昨晚不但易容成李四,还暗中把皇帝送走了。” 王三日道:“不可能,岛上戒备森严,没有人能离开。” 姜小洛说:“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偏偏我姜小洛就能做到。 王三日半信半疑,因为姜小洛在江湖上,确实做过很多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他说: “姜小洛,我懒得和你废话了,你受死吧!” 姜小洛大笑起来: “王三日,受死的是你们,既然皇帝已经离开了蓝光岛,围歼你们的官兵还会不到吗?” 姜小洛话音刚落,便听到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一名魔教弟子跑过来,一脸惊慌地对王三日说: “报告副教主,我们被官兵包围了。” 王三日知道大势已去,他一咬牙,咬破藏在嘴里的毒丸自尽了。 身子一直在颤抖的张三,看见江湖第一美人蔡妍卓也跟着服毒死去,双眼露出惋惜之色,口中连呼: “可惜、可惜……” 姜小洛一笑,低声问道: “陛下,您可惜什么?难道您还想将这个魔教妖女带回宫里?” 原来,昨晚姜小洛从窗户进入李四的房里,又易容成李四,再将李四易容成张三。 真的张三则离开了蓝光岛,拿着皇帝的金牌去调兵遣将了。 张三绰号“兽王水蚺”,水下功夫天下第一,所以他离开蓝光岛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皇帝咬牙切齿地说: “昨晚蔡妍卓来找我,你易容成我,在房里与她寻欢作乐,而我却被易容成张三为你守在门外,这可是死罪!” 姜小洛嘿嘿一笑: “陛下,蔡妍卓虽然面若桃花,但心如蛇蝎,她是来取您性命的。昨晚就算她送上门来,但你敢和她寻欢作乐吗?” 皇帝叹口气,艳羡道: “姜小洛,你真他娘的好福气。” 姜小洛哑然失笑,他没想到,皇帝贵为天子,居然也羡慕起他来。 ===================== (9459,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7) 姜小橙在龟山下遇伏,遭受重创,陷入半死半梦之中,且这场梦愈发的真实,越来越像他另一世的记忆? 姜哲翰的人格似乎正在快速地与姜小橙的人格融合,而他现在,也遭遇了和姜小橙相同的命运。 尽管姜哲翰行军快速,但还是慢了一步,前方补给队已经遭到五行师的伏击,他举枪一挥,大喝一声: “快冲!” 话音刚落,任朝翼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虽然嘴上总说害怕,但真的出事了,却冲得比谁都快。 姜哲翰愣了一愣,身旁已有十几个士兵冲了过去,他一夹马腹,“萝卜”嘶鸣一声,一跃而起,跟着冲了上去。 前面是道急弯,姜哲翰还没有拐过去,已经听到刀枪交击之声,夹杂着马的狂嘶,人的惨叫。 待姜哲翰冲过那道急弯,只见一些身披异样甲胄的士兵,将补给队的十几辆大车逼停,正在发动猛烈的攻击。 这些士兵高矮不一,但极为勇猛,守卫补给队的只有六十个士兵,哪里挡得住这等猛攻,正在节节败退。 好在任朝翼一行先冲上去的前队,已经在和这些士兵交战了,补给队尚能坚持,但也是岌岌可危。 姜哲翰冲到任朝翼身边,有个匪军打马迎了上来。 这个人也使的长枪,姜哲翰不等他先挺枪刺来,九黎枪一勾一带,撩飞了那人手中的长枪,枪头一突,一下刺入他的心窝。 刺进去时,就像是刺入了沙袋,那人惨叫一声,一个后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九黎枪的枪尖上殷红一片。 这是姜哲翰第一次杀人。 当枪尖刺中那人,姜哲翰听到那人发出惨叫的时候,顿觉心头一懔,但随着那人翻身落马,他心中又一下归于平静。 杀人的感觉原来如此,生命转瞬即逝,犹如水面的泡沫。 由不得姜哲翰感怀,又一个匪兵怒喝一声,举刀冲了过来。 这个人体格壮硕,看起来颇具蛮力,大刀劈下时顿起劲风。 九黎枪还未收回,姜哲翰微微斜枪,顺势一架。 刀砍在枪杆上,竟然发出金石之声,枪杆上瞬间出现一道白印,刀顺着滑了下去,压住枪头。 此时,姜哲翰已冲过这人身边,九黎枪呈倒提之势,也不变幻,枪头一颤,一下脱出刀身的压制,反手一枪刺去,那人措手不及,哪里还闪得开。 这一枪同样正中心窝,又听见一声惨叫,那人也摔下马去。 连杀两人,匪军怔了一怔,驻足不前,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将军心生忌惮,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冲上前来。 姜哲翰拍马驰援任朝翼。 任朝翼正持枪与一个匪兵苦战,这匪兵的枪法比刚才那两人高明许多,任朝翼疲于招架,根本无力反击。 姜哲翰赶到他身边,挺枪接过那人的攻势: “朝翼,怎么样?” 任朝翼连连叫道: “你来得正好,这人太厉害了,我差点要归西了。” 这匪兵的枪术确实比任朝翼高明许多,任朝翼右肩已被挑破,血将整条袖子染得通红。 此时,这匪兵以一敌二,一时间竟然还能够不落下风,但在姜哲翰如弩箭般的快枪之下,也仅剩下招架之力。 姜哲翰快攻如风,在一旁助攻的任朝翼每出一枪,他便能攻出了三枪,但那匪兵的枪术果然不凡,居然能完全挡下。 “好枪法!” 姜哲翰暗暗赞叹: “五行师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大统领要同时派出两位上将。” 此时,匪军见姜哲翰和任朝翼同时围攻此人,纷纷冲杀过来。 姜哲翰带来的三百人已尽数扑上,匪军的数量也大约在三百人上下,此处战事逐渐激烈,攻打补给队的匪军立时少了许多。 这人挡下姜哲翰的一轮快枪,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叫道: “别管这,快去帮冯将军。” 任朝翼叫道: “给我留下来!” 任朝翼有姜哲翰在侧,知道这个兄弟的枪法甚是高强,在军中鲜有敌手,胆气立时大壮,也不在意肩上的枪伤,打马追了上去。 “朝翼,不要追!” 姜哲翰出声喝止,但哪里还来得及,任朝翼已经追上那人,在半个马身的距离,举枪刺向那人的背心。 这一枪劲力极强,竟有破空之声。 那人提枪反手一拨,却拨不动任朝翼的蛮力。 任朝翼铁了心要一枪穿心,他还未击杀过匪军,眼见所杀第一个匪军是个本领不俗之人,正洋洋自得,耳中却听到一声尖鸣。 这尖鸣犹如利刃,任朝翼余光一瞥,却不见有箭射来,正疑惑且惊,胯下之马暴嘶一声,猛地颠簸起来。 任朝翼一把抓紧马缰绳,想稳住身子,但马匹也猝然摔倒,他一个倒栽葱从马背上翻落下来,跌了个四脚朝天。 那尖鸣声来自一粒铁弹子。 铁弹子豌豆般大小,从敌阵中飞来,正中任朝翼马匹的左眼,直没入脑,从左耳射出,令马匹当即毙命。 姜哲翰看见任朝翼坠地,不由大惊失色。 那使枪之人一个回马枪,向摔倒在地的任朝翼突刺而去。 任朝翼还没翻转过身体,必然躲不开这一枪了,下一秒就会被钉死在地上,姜哲翰已经来不及冲上去救援了。 岂料那人的枪刚一刺出,任朝翼手中白光一闪,“咣当”一声,一个枪头激飞出去,刺入了十米之外的枯木上。 原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任朝翼拔出蝉翼刀,一刀劈飞了那人的枪头,只是枪头虽断,那枪仍在下刺,枪身像棍子一般狠狠戳在任朝翼胸口。 任朝翼惨呼一声,被戳得在地上向后滑出半米,同时提手一刀,又将那枪杆劈为两段。 那人见枪杆折断,随手一扔,喝一声“枪来”,边上立马有人将一杆长枪向他扔去。 姜哲翰此刻已赶到任朝翼身边,怎会让那人顺利接枪,于是挺枪猛地向前一突,直逼那人前心而去。 这一枪来势极快,如电光一闪,那人手中虽然已经抓住了枪,但哪里还来得及招架,一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眼见这一枪要将那人刺死,边上突然同时飞来两剑。 这两把剑都不是军用大剑,要纤细许多,但力量丝毫不弱,两剑交叉成‘十’字,一下架住了姜哲翰的九黎枪,猛地向上抬去。 姜哲翰的力量虽然不小,但终究挡不住两人合力,一枪被抬得失了准头,擦着那人肩头掠过。 不过姜哲翰收招极快,一枪不中,旋即枪尖一挑,又猛地砸了下来,此时九黎枪已收回了一些,枪锋刚好砸在两剑交叉处,“咣”的一声,两把剑竟然同时被九黎枪砸断。 那人的脸色吓得惨白。 姜哲翰出手快如疾电,一连两枪几乎毫无停顿,此时一枪仍在刺来,那两个使剑的双剑齐断,再也帮不了他。 “小心了!” 话音未落,又响起一道极其刺耳的尖鸣,一粒铁弹子从敌阵中射出,姜哲翰若不留手,一枪自能将那人挑于马下,但他自己也要被铁弹子击中。 当机立断,姜哲翰快速变招,手腕一抖,倏地将九黎枪收回,只听得一声厉响,九黎枪的枪尖上如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将那粒铁弹子磕飞。 姜哲翰正欲再向那人出枪,但那人已连退两步,再也刺不中了。 那人手上虽然已握稳长枪,但刚才姜哲翰的一轮攻击犹如电闪雷鸣,一时夺去那人的心魄,竟然不敢再和姜哲翰正面对敌。 “朝翼,你没事吧?” 姜哲翰挡在任朝翼跟前,见他四脚朝天,心中不由一懔。 “咳……还死不了……” 任朝翼勉强爬了起来,他当胸被戳了一枪杆,若不是及时将枪尖削去,这一枪定然要了他的小命。 姜哲翰轻声道: “你快退后面去歇歇。” 此时士兵们正在与五行师交手,虽然人数稍稍占优,但敌人个个枪法高强,竟有抵挡不住之势,姜哲翰心急如焚,喝道: “不要乱,结阵!” 士兵们听得姜哲翰的喝声,立时向中央靠拢,路并不算太宽,并排最多只能站上二十人,眨眼间已站好了一个方阵。 此时已有二三十个士兵横尸中央,其中大同军的尸体要多一些。 刚站好队,忽然从补给队中传来一声大喝。 冯健大踏步上前,喝道: “大同叛军,还不投降!” 此时的叛军其实是他自己,不过冯健称大同军为“叛军”已有十多年,从不改口,他的声音响若炸雷,几个拦住他的大同军被喝得一抖,长枪差点自手中滑落。 冯健当年人称“力伏九牛”,一身怪力惊人,此时年纪虽大,但怪力依然,大同军总要合六七人之力方能挡住他的一刀。 守卫补给队的士兵原本就少,连拉车的民夫算上,也不过八九十人,冯健所带虽然只有五十余个,但这些大同军仍是节节败退。 这时,大同军中一个带队的军官说道: “冯将军,我知道你是旧社会名将,但在下既受军令,唯死而已,冯将军不必多言。” 冯健皱了皱眉,他虽是怪力无敌,但从不好杀,在五行师中,他所统的水师团斩级甚少,此番奇袭,他只望这些守兵一喝即散,将粮车推入山崖便大功告成。 岂料,大同军竟然又派人在最紧要关头接应,冯健所统奇袭队只得分出大部由副将带领抵挡,他手中只带五十余人攻击补给队。 虽然补给队根本不是冯健的对手,但借助粮车据守,步步为营之下,冯健一时间居然攻不上去,他心中怒意更增,回头喝道: “不要再留手,一律杀了。” 下出这等命令,他心中也有些颓唐。 身后的士兵得令猛攻上去,这些人不少是玄武军留下的老兵,即使是后来入伍的,也屡经战阵,与大同军的士兵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一轮冲锋,奇袭队便将补给队尽数逼到粮车之后,两个补给队的新兵吓坏了,转身逃窜,立时被砍翻在地。 那个大同军军官高声喝道: “守住!李将军派来的援军马上就会杀过来,勇士们,别丢了青龙军的脸!保护好补给队!” 原来是青龙军的士兵,怪不得如此强韧。 冯健已冲到粮车前,边上几个士兵护着他,青龙军的士兵隔着粮车用长枪乱搠,冯健大喝道: “帮我挡住!” 说着,冯健伸手将大刀插入粮车下,刀柄扛在了肩上: “起!” 冯健因为力量极大,因此大刀柄与平常不同,完全用精铁铸成,当初水师团铁刃冯健之名曾是大同军的梦魇。 这粮车总有两千余斤的份量,冯健刀柄一撬,粮车前轮竟然离地而起三寸有余,整辆车都摇摇晃晃起来。 车后的大同军见此情景,纷纷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健撬起粮车,顿了顿,猛地喝道: “开!” 他肩头一发力,粮车被顶得移到了一边,晃动着倒了下来。 在大同军见鬼一般的惊叫声中,这粮车轰然倒地,一下从路边摔了下去,车上的粮包如冰雹一般四散,翻滚着沿着山坡倒下去。 粮车一被掀翻,车后的大同军登时露了出来,那青龙军军官喝道: “全员退后,他掀不翻两辆车的!” 这人虽然也为冯健的怪力咋舌,但方寸不乱,率领手下士兵又退到另一辆粮车后,仍然以此顽抗。 冯健弄翻这辆车,本就是立威之意,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岂料青龙军丝毫不乱,他叹了口气,喝道: “杀了!全杀了!” 真是一场苦战啊,青龙军名下无虚。 冯健默默地想着,这些青龙军士兵虽然今非昔比,不是李墨之最初的班底,但仍有当年号称攻击第一的青龙军的影子,要杀了这几十个士兵,实在要大费周章。 他看了一眼身后,后面的士兵正在与大同军交战,虽然人数不及,但有攻有守,那支援军根本杀不过来,自己还有得是时间。 “吴云曦这小子不错,不会辱没诗翰的。” 冯健心中欣慰地想着。 姜哲翰眼见一辆辆粮车被推倒在山坡下,心中大急,对手的强悍超出了他的意料,虽然人数不及,却守得极其顽强。 两军一共也不过六百人,一时却如同千军万马在交战,不时有士兵被击落马下,亦或是滚落山崖。 此时,青龙军三百人如车轮一般轮转不休,用的是个三叠阵。 这个阵形原本只用于弓箭手,将全队分为三组,一组开枪,一组准备,一组装弹。 当第一组射出后立刻退到最后,第二组上前一步发射,第三组也已将子弹上膛,马上便可发射,如此连番攻击。 李墨之因为觉得青龙军不能只偏重远程攻击,必须加强近战能力,因此将三叠阵改良的适用近战,如此青龙军便能两条腿走路。 五行师布下了一个古怪的圆阵,不住转动,冲在最前的士兵一被卷入敌阵,便如一颗磨盘上的豆子,眨眼消失在敌阵之中。 “即便能突破五行师,那时粮车恐怕已经尽数被他们摧毁了!” 姜哲翰心中犹如火燎原,但却束手无策,在这种时候,什么奇谋妙计都没有用,只能看两军哪一路更顽强。 只是这般斗下去,定然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这个时候,任朝翼已换了匹马,气喘吁吁地赶到姜哲翰身后: “哲翰,这样打下去可不妙啊,我们好像不是五行师的对手。” ===================== (4477,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兔死狗烹 “我就是昴日鸡门下星官,天阴!” 苏易烟看见姜小橙诧异的表情,莞尔一笑,又端起一坛酒,为两人斟满,“咕咚”入喉,缓缓道来: “我既是谷昊穹的妻子,也是石元恺的情人……” 三年前,六壬帮和琉光宗为争夺地盘,相约在赤河边厮杀,琉光宗大败六壬帮,渔女苏易烟救下了重伤的六壬帮少主谷昊穹。 二年前,谷昊穹与苏易烟日久生情,在谷昊穹继任帮主的那一天,谷昊穹将苏易烟娶过了门,并图谋反扑琉光宗。 一年前,六壬帮和琉光宗斗得不可开交,谷昊穹让苏易烟乔装为歌姬,在琉光宗附近的青楼卖唱。 半年前,貌美如苏易烟,终于令喜好风月的石元恺按奈不住,苏易烟成为了石元凯的情人,耳鬓厮磨间,套取了不少琉光宗的情报。 几天前,苏易烟根据谷昊穹的指示,将石元凯诱入了谷昊穹设下的埋伏,六壬帮一举重创琉光宗,成为了酒口城的霸主。 石元凯咽不下这口气,逼苏易烟服下了鬼昙花,让苏易烟返回六壬帮之后,伺机暗杀谷昊穹,以换取解药。 苏易烟在船屋内等候,谷昊穹却迟迟没有来接她。 谷昊穹嫌弃苏易烟脏了,他辜负了苏易烟,娶了一个更加年轻的女子,取代了苏易烟帮主夫人的位置。 姜小橙还想追问星殒谷一事,可苏易烟已经恍恍惚惚,就像一只红色的鸟,轻盈却又疲倦,想落地却找不到立足之处。 “再给我一坛酒!” 苏易烟忽然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姜小橙,她的声音很柔弱、很缥缈,就像是从远处飘来的蒲公英。 忽觉佳酿醉春花,一颦一笑添彤霞。 两个人决定一醉方休。 烛光隐隐绰绰处,堆着数不清的空酒坛。 推杯换盏间,姜小橙伸手触到了苏易烟的秀发,像丝一样光滑,他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撩开了苏易烟的秀发,只见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痕。 恍惚间,姜小橙颤抖的双手,触碰到了苏易烟的脸蛋,她的脸很凉,但却充满了弹性,就像是冰冻的荔枝果肉。 突然,苏易烟抓住了姜小橙的手,姜小橙惊奇地发现,她的手那样滚烫,旋即,一股热流自小腹而起,涌向姜小橙全身。 “傻小子,机不可失!” 姜小橙脑中闪过姜小洛的声音,那个梦中的情场浪子。 姜小橙愣住了,苏易烟顺势把他拉进怀里,他没有拒绝。 苏易烟如骑马驰骋般起伏着,姜小橙呼吸着她的香气,感受着她的体温,把她深深地勒进了怀里。 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乐处疏通迎刃剑,浙机流转走盘珠,褥中推枕真如醉,酒后添杯争似无,一点花心消灭尽,文君谩吁瘦相如。 第二天,姜小橙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却又历历在目,苏易烟狂热地感受着他的身子,却叫着谷昊穹的名字。 渔屋内,苏易烟紧紧地依偎着姜小橙: “你来之前,星宿昴日鸡找到了我,说他专收痴男怨女作为门下星官,若我能在没有武艺的情况下,想办法杀掉谷昊穹,他便承认我有成为星官的资质,带我回星殒谷,赐名天阴。” 姜小橙闻言一惊: “昴日鸡门下的星官有空缺?” 苏易烟微微颔首: “昴日鸡门下星官,半年前被参宿参水猿悉数斩杀,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只知道昴日鸡现在的星官,皆是在半年内重新招募的,且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被昴日鸡调教成了一等一的高手。” 姜小橙万分诧异: “我已经与星官砺石接触过,他的武功之高,竟然仅修习了不到半年的时候,实在令人匪夷。” 苏易烟拿出一枚九霄环佩: “此环可以吸收真气,也可释放真气,凭此环练功,自然事半功倍。昴日鸡说,若我能智杀谷昊穹,便将控制九霄环佩的方法传授于我。” 姜小橙明白了,星殒谷收徒会有一些特殊的考验,而苏易烟现在只能算半个星殒谷之人,他说道: “你将这些事告诉我,想来你只是想杀掉谷昊穹,让他为自己的薄情寡义付出代价,而你对加入星殒谷毫无兴趣。” “你懂我。” 苏易烟点点头,轻叹道: “可惜,我杀不掉谷昊穹。” 姜小橙沉吟了一会,站起身: “我离开几天,你等我回来。” 苏易烟知道姜小橙要去杀谷昊穹,她趴在姜小橙的背上,轻轻咬住姜小橙的耳朵,悄声道: “谷昊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过了些天,酒口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六壬帮的几位长老,接连被一位神秘少年所伤。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武艺高强的六壬帮长老,连少年的武器都没有看清楚,就纷纷重伤倒地。 城中皆在传言,说是琉光宗请来了高手助阵,要报六壬帮设伏偷袭之仇,过些天,这高手就要找帮主谷昊穹的麻烦了。 谷昊穹尤为苦恼,倒不是怕这个所谓的高手,而是他遭受了六壬帮建帮以来,最大的耻辱,短短几天,就让他丢光了所有的面子。 谷昊穹对自己的武艺有绝对自信,他不怕这个高手现身找他的麻烦,他怕的是这个人一直躲在暗处,伤害帮中的兄弟。 谷昊穹招来帮中骨干议事,一众长老纷纷诉苦: “那个少年有一个诡异的武器,我们只感觉眼前腾起一阵烟雾,旋即头晕目眩,不知为何就中招了,实在是太邪门了!” 谷昊穹束手无策,问计于副帮主尤樊谷。 尤樊谷智勇双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帮主,只见他稍加斟酌之后,成竹在胸,拍着胸脯说道: “帮主放心,那少年不过是躲在暗处,因此才能接连重伤诸位长老,只要设计令他现身,我不信,我硕大一个六壬帮,还拿他还没有办法!” 尤樊谷让所有的长老暂时从家中撤出,回到帮中住下,然后在六壬帮大门之外,搭建了一个茶寮,并吩咐帮中的弟子,装作来往的客商,在茶寮中歇脚、喝茶。 果然不出尤樊谷所料,姜小橙在城中失去了长老的踪迹,于是来到六壬帮之外蹲守,想要在这找到一些线索。 尤樊谷在茶寮中观察了数日,见姜小橙每天都来饮茶,却从来是一言不发,更没有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因而猜测,姜小橙就是暗杀帮中长老之人。 有了目标,尤樊谷打算试一试姜小橙的武艺如何,他坐到姜小橙身边,点了壶茶,兴致勃勃地与周围的人纵论天下,这是那些书生最为感兴趣的话题,姜小橙没理由不搭话。 谁知姜小橙不仅沉默不语,甚至连听都没有去听,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尤樊谷找了个机会,向姜小橙搭话: “这位兄弟,我见你神色严峻、目光坚毅,一看就是个做大事的人,现在阿卑与我朝划江而治……” 姜小橙没有理会尤樊谷,但尤樊谷却是一副话痨的模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看人特别准,不是我吹牛,我若是去路边支个摊看相,街上的算命先生都得卷铺盖回家。” 姜小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口喝干杯中的茶水,起身走人。 尤樊谷趁势按住姜小橙的肩膀: “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不妨听我一言。” 姜小橙眉头一皱,腰身用力一扭,想要将尤樊谷的手甩开。 这一下,尤樊谷算是摸清了姜小橙的老底,眼前这个书生打扮的人,根本不会武功,应该是有些其它什么手段。 尤樊谷稍做忖量,一把扯下姜小橙肩上的包袱,冷笑一声: “这位兄弟,看来就是你在暗杀我帮中的长老,你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某种奇特的暗器了吧?” 姜小橙面无表情、一言不吭。 尤樊谷得意地将姜小橙丢给手下: “兄弟们,将此人押回帮中,我好好和他摆谈一番。” 尤樊谷把姜小橙关入了刑房之中。 半天之后,谷昊穹回到六壬帮中,听闻尤樊谷已经抓住了凶手,不禁喜上眉梢,急忙提审姜小橙。 “这个暗器竟然如此厉害,杀害了我六壬帮数位长老!” 谷昊穹端详着一件暗器,造型有几分奇特。 暗器长约一尺,上半截是寒芒闪耀的利刃,下半截是一条蜷缩身躯的铜蛇,每片蛇鳞下皆有一个细孔,不知有何用处。 “帮主,我已经审问过这个小子。” 尤樊谷从谷昊穹手中接过暗器,说道: “这件暗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藏许多机关。左边的蛇眼,可以控制利刃伸缩。右边的蛇眼,可以弹射毒针。拉扯蛇信,蛇鳞下的细孔就会释放毒烟,令人头晕目眩。” 尤樊谷将姜小橙的暗器琢磨透了,一口气说出了其上的十几个机关,并一一为谷昊穹和帮中兄弟演示了一遍。 谷昊穹倍感诧异: “果然是一件阴毒的暗器,难怪帮中的长老防不胜防,纷纷遇害。” 说着,谷昊穹走向双手被缚的姜小橙,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四处扬言,说要找他复仇: “这位兄弟,你为何不断暗杀我帮中的长老,是不是想引我现身,将我的性命一并取走?我们有何仇怨?” “无冤无仇。” 姜小橙并不正眼看着谷昊穹,只是望向他身旁的女子,虽然不如苏易烟貌美,却胜在年轻,就像是水嫩的豆腐。 姜小橙冷哼一声: “堂堂六壬帮的帮主,却让自己的妻子出卖色相,并且不懂感恩,将之弃如敝履,你还算是个人吗?连畜生都不如!” 谷昊穹神色一阵黯然: “为了六壬帮的霸业,我别无选择,我若是不压住石元恺,石元恺就会骑到我的头上。苏易烟不过是一个渔女,曾经风光过,她应该知足了。” 说着,谷昊穹目露凶芒: “尤副帮主,此人知道的太多了,杀了他!” 尤樊谷面带狰狞: “此人杀害我帮中数位长老,就让他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吧。” 说完,尤樊谷拿起暗器,一步一步地走近姜小橙,锋刃直逼姜小橙的鼻尖,三寸、两寸、一寸…… 突然,一股烟幕弥漫开来,谷昊穹顿觉眼前一阵模糊,旋即小腹处一凉,利刃刺进了他的小腹,一时间,血流如注。 突袭谷昊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尤樊谷。 “你……” 谷昊穹突遭尤樊谷偷袭,剧痛之下,捧腹跪倒在地。 尤樊谷拳脚并施,三下两下,将大殿中的六壬帮弟子,打得趴倒在地,动弹不得。 瞬息之间,局面突变,谷昊穹这才反映过来: “你们俩串通好的!?” 尤樊谷并没有应声,只是冷冷一笑,默认了谷昊穹的猜测。 原来,苏易烟在六壬帮的日子里,屡屡被尤樊谷暗中骚扰,但也得知了尤樊谷怀有二心,他不仅想得到谷昊穹女人,更想得到谷昊穹的地位。 只是尤樊谷忌惮谷昊穹在帮中的威望,一直不敢行动。 姜小橙将计就计,表面上是为了引谷昊穹现身,实则是故意被尤樊谷擒获,创造与尤樊谷单独对话的机会。 一个现成的圈套,一个威力无比的暗器,以及一个怀有野心的副帮主,这一切叠加起来,还会出现第二种结果吗? 尤樊谷缓步走到谷昊穹身前,狠狠地踢了一脚谷昊穹的伤口: “论武艺、论计谋,我尤樊谷哪一样不如你?仅仅是因为你比我早几天入帮,我就只能低人一等,永远当你的副手。现在好了,我终于亲手终结了这份不公平!哈哈……” 很快,谷昊穹的血流了一地,没了气息。 说着,尤樊谷转向姜小橙,拔出利剑,一脸狞笑: “多位长老遇害,帮主不幸归天,我只有借兄弟的项上人头一用,方能服众,坐稳这六壬帮帮主之位。” 唾手可得的头把交椅,不杀掉姜小橙灭口,尤樊谷是不会安心的。 尤樊谷右手紧握利剑,步步逼近姜小橙。 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尤樊谷左手中的暗器,突然如天女散花一般,激射出多如牛毛的毒针,猝不及防,见血封喉。 尤樊谷诸身未见一滴鲜血,却痛切入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旋即,暗器自尤樊谷的手中飞起,绕到了姜小橙身后,弹出利刃,割断了反捆姜小橙双手的绳索。 尤樊谷到死也没有想到,姜小橙所造的,并不单单是一个暗器,而是一个暗藏了十余种杀人手段的偃甲。 谷昊穹人头落地,苏易烟拿到了鬼昙花的解药,石元恺特意在琉光宗摆了一桌酒席,为姜小橙庆功。 苏易烟为两个男人轮流把盏,酒过三巡,姜小橙说道: “听闻石宗主棋艺精绝,善于布局,是否有兴致与在下手谈一局?” 石元恺乃是好棋之人,平日里,怀中总是揣着几本古棋残谱,听姜小橙邀他对弈,立即吩咐下人洒扫棋房、焚香、沏茶。 姜小橙年少,执黑子先走。 两人棋艺相当,只是棋风各异,石元恺咄咄逼人,姜小橙佯拙实巧,两人聚精会神,室内只有棋子叮然作响之声。 两个时辰过去了,棋局到了收关之时,无论姜小橙落子何处,都会输上半目,石元恺的脸上不由得浮上一丝得意: “小兄弟,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 (4493,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8) 补给队押送粮草送上天际省,五行师奇袭队和青龙军接应队在中途相遇,一场意料中的遭遇战登时爆发。 一场激战下来,双方都已有相当大的伤亡,青龙军的兵力虽然略有优势,但死的人也更多,此消彼长,恐怕最后真的是要两边统统打光。 姜哲翰只觉一阵茫然,望着马前的一具具尸体: “还有什么办法吗?” 这样的恶战,已是除死无休。 虽然姜哲翰自认已经练到了铁石心肠,但眼见士兵被刺得血肉横飞地摔下来,几次忍不住想让大家退下。 但是他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谁先退后,谁就会一败涂地,就算是死也只能硬顶住,在这等情势下,什么兵法,什么诡道,统统没有用处,只能以刀枪来说话。 这时对方那人忽然拍马上前,叫道: “住手!住手!” 随着他的叫声,敌人忽然齐齐退后两步,动作极是整齐,竟然如同预先训练好的一样。 大同军仍有收不住势冲上前的,但更多的也是纷纷退后,却要乱很多,姜哲翰吃了一惊,喝道: “全体站住,不要动!” 士兵的优劣,还是有差别的,姜哲翰有些痛心地想着,青龙军虽强,但看样子仍然要比五行师差了一些。 两边士兵站定了,那人叫道: “在下吴云曦,来将通名!” 姜哲翰有些诧异,两将通名,只有在说故事时才听到过,没想到敌人真个要来通名,果真是旧社会之人?他大声道: “我是大同军参谋姜哲翰。” “参谋?” 这个官职大概也把对方搞愣了,这吴云曦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不是战将,仅仅是个参谋,他点点头道: “姜将军,吴云曦有礼。” 吴云曦莫名其妙的礼节让姜哲翰也摸不着头脑,他喝道: “你有什么话要讲?” “姜将军枪法通神,吴云曦佩服之极,此时两军不分胜负,与其任由士兵相斗,多有死伤,不如我二人决一胜负。” 武将单挑?果然是旧社会之俗! 任朝翼在身后小声道: “哲翰,别信他的!” 此时,粮车已被冯健推翻了大半,押送粮车的士兵凭借最后几辆粮车仍在苦斗。 姜哲翰知道已是鞭长莫及,杀不退这批人,粮车定是救不出来了,他心中颓唐,但听得那吴云曦出言挑战,却又豪气顿生,道: “好,我来取你性命!” 吴云曦笑了笑,道: “诸军退后,严阵以待。” 他手下也只剩了百十来人,但发令之时气度雍容,如统万众。 姜哲翰也道: “大家退后。” 他正待打马上前,任朝翼忽道: “哲翰,等等。” 姜哲翰转过头,任朝翼解下蝉翼刀递给他道: “拿这把刀吧,小心他暗算你。” 姜哲翰心头感到一阵暖意,他接过刀来,将自己的腰刀解下换了一把,对着任朝翼笑了一笑: “朝翼,放心吧。” 吴云曦枪术虽然高强,但姜哲翰有自信胜过他,可是任朝翼仍是带着忧容,叮嘱道: “小心他有别的本事。” 姜哲翰点了点头,打马上前。 此时,两军分开,当中隔开一块空地,吴云曦立马站在阵前,见姜哲翰过来,大声道: “姜将军,想不到大同军中还有阁下这等好手。” “你也一样。” 姜哲翰淡淡一声,心想如果能一枪将吴云曦挑落马下,敌军的士气必定一落千丈,他举起了九黎枪,摆开架势,却看见吴云曦忽地一笑,笑得颇为诡异。 另一边,最后一辆粮车也被冯健与几个士兵推翻,车后的大同军士兵失去了屏障,全都暴露在五行师的枪下。 其实冯健只带了五十余人,一轮猛攻,有七八个受伤,大同军的士兵虽然死了十来个,人数仍然多过他。 可惜这些大同军都已被冯健这身惊世骇俗的怪力惊呆了,一个个都失去了斗志,傻傻站着束手待毙。 这个时候,那青龙军军官忽然大喝一声,挺枪上前,他骑着马冲过去,此时冯健站在地上,这一枪本占尽了优势。 哪知这一枪刚到冯健面门,冯健左手忽地一探,一把抓住枪杆,发力一拖,这军官禁不起冯健的怪力,一下被拖落下马在地上翻滚,待他爬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石子刮破的伤口。 冯健正欲伸手拔出腰刀,边上一个五行师士兵猛地冲上,举枪便搠,这一枪正刺在他的右肩,那腰刀只拔出一半,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这五行师士兵枪尖一抖,脱出他的伤口,正待向他心口再刺,冯健左手一把抓住那士兵的枪: “此人也算一条好汉,饶他性命吧。” 那军官喝道: “冯将军,我原不是你的对手,但粮车失陷,在下唯死而已,不必多说了。” 冯健看了看他,笑道: “好汉子,你若不弃,不如降我吧。” 那军官冷笑道: “要杀便杀!” 他右臂被刺,左手忽地反手拔出刀来,身形一晃,已卷入冯健的长枪之中,一刀平着向冯健削去。 只见冯健忽然将身子一侧,腰间大刀像犹如弹簧刀一般迅捷,“嚓”一声,军官的人头一下飞了起来,尸身倒地。 冯健看了看军官的尸体,叹道: “可惜。” 他又看了看另外那些士兵,喝道: “有不降者,以此为例!” 那些大同军士兵浑身抖了抖,却没一个答应的。 边上一个五行师军官低声道: “冯将军,要杀了他们么?” 冯健脸上掠过一丝痛楚,顿了顿方道: “缴了他们的械,放他们走吧。” 他生性就不愿多杀,见这些大同军虽然害怕,却没一个愿降的,只怕真没人觉得跟着五行师能有作为。 现在粮草尽数击毁,也该马上回去了,冯健扔掉了左手倒握着的长枪,刚转过身,却见后队站着不动,并不曾交战,他怔了怔,问道: “出什么事了?” “吴将军单骑挑战敌将,要决一生死。” “什么?胡闹!” 冯健大吃一惊,他知道吴云曦由五行师培养长大,自恃枪法出众,未有敌手,因见敌将枪法高明,所以起了一决雌雄之心。 冯健对五行师极有自信,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此时敌我兵力相差无几,硬拼战力必能获胜,可吴云曦若是败北,那士气一落千丈,敌人挟单挑获胜之威,恐怕能反败为胜。 “但愿吴云曦不要落败。” 冯健翻身上马,向前冲去。 由于山道并不是很宽,一边又是一个很陡的山坡,姜哲翰也只能以枪法取法,无法借“萝卜”的脚力来助攻。 不过吴云曦的枪法极为高明,九黎枪虽然厉害,但吴云曦只以轻巧手法化解,枪尖总不相触,成功地避开了锋芒。 打斗间,姜哲翰只觉背上已有汗水沁出,他初次上阵,便碰上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对手,多少有些心浮气躁。 此外,敌方还有一个会打铁弹子的人隐在暗处,虽然说好旁人不能援手,只是两人单挑,但安知敌军是否守信? 姜哲翰已向任朝翼交待好,若是敌方敢施暗算,青龙军立刻开枪,青龙军的长技正是火器,方才攻得太急,以至于未能一展所长。 火器虽强,但要以枪术折服吴云曦,却没那么容易。 吴云曦的枪术大是精妙,而且明显与姜哲翰同出一套枪路,虽然招式有所不同,但手法极是相似,有时两人出枪几乎相差无几。 “看来只能使出破炎八十一枪了!” 几个照面过后,姜哲翰带住马,提着九黎枪杀向吴云曦。 老师说过,破炎八十一枪太过凄厉,出手绝不留余地,所以一旦使出,枪下往往就不会有活口。 吴云曦这等本领,恐怕也只能用这一路枪才能制服他。 只是姜哲翰的枪术未到炉火纯青之境,如果是老师使出,对手生死自然随心,但姜哲翰使出,多半就要取他性命了。 “如果杀了他,敌军到底会一哄而散,还是恼羞成怒大举扑上?” 姜哲翰心中没底。 此时,吴云曦也觉微微气喘。 他虽然年轻,却是五行师后起之秀中枪术第一的人物,但眼前这个大同军参谋枪术之高出乎意料,虽然年纪比他还小一些,但力量、枪术无一不是高手风范。 “大同军中居然也会有这等枪术好手!” 吴云曦御马之术甚精,催马时不必手拉缰绳,他将左手伸到了背后,后腰上,挂着一把手弩,这是他已过世的爹生前给他做的,五十步之内足以射穿甲胄。 吴云曦精通三样兵器,马上枪、步下刀,暗器就是这把手弩,在这样的距离,绝对是百发百中,只是他先前不服姜哲翰枪术,才会要求单挑比枪,如果用了暗器,不免有些不讲信义。 “不管了,战场上生死为大,没有信义二字可言。” 心念已定,吴云曦左手取下了手弩,大拇指一顶,松开了保险,下一次照面便要扣弦射击了。 两人相距不超过十米,同时催马上前,几乎眨眼间便碰到了一起,此时姜哲翰的九黎枪已平平举在胸前。 破炎八十一枪的起手式平平无奇,可一旦出手,这八十一枪便如飞瀑狂澜、顺流而下,即使对手的枪术高过自己,但破炎八十一枪使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反击。 “杀了他!” 姜哲翰顿觉胸口如有一团火燃起,他已经杀了数人,此时心中再也没有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惶惑之感。 突然,五行师中传出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有个人急冲过来,不论是大同军还是五行师,都发出了“咦”的一声。 大同军以为那是吴云曦的援手,有人已高声骂道: “不要脸,一个人打不过要两个人吗?” 吴云曦也听到这马蹄声,余光一瞥,却是一怔,姜哲翰心不旁骛,挺枪向他前心刺去。 两人都在催马,哪里容得了吴云曦分神,姜哲翰刹那间已奔到吴云曦跟前,喝道: “受死吧!” 九黎枪破空而至,枪尖上竟然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吴云曦分了分心,姜哲翰的枪已到了他的面门,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中长枪却也不慢,百忙中一横,猛地压向姜哲翰枪头。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枪便只能守而不能攻,已是任人宰割之势,但见他身形一动,露出藏在身后的左手。 吴云曦心知以长枪无法再招架姜哲翰,他咬了咬牙,左手猛地探出,拔弩指向姜哲翰。 姜哲翰一枪刺出之时,便已发现吴云曦左手有异,九黎枪突然一转,枪杆沿着吴云曦的长枪滚动。 吴云曦手中长枪本已压住了姜哲翰的枪,突然间觉得手中长枪如同活了一般,几乎要抓不住了,他也顾不上许多,左手五指猛然发力,一支弩箭激射而出。 “嗖!” 这箭直取姜哲翰面门,吴云曦心想定能将姜哲翰射落马下,哪知千钧一发之际,姜哲翰的头忽然一偏,箭擦着他耳根飞过。 吴云曦心中一懔,他的手弩可以连发六支,只是手指正欲扣下,左手忽然一阵剧痛,九黎枪不知何时已脱出他长枪的压制,枪尖从他左手指缝刺入,透过了手背。 吴云曦疼得大叫一声,手指哪里还扣得下去,心知这回是一败涂地了,正待拨马回逃,可身子只是一侧,九黎枪忽进忽退,几乎同时刺中了他的双肩。 姜哲翰的长枪一发不可收拾,他见吴云曦以手弩偷袭,心中甚为恼怒,下手不再容情。 破炎八十一枪顺极而流,吴云曦中门大开,只需一瞬便可以在他身上添上十来个血洞。 岂料刚刺中了吴云曦的左手和双肩,九黎枪刚一抽回,正准备作势下一枪,边上忽地飞过一道黑影,挡住了九黎枪的枪尖。 这是一口刀面极阔的大刀。 姜哲翰一枪发出,便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一连十余枪同时击出,尽击在那刀面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雨。 这口大刀的刀面被姜哲翰刺得坑坑凹凹,突然间,声音一下哑了,九黎枪的枪尖竟然刺穿了刀面,枪尖透到另一边去了。 大刀的主人正是冯健。 冯健过来时正见吴云曦已被刺中三枪,心知再不救他,吴云曦这条性命便要交待在这儿,于是大刀一挥,如盾牌一般挡住了姜哲翰的长枪。 只是姜哲翰的枪太过锋利,转瞬间十余枪同时刺在一个地方,这口百练精铁铸成的铁杆大刀也吃不住这等狂攻,竟被刺穿了一个洞。 刀身一被刺穿,冯健的右手猛然一翻,九黎枪的枪尖扎在刀身里,便如被铸在了一起,姜哲翰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掌心登时一热,哪里还握得住,九黎枪瞬间脱手飞出。 他大吃一惊,根本不曾料到冯健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怪力。 这时只听得有人喝道: “中!” 话音未落,一粒铁弹子直向姜哲翰击来。 姜哲翰长枪已然脱手,这铁弹子来得太急,他根本闪不开,右手忽地一扬,一道白光掠起,那粒铁弹子像是打中了什么硬物,“啪”一声直直飞起,到了空中忽地分成两半。 那是姜哲翰在危急之时拔出了腰间的蝉翼刀,一刀将这铁弹子斩成两半,可这粒铁弹子刚被击开,第二粒又已飞来。 那发射铁弹子之人手法极为高明,可以一手连发三粒,第一粒虽然被姜哲翰挡掉,但姜哲翰人也失了平衡,几乎是侧躺在马上,后两粒铁弹子再也闪不开了。 大同军士兵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也没人号令,已齐齐冲了上去,但人再多,看来也救不回姜哲翰一条命。 任朝翼在后面看得清楚,失声叫道: “哲翰!” 他话音未落,冯健手中的大刀忽然又是一闪,一下举在了姜哲翰面前,刀刃离姜哲翰面门已是极近。 这口大刀原本就极为沉重,现在刀身上还扎了杆九黎枪,但冯健拿在手中如拈灯草,轻巧之极。 姜哲翰吓得面色煞白,只道自己的头定要被砍下来了,哪知大刀忽地停住,两颗铁弹同时击在刀身上,“啪啪”两声,在刀身上又打出两个凹坑。 冯健厉声喝道: “都给我住手!” 此时,姜哲翰在马上晃了晃,才算坐稳。 刚才冯健若是趁势砍下,姜哲翰慌乱之下定然难逃一死,此时大刀仍举在他面前,听得冯健的吼声,他也举起手喝道: “住手!” 两军同时定住了,姜哲翰才算看清面前之人,他手握腰刀,喝道: “五行师难道没有羞耻之心么?” 冯健的大刀仍是平平举在身侧,他慢慢收回,伸手一把抓住扎在刀身上的九黎枪,用力一拔,把九黎枪拔了下来,又将长枪扔回给姜哲翰: “小将,你是什么人?可是姓翰?” 姜哲翰头一阵晕,答道: “不是,我姓姜。” 冯健“噢”了一声,问道: “那你怎么会用这破炎八十一枪?” 姜哲翰接过枪来,看了看枪尖,九黎枪果然神异,硬生生将精铁刺穿,枪尖竟然毫无异样,枪杆上也只有几个白印,伸手一抹便可抹掉。 他忽然听见冯健口中竟然也说出了“破炎八十一枪”,惊道: “你怎么会知道?” 冯健的脸色黑了黑,忽然骂道: “胆小鬼!” 姜哲翰不知道他在骂谁,心中一怔,突然冯健喝道: “破炎八十一枪未必天下无敌,吃我一刀!” 姜哲翰已接住了九黎枪,蝉翼刀握在左手,他本来还在想冯健所骂为何,岂料冯健的大刀忽然劈下,他大吃一惊,举枪去挡。 “咣”一声响,九黎枪被击得弯成了一张弓似的,却不曾被劈断。 姜哲翰心知以自己的力量定然挡不住冯健的猛劈,更不要说此时只有单臂持枪。 便在这时,左手蝉翼刀猛然挥出,“嚓”一声,刀过如破腐木,冯健的大刀刀头立被砍落,刀杆忽地横着一扫,正击在姜哲翰手腕上。 冯健的大刀通体铁铸,比寻常又要重得许多,只是轻轻一磕,姜哲翰只觉手腕像被利刀砍中,一阵剧痛,哪里还握得住,蝉翼刀登时脱手。 冯健的刀杆仍然落下,正压在姜哲翰肩头,力道如山,“萝卜”被压得发出了一声长嘶,姜哲翰再也坐不稳了,登时摔落马下。 ===================== (542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情假意 姜小橙专注于棋势,从容不迫地说道: “石宗主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石元恺转头望向苏易烟,对姜小橙说道: “谷昊穹一死,我石元恺便是酒口城之中,除了城主之外,最有权势之人,易烟她天姿国色,还是陪在我身边更为合适。” 说着,石元恺将一把匕首拍在桌上,惋惜道: “小兄弟,你是个人才,可惜只能为他人作嫁衣,现在我要杀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姜小橙默默不语,仍然专注于棋势,似乎没有听见石元恺所言。 石元恺愣了一愣,他本以为,姜小橙会吓得跪地求饶。 姜小橙缓缓地落下一子,突然,他双指发劲,棋子倏地碎裂,一枚毒针闪电般地射向石元恺的眉心。 石元恺十分警觉,刹那间作出反应,微微一偏头,但毒针实在太快,还是刺入了石元恺的眉心。 “你……” 石元恺手指颤抖着指向苏易烟,瞪大了眼睛,一丝乌黑毒血从眉心渗出,他硕大的身躯,缓缓地倒在了地面上。 苏易烟望向石元恺的尸体,漠然地说: “我屈身在你枕边一年,又岂会不知,刀枪不入的石元恺,罩门就在眉心。” 姜小橙轻抚苏易烟: “伤害你的两个男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你可以安心地离开酒口城了。” “我跟你走……” 苏易烟妩媚一笑,轻轻地偎入姜小橙的怀抱。 姜小橙带上苏易烟,向此行的终点,襄淮城行去。 两人白天奔波赶路,晚上纵酒行欢,关系日渐升温,知无不言。 姜小橙很好奇,如果姜哲翰和姜小洛只是一场梦,那为什么自己的人格中似乎融入了他们的灵魂,可如果他们是自己的另一段记忆,那为什么自己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前往襄淮城的路上,苏易烟告诉姜小橙,此次星殒谷以落枫谷的名义,召集天下英豪齐聚襄淮城,不过是昴日鸡的个人行为,与星殒谷无关,他的目的很简单,屠戮天下群雄,以九霄环佩吸取真气? 姜小橙一脸诧异: “也就是说,星陨谷根本没有找到星殒秘宝,江湖上的人也不知道落枫谷与星陨谷有关,他们只以为自己参加的是寻常的武林大会,而昴日鸡召集你们赶赴襄淮城,是让你们助他一臂之力?” 苏易烟摇了摇头: “昴日鸡根本不屑让星官帮忙,他只是让我们带上九霄环佩,在一旁吸收真气。因为,人一旦死去,真气很快便会从丹田中溢出,湮灭于空气中。” 姜小橙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 “九霄环佩为何能吸取真气,是不是也是由噬日铁打造而成的,可天下间哪来的这么多噬日铁?还有,星殒谷又为何要夺人真气,是用于炼丹吗?” 苏易烟又摇了摇头: “我还未正式成为星官天阴,因此只知道九霄环佩可以辅助练功,其余之事,昴日鸡并没有告诉我。不过,你提及的丹药,我从未见过,星殒谷也没有这种东西。” 闻言,姜小橙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黑袍人果然是另外一股势力,他们似乎在和星陨谷争夺什么,而且他们又为何要渗入朝廷之中?” 一路上,苏易烟将所知之事全部告知姜小橙,姜小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一次襄淮城之行,他必须要弄明白一些事。 天色渐晚,两人终于达到了襄淮城,但姜小橙并未着急入城,而是与苏易烟投宿在了城郊的一家客栈。 这一晚,两人继续饮酒纵乐,姜小橙越发地感到,姜哲翰和姜小洛的人格,在不断地与自己融合,他忽然意识到,妹妹姜九黎难道与自己一样,所以才会有那些神神叨叨的语言? 第二天一早,苏易烟还蜷缩在床上,姜小橙已经梳洗完毕,他给苏易烟留下了一张纸条,旋即动身前往了襄淮城,消失了整整一天。 纸条上写着,准备诸事,照顾好自己。 待姜小橙返回客栈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位仆人。 此刻,已是三更天,万籁俱寂,姜小橙轻轻推开房门,发现苏易烟还没有睡,还在等着他,这些日,苏易烟已经习惯,枕着他的胳膊入梦。 客房中,苏易烟点香、煮酒。 “外面为什么有个仆人?” “襄淮太守留我夜宿,我执意要走……” “太守想讨好你,派了仆人照顾?” “是的,我实在拗不过他。” “你回来可是舍不得我?” 说话间,苏易烟已经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展示出来,没有丝毫遮掩,一双修长的玉笋向两边生长,她的酒,总是能让人莫名的躁动起来。 美人吹箫花动容,少年如玉剑如虹。 两人正欲合奏生命之曲,苏易烟娇声道: “仆人在门外偷听。” “随他吧,他羡慕不来。”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星殒谷吗?” “谷昊穹已死,你还想着成为天阴?” “你舍不得高官厚禄?” “你舍不得绝世功法?” “尊主说,若我能得你真心,便……” 姜小橙不等苏易烟说完,抽身起来,正色道: “你挑唆六壬帮与琉光宗争斗,害我在赤河边受伤,将我救起之后,又在酒中添加虎狼药,诱我神魂颠倒,再以复仇为名,创造与我共患难的经历。如今两人关系亲密,你自认我着迷于你,终于肯口吐真言了?” 苏易烟一愣,神色黯然: “你何时知道,这一切是我布下的局?” 姜小橙面无表情: “赤河无鱼,你却说自己是赤河渔女;郤元青妻妾成群,你却说昴日鸡专收痴男怨女;鬼昙花见血封喉,你能抵御三日之久,功力自然不弱,你却说自己不懂武艺。” 听到“郤元青”的名字,苏易烟当即明白了什么,原来姜小橙一开始就有所洞察,知道星陨谷之人除了星宿星官的身份之外,还在江湖上以另一个名字活着,可能是一方豪强,也可能是无名小卒。 苏易烟一脸失望,怅然道: “姜郎……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赤河钓鱼,钓的是你。你假意与我一起,只是为了从我口中套话?” 姜小橙默默点头。 苏易烟扑下床,恳求道: “姜郎,我骗你是真,可爱上你也是真。否则,我不会告诉你星陨谷之事,你若有情,我必不负你,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姜小橙一言不发,摇了摇头。 苏易烟勃然变色,神情狰狞道: “你可知,刚才我们云雨之时,你已身中媚毒,半月毒发一次,解药,正是我的分泌之物,我们每欢愉一次,便可延缓毒发。。” 姜小橙推开苏易烟,淡笑一声: “只可惜,刚才我并未与你共赴巫山。” 短短一句话,彻底触怒了苏易烟: “既然你与谷昊穹一样,皆是薄情寡义之人,那便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刺入了姜小橙的眉心。 苏易烟披上衣裳,笑道: “姜小橙你这个负心汉,妄你聪明一世,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的毒针下吧。” 笑着笑着,苏易烟哭了,毒性太猛,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一句忏悔都没有听见,姜小橙便扑通倒地,毒发而亡。 苏易烟心中五味杂陈,心存侥幸地探了探姜小橙的鼻息,两指伸过去,她心头一颤,人已经死了…… 苏易烟无奈叹息,背着姜小橙走出了客栈。 河岸边、大树下,苏易烟挖了个坑,把姜小橙埋了进去,又垒起一个坟头,黯然神伤,自言自语道: “我真心喜欢你,只可惜人各有命,你何苦与星殒谷作对。” 说着说着,苏易烟竟有一丝梗咽。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苏易烟身后传来,她猛地转过身,看见了跟随姜小橙而来的那个仆人。 刚才那个仆人离奇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苏易烟不由警觉起来,微微摆开动手的架势,问道: “你是谁,要为姜小橙报仇吗?” 那仆人掀飞身上的宽松麻袍,清幽的月光之下,出现了一个翩翩美少年,竟然长得和姜小橙一模一样。 苏易烟吓得连退几步,声音颤抖不止: “你……你是人是鬼?” 夜虽黑黑幽幽,但这少年的眸子却是闪闪发亮,犹如璀璨的星,他望着苏易烟,语气如深冬的湖面: “我是姜小橙……” “姜小橙!?” 苏易烟的眼睛,瞪得比天上的月亮还大,月光盈盈洒下,将姜小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苏易烟看见姜小橙的影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不管这人是不是姜小橙,只要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她就有办法应付。 苏易烟的花容之上,绽放出一丝妩媚,巧笑倩然,纤手一指坟丘: “既然你是姜小橙,坟丘中的人又是谁?” 姜小橙诡秘一笑: “你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易烟鬼使神差地走向坟丘,姜小橙的尸体,分明就是她亲手埋下去的,总不能眨眼的功夫,坟丘之中,就换了一个人吧? 苏易烟正欲刨开坟丘,不料坟丘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正是死去的姜小橙,她惊惶中“噔噔蹬”连退几步,脚步一踉跄,坐倒在地上。 死去的姜小橙向前一扑,突然张嘴,一支冰冷的枪口从咽喉中伸出,紧紧地压在苏易烟的额头之上。 活着的姜小橙说道: “今晚陪你逍遥快活的,正是这具人傀,人傀是不会中媚毒的。真真的姜小橙,便是在门外偷听的仆人。” 说着,姜小橙手指微动,将人傀收回身旁: “你本性不坏,只是投错了师门,你走吧。” 苏易烟且怒且娇: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杀过我一次,不会杀第二次了。而且,你也杀不了我。刚才你与人傀雨云之时,人傀已将麻痹经络的毒药,注入了你的体内。” 言罢,姜小橙转身离去。 苏易烟微微提气,这才发现经络受阻,根本无法运功。 突然,一道黑影从天空落下,直逼苏易烟而来,看那架势,并不是要救她,而是要将她一击毙命。 “住手!” 姜小橙停下脚步,操控人傀挡在了苏易烟身前,黑影的力道极大,人傀登时四分五裂,当中弥漫出一股毒烟,逼得黑影连连后退。 黑影抬起头,正是约姜小橙在襄淮一聚的童百战。 童百战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杀意: “姜兄弟,你要怜香惜玉,可我却要清理门户!星官天阴泄露星陨谷之事,我不能留他性命。” 姜小橙一吹尖哨,四周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浩浩荡荡的火枪兵从暗处出现,将童百战包围起来。 原来,姜小橙今天一大早独自前往襄淮城,不仅制造了人傀,还调来了襄淮城的驻军,他之所以选择在郊外投宿,就是算准了有这一出,不想惊扰城中百姓,更不想让昴日鸡有所察觉。 姜小橙拔出九黎枪刀,指着周围的火枪兵: “童大哥,我在童牛岭见识过你的武艺。我相信你有能力杀掉我,但我也相信,你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童百战仰天大笑,吐气如雷: “我童百战岂是怕死之人?” 姜小橙淡淡一笑: “襄淮城将有大事发生,童大哥的性命岂能丢在这里?而且,童大哥邀请我来襄淮城,必是有要事相商,想来也会泄露不少星陨谷的机密,难不成童大哥还要杀了自己,以清理门户?” 童百战一时语塞。 姜小橙一挥手: “童大哥,走吧,我们回官衙议事!” 童百战愣了一愣,跟了上去。 望着姜小橙离去的背影,苏易烟心头波澜起伏,娇声道: “姜郎,等等我,我想好了,我不回星陨谷了,也不做星官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襄淮城官衙之内,三人秉烛夜谈。 那一日,姜小橙兄妹被龟山派长老追杀,身受重伤,但当童百战发现两人之时,两人胸前的窟窿已然愈合,兄妹得救,并非童百战之功,由此,姜小橙更加好奇,姜哲翰究竟是谁? 发现姜小橙兄妹之后,童百战又在龟山派长老的身上,找到了诡秘丹药和九霄环佩,他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把兄妹二人带回了客栈。 姜小橙很好奇,究竟是谁救了他,可惜童百战不知,只是告诉他龟山派长老九霄环佩中的真气,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无奈,姜小橙只好换了个问题: “童大哥,你为何追赶赖文豪,后来发生了何事?” 童百战也是一脸疑惑: “我追着赖文豪来到了襄淮城,他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奇怪的是,赖文豪一伙的黑袍人,并非我星陨谷之人,但手中却有我星陨谷的九霄环佩。此外,我也很好奇,这诡秘的丹药,究竟是何人炼制?” 说着,童百战神色一凛,手指苏易烟喝道: “谷主三令五申,九霄环佩在手,不得强行杀人,夺取真气。昴日鸡将天下群雄诱骗至襄淮城,难道想违背谷主的命令?说,昂宿一门,究竟有什么阴谋?” 苏易烟无奈一笑: “童大哥,你作为觜火猴的星官司怪,难道不知道,有一些事情,星官是没资格知道的吗?昴日鸡心中的想法,又怎会全部告知于我?” 姜小橙起身坐到两人中间,问道: “童大哥,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童百战坐下来喝了口茶,缓缓道: “我星陨谷之人除了代号之外,以各种身份隐匿在江湖之中,以九霄环佩收集真气,但绝不无辜伤人性命,也不干涉江湖之事……” “但一年半以前,就是星孛再现的时候,两位谷主离奇失踪,参宿发现昴宿和胃宿似乎欲行不轨,于是邀请觜宿一同调查,如今昴宿违背谷规,参宿正在从北境赶来……” “等等!” 姜小橙眉头一皱,听到这,他已经知道童百战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阻止昴日鸡,但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声音低沉如自言自语: “江湖人只道襄淮城落枫谷将有鉴宝大会举办,皇上却得到密报,昴日鸡会借机屠杀江湖群豪,并让我领兵前来坐收渔利,昴日鸡与落枫谷有关的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呢?” 困惑间,苏易烟轻声道: “姜郎,有些事,我不该瞒你,当初昴日鸡门下星官被参水猿清理门户,只有我一人不在场,我其实已经追随昴日鸡十多年了……” 闻言,姜小橙频频点头,细细斟酌了一番,心中有了些头绪,又向两人问了些其它问题,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 (4874,防吞记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江湖传闻 姜小橙脑中的思绪逐渐清晰,只等着姜九黎几人到达襄淮城,便可以着手展开行动,这一次他要让星陨谷的计划彻底落空。 南船北马的襄淮城向来热闹,城西一带,更是人头涌涌,走江湖的卖药郎中、打拳卖艺的江湖好汉、唱戏哼曲的清倌伶人,斗蟋蟀的赌档、卖鸦片的烟馆、说评书的瓦舍,你喊我唱,人声鼎沸,一派兴旺景象。 这一天,姜小橙、苏易烟,以及童百战,聚在襄淮城西的某处茶肆,一边商讨计划,一边打探消息,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 戌时一到,茶肆中的书艺人,扯开嗓子讲起了故事: “今天的角儿,名唤姜九黎。说起姜九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武艺超群,而且美若天仙,是无数少年郎心中的梦中佳人。” 话说,襄淮城以南有一座白岩山,山上有一个天风寨,寨子里有两个匪头,一个叫向十一,另一个叫步十二。 白岩山再向南,有个杜家庄,杜家庄位于泰迁城北郊,庄主杜青松乃是泰迁城首富,家中有良田百亩,仆佣上千。 天风寨扎寨不久,缺钱缺粮,寨主向十一和步十二,自然就打起了杜家庄的注意,两只饿狼盯着一只肥羊,危险可想而知。 杜家庄成为了山匪眼中的肥肉,庄主杜青松却毫不在意。 这也难怪,杜青松乃是远近闻名的剑术高手,一套栾沧剑法耍得出神入化,并且杜家庄的家丁,也是个个身手不凡。 因此,杜青松压根没将天风寨山野草寇放在眼中。 饿狼当道,肯定不会放过家门口的肥羊,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向十一和步十二,带着一帮山匪,杀向了杜家庄。 胜败令人诧异! 当向十一不费吹灰之力,将刀架在杜青松的脖子上之时,杜青松这才发现,原来山野草寇之中,也有武林高手,而且武艺远远在他之上。 饿狼进庄,结果不言而喻,杜家庄的男丁无一活口,杜青松也不例外,而庄中的女眷,全都被关到了地下室之中。 在向十一和步十二的眼中,女人和钱财粮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他们的战利品,都是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东西。 一帮山匪在清点完劫掠的财物之后,在庄园中生起了篝火,从酒窖中搬出了美酒,把酒狂歌,庆功。 此情此景,若只有一帮大老爷们,岂不是扫兴? 一帮山匪想起了地下室中的女人,可山匪也有山匪的规矩。 脸最漂亮、屁股最翘的女人,自然得先让向十一和步十二享用,等两位老大尽了兴,才轮得到下面的喽啰。 酒过三巡,向十一和步十二相互搭着肩膀,左一晃、右一晃,哼着欢快的小曲,兴致冲冲地来到地下室选人。 灯火一亮,一个个惊恐万状的俏丽脸蛋,立马埋了下去,尽管这些女人都知道,今天晚上,谁都逃不了被蹂躏摧残的命运,但还是害怕被第一个选中。 向十一和步十二咧着嘴、眯着眼,目光从这些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扫过,每个人都是面如死灰,极力掩饰着俏丽的脸蛋。 就在这时,众人的目光聚于一处,只见一个姣好的身影挺身而出,拍了拍身上尘土,大大方方地走向步十二、向十一,没有丝毫羞涩: “你们不是找女人吗?我陪你们玩!” 女人们定睛细看,这个姑娘是姜九黎。 姜九黎并非杜家庄的人,只是途径径泰迁城,在杜家庄借宿一宿,好巧不巧,刚好赶上了这场劫难,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向十一和步十二见姜九黎的模样,邻家有女初长成,小荷才露尖尖角,心想这姑娘定然还是只雏儿,兴奋得两眼直冒绿光,急忙把姜九黎带回房间中侍酒。 向十一和步十二兄弟情深,倒也不介意双龙戏凤。 兄弟二人,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姜九黎端着酒壶,来来回回地替二人把盏,时不时的,还与两人各自说几句悄悄话,逗得两人哈哈作笑。 酒意渐浓,向十一和步十二,开始找机会占姜九黎的便宜,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很快便要切入正题了。 姜九黎倒也机灵,总是能抓准时机,适宜地避开咸猪手,既不让自己吃亏,又不扫了两人的兴致,尺度拿捏得相当巧妙。 向十一和步十二却也不急,这两人阅女无数,女人若是太主动了,就会落了一些风尘,和青楼女子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像姜九黎这般羞涩躲避,撩得向十一和步十二,心里直直发痒。 姜九黎已经是嘴边的熟鸭子,向十一和步十二并不担心她飞走,于是安心喝酒,享受着姜九黎那娇羞可人的模样。 不过奇怪的是,酒,本是越喝越暖,但今晚,却是越喝越寒。 几壶酒下肚,向十一和步十二冷得直打哆嗦,还跑了几次茅房。 肠胃不适,两人急忙唤来伙房的喽啰,猛拍桌子,呵斥道: “混账东西,这酒怎么不煲暖了再拿上来?” 盛怒的向十一和步十二,逼着喽啰将桌上的几壶冰酒,全都给喝干净,作为对他服侍不周的惩罚。 喽罗既委屈,又害怕,忐忑道: “两位寨主,小的冤枉呀!寒酒伤身,这几壶酒,小的都是煲暖了才拿上来的,为何会变成冰酒,小的也不知道啊!” “混账东西!” 向十一不信,拔刀砍了喽啰,亲自去伙房取回几壶热酒。 “兄弟,咱们俩接着喝!” 说着,向十一唤姜九黎接着为两人斟酒。 热酒经过姜九黎的手一拿,再倒入杯中,立即变成了冰酒。 向十一和步十二都是练家子,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姜九黎斟酒的时候,以内力将热酒催成了冷酒。 两人不禁摔杯而起,诧异且怒,喝道: “小姑娘,还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一名高手!” 姜九黎丢掉酒壶,嬉笑道: “高手即是低手,低手也即是高手。” 此话颇具禅理,事实也的确如此。 杜青松乃是泰迁城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在向十一和步十二的跟前,他就成了低手,所以他丢了性命,向十一和步十二自然更是高手,可他们与姜九黎,又孰高孰低呢? 孰高孰低,自然要用实力来说话。 向十一使的是重剑,重八十一斤,势大力沉。 步十二使的是大刀,长六尺六寸,大开大阖。 而姜九黎的兵器,不过是那十根青葱细指,柔时如水,刚时如铁。 事实证明,在姜九黎的面前,向十一和步十二都成了低手,因此,他二人也丢了性命。 “山匪本就是乌合之众,两个匪头一死,喽啰顿作鸟兽散,天风寨不复存在,姜九黎保住了杜家庄的财物和女人,悄然离去。” 书艺人讲完女侠姜九黎的故事,醒木一落,赢得满堂喝彩,唯有姜小橙一脸愕然,姜九黎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当哥哥的,最为清楚不过了。 根据郤元青手册的记载,向十一和步十二,乃是昴日鸡门下星官,要说姜九黎靠武艺击败了这两人,姜小橙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不过,既然有这段故事传了出来,那就说明姜九黎已经解决了天苑和天谗,只是用了什么办法,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书艺人的讨赏,姜小橙并不吝惜钱财,打赏阔绰,谁让这是有关自己妹妹的故事呢。 “啪”的一声,两个人头丢在桌子上,姜九黎突然出现,得意道: “哥哥,我顺利完成任务了,你要怎么奖励我呀?” 姜九黎突然出现,令得茶肆中听书的众人,全都围了上来。 毕竟,江湖上的女侠虽然众多,但传闻者甚多,眼见者甚少,货真价实的姜九黎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不免有几分好奇。 看得出,有一位年轻人是姜九黎的狂热追随者,只见他羞涩道: “姜姑娘,请怒在下狂傲,纵观武林中年轻的一代,能击败我之人不超出十个。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寻得一位美若仙子,并且武艺高强的女侠,两人结成神仙眷侣,双剑合璧、双宿双栖,从此永不分离,希望姜姑娘成全!” 姜九黎一点也不谦虚,嬉笑道: “本姑娘虽然俏丽可爱、天真烂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并不是什么女侠,你找错人了!” 年轻人只当姜九黎是在推脱: “可天风寨的山匪已灭,杜家庄也确实保住了,难道这些事不是你做的吗?请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姜九黎故作神秘: “嘿嘿,当然是我做的。” 年轻人面露喜色: “向十一和步十二武艺高强,官府数次围剿无果,姑娘能以一敌二,将这两人击败,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女侠!” 姜九黎并不解释,又嘿嘿笑了笑: “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一个传说……” 说完,姜九黎与哥哥一行或是施展轻功,或者使用蜘蛛战衣,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离开了茶肆。 年轻人并不明白,能将天风寨被灭之事传出去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杜家庄被救的女人,另一类则是侥幸逃走的山匪。 杜家庄的女人,因为姜九黎挺身而出救了她们,对姜九黎心存感激,自然不会吝惜赞美之词,将故事传得神乎其神。 而那些从天阴寨逃走的山匪,出于颜面,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被一个不会武艺的小丫头片子,吓得落荒而逃,添油加醋也得给对手贴些金。 两类人都会故意美化姜九黎,这故事几经转口,再由书艺人一润色,自然是精彩了不少。 是夜,在姜小橙的房中,姜九黎讲述了事情的真相。 半个月前,姜九黎赶到了泰迁城,此刻天色已晚,却距离天风寨还有一些路程,于是,姜九黎借宿在杜家庄之中。 令姜九黎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天风寨的一帮山匪,在向十一和步十二的带领下,杀到了杜家庄之中。 星官的武艺不用质疑,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杜家庄的一众男丁悉数被杀,庄中的女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被山匪们关入了地下室之中。 姜九黎自然也没来得及逃走,更没有准备好对付向十一和步十二的机关暗器,实在是倒霉透顶了。 久旱逢甘霖,洪涝。它乡遇故知,借钱。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别人。这便是姜九黎此刻的心情。 女人们如同惊弓之鸟,不知在地下室被关了多久,惊惶无措间,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向十一和步十二进来选人了。 杜青松毕竟是一方豪强,庄中的女人姿色自然不差,但是庄中突遭惨变,一个个娇娘子早已是花容失色,这女人,一旦气色差了,娇容便要失色不少。 相较之下,姜九黎本就俏丽可爱,此刻又心无畏惧,自然显得光彩照人,尤为可人。 姜九黎早已发现,向十一和步十二两双色迷迷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转来转去,于是心生一计,挺身而出,大大方方地说道: “两位寨主,我自知没办法反抗,那不如好好享受,你们不是要女人吗?我陪你们去,只不过我还是个闺女,请两位寨主务必怜香惜玉,不要太过粗鲁。” 说着,姜九黎又对一众女人说道: “姐妹们,既然躲不过这场劫难,不如勇敢地面对它,将两位寨主伺候高兴了,我们也可以少遭一些蹂躏。” 姜九黎的一番话,讨得向十一和步十二心中欢喜,于是他们吩咐姜九黎回房中陪酒,然后…… 根据郤元青手册的记载,姜九黎早已知道,向十一和步十二并非一条心,他们半年前拜入昴日鸡门下,正在各自完成昴日鸡交办的任务,竞争星官天谗的位置。 利字当头,向十一和步十二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却是互相猜忌、互不服气,只是缺少一个楔子,让这二人互起杀心、自相残杀。 趁给向十一斟酒的机会,姜九黎悄声说道: “向大哥,我只是杜家庄的女佣,若能服侍在向大哥身边,吃香的喝辣的,我自然万分愿意。不过我还是一名处子,只愿一心一意跟着向大哥,可步十二色迷心窍,肯定不会放过我,还望向大哥为我做主,我今晚,不,今后都必定好好服侍向大哥。” 接着,姜九黎又找到机会,对步十二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色迷心窍、权力纠葛,向十一和步十二都决定向对方下手,牢牢地拽紧星官之位,独占姜九黎这个小美人。 饮酒的时候,向十一的确去了几次茅房,但并不是因为酒冷伤胃,而是借机向忠于自己的手下吩咐,一旦听见屋内摔杯,就出其不意地杀掉忠于步十二的手中。 步十二怀揣同样的想法,也跑了不少趟茅房。 姜九黎轮流为两个匪头斟酒,期间,向十一借口酒寒伤胃,剁了一个喽啰,亲自去伙房取拿热酒,趁机在酒中下毒。 步十二趁向十一离去,一边抚摸姜九黎的小手,一边在向十一的杯中加入了毒药,奸笑道: “姜姑娘,等向十一喝下这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相互喝下毒酒,向十一以庆贺成功洗劫杜家庄为由,向步十二敬酒,想要趁敬酒之机,出其不意地杀掉步十二。 步十二也准备在向十一敬酒之时动手,由于两人都有所防备,结果都没有得逞,但是脸面已经撕破,于是大打出手起来。 屋内,向十一和步十二斗得不可开交。 屋外,两边的手下也自相残杀起来。 向十一和步十二的武艺旗鼓相当,因此斗了个平分秋色,只是两人还未分出胜负,就同时毒发身亡。 当姜九黎从屋内出来的时候,一帮山匪已经死伤惨重,又看见向十一和步十二的暴毙,还以为是姜九黎以一敌二,杀了两位寨主,皆全都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返回天风寨。 “这故事有些意思,不论姜小妹有没有武功,只要能够惩奸除恶,就配得上女侠的称号!”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人边说边走了进来。 ===================== (4708,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09) 姜哲翰与冯健战在一起,因为气力上吃了亏,两三个照面后被冯健打落下马,边上有两个持剑之人忽地一闪而至,挺剑向地上的姜哲翰刺去。 姜哲翰人还不曾起来,这两人的剑术又高强之极,他哪里还躲得开,心中一凉,正要闭目等死,冯健忽地喝道: “住手!” 出手的是五剑死侍中的两个,这五剑死侍剑术极高,但方才有两人的剑被姜哲翰一枪割断,心中大为不忿,听得冯健喝止,两把剑交叉着压在姜哲翰脸上,距他的皮肤只有半寸许。 一个死侍抬起头道: “冯将军,这员贼将厉害,又伤了吴将军,不能留他!” 冯健有些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姜哲翰。 姜哲翰会使破炎八十一枪,手中使的又是蝉翼刀,依稀便是他平生最为尊敬的那个人的影子,虽然明明知道如今制住了他,上上之策是将他斩了,但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这个少年,定与那个人有某种渊源吧。 他默默地想着,抬起了头。 此时,大同军已经鼓噪起来,任朝翼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 “喂,你们怎么这样不讲信义?” 任朝翼原先就反对姜哲翰去和吴云曦单挑,眼见姜哲翰落到了五行师手中,他登时方寸大乱。 姜哲翰虽然说过,对方如施暗算便命青龙军开枪,但此时姜哲翰还没死,若是一开枪,能射死多少敌军不知道,但姜哲翰这条命却是铁定保不住了。 任朝翼思前顾后,心急如焚,额上汗水都淌了下来,而胸前被吴云曦击伤的地方更是阵阵作痛。 冯健忽然大声道: “五行师都是光明磊落的好男儿,姜将军,你已经赢了,我饶你不死。” 说完,冯健下令让手下放人。 吴云曦受伤极重,虽非致命伤,但手掌被刺穿,双肩被刺透,定要早点送回去医治,那两个死侍听得冯健的命令,将身一纵,齐齐向后跃出一丈开外。 姜哲翰翻身跳起,一把握住了蝉翼刀,叫道: “突施暗算,什么好男儿!” 吴云曦说过,两人相斗之时旁人不可施暗算,但吴云曦并没说自己不能施暗算,自然不算违了规矩。 姜哲翰恨他狡猾,本想以破炎八十一枪将他刺得遍体鳞伤后方才刺死他,哪知只刺出三枪便被挡住了。 冯健骑在马上,将失了刀头的刀杆搁在鞍前,道: “姜将军,战场上的胜者,只能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看了看蓄势待发的青龙军,冷笑道: “大同叛军,今日之事已了,若有谁嫌命长的,开一枪来试试!” 冯健的个头也不是如何魁伟高大,但此时厉声喝斥,竟然有种不可一切的威风,青龙军的士兵被他一喝,都是心头一懔,虽然手指已经扣上扳机,却没一个人敢按下去。 姜哲翰已拣起九黎枪翻身上马,他仍有些气喘,但还是厉声道: “阁下怪力惊人,我要向你请教。” 冯健并不理会姜哲翰的挑战,在马上向他一躬身,道: “姜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姜哲翰一怔,这冯健对自己相当有礼,似乎隐隐有些尊敬: “我叫姜哲翰!” “姜哲翰?” 冯健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冷笑道: “姜将军,若是你能活到五年之后,那时只怕你会成为我最大的对手,但今日还不行。回去小心点,不要太相信旁人,活得长些,五年后再来向我挑战吧。” “不要太相信旁人”,这句话实是冯健的肺腑之言,姜哲翰也觉得这话似有言外之意,一时竟有些怔忡。 “走吧。” 冯健一挥手道: “姜将军,请你不要动追上来的想法,否则以姜将军这等良材美质,今日便要玉碎,冯某也会倍感可惜的。” 等冯健他们从小路离去,任朝翼拍马过来道: “哲翰,你没事吧?” 姜哲翰在马上晃了晃,叹道: “好厉害的五行师!唉……” 他这一声叹气极是悠长,出发时他踌躇满志,只觉以他的兵法枪术,加上青龙军的精锐,敌人定是不堪一击,可真正交战之后,才知道青龙军实是大有不及之处,而自己的枪术在这敌将的怪力之下也毫无用武之地。 五年,五年之后,定要让你再尝尝破炎八十一枪的厉害。 这时,一个军官过来道: “姜参谋,要不要追?” 姜哲翰还没说话,任朝翼已惊道: “追不得,敌人军纪极严,定已安排妥当,若是追上去会吃亏的。” 姜哲翰点了点头,道: “不要追了,这些小路我们不熟,还是清点一下伤亡人数。对了,将敌军的尸首也掩埋了吧。” 这一番恶斗两边都死了数十人,五行师只带走了伤者,死者仍留在原地,那军官带人过去清点,这时又有一个军官带着几十个人过来道: “姜参谋,这些是护送粮草的军中弟兄。” 姜哲翰心中恻然,他请命出来护送粮车,结果粮车还是没能保住,不由颓然: “一块儿走吧。弟兄们,你们都尽力了,是姜哲翰无能。” 这时,刚才过来的那一个军官说道: “姜参谋,你也尽力了,只是敌将居然会是冯健,真想不到。” “冯健是谁?” “姜参谋不知道么?他是当初五行师的水师团统领,五行师的五统领,他可是名列第三的,现在也是念卡关里的第二号人物。” 那冯健居然有这么高的身份! 姜哲翰吃了一惊,那军官还在滔滔不绝地道: “当初这冯健可是副将军,仅仅比李将军低一级……” 说到这儿他自觉多嘴了,马上又住口不谈。 姜哲翰心知他是想起了不得谈论旧社会的禁令,这军官已经近四十岁了,是个排长,四十岁了还是个排长,多半也是因为多嘴所累。 整队回去时,姜哲翰有意走在最后,待没人的时候,他将那排长叫到一边,小声道: “老哥,你知道匪军多少底细?” 那排长被姜哲翰叫了一声老哥,甚是高兴,但还是吞吞吐吐地不愿说,姜哲翰小声道: “此时也没有旁人,快说吧,这可是军机。” 那排长看了看四周,方道: “那是旧社会的事了,当初旧社会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团,都是赫赫有名的强兵。” 姜哲翰沉吟了一下道: “青龙军便是李将军这一支吧?” “是的。” 姜哲翰有些茫然,这么说来,当初玄武军五行师和青龙军曾并肩作战,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两支军团居然会成为敌人,世事变化真是难以预料。 正是因为军中与旧社会的军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举国都不能谈论旧社会之事吧,但就算再隐瞒,能永远瞒下去么? 大同国的信条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号称“万民当家做主”,可是姜哲翰越来越觉得,这仅仅是一句假话。 另一边,冯健统兵返回了念卡关内,当他向翰帅汇报的时候,翰帅声色不动,可是当吴云曦抬进来时,冯健仍然发现她微微一颤,没有沉住气。 毕竟诗翰再有统帅的气度,她也还只是个妙龄女子。 冯健心中百味陈杂,每当他看到诗翰发号施令之时,一副运筹帷幄的大帅样子,他为之伤心,战争夺去了诗翰应该有的快乐,让人几乎忘了这仅仅是个少女。 而当他看到诗翰心有所动之时,冯健又为之担忧,毕竟,五行师的前一代将领都已经老了,要把五行师的旗号传下去,就得靠诗翰她们这代,可是,把命运的重担压在一个少女的肩上,这也太难了。 翰帅,你究竟在哪里? 冯健茫然地望着天空,天际省的天空清澈之极,一眼似乎可以看到千万里的高空,在那里有个黑点盘旋,想必是飞得极高的大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即使到了绝境,冯健仍然有信心,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忐忑的,卸下战甲后,他心中仍有些担心,先去看了看吴云曦,然后独自走到帅府。 吴云曦受伤极重,还是昏迷不醒,但军医说性命无忧,浑身筋骨也没有伤损,除了多几个伤疤,不会有什么大碍。 诗翰站在窗前,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吴云曦的伤势一点都不放在她心上,冯健走到她身后,还不曾说话,诗翰像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微笑道: “爹,有什么事么?” “云曦没事,他受伤虽重,但没伤到筋骨。” 诗翰手中的笔轻轻抖了抖: “没事就好。” “你在画什么?” 诗翰皱起眉头道: “我在想飞翔机到底什么地方设计有误,为什么老是飞不上去?唉,总是漫无头绪。” 冯健叹了口气,说道: “世上只有一个鲁尚书。” 发明飞翔机的鲁尚书被称为千年以来绝无仅有的巧手,没有了他,大概谁也不知道飞翔机到底该怎么制造了吧。 “可不仅仅只有鲁尚书才行,大同军虽然没有飞翔机,不是也有了飞艇吗?” 诗翰又低下头在纸上勾勾描描,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冯健看着诗翰,心头又生出没来由的疼痛,他顿了顿,低声道: “昨天我去伏击叛军的补给队,碰到了一个叫姜哲翰的参谋。” 诗翰似乎没在意,轻声道: “你杀了他吗?” “没有。” 冯健的声音一下低了: “我怀疑他是翰帅的弟子。” “什么?!” 诗翰猛地抬起头,虽然别人叫她“翰帅”,但冯健此时说的翰帅,明显不是指她。 冯健有些忧容,点了点头道: “他也会破炎八十一枪。这路枪当年全军只有翰帅会用,而那个少年用的佩刀居然也是蝉翼刀。当我看到他的样子时,差点叫出来。” 诗翰将笔搁在桌上,喃喃道: “如果他真的是翰帅的弟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冯健也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诗翰,有时我也在想,五行师仍然坚持抵抗,究竟有什么意义,天下已定,不是只手就可以挽回的,唉……” 他性子直率,何况边上没外人,心中所想登时直说了出来。 诗翰闭上了眼,感到脑中一阵晕眩,半晌,才睁开眼道: “爹,别说了,不然我也要不知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外面,又低声道: “你和杨将军说过吗?” “杨云山定会觉得我是疑神疑鬼,只是那个叫姜哲翰的少年,连神情相貌都有三四分与翰帅相似,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爹,不要多想了。” 诗翰走到冯健身边,拉着他的手低声道。 冯健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强笑道: “诗翰,你别管这些,就算翰帅在敌军营中,到了这份上我们也得走下去了。” 诗翰怔了怔,忽然摇了摇头道: “不会,他绝对不会在敌军营中的,不然敌军早就让他前来攻心了。” 当初五行师的战术号称心阵合一,除了阵战天下无敌,对心战亦极为看重,每次临战总要设法找到敌军弱点采取攻心战,有两次甚至是心战为主,阵战为辅,因此冯健虽不喜用计,对这种手段也看得熟了。 想来也是,李墨之不是弱者,如果翰帅真的在青龙军中,只怕敌军早就以此进行心战了,而念卡关中的老兵只怕一多半都要丧失斗志。 冯健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有些多虑了。” 诗翰放开了父亲的手,走到窗前。 外面天高云淡,一碧万里,无数山峦直入云霄,在这群山环拱的高原草地中,上千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那都是高山雪水流下来汇聚而成的。 此地虽然土壤不甚肥沃,但由于灌溉得力,经过这许多年来的经营,已有良田十万亩,此时麦苗已黄,望去不输江南之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在如此高原地带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诗翰叹了口气道: “爹,我还记得当初翰帅传我兵法之事。” “是啊,我也记得,虽然只不过数月,不过那时翰帅说你巾帼不让须眉,长大后会成为了不起的女将。” 诗翰淡淡地笑了笑。 当初冯健自知资质所限,终非大将之材,极希望能生一个儿子来完成自己的志向,不料生的却是个女儿,他很是失望。 但诗翰还是个垂髫稚女之时,便显现出远超侪辈的将材,以致于翰帅对这个小小女童也青眼有加,破例传授了两个月的兵法。 “我还记得那时翰帅和我说过,用兵之道,奇计绝不可恃,唯有绝路方可行险一用。” 冯健心头忽地一动: “你有了什么奇计了?” 诗翰又淡淡一笑: “所谓奇计,便是敌人无法想到的计策,并无一定。” 冯健松了口气: “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看来也不用想得太多,那就好了。” 虽然冯健说得轻松,但诗翰的面色依然有些沉重,她低声道: “如果对手还是肖鹏程,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让他全军覆没。可是,对方是青龙军,我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 冯健吃了一惊,四成把握,也就是说胜机很少,可是如今敌方兵力占优,即使双方损失相等,也是个败仗,还不如坚守为上。 “难道你真要以全军博一博?” 诗翰又坐回桌前,此时她面色重新变得平静如水,方才的失落和迷惘似乎在转眼间便已消失: “胜机再小,只要把握住,便足以克敌制胜。” 冯健沉吟了一下: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诗翰抬起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她只是想着许多年前,翰帅传她兵法时的情景。 ===================== (4536,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章 磨镜之好 姜九黎眉飞色舞地向众人讲述她智取天风寨的经过,这时万恨之也赶到了襄淮城与众人汇合,并出声称赞姜九黎。 “姜小妹,果然厉害!” “嘿嘿,万姐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呀?” “过程有些离奇,好在一切顺利。” 一个月之前,万恨之到达了交川城,按照郤元青手册上的记载,此刻,有星官隐匿在交川城薛家堡中,但究竟是谁,还不能妄下断论。 薛家堡堡主薛云锡,于三年前击败缺月楼楼主吴叡之后,薛家堡便一跃成为交川城最强的帮派。 薛云锡慷慨仗义、为人正直,加之武艺不凡,交川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声望甚至压过交川城太守,鱼布衣。 薛云锡本已是一段传奇,可强者愈强的真理亘古不变。 传闻半年之前,薛云锡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与一名年轻女子,在竹林中幽会,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梦中,女子给了薛云锡一个锦盒,锦盒中有一张绢帕,薛云锡闻着绢帕的异香,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觉小腹阵阵炙热,一觉醒来,功力竟提升了不少。 薛云锡醒来之后非常好奇,就去寻找梦境中的竹林,没想到竹林就在薛家堡的后院。 竹林之中,薛云锡果然发现到了一个锦盒,锦盒中当真有一张绢帕,绢帕不仅泛着异香,上面还记载名为洞玄决的功法。 薛云锡得到洞玄决之后,照着一练,发现只要练功,就能与女子在梦中幽会,于是加倍苦练,内力突飞猛进,成为了交川城一代最强的高手。 薛云锡终于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可怪事接连发生,薛家堡的女眷接连遇害,就连薛云锡的几位夫人,也在半年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薛云锡年岁已高,只有一个独女叫薛素素,待字闺中。 薛云锡怕女儿也遭遇不测,于是广招门徒,想要收一位入室弟子,更想为薛素素招一位如意郎君。 薛素素芳菲妩媚,因此薛云锡急着嫁女儿的消息一出,不少人前来拜师学艺,想要将师父变成岳父。 而这些蜂拥至薛家堡的人之中,有一位姑娘颇为特殊,她并非前来拜师,而是前来应聘薛家堡的丫鬟。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万恨之。 万恨之提出了很多要求,不睡大通房、不签卖身契、不做粗重活,完全不像下人的模样。 但是,薛家堡此刻已无女丁可用,薛云锡只得答应了万恨之的要求,毕竟,薛家堡的大小姐,总不能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吧? 说来也怪,万恨之入府之后,竟然打破了薛家堡女眷遇害的魔咒,与薛素素姐妹情谊日渐升温,两人可谓生死与共,整日整夜地厮磨在一起。 这些日,薛家堡又招了一些女佣,虽然薛云锡继续在梦中与女子相会,但没有女眷再无辜遇害,因此,薛云锡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认真教导弟子武艺。 半个月之后,薛云锡选中了一个名叫杨不言的弟子,此人虽然性格木讷,但悟性一流,任何招式只要对他讲一次,很快就能学会。 薛云锡终于找到了传人,不仅要将洞玄决传授给杨不言,还要招杨不言为女婿,并为杨不言出谋划策: “不言,为师知道你生性本分、不善言辞,因此从明日起,为师会安排素素和你一起练功,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杨不言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动派。 每天练功之后,杨不言都会换上街头卖艺人的衣服,在薛素素闺房外的庭院中表演杂技,一会儿学狗熊爬树、一会儿学猴子翻跟头,动作惟妙惟肖。 可惜,薛素素每次看到杨不言在庭院中瞎折腾,都会毫不留情地关紧门窗。 某一日,杨不言不知接受了谁的提点,心窍大开,竟然为薛素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悄悄潜入了薛素素的闺房之中,想给薛素素一个惊喜。 一进入薛素素的闺房,杨不言彻底傻眼了。 薛素素的香床之上,放有一个角先生,形如落苏、鳞甲栉比,刻有龟棱螺纹,中空,可注水加温,以手助其出入吐纳。 杨不言难以置信,尚未出阁的薛素素,闺房内竟然藏有角先生。 正当杨不言惊讶间,薛素素挽着万恨之回到了闺房,杨不言急忙躲入了箱柜之中。 杨不言隔着缝隙望去,只见两女一番嬉闹之后,凝神屏息,同练玄洞决功法,气至玄关,两女一仰—俯,牝户相合,鱼口自开,犹如游鱼唼萍之形…… 这一下,杨不言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上薛家堡提亲之人络绎不绝,薛素素却一直待字闺中,原来薛家堡的千金大小姐,并非眼界甚高,而是有磨镜之好。 …… 过了几天,某个晚上,堡主薛云锡正准备休息,轻风拂过,突见窗外一个黑影掠过,薛云锡低喝一声,旋即追了出去! “蟊贼休逃!” 黑影如同蝴蝶一般,轻车熟路地飘过薛家堡的庭院,飞向薛素素的闺房,薛云锡追赶不及,只得大喝一声: “素素,小心!” 只是薛云锡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薛素素的娇叱声,紧接着传来薛素素受伤的呻吟声。 薛云锡来不及多想,推门进入薛素素的闺房。 灯火亮起,黑影不知逃到了何处,只见薛素素脸色煞白,右手捂着左臂上的刀伤,鲜血汩汩。 薛云锡封住薛素素穴道,止住了流血,旋即吩咐下人取来创伤药物,为薛素素包扎好了伤口。 随后,薛云锡为薛素素搭了搭脉门,不禁皱起了眉头,薛素素竟然有了身孕! 薛云锡一言未发,斟酌了良久,守着薛素素喝下半碗汤药,这才默默离去。 回到房中,薛云锡和往常一样,按下机关,打开暗格,准备嗅着绢帕的异香入睡,好在梦中竹林与女子相会。 “遭了,原来是调虎离山!” 薛云锡一阵惊呼,绢帕不见了,玄洞决不见了。 心急如焚的薛云锡连忙走出屋外,四处寻找线索,倏地,草丛中有一个亮晃晃的东西,正折射着庭院的灯火,引起了薛云锡的注意。 薛云锡上前几步,拾起那件东西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心中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薛云锡拾起的东西是一块玉佩,这玉佩不是别人的,正是缺月楼楼主吴叡的随身之物。 薛云锡的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吴睿三年前被我击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如今出现在我府上,莫非是想回来寻仇?” 心念至此,薛云锡拔出剑来,四下寻觅,在玉佩落地的附近,找到了一些没在草丛中的脚印,脚印很浅,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 薛家堡守卫森严,又没有外人到访,洞玄决被盗,定是内贼所为。 薛云锡怀疑堡中有人乃是吴睿易容打扮,于是将堡中的所有人从梦中唤醒,聚集在大殿之中。 薛云锡打量着每个人的鞋子,有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人是杨不言,鞋底很脏,土印较新。 另一个是万恨之,鞋底十分干净,一看就没有出过门。 薛素素心中窃喜,事情很清楚,盗贼就是她不愿意下嫁的杨不言。 杨不言满头大汗,急忙辩解道: “我……我没有出过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鞋底上有土!” 薛云锡冷哼一声: “交出玄洞决!” 说着,薛云锡剑锋一指,刺入了万恨之的左肩。 万恨之一惊: “薛堡主,你这是何意?” 薛云锡冷笑,指着万恨之干净的鞋底: “草丛中的脚印很浅,那是因为偷盗玄洞决之人,怕留下脚印,根本没有穿鞋,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薛素素急了,只有她清楚,万恨之这一天都没离开她的房间,刚才薛云锡前来探望之时,万恨之也是躲在柜中。 薛素素不敢解释,只得挡在薛云锡身前,让万恨之快跑。 万恨之逃离后,薛云锡将薛家堡翻了底朝天,还是找不到玄洞决。 好在薛云锡早已将玄洞决烂熟于胸,仍然可以教导自己未来的女婿,杨不言。 短短几天的时间,杨不言便功力大增,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可偏偏就在这时,薛云锡突然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怒发如狂,竟然与薛素素大打出手了一番,一伤一亡,弄得整个交川城人尽皆知。 杨不言更名薛不言,接管了薛家堡,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新秀,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敬仰的薛家堡堡主。 安葬了薛云锡,薛不言四处发放请帖,于五月初与薛素素拜堂成亲,邀请交川城的豪杰前来捧场。 成亲的这一天,从早到晚,交川城的武林豪杰,纷纷前来薛家堡送上贺礼,就连太守鱼布衣,也是亲自到场祝贺。 众人酒酣耳热,鱼布衣端起酒杯,一拍薛不言的肩膀: “不言,做得好,我没有看错你。从今天起,薛家堡就是我朝廷的势力,要接收我交川官府的管辖。” 薛不言毕恭毕敬地说: “一切都是太守安排得当。” 原来,这一切都是鱼布衣的安排。 鱼布衣一直想控制薛家堡,却无奈薛家堡势力强大,薛云锡武艺高强,官府拿薛家堡根本没有办法。 一直偶然的机会,鱼布衣发现薛不言是个练武奇才,就暗中收买薛不言,让薛不言潜入薛家堡,骗取薛云锡的信任,以及玄洞决。 七天之前,薛不言从薛云锡口中得到了玄洞决的口诀,立马将此事告知了鱼布衣。 鱼布衣见玄洞决乃是双修速成之功法,又见其上的招数精妙无比,于是与薛不言天天苦练玄洞决,方才七天,便练至第九层。 鱼布衣与薛不言神功初成,婚宴上又有不少江湖英豪,两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这帮人开开眼界,为朝廷立威,于是当众对练起玄洞决来。 只是两人刚练到第十招,鱼布衣顿觉内息紊乱,真气至丹田窜上脑袋,旋即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起来。 此时,薛不言大笑道: “江湖英豪从不向朝廷低头!” 说着,薛不言起手一剑,刺向鱼布衣。 二人打在一处,由于剑招同出玄洞决,他们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套路,不过在最为关键的那一招,薛不言的剑刺出了九寸,而鱼布衣的剑,只刺出了八寸。 一寸之差,鱼布衣只是刺破了薛不言的衣服,而薛不言的剑,则刺进了鱼布衣的心脏。 玄洞决是真的,只是薛不言在传授给鱼布衣之时,改动了几处练气的法门,这样一来,鱼布衣虽然也能练成,但极容易走火入魔,且威力大减。 薛不言的计划成功了,他告诉在场的豪杰,他既不姓薛,也不姓杨,而是姓吴,吴不言,缺月楼楼主吴叡之子。 三年前,吴叡败于薛云锡之后,吴不言便刻苦自励,只为有朝一日,一雪前耻,为父报仇! “你们记住,交川城的霸主,以前是缺月楼,现在是缺月楼,今后,还是缺月楼。” 吴不言剑指群雄,旋即转身,对薛素素说道: “你当真以为我傻吗?今后,你安心当我修习玄洞决的工具,我便饶你一命,将你当作一只金丝雀养着。” 吴不言哪知,那晚薛云锡屋外的黑影,正是薛素素。 薛素素趁吴不言讨好自己的时候,偷走了吴不言的玉佩,故意丢在庭院之中,想要嫁祸吴不言。 岂料弄巧成拙,反倒是让薛云锡逼走了万恨之。 此刻,薛素素因为之前与薛云锡大打出手,内伤还没有恢复,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吴不言。 眼见吴不言想要挑断薛素素手脚筋脉,一个人影悠然飘落,挡在薛素素的跟前,众人愕然,此人居然是被薛云锡赶走的万恨之。 吴不言看见万恨之,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 “待我取下你的人头,为众豪杰助助酒兴!” 吴不言手提利剑的瞬间,一股劲风卷起! 万恨之一声不吭,闪电出手,吴不言招架起来不慌不忙。 看得出,吴不言乃是带艺投师,拜入薛家堡之前,已经练得了一身好武艺。 几十招之后,万恨之五指轻拂,双臂猛挥,十个幽灵般的鬼影从指尖迸发,如同怒目昂首的大蛇,风驰电掣般朝吴不言扑袭而去,瞬间将吴不言团团围住! 吴不言面色猩红,闪形穿梭于鬼影之中,旋即腾空而起,犹如佛祖般拈花微笑,顷刻间,万丈霞光夺人眼目,黑蛇瞬间坠于无形。 片刻,一声霹雳巨响,血光如天女散花般漫天飞舞,万恨之一声惨叫跌出数丈,猝然倒地。 (4228) 姜小橙的梦?(10) “哲翰无能,请李将军责罚!” 姜哲翰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虽然援救补给队是他的主意,但最终损兵折将,粮车仍被尽数摧毁,他还是难辞其咎,如果李墨之要军法处置,他无话可说。 不想李墨之只是沉吟了一下,轻声道: “姜参谋请起,不必多心。” 李墨之的话中并无不悦之意,姜哲翰站起身来,忽地心中一动,眸子亮了一亮,这眼神被李墨之看在眼里,但他没说什么,简单一句: “姜参谋,下去休息吧。” 姜哲翰一声不吭,又行了一礼才走出中军大帐,他快步赶到了医营,任朝翼受伤不轻,外伤加上内伤,一回营中便倒地不起,被送往医营抢治。 刚走进医营的帐篷,姜哲翰一眼便看见任朝翼光着膀子躺在一张床上,两个军医正在他身上包扎白纱布。 任朝翼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姜哲翰小声问道: “医官,请问他有事吗?” 那军医还没回答,任朝翼却忽然睁开眼: “哲翰,你来了?李将军怎么说?哎哟!” 他说话时牵动了伤口,痛得叫出声来。 姜哲翰见任朝翼虽然声音虚弱,但中气还足,多半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宽下心来,轻声道: “朝翼,你别动,李将军没说什么。” “真的?!” 任朝翼将信将疑,他知道姜哲翰与李墨之吵过架,此番救援补给队又是姜哲翰主动请缨的,最终失败,李墨之完全有理由处分姜哲翰,没想到居然会轻易放过了。 姜哲翰微微颔首: “当然是真的,你好好休息吧。” 他想了想,从腰间取下蝉翼刀,递过去: “朝翼,蝉翼刀还你。” 任朝翼伸手要来接,但马上眉头一皱,想必伤口又有些疼。 他边上一个军医喝道: “别乱动,不想好是吧!” 军医的军衔并不高,但是个人就会生病受伤,所以在医营中谁都不敢顶撞军医,任朝翼受伤甚重,更是不敢。 他缩回手,看着蝉翼刀,忽道: “哲翰,你先用着吧,我现在也用不了。” 姜哲翰一喜,谢道: “真的?那太好了!” 他对蝉翼刀觊觎已久,见任朝翼肯借给自己,自是喜出望外,生怕任朝翼反悔,连忙挂到腰间。 任朝翼见他这副样子,笑了笑: “哲翰,我父亲说蝉翼刀要比寻常的刀薄许多,其实是贴身挂在背上的,这样才不愧‘蝉翼’之名。” “哦?” 姜哲翰撩起战袍,将刀鞘绑在后背,绑好后放下战袍,果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恍然大悟: “原来蝉翼刀是用来暗杀的。” 任朝翼又笑了笑: “父亲说过,蝉翼刀杀的人并不算多,但死在这刀上的都是名将,当初父亲给我蝉翼刀的时候,还担心我不能镇住刀上的杀气。哲翰,大概也只有你可以驾驭这把刀吧。” 姜哲翰还想说什么,那军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将军,医营中请不要过于喧哗!” 这军医甚是傲气,便是姜哲翰也不敢多嘴,何况他更怕任朝翼会改变主意,忙不迭地对任朝翼道: “朝翼,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说完,他转身离去。 姜哲翰原先与任朝翼住一个营帐,任朝翼负伤治疗后,帐中登时显得空空荡荡,他进帐坐了下来,抽出蝉翼刀,拿了块软布细细擦拭。 蝉翼刀如一泓秋水,削铁如泥,虽然曾硬碰硬砍断过冯健的大刀,但刀口却毫无损伤,依然锋利。 正擦拭着,姜哲翰突然眉头一扬,喝道: “谁在外面!?” 话音未落,一个人低声说道: “姜参谋,是我。” 姜哲翰认得这声音,手心立时沁出汗水来,帐外即便是敌军的奸细,他也不会吃惊成这样,此时在帐外的,竟然会是李墨之! 李墨之慢慢地踱了进来。 姜哲翰将蝉翼刀收回鞘中: “李将军,哲翰失礼了,请勿见怪。” 李墨之来此做什么?姜哲翰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与李墨之终有芥蒂,李墨之向来都不曾来看过他,此时突然前来,到底会有什么事? 正想着,忽听得李墨之说道: “姜参谋,你今年十九了吧?” “李上将,哲翰今年确是十九。” 李墨之坐了下来,手拍了拍扶手: “真是年少有为!” 不知为什么,李墨之的眼光总在姜哲翰脸上扫来扫去,姜哲翰被他看得发毛,问道: “李将军,有何指教?” “令尊大人便是姜幕僚长?” “是的。” 姜哲翰心头微微一震,忙猜李墨之何出此问? 李墨之沉思了一会,忽道: “姜参谋,你援救补给队失利,我不曾责罚过你,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原因?” 姜哲翰心中略略一翻,原先他还只是猜测,此时已是算定: “哲翰不敢说了然于胸,但多少也猜到一些。” “哦,说来听听。” 李墨之的脸上似笑非笑。 姜哲翰吞了口唾沫,定定神,方才道: “粮草辎重,乃是军中命脉,李将军身经百战,绝不会对此掉以轻心的。既然李将军能只派数十人押送,带队的也不是什么名将,那只能说,这粮车只是诱敌之计。” 李墨之脸上一直似笑非笑,此时那种笑意忽然间一扫而空: “不错,你知道为何用此诱敌之计?” “哲翰以为,敌军截断我军补给队,定会在三日内发动突袭。” 李墨之此时已全无轻视之意,他突然站起来道: “何以见得?” “敌军据有地形之利,又有粮草储备,上上之策实是坚守不攻,坐待我军粮尽而退。但既然截击补给队,自是为了趁我军粮草不继,军心大乱之时发动突袭,妄图反守为攻,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李墨之微微颌首: “有理,只是为何三日内必会发动突袭?” 姜哲翰顿了顿,说道: “敌军前来拦截补给队,然粮道未断,三日后我军又能得到补充,若敌军有坚守之意,拦截补给队便是多此一举。如此看来,敌军必定是要趁这三日我军中乏粮,军心有所浮动之际发动攻击。” 李墨之也顿了顿,忽道: “姜参谋,你日后定是大同国的一员大将!” “哲翰不敢。李将军成竹在胸,哲翰当初未解玄机,以至于损折了那么多兄弟,实是有罪,还请李将军责罚。” 李墨之又笑了起来,但此时的笑容全是赞许之意: “姜参谋,你前去增援补给队并非无用,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做得有些过火。若是敌军见补给队毫无防备,只怕会疑心其中有诈,你这般增援,他们倒看不出其中奥妙了。此战虽然失利,但你其实已立下奇功。” “哲翰不敢。” 虽然李墨之在夸奖姜哲翰,但姜哲翰心中实在大为难受,毕竟在李墨之眼中,既然是计,那么计策中的人大概都可以牺牲掉吧。 “当我请令前去增援时,他一句话也没说,那时只怕在想着我若是被敌军击毙也没什么大不了,而护送补给队的那数十个士兵更是让他们送死。” 姜哲翰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隐隐作痛。 李墨之背起手踱了一圈: “你离开这几日,念卡关果然平静如常,连以往常有的骚扰也停下了,多半已在准备一场大举措,这几日定会要决战了。 说着,李墨之一拍姜哲翰的肩膀: “姜参谋,你年纪不大,却颇有将才,此役倚靠你之处还多着,当初我们虽有芥蒂,但还望姜参谋能放下顾虑,不要多想。” 姜哲翰仍然垂着头,低声道: “李将军言重了,哲翰身为军人,自当听从长官号令,李将军有何差遣,哲翰万死不辞。” 他嘴上说着,心中有些不满,两军交战,牺牲在所难免,但李墨之身为大同军上将,却将士兵看作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实在与大同国所宣称的“以人为本”大为不符。 姜哲翰正想着,忽然听得李墨之叹了口气: “真像……” 他莫名其妙,问道: “李将军,您说什么?” 这两个字只怕是李墨之无意识说出来的,听见姜哲翰追问,李墨之也有点慌乱,忙道: “没什么!姜参谋,从今日起,与肖将军联系之责便由你担任了。” 姜哲翰听到这儿才算恍然大悟,明白了李墨之的来意。 肖鹏程与李墨之同是上将,李墨之的命令只怕肖鹏程不太愿意遵循,而由姜哲翰传令,肖鹏程倒多半会听从的。 “两军交战,最怕的就是军令不一,李墨之让我担起此责,一定也发现了肖鹏程对我颇为尊重。看来,李墨之能名列肖鹏程之上,真是名副其实。” 如此思量,姜哲翰此时心倒平了,行一礼道: “哲翰遵令。” 李墨之舒了口气,看了看帐外,忽道: “对了,姜参谋,那飞艇明天就可建造完成,很可能明天敌军便会出动了。” 送走了李墨之,姜哲翰在营帐中收拾了一下,走了出去。 那艘飞艇已经缝好,接口处也都已涂上了沥青,堆上了架子,一些士兵正在下面堆着柴禾,明天就准备往里面鼓入热气。 正式的飞艇是装入一种很轻的气体飞上去的,可以在空中停留许久,如果鼓入热气,在空中飞得并不长久。 “敌军步步都在算计之中,定已中计。不过敌人实在非同凡响,如果稍有疏忽,被敌人将计就计,只怕反要弄巧成拙了。” 姜哲翰原先觉得依计而行,敌人定然会一败涂地,但是与冯健一番交手,他已明白敌人真正的实力。 姜哲翰看着飞艇,想着他定下的这条计策。 五行师最害怕飞艇,如果看见飞艇升空,必定会方寸大乱,千方百计地出关突袭。 在五行师出关之后,大同军立即以一支奇兵截断五行师归路。 五行师的偷袭一定在夜晚,这支奇兵趁机混入城中,炸毁念卡关上的那两口巨炮,然后大同军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城。 五行师偷袭,做梦也不会想到会被大同军反偷袭,这条偷梁换柱之计十有八九会成功。 “当初李墨之说我这条计策有点一厢情愿,便是觉得五行师未必会冒险前来偷袭。但如今看来,五行师出动迫在眉睫,我的这条计策一步步都成了事实,一定会成了。” 想到这,姜哲翰的嘴角不由地浮起一丝笑意,这时一个认得他的军官走过来,行了一礼道: “姜参谋,你看看可有不当之处?” 姜哲翰看了一周,问道: “有漏气的地方吗?” “试验过了,没有漏气。” 姜哲翰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一句什么,边上忽然响起了肖鹏程的声音:“姜参谋,你回来了?” 姜哲翰转过身,向肖鹏程行了一礼:“肖将军,我回来了。” 肖鹏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了一下飞艇,说道:“姜参谋,来,再去喝酒,今天杀了一只肥羊。” 肖鹏程是一军统帅,在军中,吃得自然比寻常士兵好得多,而李墨之的青龙军从上至下一视同仁,伙食上军官与士兵一般无二,便是李墨之自己,标准也与士兵相同。 姜哲翰自从那天和肖鹏程饮过酒后,还不曾闻到酒味,听得肖鹏程又要请客,自然万分愿意。 到了肖鹏程帐中,两人坐了下来。 肖鹏程颇嗜口腹之欲,帐中已架起了一个烤肉用的铁架子,一个亲兵正在把烧红的木炭推平。 肖鹏程坐下来,先将一杯酒倒在炭上,“嗤”一声,一道火光冒了起来,那木炭本来就带着木香,夹着一股酒香,更是好闻。 肖鹏程取出腰刀,抓过边上一个剥了皮的羊头,剜下一片肉来搁在铁架子上细细翻烤,很快烤得熟了,他递给姜哲翰道: “姜参谋,羊是吃草的,一张嘴天天在动,羊脸肉最有嚼头,你尝尝如何?” 姜哲翰接过那片肉,蘸了蘸调料细细嚼去,这羊脸肉质地细嫩,又带有点嚼劲,含着微微的酒香,果然十分美味,他刚咽下一口,肖鹏程举起杯道: “来,干一杯。” 一杯下肚,肖鹏程忽然小声道: “姜参谋,你觉得敌人会中计么?” 姜哲翰笑了笑道: “敌人的反应正如我们所料,十之八九会中计。” 肖鹏程脸上却没有姜哲翰那么轻松: “敌军足智多谋,殊非等闲,你不在的这几日,他们毫无异动,大是可疑,只怕今晚就会行动了。” 不知为什么,姜哲翰心头一宽。 “肖鹏程虽然比不上李墨之,但他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并非无能之辈。可如果肖鹏程真的无能,也许更好办一些,反倒会无条件地听从李墨之。” 姜哲翰中这般想着,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肖将军所言极是,敌军的确极有可能马上便会出击。” 肖鹏程有些兴奋,将一块刚烤好的里脊肉送进嘴里嚼着: “我围了他们两个多月,五行师死活不肯出来,姜参谋你定下此计,立刻把他们引了出来,真个是少年奇材。” 肖鹏程这些拍马屁的话姜哲翰也听得有些厌了: “肖将军不要大意,哲翰去增援补给队,那个敌军将领名叫冯健,极是厉害,结果补给车仍被尽数击毁。对了,肖将军,你认识那冯健吗?” 这句话几乎把肖鹏程咽住了,他沉吟了一下,才道: “认识。” “这人到底是谁?” 姜哲翰心头一阵兴奋,与那个老兵相比,肖鹏程一定更清楚五行师的底细,这到底是一支怎么样的部队?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真相了。 肖鹏程有些踌躇,看了看外面,又喝了口酒,把嘴里的肉吞下去,这才缓缓地说道: “姜参谋,虽然大统领下令不得谈论旧社会,但此时有关军机,不该隐瞒你。冯健是旧社会五行师中的水师团统领,当年与我也曾交战过数次。可笑,除了最后一次,我每次都败在他手下。” 姜哲翰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 “他们是旧社会的正规军吧?怪不得我听冯健称我们为‘叛军’。” 肖鹏程笑了起来: “冯健是个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已经到了这时候,还想着他那个旧社会。不过这人确实是个良将,当初五行师威名赫赫,号称天下无敌,他也有他的本事。” “五行师究竟是支怎样的部队?” 肖鹏程因为开了头,也不再有顾忌: “当初旧社会的正规军共分四部,号称‘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象军团,其中玄武军便是由五行师构成,全军六万,是旧社会军的主力。那时的玄武军,啧啧……” 他说到这儿咋了两下舌,也没说话,但姜哲翰知道他的意思。 肖鹏程当初是玄武军的手下败将,可能差点连命都送掉了,至今仍心有余忌,虽然他颇有些狂妄自大,但说起玄武军时却仍是恭敬之极,不敢有丝毫失礼。 姜哲翰听得出神: “真的这么厉害?可后来还是败亡了。” 肖鹏程叹道: “那是天力,非人力所为。唉,虽然我至今还是不服,可也不得不承认,玄武军确是天下无敌的军队,只是看看现在这支残军,就知道当初整装满员的玄武军是多厉害了。” “当初为了击溃群龙无首的五行师,可是投入了倾国之兵,以三十二万大军加上数十万民夫,再用上了所有的飞艇,布下天罗地网,结果还是让他们逃出了两万多人。” “那一场仗在大统领看来也是没脸说的,如果按损失来看,其实我们是败得极惨。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五行师可是今非昔比了,不然我哪里敢只带三万人前来征讨。” 肖鹏程大概也有了些酒意,说得很直露了,这些话也许在他心中憋了许多,到今天才算说出来。 姜哲翰也有点震惊,他已与敌人交过手,知道五行师很厉害,但没想到当初竟然会厉害到这等程度,如果这次碰到的是当初的五行师,他那三百人恐怕一个都回不来吧。 “对了,肖将军,你说当初五行师群龙无首,那时敌人的大帅是姓翰吧,这个人不在吗?” 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肖鹏程浑身一凛,手中的酒也泼了出来。 姜哲翰没想到肖鹏程竟会如此一惊,正在诧异,肖鹏程已将杯子放好了,轻声道: “姜参谋,烤肉吧。” 这自是在岔开话题了。 姜哲翰心中略略有些恼怒,但肖鹏程军衔官职比他高得多,他也不好逼问,割了块肉烤着,心中只在默默地想着: “那翰帅究竟是何许人也?肖鹏程竟然会如此害怕。” 那块肉被烤得“滋滋”作响,因为涂过一层糖水,一烤便结了一层焦脆的皮,味道极是香浓。 姜哲翰咬了一口,正打算找机会再问问看,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肖鹏程和姜哲翰都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冲了进来。 这是个传令兵,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恐,一进帐便大叫道: “肖将军,匪军攻来了!” ===================== (5705,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战前夕 万恨之败给了吴不言,万恨之不急,薛素素却急了。 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候,薛素素不再隐瞒身份,但见她从怀中掏出九霄环佩,用力地掷向万恨之,叫道: “恨之接住,跟着我念。” 万恨之接住九霄环佩,旋即跟着薛素素默念口诀,顿觉小腹充盈温暖,低头一看,只见九霄环佩中所蕴含的真气,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丹田之中。 万恨之和吴不言之间的比试,结果不言而喻。 她本来就是佯装打不过吴不言,眼下又吸收了九霄环佩中的真气,功力大涨,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一招便取了吴不言的性命。 看见万恨之平安无恙,薛素素欣然一笑: “恨之,有件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了,我其实是星殒谷的星官天苑,身份不能暴露,你赶快杀了在场所有的人,别留活口!” 万恨之一挥衣袖,示意在场之人离开,坦然道: “我知道你是天苑,我还知道,薛云锡并不是你的爹,而是星官天河,我自知不是两个星官的对手,因此才设计让你们自相残杀。” 薛素素心头一颤,惊得说不出话来。 万恨之掏出一把匕首,缓步走向薛素素。 此时的薛素素内伤尚未恢复,又怎会是万恨之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恨之将匕首捅入她的心窝,任由万恨之将她的皮整张剥下。 原来,万恨之通过郤元青的手册得知,薛云锡与薛素素并非父女,而是昴日鸡门下星官天河和天苑,两人伪造身份,潜伏交川城已久。 江湖上传闻,薛云锡偶得玄洞决,在梦中与女子练成神功,其实是薛云锡与薛素素在双修功法。 薛云锡对薛素素日久生情,想要独占薛素素,故而想方设法,将所有上薛家堡提亲之人挡在门外,因此薛素素一直待字闺中。 而薛素素本就有磨镜之好,与薛云锡合欢不过是练功所需,因此对薛云锡的作为,也不予理会,只是恣意玩弄堡中的女眷,伤残了不少性命,让人误以为是女眷无故失踪。 万恨之以女仆的身份进入薛家堡之后,在薛素素的闺房之中,发现了角先生、缅铃、双头龙等物,便大致知晓了薛素素的癖好,于是心生一计。 万恨之故意与薛素素交好,博得薛素素的欢心,在与薛素素合欢的时候,悄悄地用象鼻蛇,将药物注入薛素素的体内,改变了薛素素的脉象。 薛云锡在与薛素素合欢之时,惊觉薛素素出现了滑脉,误以为薛素素有了身孕,恼怒薛素素欺骗和背叛自己,与其他男子发生了关系。 只是薛云锡不好主动追问薛素素,于是放出消息,要为薛素素招婿,想要引薛素素的情郎主动献身,将其杀害。 吴不言出现之后,薛云锡将吴不言误认为是薛素素的情郎,于是不动声色,偷偷篡改了玄洞决的心法,再传授给吴不言,想令吴不言走火入魔而死,以免薛素素起疑。 有磨镜之好的薛素素,厌恶男人、厌恶吴不言,更厌恶薛云锡多管闲事,以为薛云锡求爱不得,故意弄一出招婿之戏,用来恶心自己。 因而,薛素素杀心顿起,与万恨之合谋盗取玄洞决,意在嫁祸吴不言,让薛云锡亲手杀了吴不言。 万恨之将计就计,趁薛素素引走薛云锡的时候,不仅盗取了玄洞决,还故意脱掉鞋子,留下脚印,让薛云锡发现她才是盗贼,将她逐出薛家堡。 薛素素认为万恨之受了委屈,遂与薛云锡撕破了脸。 薛云锡咒骂薛素素偷男人,薛素素怀恨薛云锡逼走万恨之,两人一怒之下大打出手,一个身亡、一个重伤,外界只道是薛云锡走火入魔,被自己女儿大义灭亲。 万恨之成功除掉了薛云锡与薛素素,带上两张星官的人皮,奔赴襄淮城与姜小橙汇合。 眼下,襄淮城官衙之内,除了苏易烟已经按照姜小橙的吩咐,返回昴日鸡身边以外,其余众人齐聚一堂,此时距离鉴宝大会,仅剩三天的时间,风暴即将来临。 万恨之讲述完毕,姜九黎似乎还意犹未尽,问道: “万姐姐,那个薛素素为什么有磨镜之好,她告诉你了吗?” 万恨之拍拍姜九黎的脑袋: “妹子,你若有兴趣,我下来单独告诉你,现在先说正事。” 姜九黎撇了撇嘴,一脸失望的模样: “好吧……” 万恨之向姜小橙问道: “姜公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万恨之和阮静姝在有外人的时候,依然称呼姜小橙为姜公子,因为她们心里总有一些自卑,认为自己有所污损,配不上姜小橙。 姜小橙看出了万恨之的心思,但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示意众人围拢一些,将所有人知道的消息拼凑在一起,说道: “从已知的消息来看,星殒谷让星宿星官隐匿于江湖中,利用九霄环佩吸收真气,目的暂且不知,但谷主定有谷规,不得强行杀人,不得干涉江湖之事,只能在江湖上发生自然争斗时,在暗处悄悄吸收将死之人的真气。” “一年半前的星孛再现,应该和谷主失踪有关,兴许并没有什么秘宝。但是昴日鸡失去了谷主约束,因而以星殒秘宝为由,要将襄淮城的武林大会变成鉴宝大会,以此屠戮天下英雄,让门下星官以九霄环佩吸收真气。” 阮静姝最后到达襄淮城,还不清楚情况,闻言颇为吃惊: “昴日鸡想凭一己之力,屠戮天下英雄?” “他没这个本事!” 姜小橙摇摇头,突然语出惊人: “昴日鸡虽然口出狂言,但我相信,他绝对没有这个实力,否则他断不会借助朝廷之力。” 说到这,姜小橙神秘一笑: “此次,我前来襄淮城,表面上是与赖文豪一较高下,争夺天威府上将之位,实则是受了皇上的密诏,率兵剿灭江湖势力。” 这时,童百战出声道: “我的小师叔参宿,一直在调查谷主失踪之事,他偶然发现,胃土雉和昴日鸡已经渗入阿卑朝廷,眼下胃土雉正在阿卑南下襄淮城的军中,因而传书于我,让我赶快找到师父的下落。此外,小师叔他也正在赶赴襄淮城。” 众人这次明白过来,难怪阿卑会突然提出休战,并提议借鉴宝大会之机,南北朝廷共同出兵,剿灭参会的江湖势力,原来是昴日鸡的一箭双雕之计。 姜小橙接着说道: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我南朝当中,究竟是谁在替昴日鸡卖命,此事只有等回京之后,再向皇上询问,他从何处得知昴日鸡要染指鉴宝大会。 说到这,姜小橙向童百战说道: “童大哥,鉴宝大会还有三日,现在找你师父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先应对好眼前之事……” 姜小橙之所以这么说,其实还有一个顾虑,他不确定觜火猴的立场,万一觜火猴与昴日鸡是一伙的,而童百战还蒙在鼓里,那把觜火猴找来,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正说着,守门的下人前来禀报: “姜少傅,有阿卑使者求见。” “噢?!” 眼下已经三更天,姜小橙微一皱眉: “请他进来。” 来使是一个姑娘,颧骨微微隆起,一看便是土生土长的阿卑族人。 这位姑娘眸子清澈机灵,打量了一番姜小橙,问道: “你就是在沪金城大败斯钦巴日的姜小橙?” 姜小橙微微颔首: “正是在下,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这姑娘望着姜小橙,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欣赏: “我叫乌日娜,阿卑与升平征战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合作,请多多指教了。” 乌日娜这个名字,姜小橙听说过,正是阿卑族的公主。 只是江湖传闻,乌日娜在一年前莫名失踪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姜小橙的眼前? 此刻,姜小橙还没功夫思考这个问题,开门见山地说道: “襄淮城地处赭焱大陆中部,前来参加鉴宝大会的门派有南有北,我升平将士所想,乃是剿灭效忠北朝的门派,招安效忠南朝的门派。阿卑狼骑所想,恐怕恰恰相反,如此怎好合作?” 乌日娜没想到姜小橙如此直接,笑道: “姜小哥,你说话够耿直,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不错,我阿卑狼骑正是打算剿灭效忠南朝的门派,招安效忠北朝的门派!” 姜小橙见乌日娜说话爽快,也不藏着掖着: “鉴宝大会在襄淮城北的落枫谷召开,阿卑狼骑真正所想,恐怕是借合作之名,一帆风顺地渡过赤河,趁我升平将士前往落枫谷之际,攻下守卫薄弱的襄淮城吧?” 乌日娜被姜小橙洞穿了心思,愣了一愣,答道: “是,也不是。” 姜小橙略感意外: “此话怎讲?” “我还以为姜小橙无所不知呢!” 乌日娜哈哈一笑,旋即说道: “此次随军的将领,皆是你的老熟人,一个是沪金之战的统率,斯钦巴日,一个是河谷之战的参军,十方星火。” 闻言,姜小橙回想起在沪金之战和偃家出现的尸傀,斟酌了一番,明白了乌日娜所言: “看来斯钦巴日与胃土雉扯上了关系,阿卑朝廷已经难以控制,因此让阿卑公主亲自前来,是想与我联手,一起除掉斯钦巴日。” 乌日娜上前一步,称赞道: “难怪勃尔赫泽总是提起你。不错,斯钦巴日和十方星火,暗中与胃土稚勾结,眼下已经尾大不掉,父汗准备借此机会,让斯钦巴日和十方星火英勇就义。”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相当愉快,两人没有绕来绕去,直接商量起了对策,包括如何兵法落枫谷,又如何让斯钦巴日和十方星火落入圈套。 根据乌日娜所言,此次鉴宝大会乃昴日鸡和胃土稚合谋,阿卑这一边,由斯钦巴日负责煽动朝廷出兵,而升平这一边,究竟谁是昴日鸡在朝廷中的内鬼,还不得而知。 姜小橙和乌日娜商议决定,鉴宝大会当日,南北朝廷驻军于落枫谷周边,但按兵不动,放任昴日鸡与江湖势力厮杀,待双方消耗一番之后,两边朝廷再共同发兵,擒拿昴日鸡,至于胃土雉…… 乌日娜和姜小橙达成一致之后,未作片刻停留,直接返回阿卑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走之前,给姜小橙留下了一句话: “尤弈棋是你朋友吧?他的下落,我知道……” 乌日娜话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小橙细细斟酌了一番乌日娜的话,突然会心一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脑中的计划告诉了众人: “我们要做好准备,事情并不如乌日娜说得那样简单……” ===================== (3565,防吞记录) 番外06 姜九黎八卦薛楚楚 这一晚,姜九黎抱着枕头,偷偷遛进了万恨之的房间,钻进了万恨之的被窝,她一颗八卦的心再也按奈不住,问道: “大嫂子,薛楚楚为什么有磨镜之好呀?” 听见“大嫂子”三个字,万恨之心情舒畅: “因为她发誓不再亲近男人……” 多年前,薛楚楚还不是星官。 那一天清晨,薛楚楚端着热粥走进师父的房间,师父不在,桌上面放着一本剑谱,没有合拢。 她随手翻阅,竟是她和师父合练的金燕剑法。 薛楚楚合上书,吃了一惊,书封上赫然写着《比翼双剑》。 看到“比翼”二字,薛楚楚才惊觉,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她与师父合练剑法的时候,有很多亲密的动作,比如说拉手,比如说搂着她的腰。 师父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很敬重,从未多想,如今师父把比翼双剑刻意隐瞒成金燕剑法,目的何在?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薛楚楚欲找师父问个明白。 树荫下,她看见师父从怀中掏出手绢痴痴凝望,表情极其陶醉。 薛楚楚惊得目瞪口呆,这手绢是她送给师父的。 这几年,师父和她同练剑法,生活上对她似乎越来越关心了……薛楚楚越想越脸红,将剑谱扔向师父,掉头就跑。 下山之后,薛楚楚直奔凤山城高家庄,凤山城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而高家庄则是她杀父仇人高昊焱所在的地方。 岂料她刚踏入凤山城的地界,就遭到了高家庄守卫的围攻,所幸被一个青年少侠相救,才全身而退。 青年少侠自称万鹤,薛楚楚悲喜交加,万鹤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如果不是家逢惨变,她俩也许早就结为连理了。 薛楚楚与万鹤相认,万鹤也是十分激动,又苦笑着说: “当年我以为你已不在人世,索性娶了九峰山庄的千金,依仗九峰山的地势,召集凤山境内受高昊焱荼毒的各方残存势力,组成反高联盟,公开与高家庄对立。” 九峰山上,薛楚楚见到了万鹤的夫人,没想到她的相貌奇丑无比,而且脑子还有些问题,难怪万鹤要说“索性”二字。 薛楚楚心中难以释怀,只能与万鹤以兄妹相称,每当提起复仇之事,万鹤都说时机未到,让她不要心急。 这一天,薛楚楚被万鹤差人叫到会客厅,一眼望到师父在场,她愣了一愣,转身欲走,却被万鹤叫住,介绍道: “楚楚,这位是薛家堡的薛飞英堡主。” 薛楚楚愣住了,师父何时有这个身份? 薛飞英朗声一笑,说道: “楚楚姑娘真是年轻貌美。” 薛楚楚更迷惑了,眼前之人明明是师父啊,看样子师父并不打算与她相认,当然她也懒得点破。 没想到第二天,薛飞英带着厚礼,亲自向薛楚楚提亲。 薛楚楚羞得几乎想撞头,难怪师父不认她,原来是打她的主意,她气得直跺脚: “你这个老不羞,一把年纪了,竟想做这等丑事!” 外人不知,薛飞英不仅是薛楚楚的师父,更是她的远亲。 万鹤不明就里,打着圆场: “薛堡主虽然年纪偏长些,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薛楚楚对她和薛飞英的关系难以启齿,咬牙切齿道: “大仇未报,我不想嫁!” 薛飞英不怒反笑: “楚楚姑娘不用着急答复,不妨考虑一下。” 事后,万鹤劝说薛楚楚道: “除了反岳联盟外,薛家堡的势力最大,如果能够拉拢过来,共同对付高家庄,胜算可达九成,如果让高家庄拉拢薛家堡,报仇可真就无望了。” 薛楚楚心情烦躁道: “万哥哥,难道你就忍心让我嫁个老头子?你太狠心了!” 万鹤长叹口气: “我们之所以迟迟未动,就是因为势力还不够强大,同时还要顾及薛家堡的立场,薛堡主倾心于你,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薛楚楚掩面而泣,继而哭声大作,如暴雨突至,无论万鹤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最终只得放弃。 万鹤带薛楚楚下山散心,遭到一群黑衣人围攻。 万鹤与薛楚楚背对背迎战,被一枚暗器打中左臂,暗器有毒,万鹤手起剑落砍下左臂。 万鹤休养了几日,身体虽然无大碍,却永远失去了左臂,薛楚楚心里很难受,不得不答应万鹤之前让她嫁给薛飞英的建议。 万鹤还给薛楚楚出了另一个主意,借机杀了薛飞英,嫁祸于高家,实现“联薛打高”的计策。 婚礼在九峰山上举行,反高人士皆来庆贺。 薛楚楚在新房里坐立不安,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一响,薛楚楚的心一紧,接着,盖头被揭开了,薛飞英满嘴的酒气: “楚楚,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得到你了,我们马上就会成为真正的比翼鸟了,你不会记恨于我吧?” 薛楚楚斟了个满杯: “算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不过师父,我还是很感谢你当初救了我、收留了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心怀感激之情。” 薛飞英笑道: “楚楚,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保证你嫁给我不会后悔的。 薛飞英从薛楚楚手中接过酒杯,放至唇边又放下: “不喝了,今天喝得太多了,再喝就醉了。” 薛楚楚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又斟了两个满杯: “喝个交杯酒吧,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看着薛飞英饮下,薛楚楚的泪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也不能看着你为祸武林。” “酒中有毒?楚楚,你好糊涂,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薛飞英试图将毒逼出来,一物从他身上掉落,是木雕的比翼鸟。 “这是儿时我和万哥哥一起雕的,怎么会到你的手中,你是……” 薛楚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黑血喷将出来。 “我才是你的万鹤哥哥啊,楚楚,你也中毒了?” “我的命当初是你所救,我毒害了你,哪还有脸独活?” 薛飞英也不管自己了,忙帮薛楚楚逼毒。 万鹤大笑着从外走了进来: “此毒无解,越运功逼毒,毒素发作得越快,之所以用这种慢毒,是想留着你们一口气,见证我的大计成功。” 万鹤越走越近,笑声越来越冷: “让你们死个明白吧,我是高家庄庄主高昊焱的义子,其实高昊焱早在几年之前,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归西了,由我接掌高家庄。 “高家庄在凤山城树敌太多,于是我化身为万鹤,打着反高的旗号,令那些反高的人主动浮出水面,再一网打尽!” 这时,有人来报,说外面的人药力发作,都已经昏倒。 高昊焱义子哈哈大笑: “好极了,全都关押起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费一兵一卒,铲除了我所有的绊脚石,真是痛快啊!” “你真可怕,为逼我就范不惜断臂!” 薛楚楚气急攻心,又喷出一口毒血。 “高昊焱练逍遥神候的神功走火入魔而死,而我已悟出要领,必须断臂才能练至最高境界!” 高昊焱义子提剑一步步地向他们走来。 突然,薛飞英喊了声: “比翼双飞剑!” 但见他一掌挥在薛楚楚后心,同时他和薛楚楚口中各自喷出一股血柱,像剑一样从高昊焱义子的身体前穿后出,血剑胜有剑! 这是比翼双飞剑的最后一式,在天愿作比翼鸟,所谓在天,自然要出剑之人双双赴死,以全身真气化血成剑,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薛飞英喘着粗气,向高昊焱义子说道: “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许会像其他人一样受你蒙骗,但我知道你冒充我,怎可不提防?只是提防谁也不能提防我心爱的楚楚……” 薛飞英对着气若游丝的薛楚楚道: “我得知家中惨遭灭门的消息,和师父一同赶了回去,中途遇伏,师父不幸遇难,我身受重伤,误服丹药,导致未老先衰。 “薛家庄也难逃厄运,我冒用了师父薛飞英的身份将你救出,因面貌改变,无颜与你相认,刻意隐瞒身份。” “我一边研制灵丹妙药让自己恢复,一边在交川城创立了薛家堡,伺机报仇。此次本想将计就计,娶你是想给你个惊喜。” 薛飞英往脸上一抹,胡须纷纷而落,现出一张俊俏的脸。 “在天愿作比翼鸟,万哥哥,如果有来世,我不会再过错你。” 薛楚楚轻抚万鹤的脸庞,深情凝望,两人一起闭上了眼睛…… “……后来,薛楚楚被上九峰山屠山的昴日鸡救起,昴日鸡让其中一个星官化名薛云锡,对外宣称薛云锡当年并未遇害,而是被囚禁在了高家庄中。” 万恨之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看见姜九黎已经快睡着了。 其实姜九黎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在想,薛楚楚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爱上男人了,所以才会爱上女人吧? 此外,姜九黎想得更多的是,她和哥哥,会不会也和故事中的哪些人一样,有其他身份呢? ===================== (3014,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1) 姜哲翰正与肖鹏程烤肉喝酒,突然收到敌袭的消息。 “什么?!” 肖鹏程猛地站了起来,姜哲翰也大吃一惊。 他们算定敌人定会来夜袭,然后将计就计,借助暮色掩护混入城中,一举破城,却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在大白天冲出来。 肖鹏程抄起边上的头盔戴上,叫道: “全军立刻整顿,马上迎敌!敌军来了多少人?” 那报信的士兵答道: “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铺天盖地,似乎有数万人。” 五行师一共就两万余人,难道竟然是倾巢出动? 肖鹏程骂了声脏话,说道: “本钱全都拿出来了。好,就怕你不出来。” 肖鹏程一军就有两万五六千人,加上两万青龙军,大同军可谓占尽上风,敌人正面来攻,绝对讨不了好去。 “今天难道就是决战了?” 姜哲翰心中略略有些慌乱,李墨之所说的一厢情愿,正是如此吧。 敌人绝不会按照你的思路行动,必须将各种反应都考虑周到,可是他偏偏不曾想到,敌人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击,李墨之和肖鹏程同样不曾想到。 肖鹏程冲出帐去,叫道: “全军戒备,迎战!” 肖鹏程的军队都是精兵,命令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瞬,所有的士兵都整装待命,立好了阵势,虽然事态紧急,但全军竟然没有一点慌乱。 “肖将军,我去守着飞艇!” 姜哲翰转身跨上“萝卜”,连忙向青龙军中奔去。 五行师的目标定是飞艇,但姜哲翰实在想不到五行师竟会如此攻击,正面作战,大同军铁定不会吃亏,难道五行师是走投无路,要孤注一掷了? “不,不会!以五行师的能力,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更何况五行师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五行师在这次行动背后定会有别的举措。” 姜哲翰只觉背上有些寒意,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也沁出了汗珠,原先他觉得自己熟读兵法,较诸古之名将亦不多让,然而此时才觉得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远不是套套兵书便可取胜的。 “萝卜”的脚力极快,转瞬间奔到青龙军中军,此时敌军前锋已到木格村外,看样子马上便要交手了。 姜哲翰一到中军,先前那军官便迎上来叫道: “姜参谋,出什么事了?” “匪军攻上来了!” “什么!” 那军官吓了一跳: “谢将军就在那边,我立刻前去报知。” 李墨之的副将名叫谢国良,跟李墨之已经好多年了,这人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的将才,但却中规中矩,恪尽职守,也不消那军官报知,他已经从营中出来,喝道: “全军上马,准备迎战!” 姜哲翰拍马到了谢国良跟前,问道: “谢将军,李将军在哪儿?” 谢国良正指挥着青龙军整军,听见姜哲翰的话转过头道: “姜参谋,李将军去试马还不曾回来。” 敌人来得太急了,谁都不曾想到,以青龙军之能,居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虽然勉强成军,队列还有些乱。 姜哲翰心中着急,脸上却仍是不露出来,他只是个参谋,没有领兵之权,只能看着谢国良布置。 好在谢国良虽然不是那种惊才绝艳之人,却布置得规规矩矩,毫无破绽,只看了一会,姜哲翰便已放下心来。 如果是夜间遭敌偷袭,可能敌人还会侥幸得手,可现在敌人这般正面攻击,绝不会有什么便宜的。 天际省地形高险,路途艰难,青龙军赖以成名的巨炮只带来了一门,其余的都是劈山炮、虎蹲炮之类的小炮,但小炮有小炮的用途,只短短一瞬,青龙军已布成了三叠阵,只等敌人攻上来了。 可是,姜哲翰心中却仍然放不下心来,正因为见到谢国良应对得法,他对敌人的这次举动更加怀疑。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姜哲翰不相信让肖鹏程胆战心惊的五行师,真的会变得如此不济,真的会傻到自投罗网,五行师一定有什么别的打算。 肖鹏程那边已经在与敌军交战了,厮杀声远远地传来,震得地动山摇,姜哲翰一时也无事可做,站在飞艇旁边,远远地望去。 厮杀惨烈,天际省多风少雨、土壤干燥,一时间尘土漫天,几乎看不清两军的阵势,五行师兵力没有肖鹏程多,但听杀声,却好像在压着肖鹏程打。 姜哲翰皱起了眉头,默默地想着。 忽然前面一阵乱,只听得有人叫道: “快,快,让开道!” 那是医营的军医。 医营原本设在木格村,但木格村遭到攻击,于是肖鹏程将他们都撤了下来,姜哲翰拍马上前,问道: “军医,任参谋有没有事?” 当先的一个军医正是给任朝翼疗伤的那个,听得姜哲翰的叫声,他抬起头道: “任参谋就在这儿,没事。肖将军命我们先撤下来。” “敌军的攻势很厉害么?” “攻势极强,铺天盖地的都是敌人。” 姜哲翰皱起了眉头,此时他已看到了任朝翼,任朝翼正被包得直挺挺的,躺在一个担架上。 他到了近前,却见任朝翼好端端的,两个眼睛正在乱转,脸上煞白,但这多半是吓的。 一见姜哲翰,任朝翼便叫道: “哲翰,哲翰,敌人好厉害!” 任朝翼虽然与吴云曦恶斗过一场,但他还不曾见过真正的两军交战,此时见识过了,才知道两支大军相斗时声势竟会如此之强。 “放心,我们不会输的!” 姜哲翰道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 “姜参谋,你去看看李将军来了没有。” 谢国良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是!” 姜哲翰应了一声,旋即对任朝翼说道: “朝翼,你放宽心吧。” 说完,姜哲翰调转马头,只见木格村中的灰尘更大了,看样子,肖鹏程竟然有抵挡不住之势。 姜哲翰经过谢国良身边,却见谢国良的头上竟然满是汗水,在马上不住地颤抖,他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竟然会慌成这样子,姜哲翰也不曾想到。 “姜参谋,速速请李将军回来!” 现在青龙军加上肖鹏程的部队共有近六万人,如果真的战败,恐怕回去之后,李墨之和肖鹏程都没脸再活了。 “遵命!” 姜哲翰又应了一声,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 “谢将军,肖将军定不会败北,不要自乱阵脚。敌军一定也正希望青龙军能分兵支援木格村,不能落入他们的圈套。” 五行师猛攻肖鹏程,一定是想撼动大同军的阵势。 青龙军火器攻击力虽强,但机动力毕竟与骑兵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在行军途中遭到攻击,那些炮火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便是舍长就短了。 谢国良虽然官职远远高过姜哲翰,却点了点头道: “不错,只是我担心肖将军顶不住。” “骤雨不终朝,敌军攻势不会持久,肖将军是大同军名将,我们要相信他!” 虽然姜哲翰年纪比谢国良要小许多,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谢国良道点头同意,可头上的汗水还在不住地流,幸好身子不再发抖了。 谢国良有他的本领,也许能不折不扣地遵循长官的命令,是李墨之不可或缺的帮手,可是他毕竟不是个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材。 姜哲翰有些感慨,偏偏这时候李墨之又出去试马了,也许,五行师正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才发动攻击的。 突然,姜哲翰心头一紧,如果仅仅是趁李墨之出去试马,只能得势于一时,李墨之马上就会回来的,五行师发动这么大的攻势,难道真有信心在李墨之不在的短短一会儿,就将肖鹏程击溃吗? 真有这样的信心,只怕肖鹏程早就丢盔卸甲了。 此时谢国良已镇定了些,却见这个极受李墨之看重的年轻参谋神色不对,他有些诧异,道问: “姜参谋,怎么了?” 姜哲翰定了定神,答道: “谢将军,李将军平时是在哪儿跑马的?” “在后方啊,有什么问题吗?” 姜哲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怕……只怕敌人真正的目标是李将军!” 五行师挑这机会攻击,定是摸清了李墨之的行踪,如果李墨之真的遭伏遇难,青龙军群龙无首,士气急转直下,五行师的胜算便会大大增加。 姜哲翰心中又惊又惧,也不和谢国良多说,叫道: “谢将军,给我二十个人,我立刻去找李将军。” 谢国良得知敌人的打算,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喝道: “石泰川,你带两个班随姜参谋前去!” 边上一个军官应声道: “遵命。” “跟我来!” 姜哲翰也不多说,打马向后冲去。 五行师深知地形,若上万人行军自然瞒不住行踪,但如果只有二三十个,那谁也发现不了。 冯健带了三百人从念卡关出发,大同军就不曾发现,如果这些人抄后路拦住李墨之的归路,那就万分危急了! 姜哲翰带着这些人扬鞭奔去,一路上青龙军士兵纷纷侧目,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李墨之真的被敌人斩杀了,也许他们会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吧。 姜哲翰想着,手也不禁握得更紧。 “萝卜”跑得实在太快,其余几人的马匹没有那么好,已经有些落后了,姜哲翰先前还等了等,但不一会他们又落在后面,他也不再等候,喝了声: “石将军,我先走,你们追上来。” 李墨之因为渐入老年,又久未上战场,因此每天都和亲兵跑一个时辰的马健身,他是向后方去的。 按理来说,往返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现在大概正要回程,虽然跑马不是狂奔,跑不出太远,但半个时辰至少也可以跑出十多里地去。 姜哲翰走了一段,仍然没有看到李墨之的影踪,心中更是惊恐,他也不再顾忌“萝卜”,加了一鞭,“萝卜”神骏之极,加鞭后更是四蹄生风,将石泰川诸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转过几个山嘴,前面越发荒凉。 天际省原本就人口不多,这条路走的人更少,坑坑凹凹的尽些些碎石土块,夹杂着一些从山顶掉下来的雪块,如果不是因为天际省很少下雨,只怕这条路早就无法走人了。 姜哲翰转了一个弯,忽然从前方发出了一声尖响,却是什么铁器折断的声音,其间还有人的惨呼。 这一声惨叫很是响亮,他吃了一惊,但心中却也多少定了下来,知道定已追上李墨之了,当即叫道: “李将军,李将军是你么?” “姜参谋,快来!” 李墨之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姜哲翰心中稍稍一宽,知道他现在还没事,但保不齐能坚持多久,他双腿一夹,马靴上的马刺一下刺入“萝卜”两肋,“萝卜”负痛之下,跑得越发快了。 前面又是一个大转弯,姜哲翰冲过这山嘴,只见一条小道夹在两山之间,一些人正聚在那儿,看衣着,正是五行师的人。 果然有埋伏! 姜哲翰心头一懔,这个地方两边都是高耸云天的崇山峻岭,李墨之被阻断归路,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才能回来。 姜哲翰一手握住将九黎枪,一手勾着马缰,紧盯着拦路之人。 前方有三十多个敌兵,面朝山谷之中,队伍后面的一些士兵已听见姜哲翰的叫声,纷纷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这些人都没有骑马,手中兵器长短皆备,用短刀的更多一些,他们将山谷口堵了个结结实实,姜哲翰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也不知李墨之在哪里。 那些人乍闻有人前来,都吃了一惊,但看见只有姜哲翰一个人,不禁觉得好笑,只听得有个人喝道: “杀了他!” 本已转过身的十来个士兵,有一大半转了回去,只有四个人仍向着姜哲翰冲来,想必他们觉得有四个人就足以拦住姜哲翰了。 虽然只有四个,但这四人生得骠悍精壮,都非庸手。 姜哲翰把九黎枪托在手中,心中不免有些恼怒,方才喊杀那人声音尖脆,似乎年纪也不大,话语间颇有轻蔑之意,看来并没有和冯健一起出去过,否则根本不敢小看姜哲翰。 但见姜哲翰轻轻一踢“萝卜”的两肋,“萝卜”一声暴叫,猛地向前冲去。 ===================== (4892,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鉴宝大会 三天之后,春风送暖,花红柳绿。 鉴宝大会如期举行,不少武林人士齐聚落枫谷,一个个精神抖擞,皆是志在必得的架势。 姜小橙环视着这些武林人士,心中不由一笑: “看来各门各派也不傻,江湖上很多大门派都没有前来参加鉴宝大会,想来已经猜到落枫谷有诈,这样也好,抓捕昴日鸡之时,可以省下不小的功夫。” 千呼万唤始出来,昴日鸡出现,引得一众江湖杂鱼惊呼不断,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星殒谷之人。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原来赫赫有名的落枫谷谷主,居然就是星陨谷星宿昴日鸡,难怪江湖上有人暗传,今年由落枫谷举办的武林大会,其实是鉴宝大会。 昴日鸡的轻功了得,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已经从谷峰来到了谷底: “各位英雄应该从不同的地方听到了小道消息,说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其实是鉴宝大会,不错,此言千真万确!” 说着,昴日鸡拿出了九霄环佩: “此物便是星陨秘宝,可以吸收真气辅助练功,不过我星殒谷的武功已经冠绝天下,根本用不上此物,为了不暴殄天物,本次武林大会的优胜者,便可取走此物。”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人相信,小小一个玉佩,竟然可以吸取真气。 只有姜小橙心里清楚,九霄环佩虽然神奇,但绝对不可能是星殒秘宝,毕竟星陨谷弟子和神秘势力的黑袍人,皆是人手一个,他心中揣测道: “昴日鸡此举,应该是想先让江湖中人自相残杀,并且替胃土雉拖延时间,让阿卑狼兵布置妥当,也就是说,昴日鸡根本没有以一敌千的把握。” 这个时候,昴日鸡几纵几跃来到谷底正中,单脚猛地一蹬地面,顿时山摇地动,并以他为中心,周遭十丈的地面竟然轰轰隆隆地沉了下去,一个天然的擂台跃然眼前。 昴日鸡高举九霄环佩: “诸位英雄若是不信此物的神奇,不妨上前与小徒切磋一番,胜者,拿走九霄佩环,只需一试,便知真假。” 说着,他身后走出一人,此人居然是赖文豪。 赖文豪的脸上红光闪耀,挂着自信的微笑。 姜小橙低声自语道: “赖文豪为何会星官?不知易烟有没有查到?” 正当姜小橙沉吟的时候,已有跃跃欲试之人,纵身跃上擂台,要看看所谓的星官究竟有多强,旋即主动送上了性命。 仅仅一招,赖文豪当众拧断了挑战之人的脖子,接着操弄起九霄环佩,将挑战之人的真气,吸收得一干二净。 看见九霄环佩果真可以吸收真气,在场的武林人士全都躁动了,犹如飞蛾扑火,一个又一个地冲上擂台争夺九霄环佩,却送出了性命和真气。 赖文豪不负昴日鸡重托,越战越勇,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手中已经沾满了上百人的鲜血,且丝毫不知疲累。 看着赖文豪接连取胜,昴日鸡喜不自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落枫谷中的这一群杂鱼,根本无须借朝廷之力,就会一个个地死在赖文豪的手上。 时近正午的时候,就连年轻一辈中最被看好的聂惊云,也败在了赖文豪的手上,这一下,让那些想静观其变后发制人的老一辈,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当然,只有姜小橙心里清楚,聂惊云败,败得理所当然。 (为了不罗嗦,见番外,一场计中计。) 果不其然,下午的比试刚开始,昴日鸡就隐隐感觉不妙,擂台上的赖文豪动作有些滞顿,精神状态也有一些萎靡。 就在昴日鸡疑惑之时,但见赖文豪一个恍惚,被对手的剑气割散了头发,慌乱间,又被对手一剑刺穿了肩头。 昴日鸡急忙暗中相助,手一挥,扬起一粒石子,“嗖”地击打在赖文豪膝后,只见赖文豪单脚一跪,避开了对手的攻击,趁势一拳上扬,击穿了对手的肚腹。 “胃土雉傍晚才能渡过赤河……” 昴日鸡抬头望了望日头,又见赖文豪气色不佳,定然无法再战至傍晚,于是扭头向身后的星官说道: “砺石,你替月出战。” 月,是赖文豪的代号,砺石则是江梁城郤元青的代号,不过现在变成了易容乔装之后的阮静姝。 阮静姝在元青阁待了一个月,没做别的事,一心一意将郤元青的招式研究了个透彻,如今在擂台上打斗起来,还真有几分味道。 擂台之下,昴日鸡沉着脸问道: “文豪,到底怎么回事?” 赖文豪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徒儿也不清楚,总感觉浑身像是被泄了力一般,提不上劲,强行运功便诸身疼痛。” 说着,赖文豪忍住伤痛,跪倒在地上,满脸懊丧之色: “徒儿给师父丢脸了,请师父责罚。” “起来吧……” 昴日鸡仰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你与其它的星官不一样,为师又怎会责罚你。” 说着,昴日鸡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捏住赖文豪的脉门,灼灼逼人的瞳孔,紧盯着赖文豪的脸颊,正色道: “文豪,你正午之时,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啊!” 赖文豪先是摇头,尔后顿了一顿: “只吃了正午的膳食,以及天阴送来的一碗益气汤。” “益气汤?” 昴日鸡一愣,旋即一掌拍在赖文豪肚子上,力道不重不轻恰到好处,未伤赖文豪分毫,却将肠胃中的东西都拍了出来。 “师父,徒儿知错了!” 赖文豪以为昴日鸡要责罚他,急忙求饶。 昴日鸡没有理会赖文豪,仔细端详着地面上的呕吐物,旋即小心翼翼地浅吸了口气,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七曜化气散,天阴这个畜生,竟敢坏我大事!” 昴日鸡脸色铁青,怒喝一声: “天苑、天河,将天阴这个叛徒给我抓过来!” 此刻,天阴苏易烟就在落枫谷某处,只是昴日鸡不知,天苑、天河乃是万恨之和童百战假扮,又怎会替他寻找苏易烟的下落。 过了好一会,假扮为天苑的万恨之禀告道: “尊主,我遣薛家堡弟子寻遍了整个山谷,都没有发现天阴的踪迹,听值守的弟子说,半个时辰之前,天阴神色匆匆地下山去了。” 昴日鸡一掌拍裂身旁的大树: “天苑、天河,还有刍蒿,马上出谷去追,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个叛徒给我抓回来,我非得亲手废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不可!” 结果显而易见,刍蒿刚刚离开落枫谷,便死在了万恨之和童百战的合击之下,旋即被剥下了人皮。 此刻,苏易烟正等候在落枫谷的某处,只见一个黑袍人踏草而来,停在了苏易烟的身后。 这个黑袍人,正是在宁靖城中,利用九霄环佩,传授赖文豪一身武艺之人,也是曾经让韩立人称为尊主的人。 苏易烟慢慢转过声,轻声道: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赖文豪的药汤中添加了七曜化气散,他此刻已经毒发,说吧,你是谁?” 黑袍人与苏易烟第一次见面,是在几日之前,姜小橙和苏易烟刚到襄淮城的时候。 几日之前,襄淮城西,无名茶肆。 时近戌时,书艺人登场,茶肆里座无虚席。 大家一边品味杯中香茗,一边听着书艺人的评说。 侠女姜九黎的故事,书艺人说得绘声绘色,品茗人听得如痴如醉。 没有人注意到,紧靠窗户而坐的姜小橙三人。 三人再商议对策的同时,不时地望向茶肆外的街道,目光顺着街道远去,聚焦在西边的城门之上,等待着姜九黎几人的出现。 这时,一支暗箭破窗而入,箭尾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欲知灭门仇家何人,速回落枫谷别院,打开昴日鸡枕下的木盒,真相自然明了。” 信尾落款署名,知情人。 落枫谷别院,乃是昴日鸡在襄淮城的落脚点。 苏易烟是昴日鸡门下星官天阴,也是昴日鸡最亲近之人,只有苏易烟可以进入昴日鸡的房间,显而易见,这封信是给苏易烟的。 苏易烟在成为星官之前,乃是南朝京兆尹苏长天的独女。 昴日鸡与苏长天素有勾结,又因兴趣相投而私交甚好,某日酒酣之后,拜天跪地结为金兰。 几年之前,宁靖城中发生一桩大案,京兆尹苏长天的府邸,遭遇不明人物偷袭,苏长天夫妇连同几十名家仆惨遭杀害,只有年仅十二岁的苏易烟在琴坊学艺,侥幸逃过一劫。 等昴日鸡闻讯赶来之时,京兆尹府邸正处于烈焰之中,义兄苏长天已然遇害,只有无依无靠的苏易烟在一旁哭泣。 昴日鸡望着苏易烟的脸蛋,越看越觉得亲切,心生爱怜,于是趁着官兵救火的时候,将苏易烟带回了星殒谷,从此,苏易烟成为了星官天阴。 这些年,苏易烟与昴日鸡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昴日鸡门下的星官都知道,只有苏易烟可以和昴日鸡双修玄洞决,有一身了不得的媚功。 因此,苏易烟成为了昴日鸡门下,名正言顺的大师姐。 当然,只有苏易烟自己清楚,寄人篱下,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故而,苏易烟一边勤练武功,打算有一日离开星殒谷,一边密切地打探着,血洗家门的真凶。 苦等了多年,今日在襄淮城中,既然有线索主动送上门来,苏易烟自然不会错过。 是夜,月寒如霜,苏易烟回到了落枫谷,趁着昴日鸡不在谷中,潜入了他的睡房,在他的枕下找到了一只紫檀木匣。 苏易烟打开木匣,不敢点灯,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木匣中放着一支翡翠发簪,这支发簪她再熟悉不过了,乃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她娘身前一直随身佩戴,外人休想触碰。 “莫非昴日鸡正是杀害我满门之人?” 苏易烟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这些年,为什么昴日鸡会对她多加调教,一直将她囚于枕边。 苏易烟想找昴日鸡问个明白,可转念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她根本不是昴日鸡的对手。 冷静下来,苏易烟认为报仇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于是她默默地将翡翠发簪放了回去,暂时压住了复仇的怒火,打算回襄淮城找姜小橙商议对策。 苏易烟正欲转身离去,却顿觉脑袋迷糊,这时几个星殒谷弟子从门外走过,她急忙低头躲避,若是被人发现,她趁昴日鸡不在谷中,悄悄潜入昴日鸡的房中,那可就麻烦了。 “有人潜入尊主的房中!” 星殒谷弟子透过窗,瞥见一道人影,发现了躲藏在房中的苏易烟,连忙堵在了房门之外,大叫道: “谁?滚出来!” 苏易烟见行迹败露,索性大大方方地打开房门: “我替尊主整理房间,你们退下吧。” 星殒谷弟子知道苏易烟与昴日鸡的关系,两人经常同枕而眠,但顿了一顿,还是拔出了兵刃: “尊主有命,他不在谷中之时,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他的房间,包括大师姐。大师姐,你若有何特殊情况,还是等尊主回来,亲自向尊主解释吧。” “你们是我的对手吗?” 苏易烟口吻冰冷。 “大师姐,得罪了!” 几道剑气急逼苏易烟。 苏易烟冷哼一声,运功还击,可却提不上气,疑惑间,只觉胸口一热,数道剑气划破衣衫,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 苏易烟强忍剧痛,继续顽抗,可只招架了几个回合,顿觉膝头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几把利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尊主之命不可违,大师姐,得罪了。” 说着,星殒谷弟子便要将苏易烟五花大绑。 “放开她!” 就在这时,一个黑袍人从天而降,自高处一掌猛拍下来,烈风激起,风声怪异,既非掌风、亦非拳风,星殒谷弟子还未及反应,便化为齑粉,彻底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随我来!” 黑袍人拉起苏易烟,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很快,便将苏易烟带回了襄淮城,不费吹灰之力,治好了苏易烟身上的伤。 与姜小橙料想的一样,黑袍人主动现身了。 苏易烟表示谢意,随后问道: “想必阁下就是知情人?” 黑袍人转过身,没有回答苏易烟的问题,只是丢给她一大一小的两包药粉,说道: “昴日鸡在翡翠发簪上涂抹了七曜化气散,小的这包是解药,大的那包是七曜化气散,鉴宝大会之时,你想办法让赖文豪服下,我自会给你答案。” 姜小橙告诉苏易烟,赖文豪生性狡诈,不会轻易服下别人给的食物,必须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而聂惊云就是最好的道具。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苏易烟已经成功地将七曜化气散,加入了赖文豪的益气汤之中,于是前往约定好的地点,与黑袍人碰面。 黑袍人如约现身,苏易烟轻声问道: “说吧,你是谁,为何要助我?” ===================== (4327,防吞记录) 番外07 苏易烟骗取赖文豪信任 眼见着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一天天来临,荣耀近在咫尺,“风云剑客”聂惊云却一天比一天烦恼。 六百年来,武林大会一直是武林中最引人瞩目之事。 每一届武林大会,都会在无数次大浪淘沙之后,选出一名青年少侠,成为江湖新秀的楷模和偶像,进入三年更换一次的菁英榜。 早在三年前,聂惊云就暗自认定,下一届的武林大会,菁英少侠的桂冠非他莫属,他将会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可是,临近大会召开,落枫谷却突然出了个赖文豪。 赖文豪天赋好,不到二十岁,已经精通落枫谷诸般武艺。 精妙玄奥的“枫叶千枝复万枝”剑招,他仅仅一个月便融会贯通,让众同门不由惊呼,神乎其人、神乎其技。 并且,赖文豪还自创了很多诡异至极的武功,当然,只有赖文豪自己清楚,这些武功究竟是怎么来的,也只有赖文豪自己清楚,所谓的天资绝佳是怎么一回事。 赖文豪加入落枫谷不过月余,先后与人决战十场,对手全是江湖上颇具名望的高手,这一点让昴日鸡非常满意。 现在,武林大会就快要举行,几乎所有人都看好赖文豪,就连从前一直认为青年组桂冠非聂惊云莫属的,也开始动摇看法了。 若论武功,聂惊云相信自己和赖文豪只在伯仲之间,要说有些差距,也只不过差那么一点点,不过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那一点点地差距上。 也许聂惊云唯一长于赖文豪的,就是他的父亲过世之后,留下了一大笔可观的财产,但江湖中人多如漫天繁星,哪里收买得过来? 更何况,武林大会众目睽睽,如果聂惊云安心当个年轻人中的第二,自然一点也不会烦恼,可是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呀! 聂惊云决定找出解决烦恼的办法,找到赖文豪的“弱点”,哪怕只是白璧微疵的一点,也能够有瑕可击! 聂惊云最先想用美人计。 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设一个局,让赖文豪和美人如胶似漆,然后那美人恰在关键时刻,出个什么差错,让赖文豪分那么一点点心,就足够让他胜出了。 但聂惊云很快发现此路不通,赖文豪虽然喜好美人,但仅仅只是贪图美人的身体,想让他为情所困,根本是异想天开。 聂惊云又去暗中结识落枫谷的弟子,迂回曲折地探听赖文豪的弱点,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落枫谷弟子都认为赖文豪的武艺并无破绽,如果非要说有弱点的话,也许,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作为年青一代,实战经验还赶不上那些老江湖。 聂惊云不死心不服气,他立刻去找与赖文豪面和心不和的人,这样的人,对赖文豪的了解会更加深入。 没用多长时间,他便成了赖文豪大师姐苏易烟的座上宾。 苏易烟自称“美貌第一、美酒第二”。 她不但长得国色天香,而且对各类好酒都有收藏癖,尤其是喜欢馥郁圆润的葡萄酒,此外近些日子,她还迷上了名家字帖。 聂惊云“正好”有不少名家真迹! 他在请苏易烟雅藏的同时,还顺便带去了十桶异域葡萄酒,两车雪山上采下的千年寒冰,和一套价值连城的夜光杯。 喝着冰镇葡萄酒,把玩着夜光杯,再转手将名家真迹转送给姜小橙,苏易烟不亦乐乎了。 不亦乐乎之余,她开始嘀咕赖文豪的不是。 苏易烟比赖文豪年长一些,赖文豪刚刚投入落枫谷门下,不过是一个青皮后生而已,但现在他却成了师父的得力助手。 而且,一旦赖文豪在武林大会中拔了头筹,师父原本会传给苏易烟的落枫谷谷主一位,到时候可就难说了…… 赖文豪现在算是风云人物了,却不曾给做大师姐的一点表示,几天前倒是送了一缸酒,说是陈年佳酿,结果喝着却比陈醋还酸。 “明明是劣等货色,安的什么心嘛……” 苏易烟唠唠叨叨说了好些,都不是聂惊云想要的,他只想听赖文豪武功招式上的弱点,可苏易烟却没说,他只有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天,还不知落枫谷与星陨谷有关的聂惊云,再一次登门拜访苏易烟,她正在练武场指导几个小师弟练剑。 左边一个小师弟正练着那一招“枫叶千枝复万枝”,人凌空而起,剑尖锋芒闪烁,直刺靶子木人前额,可那小师弟偏偏把握不好,剑尖一偏,只从木人耳旁刺过去。 苏易烟上去纠正后,回来向聂惊云说: “这一招是我落枫谷剑法的精髓,但练好的却不多,文豪师弟是练武奇才,仅仅一个月就掌握了这一招。” 说着,苏易烟莞尔一笑: “说来好笑,他初练这招的时候,身子刚刚腾空跃起,一只大胡蜂突然飞过来,蛰在他手背上,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往后,但凡练到这一招时,他手总会不由地颤抖一下,师父怎么没法把他纠正过来。原来最凌冽的一招,没想到却成了花架子。” 苏易烟若有所失地叹息一声,聂惊云的眼睛却亮了…… 不久,武林大会如约在落枫谷召开了,到了正午时分,赖文豪和聂惊云,终于要面对面地对决了。 聂惊云白衣如雪,一跃飞入擂台之中。 赖文豪在离聂惊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聂兄,请!” 长剑呛然出鞘,如一泓秋水,荧荧发光。 剑尖斜斜向下,先摆了个“魂来枫叶青”。 聂惊云也不客套,说声“得罪了”,应声一拍剑鞘,青锋剑激射而出,猿臂轻舒,长剑已稳稳在手,一招“仙人指路”,剑尖疾奔赖文豪胸际。 赖文豪反手一剑,直削聂惊云手腕……但见人影晃动,鹰扑鹤跃,剑气如虹,斩削挑刺,转眼间已交手上百招。 蓦地,赖文豪凌空而起,使出了那招“枫叶千枝复万枝”,一声长啸,剑尖锋芒闪烁,抖出一篷剑花,一柄剑,立刻变出七道剑光,刺向聂惊云前额。 如果平常对决之时,双方悬殊不大,对手只须施展脚下功夫,向后疾退,一边挥剑横撩,纵然有惊,却也无险。 聂惊云成竹在胸,正巴不得赖文豪使这一招呢,吼一声: “来得好!” 他剑尖上撩,整个人不退反进,竟往那七八道剑影中撞去…… “呼” 一柄长剑脱手而出,直射天空,不等那剑坠落地上,刚才还魅影样的人影已经定了下来,赖文豪手中长剑剑气森寒,剑尖点在聂惊云额头中间,剑尖点着的地方,正向外渗出血丝。 赖文豪傲气一笑: “聂兄,承让了。” 聂惊云面色如土摇摇欲坠,大惑不解: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你的弱点吗?” 赖文豪用只有聂惊云能听到的低声说: “你如果不苦心孤诣找我弱点,我们各凭本事,最多战个平手,要分出胜负,却也不易……你以为找到我的致命弱点了,却万万想不到,那是来致你命的!” 聂惊云哆嗦着嘴唇,说不上话来。 赖文豪用很惋惜很同情的眼神看着聂惊云,继续说: “聂兄,你的致命弱点就是,花了点本钱,就相信一定有回报。你不知道吧,就算你不找我大师姐,大师姐也会来找你。因为,她要给你我那致你命的弱点。” 说完,赖文豪一剑刺入了聂惊云的眉心,完全信任苏易烟的他,很快就会喝下苏易烟为他特制的益气汤。 ===================== (2510,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2) 五行师反其道而行,趁李墨之跑马之时,于白天杀出念卡关,并以三十多人将李墨之围困于山谷中。 姜哲翰飞速驰援,却被四个人挡在山间小道山,他轻轻一踢“萝卜”的两肋,“萝卜”一声暴嘶,猛地向前冲去。 拦路四人没料到姜哲翰竟如此迅捷,当头一人不禁一阵惊愕,他手里拿着一口单刀,姜哲翰也不等他动手,九黎枪向那人当心刺去。 那人手脚却也快极,虽然失了先机,单刀还是举了起来,但他动作虽快,却远远及不上姜哲翰的这一枪,单刀刚刚举起,九黎枪枪尖一下按在那人刀面上。 那人只觉一股沉重之极的力量传来,单手根本挡不住,枪尖沿着刀面滑过,“嚓”一声,正刺入那人咽喉,那人连叫都没叫出声来便已倒地。 姜哲翰出手极快,一枪搠倒此人,手腕一抖,还不等那人倒下,枪尖收回,已向第二个人刺去。 那第二个人也根本不曾料到,姜哲翰的动作会快到这等地步,见他刺倒了一人,居然还冲上前来想要挡住姜哲翰,但姜哲翰的枪一伸一缩,直如电闪雷鸣,一枪又刺入这人咽喉,伤处与先前那人一般无二。 这两枪使得如行云流水,紧凑之极,两枪便如一枪,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刺翻两人,姜哲翰心中不由有些得意,长枪一提,顺势向第三人刺去。 那第三个人此时已吓得呆若木鸡,居然忘了还手,眼看这一枪正要将他刺翻,突然眼前一黑,一股厉风扑面而来。 虽然看不清,但姜哲翰已知道那是一粒铁弹子,他不惧旁人,最怕的还是这个放暗器的敌人。 此时九黎枪已经刺出,收也收不回来,姜哲翰脑筋转得极快,左手一扬,已护住面门。 那粒铁弹子来势极速,姜哲翰的手刚举到面前,铁弹子便已射到,旁人只道这一弹定会将姜哲翰手臂打穿一个血洞,不想只是“啪”一声响,那铁弹子竟然像打中了一块铁块,斜飞出去。 乍见之下,那些敌军都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姜哲翰有什么能够刀枪不入的法术,虽然有不少人都转过身来,却没一个敢上前的。 姜哲翰磕飞这粒铁弹子,长枪一紧,仍是刺向那人咽喉,眼看便要刺入,边上忽地横来一个枪尖,一下架住姜哲翰的长枪。 此人力量不小,姜哲翰只有单臂使枪,枪头一错,在那人颈边擦过,划出一道伤口,这虽不是致命伤,却也刺得那人鲜血淋淋,仰天摔倒在地。 姜哲翰正待补上一枪,忽听得有人叫道: “此人臂上定有护腕,不要怕他!” 姜哲翰以手臂挡开铁弹子,那些人莫测高深,确都有些害怕,听得那人的话,才定下神来。 此时又有两个人冲上前,拦住姜哲翰的长枪,与先前那人合力进攻,姜哲翰登时大感吃力,那三人刀枪并举,更是不住往“萝卜”身上招呼,姜哲翰只能用极快的手法挡开他们的武器,极是吃力。 骑兵的威力自是比步兵大,可一旦成胶着之势,骑兵就不及步兵灵活,姜哲翰心知任由敌人攻来,自己绝讨不了好去,何况那发铁弹之人还会来暗算,更难抵挡。 如此思量,他长枪疾发倏收,一枪之间在那三人面门一晃,趁那三人一闪,猛地一提手,两脚夹住“萝卜”向上一耸,竟然从那三人头顶一跃而过。 敌兵没想到姜哲翰的马还有这等本事,被姜哲翰的九黎枪晃得眼前一花,便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正在诧异,姜哲翰已冲入人群之中。 姜哲翰意不在伤人,只是向前冲杀,五行师虽强,也挡不住他的去路,当者披靡,纷纷闪开,眨眼间已被他冲开一条路。 五行师一共三十多人,越往里,那些人也越强。 姜哲翰先前冲过来不费吹灰之力,连破三层阻截,眼下身前只剩五六个人,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躺着几匹死马,想必是李墨之一行的坐骑,却不见李墨之的人影。 姜哲翰心下大急,叫道: “李将军!你在哪儿?” 他刚喊出,身前的一个敌兵,忽然举起弹弓来对准了他。 姜哲翰心知此人定是那打铁弹子之人,此时相距不过几步之遥,要闪也闪不掉,手起枪落,九黎枪脱手而去,向那人掷去。 姜哲翰在军校中也练过投枪,不过并不甚精,只能在十步之内中的,十步之外就没把握了,但此时与那人相距也不过五六步,这一枪也没有不中的道理。 那使弹弓的手中没有长兵,他也根本想不到姜哲翰的长枪竟会脱手飞出,吓得脸色一变,不敢再发铁弹,将头一侧。 哪知姜哲翰一踢马肚,“萝卜”如疾电穿云,向前一纵,竟然比九黎枪更快,登时追上,他一把捞住枪杆,又重新握在手中,趁势向那人刺去。 这一手使得匪夷所思,那人哪里会想到,姜哲翰的长枪脱手后还能再次抓在手里,此时身子一侧已失去平衡,姜哲翰的枪已到他面门,根本闪不开了。 那人一张脸已变得死白,竟然伸手来抓姜哲翰的枪尖。 九黎枪枪尖锋利之极,那人手脚快极,抓是抓住了,却也登时皮开肉绽,鲜血崩流,可仅仅是稍稍阻了一阻而已。 这一枪已废了他一只右手,姜哲翰虽然知道这一枪下去,此人铁定被挑死,但想到这人本领非凡,一时间却怔了怔,有点不忍下手。 只这一怔的功夫,边上忽地伸过一支长枪,一下架住了姜哲翰枪尖,姜哲翰只觉右臂一震,这一枪力量也不甚大,但用力极是巧妙,竟然不下于那吴云曦的手法。 姜哲翰只是单臂使枪,那人的一枪又用得恰到好处,九黎枪被托得向上一抬,“嚓”一声脱出,已刺不中那持弹弓之人了。 只是九黎枪枪尖到处,将那人的手割得支离破碎,指骨也断了两根,食中二指一下飞出。 五行师确是人材济济,怪不得李墨之会被拦在这儿。 姜哲翰无心恋战,九黎枪一绞,已将那人的长枪推开,冲过了这人的拦截,到了那几匹死马的地方,听有人叫道: “姜参谋,快过来!” 正是李墨之的声音! 姜哲翰循声看去,只见李墨之和三个亲兵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手中都握着一把短弓,他们出来跑马,都没带齐兵器,只随身背了把短弓。 青龙军士兵弓术都相当高明,五行师一时还冲不到他们跟前,姜哲翰拍马转过那块巨石,下了马道: “李将军,哲翰来迟,还望恕罪。” 到了此时,李墨之仍然声色不动,微微一笑道: “姜参谋,你来得不迟。” 他年轻时便长着一脸虬髯,老了仍留着这一部胡须,只是有些花白了,看去仍如闲庭信步,视敌若无物。 姜哲翰道:“敌军正在攻击,李将军,马上会有大批弟兄过来增援,请放心。” 他知道敌人定也听得到自己的话,虽然他只带来了二十人,不过吓吓敌人也是好的。 李墨之道:“好,等他们来了我们就杀出去。” 他在姜哲翰肩头轻轻拍了拍,又低声道: “好小子,不堕家风。” 李墨之虽然镇定自若,却也没想到会在后方遭敌人伏击,敌人又强悍之极,只道今番无幸,谁知姜哲翰如同从天而降前来救援,心中也不禁感激,暗称侥幸。 五行师即使今非昔比,仍是一支了不起的部队,绝对不能有丝毫小看,李墨之默默地想着,原先五行师处处都在他算计之中,自己对他们不知不觉有所轻视,一时大意,以至于遇险。 李墨之也知道姜哲翰所称“大批弟兄”定是在吹牛,敌人的布置丝丝入扣,以正兵攻击,再以奇兵设伏,奇正相合,既合兵法,又不拘泥成法,五行师有这样的指挥官,也难怪肖鹏程会碰一鼻子灰。 李墨之悄声问道: “战事如何了?” 姜哲翰高声答道: “在肖将军与谢将军指挥下,敌军正在败退,李将军放心。” 李墨之淡淡一笑,知道姜哲翰定是又在吹牛了。 肖鹏程是惊弓之鸟,谢国良又乏应变之才,敌军有备而来,定不会这么快就败退的,不过大同军兵力占优,李墨之也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输,他点了点头道: “好,我们先守着。” 如今当务之急是回到营中,只是敌人仍然拦住路口,姜哲翰来时如同疾风骤雨,敌人措手不及之下让他冲了进来,但进来容易出去难。 李墨之几人的坐骑在遭伏时被敌人射死,现在很难冲杀出去,只能暂且等候,静观其变。 李墨之带了五个亲兵,其中两人已经战死,一个也受了重伤,现在还能动手的连姜哲翰在内只剩下四个人。 敌人虽然被姜哲翰杀了两个,刺伤两个,但仍有三十人之多,力量悬殊,唯一的希望就是石泰川能早点过来。 这时,一个正在看着外面的亲兵忽然扭头道: “李将军,敌人又要攻上来了!” 他手握短弓,腰刀也已拔了出来放在身边,只是头盔已掉歪在一边,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尽搭在额头,神情有些张皇。 李墨之缓声道: “不要慌,看准了再放箭。” 他们每人都带了十来支箭,战死者的箭囊也已取下放在身边,箭矢暂时还够用,但毕竟不能一箭射死一个敌人,只能节省着用。 这时,五行师那边的头领高喊: “李墨之老将军,你如果束手就擒,我们饶你不死,否则就要格杀勿论了。” 李墨之大笑了两声: “只有战死的李墨之,没有投降的李将军!” 他的声音豪爽之极,姜哲翰也不由大为心折,他以前对李墨之深有不满,觉得他不体恤士兵,但此时见他豪气干云,又甚是佩服。 名将就是名将,即使名将有时也会失算,但那种气度仍是别人比不上的,姜哲翰心中却又一阵气苦,他虽然想成为名将,可是像李墨之这般视生死如无物,他自觉就做不到。 那个五行师领头的听得李墨之的话,冷笑道: “那好,就带个死李墨之回去。” 说罢,十多个敌人猛地向前冲来。 姜哲翰虽然在和李墨之说话,眼角仍在看着外面,只见敌军分出一半冲上来,心中不禁一颤。 “五行师轻兵设伏,并未携带盾牌,这般冲过来定会有不少人被射死,但敌人毕竟人多,一旦冲到近处,我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如此思量,姜哲翰拉过“萝卜”,将缰绳交给李墨之道: “李将军,如果敌人攻上来,你骑我的马冲出去,我护着你。” 李墨之接过马缰还不曾说话,一个亲兵忽然尖叫道: “他们来了,小心!” 说着一箭射出,这亲兵虽然说话惊恐不安,箭术却也甚高,出手平稳,另一个亲兵也在向外发箭。 姜哲翰一时也不知道他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忽然李墨之喝道:“当心!”,旋即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拔出腰刀向上劈去。 一个敌人从这块巨石上跳了下来! 姜哲翰先前也看得清楚,这石头有一人多高,两头平平,如屏风一般挡住,李墨之借这地形之力才以区区五个人抵挡到现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翻过石头而来。 这人手中所握,正是一柄细细的长剑! 姜哲翰与这几人交过手,知道这些人剑术极为高强,这样的剑术在马上没什么大用,但步下相争,只怕李墨之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姜哲翰一把抽出蝉翼刀,那死侍已跳到了李墨之头顶,一剑向李墨之颈中斩去,看样子真的要取他的性命。 李墨之已经站直,腰刀向上一封,一般人自会被封住,但那人的长剑却如同活的一般,也不知怎么一扭,竟然从李墨之的刀势缝隙中穿过,仍是平平斩来。 李墨之心中一寒,只是他乃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但是战死也不愿退缩,这一刀没能格住敌人,也不慌张,趁势向那人面门砍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术,那死侍脸色一变,却也不敢和李墨之搏命,手下不由一缓,他人还不曾落地,这般一缓,反而给李墨之抢了先机。 眼看这一刀要先行劈中死侍,哪知他的脚尖在巨石的一个突起上一点,身体如同一朵棉花般轻轻飘起,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居然又落回了石顶上,李墨之的刀也砍了个空。 好本事! 即使对方是敌人,姜哲翰也不禁由衷地赞叹。 五行师奇才异能之士极多,冯健的怪力,吴云曦的枪术、那人的弹弓之术,还有这人的剑术,都是第一流的本领。 这些人如果在大同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 可惜,现在他们都是敌人。 李墨之一刀砍空,心中一沉,知道不妙了,这死侍出手进退自如,行有余力,定有后招,但他自己这一刀用力过猛,一挥出便收不回来。 果然,那死侍闪过一刀,脚尖在石顶一点,重又扑下,这般一错,李墨之中门大开,这回他就是想拼命也无从拼起。 李墨之心中正自一寒,却听得姜哲翰一声断喝,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那死侍的长剑“嚓”一声被斩断。 那死侍没想到姜哲翰的佩刀竟会锋利至此,又是一怔,可这回发怔却事关性命了,他眼前一花,姜哲翰将九黎枪往地上一撑,人一跃而起,手中的刀向他面门劈来。 这死侍剑术高明,手上顺极而流,一剑挡去,只是激斗中他忘了长剑已被斩断,这一挡只挡了个空,他只觉胸前一疼,姜哲翰的蝉翼刀已插入心窝,他眉头一皱,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毙命。 这死侍本领非凡,却只是一瞬间便被姜哲翰格杀,李墨之也不禁有些咋舌,心道: “姜哲翰的本领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此时,姜哲翰已然落地,那死侍的尸首也“啪”一声摔在他身边。 姜哲翰将九黎枪倒着递给李墨之道: “李将军,快走!我护着你!” 姜哲翰见敌军不顾一切扑上,那是不再顾忌伤亡,要速战速决了,心知定是挡不住,当务之急便是护着李墨之离开。 李墨之也知敌人要孤注一掷,不再推辞,接过九黎枪来,一跃上马,向那两亲兵喝道: “快走!” 那两个亲兵正在放箭,听得李墨之的声音,拿起短弓奔了过来。姜哲翰正待要走,忽然听得有人喝道: “混蛋!” 这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姜哲翰也不抬头,眼角余光扫去,只见有两个人同时从石上跳了下来,那又是两个死侍,衣着打扮与方才那人一般无二。 这两个死侍没方才那个死侍快,缓了一步才赶到,正看到姜哲翰一刀杀了那个死侍。 他们与那会打铁弹子之人合称五剑死侍,五人同枝连气,私交极好,此番来了四个,结果居然有一半死伤在姜哲翰手下,心中又痛又怒,一时竟不顾正要逃跑的李墨之,两人同时向姜哲翰攻来。 ===================== (5046,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巅峰对决 “我是你爹的挚友!” 黑袍人缓声告诉苏易烟: “你爹虽是文官,但却是习武出身,并且武艺高强,素有神剑无敌之称,能将他一家赶尽杀绝之人,绝非凡俗之辈。” “你的意思是,昴日鸡是屠戮我全家的真凶?” “不错,这几年来,我一直暗中留意江湖中的高手,终于在落枫谷发现了蛛丝马迹,经过多番调查,确定了昴日鸡就是幕后元凶。” 苏易烟其实已经猜到几分真相,但还是问道: “昴日鸡与我爹既然是结义兄弟,又为何要……” “哼!兄弟?他不过是一个见色忘友的畜生!” 黑袍人声音沙哑,一拳打碎了山崖岩壁: “昴日鸡和你爹交好,其实另有目的,一来是为了在朝廷中布置眼线,二来则是垂涎你娘的美色。” 黑袍人望着苏易烟的脸蛋: “当年,你娘是公认的宁靖城第一美人,追求者不计其数。昴日鸡乃是星殒谷星宿,又阅女无数,自认但凡是个女人,他便能手到擒来。只可惜你娘对你爹忠贞不二,任凭昴日鸡使出浑身解数,你娘对他依然不理不睬。” 黑袍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昴日鸡恼羞成怒,于是制造了惨案,不仅屠戮你全家,还冒充好人,将你带回星殒谷,传授你一身媚功,他得不到你娘,便要得到你娘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我娘冰清玉洁,他便故意传我媚功,让我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以泄他心头之恨。” 苏易烟紧握双拳,两眼冒火,旋即颓然叹气: “可惜昴日鸡的武艺惊世骇俗,我根本没办法亲手手刃仇人,为爹娘报仇,为自己雪耻。” 黑袍人赞许地点点头: “我是你爹的挚友,自然会助你复仇,只要合我二人之力,定能杀掉昴日鸡。并且据我所知,朝廷已驻军落枫谷之外,自然不会放过昴日鸡。” 黑袍人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苏易烟。 苏易烟好奇地望着黑袍人: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何人,能否告知尊姓大名?” 黑袍人淡淡一笑: “好好准备吧,大仇得报之时,定会让你知晓。” 说完,他闪身离开。 时至傍晚,襄淮城驻军倾巢而出,驻扎在落枫谷之外,只等着姜小橙发出信号,便一举杀入落枫谷中。 另一边,阿卑狼骑并没有如约兵发落枫谷,而是在乌日娜的统率下,浩浩荡荡地向襄淮城进军,要一举攻下这座空城。 落枫谷之中,昴日鸡有些心急了,朝廷大军迟迟没有动静,胃土雉也没有如约而至,若是仅凭他和门下星官之力,虽然也能将这上千号高手屠戮殆尽,但一定会大伤元气,哪还有精力操控九霄环佩来吸收真气? “昴日鸡,你的末日到了!” 突然,苏易烟杀气腾腾地从人群中走出。 此刻,昴日鸡正有些心烦,看见苏易烟不由地脸色一沉: “孽徒,你还敢回来?” 苏易烟一指昴日鸡,目光冷得吓人,嗤鼻冷哼道: “不回来怎取你狗命?” “取我性命?就凭你?” 昴日鸡捧腹大笑,旋即勃然变色,怒目望向苏易烟: “当年我念及与你爹的交情,好心收留于你,传你武艺,没想到养了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哼!恩将仇报?那敢问你与我爹结义,其目的何在?” 见昴日鸡一时语塞,苏易烟又厉声说道: “你诱惑我娘不成,恼羞成怒,竟将我全家杀害,还假仁假义将我带回谷中,骗我年少无知,让我曲解男女之事,你真是丧尽天良的畜生,其心可诛!” “你……” 昴日鸡嘴唇颤抖,手指着苏易烟: “你还知道什么?” 苏易烟歇斯底里道: “知道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昴日鸡缓缓摇头: “不错,当年我确实对你娘情有独钟,也将你当作了你娘的替身,但我并没有杀害你全家,凶手另有其人……” “昴日鸡,休再花言巧辩!前来受死吧!” 黑袍人突然出现,从天而降犹如苍狼扑食,直直逼近昴日鸡,内力激荡间,几道气刃擦着昴日鸡的鼻尖飞了过去。 两名武艺臻至化境的高手突然打了起来,一众江湖人士全部围了上去,这种江湖巅峰的对决,很多人有生之年,也不一定能见识一场。 江湖上的人虽然不认识黑袍人,但看得出他的功力和昴日鸡近乎在伯仲之间,只是略微弱上了微不足道的半分。 然而,只要不是纯粹的内力比拼,内力稍逊的一方,完全可以通过精妙的招式去弥补弱势,并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更何况,黑袍人的内力较之昴日鸡,只不过是逊上半分而已。 只听得一声狼嚎,黑袍人指如利爪,招式精妙绝伦、威力无穷,十只利爪如同十柄利剑,爪发又似剑法,激荡出剑气无数,无人能出其右。 但见剑气纵横,遮天盖地,霎时,天地失色,星月无光,落枫谷只剩下了两种颜色,黑色的是利爪,白色的是剑气,昴日鸡犹如一叶扁舟,被惊涛骇浪团团困住。 但昴日鸡作为七星宿之一,绝非浪得虚名,他运气护体,就像是风浪中的小船一样,在密不透风的爪影剑气中随波逐流,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看似凶险万分,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险为夷。 玄洞决吞噬阴阳,以不变应万变、以无招胜有招,能将任何精妙的招式化解于无形,故而在这场激战中,昴日鸡看似处于守势,但黑袍人想要伤他,却并非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黑袍人也不例外。 黑袍人的招式虽然威力无比,但是对内力的消耗却不小,经过一一轮猛攻,他的内力已有些难以为继。 察觉到后劲不足,黑袍人决定不再拖延,他使出了必杀的绝招,“阎王拘命”,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所以,黑袍人的这一招必杀,无解。 昴日鸡解不了这一招,也并没有去解。 “阎王拘命”一出,剑气纵横犹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避无可避,却又在快罩住昴日鸡瞬间,所有剑气汇集于一处,形成一股高压能量向昴日鸡射去。 这股能量像是长了眼睛,昴日鸡躲哪,它便紧随其后追到哪,所经之地寸草不留,地面上裂开一道道丈余升的沟壑。 但见昴日鸡几个瞬步避开攻势,趁隙一纵突飞起来,旋即在半空中一个急急转折,赶在剑气及身的一瞬间,闪现到了一堵石壁的后方。 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这堵巍然屹立了几百万年的巨大石壁,轰然坍塌,而就在这一刹那,昴日鸡从一片飞沙走石中迸飞而出,一掌拍向黑袍人。 四掌登时相对! 黑袍人和昴日鸡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化成了两尊石像,两人周身十丈之内,劲风四起、野草枯黄,地上的小石块颤抖不止,旋即莫名其妙地暴裂,化为了齑粉,扬起尘烟滚滚。 一些观战之人不明就里,又向前靠近了几步,想要一探究竟,可刚走入距离两人十丈的范围,身前的衣服就一片片碎裂开来,像枯叶一样飞荡在空中,旋即连皮肉都绽裂开来。 感受到摧人于无形的凌厉杀气,一众衣不蔽体、体无完肤的观战之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上前一步。 黑袍人和昴日鸡看似一动不动,其实早已经斗得天昏地暗。 内力比拼凶险之极,落败的一方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退,经络尽断而死。 不退,内力枯竭而死。 此刻,功力不相伯仲的黑袍人和昴日鸡,谁也不敢主动撤功,只能拼死硬撑,等待对方力竭而枯。 黑袍人的内力本来只稍逊半分,问题倒也不大,但刚才发动“阎王拘命”消耗过甚,很快,昴日鸡便占据了上风。 见状,苏易烟急忙抽出匕首指向昴日鸡。 无奈之下,昴日鸡对着身后的星官喊道: “上前助我!” 昴日鸡门下共八位星官,除去刍蒿、卷舌和月,其余的星官,皆是姜小橙之人假扮。 刍蒿已经死于万恨之和童百战的手下。 卷舌虽强,现在却被童百战、万恨之、阮静姝悄悄缠住。 眼下,能够帮助昴日鸡的,只剩下星官月,也就是赖文豪一人。 赖文豪上前阻拦苏易烟,却趁昴日鸡不防,突然一个转身,与苏易烟一起,将两把匕首,分别刺向了昴日鸡的胸口和腰腹。 “啊!” 昴日鸡一声惨叫,全身真气涣散,瞬间在内力比拼中落败,登时被黑袍人震飞出数丈之远。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昴日鸡捂着鲜血汩汩的伤口,眼神中充满茫然和悲愤,全然不解地盯着赖文豪,这个他精心栽培的爱徒。 “是本尊让他这么做的!” 话音未落,黑袍人提振精神,两三瞬步闪现,耗尽全部余力,一掌猛地拍向苏易烟的后背, 苏易烟躲闪不及吐血倒地。 赖文豪朝着黑袍人一稽首,恭恭敬敬地喊道: “尊主!” “什么?你们!” 昴日鸡和苏易烟同时盯向黑袍人和赖文豪。 昴日鸡不明就里,苏易烟却假意不识赖文豪,她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瞪着黑袍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哈哈……” 黑袍人仰天狂笑,揭开脸上的黑纱。 “爹!” 苏易烟一眼诧异。 没错,此人正是当年的京兆尹,神剑无敌苏长天。 苏易烟一时如坠入云雾: “爹,原来您还活着……” 黑袍人怒瞪苏易烟,一指昴日鸡,喝道: “孽种,昴日鸡这个狗贼,才是你的生父!” ===================== (3227,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3) 两个死侍见同伴被姜哲翰斩杀,一时间也不顾上正欲逃跑的李墨之,他二人居高临下,双剑齐出,交叉成十字形,斩向姜哲翰头顶。 他们剑术极高,出手更快,姜哲翰伸刀向上掠去,试图一刀将他二人的剑割断,哪知蝉翼刀刚一出手,那两人在空中忽地一击掌,已向两边分开,两把长剑也一下分开。 这一招匪夷所思,但姜哲翰知道这几人剑术极高,这一刀也不用老,单脚一点地,人已跳向右侧,蝉翼刀仍是向左边那人砍去。 以一敌二,若是混战一场,必败无疑,只有先易后难,各个击破,方是取胜之道,但这两个死侍剑术高超,以一敌一,姜哲翰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只是剑是握在右手的,在他左侧那人的剑离他稍远一些,出手也困难些,姜哲翰在极短的一瞬间便已想通此理,他虽然也知道这一刀定砍不中这人,但至少可以让这人慌乱一些。 谁知一刀砍出,这人的右臂忽地一扭,这条手臂便如没骨头一般,长剑斜掠而出,这人的剑术竟是这些人中最高的! 姜哲翰心中一寒,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了咬牙,蝉翼刀也不变幻,仍是中宫直进,刺向那人前心。 蝉翼刀的刀质天下无双,他只望一刀斩断那人的长剑,可是这一刀刚刺出,那人的剑又是一抖,剑尖突如长了眼睛一般,一下让开了蝉翼刀,居然弯着刺过来。 这一招姜哲翰再挡不住了,“嚓”一声,剑尖已刺入他的右臂。 姜哲翰只觉一股巨痛传来,鲜血已飞迸而出,他知道已到生死关头,脑中却突然空明一片,用右手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掷,蝉翼刀脱手飞出。 这一掷之力也不甚大,但蝉翼刀锋利异常,那死侍也没料到姜哲翰居然会用这等招式,眼见蝉翼刀当胸刺来,吓得脸也变了,右手剑来不及发力,左手猛得一挥。 这一掌正击在蝉翼刀的刀刃上,蝉翼刀被他击得飞了开去,但他的左手也被刀刃削去了半截,痛得惨叫一声,剑也不要了,猛地向后跃去。 只是他本领虽高,激斗中却忘了背后是那块大石,“砰”一声重重撞在石壁上,撞得眼前金星乱冒,正在吃惊,胸前忽地一疼,那蝉翼刀不知何时又已刺在他前心。 原来姜哲翰右手将刀掷出,便已紧紧盯着刀把,在军校中他以刀术出色而着称,出手也快得异乎寻常,一见蝉翼刀被那人击开,左手已一把捞住刀柄,趁势刺去。 若是在空地上,姜哲翰受伤之下,自然刺不中他,但那死侍正被身后的巨石撞得七荤八素,剑术再高也没用,姜哲翰的蝉翼刀不偏不欹刺入他心脏,这死侍哼都哼不出便已毙命。 姜哲翰一刀杀了那人,还没松口气,背后忽地一痛,只听得有个人恶狠狠地骂道:“狗贼,受死吧!” 姜哲翰心知是另一个死侍又杀了过来,但此时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已榨了出来,肩头被刺中的剑都不曾拔下,鲜血还在不住流出来,现在要走路都是勉为其难,根本闪不开这人如雷电交轰的攻势。 闭目等死之际,姜哲翰耳边却听得“当”一声响,李墨之喝道: “姜哲翰,是好男儿就立刻站起来!” 他转过头定睛一看,却是李墨之骑在马上,以白木剑替他挡开了一剑,李墨之少年时便以勇力出名,今年纪虽大,却仍留着当初的神威,横枪跃马,目中神光四射。 那死侍一剑被李墨之挡开,掌心也震得一阵发麻,心中不禁骇然,抬头看了看李墨之,骂道: “老匹夫,真厉害。” 李墨之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利,挥舞九黎枪上前。 那死侍用的只是短兵,被李墨之的长枪逼得节节后退,已无法再杀姜哲翰,但他仍是盯着李墨之,手下毫不松懈,寻着李墨之枪招中的空隙。 李墨之连发了三四枪,将那死侍逼开几步,这时他的一个亲兵失声叫道:“将军!”却是斜刺里一箭射来,正射向李墨之前心。 李墨之身经百战,早有防备,左手一下松开了马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枝羽箭,但枪只是这么一松,那死侍身形已如狂风一般卷了进来,登时冲到马前。 骑兵对付步卒自是大占优势,但步兵也并非全无优势可言,因为骑兵用的都是长兵,如果步兵不顾生死冲到近前,长兵失了效用,往往便是两败俱伤之势。 饶得李墨之心雄万夫,此时心中也不禁一寒。 九黎枪已转不回来了,李墨之将左手的箭一扔,便要拔出腰刀,只是他知道多半已来不及,这死侍剑术高强至此,到了这样的距离,可以说便是绝境了。 他的手刚碰到刀环,还不曾拔出来,眼前忽地一花,只听得那死侍一声惨叫,一颗人头直飞起来,鲜血猛地喷出,将“萝卜”的半边身子和李墨之的左腿也染成了一片红。 那是姜哲翰掷出了蝉翼刀。 蝉翼刀吹毛立断,姜哲翰虽然力量已经不足,但那死侍哪料到他还会有进攻的手段,根本没有防备,蝉翼刀打着转,登时将他的头斩下,一口刀也直飞出去。 这时李墨之的一个亲兵惨叫一声,却是被一支箭射中了额头,箭矢入脑,这亲兵狂叫着向后摔倒,手中一支箭仍是直直飞出,还有一个亲兵面色惨白,已伸手去摸腰刀了。 李墨之叫道:“快走!” 姜哲翰此时才拔下臂上插着的长剑,踉跄着还想去拣蝉翼刀,李墨之一催马,冲到他身边一把擒住了他的衣服。 姜哲翰人长得不甚高大,也不过百十来斤重,李墨之的力量虽没有冯健那么惊人,提起他来却也轻轻松松。 将姜哲翰搁在马背上,李墨之喝道: “别去拣了,快走!” 五行师此番强攻伤亡极大,冲上来的十多个人居然死了五六个,其中五剑死侍四人甚至是三死一伤,可谓全军覆没。 五剑死侍是五行师大帅的亲随,负责保护大帅安全,只因此事太过重大,大帅才会派四人前来,而这四人在军中地位都不比那领头的低。 一想到回去不知该如何向大帅交待,那领头的眼中都似要冒出火光来,眼见李墨之上马冲出来,他厉声喝道: “上前,不要活的!” 他们原先还有生擒李墨之之意,一旦李墨之被生擒,大同军也就军无战心,必定崩溃。 五行师不惜以全军当成诱饵,便是为了一举成功,哪知眼看已是鱼肉在俎,却又横生枝节,那军官惊怒之下,再也不顾一切。 “萝卜”极是神骏,驮着两人也不减速度,已冲过了数人,正要趁势冲过去,哪知那军官一跃而出,不顾一切地挡在马前。 “萝卜”的前冲之力极大,那军官虽想举刀砍向“萝卜”的前胸,李墨之一枪早出,“呼”一声,正刺在那人肩头。 虽然李墨之发枪仓促,这一枪刺得不深,但那军官被这一枪顶得倒飞出两三尺,肩头血已流出,不过这人身体灵便,人在空中一折腰,竟不摔倒,稳稳站在地上,喝道: “中!” 那军官心知迫不到马前,竟然飞刀袭来。 李墨之发枪在外,正待用枪尖去拨,但那军官臂力甚大,枪尖磕在刀上,腰刀略略一转,擦着枪杆飞来。 这一刀李墨之躲无可躲,“嚓”一声插在他小腿上,李墨之疼得低呼一声,血已直喷出来。 姜哲翰被李墨之搁在马前,看得清楚,他心知两人共骑,迟早都要被敌军斩杀,一时也不多想,手一按马鞍,奋起余力一下跳到马下。 他背上虽被斩了一剑,但他穿着软甲,而那死侍的长剑利于击刺,不利劈斩,背后的伤很是轻微,只是右臂的伤势甚重,一条右手几乎用不出劲。 姜哲翰伸左手一把拔出李墨之腿上的腰刀,叫道: “李将军,你快走!” 若是平常,姜哲翰定不会做这等事,可此时生死攸关,他想到的却只是自己的职责。 李墨之见他跳下马去,惊道: “姜参谋,快上来!” 姜哲翰叫道:“没时间了,快走!” 他伸手拍了拍“萝卜”的马肩,“萝卜”一声长嘶,一跃而起,此时马背上只坐了一人,“萝卜”快如闪电,一眨眼便冲出重围,绝尘而去。 姜哲翰虽然脑子一热,将李墨之送了出去,但此时定了定心,才多少有些后悔,李墨之的两个亲兵都已被斩杀,五行师尽数向他围来。 姜哲翰心知自己定然无幸,只是他生性倔强,虽然遍体是伤,却仍然兀立不倒。 五行师那头领见李墨之骑马冲了出去,眼看功败垂成,恼羞成怒之下,一指姜哲翰暴喝道: “杀了!杀了他!” 哪知话刚说完,背后忽然射来一箭,正中他的小腿,这人虽然硬朗,却也禁受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这一箭正是李墨之在马上反身射出,他冲出了十几步,已杀出重围,立时反身射出一箭。 五行师众人一时间也没想到李墨之竟然会不走,也顾不得去杀姜哲翰,纷纷取下弓箭向李墨之射去,没有弓的便冲向李墨之。 李墨之挡开飞来的数箭,厉声喝道: “开枪!” 随着他的喊声,从他身后突然闪出了一队骑军,正是石泰川带的二十个骑兵,山谷中杀声震天,五行师都没有听到马蹄声,李墨之却听到了。 青龙军的骑射之术冠于全军,石泰川还没转过山嘴便已听到了李墨之的吼声,连忙吩咐士兵准备射击。 二十个人同时开枪,一阵枪响,冲在最前的十来个五行师士兵立被射倒,李墨之喝道: “缴械者给你们一个痛快,不降者杀!” 五行师虽强,到此时终于乱了起来,没冲上前的全都向后退去,那领头的也被一个士兵扶着退去。 姜哲翰本想截住他,但眼见五行师的士兵在青龙军枪下纷纷倒地,心中有了种异样的滋味,虽然与五行师交战之时他毫不留手,但一看到五行师的士兵被枪打死,他却突然想起了老师的话。 老师所说的“仁”,到底是什么? 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那就是不看重自己的性命。 可是,敌人也是人,一样有生有死。 死者不复生,对敌我双方而言,也都一样。 姜哲翰看着在马上须发戟张的李墨之。 李墨之此时的样子便如梦魇中的厉鬼,正指挥着士兵射杀正在败逃的五行师士兵,姜哲翰不由暗暗打了个寒战。 仁者之心,对于李墨之来说,这大概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吧。 五行师虽然败退,却仍是快极,剩下的十多人如水银泻地,一下消失山谷中。 此时,石泰川已冲到姜哲翰身边,见他呆呆地站着,轻声问道: “姜参谋,你没事吧?” 姜哲翰漠然抬起头: “我没事。” 此时李墨之也过来了,他意气风发,满面虬髯一根根都似竖了起来,到姜哲翰身边,笑道: “哲翰,多谢你了!” 李墨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姜哲翰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这时有个士兵叫道: “李将军,这儿还有个活的!” 地上横七竖八地留下了十多具五行师士兵的尸首,青龙军的士兵正在查看还有没有活口。 “补一枪!” 李墨之刚说出口,姜哲翰忽然叫道: “李将军,请等一等!” 李墨之转过头问道: “怎么?” 姜哲翰见李墨之脸上有些不悦之色,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李将军,请饶了他们吧。” 李墨之没想到姜哲翰竟会为敌军求情,依他的脾气本要怒声喝斥,只是姜哲翰方才不顾性命地救了他,骂也骂不出口,一张脸涨得通红,怔了怔,方才道: “好吧,给我匹马!” 说着,李墨之从“萝卜”背上跳下。 姜哲翰心知李墨之定然着恼,不免有点后悔,只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了。 姜哲翰翻身上马,但身上乏力,一时跳不上去,石泰川连忙下马过来扶了他一把,小声道: “姜参谋,你胆子可真大,谁都不敢跟李将军这么说话。” 姜哲翰一阵苦笑,道: “我的刀丢在前面了,石将军,帮我去找找。” 他二人过去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想必是五行师撤退时拣走了。 失了蝉翼刀,姜哲翰心中茫然若失,心中大是不安,不知该如何去和任朝翼说。 等他们回转时,李墨之已带上一半人先行走了,剩下的十个青龙军士兵正围着几个俘虏等着他们。 李墨之虽然恼怒,却也言出必践,五个俘虏被缴了械,呆呆地坐着,大概在猜想大同军会怎么来折磨他们。 姜哲翰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 “石将军,我们走吧。” 那几个俘虏大是诧异,其中一个喝道: “要杀便杀,惺惺作态做什么!” 姜哲翰也没理他,轻轻一夹马腹,一众人向回走去,那五个俘虏莫名其妙,呆看着他们的背影。 回到营中,只见一片狼藉,大营四处犹有余烬,不时腾起烟尘。战事已毕,各军正在打扫战场。 正如姜哲翰所料,虽然肖鹏程曾吃过一个大败仗,但这次却没吃什么亏,五行师似乎也并没有以全力攻击,战事一直胶着。 但是当谢国良终于按捺不住,派兵前去增援时,五行师突然兵分两路,将青龙军从中截开。 这一手极为厉害,几乎要将李墨之的大营攻破。 幸亏谢国良也算攻守有方,不曾出大漏子,稍稍吃了点亏,青龙军只损失了百余人。 谢国良本以为五行师定会前来击毁飞艇,他们计策早定,知道飞艇只是诱敌之用,被五行师击毁也没什么大不了,哪知五行师扑到飞艇近处,忽然又分兵两路,以一支尖兵猛攻青龙军辎重。 谢国良到此时才知道敌人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此,他大惊失色,急忙调兵回防。 青龙军战斗力很强,回防也是极速,五行师屡次分兵,攻击辎重的那支尖兵人数已然不多,但饶是如此,辎重仍被五行师烧毁了三分之一。 此战两方损失都很小,一共也不过伤亡了三四百人,但全军都大为震惊,谁都不曾想到五行师竟敢主动出击。 肖鹏程虽吃过败仗,但他也一直是进攻的一方,围了念卡关那么久,几乎要忘了敌人也能进攻的。 姜哲翰受的伤也不算太重,回到营中也来不及去医营包扎,先行去李墨之帐中缴令。 李墨之此时正在听各路军官汇报战况,一张脸阴晴不定,他满面于思,看不出脸色,但姜哲翰看他的眼神便知定是十分恼怒。 青龙军屡战屡胜,这一次也不能说败,可是被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却连李墨之都不曾想到。 缴了令,姜哲翰正要出去,李墨之忽然道: “姜参谋,你去包扎一下,马上来我帐中。” 姜哲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营。 看来,李墨之定要检讨战术,重新定计了,他原本以为敌人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计,可今日之事让他明白过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五行师也许的确已今非昔比,可仍然不能小看。 姜哲翰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自叹了口气,李墨之说自己定计是“一厢情愿”,当初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也知道说得没错,可就算李墨之自己,岂不也是有些一厢情愿? 他到了医营,让军医将伤口包好。 臂上伤势甚重,不过那医官说姜哲翰运气好得出奇,那一剑居然没伤筋络,只是皮肉之伤,除了力气不太用得出,现在也没什么大碍,过个十来天准好。 背上那伤口就更轻微了,可能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只是见到任朝翼时,姜哲翰有些开不了口,战战兢兢地说把蝉翼刀丢了,任朝翼先是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可能怕姜哲翰吞没了他这把宝刀,当他发现姜哲翰没说谎后,却十分大度地说没什么大不了,让姜哲翰大为感动。 包扎好后,姜哲翰到了中军帐去见李墨之。 当着众将之面,李墨之将谢国良怒斥了一通,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敌人晚间再次偷袭,姜哲翰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也甚是敬佩,经过白天一战,他自己根本没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偷袭。 会议结束后,姜哲翰正要随众将出去,李墨之忽道: “姜参谋,请留步。” 姜哲翰心中微微一震,也不知李墨之要说什么,等人都走完了,他方才转过身问道: “李将军,有何吩咐?” “坐吧。” 李墨之指了指身边一张椅子道: “姜参谋,此战敌军有三个伤兵被擒,我已下令将俘虏斩首。” 说这话时,李墨之紧盯着姜哲翰看,姜哲翰只觉气息一滞,也说不出话来,李墨之的言外之意他也明白,那是让他以后不得再开口为俘虏求情。 “李将军英明,哲翰不敢置喙。” 姜哲翰声音低沉,话说得有气无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在赞叹李墨之英明。 姜哲翰的反应都在李墨之眼里,他嘿嘿笑了笑道: “姜参谋,令尊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李某极是佩服,你倒是稍有不同。” 姜哲翰心中略略有点着恼: “李将军取笑了,父母是父母,我是我。” “自然,自然。” 李墨之似乎也不想再谈姜哲翰的父母,往椅背上一靠: “姜参谋,敌军此举也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看来他们已看破我们的打算,想再按前计行事是行不通了,你认为该怎么办?” ===================== (5894,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气为弹 “孽种,昴日鸡这个狗贼,才是你的生父!” 黑袍人缓步走到昴日鸡跟前,啐了一口唾沫: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背着我做出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直到苏易烟这个孽种金簪那年,我偷听到那个贱人礼佛忏悔,这才恍然知道,我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是你们的孽种!” 黑袍人乜斜苏易烟一眼,接着说道: “我本来当时就想将你们统统杀掉,可一想到被你们整整欺骗了十二年,若是直接杀掉你们,根本无法泄我心头只恨,于是故意留了你这个孽种一命,设计让你们父女自相残杀,真是痛快啊!” 说着,黑袍人让赖文豪回到他的身边,向昴日鸡说道: “至于星官月,不过是我故意安插在你身旁的内应,就怕苏易烟这个孽种杀不掉你,他可以再补上一刀。他的一身功力,全部是我以九霄环佩传送的,亏你还以为他天赋异禀,将他当成宝贝疙瘩。” 苏易烟无力地跪在地上,如同一只待宰羔羊,向黑袍人愤怒地质问道:“爹,当年苏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包括娘,都是你杀的?” 黑袍人神色狰狞:“孽种,我再说一次,昴日鸡才是你的爹。” 昴日鸡对着黑袍人嗤笑一声:“当年你若是不执着于权势,总想着升官发财,哪怕对你夫人多一些关爱,她也不至于投入我的怀抱。” 黑袍人火冒三丈,正准备取了昴日鸡的性命,陡觉身体一颤,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心脏部位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赖文豪的手,从血窟窿中伸了出来。 赖文豪知道黑袍人还有很多诡异的丹药,不能给黑袍人翻身的机会,于是手臂猛地一抽,将黑袍人的心脏拉扯了出来。 黑袍人体格彪悍,失去心脏,居然没有立即断气,他恶狠狠地瞪着赖文豪,惊叹自己居然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赖文豪手捏黑袍人尚在微微跳动的心脏,阴恻恻地说道: “尊主,我追随你日久,你都不愿意告诉我身后的组织是什么,我还不如加入星殒谷。你如此不信任我,还让天阴给我下药,以防我偷袭你,可你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昴宿已经为我解了毒。” 昴日鸡隐隐暗笑,黑袍人不敢相信,赖文豪竟然和他玩了一出无间道,转身投向了星陨谷的怀抱。 但见赖文豪缓步走至苏易烟身旁,轻声道:“为了避免你以后在昴宿跟前和我争宠,就请你下去给养父苏长天尽孝吧。” 赖文豪凌空一击,指尖已贴近苏易烟的眸子,突然,有几股像蛛丝一样的东西飞射过来,缠住了苏易烟的手脚,极速地将苏易烟拖离了赖文豪。 赖文豪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姜小橙,捧腹大笑:“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难不成还想英雄救美?” 姜小橙淡淡说道:“我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可你不也身受重伤吗?” “自不量力!”赖文豪脸色阴沉,朝姜小橙暴掠而去:“我早就想杀了你这个书呆子,现在终于没有人碍手碍脚了。” 以赖文豪此刻的功力,就算是身负重伤,这个速度,也不是姜小橙能够躲闪开的。 咣的一声,赖文豪的手掌如同狼爪,贯穿了姜小橙的胸膛,但他没有喜悦之色,反而眉头一锁:“不对,声音不对,手感更不对,胸膛里面不是血肉。” 赖文豪正欲抽手躲开,人傀姜小橙突然自爆,烈焰火浪扑面而来,炸得赖文豪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另一边,童百战、万恨之和阮静姝,已经成功暗杀了卷舌。 这一刻,姜小橙本可以轻易地取下赖文豪的性命,但他却没有行动,而是给昴日鸡的一众假星官使了个眼色。 一众假星官各自拿出一枚九霄环佩,抛掷给赖文豪,不言而喻,要让赖文豪借助九霄环佩中的真气,恢复伤势,重振雄风。 赖文豪大喜,接过九霄环佩,默念口诀,浩瀚无垠的真气从九霄环佩中溢出,源源不绝地注入赖文豪的丹田。 不过须臾,赖文豪顿感一股热流由手心传遍全身,再也感受不到伤痛,取而代之的是力量,无可匹敌的力量。 “姜小橙,你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赖文豪顿觉丹田内的真气互斥,下腹如同万蚁啃噬,撕咬之感由下至上,刺痛心房,涌入脑内,就像在颅内炸了一个春雷。 赖文豪不知,这几枚九霄佩环,乃是姜小橙在军中找了众多习武之人,一人讨要了一点点真气,汇聚而成的“百家饭”。 并且,每一枚九霄环佩之中,都注入了万恨之的猛毒真气,原本是用来对付昴日鸡的,不想却用在了赖文豪的身上。 赖文豪痛苦万分,滚地挣扎。 姜小橙知道赖文豪禁不起激,故作挑衅,嘲讽道: “你的一身武艺是拔苗助长下速成的,你根本没有武道常识。连我都知道,异种真气会相互排斥,你竟敢一次吸收这么多种不同的真气。所以说,多读几本书还是有好处的。” 赖文豪勃然大怒,强忍身体的疼痛,朝姜小橙暴掠而去,哪怕拼个经络尽断,也要将姜小橙斩杀于此。 姜小橙左手举起连发枪,一阵枪响。 赖文豪双手狂舞于身前,四处都是残影,瞬间将子弹全部抓了下来:“姜小橙,我连子弹都不怕,还会怕你?” 赖文豪逼近姜小橙身前,姜小橙挥舞九黎枪刀砍去,赖文豪伸手硬抓,岂料一声枪响,一道幽蓝之光从刀刃射出,贯穿了赖文豪的手掌,在他的脑袋前炸开了花。 赖文豪瞬间倒地,在死亡前的一瞬间,他极力想弄明白,为什么姜小橙的大刀能够开枪,而且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股强大的真气。 可惜,死亡不过是刹那之事,赖文豪还没想得明白,脑子里已经没了思维,一片空白,旋即,在爆炸声中,他连脑袋也没了。 姜小橙的九黎枪刀,连接刀身和刀柄的刀颈处,多出了一个发光发亮的赤色球状物,似乎是几十个九霄环佩环聚而成 “这是什么?”万恨之和阮静姝齐声问道。 “待会再说,先清理干净落枫谷。”姜小橙将刀扛于后背。 伴随着九黎枪刀的枪声,南朝大军手持连发枪,声势浩荡地从四面八方涌入落枫谷,将一众武林人士包围,齐声高呼着: “愿意投效朝廷者留下,不愿者可自行离开。” 很多人都没有走,正在观望。 姜小橙不急不忙,缓步走向昴日鸡。 就在这个时候,昴日鸡竟突然起身,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造型颇为特殊的九霄环佩,旋即将其捏碎。 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昴日鸡化作一道黑线,从所有人身前掠过,功力强的还能抵御,功力弱的瞬间腰腹绽裂、丹田破碎,真气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最后,昴日鸡重新出现在半空中,周围包裹着一道道真气,他的身体犹如漩涡般扭曲,最后汇于一点,凭空消失在虚空当中,只留下一道不绝于耳的声音: “姜小橙,你做得不错,星陨谷欢迎你。” “叮当”,一个星状令牌掉落地面。 姜小橙拾起来细细端详,上面铭刻着:“洞晓前生后世,穿越时空、自由来去。” 童百告诉姜小橙,这令牌是星陨令,江湖人上不时有特殊之人能够收到,象征着星陨谷在发出邀请。 姜小橙将星陨令收起来,向众人说道:“童大哥,这件事下来再说,襄淮城之事现在才开始。恨之、静姝你们速去带兵扫山……” 说完,姜小橙扶起奄奄一息的苏易烟,她受到苏长天的重创,气息奄奄,意识已经恍惚。 “姜郎,我这辈子毁了,配不上你,你要好好对待那两个姑娘,她们不容易。” “我会的……” 姜小橙点点头,没把话说完,他看见弥留之际的苏易烟,想起了那个算命女术士的话:“你除非遇到一个血脉特殊的女人,否则会克死身边所有的女人。” 苏易烟已经看不清姜小橙凝重的表情,她自顾自地说道:“我和你做一个约定,如果你今后遇上一个和我同名的姑娘,好好待她……” “好,我会的……” 姜小橙轻抚苏易烟的脸,陪她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落枫谷这几天很热闹,可襄淮城也不甘寂寞。 襄淮城地处大陆正中,乃是兵家必争之地,阿卑与升平每年都会围绕襄淮城爆发大大小小十数次争端,因而襄淮城的修缮工作一直都断断续续。 虽然襄淮城的四个城门都破旧不堪,且有几处城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坍塌出一个个豁口,乃至可以从豁口自由出入,但好在赤河沿襄淮城西北二门流过,凭借此天堑,襄淮守军多次击退了阿卑的进攻。 几天前,就在姜小橙进军落枫谷的时候,乌日娜率领阿卑狼骑,以合作之名渡过了赤河。 然而,乌日娜并没有遵照与姜小橙约定,率军前往落枫谷***湖势力,而是将阿卑狼骑,引向了守备薄弱的襄淮城。 随军的有斯钦巴日和十方星火,以及藏匿军中的胃土雉。 乌日娜与尤弈棋北境走了一遭,看清了十方星火的真面目,但从四绝灵宫出来之后,却佯装对十方星火的真面目不知。 乌日娜作为皇室之人,心中相当清楚,对于十方星火这般有狼顾之相的人,若是能将其镇住,那与其将之除掉,倒不如好好利用。 毕竟,如果能成功夺下襄淮城,那与姜小橙之间的约定,又算得上什么呢?信誉在领土纠纷上分文不值。 就在阿卑狼骑渡江的时候,襄淮城的官衙之内,姜九黎将襄淮太守,以及一众将领和官员,悉数召集了起来。 此刻虽然已是春季,但清晨依然寒冷,众人都还穿着小袄。 姜九黎故意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让寒风透了进来,让众人保持一颗清晰的头脑,旋即她正色道: “各位同僚,目前的形势大家都很清楚,阿卑从襄淮城的正面渡江,意图相当明显,其目标并非落枫谷,而是襄淮城。据我推算,阿卑这一、二天就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说着,姜九黎一指地图: “目前,襄淮城的驻军已经奔赴落枫谷,不论是驻军回防,还是从等待其它城池的援军,至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眼下敌众我寡,如何抵御阿卑的进攻?” 一个毛发颇重、身材魁梧的人首先出声,此人乃是襄淮城的守将,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们当兵吃皇粮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打仗就要打个痛快,杀敌就要杀个尽兴,若是兵力充足,我也想与阿卑一战。可这一次,姜大人把城中的驻军全都给带走了,眼下,我手中只有一个火器营,上次与阿卑大战之后,兵员至今没有补上,全营上下不过千余人……” 守将们一肚子苦水,隐隐中还有一些埋怨姜小橙,襄淮城赵兵曹也加入了诉苦: “姜大人说要保证落枫谷万无一失,不仅将驻军全带走了,连军械库都给我搬空了,就那火器营的百余人来说,我只能保证每个士兵配发四颗子弹,一枚火雷。就算枪枪不空、每枚火雷都在敌军中间爆炸,那点死伤对于数万阿卑狼骑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守将们和赵兵曹都出言发声了,廖户曹也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就算把全城的百姓动员起来守城,可是连武器都没有,拿什么守城?另外,除了有四个城门要守以外,城墙还有几个豁口得安排人守,几十万石的粮仓也得安排人守。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人手连维持城内治安,都有一些捉襟见肘。” 这三个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的意见一听就能明白,无非就是放弃襄淮城,向后方撤退。 邱佐丞见姜九黎一言不发,于是将话说得更透彻了一些: “眼下敌众我寡,兵力悬殊过大,阿卑一旦攻城,我们恐怕连一炷香都守不住。现在,城内人心慌慌,说什么的都有。另外,根据探子汇报,城内还有阿卑细作,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高庙酒肆的掌柜漆华,就是阿卑细作。他十分了解我们的真实情况,他肯定会把我们的底细透露出去。这对我们很不利呀。我的意见很明确,避敌锋芒!” 许太守是一个心机颇重之人,知道姜家兄妹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在场之人说得每一句话,都会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因此说起话来要圆滑很多,没有明确地表明意见: “如果我们撤了,粮仓中的几十石斤粮食,就全落到阿卑手中了,这可是关系到我军的供给呀,而且,一旦我们撤了,阿卑就顺利渡过赤河了。襄淮城富饶,乃是产粮之地,阿卑若是攻下襄淮城,很容易在赤河以南站稳脚跟,以后若是要反攻,可就困难了。只是若守不住城,可就连人带粮食都没了。” 许太守开口了,在场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 姜九黎始终一言不发,认真倾听,她并不期望听到什么有用的对策,只是在探听众人守城的决心。 许太守见姜九黎沉默不语,知道姜九黎另有打算,于是轻咳两声: “诸位同僚,请稍安勿躁,阿卑一旦确认襄淮城无人防守,很快就会举兵攻城,我们要争取时间准备应对之法,我看,还是听听姜都御史的高见,” 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姜九黎摆摆手说: “我有一个想法,谈不上高见。正如许太守所说,襄淮城乃是鱼米之乡,一旦放弃,很容易让阿卑在赤河南岸站稳脚跟。而且,即使我们撤走,阿卑骑兵很快就会追上我们,更不要说带上粮草。若是在野外被追上,还不如守在有城墙的襄淮城里。 说到这,姜九黎的语气愈发坚定: “所以说,我们无路可退,唯一的生路就是守住襄淮城,等待落枫谷的军队回援。只要我们能守住三、四天,我哥哥一到,襄淮城就破不了,否则我们就只有与襄淮城共存亡。” 姜九黎的一番话,打消了众人撤退的想法,见众人不再提及撤退,姜九黎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俏皮中带着一丝神秘: “我有一个特别的办法,能让阿卑不敢攻城。” ===================== (4848,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4) 五行师并没有被摧毁,姜哲翰的作战计划全盘落空,他本以为自己神机妙算,敌人步步都入囿中,但敌人其实早看破了他的计谋,反倒是大同军被敌人牵着鼻子在走。 如果当初青龙军刚到木格村之时,立马强攻念卡关,胜算还更大一些,现在粮草告急,而敌军又步步领先,局面越来越险峻了。 姜哲翰定了定神道: “李将军,哲翰定计失误,实在难赎此罪……” 李墨之摆了摆手道: “别说这些话,胜负乃兵家常事,战场上的胜利,只属于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句话,那个冯健也说过。 姜哲翰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他心头似重新燃起了一团火焰,方才的迷惘和不安尽都消失,他说道: “李将军,敌人看来已识破我军的诱敌之计,必认为我军将有所变化,但我军如果以不变应万变,敌人……多半不会猜到。” 他原本想说敌人一定猜不到,但话到嘴边又觉不该说得太满。 李墨之又是微微一笑: “不错,敌人想不到的,便是奇计,只是一成不变,自然不行。” “李将军说得正是,敌军不来击毁飞艇,是以为飞艇只是诱敌道具,毫无用处,但他们没有发现其中奥妙,正是我军的可乘之机。” 李墨之脸上笑意更增: “说得好,接着说。” 姜哲翰已没了拘束: “飞艇在天际省虽然无法升空,但我们如果将气囊加厚,同时不挂那沉重的吊篮,便能勉强飞上个两三百米。我算过,飞艇充足热气后,不用吊篮,还能挂上十几枚炸弹,虽然如此一来气囊必然当空炸裂,但如能轰掉念卡关城墙,也是值了……” 说到这儿,姜哲翰又有些黯然,因为大型炸弹不易携带,而天际省的道路崎岖难行,此行西征带的都是小型炸弹,威力恐怕不足以炸垮城墙,只能换个地方下功夫。 这时,李墨之说道: “我方才就想过,不过不是以炸弹轰击,而是选派身体灵便之人,借暮色偷偷上城。敌人所恃,无非是城头的两门巨炮,只要炸毁这两门巨炮,我军以堂堂之师进攻,哪里有攻不下之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姜哲翰心中微微一震,虽然他想的也是去炸毁那两门巨炮,但在飞艇上悬挂炸弹,毕竟把握不大,而按照李墨之的想法,虽然把握要大上许多,可是在飞艇上执行任务的人,却必定有去无回。 李墨之果真只把士兵当作一件工具,不过姜哲翰也说不上李墨之这等做法是对是错,如果真按他自己的做法,万一巨炮没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李墨之兴奋之极: “兵贵神速。姜参谋,你马上通知肖将军,今天晚上出击!” 姜哲翰吓了一大跳 “什么?今晚?!” 大同军刚与五行师激战过一场,姜哲翰本以为要休整一下,哪知李墨之竟然会下这等命令。 李墨之眼中发亮,说道: “正是,五行师此番出击,拼尽全力,余力已是不济,多半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快地发动反击。此时进攻,实是难得的良机,胜负在此一举。” 他说到这儿,又像自语,又像在对姜哲翰说: “哼哼,杨云山这厮,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手段。” 姜哲翰心中像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着李墨之,此时李墨之须髯飞扬,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却隐隐地有种惧意。 “也许有取胜之机,但这样正面进攻,损失一定很大。” 姜哲翰心里这样想着,旋即说道: “李将军,敌军都聚集在念卡关,这般攻击可是一场混战啊!” 李墨之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带着些嘲弄: “姜参谋,不会有混战的。你立刻通知肖将军,马上点齐军兵,晚间出发!” 姜哲翰心中突地一沉,他不知道李墨之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此时李墨之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害怕。 “是!” 姜哲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肖鹏程的帅帐。 “晚上就要出发?” 肖鹏程不禁愕然,但马上颌首道: “不错,确是好计,敌人多半想不到我们的反击会如此之快。” 他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道: “可是我们如何冲进念卡关?他们那两门轰天炮好生厉害。” 当初肖鹏程派兵强攻,虽然攻势占优,可是队伍一到念卡关下,便被城头那两门轰天炮轰得立足不稳,以至于吃了一个大败仗。 “李将军已经下令,让敢死队乘飞艇借夜色遣入城,炸毁那两门轰天炮。” 姜哲翰说这话时有些犹豫,肖鹏程却一拍大腿,叫道: “李墨子真敢干!不错,这是条好计,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勇士。” “那几个冲进城的勇士铁定会被杀的吧……” 姜哲翰心中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过要讨令加入敢死队,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冲进去的话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无疑。 肖鹏程兴奋过后,马上又正色道: “破了城便要打一场硬仗了。五行师也不是好对付的,嘿嘿,我马上点齐兵马。” 肖鹏程虽然说五行师不好对付,却没半点惧意。 姜哲翰向肖鹏程行了一礼,打马回营。 一到营中,正好看见一些士兵正拉着一辆大车过来,车上装着许多黑黑臭臭的东西,他叫住一个车边的士兵道: “这是什么?” 那士兵也认得姜哲翰,答道: “禀姜参谋,这是猛火油,李将军命我们装进水龙车里。” 猛火油!姜哲翰心中又一震,一瞬间,他明白李墨之的用意了。 猛火油是和沥青生在一处的一种黑油,可以燃烧,只是浓烟极大,而且出产极少,因此也没有太大的用途。 当初姜哲翰向李墨之献计制造飞艇,是因为发现某个山沟里有一个沥青潭,只是没想到猛火油一样可用。 李墨之将猛火油装在水龙车里,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龙车乃辎重营必备之物,是用来灭火的,平时也可以储存食水,李墨之将水龙车全部调用,看来真的是孤注一掷,要一举定胜负了。 姜哲翰可以想象得到,猛火油一旦点着后,水龙车变火龙车,将会喷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火舌开路。 怪不得李墨之说不会有混战啊。 姜哲翰几乎可以看到五行师的士兵在火舌下挣扎的样子,这也许是一条好计,可是,这样的计策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他茫然地望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阳在山,殷红如血,映得念卡关两边的两座高山也似在燃烧。 任朝翼因为受肖鹏程特别关照,有一间小帐单独休养。 他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得其所哉,正翻着那本兵法,帐帘忽地被挑开,姜哲翰走了进来,他笑道: “哲翰,你也要来陪我么?” 姜哲翰受的伤算是不轻不重,原本要休养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坐到任朝翼身边,问道: “朝翼,你的伤好点了么?” “哪有这么快,我不像你,结实得和野猪一样。” 姜哲翰只是勉强笑了笑,任朝翼见他面色有异,问道: “出什么事了?” 姜哲翰想了想: “朝翼,伯父当年领兵,对付敌人是不是不择手段?” “当然是,我父亲说,战场上你不杀人,便是别人杀你,要取胜,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姜哲翰一阵哑然,他垂下头,自语似地道: “这道理我也懂。可是,杀那么多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任朝翼被他一下问住了,干笑了两下: “这你倒问住我了,我也没想过。” 姜哲翰伸出手来,这几日接连几番恶战,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茧,他轻声道: “朝翼,来时我还想着在军中建功立业,那时只知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兵,同甘共苦,对敌则要毫不留情,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战争没有意义。我也杀了不少人了,看着那些人在我刀枪下送命,我就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在李墨之跟前自不敢说,只有在任朝翼面前才说出来。 任朝翼大吃一惊,他一向觉得姜哲翰坚强如铁,却不知他心中原来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姜哲翰的肩头: “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该听说过吧?这些头痛的事让该想的人去头痛吧,我们都是军人,只消按令行事便是了。” 嘴上这般说,任朝翼心中却暗自寻思: “父亲说过,想得多,痛苦也多,果然不错。” 念卡关之内,带队刺杀李墨之的军官正在汇报。 “失败了?” 诗翰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颓唐。 此次出击,实是双管齐下,她原本也没觉得两组人马都会成功,但总觉得那一支奇兵刺杀,把握甚大。 “李墨之自以为得计,故意将空门让给我军,这次将计就计,本可让他自吞苦果,没想到刺杀一无所获,反倒是原先认为无法成功的偷袭辎重之举,意外成功了一小半。” “错了,错了!” 诗翰心中暗自悔恨。 如果这次能将大同军的粮草辎重尽数烧毁,那他们不战自乱,此战己方将大获全胜,可是她却高估了敌人的反应,总以为大同军定会全力守护辎重,而忽视了李墨之遇刺一事。 诗翰心里清楚,大同军接下来一定会发动攻城战,而秋季已临,敌方定要在冬季以前结束战争,接下来的战役一定会惨烈到极点。 想到这里,诗翰心头象针扎一般疼痛。 她自幼生长在军中,恶战也见得多了,亲眼看到许多熟识的长辈战死沙场,也更知道战争的可怖。 不战而屈人之兵,诗翰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想起了当年翰帅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兵家至高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努力往这方面做,敌人显然也想做到这一点,可是,双方都失败了。 现在,正面一战已不可避免,即使这一次能击退敌人,大同军绝不会罢休,马上又会有援军到来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远走高飞,另谋出路吧? 可是她知道,这个建议杨云山绝不会同意。 现在敌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诗翰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那个带队刺杀李墨之的军官,嚅嚅地道: “翰帅……” 诗翰抬眼看了看他,道: “还有什么事么?” “李墨之是被一个叫姜哲翰的小将救走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诗翰浑身一凛,登时站了起来: “你杀了他?” 那军官没想到翰帅的反应会这么大,忙道: “翰帅,您认识他么?” 诗翰摇摇头道: “不认识,你杀了他么?” 那军官苦着脸道: “没有,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本领高强,出手狠辣,五剑死侍有三个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杀不了他。” 诗翰只觉心头一阵寒意,父亲对她说起这个姜哲翰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的两次奇袭,这人都在最紧急的关头出现,此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军官又说道: “不过我夺下了他用的刀了,他这把刀很好,极其锋利,翰帅您看。” 说着,那军官从身上解下佩刀,双手捧着递给诗翰。 刀鞘中原先的刀已经取出了,插在里面的蝉翼刀,因为比一般的刀要细短一些,拔出来时有些空落落的。 诗翰抽出半截来看了看,赞道: “真是把好刀。” “翰帅,这刀您用吧,希望您能格杀此獠,为我们报仇。” 这军官也自负刀法绝世,但此番可谓一败涂地,自己腿上了吃了一箭,心中对姜哲翰已是恼怒之极。 诗翰轻声道: “好吧,你放心,若有机会,我定会用姜哲翰的人头来祭阵亡将士的英灵。” 送走了这军官,诗翰在屋里踱了两步,对边上的侍女道: “小敏,给我备马,我要去城头看看。” 侍女小敏劝道: “翰帅,现在要吃晚饭了……” 诗翰淡淡一笑: “前线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一顿晚饭算得了什么。” 念卡关上,许多五行师的士兵正在吃着饭菜,与大同军不同,五行师因为背后有大本营,他们的伙食很不错,有肉有饭,热气腾腾。 相比较而言,远处大同军的营地就显得萧条多了。 城头上的士兵见到诗翰,纷纷立正请安,全军士气甚是高涨。 今天一战,虽然胜负未分,但烧毁了敌军一小半辎重,也算达成目标,五行师的士兵对取胜更有信心了。 可是诗翰知道,真正的恶战即将来临。 她巡视了一周,杨云山和冯健闻讯都赶了过来,他两人今天带队冲杀,此时也都驻在城头。 杨云山马快,到了诗翰马前,立时跳下马来,行了一礼道: “翰帅,末将杨云山有礼。” 诗翰对杨云山这种过份的礼节总是不太习惯,她跳下马道: “杨叔叔,不要多礼了。” 杨云山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他对大同军知根知底,清楚李墨之的手段,自知以自己的能力定敌不过李墨之,原先对诗翰多少还有点不放心。 但战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五行师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敌军援军到达后还能主动出击,损失也极小,他登时信心大增,只觉将帅位让给诗翰实是做对了。 诗翰问道: “杨叔叔,敌军有什么异动么?” 杨云山皱了皱眉: “别的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他们还在给那飞艇鼓气。” 飞艇只是引诱五行师出城的诱敌之计,诗翰已经看透了,所以此次出击并没有毁掉那飞艇,可是大同军居然还要给飞艇鼓气,连她也有点糊涂。 她拿过一个望远镜来看了看: “是啊,奇怪,难道飞艇真的有用么?” 在天际省,因为空气稀薄,连飞翔机都很难上天,这一点诗翰非常明白,也甚是苦恼,因为如果是在平原地带,只怕飞翔机早就试验成功。 “大同军的飞艇难道真的可以飞上天么?” 诗翰心头一震,如果飞艇并不是诱敌之计,那她这一步失算便是致命的了,虽然心中不免惊慌,她脸色仍是平静如常: “杨叔叔,马上召集将领商议。” “这么着急?” “大同军很可能连夜发动进攻!” 杨云山吓了一跳: “什么?他们这么快?还有这个能力吗?” 五行师白天发动进攻,已是全军出击,将士多少有些劳累,想来大同军也是如此,他根本没想到李墨之会连夜攻击的。 “杨叔叔,我听你和爹爹说的关于李墨之的事,此人心胸狭小,好用计谋,也不太体恤士兵,八成会连夜攻击。” 杨云山点了点头道: “不错,李墨之的心胸是太小了点。” 说到这儿,杨云山心头又不免一疼,当初与四象军团并肩作战,如果不是李墨之不忿翰帅执掌帅印,在最紧要关头胁裹水军团反叛,只怕大同军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 (5025,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缓兵之计 说明:本章顺序发错了,实际为136章,下一章才是135章。 ===================== “不能攻城!” 斯钦巴日按下十方星火高举的令旗,出声喝止: “姜小橙诡计多端、不可小觑。襄淮城乃是南朝重要粮仓,姜小橙一定万分谨慎,虽然根据探子回报,他几天前已经兵发落枫谷,可这如果是他的阴谋,他半路撤军折返襄淮城,我们贸然攻城,那就是送死!” 斯钦巴日在曾姜小橙手上吃过大亏,不只他本人,就他手下的青狼旗兵,听到“姜小橙”三个字也是谈虎色变。 斯钦巴日一言,令十方星火谨慎下来: “斯钦巴日旗主,您说得不错,万一姜小橙还在城中,我们一旦久攻不下,姜小橙出城追击,我们身后有赤河阻挡撤退,那就真的是进退维谷,死无葬身之地了。” 斯钦巴日和十方星火一合计,决定再等一等,看看城中的细作是否会传出新的消息,至少,等到天亮之后,再决定是否攻城。 阿卑兵临城下的第三天,一切照旧,春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和,城墙上的襄淮守军甚至还产生了几分睡意,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似乎压根没把城外的敌人当回事。 北门按时开启,其它的城门没有开,从北城门外可以望见城内走动的百姓,吆喝声、叫卖声不断传出,此起彼伏。 宴食之时,城北苗家大院响起阵阵唢呐声、鞭炮声、祝福声,都御史姜九黎亲自为新人证婚。 姜九黎嘻嘻哈哈、谈笑风生,不时还和看热闹的百姓嬉闹几句,就像是活泼的邻家小妹,丝毫没有半点官架子。 挤在人群中的漆华,对姜九黎的神态猜不出个所以然。 婚宴上玩起了游戏,姜九黎和襄淮城的百姓嬉闹在一起,在快要输掉比赛的时候,姜九黎甚至还坐在地上耍起了赖。 许大嘴改不了好打听的毛病: “姜大人,襄淮城已经被阿卑大军包围了,大敌当前,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我听说,青狼旗主斯钦巴日,可是有屠城的习惯!” 姜九黎嗤笑一声: “斯钦巴日也配让我紧张?当年沪金城一战,我和哥哥早就教会他夹着尾巴做人,他手下的青狼旗兵,在我眼中就是一群狗兵。” “可是阿卑狼兵大军压境,我们不能轻敌啊!” “你信不信,我带一万人冲出去,就能把阿卑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哥哥另有吩咐,我早就带兵杀出去了!” “可万一阿卑攻进城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屠杀?” “放心,我自有安排,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漆华听了话,心中不免打起鼓来:“城内一切正常,看不到一丝恐慌的迹象,官员和老百姓都跟没事似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如此思量,漆华没有传出攻城的信号。 十方星火从晨时等到午时,整整两个时辰,还没有收到攻城信号,心中逐渐焦躁起来。 这个时候,先锋官向十方星火请示是否攻城、 十方星火斟酌了片刻,说道: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敌军打算重点防守北门,我军佯攻北门、主攻西门,先探一探敌军的虚实,西门的狼兵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磨刀霍霍了,属下按照您的指示,攻城器械全部运到了城西,眼下西门之外驻扎有四万狼兵。” “西门先按兵不动,你先率领五千狼兵从北门冲一下,不过一到城边就撤回来,我要看看城里是什么反应。” 半个时辰之后,先锋官回来了,向十方星火报告: “十方大人,城内确实有埋伏。我军向城门冲过去时,城墙上的守军既不开枪、也不射箭,连城门也没有关。狼兵们冲到城门口的时候,看见正对城门的民宅里,藏有好几门火炮,于是赶紧撤了回来。” 十方星火心生一计,冷笑道: “我要会一会这个姜九黎,看她敢不敢和我对话。” 说着,十方星火来到城下,对城墙上呼喊:“不要开枪,我想和你们的统帅谈一谈,请她上城和我对话,我希望和平解决问题。” 听了兵卒的报告,姜九黎对许太守说:“这是十方星火的阴谋,他想探我们的底,看我将计就计,给他露露底。婚宴继续,别停。” 姜九黎在城楼上一露面,十方星火先是打量了一阵,随即客套道:“原来你就是姜九黎,今日相见,果然是虎兄无犬妹。” 姜九黎轻轻一笑:“有话直说,不必恭维。” 十方星火一指身后黑压压的一片: “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我阿卑大军压境,襄淮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我知道姜小橙不在城中,你手下不过千余人,不可能守得住襄淮城,不如开城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姜九黎拍手大笑: “你真是高看襄淮城了,给你交个底,城中只留有一百火枪兵,而且子弹每人就两发,现在北门敞开,你不信可以进来看看,我借花献佛,去苗家讨杯喜酒给你喝。” 十方星火也是大笑:“姜九黎,你不找苗家办婚宴,我心中反而没底,你这婚宴一开,就说明你心虚,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就是心虚,就是怕你攻城。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主力不是在城西吗?西城墙还有一个豁口没来得及修补,你不妨从那进攻。” “你……” 十方星火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 “你不必故弄玄虚,城,我是一定会攻的,人,我是一定会屠的,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九黎一机灵,吐了吐舌头:“那就没得谈咯,下午茶的时间到了,我先回去吃些糕点,明儿再见!” 十方星火望着天空,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吩咐道:“从城西的主力中抽出五千人,作为先头部队攻入城中,一探虚实、不可深入。” 狼兵从西城墙的豁口处摸上城头,几个狼兵刚露头,就听见“砰砰砰”一连串枪响,几个狼兵的脑袋就开了花。 其他狼兵想趁着守军装填火药的时候,一举冲入城中,却不料枪声并没有停下来,“砰砰砰”,又倒下一列狼兵。 这时候,城墙后隐隐传来叫骂声:“混蛋!谁开的枪?违抗军令,暴露意图,拖下去砍了!” 先锋官觉得城内有诈,连忙下令后撤,将情况禀报给十方星火。 “姜小橙居然研发出连发枪了?” 十方星火手拿一枚特制的子弹,神色既惊讶又嫉妒:“暂停进攻,姜小橙若是还造出了什么其它东西,率领大军在城内等着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说完,十方星火骑着马,拿着望远镜,绕着襄淮城跑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城墙上的动静。 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多,一个个有说有笑,腰间挂着的子弹袋,沉甸甸的。 北城门依然开着,西城墙的豁口也没有堵上,那些佯攻战死的狼兵,尸体仍然躺在城下,身上的枪和子弹都还在,没有被敌军取走。 心中惴惴不安,十方星火又围着城墙转了两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吩咐狼兵喊喊话,打打冷枪。 阿卑军营之中,乌日娜揶揄道:“十方阁主,不敢攻城啦?” 十方阁主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 斯钦巴日问道:“星火,你也认为姜小橙藏在城中?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十方星火答道:“即使姜小橙不在城中,襄淮城也一定有诈,想诱使我们贸然攻城。” 十方星火与斯钦巴日议论起来。 “大军压境,姜九黎可以装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但不可能所有的兵卒和百姓都有这个心理素质。” “此外,阵亡的狼兵尸体就在城西豁口处,但城内守军并没有将其身上的枪和弹药取走,说明襄淮守军并不缺乏火器。” “而且,根据探子回报,襄淮兵曹从城西码头拉回了七十箱弹药,在襄淮中满大街炫耀。” “这七十箱弹药最多只有五十箱是真的,其余的应该是空箱子,如果姜九黎真有七十箱弹药,她一定会凑满一百箱,毕竟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 “不错,若是五十箱弹药都是连发枪的子弹,我军一旦攻城,势必伤亡惨重,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不如先暂时撤军吧?” 阿卑兵临城下的第四天,天还未亮,十方星火率领狼兵向北撤去。 襄淮城内锣鼓喧天,把全城的百姓都惊动了,百姓们纷纷跑出家门,要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此轰动。 东方刚刚泛白,襄淮城所有的店铺都被叫开了,施少府带着一众小吏,将城中所有的酒肉都买走了,要大摆庆功宴,庆祝阿卑撤军。 小吏沿街敲锣打鼓:“阿卑撤军,许太守下令全城庆祝,每家每户赏粮一石,请各位百姓前往官衙,排队领取。” 消息一出,不到半个时候,官衙之外就挤满了人。 许太守激动地说道: “阿卑围了襄淮城三天,愣是不敢攻城,经探子回报,阿卑已经在赤河登船,准备撤回北岸。这一切,都要感谢全城百信的配合,否则,绝对骗不过阿卑。” 一时间,欢呼声四起。 赵兵曹插话说: “这都多亏了都御史使的是空城计,襄淮守军都随姜少傅出征了,城中守军不过千余人,可御史使却假装城中守军还驻扎在城里,其实,就是火器营的千余个兄弟在城里反复跑了上百趟。 姜九黎得意道: “其实火器营的士兵每个人只有几发子弹,在阿卑佯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打完了子弹。为了迷惑敌人,我们拉了七十箱空弹药,让阿卑以为我们补充了弹药,子弹袋里面全身树枝,阿卑却信以为真,不敢向我们进攻,真是太好笑了。” 许太守接过话来: “都御史计策虽妙,但如果没有全城的百姓配合,我们也没办法成功骗到阿卑。为了感谢全城的父老乡亲,我决定每户发一旦粮食。由于百姓太多,今天先登记造册,明天按序到粮仓领粮。” 一众百姓再次欢呼起来。 挤在人群中的漆华,气得七窍冒烟,急匆匆地赶回家中,一下放飞了上百只脚上拴红带的鸽子,他要通知阿卑攻城,把这群玩弄自己于鼓掌上的人全部杀光,狠狠地出口恶气。 十方星火看见从襄淮城中飞出的鸽子,狠狠地捶打着桅杆: “怎么现在才送出情报!” “报!姜小橙带走的襄淮城驻军,仍然驻扎在落枫谷,正在招安武林人士,至少要三天后才能拔营返回。!” 两天之前,十方星火派出探子,探清姜小橙是否真的兵发落枫谷,探子来回奔波,终于从落枫谷赶了回来。 十方星火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在河谷森林,他被姜小橙愚弄了,这次在襄淮城,又被姜九黎给愚弄了,他狠狠地捶打桅杆: “掉转船头!攻下襄淮城!城破之后,将所有人全部活活烧死,一个不留!” 很快,阿卑大军重新出现在了襄淮城之下,正要攻城之时,姜九黎出现在城上喊话:“十方阁主,先不要攻城,我有话和你说!” 十方星火正在气头上,愤愤地喊道:“说个屁,等我攻进城之后再说,下令,从城西豁口进攻,半个时辰之内拿出襄淮城!” 这时,城头上又传来姜九黎的喊话声:“十方阁主,你先不要生气,我奉命坚守襄淮城,欺骗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为上将,要不给个投降的机会。” “攻城!攻城!” 十方星火此刻只想用鲜血染红襄淮城的城墙,根本不想和姜九黎废话,更不想给她投降苟合的机会。 “慢着!” 斯钦巴日拉住了十方星火:“先别攻城,听听这个鬼丫头说什么,如果她老实开门投降,我们不用破坏襄淮城的城防,也好防御南朝的反攻。” “好,等我进了城在慢慢收拾他们!” 十方星火强忍怒火,骑马来到城下不远处:“姜九黎,你若是真心投降,现在就打开城门,我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不要再和我耍什么花样。” 姜九黎委屈巴巴地说道: “既然你识破了我的空城计,我也不隐瞒了,城中确实只有一千守军,我可以开门投降,但是有两个请求。” “快说,你只剩半柱香的时间了!” “第一,阿卑进城之后,不能伤害百姓,更不能屠城!” “好,只要他们接受我阿卑的统治。” “第二,打开城门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保证襄淮城中的主要官员,尤其是太守,在投降阿卑以后,能够得到相同品级的官职,哪怕虚职也行,这样,我好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开门投降。” “没问题,狼主一向求贤若渴,若有真才实学,加官进爵不再话下。” “成交,你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去转达消息,劝他们投降阿卑。” “不行,时间太长,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就攻城。你信不信,我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攻下襄淮城。” “信!信!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我现在就去劝他们投降。” “你若是敢跟我耍花样,我进城后,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半个时辰很短,但十方星火却感觉像等了一天一夜。 还差一会才到半个时辰,十方星火却已经不耐烦了,命人向城中喊话:“让姜九黎马上打开城门,否则我就攻城了!” 城上的守卫回答道:“都御史已经成功说服许太守投降,正在赶来打开城门,请耐心稍后片刻,千万不要误伤了友军!都御史说了,等你们进城之后,一定大摆宴席,好好招待诸位朋友。” 十方星火感到受骗了,但还是寄予了一线希望,毕竟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就能名扬天下了,于是咬牙切齿,暗自骂道:“等我进了城,一个不留。” 最后期限已过,城墙上不但没有回音,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整个城静得像座死城。 十方星火知道自己又被愚弄了,姜九黎用的是缓兵之计。 十方星火破口大骂姜九黎不守信用:“攻城!攻城!半个时辰之内攻下襄淮城!不管是民是兵,一个不留!” ===================== (4742,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空城之计 说明:本章顺序发错了,实际为135章,上一章才是136章。 ===================== 襄淮城的守军不过区区百余人,而阿卑狼骑则是浩浩荡荡而来,姜九黎称有办法让阿卑不敢攻城,屋内的一众官员,第一反应不是惊叹,而是惋惜,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吓傻了。 看见众人神情颓丧,姜九黎小手一拍桌案: “嘿嘿嘿,回过神来!大家想要脚底抹油,我也不怪大家,毕竟你们没看过三国演义,也不知道空城计,更不认识诸葛亮,不过你们总该认识我哥吧?” “姜少傅名震天下,下官自然认识。” 众官员不约而同的说道,抬头望向姜九黎。 姜九黎得意洋洋地说道: “当年沪金城一役,我哥以少胜多,打得斯钦巴日屁滚尿流,杀得阿卑狼兵哭爹喊娘,如果敌军知道我哥还在城中,一定心惊胆战,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攻城?” 许太守有些困惑:“只是敌军统帅乌日娜,早就知道姜少傅分兵去了落枫谷,难道姜少傅还有一分为二的本事不成?” 姜九黎嘿嘿一笑: “乌日娜与我哥约定,共同发兵落枫谷,她能够欺骗我哥,难道我哥就不能欺骗她了吗?我准备利用这一点来迷惑乌日娜,制造一系列假象,让她误以为我哥根本没有率军前往落枫谷。” 说着,姜九黎屏退下人,随即招手,让众人靠近一些: “我哥走之前说过,三天之内必定返回襄淮城,我们只要让乌日娜犯几天迷糊,就一定能够守住襄淮城。只是要演好这出戏,必须严守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半个字,包括诸位的家人,要想真的一样说,真的一样做。” “没问题!但听都御史安排。” 许太守带头表态:“这是性命悠关的大事,若是走漏了风声,全城百信的脑袋都得搬家,我们都知道轻重!” 姜九黎忖量了一番,接着说道:“这场戏,我们是主演,全城的百姓则是群演,没有百姓的配合,这出空城计也演不成,我打算这样做……” 众人听不明白主演、群演,但是看到姜九黎成竹在胸的模样,目光中都充满了期待,心想虎兄焉有犬妹。 “赵兵曹,库中还有多少支火枪,我哥造得那种连发枪。” “连发枪还有很多,可是这子弹是特制的,库中没有多少弹药。” “空弹药箱总有吧?” “有,有好几百个空弹药箱呢!” “好,你拿出三百条连发枪,再找出一百个空弹药箱,不,不能太多,七十个就行,再找七十个麻布袋,填满石块,分别装进这七十个弹药箱里。然后,你安排些人今晚出城,到西渡口的码头候着……” “好!下官明白,要假扮运输弹药的部队。” “明天‘弹药’运来之后,让兵卒找些子弹壳、木棍、木块之类的东西,把子弹袋都塞满,挂在腰间,让百姓们看到守军弹药充足。还有,赵兵曹,让兵卒辛苦一下,今晚上秘密集合……” “原来如此,好!妙!我即刻安排下去。” “下一步,邱佐丞。”姜九黎看着邱佐丞:“高庙酒肆的掌柜,就是你说的那个细作漆华,先不要惊动他,我还要靠他传递情报呢。” “许太守,你的任务最重!” 姜九黎转向许太守,说道: “我估计敌军明天就会围城,先找些人把四面城墙的豁口都修补一下,但是西城墙的那个缺口留着,我自有妙用。” “此外,敌军围城的时候,城内所有的店铺都要正常营业,最好再找几个家里有喜事的大户人家,一定要大操大办,我还要亲自参加,代表官府聊表心意。总之,要让百姓坚信,官府有信心守住襄淮城。” “还有就是城西的粮仓不准任何人进入,派人守住大门,同时安排些士兵真枪实弹,将通往粮仓的路口全部封锁,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襄淮城守军隐匿到了粮仓之中。” “最后在城中四处张贴布告,让百姓知道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守城准备,告诉百姓们,一旦敌军攻城,千万不要出门,以免被流弹误伤。” 说到这个地方,姜九黎提醒道: “许太守,最为关键之处在于,你要想办法把我哥没有去落枫谷,而是领兵躲入粮仓的消息传出去,最好是让坊间的百姓相互传播,这样可信度才高,也更容易让敌人布置的细作上当。” 许太守一拍手:“这事好办,我将这消息告诉许得志,不出半响,姜少傅还在城中的消息,整个襄淮城就全都知道了!” 姜九黎有些莫明其妙。 赵兵曹笑了笑,向她解释道: “都御史有所不知,许得志绰号许大嘴,是襄淮城出了名的传话筒,因为和许太守沾亲带故,自诩为消息灵通之人,啥事都会抢着打听。事情一进许大嘴的耳朵,他就会四处传播,还喜欢添点枝、加点叶。” 许太守也是无奈摇头: “我这个远方亲戚,若是再喝上两口,甚至会走上几十里地,四处找人唠嗑。还别说,许大嘴碎碎念的事,大家还真愿意听。” “许太守,你这亲戚不去当狗仔可真是可惜了。” 姜九黎一乐,又对施少府吩咐道: “你每天拂晓之时,见街上有零稀的百姓走动时,便偷偷摸摸地往粮仓送几车熟食、菜叶,就像是里面有很多人等着吃饭似的。另外,你还要和户曹配合,动员城中的青壮百姓,加入到守城之中。” “都御史放心,下官一定完成任务!” “总之,这出戏需要各位配合好,任何人都不能出半点差错,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一旦哪个环节出现疏漏,结果都只能是城破人亡。” 空城计布置妥当,姜九黎为众人打气: “我们放出去的消息,要是能让百姓相信,乌日娜就分不清真假。只要能迷惑她两、三天,我哥就会从落枫谷回来,大部队也会赶到,那时,我们就能彻底消灭敌军,为无数的冤魂报仇。” 日落西山,从城东的军械库中驶出一驾驾马车,马车上堆满了麻袋,在街上晃悠了一圈之后,从西门出了城。 这会天色已晚,襄淮城万籁俱寂,天上没有月亮,也听不到风声。 被窝中的襄淮百姓隐约听到,从城南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和马蹄声,这是一支队伍,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支队伍沿着十字街跑了一阵之后,就朝城西的粮仓方向奔了过去,过了一会,又一支队伍也从这条路上跑过…… 一又一支,最后,一切安静下来。 奔跑声惊醒了不少百姓,他们有的打开门缝向外望去,有的掀开窗帘向外窥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庙酒肆之中,正在和阿卑探子喝酒吃肉的漆华,同样被这阵阵的奔跑声给惊动了,他急忙吹灭灯火,往窗外望去,朦胧中,看见一列队伍整齐划一的跑过。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又一列队伍过去了,漆华连忙披上袄子走上街道,看见队伍朝城西而去,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 今日白昼,阿卑横渡赤河以后,为保万无一失,派来探子,要漆华配合探子调查清楚,襄淮城中究竟有多少驻军、多少粮草,以及姜小橙到底有没有发兵落枫谷。 漆华将掌握的消息告诉了阿卑探子,本打算后半夜送探子出城,可刚才发生的事,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让探子缓一步再走,想进一步弄清楚状况之后再说。 阿卑兵临城下的第二天,许太守“恰巧”微服私访,从许大嘴的宅门前路过,肥头胖耳的许大嘴“嗖”地从宅院中蹿了出来,拦住了许太守,硬是把许太守拉进了宅院里,神秘的问道: “二叔父,昨晚出啥大事啦?部队大半夜的还在跑街,是不是阿卑要准备攻城了?能守得住吗?” 许太守漫不经心地答道: “没啥事,若真的有大事,我也不能告诉你。” “二叔父,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亲戚,有啥事不能告诉我?” “你这个大嘴巴,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我要是告诉你了,就等于告诉全城的百姓了。” “二叔父,你还不了解我吗?小事我爱和别人瞎掰,大事我向来守口如瓶。” “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是你侄儿,你不信我,还能信谁?” “这事关系全城百姓的安危,你可千万不能到处乱说!” “我也是城中百姓啊,叔父你也得关心侄儿我的安危,不能瞒着我呀!” “行了行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要是别人知道了,就是你的嘴大。” “二叔,你倒是快说啊,你都急死我了!” “是这么回事,襄淮城乃是产粮重镇,万不能丢,姜少傅假意发兵落枫谷,想引诱阿卑攻城,再一举歼灭阿卑。而且……算了,军中机密就不能告诉你了。” “二叔父你看你,说话说一半,而且什么?。” “这是军中机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也最好别知道,不然,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好好,我不打听。二叔,晚上到我家喝两杯?” “看情况吧。我现在得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办。对了,城北苗员外的嫡子,明儿要娶媳妇,你记得去凑个热闹。” “阿卑倘若攻城,就是从城北攻起,他还有心思取媳妇?” “你管那么多干啥,官府为感谢苗员外这些年的善举,准备了一些彩头,发给凑热闹的百姓。” “彩头,啥彩头,是银子吗?” “你怎么这么烦人呢,什么事都要问。” “凡事要问清楚嘛,要是阿卑攻城,苗家还娶亲吗?” “你爱去不去,我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给你交个底,我走了。” “我肯定要去凑热闹,有彩头的事我能不参加吗?” 许太守前脚刚走,许大嘴后脚就出来了,他提着两坛酒,兴高采烈地直奔老丈人的家。 没过多久,整个襄淮城就传开了,襄淮城守军根本没走,躲在城内粮仓中,要制造襄淮空城的假象。 漆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前往城西粮仓,想要一探究竟,可走到粮仓前的路口时,却发现路口被兵卒封锁了,还用几根拦马桩设了路障。 没办法继续上前,漆华只能探着耳朵,隐约听到粮仓中传出阵阵马匹的嘶鸣声。 这时,漆华看见施少府带着十几个兵卒,推着几辆小车进了粮仓,推车上的几个袋子里,似乎装的是菜叶和熟食。 漆华想弄个明白,还没等靠前,就被兵卒给拦了下来:“前面那个人,粮仓丢了粮食,官府正在调查,你换条道走。” 回去的路上,漆华看见前面闹哄哄的,挤上前一看,只见一驾驾马车上,装着好多弹药箱,上面还有十门锃亮的火炮,以及数百条他从未见过的火枪。 漆华急忙点点了,掰指速算,一共七十个弹药箱。 马车的最前列是赵兵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左右之人说道:“我赵某人的面子大吧,许太守讨不来的,我讨来了!有了这七十弹药,火器营的兄弟,每个人都能发满满一包子弹。” 漆华马上赶回酒肆,把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阿卑探子,并和探子员定好了暗号,如果看见脚上拴红带的鸽子,或者是晚上放烟火,说明城中无诈,可以攻城,如果不见鸽子不见烟火,千万不能贸然攻城。 阿卑探子想办法离开了襄淮城,赶回去报信去了。 这一天下午,阿卑的先头骑兵分队出现在襄淮城外,不停地绕城奔跑,时不时向空中放几枪。 黄昏时分,黑压压的阿卑主力部队出现,有七、八万人,将襄淮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晚上,堆堆篝火在城外围成一个火环,阿卑狼兵喝酒吃肉打冷枪,等待着冲锋的号角。 襄淮城墙上一片黢黑,毫无动静,但黑暗的角落里,却有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阿卑的一举一动。 围城而不攻,十方星火有一些不悦。 当年河谷之战,姜小橙将十方星火作为诱饵,害十方星火差一点丧命,这个仇,十方星火一直记着: “公主殿下,姜小橙兵发落枫谷,眼下襄淮城就是一座空城,你为何迟迟不下令攻城?一旦我们拿下襄淮城,姜小橙带出去的守军便无家可归,若是打起野战,我阿卑狼骑可就无往不利了。” 乌日娜见十方星火心急,心中窃喜,旋即将令棋递到十方星火手中:“十方阁主,请!” 十方星过接过令旗,竟兴奋地有些手颤:“攻城!” 姜小橙的梦?(15) 暮色渐浓,飞艇也已经鼓起来了,但拉着飞艇的几根绳子还是松松的,看来即使什么都不挂,飞艇也不会飞得太高。 姜哲翰绕着飞艇走了一圈,正看着,一个李墨之的亲兵跑了过来: “姜参谋,李将军请你过去。” 李墨之就在附近,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青龙军士兵。 姜哲翰打马过去,向李墨之行了一礼道: “李将军,哲翰有礼。” 李墨之顶盔贯甲,一杆长刀搁在马前,极是威武。 看着姜哲翰,李墨之微微一笑道: “姜参谋,你伤势如何?” “没什么大碍。” 虽然姜哲翰嘴上说没什么大碍,但他的右臂还在隐隐作痛,看来力量只及得没负伤时的一半。 李墨之又笑了笑: “来,看看我选出的敢战士。韩尚武,过来见过姜参谋。” 韩尚武的个子很小,不仅是他,五个敢战士都是小个子,每个人都相当精悍,可是要靠这五个人去炸毁那两门轰天炮,姜哲翰觉得把握不大。 当着李墨之的面,姜哲翰也不好多说,只是向韩尚武表达敬意: “韩将军赤心为国,真是我大同军的忠勇战士。” 这五个敢战士定是有去无回,韩尚武却似毫不在意,笑道: “为国牺牲,是我大同国公民应尽的义务。李将军,请你等着好消息吧。” “好。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 再过一个时辰,念卡关上下定会死尸遍地吧。 姜哲翰心头一阵烦乱,出发时他也觉得为国牺牲,在所难免,在军校中老师同样说过,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所以他出手也毫不留情。 可是,敌人究竟是什么?杀死敌人,究竟又能换来什么? 如果大同国必须建立在千千万万的死尸上,那这个大同国又算什么?和家天下的旧社会又有什么不同? 李墨之自然没觉察到姜哲翰在想这些,只是对韩尚武吩咐: “韩将军,你速去准备。一旦炸毁轰天炮,全军就会立刻冲上,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韩尚武行了一礼,向那飞艇跑去。 因为飞艇升力不够,所以下面根本没有装吊篮,只是用绳子编了几个绳网,可以让人坐在上面。 此时飞艇已鼓足热气,下面的火堆也已将烬,军中只点着一些小小的火把,映得人脸上忽明忽暗,恍如鬼魅。 李墨之仰头看了看天空,笑道: “老天助我!今天无星无月,正是奇袭的良机。” 天际省很少下雨,但现在却浓云密布,看样子即将有一场暴雨。 如果暴雨来临,大同军的攻势更难进行,但现在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飞艇在空中飞时又是无声无息,即使到了城头敌人也未必会发现。 姜哲翰也看了看天空,夜已渐深,黑得如同一个深潭,深不可测,有多少人会在今夜死去,他都不敢再想了。 这时,姜哲翰眼前一亮,只见远处有一个亮点划过。 是流星吗?他有些诧异,可是这亮点是从念卡关后面从下而上划过的,升到中天才灭掉。 李墨之见到这亮点,大笑道: “好,敢战士,出发!” 韩尚武他们五个敢战士跳上了飞艇,下面有士兵砍断系绳,飞艇缓缓升起,姜哲翰忽然心头一亮,问道: “李将军,有奇袭队到了念卡关后方了?” “你终于猜到了?” 李墨之也似吃了一惊,却更有几分欣慰: “这几天我天天斟查地形,听木格村的村民说有一条绕到念卡关后的小道,今天方才发现。哈哈,谢国良的八百人已经顺利转到背后,只要念卡关上战火一起,他们立刻冲上,到时候就算是那两门轰天炮没被炸掉也不用怕了。” 姜哲翰恍然大悟,直到此时才算明白李墨之真正的用意,飞艇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佯攻,真正的手段是那八百人的奇袭队! 计策的确是好计,可是这种行险突袭之计实在太冒险了,胜则大胜,败则大败,而且损失也会很大。 姜哲翰说道:“可是,谢将军的奇袭队人数不多,很难得手。” 李墨之答道:“所以才让肖鹏程正面强攻,将五行师的主力都聚在念卡关上。” 姜哲翰心头越来越寒,李墨之为了掩饰其用意,竟然要全军进行强攻,只怕谢国良的奇袭队得手之前,大同军先会有巨大伤亡。 姜哲翰叫道:“那样一来,只怕肖将军的部队会伤亡惨重!” 李墨之正色道:“为了大同国,牺牲在所难免。” 他说完这一句,又补了一句道:“姜参谋,一个军人便是要铁石心肠,大同国的战士为国牺牲,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听着李墨之连着说了两个“死”字,姜哲翰额头的冷汗都已沁出来了,李墨之的计策丝毫不顾士兵的死活,对敌人也同样毫不留手,这一战,不论是胜是败,战死者定会数以千计。 “姜参谋,攻破念卡关后,我将火龙车队付与你指挥。好好杀敌,不要辱没了你爹的英名!哈哈。” “这是李墨之送给我的功劳吧。” 姜哲翰想着,火龙车开道,烈火熊熊,五行师根本无法阻挡,只怕会不留孑遗,他正想推辞,李墨之喝道: “来人,将那犯军带上来,祭旗!” 姜哲翰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李墨之的两个亲兵已押着一个士兵过来了,李墨之看了看四周,喝道: “犯军叶雄,你知罪吗?” 那叫叶雄的士兵被绑得结结实实,一下跪倒在地,哭道: “李将军,我家里有妻儿老小,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李墨之脸色铁青,喝道: “为国牺牲,军人天职。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来人,将我的大旗拿来!” 叶雄吓得嘶声怪叫起来: “李将军,饶命啊!我愿充当敢战士,再不敢逃脱了!” 姜哲翰这才明白,这叶雄定是被点为敢战士之后,临阵脱逃被抓回来的,他想出声为叶雄求情,但一见李墨之须发戟张的样子,已吓得不敢说话。 “晚了!” 李墨之怒喝一声,操起大刀,猛地一刀劈下。 叶雄还待挣扎,但这一刀如雷霆万钧,刀光一闪,叶雄的头颅直飞起来,鲜血狂喷而出,尽洒在李墨之马前的战旗上。 李墨之斩了叶雄,从掌旗官手中接过沾血的大旗,在空中挥了一挥,大喝道:“全军勇士,大战在即,临阵退缩者,皆依此例,斩!”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青龙军全军一个立正,低低道:“遵命!” 姜哲翰就站在李墨之身边,有几滴血洒在了他的脸上,有一滴还溅在他的嘴角,他伸手抹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咸的,他想着,鲜血的滋味都一样吧,不论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 “那是什么?!” 一个五行师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 前方五六丈外的空中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在移过来,太大了,又是黑色的,隐没在暮色中,看上去只是个影子而已。 “是乌云吗?” 一个军官拿起望远镜看了看。 这望远镜其实也看不清楚,晚上更没什么用处了,看上去有些像云,但如果是云的话,未免太低了。 这军官打量了一下,忽然变色道: “放箭!快放箭!那是飞艇!” 这军官是个老兵,经历过当初的玄武军之败,对飞艇心有余悸。 正靠在城墙边休息的五行师士兵闻听此言,纷纷跳了起来,弯弓搭箭,向这团黑影射去。 箭矢到处,却只听得“噗噗”之声,箭头像刺入了什么极软的东西,这团黑影仍是极快地移过来。 这时杨云山已经冲了出来,叫道: “什么?李墨之那王八蛋攻来了吗?” 那军官正在搭箭,也不回头,叫道: “杨将军,是飞艇!是飞艇!” 杨云山心头猛地一沉,诗翰的指挥甚是得力,敌人步步计划都被她看透,因此杨云山也极是信任诗翰的眼光,听诗翰说在天际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那定是飞不起来。 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惊呆了,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败时的现场,连忙叫道: “快,快将翰帅和冯健都叫出来,快点!” 五行师中,冯健的排名原本就比杨云山高,但五行师退到此处,冯健自知将才不及杨云山,甘愿听杨云山指挥,因此杨云山向来对冯健直呼其名,可是到了此时,杨云山也只觉茫然无措。 诗翰也会失算啊,杨云山只觉心头像有一阵绞痛。 当初五行师经历了那一场灭顶之灾,他和冯健这两个仅余的统领,知道自己在士兵心目中百战百胜的神话已被打破,为鼓舞士气,他将帅位让给了诗翰,希望能将诗翰竖成第二个翰帅。 可惜,虽然诗翰的将才和武功都大为不俗,但她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个翰帅。 飞艇飞得很快,五六丈的路瞬间便至,此时已到了城头。 离得远时还看不出什么,到了近处才发现这飞艇的真正体积,鼓足气之后,几乎将念卡关的城头都掩住了半个。 五行师士兵还在不停地放箭,飞艇上已密密麻麻地扎了许多箭矢,但一时半会还掉不下去。 突然,飞艇下方有火光一闪,杨云山心中一寒,叫道: “快伏倒!” 一看到这情形,他便知道飞艇在投掷炸弹了。 话音刚落,一个火球已直直落了下来,“轰”地一声巨响,五行师士兵被炸得纷纷倒地,几个未及逃开的被炸得浑身是血。 杨云山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心道: “完了,五行师完了!” 当初的玄武军正是败在飞艇的轰击之下,现在仿佛重新回到那时,饶是杨云山心雄万夫,此时还是有些发抖。 正在惊慌,忽然听得诗翰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慌,他们不会有多少炸弹的!” 从飞艇上忽然又落下了几个黑影,这几个黑影是用绳子挂着的,杨云山吃了一惊,暗道: “这是青龙军的新式炸弹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诗翰已喝道: “挡住他们,那是敌军!” 从飞艇上下来的没几个人,一到城头便冲向左边的轰天炮。 杨云山心头雪亮,恍然大悟,他虽然一时惊慌失措,却立刻恢复过来,一把抽出腰刀,叫道: “快守住轰天炮,将这几人杀了!” 说着,他向前飞奔而去。 青龙军竟然会派这样的敢死队冲上来,杨云山大感意外。 此时,敢战士已在与炮手接战,那几人个个本领高强,念卡关上的炮手却不擅格斗之技,十来个人竟然挡不住这几人,已被他们格杀了三四个,其余几个仍在死战不退。 突然,有一个敢战士已冲到了炮前,正在往炮口里塞什么东西。 杨云山心中大急,吼道: “快上,一个也不要放过!如果轰天炮被炸,那大同军定要全军猛攻了。” 杨云山冲在最前,有一个敢战士迎上来挡住了他,这人枪法出色,杨云山用的却是短兵,连冲了两三回仍然冲不过去。 眼见另外一个敢战士已往炮口里塞好了东西,正取出火镰来打火,杨云山再忍不住,叫道: “给我杀!给我杀!” 只是虽然他喊声如雷,且五行师士兵众多,但在敢战士死战之下,一帮人就是冲不过去。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冲来,杨云山被冲得扑倒地,待他爬起身,却见左方那门轰天炮的炮筒已被炸裂,边上的几个士兵都被震得口鼻流血,那个塞火药的敢战士更是炸得连渣都不剩。 “敌人是在拼命啊!” 杨云山心中骇然,虽然这支敢死队只有五个人,但他们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较而言,五行师的士兵就少了这份赴死的勇气。 “没想到李墨之手下竟然还会有这等死士!” 杨云山不禁打了个寒战,也不再恋战,眼见剩下的四个敢战士急速向右方插去,他嘶声叫道: “守住右方!” 左炮已被炸毁,绝不能再失掉右边那一门了。 敢战士比五行师士兵的反应更快,正冲向右边,他们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在乎敌人的阻截,五行师措手不及之下,被两个敢战士挡住进攻,让另外两个冲破了包围。 眼看那两人正要冲到炮前,忽然从暗中刺出一条长枪,一枪将冲在最前的一个敢战士刺倒。 这敢战士悍勇之极,一枪被刺中左肩,居然也不挡,伸出右手便去抓向枪头,枪尖忽然一缩,再次刺出,又中他前胸。 哪知这敢战士不退反进,重重踏上一步,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一把抓住枪杆,对边上那人叫道: “快上!” 右边的炮前已拦了十多个五行师士兵,虽然这个敢战士殊死一拼,但另一个还是冲不过去,他眼见冲不过重围,从背后解下了一个小包,一下点着了,挟在肋下便冲。 杨云山已率领诸军将前两个挡路的敢战士砍翻,急忙赶过来却看见这等情形,吓得脸色煞白。 他看得清楚,发枪刺中那敢战士的正是诗翰,但那敢战士这等以命相搏,虽然未必能炸掉轰天炮,但却能将诗翰炸伤。 杨云山正待失声大叫,诗翰背后忽然转出两人,当先一个手持长剑,高高跃起,一剑下斩,将那敢战士的右臂齐肩斩断。 另一人手持长刀,正是冯健,刀面横着从下拍上,“啪”一声,那敢战士手中的火药包连同一条断臂高高飞上,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杨云山心中方才一宽,却觉眼前一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冯健力大无比,那火药包被他拍得飞上了足有十余丈才炸开,已是伤不了人,但空中还有一个正颤颤下落的飞艇,火药包一炸开,飞艇被炸出一个大洞,整个落了下来,将念卡关上的众人全都罩在了里面。 杨云山吓了一大跳,伸出腰刀来割了个口子,钻了出来,四处寻找,大声呼喊: “翰帅,翰帅!” 诗翰被那飞艇罩在了里面,也已割破了皮囊钻出来,她听见杨云山的声道,连忙叫道: “杨将军,让诸军不要慌,敌人马上就要攻来了!” 杨云山心头一凛,方才城头轰然作响,他的耳朵也被震得不住耳鸣,此时定了定神,果然听得城下已起了一片杀声,他叫道: “大家出来,准备交战!” 轰天炮被毁掉了一门,幸好还有一门。 杨云山身经百战,虽然大同军的进攻大出意料之外,他仍是在极短的时间便定下神来了。 此时,城头上足足有千余士兵,被飞艇盖住的只不过几百个,旁人正在帮忙让里面的人出来,听见杨云山的命令,许多士兵立时冲到城边,准备守城器具。 不一会,诗翰和冯健都已出来了。 杨云山正指挥士兵将滚木炮石备好,还有一门轰天炮也正被清理出来,准备发射,只是本来这两门轰天炮轮番轰击,威力极大,现在少了一门,威力自然大减。 杨云山见诗翰走到城边,站直了行了一礼道: “翰帅,末将失策,被敌军得手,望翰帅责罚。” 诗翰叹了口气,说道: “杨叔叔,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想到。” 诗翰算定大同军的飞艇只是引诱己方出战的工具,却没想到大同军居然会真的用上,心中也是又惊又悔,一张脸已白得全无血色。 杨云山在雉堞上重重一拍: “放心,就算少了一门轰天炮,有我姓杨的在,李墨之那小子绝对攻不进来!” 诗翰却没有杨云山那样自信,李墨之的手段已经让她越来越为忌惮,虽然李墨之也不是算无遗策,但她实在不敢说李墨之是真的计尽于此了。 可是,诗翰最忌惮的还不是李墨之这种花样百出的奇计,与奇计相比,大同军不顾伤亡地正面强攻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大同军的兵力远在五行师之上,不用任何计谋,只要强攻,只要肯牺牲,念卡关一定守不住的。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同军用的正是这个最笨,也最有效的计策,那些出人意料的计谋只怕尽是些花架子,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炸掉两门轰天炮后强攻吧。 “我被李墨之牵着鼻子走了!” 诗翰一阵恼怒,她方才还在为与李墨之斗智占了上风而心喜,岂料大同军最强的攻势转眼即来。 诗翰也很清楚,以五行师的实力,此战必败无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军远遁,放弃念卡关。 五行师熟悉地形,只要还有一战的实力,且战且走之下,大同军定然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可是,这个计划杨云山是绝不会同意的,冯健也多半不会同意,便是五行师上下将士,多半也不会赞同。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冲上城头,叫道: “翰帅!翰帅!” 这士兵极是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跤摔在诗翰跟前。 冯健一把扶起他,问道: “出什么事了?” “后方……后方有敌人杀出来了!” ===================== (5696,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比试胜出 “攻城!” 十方星火一声令下,憋了一肚子气的阿卑大军,如洪水猛兽一般扑向西城墙的豁口,虽然豁口处临时堆起了一些破木头,但根本不可能挡住攻势汹汹的阿卑大军。 不一会儿,阿卑大军的先头部队,全部涌入了襄淮城中,襄淮城果然是一座空城,不仅没有守军,连百姓都没有,街道冷清、门口罗雀。 “人呢?” 率先冲入城中的十方星火一脸惊愕,没有守军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没有百姓,却让他大感意外! 就在这时,城西豁口的城墙之上,出现了大量守军,将一桶又一桶的铁水浇灌向豁口,顷刻,豁口变成了铜墙铁壁,将十方星火所率的先头部队,阻隔在城墙之内。 霎时,一间间民宅之中,冲出大量手持连发枪的守军,子弹像雨点一般撒向狼兵,不计其数的火雷,也在狼兵之中炸开了花。 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人打,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一大片的狼兵当场就命丧黄泉。 十方星火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吓傻了,姜九黎玩得到底是不是空城计?襄淮守军为什么在城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方星火彻底糊涂了。 “哼,中计了!姜小橙想把我们分而歼之。” 十方星火身旁的随从开口说话,此人竟然是胃土雉假扮。 但见胃土雉手指微动,倒地的狼兵瞬间复活变为尸傀,其身散出的阴森之气,要比当日在偃家院落,大陵操控的尸傀强上百倍。 尸傀大军正欲拔刀杀戮,但见一道白光闪过,顷刻,尸傀大军全部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师叔,你终于赶到了!”人群中的童百战疾声高呼。 这道白光正是童百战的师父,星宿参水猿 姜九黎苦苦拖延三日,正是为了等待参水猿到来,否则,若是胃土雉动起手来,襄淮城守军恐怕就伤亡惨重了。 参水猿一指胃土雉:“胃宿,谷主有命,星殒谷不得干涉江湖之事,更不得干涉朝廷之事,你和昴宿胆敢公然违抗师命?” 胃土雉对参水猿的出现颇感诧异,他面露难色,左右看一眼,匆匆说了声:“参宿,有什么事,回谷再说!” 说着,胃土雉拿出一枚特制的九霄环佩,轻轻将其捏碎,然后抓住十方星火的肩膀,两人扭曲如螺旋,很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参水猿同样拿出一枚特制的九霄环佩,轻轻将其捏碎,紧随胃土雉返回了星陨谷,要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个时候,粮仓的大门开启,姜小橙率领主力部队杀出,踏着千万狼兵的尸体,浩浩荡荡地扑向城西。 乌日娜和斯钦巴日,看见从西城门冲出来的不是十方星火,而是姜小橙,彻底傻眼了:“姜小橙不是还在落枫谷吗?” 姜小橙的先头部队,正是在落枫谷降服的一帮武林人士,这些武林人士虽然称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对付起普通的狼兵,那也有以一敌百之勇。 斯钦巴日的护卫武艺虽强,拼死血战护送他逃离,但终究溃不成军,以五万狼兵的生命作为代价,掩护乌日娜和他登上了北渡的小船。 渡江北逃的乌日娜,怎么也想不明白,半天之前,姜小橙还在落枫谷,为什么转瞬之间,就从襄淮城中杀了出来? 击退了阿卑大军,襄淮城中开起了庆功宴,众人举杯欢庆。 “姜公子真是料事如神,猜到了乌日娜合作是假,进攻襄淮城是真,早做准备,化解了阿卑的阴谋。” “这次多亏了万姑娘,在落枫谷守株待兔,将阿卑派来的探子全部捉住,让我军的探子传了假消息回来。” “怎么没人夸我呀,要不是我设下真假空城计,拖延了阿卑三天,哥哥哪有时间从落枫谷赶回来,躲回襄淮城中,将阿卑大军一分为二,阻隔在城内、城外,分而歼之。” 姜小橙端起酒,向童百战说道: “童大哥,这次多谢你,及时找来了参宿助阵,喝退了胃土雉,否则,若以我襄淮城寻常士兵之力,恐怕挡不住阿卑和星宿的联手攻击。” “姜兄弟不用道谢,昴宿和胃宿违背谷主的命令,小师叔一直在追查他们的下落,我和小师叔不过是完成本分之事,谈不上帮忙。我星殒谷与世间本不该有太多的瓜葛,喝完这杯酒,为兄就离去了” 童百战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姜兄弟,你手中有昴日鸡发出的星陨令,这本是星陨谷发出的邀请,你若有缘说不定能加入星陨谷,但现在谷主离奇失踪,我怀疑昴日鸡已为叛徒,你如果要来星陨谷,务必多加慎重,后会有期。” 姜小橙四人在襄淮城休整了几天,正准备动身返回宁靖城复命,却收到京中传来的密旨,封姜小橙为天威府上将,即刻动身西行,去星殒谷一探究竟。 探秘星殒谷,姜小橙心念已久,可这一刻,他却不禁皱起了眉头:“襄淮城之行,收复武林人士千余,又与阿卑撕破了停战协议,皇上竟然不让我回京复命,莫非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如此思量,姜小橙说道: “黎儿,我和恨之沿赤河西行,去寻访星殒谷的踪迹,并沿途留下记号,你和静姝回京中走一遭,探明情况之后,再快马加鞭赶来汇合。” 心怀忐忑与期待,姜小橙和万恨之一路西行,要将在襄淮城没搞明白的事情,去星殒谷彻底搞清楚,可世人皆知星殒谷在极西之处,却从未有人到访过。 没几天,姜小橙和万恨之西行数百里,来到了天才匠师嵇高超归隐的地方,同曲镇。 嵇高超正是内力枪的发明者,姜小橙此刻已经造出以真气为弹的九黎枪刀,远远胜过内力枪,但他还差一样东西。 姜小橙出身的那一年,嵇高超关掉工坊,在同曲镇购买了几十亩水田,从此闭门谢客、不问世事,夫妻俩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逍遥日子。 如今在同曲镇,人们已经逐渐淡忘了嵇高超的存在,倒是镇子上出了一个叫路阳的匠师,技巧同样高超,尤其擅长木雕,附近几个大城的富贵人家,都请他去做活。 这一天,姜小橙来到了路阳的铺子上,想要寻一块上好的木料,用来作为九黎枪刀的枪托,亦即是刀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一眼相中了路阳用来镇店的宝贝,一块硬度极高、纹理美观的核桃木。 路阳见姜小橙乃是识货之人,猜测道:“这位朋友,莫非你也是匠门中人?” 姜小橙并未隐瞒,点了点头。 闻言,路阳脸色一变:“既然如此,匠门规矩你自是清楚,我见你少年,不计较你的无礼之处,请回吧。” 路阳口中的规矩,姜小橙当然清楚,匠师造出来的作品是否精巧,除了与匠师本人的技艺有关,也与选用的材料有关,同行之间上门讨要材料,无疑是在别人的碗中抢饭吃。 姜小橙急着西行,并没有时间慢慢地物色上等的材料,因此不得不坏了规矩,奉行了一次拿来主义。 只见姜小橙拿出一张大额银票: “路师傅,不如我们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我用这一万两银票,买下你这块花梨木,若是你赢了,我留下这一万两银票,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你看如何?” “好!但如何比试,由我说了算。” 路阳一口答应下来,他并不是看上了一万两银票,而是觉得姜小橙欺人太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后生晚辈。 路阳一指身旁的黄梨木:“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比比眼下这个活,给同曲镇的首富陈员外,雕刻四座镇宅祥兽。” 说着,路阳吩咐徒弟裁出八方木料,让姜小橙先挑选四方,他再取走剩下的四方,两个人各自搬到一边雕刻起来。 镇宅祥兽一般都是石雕,王员外为何要用木雕?路阳接单时便有些困惑,但想着顾客至上,也没有多问。 姜小橙斟酌了片刻,会心一笑,轻声向万恨之耳语了几句。 两人不愧是技艺高超的匠师,不出半天的功夫,两个人的镇宅祥兽都雕刻好了。 姜小橙一看路阳雕的祥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不由得点了点头,赞叹道:“路师傅,你雕刻的手艺,确实在我之上。” 路阳瞥了眼姜小橙的劣作,得意一笑:“现在认输,恐怕晚了些。” 姜小橙不语,摇了摇头。 很快,陈员外吩咐家丁取走了八座镇宅祥兽,先将路阳雕刻的四座安置在了房顶的四角,半天之后,又将其般了下来,换成了姜小橙雕的镇宅祥兽。 第二天正午,陈员外派家丁退回了四座镇宅祥兽,路阳一看,退回来的竟然是他雕刻的镇宅祥兽,差点没气晕过去,不服气道: “你们为何把这四座镇宅祥兽给退回来了?这四座雕刻得更像真的、活的啊!” 陈家家丁答道:“老爷说了,这四座徒有其表,那四座才真有神通,配得上镇宅祥兽四个字。” 路阳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输了,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做匠师的还有个规矩,作品的好坏,得由顾客来定,不能自己说了算,再委屈也得认。 陈家家丁走了以后,路阳一直盯着他雕刻的四座镇宅祥兽,怎么看都觉得比姜小橙雕得好,越想越憋屈,心里更不服气了。 姜小橙只是微微一笑,还没有到解释的时候。 恰好,镇北的赵三爷看见了陈员外家的镇宅祥兽,也跑来向姜小橙下单,而且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还没等姜小橙说话,路阳抢话道:“赵三爷,这里有四座现成的镇宅祥兽,你看看怎么样?要是喜欢,我让徒弟给您送家里去。” 赵三爷转身望去,见这四座镇宅祥兽栩栩如生,很是满意,二话不说,掏出银子将其买下,催促路阳赶紧派人去府上安置。 路阳晃了晃赵三爷给的银子,比陈员外给的还多,得意道:“小兄弟,看来是我赢了吧?” 姜小橙抬头望了望天,摇了摇头说:“未必,谁胜谁负,明早才能见分晓。” 路阳暗暗发笑,现在正午已过,除非姜小橙能在半天之内,再雕刻出四座镇宅祥兽,并赶在天黑之前给赵三爷送过去,才能让赵三爷有个比较。 可是眼下,店铺上根本没有合适的木料或者石料,半天时间,路阳倒想看看,姜小橙去哪找来雕刻镇宅祥兽的材料。 不过路阳已经输怕了,他眼珠儿一转,转念一想,不禁担忧起来:“姜小橙不会收买了赵三爷,故意让我输吧?” 如此思量,路阳长了个心眼儿,他吩咐几个得力的徒弟,偷偷地跟踪姜小橙,以防姜小橙作弊。 奇怪的是,整个下午,姜小橙都没有离开店铺,直到黄昏时候,他才突然开口:“路师傅,我要给赵三爷家送镇宅祥兽去,你要跟着一路吗?” 闻言,路阳惊得跳了起来,刚刚送入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姜小橙望着天空发了一下午的呆,哪里来得镇宅祥兽? 路阳又好奇、又诧异,连忙说道:“去呀!” 姜小橙牵来马车,在路阳的店铺之中,随意捡了些切割青石留下的边角料,装满半车之后,与路阳一道,驾着马车来到镇北的赵三爷家中。 姜小橙让赵三爷将青石卸下来,全部搬到房顶上去,赵三爷照办了,尔后,姜小橙驾着马车离去,路阳如坠云雾,不知道姜小橙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一晚,路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一亮,路阳听见店铺外一阵吵杂,急忙跑出去一探究竟,原来是赵三爷带着一堆礼物登门道谢来了。 赵三爷一进门,就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感激道:“姜师傅,你的大恩大德,赵某永世不忘啊!” 姜小橙连忙扶起赵三爷:“举手之劳,哪能让你行如此大礼?” 路阳又是一脸诧异,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姜小橙送来那些青石之后,赵三爷按照姜小橙的交代,吩咐下手把青石运上房顶,压在房檐之上。 昨天夜里,镇北刮起了妖风,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揭了顶,可赵三爷家中却平安无事。 赵三爷啧啧称赞:“姜师傅料事如神,算准了会刮妖风,用那些青石帮我保住了新宅子。” 路阳连忙追问:“赵三爷,我的镇宅祥兽呢?” 赵三爷道:“有两座被刮倒了,一座没事,还有一座从房顶上掉了下来,摔裂了。” 路阳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没敢再多问什么。 赵三爷离去,路阳气馁地说道:“姜小弟,我路某人输了,核桃木你拿走吧,银票,我没资格拿。” 姜小橙斟酌了片刻,说道:“不行,我们还得再比一场!” ====================== (4328,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6) “冲锋!大同国的勇士们,胜利属于我们!” 肖鹏程骑在马上,他听到念卡关城头传来一阵巨响,便知敢战士定已得手,虽然爆炸只有一声,但到了这时候,硬着头皮也得上。 他手下还有二万七千人,这一战中不知会损失多少,但只要攻下念卡关,那首功就是自己的了,他双眼发亮,手握战刀,指挥着冲锋。 肖鹏程惯用的战法号称“狂澜击”,其实就是以兵力优势发动层层猛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但在上一次猛攻时却碰了南墙,三千人死在了念卡关下。 不过这一次,有李墨之的两万青龙军压阵,攻势更强。 这次青龙军带了十门小口径火炮,虽说攻城中小炮的威力不大,对念卡关几近坚不可摧的城墙没多大影响,但是硝烟和火舌还是大壮了先锋军声势。 第一波先锋军趁势攻到了城下,正待冲击城门,城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火焰喷礴而出,犹如巨龙吐息。 那是城头的轰天炮发射了,这一炮威力之巨,令先锋军的攻势为之一挫,肖鹏程举起战刀叫道: “冲!第二路立刻补上!” 如果有两门轰天炮,那城头的轰击几乎不会有间隙,当城下聚集了大量兵马时,便成了轰天炮的活靶。 但现在轰天炮只有一门,要接着放第二炮,定会相隔一段时间,只要趁这段时间冲到城下,轰天炮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随着肖鹏程的吼声,第二路四千人一声呐喊,席卷而上。 肖鹏程将本部分成了五路,一二路都是四千人,只要这两路人马杀到城下,攻破城门,紧接着便是全军进攻了。 战火之中,肖鹏程的眼亮得像是在燃烧,他稳稳地坐在马上,嘴角却止不住地抽动。 第一路先锋队被这一炮轰击,伤亡惨重,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满目皆是,肖鹏程的副将见此情形,也不由打了个寒战: “肖将军,这般攻下去,我军的伤亡可是会很大的。” 肖鹏程冷笑了一声: “李墨之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他的两万人呢。” 的确,虽然主攻是肖鹏程的部队,但青龙军也已分出一支杀了上去,厮杀声响彻云霄,冲到城下的士兵正在猛烈地攻击城门,只是念卡关城门极厚,一时还炸不开。 此时,念卡关之上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洪炉,五行师所有人都冲上来了,杨云山手握长枪,在城头上指挥士兵反击。 青龙军的小炮虽然威力远不及那两门轰天炮,但炮弹打到城头,也炸得四处火起。 虽然大同军的伤亡远远大过五行师,但大同军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势,便是惯于恶战的杨云山也不由心悸。 第一波攻击刚被击退,大同军的第二轮攻势立刻上来了,喊杀声几乎将轰天炮的怒吼都压了下去,城门口已聚集了数千名大同军士兵。 滚木擂石在空中纷飞,但大同军士兵浑若不觉,仍然在疯狂地进攻,打退了一层,另一层接着攻上,大同军士兵几乎是踩着战死者的尸首攻上来的。 这个时候,后方又出现大同军奇袭队,诗翰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抵挡,城上还有万人左右,可是在大同军这等攻势下,杨云山几乎已要丧失信心了。 “究竟该怎么办?” 正在杨云山迟疑间,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城下的大同军登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五行师里却是一片惊叫: “城门破了!” 在大同军的猛攻下,念卡关厚厚的城门被击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马上便会扩大,当城门一破,铺天盖地的大同军便会冲进来,那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冯健一边冲向城门,一边激吼道: “快抢修城门,堵上!堵上!” 他身旁一个军官绝望地说道: “堵不住,敌人太强了!” 肖鹏程的部队向来就以惯于恶战着称,城门一破,大同军士气大振,他麾师全军扑了上来。 杨云山翻身上马,叫道: “冯健,你去修城门,我去将他们赶出去!” 大同军尽数冲向城门,姜哲翰率领火龙车队冲在队列正中。 念卡关的城门在肖鹏程自杀式的进攻中被炸开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似乎胜利已唾手可得,但姜哲翰知道,这只是进攻的第一步得手,下面还会要有一场恶战。 李墨之说得对,不能留情,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伤害,可是姜哲翰一看到身旁那些用油布盖着的火龙车,心头就不禁一颤,眼前仿佛看到了在火焰中挣扎的五行师。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啊。 杀的人越多,姜哲翰都更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在战场上,所谓的“仁者之心”又是什么呢? 为了避开仅余的一门轰天炮,火龙车队行进得并不快,他们计划向左方绕过去,到了城前的死角再转到正面。 只是还未走到跟前,城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惊叫,已冲到城门口的大同军像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姜哲翰吃了一惊,向身后的副将道: “你们跟上来,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一打马,“萝卜”已向前冲去。 大同军的阵形已经乱了,姜哲翰拉住一个士兵,问道: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攻进去?” “匪军在打反击,冲出来了。” 姜哲翰微微吃了一惊,五行师的确是块硬骨头,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看来谢国良的奇袭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李墨之如果知道他的计策其实没什么作用,大概会气个半死吧。 不知为什么,姜哲翰有些幸灾乐祸,也许是李墨之那种故弄玄虚,连己方都要瞒着的性格让他很不快吧,隐隐的,他似乎更不想看到五行师轻易地被击溃。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哲翰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军官突然冲了过来,叫道: “姜哲翰参谋,是你么?李将军有令,火龙车队上前迎战,末将代天启,受命保护车队。” 五行师冲出来的部队已在与肖鹏程的部队接战。 肖鹏程一军攻势虽强,但多少有点强弩之末,而五行师已成哀兵,心知不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反击之势极强,大同军一时间被压了下来,不过也因为和五行师卷在一处,城头的轰天炮渐失效用。 “姜哲翰遵命!” 姜哲翰一打马,转身向后走去。 火龙车队要提前动用,李墨之也被逼得无奈了吧,姜哲翰默默地想着,这时那副将迎上来道: “姜参谋,我们要上了么?” 姜哲翰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了看巍峨的城墙,念卡关这等坚固的工事一样不足恃,这世上,恐怕没有“无敌”这回事吧。 这时,代天启已率领本部人马围在火龙车队周围,他的部队都是骑兵,那副将看见他,叫道: “代将军,李将军要动用冲锋弓队了?” “胜负在此一举,大家努力。” 代天启点了点头,他一脸平平板板,也不见喜怒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哲翰听那副将在说什么“冲锋弓队”,才注意到代天启身后背着一张大弓,不仅是他,代天启一部数百人都是同样的装备。 弓箭队从来没有用来冲锋的,但李墨之颇有奇想,训练出这支冲锋弓队充任青龙军进攻之用。 与远程部队多用火器不同,冲锋弓队只用弓箭,而且近战格斗之技也是军中翘楚。 这是李墨之亲兵中的亲兵,练成之后天下承平,还没有用过,这次李墨之将冲锋弓队调来,一定是奇袭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因此对火龙车队寄予厚望吧。 火龙车队一到阵前,战势已成胶着之势,不过大同军毕竟实力要强得多,五行师已被逼在城门口,却仍是死战不休。 代天启见状大喝道: “肖将军,请速速退后。” 肖鹏程已赶到了前线指挥,听得代天启的声音,他叫道: “不必了,你们在一边休息吧。” 他心头有些恼怒,暗道:“青龙军要来抢功么?到了这时候才上来,头阵可是老子打的,死的也是老子的人。” 代天启为人精细,察言观色,已知肖鹏程的心思,他说道 “匪军正在抢修城门,肖将军,我们由姜参谋统领,不是为抢功而来的。” 肖鹏程听到是姜哲翰带队,对边上的掌旗官说道: “让兄弟们给姜参谋让条道。” 此时五行师已与肖鹏程的部队纠缠在一处,五行师虽然人数不多,但冲突驰骋之下,原本大同军还能靠队形坚拒,岂料这突然让开,大同军却一下子乱子阵脚,又被五行师冲近了一程。 “不要让肖鹏程逃了!” 五行师中的一员将领大喝一声,身后一杆“杨”字大旗迎风招展,他一马当先地冲上来,锐不可挡,竟然转眼就只离肖鹏程数十步之遥了。 肖鹏程定睛一看,惊道: “妈的,是杨云山!” 代天启打马迎上去,扭头道: “姜参谋,我挡住杨云山所部,你速速将城门口的敌军烧死,不可让他们抢修城门。” 姜哲翰点了点头,从马上提起了九黎枪。 他右臂的力量虽然减弱了许多,但他的枪法仍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的,他望向带领士卒卷地而来的杨云山,心中也不由骇然。 善战如五行师者,只怕天下也绝无仅有了。 杨云山的攻势极其凌厉,如果大同军像一堵墙,那么此时的杨云山就像一枚钉子,锋芒所向,当者辟易。 “出发!” 代天启大喝一声,旋即从背后取下巨弓,数百冲锋弓队同时弯弓搭箭,齐齐迎上。 弓箭手在结阵时威力最大,但防御力也比较差一些,特别在混战之时,而冲锋弓队以骑射为主要攻击手段,是以机动力来弥补防御力的不足。 一阵箭雨落下,五行师骑兵纷纷倒地。 杨云山正指挥着士兵冲杀,哪知道突然间杀出一支弓术超凡的部队,他的枪法高明,挥枪拨打飞箭,身上居然毫发无伤,喝道: “兄弟们,活捉肖鹏程,有胆的随我来!” 代天启本以为这一阵箭雨射过,五行师的攻势总会有一顿挫,岂料敌人居然丝毫不减速度,仍是疾冲过来,他心头也不由一慌,忖道: “他们不怕死么?” 只一怔,杨云山已冲到他的马前,挺枪向他前心疾搠。 代天启才二十七八岁,是后来加入青龙军的,不曾碰到过杨云山,不知杨云山是遇强更强,绝不示弱,临战时只有向前,从不后退。 冲锋弓队的一轮攻击虽然让杨云山所部损失了数十人,但剩下的数百人仍是奋力向前突进。 代天启心知不好,他弓马娴熟,在马背上一弯腰,闪过这一枪,还不曾直起身,手已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伏在马背上便搭上了箭。 正待射出,代天启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啪”一声,杨云山的长枪未能刺中他,转而下击,重重地在他背上砸了一下。 这一下极是厉害,代天启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翻了个个,几乎要吐出血来,他心中大骇,双足猛地一踢马腹,战马疾冲向前,一下冲过了杨云山身边,才直起腰来,只觉胸腹间一阵恶心。 这一枪虽然没能伤了代天启,却也将他打得七荤八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杨云山见一枪没能将这员敌将打下马来,他极速变招,正待回手补上一枪,忽听得耳边一声断喝,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劈下,他心知已没法再刺中身后那敌将,挺枪架去,定睛一看,却是又惊又喜。 对着他的,正是肖鹏程! 肖鹏程当年曾与杨云山交手,那一次肖鹏程被杨云山打得抱鞍而逃,但杨云山在猛追时也吃了点亏。 事隔多年,两位老对手再次相逢,虽然都已垂垂老矣,但出手却不减当年。 杨云山一枪挡开肖鹏程的刀,喝道: “弟兄们过来!” 平时他一呼之下,定会有一大批人围到周围,但这次一呼,围过来的却只有几十个人,反倒是一大批大同军冲了过来,将肖鹏程簇拥在当中,与杨云山已隔开了许多。 杨云山吃了一惊,忙问道: “别的人呢?” “杨将军,我军损失极大,冲不过来了!” 杨云山所部惯以恶战冲击,若是单兵而论,也比大同军强得多,但大同军人数太多,加上代天启的冲锋弓队在阵中以弓箭射击,正好克制了杨云山之长,他麾下所部已被分割成许多小块各自为战,不时被击落下马。 眼下,杨云山身边只有几十个人,他心中一寒,喝道: “好,我们上!” 若是能擒住肖鹏程,纵然大同军不会崩溃,也会士气大落。 杨云山一马当先,挑落两个大同军士兵,正待向前冲去,坐骑忽地跪倒,他一下摔落在地,原来是战马侧腹中了一箭。 边上的士兵见他中箭落马,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相救,杨云山喝道:“不要管我!杀了肖鹏程!” 但此时,肖鹏程身前的士兵越围越多,五行师虽强,却也杀不开这许多重围,杨云山骂道:“肖鹏程,你这胆小鬼,不敢出来么?” 肖鹏程被杨云山骂得脸一沉,正要拍马冲出来,代天启打马护在他身前,下令道:“放箭!” 代天启身边也有二十多个冲锋弓队士兵,这二十多人同时向在地上的杨云山放箭。 杨云山已失了战马,手提长枪在地上不住旋转,但此时相距太近,哪里还拨打得及,边上的士兵纷纷中箭落马,他的双眼瞪得目眦欲裂。 突然,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杨云山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嘴里犹在骂道:“肖鹏程,你这王八蛋,只会躲在后面么?” 肖鹏程看他这等情形,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大声道:“且慢放箭!杨云山,你真是条硬汉,还是投降吧。” 杨云山见身周的士兵一个个落马身亡,心知此战功亏一篑,终于以失败告终,好在这一轮冲锋定已给冯健争取到了时间,城门多半也已堵上了,他仰天笑道: “肖鹏程,死在你手里,杨某真是不值。” 肖鹏程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已有冲出去厮杀之意,但见到浑身是血的杨云山,却也不敢,他叹了口气道: “杨云山,你们已经输定了,何必还坚决不降?”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肖鹏程,你看好了!” 杨云山突然举枪,猛地向肖鹏程掷来,肖鹏程没想到杨云山还会有这一手,面色一变,但这一枪只飞到半途便被跟前的士兵击落,连他的马头都没碰到。 杨云山本也没打算这一枪成功,掷出这一枪后,他一把拔出腰刀,惨然一笑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肖鹏程,我的头就送给你!” 说完,杨云山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他这般自尽,连大同军都看得动容,肖鹏程怔了半晌,才叹道:“将他好好收殓吧。” 肖鹏程和杨云山交战多次,互有胜负,不知不觉也对这个对手有种尊敬。 代天启忽道:“肖将军,将他的首级割下号令,定能让念卡关内军心动摇。” 肖鹏程叹道:“不会的,杨云山能舍身冲出来,念卡关内定然别有统帅。” 说话间,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不觉恻然。 “纵然城中统帅另外有人,但杨云山是敌军大将,他的死定能撼动敌人军心。来人,割下他的首级,前去号令!” 代天启的军衔虽然比肖鹏程小得多,但此时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肖鹏程心中怒起,瞪了他一眼,却见代天启凛然不惧,却也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办吧。” 在担任首攻时,肖鹏程踌躇满志,只想一战成功,可见到杨云山之死,他心中却多了几分茫然,心道: “杨云山死了,我也会死的。纵然做上大帅,又有何用?” 肖鹏程一向热衷功名,但此时却觉得如冰水浇头。 ===================== (5386,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物归原主 姜小橙连胜两场比试,本可以顺理成章地取走核桃木,但他却主动要求再比试一场,让人摸不着头脑。 路阳心生不悦,感觉姜小橙咄咄逼人,但转念一想,第一场自己输得不明不白,第二场则是败在了天气之上,并非他技艺不精。 因此,路阳同意再比一场,希望能够扳回一局。 第三场比试,两人为镇子里的何员外雕刻玉兽,何员外要用尊白玉雕刻八只白鸽。 路阳将玉料一分为二:“我们还是一人雕四只,让何员外来评判。” 姜小橙叹了口气:“我只会木雕,这些玉鸽我雕不了,我输了。” 姜小橙虽然认输,但路阳却仍然雕得十分认真,先划好线,再细细雕琢打磨。 半天之后,路阳将八只白鸽都雕好了,有的振翅欲飞,有的正在觅食,有的闲庭信步,有的正在侧耳聆听,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路阳将玉鸽送到何员外家,何员外看了,非常满意,特意多给了些银子,赞不绝口: “好,好啊!我本来听说同曲镇来了一个姜师傅,技艺远在路师傅之上,如此看来,姜师傅连玉雕都不会,这同曲镇的第一匠师,还是我们路师傅啊!” 路阳听了何员外的夸赞,却并不开心,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谢过何员外之后,匆匆赶回店铺之中,不吐不快道: “小兄弟,你不可能不会玉雕,分明是存心让我赢一回,为什么?” 姜小橙微微一笑:“路师傅,我之前赢你的两场,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服气,是不是?” 路阳点点头说:“第一场我输得不明不白,第二场是你运气好。” 姜小橙解释道:“路师傅,其实作为一名匠师,手艺并不是最重要的,最总要的是一颗心。” 路阳一脸困惑:“心?” 姜小橙问道:“镇宅祥兽本应该用石料雕刻,陈员外却提出要用木料,你可知为何?” 路阳摇摇头。 姜小橙告诉路阳,陈员外家大业大,家中储粮颇丰,每到晴天的时候,屋顶就成为了绝佳的晒粮场。 木雕比石雕更为逼真,因此,陈员外想要用镇宅祥兽吓跑偷粮的麻雀,可麻雀精得很,祥兽雕得再好,在麻雀眼里都是块木头,根本吓不走麻雀。 因此,姜小橙调配一些驱鸟的药剂,喷洒在镇宅祥兽的表面,屋顶的麻雀嗅到讨厌的味道,全都飞走了。 陈员外以为是镇宅祥兽吓跑了麻雀,自然认为姜小橙雕得更好。 赵三爷那场比试就更简单了,同曲镇北在山脚之下,处于丘壑的风口,经常会刮大风,能把屋顶掀飞。 因此,石雕的镇宅祥兽刚好可以压住房檐,可路阳给赵三爷的镇宅祥兽,原本是给王家的,虽然造型很精美,但却是木料雕刻的。 姜小橙见天色有变,断定晚上必刮妖风,因此拉了一车青石过去,让赵三爷压住房檐。 “我明白了,做匠人手艺很重要,但不能光靠手艺,还要弄懂雇主的心思,原来这就是匠心。” 路阳心服口服,恍然大悟道: “何员外家是瓦房,也没在风口上,在房顶上摆鸽子,没别的用,就为了好看,你让我雕玉鸽赢一回,是为了保住我在同曲镇的声誉。” 姜小橙的举动让路阳心悦诚服,他不仅赢得了打造枪托刀柄用的核桃木,也赢得了在同曲镇的声望。 接下来几天,姜小橙计划先进一步强化九黎枪刀,稍微等一等妹妹和阮静姝,然后离开同曲镇继续西行。 可人一旦出名,麻烦事就接踵而至,同曲镇附近稍微有些名气的匠师,都找上门来比试,想通过打败姜小橙来扬名。 对提出比试的人,姜小橙皆是婉言谢绝,对于挑衅之人,则由万恨之强行驱赶,本来已经清净了几天,直到来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自称牧阳,年龄与姜小橙相仿,仪表堂堂,一对明朗的眼睛中充满忧戚。 简短几句客套之后,牧阳一下子跪倒在姜小橙面前,号啕大哭,说有一事相求,若姜小橙不允,他就跪死在同曲镇。 姜小橙连忙将牧阳扶起,询问牧阳有何事相求。 牧阳止住哭泣,说明了来由。 牧阳家住同曲镇以东的堰汤城,家中世代经营工坊,其父牧超乃是堰汤城小有名气的匠师,尤其擅长锻造枪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各处势力都想拉拢牧超,甚至采用了一些极端的方法,令牧超苦不堪言。 深思熟虑之后,牧超决意归隐田园,他不再教导儿子牧阳匠术,一家人过上了桃源般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半年前,一帮匠师来到堰汤城,找到牧超比试匠艺。 这帮人说是比试匠艺,其实是找牧超斗枪,想要用牧超的命,来扬自己的名。 所谓斗枪,就是先将火枪拆散成一堆零件,斗枪双方同时拼装火枪,并用火枪击毙对方,斗枪,其实也是斗命。 牧超一再回绝,但这帮人不依不饶,无奈之下,牧超只好假装不慎,弄伤了自己手,以此推脱斗枪。 尽管如此,这帮人还是不肯罢休,指责牧超藏技不露,实在目中无人,并声称半年之后,待牧超受伤痊愈之后,再作较量。 如果牧超仍然藏技不露,他们就将牧家上下全部杀光。 岂料,这帮人离去不久,牧超竟然得了一场重病,不治而亡。 如今,斗枪约期将至,牧阳不懂半点匠艺,实在无法应对,听闻同曲镇出了一个姜师傅,于是慕名而来,想求姜师傅出手相救。 听完牧阳的讲述,姜小橙眉头紧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没有什么问题,但他现在要事缠身,不太愿意节外生枝。 就在姜小橙顾虑之际,牧阳又一次跪拜在地,并咔嚓一声咬下了右手食指,口含鲜血对姜小橙说道: “人命关天,牧阳无力救人,只能断指以明此心,求姜师傅怜惜我牧家四十余条性命啊!” 见此情形,姜小橙急忙扶起牧阳,并让万恨之给牧阳包扎。 牧阳坚决不起,亦不让万恨之包扎,只说但求一死,以免目睹家人被屠的惨状。 姜小橙不忍再拒绝牧阳,表示愿意出手相帮。 牧阳千恩万谢。 是夜,牧阳与姜小橙秉烛夜谈,将更详细的情况告诉了姜小橙。 上门滋事的匠师共五人,自称五行匠师,五人分别叫做赤金、实木、逝水、炙火、痴土,师出已故的枪火匠师嵇高超。 听到嵇高超的名字,姜小橙心中咯噔一下,嵇高超是与其父姜湛齐名的匠师,尤善锻造枪支。 当年正是嵇高超与姜湛交流技艺,姜家才得到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尔后才有了姜小橙的九黎枪刀问世。 姜小橙只知嵇高超归隐于同曲镇,却不料嵇高超已经西去,而且门下出了如此不肖的徒弟,不禁扼腕叹息。 姜小橙和万恨之收拾好行囊,与牧阳共赴堰汤城。 临行前,姜小橙让万恨之给他和牧阳各斟了一杯酒,姜小橙告诉牧阳,姜家和嵇家有一些渊源,嵇高超门下出了劣徒,他自然要替嵇高超清理门户。 一行人赶到堰汤城时,距离约定的时日只剩最后半天。 姜小橙留在牧家潜心准备,万恨之从旁协助,牧阳则到城里打听五行匠师的消息。 晚上回来后,牧阳说五行剑侠已在堰汤城,约他明日一早在城南白龙山牦牛峰比试。 姜小橙听后,沉吟不语:“斗枪而已,何故选在荒郊野岭?” 牦牛峰是白龙山的主峰,险峻挺拔,状如牛角,牦牛峰一向人烟稀少,偶尔光顾的也只有猎户和采药人。 当姜小橙一行三人登上峰顶时,五行匠师早已等候在此。 姜小橙让牧阳退后,与万恨之上前与五人搭话。 只见这五人分别身着五行五色紧身劲装,并皆以各色方巾蒙面。 奇怪的是,这五人虽然自称匠师,邀牧阳斗枪,手中所持却是寻常兵器,分别是刀、斧、棍、矛、锤。 姜小橙当即明白,这五人斗枪是假,要命是真, 果然,这五人并不理会姜小橙的搭话,一起上前,直取姜小橙。 见此情景,姜小橙和万恨之只好应战。 打斗起来,这五人的匠艺高不高不得而知,但显而易见,论武功只是平平无奇,还不及姜小橙操纵偃甲御敌,万恨之已将这五人压制得招架不及。 万恨之一路走来御敌无数,惯使各种兵器的高手,对于这些兵器的套路熟稔在心。 十个回合之后,五人体力不支、左支右绌,万恨之却越战越勇,姜小橙索性退到一边观战,忖量着心中的一个猜想。 这时,五人中使流星锤的那人退后一步,大喝一声:“布阵!” 旋即,另外四人聚集到他身边,四硬一软,五种兵器再次出击,向万恨之杀去。 这一轮的攻击让万恨之略感吃力,五种兵器在她眼前流转翻飞,每一次的出击都仿佛集合了五人之力,令得万恨之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万恨之苦苦思索,如何才能破此阵法。 就在万恨之边招架边思索之际,只听五声枪响,五人的袖中居然冒出了火枪的青烟,其中一枚子弹,正中万恨之的左臂。 万恨之疼却不发声,后退数步,鲜血立即浸透了右臂衣衫。 万恨之毕竟久经沙场,被子弹击伤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进攻,在阵中穿梭纵横,渐渐稳住了阵脚。 只可惜万恨之右臂负伤,血流不止,仅能维持平手态势,战胜五人已是力不从心。 见状,姜小橙猛然想起,当年嵇高超来姜家拜访之时,曾经提及,他门下出了五个劣徒,最好以暗枪伤人。 因此,嵇高超并没有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传授给这五个劣徒,还将这五个劣徒逐出了师门。 后来,这五人索性放弃了匠艺,潜心练起武来。 想到这,姜小橙拿出全新锻造的九黎枪刀,一试威力,顷刻之间,局势急转直下,五行匠师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小橙并没有收起九黎枪刀,而是拔刀对准了牧阳,冷漠道:“嵇兄弟,你引我们来此处,是想让我们与五行匠师互相残杀吧?” 牧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步似流星、剑如游龙,将利刃架在姜小橙脖子上,仰天大笑: “姜小橙果然名不虚传,我自认为演技不错,但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姜小橙微微一笑: “你自称是匠人之后,但双手虎口上的厚茧,却证明你是习武之人。虽然天下匠人众多,但真正将匠艺和功法结合在一起的,却只有两家,一家是以偃甲术着称的偃家,另一家则是以内力作为枪弹的嵇家。” “多年前,你爹嵇高超来姜家拜访之时,曾提及他儿子右手食指折损,转而以左手操技,你自断右手中指,且事后不要万恨之包扎,想来,你自断的右手食指必是一假指,所流鲜血也不过是伪饰,由此,我便认定你是嵇家之人。” 牧阳笑道:“不错,我正是嵇高超的独子嵇阳,既然你当时已对我生疑,为何还随我来堰汤城?” 姜小橙惨然一笑:“不知嵇公子意欲何为,想看个究竟。” 嵇阳答道:“匠师一世,只为名存。枪火匠师的名号乃我梦寐以求。家父在世时,享有此誉。他死之后,我作为其子,理应承继,可惜内力枪的锻造之法已然失传。” “半月前,听说你姜小橙在落枫谷大放异彩,以真气为弹的九黎枪刀名动天下,这时,我便知道,家父当年拜访姜家之时,肯定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交换给了姜家。” 姜小橙微微一笑: “想来是你告诉五行匠人,说锻造之法在我手上,想让我们互相残杀,你则借力打力,坐收渔人之利?” 嵇阳瞪了一眼万恨之,使剑缓缓划破姜小橙咽喉的皮肤: “念及家父在天之灵,我可以留你一命,半年前,家父病逝,至死也未传我内力枪的锻造之法,如今你理应将锻造之法传授于我,算是物归原主。” 姜小橙面对血色残阳伤叹道: “可怜嵇大师豪气干云、光明磊落,不料唯一的儿子竟是如此的卑鄙龌龊,实在是家门不幸啊!” “住嘴!” 嵇阳大喝一声,剑刃又多陷入姜小橙皮肉中一分: “内力枪的锻造之法,你给还是不给。” 半晌,姜小橙仍缄默不言,一双朗目与夕阳互映。 嵇阳又是一声冷笑: “你既然不愿意成人之美,我也不勉强,此处景色怡人,你就此长眠吧。” 说罢,嵇阳挥剑一抹姜小橙的脖子。 ===================== (4241,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7) 杨云山之死,令肖鹏程倍感凄冷,勇冠三军如何,战功赫赫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甚至连那抔黄土都可能没有。 此时,城门口仍在恶战,冯健正指挥着士兵将城门口堵起来,而大同军如潮水般猛扑,城门屡次易手,尸体都快要将城门堵住了。 天际省河流稀少,念卡关前虽然也挖了壕沟,但此时壕沟被大同军填平了数个口子,大同军在城下越聚越多。 五行师既要守着城下,又要防备青龙军的火器,已是手忙脚乱,轰天炮也已燃放得炮口通红,一时间无法发射了。 “真的要败了么?” 冯健心中越来越沉重,后方也出现敌军,诗翰前去抵敌,一直到现在还不曾回来,幸亏杨云山舍命冲锋,才减轻了城门口的压力,但再打下去,念卡关多半守不住了。 过了念卡关,便是一马平川,毫无阻挡,这般下去,恐怕五行师会全军覆没,他心中惊恐,脸上仍是铁板一块,亲自率领一队士卒守在城门口。 一个军官忽然叫道: “冯将军,又有敌人上来了!” 冯健劈倒了一个大同军,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一匹红马领着一支车队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多半是大同军的新武器。 一见到这匹红马,冯健不由一颤,喃喃道: “又是你!” 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姜哲翰的少年,冯健就感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见到他,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这是宿命吧。” 在这时,冯健想起了他一生中最为尊敬的那个人。 此时的姜哲翰心中也有些茫然,如果用火龙车开道,敌人肯定挡不住的,可是,这支了不起的部队就这样到了末日,他心中却更有种不忍。 “不要多想了,这是战争。” 他摇了摇头,对身边那副将道: “准备好了吗?” 那副将已在从火龙车上取下盖着的油布,听到姜哲翰的话,答道: “好了,随时可以发射。” “冲吧!” 姜哲翰又看了看城门,旋即将九黎枪托在手中,当先向城门口冲去。 五行师正在全力守御大同军的进攻,只以为姜哲翰这支人马无非是给敌人增添一些力量,也不在意,哪里知道火龙车有这样的效用。 一到门口,几辆火龙车同时喷出火舌,几个正在城门口堆放砖石的五行师士兵惨叫一声,登时浑身都被点燃,烧得在地上不住打滚。 冯健人还在一边,不曾正面相对,这几道火舌从他身边冲过,他也吓得毛发直竖,叫道: “快闪开!” 他心中一片茫然,忖道: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了诗翰的声音: “用木柴堵住城门!” 诗翰及时回来,冯健多少心定了一些,可是诗翰的这话却让他吓了一大跳,叫道:“什么?” 诗翰身上也已沾了不少血迹,想必经历过一场恶战,她叫道: “石头堵不上了,就用柴禾堆起来。” 此时,城门口只用碎砖石堵了一小半,要全堵上还得好一阵,但若是用柴禾去堵就要快得多,柴禾烧起来形成火障,敌人一样进不来。 诗翰也没再多说什么,向边上一人问道: “飞翔机备好了么?” 那人是五剑死侍中仅存的一个,身上一样沾满了鲜血: “马上拉上来了。” 冯健听得说什么飞翔机,又惊又喜,道: “什么?飞翔机能飞了?” 诗翰微微颔首: “当然可以,只是无法坐人而已。” 冯健心头一沉: “那有什么用?” 空的飞翔机当然可以飞出去,但没有人控制,飞翔机又有什么用处?诗翰心里最为清楚,说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还有多少火药?” 那五剑死侍答道: “还有三十多斤吧。” “立刻装好!” 此时,五行师士兵把能烧的东西都扔到了城门口,城门处浓烟滚滚,烈火熊熊,不可向迩。 诗翰见城门暂时已无危险,立刻向城头跑去,冯健带着几人跟在她身边。 一到城上,诗翰拿出望远镜看了看下方,此时杨云山带着冲出去的士兵已大多战死,那杆“杨”字大旗也已倒下。 她放下望远镜,黯然道:“杨叔叔战死了。” 虽然这个结果冯健早已猜到,但听得诗翰这般说,他还是浑身一震,问道:“诗翰,你到底想干什么?” “孤注一掷。” 诗翰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炸掉他们的中军!” “可是,轰天炮打不了那么远!” “不用轰天炮,我用的是飞翔机!” 冯健大吃一惊,他虽然反应不够灵敏,但也已明白诗翰的用意。 飞翔机无法坐人,但装个几十斤火药还是可以飞出去的,将飞翔机装满火药后,整个当成一个炸弹,完全可能炸到敌人的中军去。 冯健喜形于色,叫道:“好,炸死李墨之这王八蛋,死也死得值得!” 诗翰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楚,还不曾说话,城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一道火舌冲天而起,堆着的柴禾也被震得四散飞溅,她叫道:“出什么事了?” 城下一个军官惊叫道:“叛军……叛军突破火障了!” 姜哲翰一马当先,本要将五行师士兵冲开,哪知敌人竟然转而以柴禾堵门,城洞里登时浓烟四起,热得如同蒸笼。 那副将叫道:“姜参谋,我们快出去,不然会被烧死的!” 他们本以为火龙车到处,敌人定会溃不成军,哪知敌人竟然以火攻火。 姜哲翰叫道:“不能走,一走他们就有时间堵门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闪开,五行师没有阻碍,便可以顺利将门堵上。 念卡关城墙高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肖鹏程的士兵千辛万苦才能攻破城门,绝不能就此放弃。 那副将叫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姜哲翰说:“把一辆火龙车推过去,添上一把火!” 那副将一怔,忽然笑道:“好办法!” 城门口的柴草正在燃烧,五行师也在不停地添上去,但若是把火加上一把,让火烧得更旺,堆在那里的柴草立时烧光,而火势如此之大,他们也无法再添,堵门也没办法堵了。 可是看看地上坑坑凹凹,根本没有那么大力之人能将一辆火龙车扔过去,如果有人推着过去,那么推车之人定会烧死。 副将咬了咬牙,道:“我去!谁有胆子,和我一块儿上!” 火龙车有数百斤,一个人也不太推得动。 “等等!” 姜哲翰叫住他,又看了看顶上,说道:“给我绳子!” 边上有士兵递过来一圈绳子,姜哲翰在马上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去够,但还是够不到,他一咬牙,九黎枪猛地刺上,正扎在城门洞顶的石缝中。 城门洞顶上面有一个拴绳的孔,原是为了运送极重之物时用的,此时却也可用。 九黎枪刺入石缝后,石屑四溅,姜哲翰用力一拉,借力跃起,左手一把抓住那个石孔,将绳子穿过,叫道:“绑在车上!” “是!”那副将当即明白了姜哲翰的用意,一挥手叫道:“来人,快过来!” 此时,城门洞中热得几乎无法忍受,几辆火龙车只能暂时退后一些,前方只剩了一辆,车板也被烤得火烫,只怕马上会自燃起来。 那副将将绳子绑在火龙车两头,叫道:“好了。” 姜哲翰用力拔下九黎枪,叫道:“好,荡过去!” 几个士兵将那辆火龙车往回拉了拉,然后猛地向前推去,火龙车登时荡到了那火堆近前,被火舌燎到,登时燃烧。 姜哲翰一跃而起,举刀向绳子割去。 他刚跃起,却觉右臂忽然一阵剧痛,伤势虽然不算太严重,但他跳上跳下了一阵,伤口还是崩裂了,刀锋虽然割到了绳子,但这刀不如蝉翼刀锋利,没有一刀将身子砍断。 姜哲翰心头一寒,知道不好,那烧着的火龙车荡回来必定会反烧到自己,他心头一急,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却是那副将也已跃上,一刀正砍在绳子上。 那副将手上没伤,劲力大了不少,绳子立被砍断,那火龙车登时砸在火堆中,姜哲翰叫道: “大伙儿当心!” 他话刚说完,只觉眼前一亮,耳边一阵灼热的厉风扑过,连头发也被燎得卷了起来,那辆火龙车在火堆中炸开了。 此时城门洞开,地上尽是余火,望出去已能见到念卡关内的情形。 几个正在添加柴草的五行师士兵未防火势突然增大,被烧得如一支巨烛般在地上乱滚,姜哲翰方才只来得及以手护头,也顾不得身上有被烧伤,叫道:“快冲!” 身后的大同军蜂拥而至,此时城门外已有两千余人,后面的大队人马见势也已压了上来,纷纷向城门冲去。 到了此时,五行师在城头掷下的滚木擂石也如无物。 这阵火势将诗翰惊呆了,她只道火障多少可以挡得一阵,没想到这么快便会被突破。 冯健见势不好,说道:“诗翰,我下去挡住他们!” 他大刀一举,带着本部人马向城下冲去。 大同军此番进攻实在太强,五行师损失也大得惊人,杨云山带出的三千人全军覆没,城上也有上千具死尸了,就算能打退大同军的进攻,只怕死伤总要在万人上下。 “这是五行师的末日么?” 冯健从未害怕过什么,但此时也不由得心悸。 诗翰见那五剑死侍似乎也要冲下城去,喝道:“快动手,没时间了!” 大同军已在发动总攻,如果被敌人攻入城中,就算这孤注一掷能够成功,恐怕也为时已晚,现在只能希望冯健以血肉将大同军多堵住一会。 可是,用飞翔机攻击,能有胜算么?诗翰虽然在试验时细细算过飞翔机的飞行路线,可毕竟还是第一次。 “如果能早点想到就好了。” 诗翰有些后悔,如果能早点想到,用这飞翔机进攻,敌人的中军定难逃此劫,其实她也是看到大同军用飞艇进攻才突然想到,飞翔机并不是一定要坐在上前才行的。 此刻,三架飞翔机已经装好,诗翰左手飞速掐算着,估计着大同军中军大旗的所在,一边调着发射架的角度,等对准了,她叫道:“点火,发射!” 引线被点着了,三架飞翔机成“品”字形同时飞出。 李墨之端坐在马上,看着正在交战的念卡关,虽然大同军胜局已定,他脸上却没半分笑意。 他本来算好,谢国良的奇袭队在总攻时同时出击,五行师腹背受敌,不败也会大乱. 但不知道谢国良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没和他想的那样及时杀上城头配合,以至于肖鹏程一军损失极重,他的青龙军也有一半冲了上去,只怕伤亡也已数以千计。 玄武军五行师,即使今非昔比,仍然是一支绝不能小看的力量!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与玄武军并肩作战的情景。 那时,玄武军是旧社会的陆军主力,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声名一时无两,不论是敌是友,都不得不承认玄武军无愧于天下至强的称号。 这支几乎像神话一样的强兵,今天终于要覆没在自己手中,一想到这点,李墨之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 这时边上一个军官突然叫道:“李将军,那是什么?” 他指着天空,李墨之抬起头看了看,脸色突然一变,叫道:“朱雀军!” 那并不是一个军团,只是三架飞翔机,与当年的朱雀军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当年的朱雀军名声几乎与玄武军相埒。 李墨之知道,当初玄武军如果不是因为朱雀军先行败亡,失去了空中支援,多半能全军突围也说不定,事隔多年,突然又见到了飞翔机,他心中的震骇实非言辞所能表达。 青龙军中的一些老军官也还记得当初的朱雀军,一时竟忘了冲锋,纷纷看着天空,那三架飞翔机突破浓烟,直直向中军飞来。 李墨之看着那三个黑点越来越大,忽然变色道:“开炮,射下来!” 此时,飞翔机已飞得近了,李墨之已看到上面并无人乘坐,一时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用,但他身经百战,心想不论敌人有何目的,先将这飞翔机击落总不会有错。 青龙军善用火器,那三架飞翔机原本就飞得低了,中炮之下,双翼歪斜,一架飞翔机已打着旋跌落,但另两架还是向中军飞来。 其中有一架甚至正对着李墨之,只怕会一头撞在他身上,他猛一低头,那飞翔机擦着他头顶掠过,一头扎在了后面数十步的地上。 刚一落地,忽地轰然一声巨响,李墨之本低着头,被震得歪了歪,从马上摔了下来,只觉一阵泥土如雨点一般倾下,尽洒在他身上。 他又惊又气,身上又穿着重甲,一时还站不起来,边上那军官抢上前扶起他道:“李将军,你没事吧?” 李墨之站直了,看了看四周,那三架飞翔机同时炸开,有一个正落在人堆中,一些士兵被炸得灰头土脸,有两个受了重伤的躺在地上呻吟挣扎。 他脸沉似铁,忽然放声笑道:“好一个玄武军,好一个五行师!” 此次虽险,但李墨之知道以此攻击本无把握,可他们一样用了出来,可见五行师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是在孤注一掷了。 他翻身上马,叫道:“传令下去,全军冲上,杀进念卡关,一个不留,功劳可不能尽让肖鹏程得了!” ===================== (4509,防吞记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留香之客 嵇阳的剑架在姜小橙的脖子上,他的手轻轻一划,剑刃入肤三分,一道血印隐隐可见。 可就在嵇阳想要用力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手中的剑不听使唤,竟然自顾自地挪向一旁。 姜小橙趁势一挥手打飞嵇阳手中的剑,又猛地一脚,将嵇阳踢飞在地。 嵇阳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捡剑,却见姜小橙指尖微动,剑“嗖”地飞到了姜小橙手中。 嵇阳再次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一介书生不仅会武功,还会偃家的傀儡术,佩服!” 姜小橙浅浅一笑:“我并不会武功。” 嵇阳满脸诧异,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不可能!你能以内力施展傀儡术,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姜小橙自然不会给他解释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玄力,更不会告诉他玄力可以施展傀儡术,只是对他好言相劝: “我能够轻易地将剑刃挪开,并不是我武功高强,而是你内力尽失。当年,嵇大师与我爹谈及子嗣之时曾感叹,说你耽于名利,心狠手辣,怕你成为武林一害,于是斩断你右手食指,以期废你武功,阻你成害……” 姜小橙尚未说完,嵇阳怒喝道: “可惜我天资聪颖,换左手使剑,竟也成了气候,没有让那个老东西的奸计得逞。这个老东西,临死都不将内力枪的锻造之法传授给我,却便宜了你这个外人!如果我有枪在手,怎会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正说着,嵇阳怕姜小橙取自己性命,趁姜小橙不备,他连忙施展轻功,一跃跳下山崖。 姜小橙念及姜家受了嵇家的恩惠,并不想取嵇阳的性命,只是在嵇阳的酒中下了药,化去了嵇阳的一身真气。 只可惜嵇阳不相信姜小橙所言,他在半空之中,才发现无法运转真气施展轻功。 翌日,一个在牦牛峰下采药的药童,发现了一个摔死的年轻人。 堰汤城在赤河北岸,乃是阿卑地界,嵇家一事了却,姜小橙未免节外生枝,与万恨之加快脚步西行,来到了吴桃城。 这一日,吴桃城太守方泰平正在后花园独酌,决曹掾沈佑陪同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大人,天威府上将姜少傅来访。” 方泰平朝沈佑一使眼色,责怪他没有提前通报,旋即连忙起身相迎:“姜少傅到访,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说着,方泰平吩咐沈佑让下人加几个菜,邀请姜小橙二人落座。 姜小橙见方泰平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开门见山道:“方太守在此借酒浇愁,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方泰平一愣,惊觉姜小橙竟然洞察了他的心思,呷一口酒:“下官正在为留香客一事伤神。” 姜小橙刚进入吴桃城地界,便听见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近来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淫贼,专门对吴桃城中的豪门望族下手。 说来也奇怪,这淫贼潜入千金大小姐的闺房之后,只是点住姑娘的穴道,脱去姑娘的衣衫,却并不对姑娘下手,似乎只是为了欣赏姑娘家的玉体而来。 因为这淫贼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雅致,既不取人钱财,又不夺人美色,只是在事成之后,留下一方香帕,故而吴桃百姓称其为留香客。 姜小橙此次前来吴桃官府,就是因为对留香客产生了兴趣,想要管一管闲事,顺便放慢脚步等妹妹追上来。 吴桃太守方泰平接着说道: “城中被留香客光顾的豪门望族家势皆盛,日日上门督促我擒拿留香客,可下官这一个月以来,虽然想了各种法子,却连留香客的影子都没见到,因而寝食难安,恳请大人相助。” 姜小橙微微颔首:“交给我吧。” 很快,各处城门都布下了岗哨,盘问来往的路人,整个吴桃城都知道朝廷来了个赫赫有名的大官,要来抓捕淫贼留香客。 这一天晚上黑云翻滚,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暴雨,似乎是留香客在抗议姜小橙的到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城北富商冯员外的遗孀就来到官衙报案。 这一次,留香客似乎是在挑衅姜小橙,不仅破了冯家千金的身子,还杀害了冯员外和冯府的管家。 令人惊奇的是,冯员外和冯府管家的尸体,并未出现在冯府,而是大清早被其他人发现的。 冯员外的尸体漂浮于城北芒溪河之上,被早起捕鱼的渔夫打捞了起来,死亡时间是在昨晚上半夜。 冯府管家的尸体,则是药童上山采药之时,在城北山脚的破庙发现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晚下半夜。 姜小橙一行几人来到停尸房,将掩尸的白布一一揭开。 左边是冯员外的尸体,由于经水侵泡过多时,已经有些发胀变形,不过右脖颈处有一道清晰的刀口。 右边是冯府管家的尸体,右脖颈处也有一道刀口。 姜小橙仔细检视了两处刀口,斟酌了一番: “这两个人应该是被同一个凶手所害,从刀口的形状来看,凶器多半是柳叶刀一类的细刃。此外,凶手出刀干净利落,必是身怀武艺之人。” 吴桃城决曹掾沈佑重新盖好掩尸布: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下官怀疑,留香客对富商千金脱衣而不淫,应该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贪图富商的财物。” 姜小橙摇了摇头: “此案绝非这么简单,若是留香客图财,杀掉冯员外还说得过去,可冯府管家呢?况且,昨晚暴雨倾盆,冯府管家的尸体却出现在北山破庙,实在令人生疑。” 万恨之也是补充道: “此外,若三起命案的凶手皆是留香客,那他昨晚岂不是同时在冯府、城北芒溪河,以及北山破庙行凶,难道留香客并非一人?” 沈佑尬笑了几声:“两位大人说得有理,是下官愚笨。” 突然,姜小橙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喃喃自语道:“奇怪……” 太守方泰平疑惑道:“大人莫非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姜小橙一挥手,重新将掩尸布掀开,一指尸体颈脖之上的刀口: “如果凶手与死者是面对面站立的话,刀口应该砍在颈脖左边才对,可现在刀口却在颈脖右边,除非……” 方泰平和沈佑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 “除非凶手是个左撇子。” 姜小橙摇摇头: “也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从死者侧面或背后下的手。” 查验尸体完毕,姜小橙又向冯夫人问话:“冯夫人,冯府管家是哪里人士,平日里为人如何?” 冯夫人答道:“管家姓周,是城北周家庄之人。虽然平时有些爱贪小便宜,但却是精明能干,是一个不错的好管家。” 姜小橙接着问道:“冯员外和周管家何时离开府上的?” 冯夫人沉思了片刻:“昨晚,周管家称家中老父突发重病,想找老爷预支半年的工钱,老爷见他孝心可嘉,又念他伺候我冯家多年,还专门取了银子,和他一起去探望老人,岂料……” 冯夫人泣不成声。 方泰平很会察言观色,见姜小橙不再问话,于是吩咐人送走了冯夫人,笑着说道: “姜大人,你辛苦了一个上午,现在已是正午,不如用过午膳之后,再接着办案?” 姜小橙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不急,我早上查阅过户曹的卷宗,周管家并非周家庄之人,而是外迁户,根本没有病重的老父。他隐瞒身份,很可能参与了谋害冯员外一案,但不知为何被杀了灭口,事不宜迟,我打算去北山破庙看看。” 方泰平的脸上讪讪的,姜小橙不吃饭,他哪里敢吃饭,只得拉上沈佑陪同姜小橙前往北山破庙。 一行人顺着芒溪河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北山脚下,在衰草找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四周的墙壁多数坍塌。 破庙中蛛网遍布,几个泥塑的神像残缺不全,看样子除了有偶避风雨采药人临时歇脚外,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来。 姜小橙转目一看,地上用石灰画了一个人形。 沈佑指着那个人形说:“这里就是周管家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姜小橙蹲下身体,仔细比对了一番,方才站起身说: “看姿势是仰天而倒,显然凶手是面对面地将周管家杀死,照次情形来看,凶手一定是左手持刀。” 沈佑惊呼道:“姜大人真乃神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实在叫下官佩服,下官可是思忖了良久,才有此结论。” 姜小橙淡淡一笑:“沈决曹过誉了,不知沈决曹有何见地?” 沈佑缓缓说道:“依下官愚见,这件案子并不复杂。留香客觊觎冯员外的钱财,于是和周管家勾结,将冯员外诓骗到僻静之处,将其杀害,沉入芒溪河之中,尔后又杀害周管家灭口。” 听了沈佑的分析,方泰平推测道: “如此说来,留香客乃是熟识冯员外之人,辱没富家千金不过是个幌子,意在转移官府的视线。过些天,留香客说不定就会上冯家提亲,将冯员外的家产和女儿占为己有,而官府没有证据,拿留香客还没有办法。” 闻言,沈佑着急道:“大人,我们必须在留香客提亲之前将其抓到,否则,官府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恰在这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突然闯入庙中,一把扯住姜小橙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 “我看见杀人了,昨晚……下着好大的雨……一道闪电……人就倒下了……哈哈……” “宁疯子,你干什么。” 方泰平看见乞丐弄脏了姜小橙的衣服,连忙要将乞丐拉开,但乞丐像是受到过莫大的惊吓,死死地扯住姜小橙的衣袖。 “宁疯子?”姜小橙眉头一皱:“方太守认识他?” 方泰平苦笑道:“一个疯子,苦读十年,却因屡试秀才不中,人就变得疯疯癫癫。” 姜小橙轻拍乞丐的肩头:“你真的看见杀人了?” 乞丐的脸上充满惊恐,瞪大了眼睛望着姜小橙,颤抖着声音说:“你……就是你!” 乞丐一边嘶吼,一边拖扯姜小橙衣服。 “宁疯子,这位是姜大人,不准胡说。” 沈佑在方泰平的示意下,连忙上前拉开乞丐,见乞丐不肯松手,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姜小橙急忙劝阻:“沈决曹,没必要跟一个疯子计较,兴许昨晚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呢?。” 沈佑想不明白,气忿忿地说道:“一个疯子的话也能相信?” 姜小橙指了指万恨之: “万姑娘医术精湛,手上正好有一个秘方,专治疯癫之症。请沈决曹将宁疯子带回府衙,等万姑娘治好宁疯子的疯癫,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春末的夜晚,仍有几分寒意,巷道上传来三声“梆梆梆”的打更声。 这时,一道黑影翻跃吴桃城官衙的高墙,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黑衣人似乎对官衙的路径很熟悉,他用左手抽出柳叶刀,拨开左边第一个房间的门栓,轻轻地推开门,又迅速地阖上。 借着从窗棂中透入的月光,黑衣人朝着房间内一张用纱帐罩着的床蹑去,他敏捷地掀开纱帐,刀光粼粼。 “你终于来了,看来我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没有白费。” 黑衣人闻言一惊,往后看去,只见姜小橙提着灯火,神态自若地站在门前。 姜小橙的眼睛盯着黑衣人,继续说: “其实你不该来,不过你又担心宁疯子真的会露出什么口风,可笑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世上又怎会有治疯病的药呢?” “本来你的计策是天衣无缝,利用周管家骗出冯员外,再将两人一并杀害。你利用办案的机会,与冯夫人逐渐熟络起来,冯家千金的身子被破,你又是朝廷命官,若你上门提亲,冯夫人怎会拒绝?” “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昨晚宁疯子因避雨也来到了破庙,并且看到你行凶的一幕。可惜他疯疯癫癫,根本记不住你的相貌,还以为我是凶手。” “其实,直到宁疯子出现,我都没有怀疑你,因为我犯了个常识性错误,我一直认为凶手是左撇子,而你练的是右手刀。可当你反手掴宁疯子耳光时,我才恍然大悟,你右手使出反手刀,才会有与左手刀一模一样的刀痕。沈佑,不知我说的可对?” 黑衣人一把扯掉蒙面黑巾,赫然正是沈佑,只见沈佑把刀换回右手,阴恻恻地说道: “姜大人果然厉害,一处小小的破绽竟然就被你识穿。” 姜小橙喟叹一声:“你身为吴桃决曹掾,本应维护一方治安,为何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沈佑冷哼一声: “我沈家曾富家一方,与冯家一直是生意上的伙伴,两家本有婚约。两家曾经商议,让我走上仕途,将来官商共济,把家业做大做强。可惜,我爹生意失利,冯家见朝廷俸禄微薄,竟想悔婚,我所作所为,不过是天经地义之事。” 话音刚落,只见刀光一闪,沈佑虚晃一招,削掉姜小橙几绺头发,紧接着,扑窗而逃。 只是沈佑没有想到,万恨之已经摔了一众官兵等候在窗外,沈佑双拳难敌四手,不消一刻就被擒住。 沈佑万万也没想到,姜小橙之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他绳之以法。 方泰平也万万没有想到,抓捕沈佑的这个晚上,城南孙员外家的千金,又遭了留香客的祸害。 ===================== (4510,防吞记录) 姜小橙的梦?(18) 念卡关城头上,当诗翰看到大同军中军乱了一阵后,并不后退,反倒是全军压上,她便知飞翔机的攻击已然落空。 此时,大同军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离城门越来越近,诗翰只觉眼前一黑,脱力一样倒了下来这些天,她与李墨之斗智斗勇,已是心力交瘁,到此时再也支撑不住。 那五剑死侍抢上前去扶住她,叫道: “翰帅,翰帅!” 诗翰睁开了眼,忽然道: “快通知全军弟兄,念卡关守不住了,全部撤离!” “真的要走吗?” 那五剑死侍一阵痛楚,这件事军中没几个人知道,诗翰只告诉了他和吴云曦,连冯健和杨云山也不知道,在大同军初至之时,诗翰就已经准备好了落败时撤退的方法。 “已经挡不住了。” 诗翰的话语里也带着失败后的痛苦: “谁也无法挽救了,快走吧。” 那五剑死侍看了看城下,道: “冯将军万一不同意呢?” 诗翰站直了,咬了咬牙: “我去劝他,如果我走不了,以后五行师就归你指挥。” 她一把抽出蝉翼刀向城下跑去,到了阶前,忽然回过头道: “和云曦说一声,让他好好活下去。” 诗翰和吴云曦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诗翰若是战死,吴云曦多半不愿独生,故那五剑死侍已知这是诗翰的遗言,以冯健的性格,定不愿逃生,诗翰已有了与父亲一同战死的决心了。 城门口浓烟滚滚,五行师士兵正在与冲进城来的大同军短兵相接,以死相拼,大同军占领了城门,不时有生力军冲进来,冯健再善战也挡不住这等狂攻,却也死战不退,身上溅满了鲜血,头盔也已掉落。 那个副将已将剩余几辆火龙车集齐,问道: “姜参谋,我们上吧?” 方才冲进城时实在太乱,现在大同军已占尽上风,只要火龙车一冲,五行师士兵若不逃散,定会被活活烧死。 可是姜哲翰却像呆了一样,道: “等等,我去解决冯健,若敌人肯投降,便不要用了。” 他见了火龙车的威力,中人立时惨死,因此动了仁心,又想起了老师临行前交待给他的话,仁者无敌,故而实在不想再用这等杀器。 那副将点点头道: “此人是主将,若能擒住他,确实可以不战而胜。” 姜哲翰打马上前,喝道: “冯将军,我是姜哲翰!” 血战中,冯健闻声一震,喝道: “好小子,你也来了!” 他知道姜哲翰枪法高强之极,连吴云曦都不是他的对手,出手再不容情,大刀一摆,将两个正攻上来的大同军逼退了两步,猛地一刀向姜哲翰劈去。 姜哲翰见他来势极快,知道冯健怪力惊人,不敢怠慢,正待举枪挡去,哪知冯健忽然在地下一旋,大刀如风车一般转了个圈。 这一刀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又带着一旋之力,哪是人力所能抵挡? “萝卜”虽是万中选一的宝马,终究挡不住大刀,两条前腿登时被冯健的大刀砍断,一声惨嘶,登时摔倒,姜哲翰也被摔了下来。 不等姜哲翰站起,冯健一刀猛地劈向他面门。 这两刀如狂风暴雨,姜哲翰本以为冯健会说两句话才动手,哪知冯健动手时竟会如此之快,他吓得面色煞白,冯健的刀已到了他面门前,往下一压,他的头登时被劈成两半。 在死前,姜哲翰想道: “仁者真的无敌吗?” 这时,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冲上城头的大同军将剩下那门轰天炮也炸毁了,城外一片欢呼,大同军潮水一般涌入城中,五行师士兵仍在死战,鲜血飞溅,伤亡越来越多。 诗翰退到冯健身边,护着冯健且战且走。 此时,五行师还有七八千上下,尽聚在城门口,一时也与大同军不相上下,但大同军仍在不停增加,五行师的溃败之势再难挽回。 那副将已抢过来,道: “姜参谋,你没事吧?我说过用火龙车的……” “还好,我顶得住。” 姜哲翰按了按胸口的刀伤,咳了几声,旋即一惊,他自知已被劈头而死,愕然为何却安然无恙? 奈何这只是一场梦境,姜哲翰却全然不知。 他拔出腕上的小刀,这刀只有一根手指长,想必是吃饭时用来切肉的,入肉也不算太深,刺中胸口时被肋骨挡住,多半没有刺伤肺部。 姜哲翰望着五行师中的冯诗翰和冯健,这两人身上都已沾满鲜血,却仍在指挥士兵死战,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此时天色已明,天边曙色初露,晨光熹微中,姜哲翰终见念卡关后面的情景。 他怎么也想不到,念卡关后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地,湖泊星罗棋布,当中夹着一块块麦田,与大江南岸的景色别无二致。 可是,这块看上去那么和平的土地,现在却已浸透了鲜血。 大同军仍在不停地冲杀,五行师且战且退,相距越来越近,负隅之下,大同军一时也不敢过于逼近。 前面是一大片房屋,那是五行师多年经营建立起来的,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十分整齐,五行师退到这些楼下,再也不走了,从那些屋中传来妇女和孩子的哭声。 “那是五行师的大本营吧。” 姜哲翰想着,忽然听见李墨之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大同国的勇士们,你们成功了!” 姜哲翰扭过头,却见李墨之和肖鹏程并马进来。 李墨之意气风发,肖鹏程的笑容里却多少有些苦涩,此战虽然得胜,肖鹏程一军损失也是极大,前后竟然减员近三分之一。 听得李墨之的声音,一些率军冲杀在最前的军官齐齐上前行礼: “见过李将军,肖将军。” 李墨之骑马到了姜哲翰跟前,微笑道: “姜参谋,你受伤了吗?” “不碍事。” 虽然姜哲翰嘴上说不碍事,但胸前的伤口又是一疼。 李墨之叫道:“你还在流血!医官,快过来,给姜参谋包扎!” 姜哲翰只觉周身乏力,强自支撑着道:“禀李将军,哲翰已完成开路任务。” 此番千辛万苦总算撕开了五行师的防线,他多少也有些得意。 “干得好!” 李墨之脸上仍挂着笑意,又打马向前而去,叫道:“冯将军,冯健!你还在么?” 从五行师残军中传来一个尖脆的声音:“本帅冯诗翰,恭喜李将军得胜。” 冯诗翰的声音里带着讥讽之意。 李墨之大笑道:“原来真的换了大帅了,怪不得我听说有个翰帅。可惜,你这个翰帅是个冒牌货。” 陈诗翰语气坚定道:“不错,否则现在被围的便是李将军你了。” 李墨之却不以为忤,仍是微微一笑,似要再说什么,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闷雷,李墨之看了看天空,顿了顿,正色道: “本将军有好生之德,翰大帅,五行师已窃居天际省这许多年,若迷途知返,顺天应命,投降我军,那还有一条活路,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姜哲翰松了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破城之后,李墨之下令斩杀所有俘虏,听李墨之这般说,看来也有收编之意。 不论李墨之是不是有什么私心,能够不再杀人,那就是上上大吉了,他想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一下。 一样的人而已,姜哲翰想着,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信念不同,才会成为敌人,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陈诗翰沉吟了一会,说道:“李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李墨之掷地有声地说道:“李墨之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冯健青筋凸暴,愤愤不平道:“胡扯!李墨之,当初你也信誓旦旦,要将大同叛贼扫平,怎么今日自己也成了叛贼?” 李墨之和肖鹏程的旧部都知道当年之事,听得冯健这般痛骂,心头不由好笑。 李墨之却连脸色都不变:“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军已将你们尽数包围,如果再不肯投降,那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着,忽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像是为他的话助威。 大雨倾盆而至,天际省很少下雨,这一场雨也大为难得,李墨之站在雨中,恍如天神一般。 半晌,冯健忽然有气无力地道:“好吧,李墨之,你赢了。” 李墨之长声大笑:“冯健,天命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五行师非作战不力,实是天命难违,逆天而行,终究难逃一败!哈!哈!哈!”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响。 姜哲翰像看着什么怪物一般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既钦佩,又害怕,还有一些羡慕。 李墨之退回来时,五行师派出特使前来商议受降之事,说好了今日五行师全军缴械,大帅入大同军为质,明日举行正式受降。 雨过之后,天变得更加清澈。 诗翰背着手站在军前,冯健站在她背后道:“诗翰,你真的要去当人质么?” 诗翰点了点头,道:“不这样他们不会信的。” 她转过身,淡淡道:“爹,孩儿无能,让五行师经此大败,也该我付出代价了。” “这不能怪你,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打胜这样一场仗,除非是他。 冯健的神色黯然,也许那个人还活在世上,但他一定是心灰如死,对于五行师而言,那个人就已经死了。 诗翰伸手捋了一把鬓发,她向来身着戎装,只有这个动作才显出十足的女子气,她向冯健单腿跪下: “爹,恕孩儿不孝了。不过爹您说过,一个人只要为自己的理想永不放弃,就算不成功,也不会后悔。” 冯健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抚了一下诗翰的头发,眼中又落下了几滴泪水。 夕阳在山,东边的天幕上已经显现出无数明星。 天际省地势高峻,在这儿看夜空,星星也象大了许多,满天星斗仿佛悬挂在空中,逼得一轮残月黯然无光。 诗翰向冯健最后行了一礼,戴上头盔向大同军的营地走去,冯健望着她的背影,眼泪只是不住地流下。 虽然枪械都已缴了,但诗翰已经准备好一条秘道,可以越山而出,向西北而去,那个地方据说比天际省要大千百倍,而且地肥水美、物产丰茂,在那儿,五行师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只是,诗翰却已经不在了。 一个副将默默地走上来,站在冯健身边,小声道: “冯将军,翰帅说得没错,大同军确在准备火器,看来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冯将军,快准备走吧。” 冯健抹去了眼里的泪水,也小声道: “好吧,马上传令下去,让妇孺先走,一旦被叛军发现,全军全力抵御,也一定要让女人和孩子出去。” 那副将行了一礼,道:“遵命。” 冯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下腰刀,现在长兵都已缴械,身边只剩这些短刀了,但是只要五行师还在,希望就还在。 他的眼角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亮,抬眼望去,天宇中有一颗流星向着西北角飞坠而下。 这颗星棱角分明,锋芒毕露,冯健心头忽地一疼,鼻翼又是一酸,泪水也又要夺眶而出,他抬起头,让天风吹着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西边仍然是鲜血一般的红,东边的夜幕中却是群星灿烂,每一颗星都亮得耀眼,拖着一条长长的光芒,如亿万柄长剑。 ………… 壶中的水刚烧开,冲在杯中时,杯中的茶叶上下翻滚,满杯皆绿。 当姜哲翰说到李墨之要将五行师统统烧死时,举杯的手颤了颤。 “五行师全军覆没了吗?” 姜哲翰端坐在老师对面,头也没抬,道: “没有,李将军扑了个空,五行师留下的居然只是个空营。而五行师逃到后山,也是走了一半时,肖将军的埋伏方才发动。” “那么还逃出了一半。” 老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出神地望着对面: “后来呢?” “李将军大发雷霆,下令将冯诗翰斩杀,首级号令。” 姜哲翰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这个女子真了不起,毫不慌乱,直到最后一刻。我向李将军求情,可是他说不能饶恕。” “冯健的女儿饶有父风,哪是会投降的人,李墨之一天到晚算计人,被人算计了一回也不冤。” 老师放下杯子,又叹道:“可惜诗翰了。” “老师认识她么?” 老师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无尽的苦涩:“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呢。” 他似乎也不想多谈,又道:“肖鹏程怎么会在五行师逃了一半时才发动埋伏?他虽然没多少了不起,也算个名将了。” 姜哲翰嘴角抽了抽,道:“老师,有些事我并不知情。” 老师怔了怔,才点点头,道:“是,你不知情的。” 老师不再说话,姜哲翰等了一会,再也忍不住,道:“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吧。” “老师,您姓翰吧?我名字中也有个‘翰’字,有什么关系吗?” 姜哲翰偷偷打量着老师,但老师的脸上平静如常,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喝茶吧。” “是。” 姜哲翰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胸口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喝茶时仍然有一丝丝痛意,留下这个伤口的人,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有太多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把尸骨抛在那块荒凉的高原上,被风吹,被日晒,被雨淋。 他在喝着这杯茶时,觉得比上一次来这里时又长了好多岁。 喝完茶,姜哲翰双手伏地,行了一礼道: “老师,我得回去了,今日是庆功仪式,我获得了大同国一等勋章,大统领也会接见我。” “你去吧。” 姜哲翰走到门口,穿上了军靴,又回过头向老师道: “老师,这次去天际省,我失去了太多东西,可是也知道了什么叫‘仁者之心’。老师,你说的不对,仅仅有仁者之心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手中的力量。” 老师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屋中。 姜哲翰掩上门,跳上马走了。 “书生有笔曰如刀,但笔终究是笔,变不成刀子……” 昏死中的姜小橙一直念叨着这句话,身旁八个龟山派长老丹田中的真气,以及他们怀中九霄环佩中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汇入姜小橙兄妹的体内,胸上的窟窿渐渐愈合。 不远处观望的黑袍人满意一笑,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会,赴约而来的童百战发现了姜小橙兄妹,将他们扛回了六邑镇客栈。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姜小橙明白了,很多东西如果不狠下心来,那就会像梦中的姜哲翰那样,被迎面劈死。 ================== (4887,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章 夺香之客 沈佑伏诛,但留香客依旧逍遥法外,此事在方泰平的意料之外,却在姜小橙的意料之中。 据姜小橙琢磨,留香客乃是别有“雅趣”之人,与沈佑这般图财害命之徒,自不是一丘之貉。 抓住沈佑的第二天,姜小橙与方泰平正在后花园讨论案情,一阵舒缓轻柔的琴声响了起来。 姜小橙举目四望,但见花园一隅的亭子之中,坐着一个花季少女,十根玉指轻抚琴弦。 少女的面容清丽,姜小橙愣了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道:“方太守,请问那位姑娘是?” 方泰平见姜小橙若有所思,猜错了姜小橙心中所想,误以为攀上了高枝,欣然道:“小女方依依,年芳十六,尚未婚配……” 姜小橙察觉到方泰平会错了意,连忙端起酒杯将话题拉回正轨,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方大人可曾留意到,留香客去的地方都是吴桃城的豪门望族。眼下,留香客还没骚扰的豪门望族,还剩下哪些呢?” 方泰平凝思片刻,掐着指头一算,脸色不禁凝重起来,惊呼道:“不好,只剩邓员外和下官府上还未被留香客骚扰,小女有危险了!” 姜小橙淡定一笑,与万恨之轻语了几句,随即说道:“既然留香客对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如此有兴趣,又怎么可能不来吴桃城官衙走一遭呢?” 方泰平看了眼姜小橙和万恨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三更过后,月朗星稀,一道黑影迅疾地翻过邓员外家的高墙。 黑影的轻功卓绝,像只狸猫般闪过护院的家丁,潜入了邓家千金的闺房。 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黑影一下子看清了侧身躺着的邓家千金,他骈指如飞,点向了邓家千金的穴道。 指尖落下之处,触感柔软,黑影定睛细看,薄衫之下竟然是一只绣花枕头。 原来姜小橙与万恨之商议,拟定李代桃僵之计,分别在邓员外和方泰平的家中设下陷阱,诱捕留香客。 黑影大吃一惊,却见姜小橙从一旁缓步走出,神情镇定地看着他,冷声道:“留香客,这下你是自投罗网,还不束手就擒。” 留香客见中了计,二话不说破窗而逃。 姜小橙岂肯让留香客走脱,手指微动,伫立在院落中的偃甲迅捷扑身,拦住了留香客的去路。 留香客被偃甲纠缠住,一时难以脱身,但留香客的武功并不弱,若再斗上十个回合,必定能击破偃甲,成功脱身。 见状,姜小橙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偃甲卡顿了瞬息。 留香客果然中了计,一掌拍向姜小橙的面门,岂料,姜小橙突然一挥九黎枪刀,真气弹自刀刃迸发而出。 留香客猝不及防,他没想到这把刀竟然是枪,慌乱中侧身闪避,但终究慢了一步,掩面黑巾瞬间被气浪扯落。 姜小橙望向留香客,一下子惊住了,留香客居然是方依依!? 趁着姜小橙呆怔之际,留香客一招飞鹤投影,往屋外逸去,姜小橙虽然瞬间回过神来,但留香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香客怎么会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太守的千金,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小橙百思不得其解,带着这些疑问,姜小橙回到了府衙。 方泰平正等着姜小橙的消息,见姜小橙空手而回,连忙问道:“姜少傅,留香客并没有来官衙,难道也没有去邓员外家?” 姜小橙摇摇头:“去了,因我一时疏忽,让她逃掉了。” 方泰平轻轻叹气:“这可怎么办?打草惊蛇,再抓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姜小橙思索了片刻,并没有将留香客的身份说破,这毕竟关系到方泰平的声誉,而且姜小橙推测,其中肯定有更深的隐情。 姜小橙不动声色,平淡地问道:“方太守,我一事请教。” 方泰平微微躬身:“姜少傅请将,下官自然知无不言。” 姜小橙犹豫了一会:“令千金可会武艺?” 方泰平一听,心中不悦,但不好显露,只好委屈道: “姜少傅何出此言?小女自幼在下官身边长大,下官除了请人教了她些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之外,平素未曾出门,她哪里会什么武艺?” 姜小橙沉默了,如果不是方泰平说谎,那么就是留香客恰巧与方依依长得极为相像。 方泰平的官声良好,应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姜小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整理思绪之后,将方才与留香客过招的情况,告诉了万恨之。 万恨之根据姜小橙的描述判断,觉得留香客的招式之中,隐隐含着南斗派的风格。 听到姜小橙和万恨之的对话,方泰平的眼睛突然一亮:“姜少傅,城南有一座静云庵,住持定闲师太正是南斗派出身,或许可以从那里找到线索。” 第二天一早,姜小橙乔装成一个香客,来到静云庵附近。 探听之下,定闲师太半年前去往了古樟山水陆庵,至今未归,眼下是由定闲师太的弟子在打理庵中事务。 未免打草惊蛇,姜小橙没有进入静云庵,只是耐心守在静云庵对面的一家茶楼里,暗中观察着静云庵的一举一动。 日落时分,残阳如血,从静云庵里走出一个身披红纱的女人,尽管脸上掩着纱巾,但姜小橙从她走路的姿态,一眼认出,这个女人就是昨晚交过手的留香客。 红纱女人的脚步很轻,却一点不慢,拐过街角,向城外走去。 机不可失,姜小橙不敢怠慢,连忙跟上红纱女人的身影。 走着走着,红纱女人进了一片树林,玲珑巧耳微动,听得一阵风声,狐疑一息,一阵毒针自其衣袖飞出,刺入姜小橙的胁下。 姜小橙动弹不得。 红纱女人转过身,缓步走向姜小橙,声冷如寒霜:“脚步声这么大,还敢跟踪我?中了我的芙花针,等死吧!” 姜小橙神色不变:“留香客,你轻薄清白女子,不怕辱没了静云庵的名声?” 留香客扯下纱巾,鬓云香腮美如画,脸上却像罩着一层秋霜,令人不寒而栗:“姜小橙,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好不容易才设下这个陷阱,让你钻进来。” 姜小橙泰然自若:“姑娘的手段自然高明,只是我不明白,你身为女子,为何要装成淫贼去干那偷香窃玉之事?” 留香客说:“我本无意害人,可你多管闲事,我只能杀人灭口了。” 姜小橙问:“姑娘,可否让我当个明白鬼?” 崔红芙的眼睛里蓦地泛起几颗珠泪,说起了一个故事。 十六年前,一个身染重疾的妇人,携带着一对女婴流落在吴桃城内,为免女婴饿死,妇人忍痛把其中一个女婴,转送给了吴桃城的一家豪门望族。 不想妇人病势日渐沉重,弥留之际,适逢静云庵的定闲师太路过。 定闲师太可怜妇人,答应替她抚养怀中的另一个女婴,妇人交给定闲师太一封信之后,含笑而逝。 这个女婴正是留香客,定闲师太不仅教她读书识字,还传给她一身武功。 半年前,定闲师太要前往古樟山水陆庵,临行前,她将留香客母亲留下的信,交到了留香客手中。 原来,留香客本名崔红芙,还有一个妹妹,寄养在吴桃城的豪门望族之中。 姐妹俩左肩胛之下,心房之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朱砂胎记,这是两姐妹唯一能够相认的证据。 定闲师太走后,崔红芙思妹心切,想找到世上唯一的亲人,但事关隐秘,她又不能挨个去那些豪门望族打听。 于是,崔红芙想到了一个假用淫贼之名的主意。 每到夜深人静,她飞檐走壁潜入豪门望族千金的闺房,脱去其外衫,看左肩胛之下是否有一块朱砂胎记,然而总是徒劳无功。 崔红芙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一指姜小橙:“好不容易只剩下邓员外和方太守两家,你却跑出来多管闲事!” 姜小橙听到这里,上前几步,走向崔红芙,叹气道:“崔姑娘,你行事未免太乖张了一些,路人皆知那些千金小姐被淫贼看光了身子,你让她们日后如何嫁人?” 崔红芙见姜小橙还能行动,吃了一惊:“你……” 崔红芙迟疑间,姜小橙的下颌向下一落,嘴巴张得如同碗大,一张大网赫然飞出,将崔红芙罩了起来。 网上细针密密,针上麻药盈盈,崔红芙眼前的姜小橙,乃是人傀。 姜小橙缓步走来,故意将地上的树叶踩得呲呲作响:“我不这样做,又怎能从你口中得知真相?崔姑娘,既然你有苦衷,也许我能帮你找到妹妹。” “真的?如果你能找到我妹妹,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崔红芙脱口而出,骤然又发觉说的话有些露骨,羞红了脸。 姜小橙一脸诚恳,坦然笑道:“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还那些千金女子一个清白。” 接下来几天,留香客没有现身骚扰方泰平,方泰平稍微松了口气,得以认真思考如何抓捕留香客,给吴桃城的豪门望族一个交待。 某一天,正当方泰平和姜小橙商议对策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失色道:“老爷不好了,小姐突然病倒了!” 方泰平的手一颤,茶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惶急道:“怎么回事,依依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丫鬟哭哭啼啼地道:“小姐她双唇煞白、浑身冰冷,已经昏死过去,奴婢也不知何故。” 方泰平向丫鬟急喝:“你还杵在这干嘛,快去找大夫!” 姜小橙叫住丫鬟,对方泰平缓声说道:“方太守不必心急,我这些寻访留香客,结识了一个熟谙医道的大夫,颇能诊治风寒之疾。” 说着,姜小橙吩咐万恨之去接大夫过来。 方泰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时隔不久,万恨之就带着大夫赶回府上。 姜小橙指着万恨之身旁的老者:“方太守,这位就是荣大夫。” 方泰平招呼了一声,把几人请进了内室。 绣床上躺着面无血色的方依依,坐在旁边的方夫人不停地抽泣着,见有人来,慌忙用手绢抹了抹眼泪。 老者欠下身体,为方依依搭脉,过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道:“小姐的病十分复杂,恕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脱去小姐的衣物,以察其经脉。” “这……” 方泰平面露难色。 方夫人心急如焚:“老爷,大夫眼中无男女,救依依的命要紧。” 方泰平没了主意,只好点了点头。 老者小心翼翼地脱去方依依的衣服,赛雪的肌肤上一点嫣红显得格外刺眼:“妹妹,你是我的亲妹妹!”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老者尤为激动。 姜小橙走过去轻拍老者的肩膀,让其平复心情,老者转过身往脸上一抹,现出了一张与方依依极为相像的脸庞。 接着,姜小橙把崔红芙的故事转述了一遍,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姜小橙轻声道:“方太守,依依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方泰平涨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夫人。 “老爷,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不错,依依是我从一个落难妇人手中抱养的。” 方夫人无奈叹息,接着说道:“我当年身子骨差,一直未能生养,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因此格外珍惜。可天不遂人愿,怀胎七月却意外小产。当时老爷在外为官,我便抱养了依依,并隐瞒了真相。” 闻言,方泰平当即明白了夫人心中所想:“夫人,你我伉俪情深,我又怎会因为你没有生育,而生续弦之念。” 说着,方泰平又担心其女儿来,问道:“那么小女的病……” 这时,万恨之在方依依的身上轻轻一点,病恹恹的方依依顷刻恢复了血色,坐起身来。 “爹,娘,我根本没病。昨天,姜少傅告诉了我姐姐的事,让我故意装病,然后姐姐扮作大夫,借看病之机,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这里,方泰平的眼圈红了,不禁长叹一声,既然人家已经上门认亲,养育多年的女儿恐怕要离他而去了。 姜小橙却笑着道:“方太守,恭喜你又多了一个女儿。” “什么?”方泰平愣住了。 姜小橙悄悄朝崔红芙眨眨眼睛,崔红芙马上心领神会,跪在方泰平面前,甜甜地叫了声:“爹!” 方泰平合家欢喜,姜小橙与万恨之功成身退,告别了吴桃城,继续向西行去。 第二天清晨,方泰平一家四口正在用膳,手下急急忙忙来报:“启禀太守,昨天城南张员外家中大喜,张员外的儿媳妇,今天一早被发现死在婚床上!” 留香客变夺香客,方泰平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 (4271,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寻仙问药 新娘惨死在婚床之上,新郎却呼呼大睡,浑然不知,是暴病而亡,还是另有隐情?百姓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姜小橙一走,留香客就变成了夺香客,换成谁,谁脸上都挂不住,很快,方泰平就带着决曹一班人马,亲自来到张员外府上办案。 只见死去的新娘神态诡异,似睡非睡,似笑非笑,脸上隐隐透出一股莫名的娇媚之气,似乎是在云雨之时,心满意足而死。 方泰平命仵作细细检查尸体,岂料仵作忙活了半天,却一直摇头,最后一脸无奈向方泰平说道: “禀大人,死者既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内伤,属下实难查出死因,只是新娘的身子破得奇怪,似乎是被钝器……” 方泰平听仵作轻声低语了几句,沉吟片刻,转身望向一夜之间成为鳏夫的新郎。 新郎神情呆滞、目光迷离,似乎还在梦中神游,半天答不上话来。 张员外只得替儿子答道: “昨晚犬子喝得酩酊大醉,应该还没有来得及行房,只是不知为何,清晨醒来之后,就一直痴痴呆呆,如同丢了魂一般。” 张员外神情哀凄,看不出异样。 查无所获,方泰平只好一挥手,吩咐手下带上尸体,先打道回府,再从长计议。 经进一步调查,新郎善良正派,并没有仇家。 新娘作风端正、品行纯良,更没有不安分之事。 排除了奸情仇杀,可查来询去依然没有进展,好在命案现场并没有留香客的香帕,方泰平得以暂时将新娘定为暴病而亡,以免城中人心惶惶。 毕竟新婚大喜,操劳亢奋过度,以致诱发旧疾,暴毙而亡,也说得过去,此案就暂且了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又有人跑来官衙报案,说家中儿媳突然暴毙,可叹这姑娘昨天才刚刚晚婚,就死在了婚床之上。 方泰平顿觉太阳穴如同针扎,匆忙穿好衣物,心急火燎地带领衙差赶往凶案现场。 这家和张家的情况如出一辙,新娘死在婚床之上,被奇怪的钝器破了身,新郎则痴痴傻傻,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何事。 方泰平煞费苦心,可就是对案子理不出一丝头绪,找不出一点破绽,万分懊恼,为何没有多留姜大人一日。 第三天黎明,吴桃官衙又接到黄员外报案,黄家儿媳在新婚次日死在婚床之上,新郎神志不清。 方泰平一听,脑子里如万锣敲打,头都大了,不敢怠慢,连忙带着衙差赶过去,果不其然,和先前的案情一模一样。 三起命案还没有破,接下来几天,又陆陆续续接到新娘暴毙、新郎痴呆的报案,皆是杀人动机不明,作案手法蹊跷。 一时间,吴桃城谣言四起,说是留香客为了报复姜小橙多管闲事,专门挑新婚夫妇下手,而且不再单单祸害豪门望族,寻常百姓家也不放过,人人自危,吓得无人再敢娶亲嫁人。 案子久悬未决,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方泰平整日茶饭不思焦头烂额,就在方泰平一筹莫展之际,衙差来报,城西高家要办喜事。 高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吹吹打打、高朋满座,百姓们纷纷赶来看热闹,却也摇头叹息: “唉,这都啥时候了,高家还敢明目张胆地办喜事,恐怕离断子绝孙不远了。” 高家人偏不信邪,充耳不闻,照样热热闹闹操办喜事。 是夜,贺喜之人陆陆续续散去,一对新人亦吹灭灯火,准备永结同好,奏响生命乐曲。 就在这时,城东陋巷蹿出一道黑影,疾走而来,如鬼似魅般翻过高墙,飘落在高家院落。 黑影身形轻灵,鬼鬼祟祟地来到新房之外,点破窗户纸,吹入迷香,新郎正欲揭开红盖头,突然向前扑倒,压着新娘昏睡过去。 黑影轻松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肆无忌惮地站在新人的床前,嘴角浮现一丝媚邪之笑。 黑影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握在手掌里,这东西呈暗棕色,形如圆柱,像是一个汲水的工具。 黑影环视着新娘子,眼里尽是邪魅之笑,他一扬手,想要采集新娘的初红。 猛然间,床上的新郎手腕一抖,一张铁丝网“唰”地罩住了黑影。 新娘也翻身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紧扼黑影的咽喉,五指劲力齐发: “留香客,戏演得不错!” 灯火亮起,黑影居然是崔红芙,但见崔红芙一脸不甘: “姜小橙,你不是走了吗?” 姜小橙没有回答,只是通知方泰平将崔红芙押回了官衙。 官衙之中,崔红芙高昂着头,嘴角微撇,清高孤傲地着姜小橙,昂立不语。 方泰平一拍惊堂木,怒不可遏: “崔红芙,本官收你为义女,你却蒙骗本官,在吴桃城干尽丧尽天良之事!” 崔红芙抬眼看了一下方泰平,鼻子一哼,一声不吭。 方泰平连问几遍,崔红芙仍是无动于衷,默不作声,方泰平气急败坏地高声喊道:“上刑,上刑!” “方太守勿急。” 姜小橙缓步走向崔红芙: “你演一出留香客的好戏,无非是想让我以为案子已结,骗我离开吴桃城。可惜你自作聪明,露出了马脚。你与方依依长得一模一样,若要寻找妹妹,只需辨认脸蛋即可,哪用得着脱衣辨认胎记。” 崔红芙轻声道:“姜小橙,我设计让你离开,乃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你蹚入浑水,你若是再深究下去,只能是自毁前程。” 姜小橙说:“此事无须由你操心,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我也没办法阻止方太守对你用刑了。” 这段日子,一众衙差为了这件案子,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骂,见姜小橙点头,这下可找到出气的地方了。 衙差不由分说,抡起鞭子就是一阵猛抽,接着上了夹板,虽然痛得火辣,但崔红芙一直硬挺着,就是不说一言半语。 万恨之上前一步,站在崔红芙的身后,一把用胳膊箍住崔红芙的脖子,让崔红芙喘不过气来,双腿直蹬。 旋即用力一拧,将崔红芙的双手反拧之身后,拖着崔红芙就向大牢走去。 大牢之中,万恨之将崔红芙下颚一掐,逼得崔红芙张开嘴来,一颗摧心的毒药拍入口中。 接着,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鱼线捆绑在崔红芙的身上,勒破了衣服,咬如皮肉之中,令得崔红芙浑身发热,渗出一滴滴血红的汗珠。 崔红芙被捆地一动不能动,只能挣扎、扭动、但挣扎地越剧烈,铁线就勒入皮肤越深。 铁线缠身,万恨之命人将崔红芙绑在木柱上,然后将木柱横置在一个架子上,架子下生火。 万恨之就像烤全羊一般转动着木桩,让贴着木柱的崔红芙一会脸朝下,火煎烤着脸蛋发烫,一会脸朝上,被反绑在木柱后的手,又烤得生疼。 崔红芙被烤得浑身大汗,加之体内的毒药发作,几乎要虚脱过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显然是想要喝水。 万恨之吩咐人提来一大桶水,舀起满满一瓢,崔红芙本能地抬起头来,张开嘴讨水喝,可万恨之就是迟迟不把水倒下来。 看见崔红芙想喝水却又喝不到的模样,万恨之冷哼一声: “水来了!” 随着一声喊,万恨之将一桶水全部倒下,但水不是倒在崔红芙干渴的口中,而是倒在了她赤果果的身上。 滚烫的身子和铁线,猛地浇上冷水,崔红芙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水从崔红芙滴到火堆之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万恨之见崔红芙已然奔溃,于是丢下一把剃刀,阴恻恻对一班衙差说道:“替她除草,然后拉出去游街,告诉百姓,留香客是个女的,那些千金小姐并没有受辱。” 衙差尽是一帮大老爷们,崔红芙不堪受辱,终于交代出一个惊天内幕。 原来,韩立人事件之后,尹皇尹嘉熙见识到了丹药的神奇,竟然妄图通过丹药来实现长生不老。 于是,尹皇在宁靖远郊选了一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聚集了民间一众有名的术士秘炼仙丹,静云庵的定闲师太便是其中之一。 定闲师太献上了一个千古绝方,如法炮制,可制成长生丹药,但炼药需要大量处子的初红。 炼丹可得长生,姜小橙嗤之以鼻,但崔红芙所言若是属实,那尹皇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用丹药控制,姜小橙不禁毛骨悚然: “皇上传旨让我不要回京,莫非已经遭遇不测?圣旨乃是他人假传?但愿黎儿回京能够有所发现。” 姜小橙眉头紧蹙、脸色凝重,向崔红芙问道:“那些新郎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按照定闲师太的古方上记载,炼制长生丹药还需要一味叫做人身草的草药。 吴桃城的新人成婚之前,都愿意去静云庵烧香,祈求早生贵子。 静云庵会给新郎配一些益气补肾的药物,而这些药物之中,就混有人身草的种籽。 种籽入体之后,很快就会在人体内生根发芽,寄生在人的血肉中肆意生长,被寄生的人却浑然不知。 寄生草生长期间,新郎会服下静云庵调配的各味奇补药汤,新郎官靠汤药益气补肾,人身草则吞噬躯体精华。 待新人成婚之时,人身草差不多已经寄生在新郎体内月余,崔红芙便从新郎的肚脐眼下手,扯住人身草的根须,把它从人体里取出,怪的是,人身草从不沾血。 被人身草寄养过的新郎官,一旦身体被抽离了人身草后,小小年纪,一下子似老了十几岁,人也失忆竟想不起这一个月的经历,人变得痴痴呆呆的。 姜小橙心中咯噔一声,崔红芙所言,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姜公子,我们要返回京城吗?” “不,杀掉崔红芙,立马动手赶赴星殒谷,我有种直觉,答案在星殒谷。京城那边,我相信黎儿。” 宁靖城之中,姜九黎入宫面圣果然遭遇了阻拦。 原来,一个月之前,尹皇忽下密诏,要潜心修炼长生不老之术,未经传召,任何人不得打扰。 自此,尹皇让九岁的太子监国,由皇后全力辅佐太子,自己则躲进了深宫。 据宁靖城坊间传说,在过去的一个月中,除了几个贴身的太监,谁都没见过尹皇,一时间,各种揣测不胫而走: “听说尹皇卧病不起,因担心太子年幼,无法掌控朝政,尹皇只得设计稳住群臣,以防不测。” “我怎么听说是皇后买通太监将尹皇软禁,意在挟天子以令诸侯,想要趁机改朝换代做女皇帝。” “难道尹皇已经驾崩,皇后秘不发丧,在唱空城计……” 姜九黎乃是擅自回京,不能够暴露身份,也没办法进出皇宫。 她和阮静姝一合计,决定悄悄从太师府查起,可没想到,就连仲孙乾也是一个多月没有进过皇宫了。 姜九黎只好守株待兔,在皇宫之外蹲着。 按照姜九黎的揣测,就算是有人图谋不轨,也不可能一直在皇宫中窝着,总会有出来的时候。 这一天,皇宫中终于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贴身服侍尹皇的太监。 未免打草惊蛇,姜九黎偷偷跟了上去。 贴身太监在宁靖城中绕了几大圈,自认身后无人跟踪之后,又穿过几条小巷,走进了胡安的家中。 姜九黎听说过胡安,此人是京城鞋匠中无可争辩的状元,做出来的靴子不仅式样美观,而且轻便结实。 最关键的一点,那些靴子尺码恰到好处,不大不小不紧不松,就像从脚上长出来似的,穿起来甭提多舒服了。 尹皇对胡安的手艺赞不绝口,以往每年入秋之前,都会派人向他订购几双上好的龙靴。 此刻夏日未至,尹皇便吩咐太监前来订靴,而且如此偷偷摸摸,不禁令姜九黎心生疑虑。 姜九黎躲在窗外偷听,得知尹皇一口气订了十二双不同款式的龙靴,数量比往年多了一倍,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尹皇要穿这么多靴子,说明脚力还健得很,看来坊间有关他病入膏肓的传闻纯属捏造!” 只是事关重大,姜九黎不敢轻易下定结论,连忙赶回去和阮静姝商议,两人定下了一条计谋。 由阮静姝易容之后,混入太师府,借由仲孙乾之手一探宫内虚实。 ===================== (4121,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功高震主 当晚,胡安正在酣睡,突然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睁眼一瞧,只见床边站着一个的蒙面人。 蒙面人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刀,锋利的刀刃正抵住胡安的咽喉! 胡安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颤抖不止: “大侠要银子尽管拿,小的绝不敢声张……” 蒙面人摇了摇头: “我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那就是要命了?” 胡安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结结巴巴地哀求道: “小……小的不知怎么得罪了大侠,还,还请明示……求,求大侠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蒙面人又摇了摇头: “别紧张,我不要你的性命。” 这下胡安傻眼了,心中暗忖: “既不为劫财,又不为害命,这家伙为啥深夜闯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呢?” 蒙面人看出了胡安的心思,将鬼头刀从胡安的脖子上移开: “我受一位贵人之托,来请胡鞋匠帮个忙,胡鞋匠若肯答应,事成之后有重金相谢,如果胡鞋匠不肯帮忙……” 说到这,蒙面人的手指在刀背上轻轻弹了弹,眼里掠过一股凶狠的杀机。 胡安连忙拍着胸脯表态: “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效犬马之劳!” 蒙面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 “这个忙,对你来讲轻而易举。” 胡安接过木匣,发现里面装着许多细小的银针。 蒙面人指着银针对胡安说: “你要做的,就是用你高超的手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银针,缝入十二双龙靴的靴底。” 胡安吓得面如土色,吭哧半晌才嗫嚅道: “这,这不是要我谋害皇上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蒙面人晃了晃手中的鬼头刀: “别担心,托我前来的贵人手眼通天,准保你平安无事。” 胡安不信这话,但又不敢反驳,只得沉默不语。 蒙面人见状,眼里又露出了杀机,举着鬼头刀威胁道: “倘若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宰了你!” 胡安吓坏了,立即点头应承,心里却盘算道: “惹不起躲得起,等你走后,我马上脚底抹油,悄悄离开京城,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 蒙面人对此早有防备,摸出一颗黑色药丸,逼着胡安当场服下: “你刚才吃下的毒药,每晚入睡之前,必须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性发作,烂断肚肠把人活活疼死。” 说话间,蒙面人拿出第一粒解药: “接下来,我每天傍晚都会派人给你送一颗解药,如果你打算悄悄逃走,或者向朝廷告密,那你就肠穿肚烂去西天吧。” 胡安吓得直冒冷汗,摸了摸肚子,一个劲儿地说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蒙面人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鬼头刀,纵身跃出了窗外。 慑于毒药的恐怖威力,胡安硬着头皮,将那些银针一一缝入了十二双龙靴的靴底,被朝廷砍头,总比被毒药折磨死要好受些。 不久,太监取走了做好的龙靴,胡安当即穿上寿衣在家等死。 时间转眼过去三四天,奇怪的是,宫中并没有派人来抓捕胡安。 胡安百思不解,通常而言,凡是从宫外采购的物品,呈皇上御用之前,都要经过严格检查,龙靴自然不能例外。 那些银针虽然缝得巧妙,但很难逃过反反复复地查看,就算侥幸过关,只要皇上穿着龙靴走上几步,那些银针也会穿破靴底,扎入皇上的脚心。 所以,无论如何,藏在靴底的秘密早晚都会露馅,然而,宫里却一直风平浪静,那十二双龙靴仿佛泥牛入海,没了音讯。 这期间,每天傍晚,就有一个小乞丐给胡安送来一颗解药。 胡安提心吊胆,在战战兢兢中苦熬了半个月之久。 这一天早上,内廷总管领着几个侍卫闯入了胡家鞋铺,刚进门,内廷总管就高声喊道: “胡安接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胡安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掉脑袋的时候到了。 胡安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等着侍卫上前捆绑。 只听内廷总管说道: “传皇上口谕,胡安所做的十二双龙靴工艺精湛,颇感舒适,甚合朕意,特赏黄金一百两!” 胡安彻底蒙了,那十二双藏有银针的龙靴,非但没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反而得到了皇上的重赏! “这究竟是咋回事啊?” 直到内廷总管笑眯眯地将一百两黄金放在他面前,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黄昏时分,胡安在家中等着小乞丐送解药,一个婀娜娉婷的姑娘来到了她家里。 姑娘对着胡安微微一笑: “多谢胡鞋匠成全!” 胡安仔细打量着姑娘,觉得很面生,但一双美眸却似乎在哪见过,胡安一脸疑惑: “恕我眼拙,请问姑娘是哪位?” 姑娘取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 “这下认出来了吧?” 胡安果然认出来了,立刻吓得浑身乱颤,站在眼前的姑娘竟然蒙面人!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 “胡鞋匠莫怕,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兑现承诺。” 说着,姑娘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塞到了胡安手里。 胡安看看银票,又瞅瞅姑娘,弄不清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刚想出声询问,姑娘已经留下解药,转身离开。 原来,自打太子监国后,仲孙乾一直怀疑尹皇已被皇后秘密谋杀,修炼长生术的幌子不过是皇后编造,目的是迷惑群臣,为皇后篡位争取时间。 仲孙乾很想探明宫中的真实情况,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正当仲孙乾急得抓耳挠腮时,乔装后的阮静姝找上了门,给他支了个高招,派人胁迫胡安,在龙靴的靴底里缝入银针。 如果尹皇安然无恙,必定要下床走路,藏在靴底的银针很快会被发现,从而派侍卫抓捕胡安。 如果尹皇已经遇害,那些龙靴根本用不上,也没有人会认真检查那些龙靴,藏在靴底的秘密就不会露馅。 仲孙乾认为这招妙得很,当即便让阮静姝依计行事,而他则暗中召集军队勤王。 如今,胡安非但没有获罪,反而得到重赏,说明尹皇已经遇害! 皇后做梦也想不到,让胡安做鞋的这个障眼法,正好让姜九黎将计就计,摸清了宫中的底细! 与此同时,仲孙乾已经率领勤王大军攻入皇城,戳穿皇后的阴谋。 攻打皇城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但失败的并非皇后,而是仲孙乾。 因为,皇后并没有谋反,仲孙乾攻破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怒气冲冲的尹皇。 尹皇没有死,也没有病,身强体健神采奕奕! 仲孙乾惊呆了,赶紧丢掉宝剑,跪下向尹皇请安,一场突袭皇城的军事行动就此瓦解。 尹皇没有听信仲孙乾的自我辩白,以谋反罪将其腰斩,并灭了他的三族。 尔后,余怒未消的尹皇又追查仲孙乾的同党,先后处决、关押了上万人。 作为仲孙乾的同谋,胡安料定自己在劫难逃,于是又穿上寿衣天天在家等死,然而等来等去,什么祸事也没降临。 胡安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尹皇为什么网开一面放过了他。 其实,并非尹皇网开一面,而是尹皇正是幕后主谋之一。 尹皇当年在宁靖二王的扶持之下,作为傀儡登上了皇位,后来在秀妃党一帮老臣的支持下,从宁靖二王手中夺回了皇权。 但秀妃党主张与阿卑划江而治,处处阻碍尹皇大展拳脚。 尔后,尹皇仲孙乾的帮助下,建立天威府对抗皇后,并逐渐培植了自己的势力,朝廷中终于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 尹皇一路走来,虽然仲孙乾对他忠心耿耿,但权力没有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始终是寝食难安。 毕竟仲孙乾手握重兵,尹皇深知,要搬倒这样一位重臣难比登天,经过苦思冥想,终于琢磨出一条除掉仲孙乾的妙计。 尹皇的突然隐身引起了仲孙乾的怀疑,当仲孙乾急于探明真相却苦无良策时,尹皇故意让贴身太监出宫订鞋,一步步诱仲孙乾踏入早已挖好的陷阱…… 当仲孙乾率军攻打皇城之时,尹皇一口认定仲孙乾率想弑君篡位,满朝文武对此也毫无异议,仲孙乾率百口莫辩,糊里糊涂地做了刀下冤鬼。 皇宫之中,伊皇正与皇后欣然对饮。 “皇后果然好计谋,一举除掉仲孙乾,等灭了秀妃党,便再无人阻碍我北上大计” “皇上勿急,秀妃党早已被仲孙乾打压的萎靡不振,处理姜小橙才是当务之急。” “不错,姜小橙在襄淮城自作主张,若是以后羽翼渐丰,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仲孙乾,还是尽早打压为好。” “皇上放心,臣妾早已布置妥当。” 尹皇对姜小橙动起了心思,而此刻,姜小橙却还在为尹皇心忧。 根据崔红芙的供述,姜小橙和万恨之向西北出发,来到了定闲师太的大本营,古樟山。 古樟山位于赤河转向处的南岸,南面是田园风光,其余三面皆是波光粼粼,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可谓青山绿水风景独秀,是当地的一处名胜。 有道是天下名山仙占尽,如此风水宝地、福地洞天,自然少不了礼佛问道之人,据传在古樟山之上,座落着大大小小上百座寺观庙庵。 古樟山南麓有一座庵庙名曰水陆庵,据说始建于三百年前,虽历经岁月沧桑却一直香火不熄,到了如今,经过众善男信女不断修葺,已成为古樟山的一座名刹。 水陆庵不仅规模宏伟院落甚多,且房屋幽邃小径曲折,不知道的人第一次进去,往往会迷于其中不知路径。 庵中尼姑约有六十余人,年龄自老至幼不一而足,每日晨钟暮鼓打坐诵经,俨然是个庄严宝刹佛门净地。 几个月之前,春回大地和风袭人,鲜花烂漫绿草如茵。 见此美景,不少俊男俏女纷纷上山踏青,闲暇之余,也顺路到水陆庵烧香祷告、祈求姻缘,以致山上一时青丝云鬓俏影不绝。 可某一日突然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有几对少男少女清晨上山,本应午时即回,可到了傍晚,日头西斜百鸟归林,却仍不见其踪影。 少男少女的家人焦急万分,担心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便集结亲友邻舍提着灯火上山寻找,可四处搜索一番皆遍寻无果。 有人猜测他们可能去了庵庙礼佛,想问问水陆庵的尼姑见过没有。 可众人来到庵前敲开山门一问,庵中尼姑纷纷摇头摆手,皆说从未见过,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均有些半信半疑。 这时,水陆庵的主持定闲师太满面怒色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水陆庵乃出家人清修之处,又怎会收容少男少女过夜,如此,岂不亵渎了众位神佛。” 众人闻听一时默然,又见众尼姑面容庄重目不斜视,似乎也不是什么见邪之辈,无奈之下只好下山报官。 第二日一早,官府便派大批衙差到山上细细搜寻,连水陆庵也被里里外外地翻了一遍,可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众人怀疑这些少男少女可能在山中遭遇了什么意外,或是被人拐卖到它处也未可知,于是又去相邻之地到处找寻,可却如大海捞针般毫无消息。 后来连续数月,每个月都有几个少男少女在山上失了踪影,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前后共计有数十人之多。 即使是家属报了官府,衙差四处明察暗访,可终究无半分端倪可寻,此案也作为一桩疑案被搁置了起来。 附近的村民觉得此事很是蹊跷,想这山上并无财狼虎豹,最近也没见什么陌生可疑之人,这些年轻妇人好端端的怎会凭空消失不见? 只是众人始终难去心头疑虑,只能告诫家中晚辈不要再上山游玩,即使是进山求佛,也必须几家结伴而行求个平安。 自此,便没听说过有少男少女再失踪过,而以前失踪的那些年轻女子却还是一直未能找到。 直到七月酷暑间,古樟山下的镇子中,来了一对相貌俊朗的青年游医,不言而喻,这对游医正是姜小橙与万恨之,只是万恨之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男儿衣裳。 姜小橙的目的很简单,既然水陆庵里面住了一群淫尼,而定闲师太又要以少男之身来种植人身草,那便守株待兔,主动等水陆庵的淫尼找上门来。 镇子里的百姓对姜小橙支起的药棚嗤之以鼻,不仅仅是因为不相信赤脚游医的水平,更是怀疑这两个年青后生的本事。 某一天,姜小橙照样支起药棚,远远看见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他凑上前一看,只见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小橙与万恨之将将乞丐抬到大树下阴凉的地方,细细一看,这个乞丐身上生疮、皮肤溃烂,但还是隐隐能够辨认出,这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 万恨之女乞丐搭脉,发现女乞丐身中奇毒,一时半会难以接触,只得为其针灸,暂时压制毒性。 不一会,女乞丐慢慢睁开眼睛,万恨之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那乞丐终于缓过气来,对万恨之千恩万谢。 这时,姜小橙隐隐看见一旁的角落,有一个女尼正躲在大树后窥探,悄声对万恨之说道: “鱼儿上钩了。” ===================== (4231,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堕入魔道 定闲自知被姜小橙算计,眼见大势已去,料定今日难以脱身,一时万念俱灰,一咬牙,将禅杖反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脑门敲砸下去,当场便血溅三尺倒地毙命。 姜小橙一声嗟叹,从吴桃城一路追查过来,又是乔装打扮,又是治病救人,费了不少的功夫,好不容易找到定闲的老巢,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时,一众被搭救的少年郎从精舍中逃出,走在最后面一人,却是姜小橙在山下小镇搭救的女乞丐。 姜小橙本以为女乞丐是个哑巴,没想到女乞丐居然张嘴说话了: “姜少傅,多谢搭救,小女乃夔皇后的贴身侍卫皎无瑕,奉命密查炼丹一事,不料遭奸人毒手,却又意外被姜少傅搭救,实乃一波三折。” 姜小橙和万恨之颇感惊愕,夔皇后居然在密查炼丹一事,于是向皎无瑕问起事情的始末。 据皎无瑕所言,夔皇后暗觉尹皇受奸人所控,以致心性大变,故而暗中调查原因,意外发现有神秘势力在炼制诡秘丹药,企图控制尹皇和朝廷。 皎无瑕顺着线索一路追查,惊觉参商阁乃是幕后主谋之一。 皎无瑕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她师出齐不睦,而齐不睦正是参商阁上一代阁主苍半鬼的弟子。 齐不睦多年前被其师弟,也就是参商阁现任阁主柯不见迫害,以致流落江湖十数栽。 一个月之前,齐不睦与皎无瑕一同前往参商阁调查炼丹一事,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岂料,师徒二人却中了柯不见的圈套,齐不睦身受重伤,皎无瑕身中剧毒。 柯不见将齐不睦囚禁于参商阁之中,让皎无瑕前往古樟山香木寺盗取参星剑,用来换取解药和齐不睦一命。 可惜皎无瑕刚刚赶到古樟山下的小镇,体内剧毒就已经发作,尔后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女乞丐,直到被姜小橙搭救。 听皎无瑕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小橙心头一喜,香木寺就在古樟山,而参商阁在古樟山以西,如此一来,既可以调查神秘势力炼丹一事,又不会耽误去星殒谷的行程。 如此忖量,姜小橙说道: “皎姑娘,你现在身体未愈,不妨好好休息,由我替你去参商阁走一遭。” 皎无瑕并不领情,冷冷说道: “姜少傅可别忘了,陛下命你前往星殒谷一探究竟,你既有皇命在身,皎无瑕又岂敢劳你大驾。神秘势力炼丹一事,我自会追查,我二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言罢,皎无瑕拾起尼姑的短刀,施展轻功离去。 送上门的线索,姜小橙岂会放过,而且姜小橙略微怀疑,仅凭皎无瑕一人,根本不能救出齐不睦,从柯不见口中问出炼丹一事的真相。 如此忖量,他与万恨之悄悄跟了上去。 可惜皎无瑕的轻功着实了得,虽然体内剧毒刚解,但几纵几跃便把姜小橙二人甩在身后,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好在姜小橙二人赶至香木寺的时候,皎无瑕就在香木寺山门之外,她已经调息打坐了半个时辰。` 姜小橙二人躲在林中暗处,依靠着树木休息,想要看看皎无瑕究竟在打什么注意,毕竟,从偌大的一个寺庙中偷盗东西,可并非一件易事。 皎无瑕彻夜都没有行动,只是安静地调息养神。 直到天微微发亮的时候,从香木寺之中传出了晨钟之声,皎无瑕闻声倏地睁眼,拔刀自捅其腹,旋即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清扫山门的小沙弥发现了重伤的皎无瑕,将她抬入了香木寺之中。 觉察到皎无瑕的目的,姜小橙不由得一声惊叹:“这姑娘,够狠!” 姜小橙谋定而后动,与万恨之守在山门之外,静观其变。 几日之后的一个傍晚,皎无瑕手持一把利剑,急匆匆地从香木寺逃出,旋即寺庙中传出紧促的钟声,一众僧侣慌忙追出,姜小橙连忙拦住一个小沙弥,询问发生了何事。 果然与姜小橙所料一致,皎无瑕被香木寺所救,在寺中修养几天之后,终于打听到了参星剑的下落。 某晚二更天,皎无瑕来到戒律院长老的净室之外,净室关着门,皎无瑕透过窗户,看见一个老和尚正打禅入定,遂轻声低唤: “长老慈悲为怀,请救小女一命。” 一个老和尚并未睁眼,其声如同枯木,缓声说道: “女施主刀伤渐愈,时而难免疼痛,不必过分担忧,还是早些回房休息为好,以免染了风寒。” 皎无瑕在门外拜了又拜: “今夜凉风来袭、气温陡降,客舍中棉被单薄、夜寒难熬。此刻夜深,诸位高僧已然入睡,小女不忍打扰,唯有长老还在苦修禅功,请长老施舍一两件衣物,供小女裹身取暖。” 言罢,皎无瑕哽哽咽咽哭啼起来,其鸣也悲,其声也惨。 老和尚乃是慈悲善人,不忍皎无瑕挨冻门外,又想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于是取来一件破旧禅袄,打开槅子门,递给皎无瑕。 皎无瑕上前一步,借接过禅袄的机会,脚步一个踉跄,故意扑向老和尚,老和尚向后躲避,皎无瑕趁势推开房门,走入净室之内。 老和尚回到禅椅上瞑目打坐,并不理睬皎无瑕,只是漠然道: “女施主若无它事,还请尽快回房休息,不要打扰老僧修行。” 皎无瑕走到老和尚身前拜了一拜,感激道:“多谢长老怜悯,小女这便离去。” 就在皎无瑕起身之时,突然又捧腹倒了下去,哀声叫疼叫痛:“长老,我腹部的刀伤裂开了。” 闻言,老和尚连忙上前搀扶皎无瑕,将其扶坐在禅椅之上:“女施主坚持片刻,老僧这便去找人为你包扎。” 皎无瑕一把抓住老和尚,哀声请求:“请长老先为我点穴止血,否则等长老回来之时,我早已失血过多而死。” 老和尚回过头来,见皎无瑕的薄衫已被鲜血染红,料想伤口开裂过甚,仅凭点穴止不住血崩,他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取来白纱为皎无瑕包扎。 皎无瑕骗得老和尚同情,连忙解开小衣,赤了下截身体,倒在老和尚怀里。 老和尚一惊,短短数天,皎无瑕腹上的刀伤竟然已经愈合,浸染衣裳的原来是灌装在大肠内的猪血。 老和尚见皎无瑕仙子娇娆骨肉均,一时魔障缠心,又被皎无瑕用尖尖玉手,解开衲衣,一把…… 百媚生春魂自乱,不由老和尚禅心不动,两相欢洽,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云收雨散,皎无瑕扯下白布衫袖一只,抹了老和尚精污,收入小衣之中。 老和尚回过神来,方觉破了色戒,悔之不及,苦苦追问皎无瑕,要问个明白: “女施主此来早有准备,害老僧堕入地狱必有缘故,还请女施主如实相告。” 皎无瑕媚邪一笑: “小女此行别无恶意,只为讨回参商阁至宝参星剑,可惜小女学艺不精,无力硬闯香木寺躲剑,方才出此下策,还请长老成全。若长老物归原主,今晚之事便只有你知我知。” 老和尚闻言一怔,原来皎无瑕包藏祸心,觊觎香木寺秘藏的参星剑: “女施主,你口称物归原主,莫非你是参商阁之人?” 皎无瑕答道: “不错,参星剑以雷击玄石锻造而成,通体黝黑,此剑不仅削铁如泥,而且与商星刀乃是雌雄一对剑,是我参商阁的镇阁之宝,双剑合璧,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老和尚长叹一声: “二十年前,住持师兄在古樟山的深涧之中,偶然拾得参星剑,一直将此剑暗藏在香木寺之中,交由老僧保管,没想到……” 说着,老和尚一掌拍断净室之中的香木厚桌,取出暗藏其中的参星剑,递交到皎无瑕手中: “香木寺不过是一个小寺庙,住持师兄向来低调,从不在武林中张扬,秘藏星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和尚话未说完,皎无瑕已经取剑离去。 老和尚喟然一叹,烧汤沐浴,换了一身新禅衣,圆寂在净室之中。 香木寺住持文泰大师问讯赶来,看见老和尚气绝,不由得嗔念怒起,一伸手,指向被拍断的香木厚桌,旋即拍了拍右肩上的游隼。 但见游隼尖啸一声,扑打翅膀蹿飞天际,少顷,似箭般消失在虚空之中。 游隼经文泰大师驯养多年,神智通灵,可追踪目标于千里之外,只是在天际疾飞一圈,就发现了十里之外,正在向西方倏逃的皎无瑕。 文泰大师提着金刚杵,望向天际的游隼,骑上马匹,急追皎无瑕而去,姜小橙和万恨之也是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草长映余晖,云呼金雁归。 游人意兴乱,风起马鸣悲。 日落时分,皎无瑕骑马穿过山谷。 波浪般的长草不断延伸至天边,草地两旁群山环绕,嶙峋的山石在夕阳映照下透着一丝狰狞。 皎无瑕在马背上挺直背脊,按辔徐行,手持参星剑,随马背颠簸轻轻晃动。 就在皎无瑕以为成功逃脱的时候,一只游隼自天际划过,在如血的夕阳下伸展双翅,盘旋一圈之后,电光火石般向下俯冲。 与此同时,文泰大师手持金刚杵,挡在了皎无瑕的马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皎无瑕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一踩马鞍纵身跃起,提剑便刺,将平生绝学悉数使出,招招猛烈无比。 怎奈文泰大师不急不缓,东一杵砸下,西一杵扬起,竟然将百十斤重的金刚杵耍得蜻蜓点水,看似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实则暗藏排山倒海的气力。 不到十招,文泰大师的金刚杵已经落在皎无瑕的天灵盖之上。 刹那间,皎无瑕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金刚杵迸发出的霸道内力,犹如一只猛虎在她头顶张开了血盆大口,令她浑身僵硬。 须臾,杀气消失,文泰大师收回金刚杵: “阿弥陀佛,参星剑虽然本是参商阁之物,但参商阁柯不见性情暴戾,且颇有野心,若是得参商二剑,恐怕会为祸武林,请女施主将参星剑交回香木寺保管。” 皎无瑕一瞥文泰大师身后的两道人影,说道: “姜少傅,你准备袖手旁观吗?” 姜小橙纵马上前,却并未出手相助: “皎姑娘,虽然参星剑本为参商阁之物,但你从香木巧取参星剑之法确有不妥,若柯不见真是奸恶之徒,参星剑还是不要交给他为好,至于调查炼丹之事,我们可以另觅它法,打开柯不见的嘴巴。” 万恨之也是好言相劝: “皎妹妹,就算你真的将参星剑交由柯不见,恐怕他也不会如你所愿,不妨听姜少傅一言,我们三人坐下来商讨一番,从长计议。” 文泰大师向姜小橙施礼,皎无瑕却冷哼一声: “姜少傅,你我同朝为官,你冷眼旁观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落井下石,替这个秃驴说话……” 皎无瑕话未说完,趁文泰大师不备,猛地刺出一剑,直逼文泰大师的面门,激荡的剑气扫过脸颊,吹飞了文泰大师的长寿眉。 文泰大师身子一软,向后一倒,剑气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文泰大师双臂发劲,招式变换,金刚杵激舞间幻作一团金光,溅射出道道气刃,在皎无瑕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见金刚杵以霸道之力向自己砸来,皎无瑕身形扭动,施展轻功,退向山谷一旁的崖壁,似泥鳅般贴壁游走,身后一道幻影仿若一朵青云。 文泰大师紧紧追赶,却见皎无瑕突然自崖壁落下,身法奇快,风一般掠至文泰大师跟前,倏地掏出一把匕首,朝文泰太师的眼窝刺去。 文泰大师只觉眼前一花,情急之下,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意欲弹飞匕首。 指风凌厉,将皎无瑕的衣襟绞成碎片,纷飞在空中,可匕首的利刃却像变戏法似的缩了回去,让文泰大师弹了个空。 匕首带有机簧,文泰大师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皎无瑕利用他怔住的一刹那,左手凝聚全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按机关,将匕首的利刃射出,闪电般刺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利刃上涂有剧毒,霎时间,文泰大师的瞳孔之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一掌拍在皎无瑕的胸口。 皎无瑕向后飞出,同时将匕首从文泰大师的咽喉拔出,扬起一阵血雾。 文泰大师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眼珠因剧毒爆裂而出,旋即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良久,皎无瑕站起身来,揉了揉仍旧发痛的胸口,确认无恙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姜小橙拿出伤药上前,皎无瑕却冷眼望来,啐了一声之后,策马扬鞭而去:“姜少傅不必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皎无瑕不领情,姜小橙却悄悄尾随她向西行了两百余里,来到了参商阁所在之地。 姜小橙二人不便从参商阁的正门而入,只得绕转到后院,悄然越过院墙,跃上屋顶,然后踩着房脊,直奔参商阁内那座最为高大的建筑而去。 这座建筑名唤君子堂,乃是阁主柯不见处理重要教务的地方。 姜小橙知道柯不见武艺高强,未免打草惊蛇,趴俯在君子堂的瓦脊之上,谨慎地揭开几片青瓦,从约莫一指宽的瓦缝中,窥探堂内的情景。 柯不见正坐在堂内的虎皮交椅之上,四十岁上下,风度儒雅,那把同样通体黢黑的商星刀,就倚靠在柯不见身旁的茶几上。 皎无瑕立在君子堂正中,身后站着十余个手持利剑的参商阁弟子,哐啷一声,皎无瑕抽出漆黑如墨的参星剑: “我已经取来了参星剑,放了我师父,告诉我诡异丹药从而何来,幕后黑手是谁?” 柯不见一阵奸邪阴笑: “皎无瑕,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一把参星剑,就想知道丹药的秘密,还想让我放了你的师父,简直异想天开!也罢,念你辛苦一遭,我可以还你两具全尸。” ===================== (4694,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动如参商 皎无瑕从香木寺盗回参星剑,想要从柯不见手中换回师父齐不睦,以及问取有关诡秘丹药炼制一事。 岂料柯不见出尔反尔,一摆手、一声喝,那些虎视眈眈的参商阁弟子,全都冲进君子堂来,刀剑并举,齐往皎无瑕身上招呼。 皎无瑕一挥参星剑,只听得叮当咣啷一阵乱响,参商阁弟子手中的兵刃全都变成了铁片。 柯不见知道参星剑削铁如泥,急忙拔出商星刀应敌,可正要冲将上去,却倏地自言自语道: “参商若相见,刀毁剑亦折……” 心念至此,柯不见连忙收刀入鞘,将商星刀放在虎皮交椅之上,旋即抄起一旁兵器架之上的天丛妖刀,大喝一声,舞刀直奔皎无瑕杀了过去。 姜小橙看了眼虎皮交椅上的商星刀,正准备将其据为己有,却突然发现,不少参商阁的弟子正向君子堂涌来。 与此同时,从正北方向的一座石屋之中,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打斗声,姜小橙不由得推测,这座石屋,正是囚禁齐不睦的地方。 若是能将齐不睦救出,合众人之力,说不定能击败柯不见。 如此忖量,姜小橙射出玄力丝线,向不远处的石屋飞跃晃荡而去,万恨之双足一点君子堂的瓦顶,紧随其后。 果然,参商阁这个巨岩堆砌的石屋,正是囚禁齐不睦的牢房。 这个石屋距离君子堂仅仅半箭之遥,齐不睦听见皎无瑕和柯不见的激斗声,担心徒儿危险,奋力挣脱了束缚手脚的铁链。 石屋由参商阁的副阁主亲自把守,他看见齐不睦戴着手锢和脚镣,如恶虎一般冲出了石屋,连忙带着十多名弟子刀剑并举,将冲出牢门的齐不睦拦住。 齐不睦的手脚被束缚住,武艺施展不开,很快便落了下风,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候,姜小橙和万恨之赶到了。 趁万恨之抵挡住参商阁众人的时候,姜小橙拔枪对准齐不睦的手锢和脚镣之间,砰砰两声,两跟杯口粗的铁链应声而断。 齐不睦被囚半个月之久,一腔怒气早已冲上九霄,重获自由之后,双掌一晃,从参商阁弟子手中夺过一刀一剑,刀光剑影交替间,骨肉断裂之声接连不断。 顷刻,参商阁的副阁主和一众弟子,全都成了刀剑下的亡魂。 姜小橙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的始末,然后撒了个谎: “我和皎无瑕奉夔皇后之命前来救你,她设法拖住柯不见,却被困在了君子堂。” 听闻徒儿有危险,齐不睦如猛虎般咆哮一声,手持刀剑向君子堂杀去。 姜小橙悄悄地拉住了万恨之,待齐不睦走远之后,又跃上了君子堂的屋顶。 齐不睦怒气冲冲地杀进君子堂,挡者无不血肉横飞。 君子堂中,齐不睦和皎无瑕联手与柯不见激斗,万恨之趁机使了一个千斤坠,将房脊压出一个大窟窿,轰隆一声,与姜小橙朝着摆放商星刀的虎皮交椅直坠而下。 柯不见知道有人想要夺取商星刀,可却分身乏术,等他抽出身来的时候,商星刀已经稳稳地握在了姜小橙的手中。 皎无瑕一见姜小橙,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怪异的神色。 柯不见手持天丛妖刀,星飞电掣般向姜小橙杀去。 姜小橙意在夺取商星刀,根本不和柯不见交手,玄力丝线一射屋梁,晃荡到皎无瑕身边: “皎姑娘,你师父已经救出,参剑商刀也在手中,柯不见武艺不俗,我们先撤出参星阁,再想办法让柯不见开口。” 岂料,齐不睦从皎无瑕接过参星剑,在胸前一横,冲着柯不见喝问: “你将我师父囚禁到什么地方去了!?” 姜小橙听见齐不睦的问话,不禁心头一愣,江湖中人尽皆知,妖刀佛剑苍半鬼,早在十余年之前,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疯疯癫癫跑出参商阁,下落不明了。 柯不见冷笑一笑: “师父他老人家疯癫出阁,至今了无音讯,身旁没个人照料,想必已经身亡,你诬蔑我囚禁师父,莫非是这些天在石室中关疯了?” 齐不睦气得直咬牙,挥舞手中的参星剑,剑幕如山,铁峰直向柯不见的头顶压下,这一招,是参商阁最厉害的南山剑法。 齐不睦一出手就抢尽了先机,剑气如秋霜凛冽之风,柯不见如果不使出全力,或者招架之时稍有不慎,必将血溅当场。 果不其然,柯不见挥舞天丛妖刀招架,可根本抵挡不住斩金截玉的参星剑,顷刻,天丛妖刀便被削成了一地的铁屑。 齐不睦得意一笑,却不料柯不见只是故意卖了个破绽。 但见柯不见在腰间一摸,竟然抽出了一把紫光闪闪的软剑,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柯不见软剑一挥,就是三招精妙绝伦的紫星剑法,动若海上蛟龙、空中飞凤,静似崖间苍松、擎天玉柱。 齐不睦左支右绌,勉强接住了前两招,只是柯不见使出第三招“雷霆青光”之时,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齐不睦的胸膛之上,立刻出现了三个血窟窿。 齐不睦身负重伤,姜小橙和皎无瑕将其一把扶住,万恨之挡在三人的身前。 柯不见正要冲上来解决这四人,齐不睦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柯不见,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让姜小橙拔出商星刀与参星剑对碰,参商若相见,刀毁剑亦折。那到时,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参商刀剑的秘密!” “柯某人是被你威胁的人吗?” 柯不见一脸不屑,冷笑一声,挥手道: “五蟾毒烟伺候!” 柯不见话音落地,就见君子堂外冲进来五个参商教弟子,每人手中各持一根青铜打造的喷筒,喷出颜色不一的毒烟。 五色毒烟汇聚在一起的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毒性,将姜小橙四人笼罩起来。 万恨之正欲运功吸收烟中毒素,却见柯不见猛拍君子堂中的一根柱子,旋即便是咔咔咔的齿轮转动之声,一个巨大的黑铁钟罩从君子堂上方坠落,轰的一声把姜小橙四人扣在了里面。 皎无瑕挥动参星剑猛砍铁罩子,可铁罩子足有一尺之厚,压根就不惧刀砍斧劈剑刺。 柯不见朝着铁罩子里面叫嚣: “你们要是不交出参剑商刀,我就放火烧死你们!” 皎无瑕冲着铁罩子外面喊道: “你这个食言而肥的家伙,就算我们交出参剑商刀,你也不会放过我们。” 姜小橙点燃火折子,仔细地打量着铁罩子内部。 温度不断升高,铁罩子就像是一个大熔炉,要将四个人煅烧成灰烬。 皎无瑕心怀歉意: “姜少傅,我应该听你一言,深思熟虑之后再来找柯不见,我一意孤行硬闯参商阁,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姜小橙镇定自若: “皎姑娘,现在先别丧气话,还是想想如何脱离险境。” 万恨之为气息奄奄的齐不睦止住血,又看了看无计可施的姜小橙,心想今天若是要命丧于此,一定要让姜小橙知道…… 这时,姜小橙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发现铁罩子中有一缕青烟弥漫,青烟扯着旋风,竟然钻入了地上青石板的缝隙之中。 姜小橙喜上心头,悄声道: “下面有风,青石板之下必定有一条暗道!” 有此发现,姜小橙四人将参剑商刀插入缝隙之中,悄悄撬动青石板,果然,青石板移开之后,下面出现了一条黑洞洞的暗道。 姜小橙四人轻手轻脚地走下暗道,铁罩子外的柯不见却还浑然不知。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之中,四人弯腰匍匐了数十丈之后,在前方发现一道拦路的石墙。 四人合力推开石墙,发现石墙之后,竟然是一间三丈方圆的地下囚室。 囚室阴暗潮湿,室内只点着一盏油灯,生满霉斑苔藓的石地上,散落着大量的骸骨。 在囚室的最深处,放着一个巨大的黑铁球,两根碗口般粗大的铁链子焊死在黑铁球之上,铁链子的另一端,锁着一个一个毛发丛生,鹑衣百结的老人。 齐不睦一见这个老人,不顾伤口开裂,强振精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师父,徒儿不孝,现在才来救你,让你受苦了!” 这个老人真是妖刀佛剑苍半鬼,苍半鬼看着身受重伤,还来营救自己的大徒弟,双唇哆嗦不止: “不睦,师父好坏不分,真是看错你,看错柯不见了!” 十八年前,齐不睦意气风发,武功也比师弟柯不见高出一筹,可是苍半鬼却想将参商阁的阁主,传给“稳重干练”的柯不见。 为了防止两个徒弟同室操戈、相煎太急,苍半鬼利用雷击玄石锻造了两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一把是参星剑,一把是商星刀。 苍半鬼将参星剑传给齐不睦,并告诉齐不睦,两把神兵虽然可以斩金断玉,但却永世不能相见,一旦相见,必定刀断、剑折、人亡。 因此,齐不睦带着参星剑离开了参商阁, 齐不睦虽然远离参商阁,可是阴鹫成性的柯不见,并不相信齐不睦甘心放弃掌门之位,于是雇来了杀手,在香木寺中劫杀齐不睦。 参星剑掉落古樟山深涧之中,尔后被文泰大师拾得。 齐不睦虽然身受重伤,却意外辗转流落至朝廷,隐姓埋名为夔皇后效力。 苍半鬼得知齐不睦生死未卜的消息之后,心中一急,以至练功走火入魔,被柯不见打成重伤,囚禁在地下石室之中。 柯不见伪造事实,让人以外苍半鬼疯癫发作,独立离开参商阁,最后流落江湖不知所踪,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为了参商阁的阁主。 接下来的十几年,柯不见凭借精妙绝伦的紫星剑法和青妖刀法,手持佛剑妖刀,在江湖上闯出了极大的名头。 苍半鬼走火入魔之后,双腿残废,为求保命,只能每年将自己新悟出的招式传授给柯不见。 这一次,齐不睦和皎无瑕奉命来参商阁调查炼丹一事,见识到了柯不见的新招,紫星剑法和青妖刀法。 但是,参商阁的绝学本为青山剑法和绿水刀法,齐不睦知道以柯不见的资质,根本不可能悟出紫星剑法和青妖刀法,于是怀疑师父尚在人世。 于是,齐不睦趁机逼问师父苍半鬼的下落,却不慎被柯不见用毒酒放倒,柯不见还以他为人质,逼迫皎无瑕去香木寺盗取参星剑。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苍半鬼拉着齐不睦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师徒两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 这时,石室之上传来柯不见的咒骂之声,苍半鬼知道柯不见很快就会找下来,连忙看了一眼其余四人,旋即对姜小橙和万恨之说道: “你两人赶快将刀剑拔出来,合在一起!” 姜小橙迟疑一声: “参商若相见,刀毁剑亦折?” 苍半鬼摇了摇头: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参剑商刀的秘密……” 姜小橙看了齐不睦和皎无瑕,摆手说道: “苍前辈,我并非参商阁的弟子,你将参剑商刀的秘密告诉完毕,恐怕不太合适吧?” 苍半鬼说道: “什么合适不合适!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剑商刀必须由互相牵挂,却不能在一起的人使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传给刀剑合璧之法,杀掉柯不见这个武林败类。” 姜小橙无奈道: “苍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根本不会武功!” 苍半鬼愣了一下,嘴角微扬道: “太好了,你们赶快按我说的来做。” 姜小橙和万恨之对视一眼,一起拔出了参剑商刀。 两把神兵一经拔出,刀身剑体竟然互相排斥,姜小橙和万恨之根本无法将刀剑合在一起。 雷击玄石带有磁性,用来锻造兵器,参剑商刀自然互不相容。 苍半鬼锻造参剑商刀的初衷,是为了提醒齐不睦和柯不见二人,师兄弟之间不可以同室操戈,相互为敌。 但现在的情形却是,这两把剑根本就无法联袂对敌。 苍半鬼两只手,从地上捡起了两根枯骨,一根枯骨作剑,一根枯骨作刀,半柱香的功法,苍半鬼便将刀剑十杀的最后三招传授给了姜小橙二人。 原来紫星剑法和青妖刀法同时使出便是刀剑十杀,只是最后三招暗藏玄机,柯不见一直没有学会。 不过刀剑十杀虽然精妙,但万恨之不善用刀,只观其行未悟其神,谈不上心领神会。 而姜小橙不懂武艺,毫无根基之言,更是听得如坠云雾。 万恨之和姜小橙还没来得及将招式操练一遍,就听见囚室的铁门吱嘎一声打开,柯不见放荡狂笑着走了进来。 ===================== (4244,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刀剑十杀 姜小橙和万恨之被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地学了刀剑十杀的招式,可还没有来得及演练一次,就看见柯不见打开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柯不见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师父,多谢您临终之前,将刀剑十杀的最后三招教给我,不过我看这三招稀松平常,莫非你已经老糊涂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柯不见的阴谋。 柯不见为了得到苍半鬼最后的绝招,先用毒酒放倒齐不睦,在逼迫皎无瑕去盗剑。 皎无瑕盗剑成功,柯不见故意不取皎无瑕性命,诱使齐不睦到君子堂救援,再将众人引至暗道上方,用黑铁钟罩困住众人,让众人发现囚室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苍半鬼将刀剑十杀的最后三招,传授给齐不睦和皎无瑕师徒,用来对付自己。 柯不见一直躲在铁门之后,透过铁门上的暗孔,窥视着囚室中的一举一动。 虽然阴差阳错之下,苍半鬼将刀剑十杀传授给了姜小橙和万恨之,但柯不见的目的已经达到,计划即使有些偏差,也无关紧要了。 姜小橙看着一脸奸笑的柯不见,咬牙切齿道: “柯不见,你真的好卑鄙!” 柯不见一晃手中的刀剑,叫嚣道 “江湖险恶,成王败寇,拿命来吧!” 柿子要捡软的捏,柯不见挺剑刺向姜小橙。 姜小橙和万恨之一刀一剑,使出了刚刚苍半鬼传授的第一招,走剑行刀。 这一招很简单,柯不见在铁门外早已偷学到手,知道万恨之会舞刀攻上三路,姜小橙则挥剑攻下三路,因此算准了闪避的方向。 但由于两把刀剑互相排斥,万恨之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商星刀准确下落,刀势斜斜地劈到了另一边去。 姜小橙也遇到了相同的麻烦,参星剑无法准确地命中要害,剑尖飘忽忽地刺偏了半分。 参星商刀的招式突变,令柯不见躲闪不及,其左肩右腿之上,瞬间多了两道血痕。 柯不见这下明白了,苍半鬼所谓的绝招,其实就是极为寻常的套路,但由于参剑商刀的特性,寻常的套路也变成了神鬼难测的妙招。 不过柯不见并不担心落败,姜小橙两人只懂招式,却不会配套的功法,根本无法发挥刀剑十杀的威力,况且姜小橙还是一个不懂武艺的脆皮。 苍半鬼看出了柯不见的心思,提着气喝道: “刀剑合在一起,跟着我念口诀。” 姜小橙和万恨之对视一眼,跟着念道: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姜小橙与万恨之十指相扣,口诀一出,参星商刀竟然犹如磁石一般,紧紧地吸合在了一起,进而将万恨之的内力自体内抽出,灌注在剑身刀体之上,再经由姜小橙的身体,回到万恨之体内。 参星商刀,阴阳双生,正负两极,使用者的丹田必须一盈一亏,方能发挥出刀剑十杀的最大威力。 一时间,剑势分崩、刀势离析,剑如电疾,刀如雷霆,这便是刀剑十杀的最后一招,刀剑啸。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姜小橙二人念完最后一句口诀之时,柯不见浑身浴血,口吐脏器碎片,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垂死的苍半鬼看见柯不见还未气绝,用尽最后一口气嘶吼道: “我苍半鬼观人有误,活该收到囚禁之苦,还好我的刀剑十杀后继有人,姜小橙,替我杀了柯不见……” 苍半鬼讲完这句话,已是气息奄奄,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要亲眼看着柯不见这个恶徒先走一步,方才甘心瞑目。 姜小橙看一眼欲言又止的皎无瑕,又看一眼一息尚存的苍半鬼,最后还是提剑走向了柯不见。 皎无瑕横刀挡住姜小橙: “姜少傅,你可别忘了我们皇命在身,此刻是逼问柯不见的最好时机!” 姜小橙稍有急促: “线索断了可以再找,苍前辈临终遗愿未了,我于心不忍。” 皎无瑕决不让姜小橙再上前一步: “姜小橙,你是朝廷命官,不是参商阁的弟子,莫非想要违抗皇命。” 姜小橙向后退了几步: “调查诡秘丹药一事,乃是皇后之命,我并未违抗皇命。” 话音刚落,姜小橙举枪射击,送柯不见先走了一步。 苍半鬼面带安详,头一低,靠在大铁球上溘然去世了。 事情告一段落,姜小橙和万恨之已是精疲力尽,岂料皎无瑕突然拔剑相向,趁姜小橙不备,一剑刺向姜小橙心房。 好在万恨之眼疾手快,扑身把姜小橙推开,用手臂挡住了皎无瑕的一刺,但她似乎功力尽失? 此刻,皎无瑕是四人之中,实力保留最多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姜小橙,柯不见根本不知道炼丹之事,我此次真正背负的皇命,乃是试探姜小橙是否对皇上忠心耿耿。” 说着,皎无瑕双手抱拳,面向东方: “皇上口谕,若姜小橙与在襄淮城之时一样,不尊皇命,擅做主张,革去姜小橙少傅一职,即刻处死。” 言罢,皎无瑕再次提剑,姜小橙怒喝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囚牢之中。” 说话间,姜小橙周身泛着盈盈绿光。 万恨之的一身毒功,竟通过参剑商刀,转移到了姜小橙体内。 虽然真气依然在进入姜小橙体内的瞬间被吞噬,但毒功却留了下来,想来即便是姜小橙体内的那只“饕餮”,也不愿意沾惹毒素吧。 皎无瑕明白,这个囚牢密不透风,若是姜小橙在顷刻间散去一身毒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走出去,因此虚与委蛇道: “姜少傅,何必弄得两败俱伤,既然我已将圣谕传达,我们不妨各退一步,一起离开参商阁,从此分道扬镳,不相往来。” 姜小橙心里清楚,此刻他并非皎无瑕的对手,若是离开了地牢,皎无瑕必定会食言而肥,于是拿出一颗毒药: “你服下这颗毒药,等我们安全了,我再给你解药。” 皎无瑕冷哼一声: “我可不敢乱用你给的毒药。不如我和我师父先走一步,你们在此休息调养,待我们走远之后,你们再离开石室,如何?” 姜小橙遥了摇头: “你们若是将暗道堵住,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此?” …… 双方各不让步,良久的沉默意味着谈判失败,只剩下玉石俱焚这一条绝途。 “砰!” 皎无瑕和齐不睦倒地。 姜九黎和阮静姝顺着姜小橙一路留下的记号,自京城赶来,四人汇合在一起。 简短的时间,四人互通有无。 “哥,京城回不去了,星殒谷还去吗?” “去,白虎山脉近在眼前,既然已经来了,至少找到星殒谷所在何处。” 四人重逢,要说话有太多,但寥寥数语之后,姜小橙便不再言语,这一次,姜小橙深切地感受到了何为功烈震主,不懂藏拙,让姜小橙瞬间一无所有。 几天之后,姜小橙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了白虎山脉,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本以为可以率领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挺近白虎山脉,没想到却只有势单力薄的四个人。 这是姜小橙第一次降低了他做事的标准,不求解开星殒谷之谜,只求在茫茫地白虎山脉之中,找到星殒谷的下落。 盛夏八月,白虎山脉深处腹地。 姜小橙几人走进了一家简陋的山野小店,这家小店方圆十余里内荒无人烟,本应该生意萧条,却意外的生意兴隆,让姜小橙感到有一些古怪。 小店中有五张大圆桌,其中四张都坐满了客人,这些客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全部是武林中人。 小店进门最右侧,还空着最后一张桌子,似乎是专门为姜小橙留下的。 姜小橙几人放下行囊,围桌而坐,店小二连忙迎了上来,步态轻盈,似乎也是习武之人。 “各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姜小橙望了望四壁,并未挂有菜牌: “店里面有些什么?” 见姜小橙的谈吐穿着,店小二满心欢喜,知道是贵客上门,出手必然阔绰,一脸殷切道: “小店虽然地处偏隅,简陋了些,但在白虎山脉经营了数百年,各色菜肴样样俱全,豆瓣鲫鱼、红扒鱼翅、条芙蓉桂鱼、毛峰熏鲥鱼……” 店小二一口气报出了二三十个菜名,且每道菜都离不开鱼,这些都是深山旱地之中,难得的上品佳肴。 姜小橙诧异于店小二伶俐的口齿,更诧异这深山之中,何来如此多的水产,忖量了好半天,姜小橙才开口说道: “劳驾小二哥,给我们沏一壶浓茶,再上四个精面馒头。” 店小二大失所望,横了他一眼,刻意放开嗓门弯酸道: “右门贵客,一壶浓茶,四个馒头!” “慢着!” 姜小橙毫不在意店小二的态度,只是想到几位姑娘不爱喝苦,于是叮嘱道: “茶不要太浓,多加几朵茉莉花。” 小店门外,半柱香之前还是骄阳高照,转瞬间却已风云密布、雷电交加,一道闪电,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门外的风鸣越发衬着小店异常的安静,店内没有一人说话,人人低头吃着喝着。 茶和馒头端了上来,姜小橙一边饮茶,一边啃馒头,仔细观察着店里的动静。 五张圆桌,靠里一排三张,左边圆桌上坐着四个人。 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坐在首位,鹤发童颜,双掌虽然干瘪,但十根手指头上面,无一例外地戴着璀璨夺目的金戒指。 老者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矮胖中年人,狮鼻圆脸,手中拿着一把乌光闪闪的铁算盘。 右手这一边,则是一个中年美妇,虽然年近五旬,但可以辨出年轻时的娇媚。 老者对面的末座,有一个相貌猥琐的老妪,荆钗布裙,看上去应该是中年美妇的贴身仆妇。 姜小橙的目光再次落到老者身上,细细一看,这个人原来是尹皇的贴身内卫,大内第一高手鄂百川,难怪姜小橙总觉得有些眼熟。 姜小橙曾经和鄂百川打过几次照面,深知此人武艺不凡,一手暗器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人称“漫天花雨”。 好在姜小橙几人带着人皮面具,没有被鄂百川认出来,否则必有一场大动干戈。 鄂百川作为伊皇的贴身内卫,为何跑到这白虎山脉来了,莫非是来追捕自己的?姜小橙不禁心中纳闷,疑云顿生。 忖量间,姜小橙一望鄂百川的邻桌,坐着四个粗壮的汉子,他们恶狠狠地盯着鄂百川这一桌子人,似乎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这四人之中,有一个秃头汉子怒火尤盛,频频地踩踏地面,怒目嗔视那个商人打扮的矮胖中年人,咬牙切齿,仿佛要一口将他吞下去似的。 矮胖中年人浑似未觉,悠闲地呷一口杯中混浊的黄酒,一双色迷迷的小眼,时不时地往楼上瞟。 楼上一排是五间客房,全都房门虚掩,想来都有客人入住。 五间客房当中最大的那间,门口坐着一位姑娘,正在专心地绣着一方洁白的绢帕。 这个姑娘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容光照人,周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青春活力。 但见这姑娘一边娴熟地飞针走线,一边轻哼南国的小曲,不时地朝楼下正中的那张圆桌望上一眼,送去一缕温馨的柔情。 正中的圆桌上坐着姑娘的三个同伴,其中有一个年过六旬,痨病鬼似的老人。 这老人面上黄里透青,两条长寿眉斜斜地往下掉,差点把一双小眼睛压到了鼻梁上。 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没有入老人的眼,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每喝上一口,都要用瘦成皮包骨头的手掩住嘴,接连咳上好几声。 老人左手边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青衣少年,英华内敛,眸子里透着三分冷静七分庄重,背着一柄式样古朴的长剑。 青衣少年对面是一个身着红衫的少年,眉清目秀,俊俏得不像个男子,倒是像皇城内院的宫妆美女。 红衫少年腰间挂一对珠光宝气的短剑,剑柄由黄金铸成,其上镶嵌了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绿翡翠。 红衫少年双手托腮,不吃不喝,只是痴痴地望着楼上那个姑娘。 每当姑娘的目光抛向红衫少年之时,他脸上就会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可姑娘的目光若移向青衣少年,他就会垂下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看见这个痨病鬼似的老人,姜小橙不由得又吃了一惊,庆幸带上了人皮面具。 这一桌人,姜小橙再熟悉不过了,都是在落枫谷一役之中,向朝廷投诚的高手,如今成为了大理寺的十大铁捕。 老人是十大铁捕之首,病老鸹邢天寿,青衣少年是海东青薛严青,红衫少年是血雨燕叶红血,而楼上那位绣花姑娘,则是上官师的关门弟子,金针银线孙丝丝。 内廷侍卫和大理寺铁捕同时出现在白虎山脉,莫非真的是墙倒众人推,都是来抓捕朝廷钦犯姜小橙的? 姜小橙正襟危坐,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 (4405,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野小店 山野小店中共五桌,姜小橙一桌,内廷侍卫一桌,大理寺铁捕一桌,四个身份不明的壮汉一桌。 姜小橙不禁怀疑,这些人是为捉他而来。 心中惴惴不安,姜小橙望向对桌的三个和尚,这三人低眉垂目,专心致志地啃馒头、吃素菜,对小店中的情景漠不关心。 小店中静得出奇,气氛分外压抑,只有病老鸹邢天寿的咳嗽声,以及血雨燕叶红血的叹息声,时不时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 “咳咳……咳……” 邢天寿喝水急了些,被呛得止不住声,连咳之下,竟然两眼翻白,薛严青连忙扶住邢天寿,轻轻为其捶背。 “不会喝水就不要给老子喝,咳你个大头鬼!” 与邢天寿邻桌的秃头汉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骂。 “四弟!” 和秃头汉子同桌的刀疤脸连忙出声阻止。 秃头汉子恶叨叨地瞪了邢天寿一眼,心有不甘,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去,狠狠地砸向桌面,充满怒火的双目转向那个矮胖中年人,向地上啐了一口: “呸!” 小店里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让人不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静得让人怀疑自己还活着,仿佛一个点燃了捻子的火药桶,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个气氛微妙的时候,楼上的绣花姑娘孙丝丝,终于将绢帕给绣好了,她捏着帕角提起来左右看了看,嘴角微扬很是满意。 孙丝丝纤纤玉指轻晃,绢帕便在盈盈指尖上徐徐转动,旋即飞向楼下的蓝衣少年,海东青薛严青。 薛严青接下绢帕,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一只海东青正衔着丝丝金线翱翔。 看见绢帕上暗绣了自己的诨号和孙丝丝的芳名,薛严青心中暗喜,啧啧赞道: “妙,绣得妙!” 说着,薛严青抬头望向楼上,孙丝丝也正羞着脸偷偷看他,一时间四目相对,你侬我侬,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叶红血见此情景脸色煞白,心如刀绞,低下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傻小子,叹气有个鸟用!” 秃头汉子止不住声,呼嚷嚷叫嚣起来: “有血性就把那个婆娘抢过来,霸王硬上弓,夺了身子心自然是你的,老叹气能叹出个婆娘么?” 叶红血情场失意,正郁忿难抑,秃头汉子这两声犹如火上浇油,激得叶红血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右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薛严青连忙按住叶红血的手,沉声说道: “师弟,不可!” 叶红血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锐利的目光直指秃头汉子,恨不得一剑刺穿他的眼睛,捅破他的嘴巴。 秃头汉子找茬不成,看见姜小橙正望着他,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破秀才看个屁啊,身板这么弱,身旁的三个小美人吃得消吗,要不要老子来帮帮你,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枪法。” 与秃头汉子同桌的刀疤脸再次厉声吼道: “四弟,不可造次!” “他娘的!” 秃头汉子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大喝道: “坐在这里喝闷酒,又不让说话,又不让乱动,比蹲大牢还难受,老子可受不了了!大哥,你自己说,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仇家,难不成我几兄弟还要装哑巴?” 秃头汉子发起了牛脾气,指着那个手持铁算盘的矮胖中年男子,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欺师灭祖、杀兄奸嫂、见利忘义的混账东西,有种的就站出来和老子干一仗,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 矮胖中年男子脸色一沉,转过头来厉声问道: “你在骂谁?” “老子骂的就是你!” 秃头汉子越骂越凶,唾沫四溅: “老子骂的就是你这个逼良为娼、不仁不义、阴险狡诈,丧尽天良的乌龟王八蛋!” 矮胖中年男子气得面红耳赤,伸手往桌面猛地一怕,桌上那只土陶酒杯噌地蹦起来,飞速旋转,一道黑线射向秃头汉子。 秃头汉子正骂得起劲,大嘴张咧,猝不及防,酒杯嗖地嵌入他的口中,顿时牙崩嘴裂,鲜血汩汩。 见状,秃头汉子的三个同伴连忙抓起兵器、站起身来。 秃头汉子撬掉了几颗牙,才从嘴里抠出了酒杯,怒吼一声,把酒杯向矮胖中年男子掷去。 矮胖中年男子不慌不忙,伸出左手食指向前一迎,接住酒杯。 酒杯在食指上溜溜打转,尔后平稳地落在矮胖中年男子掌上,慢慢裂开,裂成两片、四片、八片、十六片……最后裂成一堆陶渣。 矮胖中年男子侧过身,鼓劲一吹,陶渣自手中飞出,尽数嵌入墙壁之中,尔后拍拍手,继续低头喝酒,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与矮胖中年男子同桌的中年美妇拍手称赞: “元兄,好功夫,真不愧‘恶贯河北’这个称号!” 与姜小橙对桌的那三个和尚,听到恶贯河北四个字,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恶贯河北元人雄的恶名,姜小橙不止一次地听人提及,没想到居然是眼前的这个矮胖中年男子。 听闻元人雄在赤河以北作恶多端,功力深厚,一把铁算盘难逢敌手,却因奸辱师娘、欺凌师妹而被同门追杀。 无奈之下,元人雄南渡赤河,投靠结义兄弟秦自中。 岂料元人雄恶习不改,竟然与秦自中的妻子私通,还和她一起机毒杀了秦自中,霸占了秦家堡。 尔后,元人雄纠集一帮武林败类,将素以侠义着称的秦家堡变成了鼠虫蛇蚁的巢穴,武林中人提起元人雄无不齿冷。 半年之前,元人雄伙同洮山大盗孔如豹,在洮山境内劫夺了镇南镖局押送的五十万两白银。 双方正要如约分赃,元人雄突施偷袭,来了个黑吃黑,把孔如豹一伙二十三人全部杀死,一个人独吞了镖银。 孔如豹的结义兄弟,雷家镖局的雷不二、雷不三、雷不三几人,与孔如豹妻弟樊大楚一道前往秦家堡寻仇,却不见元人雄的踪影。 没想到冤家路窄,这几人今日居然在这个山野小店遇见了。 雷家三兄弟本想动手报仇,但深知元人雄武功卓绝,且同桌的几人绝非等闲之辈,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强忍怒火,等待时机。 没想到樊大楚沉不住气,不仅暴露了身份,还先吃了大亏。 樊大楚的门牙被元人雄掷出的茶杯碰断,不由得怒不可遏,抢步上前,探着脑袋向元人雄撞去。 樊大楚之所以壮年秃头,正是因为铁头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这一撞力逾千斤、势若奔雷,令人不敢小觑。 岂料元人雄却毫不在意,端坐不动,等到樊大楚撞到身前半寸的距离,才微微侧身,伸手在樊大楚肩头轻轻一推,令樊大楚失去了重心。 只见樊大楚这断碑裂石的一撞竟改变了方向,轰的一声把墙壁撞了一个大洞,嵌在墙壁里的酒杯碎渣全部扎在了樊大楚的脸上。 樊大楚血流满面,双目不能视物,一边揉眼睛,一边跳着脚乱骂,这一跳,从衣服里掉出个星殒令牌,原来他也是受星殒谷邀请而来。 雷家三兄弟脸色大变,一齐纵身跃向墙边,护住樊大楚,拉开架式,准备向元人雄进攻。 “施主且慢!” 与姜小橙对桌的三个和尚站起身来,止住雷家三兄弟,缓步走至元人雄的身前。 元人雄根本没有把雷家三兄弟放在眼里,他真正畏惧的正是这三个和尚。 虽然元人雄从未见过他们,但一看那身熟悉的装束,就知道这三个和尚来自蟠龙寺。 元人雄摸了摸袖中的星殒令,他这一次离开秦家堡,一方面是应鄂百川的邀请,同赴星殒谷之约,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躲避蟠龙寺的僧人。 没想到无巧不成书,居然在这个山野小店,同时遇上了雷家三兄弟和蟠龙寺僧人,令元人雄不禁怀疑,这一趟星殒谷之行,乃是人精心安排的。 这三个僧人都从未见过元人雄,他原本打算装聋作哑,等这三个僧人离开小店之后,才出手收拾雷家兄弟,因此才对樊大楚一忍再忍,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暴露了身份。 看见三个步步逼近,元人雄心中焦急,连忙扭头向鄂百川求助,岂料鄂百川视若未睹,自顾自地喝酒吃菜,并无出手之意。 无奈,元人雄只好独自站起身来,气运全身,准备应敌。 三个僧人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秦家堡堡主元人雄?” 元人雄见雷家兄弟虎视在侧,无法否认,只好承认: “在下正是元人雄,不知三位大师的法号如何称呼?” “贫僧乃蟠龙寺的无为,另外两位是贫僧的师弟无治,师侄若愚。” 介绍完一行三人,老和尚无为接着说道: “一年前,贫僧师兄无心禅师,前往金光寺讲经,岂料身中剧毒,惨死在讲经途中,随身携带的鄙寺武功秘籍《蟠龙真经》不知去向,江湖传言此案乃元施主所为,不知确否?” 元人雄正色道: “绝无此事!元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江湖传言纯属捕风捉影,大师万万不可轻信!” 无为直视元人雄的眼睛: “施主所言有理,江湖传言确实不可轻信。但有人说亲眼看见元施主下毒手暗算无心师兄!“ “真是一派胡言! 元人雄满脸怒容,连声追问: “是谁说的,这是谁说的?” 无为不急不躁地说道: “是与无心师兄结伴而行的小沙弥说的。“ 元人雄大惊失色,失声叫道: “虚怀……他还没死?” 话一出口,元人雄便知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住口,一脸惶恐之色。 无为叹道: “阿弥陀佛,小徒孙虚怀身中剧毒,又身负重伤,好在佛祖保佑,得以保住性命,但至今仍卧床不起,元施主……” 元人雄见恶行败露,虽心中惊慌,但自恃有强援在侧,于是打断无为的话,大声狡辩道: “小沙弥身中剧毒,一时间神志不清,分明是乱说一气错怪元某,大师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呢?“ 无为道:“鄙寺并未轻信虚怀的一面之词,所以请元施主随贫僧回蟠龙寺一趟,与虚怀当面对质,向鄙寺僧众作一个交待。” 元人雄颇为智急:“可惜元某受星殒谷之邀,不远万里来到白虎山脉,恐怕不好中途折返。” 无为从僧袍中拿出一枚星殒令: “阿弥陀佛,贫僧原本也是受邀来到白虎山脉,既然在此与元施主偶遇,可见是佛主的安排,星殒谷之邀可以不赴,但元施主务必随贫僧上蟠龙寺走一遭。“ 三个和尚一字排开。 元人雄后退一步,将手中的铁算盘横于胸前。 “慢着!” 鄂百川见情况危急,如果再不出面,元人雄必定凶多吉少,连忙站起来大声叫道。 话说鄂百川奉尹皇密旨调查星殒谷,但苦于手中没有星殒令,只得与元人雄结伴来到白虎山脉,企图借助元人雄找到星殒谷。 鄂百川,星殒谷星宿武艺傲视天下,绝非易与之辈,恐难当重任,心中忧愁之时,恰好在白虎山脉边缘,遇上了百花剑丁四娘。 鄂百川心中大喜,连忙曲意结交,先是大肆奉承,然后许以重酬,骗得这对师徒与自己结伴通行。 鄂百川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可万万没想到,元人雄竟会在这里遇上这么多仇家,更没想到,这些仇家中还有名震天下的蟠龙寺僧人。 但鄂百川心里明白,星殒谷一行意义重大,如果稍有不慎,朝廷怪罪下来,他绝对吃罪不起。 因此,为了元人雄手中的那枚星殒令,鄂百川只好冒着得罪蟠龙寺的风险,出面护住元人雄。 三个僧人退开一步,无为施礼道: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如何称呼?” 鄂百川一抱拳: “在下鄂百川。“ 无为一脸惊色,没想到朝廷之人居然和恶人元人熊一道: “原来鼎鼎有名的大内高手,漫天花雨鄂施主。贫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鄂百川回礼道:“大师十八式蟠龙掌法名动天下,小老儿心仪已久,今日相会,足慰平生。“ 无为道:“阿弥陀佛,蒲施主过奖了。不知蒲施主有何见教?“ 鄂百川缓缓走到无为面前,满面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 “刚才得知无心大师遇祸,鄂某悲不自胜。元老弟涉嫌杀害无心大师,理应回蟠龙寺辩明真相,但我与元老弟皇命在身,一时分身乏术,恐难随大师通行。 说到这,鄂百川脸色一沉,想用朝廷来压蟠龙寺一头: “如果耽误了公事,皇上降下龙怒,只怕不单是我,贵寺也脱不了干系。不知大师能否看在朝廷的面上,暂缓时日,等公事一了,鄂某一定亲自送崔老弟到贵寺请罪。请大师慷慨应允,鄂某不甚感激!” 无为深施一礼,沉声道: “阿弥陀佛,鄂施主对敝寺的关怀贫僧心领了。鄂施主若有公事,贫僧绝不阻拦,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且元施主并非朝廷中人,恐怕还是得虽贫僧去潘老师走一遭。” 鄂百川脸色一沉:“看来大师是不肯给鄂某这个面子了?“ 无为道:“贫僧职责在身,不敢应允。“ 鄂百川见说不动无为,心中恼怒,杀心顿起,偷偷对元人雄使了个眼色,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元贤弟,愚兄已经尽力了,你好自为知吧!“ 说完,鄂百川又回头看了看百花剑丁四娘,问道: “丁女侠,你以为如何?“ 见丁四娘站起身点了点头,鄂百川长叹一声道: “元贤弟,你就随三位大师去吧,一路多加小心,到蟠龙寺辩明真相后尽快赶回,愚兄等你就是。” 无为心中好生感激,正要向鄂百川施礼致谢,鄂百川却突然发难,双手一挥,十枚金戒指离指飞出,十点寒星激射无为。 元人雄一抖铁算盘,二十一颗算珠离框飞出,袭向无治。 丁四娘长身而起,一支长剑颤起四朵寒光闪闪的剑花,刺向若愚。 小店中场面骤变,服侍丁四娘的老妪连声惊呼,跌跌撞撞逃离战场,躲进姜小橙身后的墙角里,紧紧缩成一团,犹自吓得瑟瑟发抖。 变起仓促,无为毫无防备,只好大吼一声,袍袖疾卷,倒翻而出,避出八尺开外。 无治双袖连拂,步步后退。 若愚抡起禅杖,向前一迎,“当”的一声,杖剑相交。 若愚噔噔噔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 丁四娘却寸步未移,气定神闲,看来功力远在若愚之上。 姜小橙见三位大师突遇突袭,心中不平,站起身来,正想出面排解,突然感觉到自己全身笼罩在一片浓烈的杀气当中。 他吸收万恨之的真气之后,体内玄力增强不少,他连忙以玄功相抗,那件天青色的竹布长衫渐渐鼓起,就像一面兜足风的船帆。 ===================== (4495,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仇旧恨 姜小橙本想置身事外,但还是卷入了争斗之中,无形杀气犹如有形之物,霎时将他牢牢罩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姜小橙双手扶桌,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不能动,也不敢动,身旁呜呜作响的气刃旋转之声在警告姜小橙,只要他一动,就立即将他绞杀于气旋之中。 万恨之几人沉着观察,准备伺机而动,姜小橙轻声问道: “参商龙虎功,前辈可是风刀霜剑怀不渝?” 催发杀气之人,正是丁四娘身旁的老妪仆人。 这老妪此刻一动不动,因为她一动,阮静姝就可能冲上来,冲散她的杀气,直攻她的要害。 老妪并不惧怕阮静姝,只是不想一个分神让姜小橙逃了,幽幽反问一句:“你和苍老头是什么关系,参剑商刀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姜小橙心里明白,他已经被卷入了冲突之中,怀不渝的功力与苍半鬼不相上下,要战胜她绝无可能。 此外,老妪并未表明身份,她与苍半鬼的关系犹未可知,眼下每说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若是暴露了身份,老妪与苍半鬼又是敌非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姜小橙苦苦思索对策,老妪没有轻举妄动,两人久久僵持,眼看着小店里的龙争虎斗。 鄂百川金戒激射,无为疾卷袍袖,向后倒翻,人还在半空之中,就已用左袖卷住三枚戒指,右袖卷住三枚戒指,两手弹飞两枚,右脚踢飞一枚,只有左脚踢空。 最后一枚戒指直射小腹,无为凌空移位,戒指噗的一声洞穿又厚又重的袈裟,擦伤左腿的一点表皮后,射入墙壁之中。 无为落下地来,立足未稳,无法躲闪,刚运气于胸,鄂百川已经如鬼魅般欺近身来,一掌拍出。 砰的一声,无为“噔噔噔”连退三步,背靠墙壁,胸中气血翻腾。 鄂百川也被无为胸中一口硬气,反震得噔噔倒退两步才拿桩站稳,一条手臂又酸又痛,几乎不能动弹。 无为稳住内息,扬声赞道: “鄂施主好掌法!” 鄂百川抚住右臂,回赞道: “大师好内力!” 无为内息渐稳,上前一步道: “阿弥陀佛,鄂施主注意,贫僧要得罪了。” 言罢,无为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但一出手就封死了鄂百川的全部退路,正是蟠龙掌法的起手式蟠龙踞虎。 鄂百川心知肚明,无为这一掌是要迫他比拼内力。 刚才鄂百川一掌拍在无为的胸上,已经知道无为的内力远在他之上,不敢硬拼,急中生智,不退反进,闪电般欺入无为怀中,一指点向无为的膻中穴。 无为侧身避过指风,蟠龙掌法挥洒而出,但见掌风如龙,掌影如虎,疾如风、势若雷,把鄂百川密密罩住。 鄂百川紧缩身躯,如一只猿猴,在无为的掌风中腾挪翻滚,上蹿下跳,尽管施出全身解数,但仍逃不出无为的掌影。 不过无为一时也奈何不了鄂百川,两人各施所长,战在一处。 另一边,元人雄的算珠脱框而出,偷袭无治。 无治的武功虽然不及无为,但元人雄的功力与鄂百川相去甚远,两人堪得一战。 但见无治双袖连挥,步步后退,等退到墙边之时,已将二十一颗算珠尽数抖落。 最后一颗算珠落地之时,无治闪电般扑向元人雄,一掌击向元人雄的胸膛,元人雄侧身避过,手中算盘横扫无治肩头。 两人各尽所能,杀得难解难分。 蟠龙寺三僧与鄂百川三人捉对厮杀,处境最危险的却是小和尚若愚。 若愚虽然学艺十年,但天姿愚钝,又加上师父早逝,是以武功不佳,这次随两位师叔出来历练,没想生平第一战就遇上了百花剑丁四娘。 丁四娘一剑快过一剑,招招致命。 若愚只见眼前剑光乱闪,无法招架,使出师父生前所授的达摩杖法,幻起一片杖影,护住全身。 丁四娘三剑刺出,若愚身上就多出三个血窟窿,只得紧咬牙关,苦苦支撑。 雷家三兄弟见若愚情况紧急,同仇敌忾之心顿生,对视一眼,齐齐扑向丁四娘。 丁四娘处变不惊,一人独战四人仍是攻多守少,游刃有余。 野店中共十九个客人,其中有九个人正分成三处拼死搏斗。 场面异常激烈,除去姜小橙一行,余下的七个人安静颇为古怪。 病老鸹邢天寿依旧低头喝着闷酒,不时掩嘴咳嗽。 海东青薛严青依然冷眼旁观,紧锁双眉,神色凝重。 血雨燕叶红血犹自盯着金针银线孙丝丝呆看。 孙丝丝又在绣花,那根小小的针儿穿着一根金钱上下飞舞,左挑右刺,绣得那样全神贯注,仿佛店里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一般。 而神情最为古怪的是樊大楚,这个性情粗野,耐性极差的秃头汉子,现在却变得异常安静。 这时,樊大楚已揉去眼里的泥沙,靠在墙上,强忍伤痛,咬紧牙关,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元人雄,等待复仇的机会。 这机会终于来了。 无治已占尽上风,越战越勇,双拳虎虎生风,逼得元人雄步步后退,渐渐退到了樊大楚身边。 等元人雄离樊大楚不足五寸之际,樊大楚突然一声不响地从背后扑上去,一把抱住元人雄,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 元人雄正在手忙脚乱地应付无治的进攻,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从背后偷袭。 后颈被被樊大楚死死咬住,元人雄痛不可当,惨叫一声,仓皇中使出全身劲力向身后一肘撞去。 这一肘正撞在樊大楚的胸膛上,樊大楚胸骨尽碎,飞出五尺开外,昏倒在地,嘴中死死衔着一块从元人雄后颈上咬下来的皮肉。 元人雄痛苦不甘之间,无治运指如风,连封元人雄胸前三处大穴,元人雄如一摊烂泥,委顿在地。 樊大楚撕咬元人雄的同时,丁四娘一声娇叱,百花剑法火树银花挥洒而去,一剑削断了雷不四的右手,铁斧呛啷坠地。 雷家兄弟骨肉情深,雷不二、雷不三见老四受伤,怒吼一声,拼命向前,刀、棍同时劈出,直奔丁四娘。 丁四娘剑招骤变,使出柳暗花明,这一剑削去了雷不三半个脑袋,余势未尽,剑尖刺入雷不二的肩头。 雷不三、樊大楚、元人雄、三人几乎同时倒地。 眼看雷不二、雷不四处境危险,若愚救人心切,顾不得伤痛,滚身上前,禅杖横扫丁四娘下盘。 丁四娘长剑还刺在雷不四的肩上,来不及拔出招架,急忙双腿连环后踢,一脚把若愚的禅杖踢得脱手飞出,另一脚把若愚踢出三尺开外。 若愚的禅杖乃精钢铸造,重达九九八十一,再加上若愚一身劲力,重量更增添了不下十倍。 可即便如此,仍然被丁四娘小小一只金莲踢得凌空飞起,夹着呼呼风声,撞向血雨燕叶红血的后背。 海东青薛严青一声惊呼: “师弟小心!” 叶红血置若罔闻,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挡。 只见禅杖改变了方向,斜斜飞出,飞向墙角,杖尾正好插入樊大楚的胸膛,把樊大楚钉死在地上。 见叶红血伤及无辜,薛严青心中大怒,拍案而起,怒斥: “师弟,你在干什么!” 病老鸹连忙按住他的肩头,低声说道: “形势凶险,敌我情况未明,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敌人圈套。” 海东青忍怒坐下,气愤地瞪了红衫少年一眼,不再说话。 丁四娘一踢得手,毫不怠慢,抽回长剑,一闪上前,向若愚当胸一剑刺去。 若愚这时受伤已不下十处,浑身浴血,哪里还有力气闪避,只好束手待毙,闭目等死。 正在这危急关头,丁四娘突然感到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呼呼拳风刺得后颈生痛。 丁四娘心里明白,如果这一剑刺下去,若愚必定性命不保,但自己的脑袋也可能被人一拳击碎,只得硬生生地停止剑势,斜蹿两步,躲过了无治的一击。 无治一击落空本是意料中事,并不继续进攻,伸手捞起雷不三的那根铁棍,立在若愚身边,严阵以待,和声问道: “若愚,你怎么样了?” 若愚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答道: “谢谢师叔关心,弟子还挺得住。” 无治道: “挺得住就好,等回了蟠龙寺,我亲自传授你武艺。” “多谢师叔!” 若愚感动得声泪俱下: “请师叔尽快擒下这个妖妇,以免多造杀孽。” 丁四娘虽然心狠手辣,是非不分,但一向自视甚高,素以白道中人自居,最喜欢别人称她女侠,最痛恨叫她妖妇。 听见若愚这样一叫,丁四娘不禁杀机顿起,力贯右臂,刷的一剑向无治刺去。 无治并不闪避,竖起铁棍向外一推,锵的一声,剑棍相交,溅起一蓬火星。 丁四娘虎口震裂,长剑差些脱手飞出。 无治手臂酸麻,眉头微皱,暗叫一声好,用铁棍使开达摩杖法,顿时棍影漫天,劲风四溢,把丁四娘围困在棍阵之中。 同一套杖法,无治用不合手的兵器使出来,威力比若愚大了何止数十倍。 怀不渝见徒儿遇险,不敢怠慢,连忙开口指点,大声说道: “柳烟花雾!” “是” 丁四娘应道,一剑晃动而出,直取无治面门。 柳烟花雾是百花剑法第七式,此招轻灵浮动,若虚若实,令人防不胜防,无治被逼退两步,顿失先手。 姜小橙正在茫然无计,听见怀不渝指点丁四娘百花剑法的剑招,灵机一动,也连忙向无治指点道: “一弹指顷!” 无治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抖动铁棍中宫直进。 一苇渡江是达摩杖法第十二式,铁棍冲破剑光,直点丁四娘胸肋,又把丁四娘逼退两步,抢回先手。 怀不渝又道: “瑶草奇花!” 瑶草奇花是百花剑法第二十四式,剑光扑朔迷离,最易乱人心神,专取对手上部。 姜小橙接道: “顶礼膜拜!” 顶礼膜拜是达摩杖法第九式。无治跌坐在地,双手紧握棍尾,向丁四娘下三路乱打。 姜小橙武功不行,但论起背书,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怀不渝颇为诧异: “小兄弟似乎对百花剑法非常熟悉,不知是从何处得知?” 姜小橙答道: “半个月之前,晚辈偶得机缘,在参商阁遇见了佛剑魔刀苍前辈,曾听他论及天下剑法……” 怀不渝神色大变,急忙问道: “你说遇见了谁?” 姜小橙知道计谋得逞,连忙答道: “苍半鬼前辈!” 怀不渝心神震荡,喃喃自语: “是他,一定是他……” 怀不渝这一失神,竟忘了指点丁四娘剑招,丁四娘被无治的一招遁入空门扫倒,立即左支右绌,落了下风。 这时店中局势突然发生了巨大变化,无为和鄂百川打斗的最为激烈。 无为的内力胜鄂百川一筹,所以虽然鄂百川一开始偷袭得手,但一拉开架势拼斗起来,无为依然占尽上风。 蟠龙掌法乃蟠龙寺的镇寺之宝,刚猛沉雄,鄂百川自知不敌,不敢硬拼,只是在无为的掌影中拼命躲闪,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机会。 无为宅心仁厚,此战只为捉拿元人雄回蟠龙寺问罪,不愿多树强敌,更不愿多造杀孽,只想让鄂百川知难而退,所以一直未下杀手。 岂料一百招刚过,无为突然感到内力不济,左腿又麻又痒,如虫蚁乱攒。 无为明白,他遭了鄂百川的暗算,击中左腿的戒指上一定淬有剧毒,于是连忙运功阻止毒气上行,但这样一来,掌力便大打折扣。 鄂百川见无为掌力减弱,步伐迟缓,知道剧毒已经奏效,不禁心中大喜,招式一变,不再闪避,招招同无为硬拼。 无为的左腿越来越麻木,身法越来越迟钝,不能躲开鄂百川的进攻,只有招招硬接,每拼一掌,内力便耗去一分,毒性便上蹿一步。 拼到第二十四掌的时候,毒气已侵过腰部,无为全身麻软,立足不稳,跌坐地上,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 一旁与丁四娘对招的无治本稳操胜券,突然看见师兄跌倒,不敢恋战,连忙一招移花接木逼开丁四娘,抢过来护住无为: “师兄,你怎么样了?” “不碍事!” 无为运指如风,一口气点下胸腹、腰身的十多处穴道,扼住毒性,颤巍巍立起身来,双手合十向鄂百川道: “鄂施主不愧为一派掌门,机智过人,远非贫僧能及。贫僧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这就暂且别过。” 鄂百川不由心中暗暗忖量: “无为虽然中毒,但无治毫发未伤,这和尚武功精湛,就算与丁四娘联手,胜他也需百招之上,星殒谷一行凶险万分,还是不要打伤元气的好。” 如此思量,鄂百川满面堆笑,向无为说道: “大师武功出神入化,蒲某衷心佩服。今日蒲某确有公务在身,得罪三位大师实出无奈。事了之后,蒲某一定亲赴贵寺,向大悲方丈和诸位高僧请罪”。 “阿弥陀佛,蒲施主的诚意贫僧心领了。” 无为深施一礼,向无治轻声道: “师弟,我们走吧!” 无治是个聪明人,一看师兄面罩黑气,便知道是中了剧毒,也不说话,一手抱起若愚,一手扶着无为,走出了店门。 雷家四兄弟受邀前往星殒谷,偶遇杀兄仇人,本以为可以报得大仇,结果二死二伤,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仇人近在眼前,却无力报复,雷不二痛摧肝肠,泪如泉涌。 刚才正在危急中,雷不二没看清樊大楚的死因,以为是丁四娘所杀,咬牙切齿盯了丁四娘一眼,扶着雷不四尾随三位僧人而去。 雪地上留下两道殷红的血迹…… 小店激战已经过去,客房里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和令人恐怖的血腥,就像两场暴风雨之间短暂的间歇。 人人都感觉得到,刚才过去的只是暴风雨的前奏,即将到来的搏斗必将更激烈,更凶险,更冷酷无情,更惊心动魄。 ===================== (4699,防吞记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妪旧情 山野小店之外,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点亮了田野、响彻了山川。 小店内,怀不渝呆呆地出了好一会神,突然向姜小橙问道: “你是怎样遇上他的?” 姜小橙佯装不懂,问道: “前辈的意思是?” 怀不渝急不可耐,怒喝道: “我问你是怎样遇苍半鬼的!?” 怀不渝这一怒之下,姜小橙身上的压力骤然加剧,顿觉胸中沉闷,嘴角有一丝腥甜: “半个月之前……岂料那位老先生竟然是去世十多年的苍前辈……” 姜小橙将参商阁一事娓娓道来。 怀不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他临终前可说了什么?” 姜小橙感到身上压力一松,心里顿时舒畅多了: “念了首诗!” 怀不渝眼睛一亮: “什么诗?” 姜小橙开口念道: “精诚之至,崩城陨霜,韩凡丹青,化为鸳鸯,止必交颈,飞必双翔……” 怀不渝心中大动,不禁接口念道: “愿言与汝,携手同行,情若比目,离如参商,遗梦想象,仿佛晖光,中心郁滞,伊怀永伤。” 姜小橙道:“前辈被困于囚室之中,依然以内力将这首诗刻在石壁之上,只为每天都能够看到它,怕在囚室中关久了,把这首诗给忘了。” 怀不渝眼望屋顶,喃喃地道: “这首诗是当年我写来送给师兄,表达相思之意。师兄还记得这首词,还记……记得我!” 说到这里,怀不渝不禁意乱神迷,如痴如醉,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少顷,又向姜小橙轻声问道: “他……他还说了些什么?” 姜小橙道:“苍前辈曾让我背诵天下剑法。他说流云剑法潇洒有余,威猛不足。金莲剑法快捷狠辣,缺少变化。惟有百花剑法,轻灵飘逸,雍容华贵,美貌中见庄重,劲疾中见从容,尽得剑道神髓。这样的剑法,也只有像他大师妹那样聪明绝顶、秀丽端庄的人才创造得出来,才施展得出来。” 怀不渝听得心神荡漾,低声问道: “他……他真是这样说的?“ 姜小橙点点头接着说道: “苍前辈还说,他这一生中闯荡江湖,惩恶锄奸,扶弱济贫,从没有过有愧于心的事。他只对不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大师妹。他说,他大师妹对他那样好,那样情深意重,他就是为她死一千次,一万次,替她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怀不渝眼中柔情大现,老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皱纹也似乎少多了,浅多了,就像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姜小橙继续道: “……苍前辈最后悔之事,就是伤了大师妹的心,因而抱憾终身。他说,他大师妹那样天仙般的人儿,连他师弟苍半妖那样英俊、潇洒的人物她都看不上,偏偏屈尊看上了他,这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可是他自己却不会珍惜,惹得师妹生了气,实在是大错特错。她骂他、恨他,甚至杀了他都是应该的,他绝无怨言。他一面说,还一面骂自己是天下最大笨蛋、最大的傻瓜。” 怀不渝心中情意激荡,眼中柔情似水,柔声说道: “师兄,我早已不怪你了,你又何必这样自责呢?” 怀不渝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姜小橙感到身上束缚越来越小,压力越来越轻,正想趁机脱困而出,突然又感到店里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杀气。 那杀气似乎离得较远,若有若无,但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和妖邪之气。 姜小橙不敢妄动,定睛细看,店中似乎并无别的埋伏,不禁暗暗纳闷,只好保持原状,静以待变。 怀不渝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柳凤妖那个贱人呢?” 姜小橙道: “晚辈除苍前辈外没见到别人。” “胡说!” 怀不渝厉声斥,姜小橙立即感到自己身上压力剧增。 “你既然见到苍半鬼,怎么会没见到那个贱人呢?” 说到贱人二字,怀不渝满面怨毒之色,眼里仿佛快要冒出火来。 “啊,知道了。” 姜小橙恍然大悟: “苍前辈曾经提起过,五十年前他与师弟苍半妖游历江湖,曾经在沪金城救过一个姓柳的女侠……” 怀不渝大声喝道: “什么女侠?是贱人,是不要脸的该死的贱人!” “对、对,该死的贱人。” 姜小橙连忙改口道: “三人联袂西行,一路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说文论武,好不快活。没想到那该死的贱人竟对苍前辈产生了感情,愿以身相许。“但苍前辈心中只有他的大师妹,立即婉言谢绝。” 怀不渝颤声道:“真……真的?” 姜小橙道:“苍前辈说,那个贱人虽然千娇百媚,花容月貌,但人品、武功都远远不及他的大师妹。他对大师妹早已情有独钟,曾对天发誓,此生非大师妹不娶。” 怀不渝满面春色,娇羞之态犹如少女,羞怯怯地问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晚辈不敢撒谎。”姜 小橙接着道:“只是没想到,苍半妖竟对那贱人一见钟情,央求苍前辈为他从中撮合,却被贱人一口回绝。苍半妖情场失意,迁怒于苍前辈,为了报复他,竟想出一条毒计……” 怀不渝心情紧张,连忙问道:“是什么毒计?“ 姜小橙道:“三人同行到了吴桃,苍半妖暗中派人给大师妹送去一封书信,诬告苍前辈与那贱人私通苟合,正在吴桃城中姘居。大师妹将信将疑,连忙赶到吴桃城察看。 “苍半妖抢先一步在晚饭中下了迷药,把苍前辈和那贱人迷倒,将两人搬到一张床上,相拥而眠。苍前辈的大师妹见此情景,悲痛欲绝,在床前写下奸夫**,猪狗不如八个大字,断发而去。” “原……原来如此。” 怀不渝神情沮丧,目光惨淡,连连摇头叹息。 姜小橙道:“苍前辈醒来之后又悲又愤,去找苍半妖理论。苍半妖假装连声认错,跪地求饶,趁苍前辈不备,突使毒手,一剑刺入苍前辈小腹,想将苍前辈杀死。” 怀不渝“啊“地一声惊叫,切齿骂道: “苍半妖,你这匹夫,你好卑鄙,好歹毒!” 姜小橙道:“幸好那贱人及时赶到,拼死击退苍半妖,才救了苍前辈的性命。” 怀不渝默默无语,目光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姜小橙道:“苍前辈心中记挂师妹,伤势尚未痊愈便辞别那个贱人……” 怀不渝打断姜小橙的话,低声说道:“她……她不是贱人,是……是女侠!” 姜小橙道:“是,是,不是贱人是女侠。苍前辈辞别了那位女侠,匆匆赶回参商阁去找他师妹,想把事情解释清楚。谁知她大师妹竟不肯谅解,不容他开口,见面就是一剑……” “好一剑,那一剑刺得好狠啊,刺穿了师兄的肩头,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师兄却一动也不动,硬挨了那一剑……” 怀不渝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个凄风苦雨的黄昏,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大雪,自言自语地道: “我为什么不肯听师兄解释呢?我为什么会刺伤了师兄还独自离去,丢下他不管?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好悔好悔啊……” 怀不渝原来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因误以为遭受背叛,悲愤过度才性情大变,成了后来这种样子。 现在回想起往事,怀不渝明白了事情真相,心中又痛又悔,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良久之后,怀不渝才忍住眼泪,抬头问道: “后来呢?柳凤妖后来怎么样了?” 姜小橙垂头叹息道:“柳女侠已经死了” 怀不渝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姜小橙道:“柳女侠素有反抗阿卑,救民于水火之中的雄心壮志。不久前,阿卑围困襄淮城,柳女侠深夜孤身潜入阿卑军营,刺杀阿卑统帅斯钦巴日,不料中了埋伏,被斯钦巴日的贴身侍卫带领高手团团围住。没想到,侍卫营总管竟是苍半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一场恶战,终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柳凤妖,柳女侠,我无端怀疑你,让你受尽委屈,我……我对不起你……” 怀不渝掩面悲泣,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浑然忘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姜小橙向怀不渝娓娓讲述这段武林旧事的同时,鄂百川已运气调息恢复了体力,一边替元人雄解开被封的穴道,包扎颈后的伤口,一边暗中估量店中的局势。 鄂百川老谋深算,行事谨慎,在进入山野小店之后,发现大理寺铁捕也在其中,便准备暗中将其除去。 可店里除了四个大理寺铁捕之外,竟然还有三个躲避雷雨的蟠龙寺和尚,又接踵而至雷家兄弟,后来又闯进来一行莫测高深的年轻人。 因此鄂百川不敢犯险,只好约束同伙,静观其变,拖延时间,等待正匆匆赶来的援兵。 大理寺铁捕本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鄂百川,但却心存顾忌,迟迟不敢动手。 他们顾忌的不是鄂百川一伙,鄂百川一伙虽然个个武功精绝,但他们自信凭自己的实力尚能应付。 他们和鄂百川一样,顾忌的也还是那三个蟠龙寺和尚、雷家兄弟和易容换貌的姜小橙一行。 如果这十一个人也是鄂百川的同伙,自己以寡敌众,无异以卵击石,绝无侥幸的希望,所以也一直不敢妄动。 直到三个蟠龙寺和尚、雷家兄弟同鄂百川一伙已经打了起来,他们还担心是对方故布疑阵,害怕中了鄂百川的诱敌之计,依旧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等待时机。 双方都顾忌重重,僵持在这白虎山脉的山野小店之中,不是因为胆小怕死,而是因为都肩负着探寻星殒谷的重任,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情况已发生了变化,三个蟠龙寺和尚和雷家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已经退出客店了,而怀不渝仍然与姜小橙僵持在一起 鄂百川心中暗暗估量,自己不论人数还是实力,都已大大超过对方,何况他还早已布下了连元人雄和丁四娘也不知道的绝招! 时机已经成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鄂百川决定抓紧时机,立即动手,轻咳一声,对元人雄和丁四娘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病老鸹邢天寿等人的想法也与鄂百川的想法大致相同。 蟠龙寺的和尚和雷家兄弟已走,看来姜小橙也并非鄂百川的同伙,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虽然未必肯站在自己一方,至少不会帮鄂百川的忙。 先前的顾忌已经消除,敌我形势已经分明。四人对四人,双方人数相等。从刚才鄂百川一伙同蟠龙寺和尚交手的情况看,自己的实力已稳占上风。 动手的时机已经来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邢天寿放下酒杯,对同伴们点点头,通知他们作好进攻的准备。 邢天寿的暗号刚刚发生,鄂百川已抢先一步站起身来,大声叫道: “小二!” 那店小二早已吓破了胆,从柜台后面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先前那伶俐的口舌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客官……大……大爷,有……有可吩咐?” 鄂百川道:“这位元崔大爷受了伤,必须马上医治,快扶他到客房里躺下。” 鄂百川大声吼道:“胡说!楼上不是客房是什么?” 店小二吓得浑身发抖,望向邢天寿这一桌,吞吞吐吐地道: “所有的客……客房,全让这几位客官给包……包下了。” 鄂百川道:“包下了大爷我也要住。” 店小二道:“小……小的不……不敢。” “你不敢,我敢!” 鄂百川顺手一拨,拨得店小二咕噜噜滚进了刚才雷家兄弟坐过的那张圆桌底下,跌得鼻青脸肿,不敢出声。 “大爷我给钱住店,合理合法,谁敢阻拦?” 鄂百川一面说一面向楼梯走去,他走到楼梯前,踏上一步,再踏上一步,正要踏上第三步,突然眼前人影一闪,那病老鸹已飞身越过护栏,落在第三级木梯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 鄂百川沉声吼道,奋出一掌拍去。 病老鸹刚刚在楼梯上站稳,鄂百川掌力已到,轻咳一声,连忙伸出左掌迎上去。 噗的一声闷响,双掌相交如朽木相撞。 鄂百川一个跟斗从楼梯上翻到地面,双手挥动,一连退了五步才拿桩站稳,只觉心血翻腾,一口气接不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病老鸹用右手掩住嘴,翻肠倒肚地咳起来。 咳到第二声,脚下的楼梯断裂,病老鸹由第三级落到第二级。 咳到第五声,第二级楼梯又断,病老鸹落到第一级。 咳到第八声,第一级楼梯裂成碎片,病老鸹这才落到地面,犹自低头抚胸大咳不止。 就在鄂百川与病老鸹对掌的同时,丁四娘娇躯一扭,已闪电般冲上了另一侧楼梯。 海东青薛严青双手一按桌面,腾空而起,身如隼鹰穿云,越过楼道栏杆,落在丁四娘面前。 锵地一声,两人长剑同时出鞘。 丁四娘身法不变,手中长剑矫若游龙,一剑刺出,剑尖颤起四朵银花,分袭薛严青神庭、膻中、气海、关元、命门五处要穴。 薛严青既不招架,也不闪躲,一剑向丁四娘左肋刺去。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毫无变化,但后发先至,速度比丁四娘快得多,而且直攻丁四娘剑招中不易防范的薄弱环节。 丁四娘的剑尖离薛严青小腹还有三寸,薛严青的剑锋已触及丁四娘衣衫,丁四娘大惊,退下一级楼梯,回剑招架。 两剑将交未交,薛严青的长剑突然改变方向,刺向丁四娘右肩。丁四娘又退下一级楼梯,挥剑格挡。 薛严青改刺丁四娘上腹。丁四娘再退下一级楼梯。 就这样,薛严青刺一剑,丁四娘退一步。薛严青连刺一十八剑,把丁四娘逼下十八级楼梯,回到地面,两支长剑竟未相交一次。 鄂百川终于拿桩站稳,沉声问道:“病老鸹邢天寿?” ===================== (防吞记录,4687)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仁心一动 内廷侍卫和百鸟暗卫,一明一暗,同为朝廷中人,此刻终于是撕破脸皮,在这山野小店之中大打出手。 鄂百川与邢天寿交手数招之后,认出了邢天寿乃是百鸟暗卫之首: “病老鸹邢天寿,寒鸦神掌果然名不虚传,鄂某佩服。” 邢天寿轻咳两声: “你也不差,连无为大师这样的高手,居然也败在了你的手下。不过堂堂内廷第一侍卫,居然也使用下三滥的手法,在暗器中藏毒,真是有损朝廷的威严。” 鄂百川被邢天寿说中痛处,老脸一红,避而不答,阴测测道: “明人不说暗话,百鸟暗卫本为陛下贴身死侍,近日来却屡屡触犯龙怒,莫非已生二心?如果邢兄能够悬崖勒马,指认幕后之人,陛下宽宏大量、赏罚分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咳咳咳……邢某病入膏肓,不久人世,荣华……咳咳……荣华富贵已无半点用处,咳咳……鄂首领……还是多为自己操心吧!” 邢天寿一边说,一边捂着嘴长咳不止,直咳得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鄂百川戾气暴长,诸身内力蓄势待发: “看来邢兄是铁了心助纣为虐,不肯回头是岸了,你可知道,反叛朝廷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邢天寿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缓过气来: “邢早已是孤身一人,杀头是死,生病是死,死在邢大人手上同样是死,又有什么区别?” 鄂百川深吸一口气,运足劲力,吐气开声,双掌平推而出,呼呼风声刮得邢天寿的衣衫猎猎而动。 邢天寿纹丝不动,待鄂百川的双掌拍到胸前一寸处,才倏地一转,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人已到了鄂百川身后,一指点向鄂百川的风府穴。 鄂百川没想到邢天寿不但内力惊人,身法竟也灵巧如斯,急切间无计可施,只好一个懒驴打滚贴地滚开,虽险险避过了邢天寿这一击,但已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鄂百川惊羞成怒,大吼一声跳起身来,使出了刚才对付无为大师也未肯使出,专门留下对付百鸟暗卫的致命绝招。 但见鄂百川双手一挥,十只金钱镖激射而出,袭向邢天寿。 邢天寿咳了一声,急速后退,一边退一边脱衣服,退到墙边之时,长衫已然脱下,金钱镖也刚好射到跟前。 邢天寿急忙将手中长衫一挥,十只金钱镖被悉数兜住,旋即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漫天花雨,一浪紧过一浪。 三枚钢锥夹着劲风射向邢天寿,邢天寿低头躲过。 六支袖箭疾如闪电,分袭邢天寿胸前六处大穴,邢天寿侧身避过。 八颗透骨钉悄无声息地缓缓飞出,途中突然加速,直射邢天寿的胸腹。 与此同时,两枚钢环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一左一右夹击邢天寿两肋。 邢天寿既不能前趋,又不能左右闪避,猛咳一声,背贴墙壁上升六尺,刚刚避过透骨钉和钢环,突然发现三枚鸡蛋大的铁胆已带着劲风射到胸前。 那两枚射空的钢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也突然改变方向,由下向上射来。 邢天寿又猛咳一声,硬生生凌空横移三尺。三枚铁胆轰的一声打入墙壁,打得砖石纷飞,屋宇震动。 两枚钢环把屋顶射穿两个大洞,屋外的雨,下到了屋内。 鄂百川在江湖上以暗器成名,虽然算不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但周身暗器多不胜数,暗器手法更是精奇无比,能与之比肩的人并不多。 刚才与邢天寿一轮比拼,鄂百川知道邢天寿的内力、招式都在他之上,但他更知道,今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如果打不过邢天寿,制不住百鸟暗卫,不仅官职难保,恐怕连命都得留在这里,因此鄂百川不再保留,直接使出了看家本领,漫天花雨。 鄂百川正是凭借这一招,在皇城中连败上百位内廷高手,才成为内廷侍卫统领,成为大内第一高手。 但见上百件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名称的暗器从鄂百川胸前、腰间、头部、背部、裤管里、靴子里,纷纷射出,飞蝗般射向邢天寿。 邢天寿本是寒鸦山庄之人,寒鸦山庄的功法讲究阴寒厚重,偏重内功修为,一向视暗器、轻功为末技。 星落北境,寒鸦山庄被天下群雄围攻,邢天寿对上了与鄂百川齐名的暗器高手唐三,被毒莲子击穿肺部,虽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但从此落下残疾。 从那一天起,邢天寿扭转偏见,下苦功研习轻功和暗器,目的不在于临阵克敌,而在于用来防备暗器,保护自己。 这一年多来,邢天寿精研各类暗器手法,终于练成了一套专门对付暗器的武功,这一番努力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 邢天寿有备无患,提着那件又厚又重的破旧衣衫,左挥右挡,前遮后拦,如蝴蝶穿花一般,在密如星雨的暗器中翻滚、腾挪。 看见自己身上的暗器已经射光,邢天寿却毫发无伤,鄂百川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邢天寿虽然躲过了满天花雨的袭击,但也被鄂百川深不可测的暗器手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边,丁四娘一招未过就被薛严青逼下楼来,心有不服,横剑一喝: “百花剑法与百羽剑法齐名,武无第二,姑奶奶今天就和你一决高下。” 说着,丁四娘一招红莲吐艳,剑尖分刺薛严青胸前五处穴道。 薛严青依然并不招架,故技重施,一剑刺向丁四娘心窝,又把丁四娘逼退一步,回剑自保。 薛严青的每一剑都是最简单最平常的招式,但每一剑的力度、方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每一剑都攻敌所必救,杀得丁四娘气喘吁吁,手忙脚乱。 小店里暗器纷飞,剑光纵横,还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店小二心里害怕,悄悄溜到楼上,躲在孙丝丝身后,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孙丝丝依然在低头绣花,对店中的情景宛如未见。 那叶红血仍旧坐在桌旁,呆呆地望着孙丝丝。 四个百鸟暗卫原本分工明确,病老鸹邢天寿武功最高,对付鄂百川。海东青薛严青武功次之,对付丁四娘;血雨燕叶红血对付武功较差的元人雄,并协助孙丝丝保卫楼上的客房。 他们百密一疏,把真正的顶尖高手怀不渝当成了一个普通仆妇,没有放在心上。 幸好鬼使神差,姜小橙一行闯入小店之中,才勉强弥补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无治大师心地善良,未下重手,元人雄受伤较轻,经过一段时间运气调息,功力已完全恢复。 但元人雄诡计多端,依然蜷缩在地,假装伤重不起,静静地等待着有利时机。 因此店里虽打得沸反盈天,叶红血反而清闲起来。 心里有事的人,越清闲心中就越烦躁,叶红血见薛严青久久未下杀手,忍不住回头催促道: “师兄不可妇人之仁。” 薛严青道: “师弟,你好好看着楼上,为兄知道。” 言罢,薛严青剑光暴长,杀得丁四娘步步退守。 但丁四娘也非易与之辈,一套百花剑法使得风雨不透,尚能自保,薛严青虽占尽上风,但一时也很难伤她。 叶红血道: “师兄放心,有我和丝丝姐在,楼上绝无闪失。这妖妇心狠手辣,你要注意。” 听见妖妇“二字,丁四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刷刷几剑拼命摆脱薛严青薛严青,突然扑向叶红血,狠狠一剑刺去。 薛严青看见丁四娘突然扑向叶红血,连忙足尖一点,横飞五尺,插进丁四娘和叶红血之间,格开了丁四娘那一剑。 叶红血也已拔剑在手,在薛严青背后大声叫道: “师兄让开,让我来杀了这妖妇!” 薛严青叫道: “师弟,情况严重,不可因小失大,快上楼去帮助柳青姑娘。楼下的事交给我和曾老伯。” 叶红血道: “是。师兄,你要小心!” 话音刚落,叶红血突然右腕一翻,一剑刺入薛严青右肋。 薛严青一声惨呼: “师弟,你……” 叶红血右臂一挥,另一把短剑又插入薛严青背心,剑尖透胸而出。 这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丁四娘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呼地一剑向叶红血刺去。 叶红血抬剑后退,叫道: “前辈住手!” 鄂百川也连忙叫道: “丁女侠,不要动手,叶红血是自己人!” 孙丝丝听见薛严青的惨叫声,抬头一看,见薛严青身上插着两把短剑,胸前、肋下血如泉涌,大惊失色,惊叫一声: “大哥!” 孙丝丝正要跳下楼去营救,眼前人影一闪,元人雄已跃上楼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薛严青至此还不敢相信,暗杀他的竟是他最心疼的小师弟叶红血,他二人一起加入百鸟斋,又一同成为百鸟暗卫,两人并肩杀敌,共衾而眠。 薛严青宁肯自己不吃,也是先给他吃,宁肯自己不穿,也要先给他穿,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亲,为了保护他,薛严青曾经历过无数凶险,受过无数次伤。 薛严青实在想不通,这样深厚的感情,这样亲密的兄弟,叶红血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薛严青强忍痛楚,戟指叶红血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叶红血双目尽赤,状如疯虎,挥着双手声嘶力竭道: “为什么?为了丝丝!你这个自私自利、贪婪虚伪的小人,明知道我喜欢丝丝,却不肯把丝丝让给我。只要你活着一天,丝丝就一天不会喜欢我,你不死,我就永远得不到她。” 说到这,望着薛严青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模样,叶红血似乎也依稀感觉做错了事,那理直气壮的神气已经减弱,声音越来越低: “师兄,你不要怪我,只有你死了,丝丝才会正眼看我。你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叶红血越说越气馁,越说越心虚,越说越沮丧,仿佛心中的暴戾之气已随着薛严青的鲜血渐渐流尽了,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薛严青面前: “师兄,你一直最疼我,最爱我,你知道我不是有意要杀你,是为了丝丝才出此下策。你一定不会怪我。你说呀,你说你不会怪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薛严青一声长叹,猝然扑倒在地,闭上了眼睛,身上还插着那两柄三年前他冒死从阿卑皇城盗来,送给小师弟做生日礼物的短剑。 见此情景,姜小橙叹息一声道: “这人世之上,误了多少有情之人,有的人误,有的自误,真令人感慨万千,嗟叹不已!” 怀不渝若有所悟,从悲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徒儿,我们走吧,去替师兄收拾参商阁那个烂摊子。” 说话间,怀不渝已飘身丈外,姜小橙身上的压力全消。 邢天寿躲过鄂百川的暗器,开始反击,突见薛严青惨死,不禁肝肠寸断,先除外敌,杀了鄂百川这个走狗,再惩内奸,找叛徒叶红血算账。 邢天寿使出寒鸦神掌,一招紧接一招,猛击鄂百川,恨不得把鄂百川毙之掌下。 鄂百川已是强弩之末,险象环生。 这时,小店楼上突然传来一阵雨点般的密响。 孙丝丝眼看薛严青遇害,心如刀绞,悲不自胜,见元人雄跃上楼来,不由怒火中烧,大叫一声: “还我大哥命来!” 说完,孙丝丝疾风般地向元人雄扑去。 见孙丝丝状如疯虎,来势凶猛,元人雄不敢怠慢,迎上前去,劈头一算盘砸下。 孙丝丝左手举起小小的绣花绷子向上一迎,弹开了算盘,人已如春燕投林,欺到元人雄身前。 但见孙丝丝手中的绣花针闪电般刺出两针,一针刺瞎了元人雄的左眼,另一针刺瞎了元人雄的右眼。 元人雄双目俱废,痛入骨髓,惨叫一声,退出五尺开外,双手用力一抖,算盘上剩下的七十颗算盘珠子尽数飞出,射向孙丝丝。 孙丝丝内力不及薛严青,但轻功却不在病老鸹邢天寿之下,并未把元人雄的算盘珠子放在眼里。 孙丝丝正想闪避,却突然想起了那个躲在自己身边的店小二,这店小二不会武功,肯定躲不过元人雄的算盘珠子。 仁心一动,孙丝丝一把抓住店小二背心,腾空而起,一掌拍开窗户,准备带着店小二穿窗入室,躲开元人雄的暗器。 正在这电光石火间,那店小二突然伸手攀住了孙丝丝的肩头,用力向下一按…… ===================== (418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章 神秘小岛 孙丝丝动了恻隐之心,带上店小二躲避元人雄的七十二颗算盘珠。 岂料,店小二却将孙丝丝当作跳板,用力向下一按,越过楼道栏杆,背对着邢天寿摔了下去。 孙丝丝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胆小如鼠的店小二,竟然是个武功高手,因而心中毫无防备。 店小二这一按势沉力猛,力道何止千斤,孙丝丝禁受不住,身躯向下一沉,被十八颗算盘珠击中胸腹,深入五脏,砰地一声重重跌落下来,顿时昏死过去。 其余五十二颗算盘珠全部打在板壁上、屋顶上、栏杆上、发出一阵骤雨般的繁响。 叶红血见孙丝丝倒地,狂叫一声,飞身上楼,大声吼道: “为什么要伤害她?你们说过保证不会伤害她的!” 元人雄双目全瞎,血流满面,痛彻心肺,听见叶红血的声音,顾不得细思眼前的局势,哀声叫道: “少侠救我,少侠救我!” 叶红血背叛百鸟暗卫,又背信弃义杀害师兄薛严青,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全都是为了孙丝丝。 眼下孙丝丝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叶红血的一场美梦转眼就要化作泡影,又听见杀害孙丝丝的凶手竟然向自己呼救,更加怒火中烧。 但见叶红血气冲斗牛,冲上去一脚踢翻元人雄,挥拳便打,左右开弓一连十八拳,打得元人雄头裂颈断,胸陷脊折,立死当场。 叶红血犹不解恨,一脚把元人雄的尸体踢得凌空飞起,飞下楼道,飞出店内,跌落在荒地里。 “丝丝,你不能死!我替你报仇了。你和师兄都死了,丢下我一个人,叫我今后怎么办?丝丝……” 叶红血悲痛欲绝,抱着孙丝丝放声大哭。 在叶红血哀怨的哭声中,孙丝丝悠悠醒转,慢慢睁开了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缓缓回过一口气来,艰难地说道: “你……你是红血?你真的是红血吗?” 叶红血把脸凑到孙丝丝面前: “我是小忠,真的是小忠,我知道你对我好,舍不得我,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死的。” 孙丝丝气若游丝,幽幽地道: “是的,我对你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死的。” 闻言,叶红血受宠若惊,急急地道: “柳青姐,我杀了元人雄,替你报了仇了。你挺住,一定要挺住,我马上带你找大夫。” 孙丝丝叹了口气说: “好冷,我好冷。小忠,你……你抱住我。” 叶红血心花怒放,连忙抱住孙丝丝。 孙丝丝喃喃道: “抱紧点,再抱紧点,我冷得好难受……” 叶红血把孙丝丝抱得更紧,用他那发烫的脸,温暖着孙丝丝冷冰冰的脸上。 孙丝丝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叶红血的头发,另一只手突然一针扎进了他的咽喉里。 “你……你……” 叶红血的眼睛里现出恐怖的神色,但已说不出话来,头一歪,死在了孙丝丝的怀里。 孙丝丝推开叶红血的尸体,奋起最后一点气力,强忍剧痛,带着满身血迹,一步一步地爬到楼道边缘,,探出大半截身体向楼下张望。 孙丝丝的血已经流尽了,视觉是那样模糊,她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但她仍然在寻找着,艰难地寻找着,顽强地寻找着。 孙丝丝终于找到了,薛严青的尸体正在她的正下方。 孙丝丝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身形,也看不清他衣服的颜色,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孙丝丝手一松,从栏杆上直跌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跌在薛严青的尸体上,她伸手抱住薛严青,从此没有再动一动。 楼下,鄂百川见怀不渝不肯相助,带着丁四娘扬长而去,因而心神大乱,掌法破绽百出。 邢天寿心伤薛严青惨死,怒火更盛,痛下杀手,看准机会当胸一掌击去,鄂百川避无可避,只好出掌硬接。 双掌将交未交,邢天寿突然变招,手掌一翻,疾如电光石火,一把抓住了鄂百川的脉门。 那脉门穴在腕后内侧,乃五脏之汇,心脉要冲,是人身十大要穴之一。 鄂百川脉门被制,顿时全身瘫软,委顿在地。 邢天寿一手紧扣鄂百川的脉门,一足踩住鄂百川的胸膛,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向鄂百川天灵盖一掌拍下。 鄂百川别无他法,只好闭目等死。 鄂百川毙命的瞬间,店小二从楼下落下,背对着邢天寿撞了过来。 如果店小二是面向邢天寿撞来的,以邢天寿的机智老练,必然看出其中有诈,出手反击。 但现在店小二是背对着邢天寿撞过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邢天寿正在全力对付鄂百川,并未看清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店小二突然从楼上飞下来,尖声惊叫,手脚乱舞,姿势甚为不雅。 邢天寿生性善良,以为店小二是打斗中被人扔下来的,不愿伤及无辜,想救店小二一命,手掌立即由下拍改为上撩,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腰带,准备把他轻轻放下地来。 “不好!” 姜小橙大叫一声,举枪射击店小二,可惜已经迟了。 邢天寿的手刚抓住店小二的腰带,手掌突然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邢天寿大叫一声,疾翻而出,退到店门口,低头一看,手掌上有个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针眼,一条手臂也变得漆黑。 邢天寿心知已中剧毒,连忙封住肩头和胸部穴位,运功逼毒。 岂料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邢天寿五脏如遭雷击,心脉寸断,鲜血狂喷而出,立即倒在地上,惨死当场。 姜小橙连射几枪,店小二凌空翻身,鱼跃龙门、雏燕离巢、金蝉脱壳,连变三种身法,将子弹一一闪过。 此刻,山野小店之中,只剩姜小橙一行人。 店小二一笑,姜小橙瞬间昏死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姜小橙已是孤生一人,躺在了一只渔船之上。 “黎儿、恨之、静姝?” 姜小橙环顾四周,竟发现渔船停靠在一座小岛前,不由得诧异万分: “白虎山脉中怎么会有海,还会有小岛?小店中的鱼!……”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姜小橙借着月光看见一条碎石路,路的尽头,在树木掩映之中,灯火隐隐勾勒出楼宇的轮廓。 姜小橙沿着碎石路谨慎前行,走进了林中那座气派的宅院。 推开门,但见厅堂之中坐着六个人,看见姜小橙走进来,六人的神色皆是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肩上缠着纱布的壮汉又羞又忿,一眼认出了姜小橙,此人正是山野小店中的雷不二。 除了雷不二以外,六人之中还有两个熟面孔,略显憔悴的无为大师,以及风韵犹存的丁四娘。 另外三人则是生面孔,一身布衣的中年人,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气宇不凡的年轻人。 厅堂中七人互报姓名,中年人叫戚剑愁,富家子弟叫西门倜傥,年轻人叫慕世倌,三人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七人又互通有无,惊讶地发现,七人都收到了星殒谷的邀请,并且都经历了类似山野小店的遭遇,且成功活了下来,随后相隔不久,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这座小岛。 眼下已无朝廷中人,姜小橙撕下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虽然姜小橙涉足江湖不深,但名声早已在外,众人本以为姜小橙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太看得起他,眼下看见庐山真面目,对姜小橙另眼相看起来。 七人坐在厅堂之中,各自拿出手中的星殒令牌,其上分别刻有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 不言而喻,七人分别收到了星殒七宿的邀请,聚集在了这座岛上。 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头,其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端上茶水,一挥茶盘,每个人的手边瞬间多出了一个青瓷茶碗,隔着茶碗盖就能闻出,茶碗中沏的是上好的龙井。 虽然龙井清香扑鼻,但七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品,都是老江湖,茶中下毒的事情见得太多。 老头向众人行了一通礼: “小姓白,诸位称呼我白管家即可,饭菜已经备好,诸位可先到后厅用膳。” 话音刚落,白管家和小丫鬟像阵风似的,突然没影了。 自打进了白虎山脉,七人早已是一肚子疑惑,现在又看见两个下人武艺出众,不禁傻眼了。 七人起身前往后厅用膳,绕过千回百转、错落有致的回廊,但见厅堂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几十道菜,所有的餐具、酒局皆是纯银打造。 看着眼前的玉桌银盘,西门倜傥一脸不屑,撇撇嘴: “小爷还以为星殒谷主是世外高人,结果也不能免俗。” 姜小橙轻轻敲打餐具,轻声道: “西门兄此言差矣,依在下看来,谷主此举并非是为了显财炫富,而是见我们不肯饮茶,担心你我怀疑酒菜中有毒。” 说着,姜小橙提起筷子夹菜入口。 桌上之菜,皆是七人的家乡名菜,众人见姜小橙并未中毒,纷纷入座用膳,老僧无为叹道: “谷主真是心细如发,不仅安排了家乡菜肴,还为贫僧准备了斋饭,实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七人安心用了晚膳,心想着明早谷主现身,一切谜团自然揭晓,其中最令人牵挂的是,随众人一同进入白虎山脉的伙伴,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 七人刚刚吃饱喝足,白管家再一次似风般倏然出现,就像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七人一般。 白管家一声不吭,不理会七人的疑问,只是领着七人去后院歇息。 一夜无事、一如往常,天还没有亮,姜小橙就已经醒了,正欲洗簌,窗户外突然飞进来一张纸。 姜小橙连忙打开窗户,可窗外却空无一人,而纸上的内容却触目惊心。 西门倜傥,恐其兄独占家业,诱至城郊荒野杀之,嫁祸于兽王庄。西门一剑痛失爱子,盛怒之下,以一己之力屠尽兽王庄,鸡犬不留。 无为,蟠龙寺武功迅猛阳刚,为求刚柔并济,与水月庵神尼媾和,骗得水月宝典,终修得刚柔并济之法。 雷不二,因贪图所押之万两黄金,自扮恶匪劫杀货主袁达,其时雷霆镖局债台高筑,濒临倒闭,万两黄金终使其度过难关。 戚剑愁,觊觎凌家绝学,屠戮凌家上下八十一口,收凌家幼子凌人龙为徒,终得凌家剑法,剑法大进。 丁四娘,为博怀不渝同情、拜怀不渝为师,毒杀枕边人、妄造奸情案,牵连三家六口被捕入狱。 慕世倌,骑烈马招摇于闹市。马惊,踏死老人宁勤,踏伤两人,慕家与官府交好,遂不了了之。 纸上六人虽不是侠之大者,也算略有侠名,看着手上的罪行录,姜小橙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六人真的徒有侠名,做出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星殒谷邀请我前来……” 西门一剑独宠长子,西门倜傥为了争夺家业,并不是没有杀害兄长的可能,但手足之情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无为大师德高望重,如果有人说无为大师靠女人变强,一定会被人当作疯子,但无为除了蟠龙掌法之外,确实有一身阴柔内劲。 雷霆镖局名声赫赫,并且镖师杀货主乃镖行大忌,此等恶行若是传了出去,必将受到武林正派的追杀。然而,万两黄金确实能让很多人铤而走险。 戚剑愁以君子剑着称,真的会为了一份剑谱而杀害徒弟全家吗?不过,戚剑愁收凌人龙为徒之后,武艺却是日渐精进,很快便跻身江湖一流。。 丁四娘与其夫恩爱有加,真的会为了拜怀不渝为师而痛杀爱夫?不过听闻,丁四娘的相公的确是忠厚之人,不像是沾花惹草之徒。 文武双全、温文尔雅的慕世倌和骑烈马招摇过市似乎很难联系到一起,然而,慕世倌素来爱马,见到好马总要一骑为快。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姜小橙思量,星殒谷将众人召集于此,肯定不是为了让自己查明真相、惩治恶人,肯定还有其它什么原因。 疑惑间,一个黑包袱又丢进了房间,姜小橙赶紧将其拆开,里面装有姜九黎三人的随身之物,以及一张纸条,不禁一身冷汗: “七天之内,找出真凶,否则三人性命不保。” ===================== (411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刀劈半鬼 姜小橙拿着罪行录反反复复看了多次,不觉间天已经发亮,庭院中逐渐嘈杂起来,想来是有人起床了。 姜小橙走到庭院中,同无为和丁四娘打了招呼。 不一会,七个人全都聚齐了,也是是因为看了罪行录的原因,姜小橙再看眼前的六人,总感觉他们的神色有一些奇怪。 西门倜傥最后一个来到庭院,似乎没有休息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埋怨: “谷主怎么还不现身,把我们邀请来此地,他却玩起了失踪,星殒七宿也没有看见一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雷不二应声道: “是啊,昨天还能看见几个下人,今天连引路的下人都不见了!” 七个人自行绕过长长的回廊,一起向前厅走去,沿路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前厅中空无一物,就连昨晚的七张椅子都不见了。 七人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船!船!” 雷不二突然指着门外大叫起来。 西门倜傥此刻背对着门,不以为然道: “我们昨天醒来之时,不就躺在那些船上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雷不二边说边向外跑去: “码头上一艘船也没有了!” 七人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本来还打算若星殒谷主再不出现,就自行划船离开,可现在却彻底被困在这座岛上了。 西门倜傥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也许……也许昨晚风浪太大,船夫把船都移到别处避风去了。” 无为在七人之中最是德高望重,开口提议道: “西门施主所言有理,各位不要自乱阵脚。依贫僧之见,我们不妨分为两组,一组沿着小岛走上一圈,看看船只是否还在;另一组在宅院内仔细找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无为带着姜小橙和丁四娘返回宅院,三人仔细查看之下,发现宅院其实并不算大,占地最多不过十亩。 只不过这宅院构思精巧,房屋布局暗合九宫八卦,而且长廊迂回曲折,加之昨晚天色昏暗,因而才会让人误以为庭院深深。 三人来到昨晚用膳的后厅,一切都已经收拾干净,与宅院的其它地方一样冷清。 后厅西北方向是厨房,门口摆放着几大缸清水,屋檐上挂满了腌制好的猪羊牛肉,墙角堆着各类风干蔬菜,橱柜里还放着一些干货,足够几人吃上七八天。 姜小橙暗暗忖量: “纸条上限我七天内找出凶手,厨房中的食物也仅有七八天的份量,想来七天之内找不出凶手,谷主便不会理会我们的死活了。可岛上并无凶杀案,莫非……” 怀着疑问,姜小橙向东横穿两道回廊,回到了七人休息的客卧,旋即继续向东,来到了无人居住的主卧。 主卧虽独独一间,却足有三间客卧之大,房间内只摆放了一张床、一张香案,以及挂了一幅画,显得尤为空荡。 姜小橙见被子折叠的方方正正,用手伸进去探了探,还能感觉到余温。 香案四周青烟袅袅,其上摆放着七个三寸高的木人,其形态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姜小橙上前一步,拿起细看,忽觉手头一轻,原来这木人已经被拦腰斩断,姜小橙只拿起了木人的上半截。 放下这半截木人,姜小橙依次拿起剩余的木人。 第二个木人,浑身焦黑,似乎在火中烧过; 第三个木人,心口处有一个穿胸的窟窿; 第四个木人,湿淋淋的,还滴着水,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第五个木人,脖子上紧紧勒着根细绳; 第六个木人,前胸都是小针眼; 第七个木人,颈部有条深深的刻痕。 姜小橙不由得后背发凉,冒出了冷汗: “这难不成是我们七个人的……” 无为轻拍姜小橙的肩膀,向墙上一指,墙上的山水画应该是小岛的地形地貌,其旁还写着一首打油诗. 刀劈成半鬼,火烧显真身。 木刺魂归去,水溺人作仙。 自缢谢天下,蜂蛰尝蜜甜。 刎剑罪孽赎,星殒天外天。 姜小橙三人抬头看看诗,低头看看木人,这首诗的前七句,正好各自对应一个木人,一股渗人的寒意不禁自心底迸发。 姜小橙顿了一顿,提议道: “不如我们再去其它地方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发现。” 无为和丁四娘缓了口气,急忙退出了这间令人不寒而栗的房间。 姜小橙三人重新走到前厅的时候,戚剑愁已带着另外三人回来了。 “无为大师在宅院中有何发现?” “戚施主,此事还是让姜施主来说吧,姜施主曾屡断奇案,眼下这种情况,姜施主比我们都要内行。” 姜小橙上前一步,语带谦虚: “承蒙无为大师高看,在下就先抛砖引玉吧。戚大侠,我想你们围着小岛走了一圈,一定一艘船也没有找到。” 戚剑愁点点头。 姜小橙一边观察众人的神情,一边接着说道: “我推测白胖子和丫鬟已经连夜坐船走了,宅院中储备的粮食够我们吃上七八天,想来谷主不想我们饿死,也不想我们离开小岛。” “此外,我发现主卧的被褥尚有余温,此人起床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可半个时辰之前,我们已经醒来,并发现船不见了,也就是说,除我们七个以外,岛上肯定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接着,姜小橙把主卧中七个木人和打油诗的事情告诉众人。 众人听完忧心忡忡,低头不语,若是星殒谷想要杀人,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可正是因为如此,又何为要搞得神神秘秘、大费周章? 雷不二心有不甘,倏地大吵大闹起来: “我雷不二为人坦荡,居然要给你们六个恶贯满盈的家伙赔偿!” 无为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老僧如何恶贯满盈,还请雷施主明示。” 西门倜傥一脸不屑,讥讽道: “雷镖头,你走镖押货这么多年,也在刀口上舔了不少血,没想到几个破木头人就把你吓得张嘴乱叫?” 丁四娘轻蔑地瞥了雷不二一眼,嗤笑一声: “你没做坏事,雷霆镖局如何还清了债务,难道袁达他该死?” 听见丁四娘也知道雷不二的恶心,姜小橙心头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对雷不二说道: “雷镖头,你说我们恶贯满盈,可有真凭实据?” 见众人全都怒视自己,雷不二神色惊恐,从怀中摸出一张纸: “丁四娘说的袁达我不清楚,但你们要的证据在这。” 姜小橙接过一看,这纸和他手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只是原来写着雷不二的地方换成了姜小橙。 姜小橙,为博取功名,火烧大塔崖,令上万无辜乞丐枉死火海之中,罪孽深重。 “咦,这张纸我也有!” “我也有!” …… 众人纷纷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纸上都记载着其余六人的罪行,姜小橙暗暗忖量: “莫非七人之中,只有一人的罪行为真,因此谷主让我查明真凶?此外,不知道其他人手中是否也有谷主下达的任务?” 众人似乎各自斟酌着什么,安静了好一会,戚剑愁才清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我相信纸条上全是一派胡言,大家都是侠义之士,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众人抬起头,议论纷纷。 “不错,戚大侠说的有理。” “别人做没做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做!” “我也没做” …… 雷不二哪知事情会是这样,没想到因为一时情急,把其他人全都给得罪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个劲地向众人赔礼道歉。 “雷镖头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星殒谷刻意安排的,想必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相互猜疑。” 姜小橙出声为雷不二解围,随即说道: “岛上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能否请各位如实相告,为何收到了星殒谷的邀请,我们拼凑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原来七人都因为一些机缘,与星殒七宿发生了一些交际,从而收到了星殒令牌。 星殒谷本就神秘,任何人得到星殒令牌,又见其上刻着“洞晓前生后世,穿越时空、自由来去”几个字,自然马不停蹄地赶赴白虎山脉,寻找星殒谷。 从七个人得到令牌的时间和地点来看,由远及近,依次收到邀请,这一切显然经过了精心安排,为的是让七个人进入白虎山脉的时间差不多。 此外,姜小橙、无为、丁四娘、雷不二,在山野小店相遇,另外三人在另一处山野小店相遇,经历大同小异,小店中的人都互有恩怨。 也就是说,星殒谷不止邀请了七人,并刻意将仇人聚于一处,经过第一轮筛选之后,再选出七个人聚于岛上,且这七个人的同伴都无故失踪。 姜小橙推测,眼下唯一没有捅破的一件事,便是每个人都收到了谷主安排的任务,若任务失败,则会危机同伴的性命。 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有所隐瞒,没有提及此事。 姜小橙推测,从他的任务来看,七人之中必有人包藏祸心,不然不可能有凶手一说。 姜小橙不便将任务挑明,以免打草惊蛇,于是对众人说道: “七个木人诡异的可怕,请大家一定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要落单,以免遭遇危险。” 言罢,姜小橙掏出几个信号弹,分发给其余六人: “此弹于空中炸裂,方圆十里可见,若遭遇特殊情况,请及时发出信号,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接过信号弹,又按照姜小橙建议,在小岛的各处生起篝火,腾起浓烟,希望有过往的船只可以看到。 折腾一番之后,已是正午。 没有了下人伺候,丁四娘提出给大家做饭,结果其余六人声称帮忙,扎推涌进了厨房。 显而易见,那一张看似不起眼的小纸条,已经让七个人开始相互猜忌,每个人心中都盘算着如何完成任务,保住同伴的性命。 吃饭的时候,七人默不作声,碗筷击打之声格外清晰,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透不过气。 “谁!?” 背窗而坐的丁四娘突然大喝一声,提前利剑,几个轻纵,从窗口扑飞而出,循声追了出去。 其余六人也跟着追了出来,只见丁四娘出神地望向远处,庭院中并无第二个人。 丁四娘一指远处: “我听见窗外有动静,追到庭院之中,只看见有道人影从那边一闪而过。” 七人分开行动,里里外外搜查了几圈,将宅院掀了个底朝天,尔后又在小岛上四处搜索,但是却一无所获。 雷不二骂骂咧咧: “狗屁星殒谷主,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却不敢现身见人,只会弄一大堆吓唬人的破玩意。” 西门倜傥讪讪笑道: “说不定谷主早就乘船离岛,让我们在岛上自生自灭了。” 姜小橙的口气非常坚决: “岛上一定还有人,不管他是不是谷主!此人没到达目的之前,绝对不会离开。” 丁四娘同意姜小橙的看法: “不错,我刚刚确实看见了一个人影!” 西门倜傥的口气极为不屑: “是吗?天下的女人都一样,最爱疑神疑鬼了。” 丁四娘与西门倜傥针尖对麦芒,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无为连忙走到两人中间: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如今我们共处险境,同舟共济,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就在这时,西门倜傥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抬头一看: “烟怎么没了?” 众人向四面天空望去,发现刚才点篝火生起的浓烟不见了,只有最南边还剩最后一道烟柱,而且正在逐渐散去。 姜小橙急忙说道: “这才过去半个时辰,篝火绝对不会自然熄灭,一定有人在搞破坏,我们……” 西门倜傥不等姜小橙说完,抢过话来: “等你啰嗦完,搞破坏的人早就跑了!” 话音刚落,西门倜傥脚尖点地,几个纵跃,急忙奔向最南边那道即将散去的烟柱。 一时间,有人去追西门倜傥,有人冲向另外三个方向的篝火,局面瞬间乱做一团。 过了一会儿,东、西、北三个方向的篝火重新点燃,浓浓的烟柱再次腾空,唯独南边没有动静。 众人皆在心中暗叫不妙,不约而同地向南边赶去。 姜小橙不动轻功,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等他赶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到齐,围成一圈蹲在地上,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 “请不要破坏现场!” 姜小橙大喝一声,疾步上前,只见地上躺着西门倜傥的尸体,确切地说,是西门倜傥的上半截尸体,下半截还倒挂在几丈开外的树上。 地面被血浸红了一大片,西门倜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姜小橙正欲仔细查验,看见地上的血迹,不禁皱眉: “尸体被拖动过了?” 雷不二点点头: “我想把他的上下身拼在一起,免得投胎时被小鬼欺负。” 见雷不二毫无常识,姜小橙心生不满,但还是强忍怒火,叹息道: “尸体移动之后,我很难还原出案发时的情景,凶手从哪个方向出手,又用了多大的力道。” 雷不二低下头,默不作声。 姜小橙俯下身仔细查验尸体断面: “从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正面出刀,从左至右横刀劈开了西门倜傥。” 说着,姜小橙掰开西门倜傥紧握的右手,其中还捏着一枚信号弹: “凶手一击致命,西门倜傥根本来不及求救。而且,凶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我们,并杀人逃走,功力一定相当深厚。”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幽幽吟道: “果然是星殒谷的实力,刀、劈、成、半、鬼……难道我们……” 姜小橙相信凶手绝非星殒谷之人,低头想了想,问道: “请各位回忆一下刚才从宅院奔出后发生的事情,我试试能不能推断出凶手所走的路线,以及杀人所用的时间。” 其余五人各自回忆,却因为刚才心中焦急,根本没有留意身边发生的其余之事,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众人心中烦躁恐慌,草草地掩埋了西门倜傥,向宅院中返回,刚走到宅院前门,就发现门梁上挂着三颗人头。 一颗是怀不渝的人头,另外两颗,根据戚剑愁和慕世倌的辨认,正是在山野小店中,跟随西门倜傥的随从。 众人没有言说,但心里都清楚,西门倜傥之死,间接导致了丁四娘的任务无法完成,而那两个随从,既然西门倜傥已经死了,自然也得跟着陪葬。 强如怀不渝这样的武林前辈,依然难逃杀手,众人心情沉重,早早地回房休息。 想着下落不明的妹妹、万恨之和阮静姝,姜小橙辗转难眠,担心明早一走出庭院,就看见门梁上挂着…… 夜,死寂得让人窒息。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六人惊醒。 “不!” 又是一道渗人的疾呼,六人循声而去,飞奔向丁四娘的房间。 房门半掩着,昏暗的灯火映照着煞白的脸蛋,但见丁四娘惊魂未定地站在房中,全身僵硬,还摆着一副进攻的架势。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 (5086,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浴火焚身 丁四娘呼吸急促,迟迟不语,显然吓得不轻。 姜小橙几人等着丁四娘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丁四娘才缓缓回过神来: “刚才我正欲入睡,房门突然开了,我以为是风刮的,于是下床去关门,可还没有走到门……” 丁四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定下心神,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我居然看见了西门倜傥!”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见他了,而且他只有上半身,腰间还在流血!” 众人万分诧异,姜小橙问道: “所以你当时吓得尖叫了一声,那第二声惊呼又是怎么回事?” 丁四娘指着门口说道: “西门倜傥的半截身子一边怪笑,一边向我飘过来,我惊恐之下又叫了一声,同时使出百花剑法还击。这时,你们听到动静赶过来,西门倜傥的半截身子急忙飘走了。” 众人皆以为有鬼,姜小橙却认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姜小橙仔细观察房门,门框的上部和中部各有数十道剑痕,应该是丁四娘劈砍西门倜傥所致。 门框下部剑痕寥寥,应该是偶然迸发的剑气所致。 此外,姜小橙在门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极小的黑布碎片。 “西门倜傥的半身鬼一定是人假扮的!” 姜小橙小心地取下碎布,展示给其他人: “此人上身穿着西门倜傥的衣服,下身却穿着黑色裤子,再把腰间染红,夜里昏暗不清,岔眼一看就好像只有上半截身子。 姜小橙将碎布递交给丁四娘辨认,同时说道: “此人武功虽高,但丁四娘剑法奇快,所以此人在躲避剑法的时候,被剑气划破了衣物,在地面上留下了碎布片。” 丁四娘细细一看,碎布片切口细密如针,看似横切、实为竖切,点头道: “确实是百花剑法!” 这时,久未做声的雷不二突然冒出一句: “咦,怎么没看见无为大师?”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果然,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丁四娘的身上,竟然没发现少了无为! 众人心头一颤,连忙朝无为的房间赶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好!” 雷不二惊呼一声: “难道刚才凶手将我们引开,是为了找机会向无为大师下手?” 戚剑愁也很着急: “我们赶紧到处找找,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人!” 姜小橙摆了摆手: “不用了,无为就是凶手!” 另外四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为什么?” 姜小橙解释道: “以凶手的武功,如果只是想杀掉无为大师,直接潜入房中暗杀就行了,没必要冒着被我们发现的风险,扮成西门倜傥装神弄鬼。” 登岛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慕世倌开口了: “姜兄弟,你的意思是说,无为不在房中,并非是因为遭了毒手,而是因为假扮了西门倜傥,刚才跳墙逃走了?” 姜小橙点点头: “不错,无为扮做西门倜傥,是想杀害丁四娘,只不过意外失手了。” 雷不二呼呼喝喝: “姜小橙,你之前不是说凶手藏在暗处,岛上还有第八个人吗?怎么说变就变了!” 四个人都不肯相信,德高望重的无为大师会是杀人凶手。 姜小橙说道: “不错,主卧床上的余温,让我认为还有第八个人存在。但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小岛举目即可穷尽,我们在岛上搜查多次,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判断,第八个不过是凶手的障眼法。” 雷不二还是不相信: “如果凶手的轻功卓绝,能够做到神出鬼没,我们找不到他很正常啊!” 姜小橙笑了笑: “不错,按照常理来讲,能同时避开所有人眼目,此人极有可能是星殒谷之人。但星殒谷若只是为了杀人,何必大费周章地和我们玩这杀人游戏?” 丁四娘争辩道: “昨天我们用膳时听到的动静,看到的人影又如何解释?那个时候,我们七个人都在屋子里。” 姜小橙答道: “怒我直言,当时除丁女侠之外,我们都没有直接听见动静、看到人影,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丁女侠所听所见,恐怕只是风吹树叶,枯枝摇动。” 戚剑愁问道: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主卧的余温总不能也是幻觉吧?如果无为在主卧睡了一晚,天亮前又赶回客卧,我住在他旁边,怎么可能毫无觉察?” 姜小橙说道: “如果宅院中存在我们尚未发现的密道呢?” 慕世倌同样不服气: “既然存在密道,那密道在哪?” 这一问,确实把姜小橙给问住了,姜小橙摇摇头: “密道只是我的推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但一定可以找到。” 慕世倌哼了一声,姜小橙并不在意,接着说道: “在西门倜傥死前,我们分散四处点燃篝火,有人趁机单独行动,杀了西门倜傥,再回到我们中间,装出一副急切的模样,和我们一起奔赴南边寻找西门倜傥。” 丁四娘始终不肯相信: “可你如何认定这个人是无为大师,即使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西门倜傥发出信号弹之前得手。” “现在只有无为一人不在这里,我自然要从他怀疑起。” 姜小橙接着说道: “至于西门倜傥,无为一定是让他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因此他的脸上才会是那种表情。而无为,正是趁西门倜傥发神之时,突然偷袭,将其一刀毙命。” 说到这,姜小橙问道: “丁女侠,你在看见西门倜傥的半截鬼之时,有没有想到发射信号弹?” 丁四娘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人在极度惊恐或者害怕的时候,只会有最本能的反应,尖叫、发愣、攻击,根本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信号弹。西门倜傥手中的信号弹,一定是无为后来放上去,故意干扰我们的判断。” 说到这,姜小橙抛出了一个最有力的证据: “之前篝火的火焰突然熄灭,虽然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如何堆叠篝火是无为指导的,他最有可能在里面动手脚。” 丁四娘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四人一起去篝火处检查一番,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行动,以免内鬼在我们四人之中。” 四人表示同意,正准备出发,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爆照声。 轰! 四人急忙跑出去查看,只见东边的烟柱没了,但火势却极为旺盛,干叶枯枝烧得噼啪作响。 篝火堆坍塌,无为倒在一旁,烈火吞噬了他的下半身。 此刻,天已经放亮,在金色的霞光之下,无为那张一半血肉、一半白骨的残脸显得格外清晰。 四个人尽量维持尸体的原样,缓慢、谨慎地将尸体从火堆中拖出,并迅速扑灭了其上的火苗。 无为趴在地面,双手无力地撑在胸前,头向左偏、面朝大海,左脸血肉模糊,右脸还有部分完好,可以勉强辨认出昔日慈眉善目的高僧模样。 无为仅剩的右眼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似乎在大声呼喊: “我、不、甘、心。” 姜小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无为明明就是凶手,怎么会死了呢?难道我全都推断错了?” 雷不二摆出一副马后炮的模样: “我早就说过无为大师不是凶手了,你偏偏不信。唉,没想到一代高僧,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雷不二之言,令姜小橙很不好受。 戚剑愁拍了拍姜小橙的肩膀,宽慰了几句,又问道: “姜兄弟,依你之见,无为大师是如何遇害的?” 姜小橙仔细看了看尸体,又看看周围的地面,说道: “无为大师应该是被炸身亡,且发出爆炸的火器极其迅猛,大师来不及躲避,于是下意识地抬手阻挡,因此双手伤得最重,炸裂的碎片飞溅,割破了面门。” “浴火显真身!人的真身不就是一堆白骨吗?” 丁四娘的自言自语,为沉闷压抑的气氛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姜小橙先打破了沉默: “无为大师一死,之前的猜想全被推翻了,我得回去好好理一理头绪。对了,刚才天黑看不清楚,我们重新去后院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五个人赶回宅院,果然,门梁上悬挂着两颗头颅,头颅已经被烧焦,隐隐间可以看到其后的白骨,再次印证了浴火显真身这句话。 五人心里清楚,这两个头颅是随无为一起进入白虎山脉的同伴,无治和若愚,不过四人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因此很快便平复了心情。 过了一会,五个人在后院的草丛中找到了一堆衣服,上身锦服,下身黑裤,腰间染得通红。 丁四娘一眼认出,这正是西门倜傥的半身鬼所穿的衣服。 姜小橙仔细看了看藏衣服的地方,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我之前的推断也并非全错,这个小岛上确实没有第八个人!”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皆感诧异 “西门倜傥死了,无为大师死了,我们五人又一直待在一起。如果没有第八个人,那又是谁假扮西门倜傥,是谁杀了无为大师呢?” 姜小橙推测道: “假扮西门倜傥的人并没有逃走,他在惊吓丁女侠之后,躲在后院某处,迅速地脱掉外衣丢进草丛,然后混在我们当中。我们当时救人心切,连少了无为大师都没注意到,又怎会留意谁来迟了一步呢?” 雷不二越说越感动害怕: “无为大师被杀的时候,我们五个不是在一起吗?没有第八个人,总不会是西门倜傥从坟里爬出杀了无为大师吧?” “当时我们听见爆炸声,以为无为大师已然遇害,可如果无为大师早已经死了呢?” 姜小橙将自己的推测说出: “炸药爆炸的时间可以通过引线的长短来控制,凶手很有可能早就将无为大师杀害,他假扮西门倜傥,并不是为了杀害丁女侠,而是要给自己创造不在场的证据。” 慕世倌脸色都变了: “姜兄弟的意思是,凶手是戚大侠,雷镖头,你和我中间的一个?” 姜小橙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是我们五个中的一个,毕竟只有丁女侠一个人看见了西门倜傥的半身鬼,完全有可能是她在布置妥当一切之后,在用尖叫引我们赶来,然后编了一个故事。” 说到这,姜小橙对丁四娘微微一笑: “丁女侠,我只是做一个推测,请你千万不要多心。” 丁四娘冷冷一笑: “如果人是我杀的,那么理由呢?“ “初看起来,那份。不过刚才我突然想到,我们每个人都有杀西门倜傥的理由。“ 姜小橙看看面露愠色的四人,继续往下说, “罪行录就是最好的理由,我们每个人都以侠义自居,且有一人的罪行录多半是编造的,此人很有可能想要替天行道。 雷不二恶恶地盯着姜小橙,隐隐间有拔出兵器的架势: “姜小橙,我看你就是凶手!” 姜小橙眉毛向上一挑: “哦?愿闻高见。” 雷不二的喉咙有些发干,使劲吞了吞口水: “岛上七人,我们六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认为,只有你一个人是朝廷中人,这些年你替朝廷招募鹰犬,死在你手中的江湖中人还少吗?” 慕世倌点点头: “不错,而且姜小橙虽然名声赫赫,但我们几个人从未见过其人,根本不知道姜小橙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丑,说不定你就是星殒谷派来的奸细。” 雷不二转向姜小橙 “哼!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每次有什么事情发现,总是你跳出来分析,把大家搅得人心惶惶,牵着大家的鼻子走。” 戚剑愁也是低声说道: “姜兄弟,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推断,难道是挑拨离间的手段,想让我们互相猜忌?” 丁四娘终于也忍不住发声了: “你每次都要第一个检验尸体,分明就是想趁机毁灭证据!”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脸色忿忿地盯着姜小橙。 ===================== (400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相如此 面对四人的质疑,姜小橙居然笑了起来: “不错,我确实和你们不同,我曾经是朝廷中人,但如果因为不同,就要成为被怀疑的对象,那我们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正说着,姜小橙收敛笑容,依次指向每一个人: “丁女侠是唯一的女人,且每次死人都会神叨叨地将诅咒念出。” “雷镖头是唯一罪名不是谋杀,而是抢劫的人。” “慕少侠是唯一几乎一言不发的人,很可能在背后默默观察的凶手。” “戚大侠是唯一没有同伴的人,可以随意杀人,不顾及同伴的死活。” 说到这,姜小橙升高了音调: “怎么样,现在你们觉得我还是唯一与众不同的人吗?” 戚剑愁早就有些不高兴,听了姜小橙的话,更生气了: “姜兄弟,你要是怀疑我,可以明说,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我戚剑愁独来独往惯了,没有同伴随行很正常,既然你们怀疑我,我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说完,戚剑愁转身要走,姜小橙连忙出声劝阻: “戚大侠多心了,在下对事不对人,如今形势不明,我们待在一起,或许要安全一些。” “哼,安全?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少防范一个人,岂不是更加安全?” 戚剑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岛上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自己,大家还是各管各的好。” 雷不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窗牢牢锁死,不再与众人往来。 丁四娘见姜小橙看着自己,想了想说: “如果慕少侠没有意见,三个人在一起确实要安全些,我可不想半夜起来再碰到鬼。” 姜小橙、丁四娘和慕世倌互看一眼,点头同意,三人决定同进同退,一起做饭吃饭、一起调查凶手。 天黑了,三个人将床褥搬到主卧,用木桌又拼了两张床,一起休息。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第一个入睡,谁能担保在熟睡之时,不会遭到凶手的暗算? “你们说凶手是戚剑愁还雷不二?” 见众人无眠,丁四娘打破了沉默: “雷不二最有嫌疑,雷霆镖局的总镖头如此胆小,我看多半是装出来的。” 慕世倌翻身应答丁四娘,接着说道: “戚大侠也很奇怪,姜兄弟又不是只怀疑他一人,他走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姜兄弟,你觉得谁是凶手” 姜小橙看了眼墙上的山水画和诅咒诗,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谁是凶手。但如果戚剑愁和雷不二都不是凶手,那么他们就给凶手提供了极好的杀人时机。” 三人分析案情、谈天论地,可最终还是没有敌过困意,睡着了。 日上三竿,姜小橙才醒过来,看看左侧,慕世倌也似乎刚刚睁开眼,再看右侧,丁四娘居然不见了。 姜小橙连忙唤醒慕世倌,两人在宅院中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四处呼唤也没人应声,情急之下,两人一脚踹开雷不二的房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出事了。 姜小橙和慕世倌四处查看,可刚走到大门,姜小橙心凉了,门廊之上挂着阮静姝的人头,脸上还刻着几个字: “太慢了!” 良久,姜小橙都没有回过神来,一直以来,都是阮静姝和万恨之在保护他,这一次本该有他来保护这两个姑娘,可…… 阮静姝死了,意味着又有人遭遇了毒手,慕世倌拔剑冲了出去,刚跑出几步,就在大门外的石子路看见一个人: “姜兄弟,快过来!” 姜小橙回过神来,连忙赶了过去,只见戚剑愁仰天躺着,心口出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笑容。 姜小橙轻轻一提,没费多大的气力,便拔出了木棍,鲜血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木棍刺得并不深,但因为刺入的那头削得很尖,并且不偏不倚直刺心窝,所以才能够一击致命。” 姜小橙又仔细看了看从伤口流出的血: “血液还未变色,也不粘稠,戚剑愁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慕世倌已然相信姜小橙不是凶手: “姜兄弟,你认为凶手是谁?雷不二还是丁四娘?” 姜小橙也同样知道慕世倌不是凶手: “现在还说不准,得看下一个遇害的谁?木刺魂归去,水溺人作仙,我们去水边看看。” 言罢,姜小橙疾驰而去,他跑得很快,他心里害怕,怕若是跑得慢了,妹妹和万恨之会遭遇不测。 姜小橙和慕世倌沿着岸边巡视,在西边的码头附近,看见了浮在水面之上,肚子鼓得像球一样的雷不二。 两人将尸体打捞上来仔细查验,雷不二周身再无其它伤痕,看来是溺水而亡。 慕世倌一脸困惑: “雷不二不是把自己锁在客房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姜小橙一边说一边在码头上勘察,发现有几块断裂的木板: “裂口整齐,乃是人为所致,雷不二一定是被人引来了码头,然后从这个地方掉入了水中。” 慕世倌一脸疑惑: “雷不二也死了,那么凶手就是丁四娘了,莫非她的任务是杀掉我们所有人?可……” 姜小橙也同样感到困惑: “怀不渝已死,丁四娘的任务早已失败,她又为什么要行凶呢?只有找到她一问究竟了。” 慕世倌握了握手中的剑: “无为大师都不是丁四娘的对手,看来她隐藏了不少实力,我们可要当心了。” 两人在小岛上四处寻找丁四娘,在途径一个树林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僵住了,三尺白绫将丁四娘吊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风吹着她前后摆动,竟似舞蹈一般。 两人将丁四娘解下来,一试鼻息,早已气绝。 “丁四娘并非自缢,而是被勒死的。自缢的人,因为挣扎的时间较短,脸上根本不会出现她那样的血点。” 姜小橙冰冷的目光直视慕世倌: “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世倌跳开一步: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理由了。” “我也没有想到,温尔尔雅的慕世倌,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姜小橙,你不要含血喷人,凶手分明是你,难怪你可以头头是道地分析死者遇害的经过!” “废话少说,我虽然技不如你,但也不会任你宰割!” 姜小橙正欲拔枪,慕世倌却已经拿着一个暗器对准姜小橙: “不知道是你的枪快,还是这个快?” 姜小橙一愣,见慕世倌手上竟然拿着要你命三千: “你何时偷了我的暗器?” 说着,姜小橙便要拔枪。 慕世倌赶紧激发要你命三千,数十枚细针直奔姜小橙前胸,细针入体的一刹那,姜小橙发出一声惊呼: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慕世倌大惊,上前一摸姜小橙的脸蛋,向上一揭,竟然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小沙弥,若愚。 慕世倌困惑之间,手已经乌黑,原来要你命三千上竟然涂抹了毒药,他挣扎了几下,颓然倒地。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岛上一片死寂。 少顷,一道稳重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走向若愚的尸体: “姜小橙人呢?为什么若愚在岛上?” 人影俯下身去查看,却突然被火枪抵住脑袋,利剑架住脖子: “无为大师,果然是你!” “你、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无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有诧异地盯着慕世倌和若愚,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若愚,你怎么在岛上?为师为了救你……” 若愚一扬手,又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仍然属于姜小橙,显而易见,这一切是姜小橙设下的计谋。 姜小橙用枪死死地抵住无为: “无为大师,枉你德高望重,竟然在岛上杀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无为怔怔地看着姜小橙,脸上又忿又恼,一时间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才怯怯地说道: “贫僧何处露出了破绽?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姜小橙: “虽然我最先怀疑的是你,可在火堆旁发现你的尸体之后,我就把你从嫌犯的名单上划掉了。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如果其他人都死了,那么凶手就是死者中的一个。所以,我和慕兄才布了这个局。” 慕世倌: “姜兄弟说,凶手不仅要杀人,还要以诅咒诗的形式杀人,最有嫌疑之人,便是武功最高的无为大师,我觉得言之有理,才会和他演这出戏” 姜小橙一手扯开外衣的腰带,将胸前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包在外面的布散开了,露出一块发黑的铁片,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这种果子的汁液看起来的确像毒血,就是味道苦了点。” 慕世倌无奈道: “你只是嚼了个苦果,我可是吞了毒药又吞解药,真正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姜小橙说道: “无为大师,我们从一登岛就中了星殒谷的诡计,自相残杀只会全部葬身岛上,成为星殒谷取乐的棋子,能否请无为大师坦诚相告,我们想个法子逃离这个小岛。” 无为叹息一口,娓娓道来: “我听了你的推理,其实你说的很接近事实。” “那天,丁四娘草木皆兵说是看见了人影,大家就在岛上四处搜查。趁此机会,我在四处的篝火动了手脚,抽出了部分木材,使它们在合适的时间依次熄灭。” “返回庭院之后,我在劝和西门倜傥和丁四娘的时候,故意用手势引导姜施主,让他发现火堆熄了,他虽狂傲自大,倒也不算太笨,还知道赶紧过去追查。” “西门倜傥的的轻功远不及我,我追上他之时,他正在火堆前东张西望。他听见动静后转过身,趁他愣神的时候,我把他砍成了两段。” 姜小橙问道: “你究竟让他看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怎么会是那种表情?你杀他时,就不怕有人跟来看见?” 无为答道: “西门倜傥死前已经把你们全得罪光了,谁愿意与他同行?其实他死前看到的就是我,只不过我戴了一张和他七分相像的人皮面具,而且脱掉外衣,露出了里面和他的衣服样式相近的浅蓝色华服。” 浅蓝色是南宫昂生前最喜欢的颜色,姜小橙明白了,西门倜傥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因此无为当成了前来索命的南宫昂,所以才会片刻间乱了方寸。 无为杀完人后只要穿上外衣,藏好人皮面具和刀,就可以不被察觉地回到人群中来。 无为继续说道: “扮成西门倜傥去吓丁四娘是计划的第二步,为的是加深你们间的猜忌。你们去房间找我的时候,我朝火堆扔了火药,把你们引出来。” “趁你们检查我尸体的时候,我返回庭院之中,把假扮西门倜傥的衣服脱掉,丢到花丛之中,以嫁祸给你们中的某一个。” 姜小橙追问道最想知道的问题: “冒充你的尸体从而何来,替代无治和若愚的头颅又从何而来,岛上还有其它人,是不是?” “尸体是管家的” “白管家” “不错,正是接待我们的老头,而冒充无治和若愚的头骨,则是那两个丫鬟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你们间的猜忌越深,我下手就越容易。” 无为轻描淡写往下说道: “趁着天黑,我扮做戚剑愁的徒弟凌人龙去找他,他一时慌乱神,杀他比杀西门倜傥更省力。 “我知道雷不二不会水性,就装成货主袁达的样子,学你和慕世倌的声音引他出来,把他逼到做了手脚的码头” “至于杀丁四娘,那就更容易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昨晚为什么会睡得着?” 是啊,三个人本来互相监视,谁也不敢先睡的。为何姜小橙和慕世倌会迷迷糊糊睡去,又在差不多相同的时刻醒来? “莫非……” “想到了吧?我给你们下了迷药,然后勒死了丁四娘,本可以把你们一起除掉的,只是我的任务……” “只可惜你的任务是杀掉所有人,但必须按照诅咒寺提示的方法杀人。而且要是我没差错,若愚便是你当年与水月庵神尼媾和生下的私生子,否则,德高望重的无为大师,又怎会为了救同伴性命,而妄造杀孽。” 无为面带愧色: “姜公子果然聪慧,敢问姜施主是何时发现是贫僧在行凶?” 姜小橙一脸失落: “我不聪明,否则就不会迟迟没有揭穿你,害阮姑娘……” 就在这时,两根飞针自远处飞来,分别插入了无为和慕世倌的眉心,两人当场毙命。 “既然没能完成任务,就不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 ====================== (4234,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星殒之谜 杀掉无为和慕世倌之人,面带狰狞,身带杀气缓步走来,姜小橙一眼将其认出,星宿昴日鸡。 昴日鸡的出现在姜小橙意料之中,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以这种方式出现,却是姜小橙没有想到的。 姜小橙原本有一大堆问题,但此刻既没有问妹妹的下落,也没有问星陨谷的目的,只是故作镇定地问道: “白虎山脉之中,为什么会有海?” 姜小橙这一问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单纯地找些话说,用来掩盖自心底莫名涌出的慌乱与恐惧。 昴日鸡没向姜小橙走近一步,杀气就陡增一分,但与姜小橙料想的不同,这股杀气并非冲他而来。 但见昴日鸡左手持九霄环佩,右手五指簸张,凭空一挥,竟然将空间撕裂出一道缺口,轻声道: “等你成了我星陨谷之人,就知道白虎山脉为何有海了。” 言罢,昴日鸡抓住姜小橙的肩膀,遁入虚空之中,彻底从小岛上消失了。 姜小橙的意识消失了良久,但对他来说只是一瞬,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妹妹和万恨之都在身边,只不过所有人都被束缚在木桩之上。 姜小橙环视四周,此处并不是囚室牢房,而是一件装饰典雅的茶室,看得出,茶室的主人很懂得享受生活。 “黎儿、万姑娘……” 姜小橙轻声呼唤昏睡的妹妹和万恨之,声音越来越小,既希望询问她们发生了何事,又不忍将她们吵醒。 毕竟,从姜九黎和万恨之伤痕累累的身体来看,她们应该遭受了不少的折磨。 “哥,你来了。” 姜九黎先一步醒来,眼睛似睁非睁,有气无力道: “你要是再晚来一会,万姐姐也……” 姜小橙看见妹妹难受的模样,连忙打断妹妹的话: “黎儿,你先别说话,等……” 姜九黎的神智半昏半醒,自顾自地说道: “星陨谷邀请他们满意之人相互角逐,选出胜者一人,作为下一代的星宿培养。” 姜小橙觉得不可思议,满脸的诧异之色: “挑选下一代星宿?” 姜九黎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微微地点了点头。 姜小橙回想在山野小店和神秘小岛的经历,似乎确实在进行选拔,若是不懂藏拙,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时,茶室的门打开了,昴日鸡和胃土雉边说边议走了进来。 “姜小橙,在襄淮城之时,你将我身边的星官一个一个的除掉、换掉,很得意吧?在小岛上看见自己同伴的人头,有何感想?” 姜小橙狠狠地盯着昴日鸡,但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无助。 见姜小橙一言不发,昴日鸡缓步走向万恨之,掌中已凝聚出气刃: “作为未来的参宿,必须摒弃七情六欲,师兄可不是向你报仇,只是在磨砺你的心智。” 说着,昴日鸡缓缓抬手,伸向万恨之的颈脖。 “不!” 不字尚未说完,昴日鸡已经四平八稳地切下万恨之的头颅,提到了姜小橙的眼前。 昴日鸡的手法很稳、很快,万恨之几乎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醒来。 昴日鸡提着万恨之的头颅晃来晃去,见姜小橙神色忿忿,轻声道: “师弟的心智还需锤炼,不过毋须心急,师兄入谷之时,也经历了不少的锤炼。” 姜小橙抬起头,目光若是能杀人,昴日鸡恐怕已经死了千次万次: “谁要加入你们星殒谷,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 昴日鸡没有理会姜小橙,只是唤弟子取来许多九霄环佩,自顾自地说道: “如何调教你为星殒谷效力,那是师父需要考虑的事,师兄只负责领你进门、让你变强,等师父回来验收。” 说完,昴日鸡操弄起九霄环佩,准备将真气注入姜小橙体内,却听胃土雉说道: “等一下,九霄环佩中的真气杂而不纯,现在没有臭老头炼化真气,这小子又全无基础,恐怕承受不住庞杂的真气。” 昴日鸡想了一想,看了眼一旁的姜九黎,缓步走了过去: “师父催得紧,不能耽搁太久,这丫头也没有底子,先用她试试,若是成功了,再把真气从她体内取出来。” 昴日鸡和胃土雉对视一眼,点头示意,旋即操弄九霄环佩,默念口诀,但见数十枚九霄环佩从桌上飞起,一股股真气自其中溢出,如涓涓细流汇于一处,最后注入姜九黎的丹田。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姜九黎毫无反应,昴日鸡不由得心喜,想来毫无功底之人,也许更适合通过注入真气之法极速成长。 但随着一枚又一枚的九霄环佩被抽干吸空,星殒谷弟子一次又一次地呈上另一批九霄环佩,昴日鸡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已经第一千枚九霄环佩了,这丫头早该有我们半成左右的功力了,怎么还毫无反应。” 胃土雉微微一探,惊觉注入姜九黎体内的真气竟如泥牛入海,全然不见了踪影: “这丫头有些奇怪,她与姜小橙一母同胞,想来姜小橙和她的情况一样,难怪师父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姜小橙带回谷中。” 两人停下手来,正欲试探姜小橙是否也会吞噬真气,却见姜九黎突然颤抖起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姜九黎眼睛沉重得睁不开,只听见意识深处旋转着飘远的人声,绵密、细语,喁喁不绝,直至汇成一道威严的声音: “吾之血脉,承受吾之意念,以之为引,尔将觉醒……” 伴随着这道威严的声音,姜九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势如井喷,最后拼凑连贯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完整清晰的记忆。 姜九黎两鬓发丝渐染殷红,眉间隐有华光流动,旋即猛地睁眼,赤目虹瞳: “我是姜黎,哥哥是姜承,不,他不是我哥哥……” 姜九黎话未说完,却见空间隐隐扭曲,似乎有腾腾蒸汽萦绕四周,灼热中,两刀剑光划破虚空,两道人影凭空出现。 来者身着银袍,手持银剑,口中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却并非来搭救姜小橙兄妹,而是径直地向姜九黎劈刺而去。 姜九黎低喘一声,周身赤焰幽暗瓢泼,一振右臂,赤芒烁闪,有流火汇聚成型,画一点龙睛,旋而成巨龙: “哥哥……姜承,走!” 巨龙一化为二、二化为三,吞云吐雾间,撕裂姜小橙身后的空间,炙风扫过,姜小橙向后一坠,堕入无尽虚空当中。 “四绝,是你来了吗?” “你是谁,在下姜小橙。” “你从四绝灵宫悟出了破空之法?” “破空之法?” “过来,让我看看你。” 姜小橙看见远处有一道微弱的亮光,脚下虽无立身踏足之处,但意念一动,身子竟自己飘动起来,飘向亮光之处。 光影仍然暗淡,但四周逐渐变得可见起来,姜小橙慢慢向下坠落,噔,脚踏实地,环顾四周,此处是一个昏暗的山洞。 抬头而看,上方是潮湿滴水的钟乳石,方才的虚空之黑已然消失,在姜小橙眼前,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老人,形似鬼魂。 姜小橙心头一颤,旋即咚咚直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前辈,你是人还是……” 老人微微一笑: “我乃星殒谷谷主,小兄弟如何称呼。” 此刻,姜小橙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颤巍巍地答道: “晚辈姜小橙。” 无助至极点的姜小橙,在老人的询问下,将为何会来到星殒谷,又为何会来到此处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闻言,老人轻叹一声: “我本以为前来之人会是四绝,或者破解四绝灵宫秘密之人,没想到阴差阳错……” 老人告诉姜小橙,他名叫埃德蒙,来自赭焱大陆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米德奈特。 时空万物统称宇宙,宇宙划分为无数空间,每一个空间即为一个世界,世界之间互不连通,各自孕育文明。 世界由质子和灵子构成,不同的世界各有侧重。 米德奈特是以灵子为主的世界,孕育出的文明称之为修真文明。 赭焱大陆是以质子为主的世界,孕育出的文明称之为科技文明。 某一天,一个科技水平远远超出赭焱大陆的神级文明,打破空间桎梏,造访了米德奈特。 科技文明和修真文明交融,在米德奈特诞生出炼金术士这一职业。 埃德蒙作为米德奈特的第一炼金术士,不断地将质子与灵子融合在一起,创造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新奇事物。 直到有一日,埃德蒙在米德奈特皇家的支持下,决定探索米德奈特以外的世界。 埃德蒙与皇家守卫格雷,用巨大的灵力破开空间,遁入虚空,尔后破空而出,来到了赭焱大陆。 六百年前,星孛于北斗,破长空而西去,其实就是埃德蒙和格雷撕裂空间,灵力散发出来的巨大能量。 埃德蒙和格雷没有想到,赭焱大陆的灵子异常稀薄,两人由灵子构成的身子,就像是白水中的一滴墨水,迅速消散开来。 好在埃德蒙和格雷很快便在白虎山脉中,找到了一些空间裂隙,赶紧躲了进去。 埃德蒙让姜小橙环顾四周,接着说道: “这个山洞四面皆是石壁,并无连通外界的出入口,这就是一处空间裂隙。” 埃德蒙之言姜小橙闻所未闻,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和接受,但姜小橙还是耐心地听埃德蒙讲下去。 埃德蒙和格雷躲入白虎山脉的空间裂隙当中,避免由灵子构成的身体消散。 尔后,两人遇见进山砍柴的樵夫,意外发现,只要依附在肉体之中,就可以避免灵子消散,而注入肉体中的灵子,被愚昧无知的山野村夫称之为灵魂。 埃德蒙和格雷两人终于可以自由行动,在赭炎大陆四处游历探索,留下了不少关于神仙的传说。 一年之后,埃德蒙和格雷走遍了赭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埃德蒙向一脸诧异姜小橙问道: “小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赭炎大陆太小了?” 姜小橙摇了摇头,答道: “四海城位于东海之滨,距白虎山脉五千余里,北境草原和南疆沼泽更是万里之遥,何谈小字?” 埃德蒙心想,姜小橙并未去过其它空间,确实无从比较大小,于是换了一个问题: “小兄弟,你可曾想过,大海以东、山脉以西、草原以北、沼泽以南乃是何处?” 埃德蒙这个问题把姜小橙难住了,大海山脉一望无际,草原沼泽莽无尽头,根本无人知晓赭炎大陆之外是什么。 不过姜小橙隐约感觉到,赭炎大陆仿佛就是一个囚笼,大陆上的人全部被四周的地貌地势困在其中。 埃德蒙接着向姜小橙问道: “小兄弟,你再想想赭炎大陆的城池分布。” 姜小橙闭目沉思,一幅山河地貌图跃然于脑海之中,四海城、寿竹城、鼎阳城,姜小橙猛地一睁眼: “城池排列方方正正,就像是棋盘上整齐排列的棋子,难道……” 埃德蒙点了点了,接着告诉姜小橙,他和格雷走遍赭炎大陆之后,发现赭炎大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似乎是人为开辟的空间。 埃德蒙和格雷几经调查,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心想开辟这个空间的文明应该远远高于米德奈特,故而隐藏极佳,再调查下去也徒劳无功。 两人商议决定,既然赭炎大陆属于较为低级的萌芽文明,久留无益,不如早一些返回米德奈特,筹备下一次的空间旅行。 只可惜,两人初到赭炎大陆之时,体内灵子被稀释出不少,灵力大减,根本没有办法再利用破空器打开空间大门。 起初,埃德蒙和格雷打算重新聚集灵子,恢复灵力水平,但另他们失望的是,赭炎大陆的灵子太过稀薄,仅凭他二人之力,恐怕耗费上千年万年,都没办法将灵力水平恢复如初。 两人一合计,想到一个聚沙成塔的办法,让整个赭炎大陆的人一起聚集灵子。 埃德蒙和格雷结合血肉躯体的特点,将聚灵之法加以修改,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功法。 尔后,两人在白虎山脉建立星陨谷,收了七个天资极佳之人作为弟子,也就是初代星宿。 师徒九人以聚灵之法为基础,创造出成千上百中功法,并人为制造了许多江湖奇遇,将各类功法散布到江湖之中。 不久,武林就引来了百花齐放的大繁荣时代,江湖门派的数量和更迭,史所罕见。 姜小橙恍然大悟,义愤填膺道: “尔后一代又一代的星宿、星官,手持九霄环佩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收集真气,也就是你口中的灵子。你二人为了回到米德奈特,让无数人命丧,实在是天理不容。” 埃德蒙: “并非如此。星陨谷定有规矩,绝不干涉江湖之事,只是在习武之人死亡之前,利用九霄环佩吸收真气。” 姜小橙想了一想,六百年以来,确实少有星陨谷干涉江湖之事的传闻,偶有两三起,有人主动向星陨谷挑衅: “老前辈,进来星陨谷在江湖上频频活动,莫非谷中发生了何事?” “六百年来,我和格雷通过九霄环佩中的真气,灵力恢复了十之四五。米德奈特之人无寿命之说,再等六百年也无妨。” 埃德蒙轻叹一声。 两年之前,埃德蒙感知到赭炎大陆的空间开始震荡,颇有坍塌收缩的趋势,恐怕无法再维系六百年。 于是格雷提出,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让星陨谷弟子主动加入到江湖恩怨之中,加快吸收真气的速度,却遭到了埃德蒙的拒绝。 格雷不甘葬身赭炎大陆,因此趁埃德蒙不备,重伤埃德蒙的肉体,想将埃德蒙的灵子吸入体内,独自统御星陨谷。 埃德蒙肉体受损,根本不是格雷的对手,于是假装向北逃脱,实则悄悄躲入了白虎山脉众多的空间裂隙之中。 “格雷肯定想不到,我就躲在他的眼皮之下。” 埃德蒙说道: “你口中的星孛再现,是我耗费了大半灵力制造出的灵子假身,以来为了迷惑格雷,二来则是为了向我的得意弟子,初代星宿四绝老人报信。” 姜小橙大为惊讶: “人之寿命可达六百余年?” ===================== (4746,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易逝之烟 “人的寿命可长达六百年!?” 姜小橙惊讶到了极致。 “不错,千愁她天赋异禀……” 埃德蒙话未说完,山洞空间开始震荡起来: “姜小弟快走,找到离千愁,一切自然明了……” 姜小橙眼前一黑,再次睁眼之时,居然正位于半空之中,笔直地向下坠落,风刮扯的双唇乱飞。 说幸运,姜小橙下方是一片茂盛的林地,说不幸,姜小橙从树梢撞入林地,这一撞,不计其数的枝条末梢在他身上剐蹭,甚至还有几根尖锐的木刺,扎进了他的肚腹。 求生的本能让姜小橙顽强地站了起来,虚眼环顾四周,这是城中某偏隅处的树林,姜小橙轻缓口气,暗自庆幸: “还好落在了城中,否则暴尸荒野也无人得知了。” 此刻天色以黑,城中的医馆已然关门,而且姜小橙心里清楚,他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朝廷的侵犯,此城若在南朝境内,大夫不将他扭送至官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姜小橙摸了摸肚腹上的伤口,血还在流,虽然流的不快,但如果置之不理,他绝对撑不到天明。 寻着照在身上的灯火望去,姜小橙看见了红袖院三个明晃晃的大字,于是紧按腹伤止住血流,裹紧衣服挡住伤口,强打精神,一步一步地向红袖院走去。 红袖院这些天新来了一批姑娘,苏苏是其中一个。 苏苏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她被卖进红袖院后接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这个少年郎一掷千金,不仅买了她的初夜,还包了她一个月。 少年郎进房后一声不吭,直接倒在了床上。 苏苏慌乱不已,悄悄瞥一眼少年郎清秀的面容,又有一些羞涩,内心拼命挣扎之后,苏苏终于想起了她的本分,碎步扭捏,走过去替少年郎宽衣解带。 这时,苏苏才发现,少年郎浑身是伤,肚腹上还有一个血窟窿,虽然已经草草包扎,但鲜血依然染红了内衣,只是少年郎外衣色深,掩盖了浸出来的血迹,才没有被人发现。 苏苏一惊,正要大声呼喊,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拉住了她: “别……” 苏苏望向少年郎的眼睛,眼神中虽然带着恳求,但更多的却是信任和坚韧,以及一种令她倍感温暖的柔和。 苏苏的心,立即就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这一天晚上,苏苏的香房中传出了凄惨的哭叫声,以及皮鞭抽打的噼啪声。 青楼中,嫖客折磨妓女是常有的事,若是嫖客出得起银子,老鸨和龟公也不会过问。 故而,青楼中通常都备有金疮药,且药的品质皆为上等,毕竟,姑娘家还得靠那一身凝脂玉雪替青楼赚钱。 声音消停之后,苏苏让龟公给她送去金疮药。 打那晚起,苏苏每天晚上都会挨打,也都会让龟公送去金疮药,只是苏苏不在轻易离开房门,只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偷偷去井台边洗一些衣服。 红袖院的姑娘们纷纷猜测,苏苏肯定被那个变态主折磨得不成人样,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怪只怪苏苏命苦,怪那个变态主荷囊充盈。 一个月之后,姑娘们惊讶地发现,苏苏不仅没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反而变得像沐浴了春雨的花朵,娇艳欲滴。 这一晚,苏苏为少年郎拆去了最后一片纱布,轻轻靠在少年郎肩上,柔声道: “公子,你明天就要走了,能给苏苏留个姓名,留个念想吗?” 少年郎望着苏苏如水眸子,轻声道: “姜……姜承” 苏苏如水的眸子泛起了涟漪: “姜公子,你明天一走,苏苏就要接客了,苏苏命苦,第一次,公子能让苏苏自己选择吗?” 姜承想起了那个在赤河边救自己的女人,想起了在渔船上的那段日子,想起了在落枫谷的承诺: “苏苏,你的名字是什么?” 苏苏拿出一张金丝绣帕: “苏易烟,我自幼长在宫中,被太监偷偷卖到了红袖院。” “苏易烟……” 姜承心头一怔,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从皇城中流落出的可怜人,不禁想起了妹妹、想起了万恨之、想起了阮静姝: “苏苏,我是一个背负血仇的不详人,你若是不怕,我替你赎身,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苏苏喜出望外,旋即又埋下头去: “红袖院背后的东家是一个叫做郑三爷的人,若是他不点头,老鸨是不会放人的。我听龟公说,这么多年来,郑三爷只放过七个人,无一不是王公贵族向他开的口。” 姜承淡淡一笑: “给我说一说郑三爷……” 此地名为赤源城,位于白虎山脉和赤河源头交汇处,沿河上下码云集,矿石生意特别好,但多被郑、卢两家霸占,郑、卢两家常为争夺商机和码头引起纷争械斗。 不论搬运矿石还是街头械斗,自然都离不开魁梧壮汉,而有汉子的地方,就少不了如花似玉的姑娘。 郑、卢两家四处网罗貌美如花的姑娘,在赤河码头附近开设了十多家粉楼妓馆,一为赚钱,二为伺候自家的打手、帮工。 谁家的姑娘多,谁家就能留住更多的打手,谁家就能占领更多的码头。 因此,郑、卢两家都特别忌讳对方来自家的店里挖姑娘,若非特殊情况,绝不放人。 郑、卢两家各有手段,政三爷虽不会武,但膝下的五个儿子,个个武艺不凡,而卢老板则与赤源太守是姻亲,身后有枪杆子撑腰,说话办事那也是底气十足。 姜承问道:“敢杀人吗?” 苏苏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一天晚上,苏苏献出了她的处子之身。 第二天早上,姜承找到老鸨,说要为苏苏赎身,老鸨毕竟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姜承铁了心要带苏苏走,于是故意开口为难,要价三万两银子。 岂料姜承二话不说,直接拍出了一张三万两的银票,这钱是妹妹姜九黎……姜承黯然。 老鸨顿了一顿,见姜承如此阔绰,狮子大开口,改口道: “三十万两银票……” 话未说完,姜承又将一叠银票拍在了桌上。 老鸨难以置信,以为姜承是世家公子,谄媚道: “公子爷,红袖院的规矩,苏苏能不能走,得郑三爷说了算。郑三爷这些天不在,不如让苏苏再伺候公子爷几天,等郑三爷回来再说?” “苏苏,这几天照顾好自己。” 姜承轻抚苏苏的脸蛋,旋即对老鸨说道: “我有事要离开,银票你先收着,我回来前不准让苏苏接客,否则我杀了你。” 言罢,姜承转身离开了红袖院,老鸨在后面吆喝道: “公子爷放心,我只让苏苏弹弹小曲。” 姜承消失了一段时间。 每天华灯初上,红袖院内歌舞声喧,苏苏薄装轻身,笑靥如花,持杯穿梭在宾客之中,撩得客人们蜂儿酿蜜一样。 苏苏陪歌、陪舞、陪酒、陪笑,就是不侍寝,有些士族子弟、富商老财一掷千金,她连看都不看。 这一天已是三更,客人渐渐散去,郑三爷乘着大花轿回到了红袖院,要了一桌丰盛酒菜,唤来苏苏陪酒,询问姜承的情况。 一番推杯换盏后,苏苏软绵绵地醉卧在郑三爷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绿绮楼的卢老板突然走上楼来,见郑三爷在此,又见苏苏衣衫不整,两人一言不和,竟然动气手来。 卢老板将满杯酒泼向郑三爷脸上,郑三爷也回泼过去,不料手一滑,酒杯脱手飞出,正打在卢老板前额。 卢老板双手扶额,血流满面,不由怒火中烧,随手抓起一个大碗朝郑三爷掷去,正砸在郑三爷左太阳穴处。 “啊!” 郑三爷一声倒下就不动了,卢老板气呼呼地下楼回府。 等卢老板走后,苏苏俯身看了看,郑三爷正扶额躺在地上哼叫,右太阳穴处有个大口子,但还不会致命。 苏苏想起姜承的嘱托,拿起郑崇祖的佩刀,对准他的右太阳穴伤口处用力刺下,只听郑崇祖哼了两声就一命呜呼了。 这时天已微明,郑三爷的两个义子正在楼下门外等候,见卢老板衣袖带血、匆忙而出,急忙上楼查看。 苏苏听到楼下有脚步声,急中生智,手持带血佩刀,脚踏绣凳手扶大柜纵身跳上墙角大柜顶,将屋角天花板捅破把刀扎在天花板横木处。 郑三爷的两个义子上楼,看见郑三爷全身血污、苏苏正搂着他嚎啕大哭,两个义子连忙上前一探,已是鼻息全无…… 第二天整个赤源城都传开了,郑三爷和卢老板为争夺一个花魁,在红袖院的绣楼上大打出手,郑三爷被卢老板用菜碗重击头部,失血过多而亡, 郑三爷之死,引发了郑、卢两家的世仇,双方召集了上百名打手,持械在赤河码头对峙。 这一战,郑三爷的五个儿子全部到齐,岂料一个自称姜承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赤河码头,使计除掉了五个儿子中的四个,只有小儿子邓五郎轻功过人,躲过了一劫。 卢老板大获全胜,这天薄暮时分,赤源官衙的决曹洪大武带着衙差前来查封红袖院,其实就是帮助卢三爷霸占郑三爷的产业。 正在贴封条的时候,一个身披黑羽氅的年轻人,如一缕黑烟飘上了楼,要找苏苏调查邓三爷之死的真相。 洪大武冲上楼去,拔刀怒吼: “拿下这个盗贼!” 一班衙差纷纷举枪,那个年轻人见状不妙,飞出了窗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洪大武吩咐衙差追了出去,尔后上楼走进苏苏的香房内: “苏姑娘,替你赎身之人,已经将你转卖给卢老板。” 洪大武告诉苏苏,郑五郎轻功卓绝,想要抓住他,必须动些脑筋。 几天之后,红袖院易主卢老板,推出竞拍头牌舞女节目,拍中的客人可进包房独享头牌舞姿。 舞楼大厅乐曲低回,舞台上的屏风映出衣袂飘飘的舞影,叫拍声、应拍声此起彼伏。 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中拍,屁颠屁颠地跑进屏风要抱没人,突然,一道黑色身影直落屏后: “你这条脏猪敢碰苏姑娘!?” “我是花了钱的。” “去你娘的!” 来人是昨晚那个年轻人,但见他将富商连同屏风踢下舞台,抖开大氅护住苏苏: “我今天要做护花使者……” 藏于暗处的洪大武跳上舞台: “好个护花使者,不过是个腰包空空的好色之徒。” 洪大武使出铁链,年轻人展氅飞移。 洪大武收链摆腿,缠住大氅。 郑五郎无法撼动洪大武稳如磐石的马步桩,忙解脖上大氅带扣。 洪大武嘲笑:“玩金蝉脱壳?没了大氅你还飘得起来吗。” 年轻人迟疑一下,还是解开带扣,让大氅飘落。 “哈哈,你已是折了翅膀的鸟。” 年轻人急抓脖上的带包,带包崩开展出一件大氅,原来带包是隐藏的折叠大氅。 他抖氅急飘,飞出窗外…… 苏苏听完禀告叹道:“看来半斤八两的格局难以打破啊。” 洪大武沉闷半晌道:“我有一物可制服此贼,只是还需苏姑娘如此这般……” 当天,府衙贴出告示,通缉劫走苏苏的窜匪郑五郎。 洪大武乔装菜贩蹲在西城门边。 不远处,蹲着一身农妇打扮的苏苏。 过了许久,洪大武见年轻人现身,神色匆匆,连忙向苏苏递个了眼色。 苏苏起身追上年轻人,扯住大氅,年轻人又惊又喜,把苏苏裹进大氅,出了城门。 洪大武远远跟踪,见二人进了西郊的城隍庙。 洪大武贴近庙门偷窥,见苏苏哭诉: “五公子,郑老爷被杀,薄幸人弃我而去,卢老板又向霸占我,多亏你将我救出……” 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郑三爷的五儿子,郑五郎,他看到官府诬告他劫色的告示,就猜到苏姑娘出逃了。 洪大武见时机成熟,一脚踢开庙门: “郑五郎,束手就擒吧!” 但见郑五郎掀氅露臂,双臂上各绑两个带包,加上脖上的带包,共有个折叠大氅: “等你长出了六只脚,再施展你的缠脚功吧。” 洪大武不由分说,使出缠脚功把大氅缠了个结实。 郑五郎解氅后退,洋洋得意: “这件大氅送你了。” 岂料,郑五郎猛扯带扣,可大氅就是无法展开离身。 郑五郎慌乱之际,洪大武已用铁链套住他的脖子。 这时,姜承走了进来: “有一样东西你肯定没听说过,树脂胶,黏性极强。苏姑娘把装胶的小瓷瓶藏在衣袖里,搂抱你时用胶把你的大氅和内衣粘住了,你的那些备用大氅还有什么用啊。” 就在姜承说话的时候,洪大武一松手郑五郎嘶嚎甩头,将脖上铁链甩开,反缠住姜承的脖子,拉链咬牙道: “让你死个明白。我邓家一共六兄弟,洪大武才是我们的大哥,自小寄养在义父那里,回到赤源城后,潜入官府之中监视太守和卢老板的举动。” 洪大武上前一步,给了姜小橙一个耳光: “我爹和兄弟们一个个被你害死,我俩知道正面交锋打不过你,于是策划了计谋,兄弟俩演双簧,骗取你的信任,挨近你后,合力置你于死地。” 转眼间,姜承运气到脖,撑起勒脖铁链: “且听我一言。洪大武一来我就猜到他是谁,也猜到你俩会联手对付我。我想,要是先除掉洪大武,你就会潜伏起来,不知何时还会凭借你那来去无踪的轻功来寻仇。如果造成这种局面,我可就再也别想睡安稳觉了。我反复算计,决定以逸待劳,调动手段为你们提供来这里的机会。等你俩一起到来时,一网打尽。” 郑五郎和洪大武齐声大笑: “有意思得很,我俩费尽心机要同时到你那儿去,你也千方百计想让我们一起来。结果我们都达到了目的,可究竟谁赢了?你整天算失衡,怎么没算清自己几斤几两啊。” 姜承投去轻蔑的目光: “蠢贼,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失衡。夫人,杀了他们!” 就听门口一个甜脆的声音应道: “遵命,相公。” 郑五郎和洪大武惊诧转望,刚看到站立起身、双手持枪的苏苏,就感觉喉咙一凉,钻心剧痛,眼见子弹射进了自己的喉咙。 他俩在咽气前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夫人,这次剿匪,你施美人计诱杀了郑三爷,毫无破绽,为夫放心带你闯荡江湖了。” “相公,想不到你既然是闻名天下的姜小橙。” “记住,以后我姜承,你叫苏易烟,洪大武的义父与星殒谷有关,我姜承从今天起,开始猎杀星宿。” ===================== (4872,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巧设赌局 姜承和苏易烟横渡赤河,前往北岸的赤北城,寻找洪大武口中的义父。 两人刚一上岸就听见百姓口中挂着一句话: “炎蛛侠满名,鞭荡赤河惊。” 这一句江湖话,说的却是两个江湖人物,一个是除掉郑三爷的赤炎蛛姜承,一个是亦正亦邪的九节鞭洪夏。 这两人分别在赤河南北扬名,武艺不俗、令人钦佩,但所谓武无第二,一个新进侠士,一个老牌高手,两人的武艺究竟孰高孰低,无人知晓。 姜承刚走下码头,就收到一封九节鞭洪夏发出的挑战书,要在三天之后与姜承一较高下,地点就定在赤河北岸。 消息一经传出,赤北百姓奔走相告,连不少赤南百姓都渡河而来,赤河以北一时间热闹无比。 就连赤北城第一大赌坊,孔方赌坊也来掺和此事,开出了一赔三的盘口,很明显,姜承更加被庄家看好。 但是,据消息灵通者透露,赤炎蛛另有要事处理,根本无暇理会洪夏的调整,赤河北岸之战,不过是洪夏一厢情愿而已,孔方赌坊的赌局,恐怕只能以流局收场。 这一天,风和日丽,赤河北岸的某处戏楼高朋满座。 有个身着七色彩衣,打扮新奇的男子走上戏楼,一坐下来就咋咋呼呼的,引人白眼。 卖艺姑娘唱完一曲,正要退台,却被那个彩衣男叫住,一脸色相: “小姑娘,卖艺太辛苦了,你不如跟了大爷,我保证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说好不好?” 卖艺姑娘惊呼一声,想跑下台却被彩衣男拉住,只得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救命。 彩衣男越发嘚瑟,大笑道: “就算你喊破了喉咙,这里也没人救得了你!” 话音刚落,窗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你如此放肆?放开那姑娘!” 彩衣男转过头一看,但见那人机关木甲附身,心头一颤,当即喝道: “敢问阁下可是……” 那人冷笑一声: “赤炎蛛姜承。” 彩衣男悚然一惊,当下讪笑道: “既然赤炎蛛在此,我卖个面子给你,告辞了。” 说着,身如飞雀,打算破窗而出。 “哪里逃?” 姜承旋身,抬手,激射,一气呵成,刹那间蛛丝布满四周,彩衣男身在半空,却无法再向前冲出半步,只得闷哼一声,倒跃回来。 彩衣男恼了: “赤炎蛛,我毒彩蛛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偏要与我过不去。我可要警告你,我也不是好惹的。” 周围的人听了不由得一惊,这江湖上用毒高手众多,这毒彩蛛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仅心狠手辣,还散长用毒,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姜承却淡然一笑: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毒功。” 毒彩蛛也不再犹豫,身形凌空而起,彩色的布带从身上飞卷而出,幕天席地而来,释放出阵阵毒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腥臭。 姜承丝毫不为所动,突然怒吼一声,蛛丝切割之处,布带尽断,紧接着就是砰的一枪。 人在半空的毒彩蛛突然遭到雷击一般,急坠下来。 他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早已鲜血泉涌,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你,你竟然……” 围观之人皆是惊叹,姜承居然一招之间,就破了毒彩蛛的绝技,还把毒彩蛛击伤了,这是何等高深的武功啊! 毒彩蛛不敢恋战,虚晃一招,落荒而逃了。 说来也奇怪,姜承这时候反而不追了,转过身去在酒桌上继续喝茶,欣赏小姑娘唱小曲。 很快,赤炎蛛一招内击败毒彩蛛,机关术出神入化的消息迅速在赤北城传开,众赌客纷纷加注买姜承赢洪夏。 孔方赌坊迫不得已,调低了赔率,盘口先后变成一赔三,二赔五,甚至直逼一赔二。 终于,众人期盼的决战日到了。 三天之后,赤河北岸月光如水,河滩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群人,洪夏早已在那里候着了,等了半晌,终于看到姜承慢慢地走了过来。 “请!” “请!” 二人没有寒暄,只简单说了两个字,便摆开决斗的架势了,周围的人顿时屏息静气,一个个静待这场决斗的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洪夏那柄黝黑无光的九节鞭舞出一道乌光,劈空而来。 姜承触发机关,无数蛛丝激射,黑白相交,他居然被震退了一步。 洪夏连环三击,又是连续几声巨响,姜承一退再退,已是被击退五六步了。 周围顿时人声鼎沸,喧闹不绝,大家全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能一击打败毒彩蛛的姜承,这会儿居然只有招架之功了?要说九节鞭厉害,也不至于厉害至此吧? 正在大家惊异之时,洪夏突然收了刀,冷冷地说: “你受了伤?” 姜承一愣,但脸上露出倔强之色,说: “没有,我们再比。” 洪夏冷笑: “你要不是受了伤,怎么可能连我的起手式也挡不住?这一招,可只是我最基本的鞭法。” 姜承不做声,周围的人喧嚣再起,投注买了姜承赢的人,险些要捶胸顿足,怎么偏偏就那么倒霉,遇上了姜承受伤呢? 洪夏鼻子一皱,说: “我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味道,那是解毒草药的味道,你肯定是在和毒彩蛛搏斗时受了伤,中了毒。真是太可笑了,毒彩蛛本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一心想要立威,一招击伤对方,却被对方的毒功得逞了。” 大家终于有些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毒彩蛛逃跑时,一向除恶务尽的姜承却没有去追击,敢情是他中了毒的缘故。 “你走吧,以你现在的处境,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洪夏收起兵刃。 “不,我绝不……” 姜承愤怒地拒绝道,可一下子毒气攻心,脸上一黑,居然一个倒栽葱,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顿时沸腾了,有的人因为输钱而恼怒,有的人则在担心姜承的安危,只有洪夏看着倒地不起的姜承,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困惑。 一天后的夜里,淮南的山野间,一支车队正在赶路。他们有十几辆车子,看起来都挺重的,车辙很深,也因为如此,车队的整体速度并不快。 为首的黑衣大汉抹了抹汗,低喝一声: “大家动作快点,前面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 旁边较为矮小的汉子笑了笑: “大哥莫非还有担忧?” 黑衣大汉正是黑山群贼之首洪岩,他说: “这件事我们谋划已久,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汉子说:“别怕,我听说赤炎蛛在赤河北岸与九节鞭决战,并且已经受了伤。谅他也没这个本事来阻止我们。” 黑山群贼劫掠了官府的赈灾银,听说姜承赶来了淮南,吓得就近把银子藏好,不敢轻举妄动。这回是听说姜承离开了,才敢把银子运回大本营。 洪岩正要说什么,空中突然传来鸣镝之声,随着一阵箭雨扑来,车队顿时倒下了十几个人。 黑衣汉子大惊:“是官军,大伙儿操家伙,跟我杀!” 说着,黑衣汉子一马当先,提着大刀往山坡上扑了过去。 这里山高路陡,正是设伏的好地方,不过洪岩武功出众,他这么一反扑,所到之处,官军们纷纷避之莫及,但很快,他遇到了扎手的点子。 那人一身黑衣,万般蛛网洒下,把洪岩的攻势全部给封死了。 洪岩眼看久攻不下,突然撒出数十枚毒蒺藜。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往往会致人死命,可这回一出手,怪了,眼前之人居然不见了。 洪岩大骇,正要逃窜,没想到后面重重一击,整个人就晕倒过去了。洪岩一败,整个黑山群贼群龙无首,很快被官军一网打尽了。 一名捕头走过来,冲着黑衣人一鞠躬,说: “多谢姜大侠出手相助!如果不是姜大侠,纵然我们设下埋伏,这些贼子恐怕也难以降服。” 洪岩懵了,这黑衣人居然是姜大侠,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只听姜承摆摆手,说: “举手之劳而已,关键是赈灾银拿回了,你们赶紧把它运往灾区,发放到灾民手中吧。” 捕头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姜承脸色一沉,用枪抵住洪岩: “说,银子是送给谁的?” …… 一天后,在赤北城的一家小酒馆里,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女子问道说: “姜大哥,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个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就把洪岩给引了出来。而且利用孔方赌坊,一口气赚了赌徒六十万两银子。” 姜承酌一杯清酒: “赈灾银已经拿回,手上也有了三十万两白银,接下来就是去调查九霄环佩的来源了。” 原来,毒彩蛛乃是苏易烟所扮,目的是吸引赌注,好让赌客们下注买姜承,然后大发一笔徒弟的横财,权当给这些人买个教训。 “那九节鞭呢?他会否看出了我们的计谋?”苏苏问道。 “九节鞭嘛……”姜承正沉吟着,突然“笃”的一声,一把飞刀插在了的桌上,飞刀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姜承笑了,纸上只写着几个字:“亭桥城等你。” 几天之后,亭桥城中,夜色逐渐隐退,晨光熹微中,亭水湖的轮廓依稀可见,湖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身体僵硬,就像镜面上的一个黑点。 尸体的主人名叫洪石,在亭桥城干了四十年的仵作,验过的尸体成百上千,如今却殊途同归,迎来了相同的命运。 洪石,人如其名,为人老实巴交,在官衙内外都有着不错的口碑,但因为需要经常和尸体打交道,加之沉默寡言的性格,一直没有几个朋友。 天意捉弄,洪石好不容易在知命之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讨了个寡妇做老婆,岂料寡妇嫌生活苦闷、日子清贫,一年之后,跟别人跑了。 听闻洪石死讯,亭桥太守平青云火速赶到现场。 洪石的尸体已经打捞上岸,面孔浮肿,双目圆突,模样既可怕又可怜。 平青云还是南朝臣子的时候,洪石就是亭桥城的仵作,两人共事多年,既是同僚也是老友,平青云不禁潸然泪下。 这位顾念旧情的太守爷,亲自为洪石验了尸,除了推断出死亡时间是在夜半丑时左右,此外再无任何发现,只得宣布洪石是意外落水,不幸溺亡,尸体暂厝官衙。 坊间传言,洪石碰过的尸体太多,肯定是让怨鬼给附身了,否则半夜三更的,他跑到城郊的亭水湖去干什么? 平青云本打算自掏腰包,把洪石这个老鳏夫好生安葬了,不料第二天,一个自称洪石外甥的乡下小子来到官衙,请求认领尸体。 “你叫什么名字?” “程小江。” “哪里人氏?” “赤北城黑山镇。” “甥舅之间常有往来吗?” “没啥来往,但他总归是长辈,这个孝道俺得尽。” 简短地询问之后,平青云赞许地点点头,塞给程小江二十两银子: “洪仵作没少为官衙出力,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很难过,这些钱你拿着,把洪仵作葬了吧。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 程小江连连道谢,跟随衙差领出尸体,装入棺材,用驴车把棺材送回了洪石家。 洪石家里官衙并不远,转过半条街就到了,一班衙差帮忙把棺材抬进堂屋,拱手告辞。 衙差一走,姜承的眼睛立即精明起来,在屋内扫视一周,随后走进卧室,门窗全部完好无损,床上的被褥没有整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单身味。 这时,外面传来了莲步击打地面的声音,姜承返回堂屋,迎上去轻轻抱住苏易烟: “来得真巧,衙差刚刚离开。” “我一直在外面等着,看见衙差离开才进来的。” 苏易烟跟着姜承的时间不久,但已经相当干练: “姜大哥,来看看我学得如何。” 姜承放开苏易烟,从庭院中找来三根细木棍,削尖棍头,插入盖板和棺材只见的缝隙,稍微用力撬开了棺材。 看见洪石那张因浸泡而变形的脸,苏易烟顿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向后退了几步,顿了一顿,望向姜承的脸,又迈步走了上去。 苏易烟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能陪姜承面对一切的女人。 苏易烟盯着洪石脸上的尸斑看了一会,随即撬开洪石的嘴,观察了好一会,最后在洪石的胸膛和肚腹之上,使双手用力按压了几下。 “尸斑呈暗紫色,按压褪色,唇内有齿状咬痕,应该是挣扎时唇齿碰撞所致,最重要的是,肺部和肚腹均无积水,综合起来判断,洪石是被人杀害之后,丢进湖里的。” 言罢,苏易烟看向姜承,心里有些忐忑。 “易烟,你第一次验尸就如此准确,果然聪明。” 姜承将盖板合拢,拿出一方绣帕为苏易烟擦手: “洪石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想来并没有什么仇家,我们刚来亭桥城,他就死于非命,如果我所料不错,洪石一定和某位星宿有关。易烟,你先回客栈,我要把这场戏演到底”。 苏易烟离去,姜承将堂屋打扫干净,正准备出门买些祭品、纸活用来布置灵堂,就看见一个憨大汉匆匆跑进屋内。 憨大汉看见姜承,先是一愣,随即问道: “你就是洪大叔的外甥?” ================= (4439,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明凶案 姜承看见突然出现的憨汉子,心头立刻谨慎起来: “不错,我就是程小江,你有什么事吗?” 憨汉子说道: “我是洪大叔的邻近马七,这些年得了洪大叔不少的关照,听说他外甥把尸体领了回来,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程小江试探憨汉子所言真假: “马大哥,我正准备布置灵堂,你对亭桥城熟悉,麻烦你帮忙买些东西。” 说完,程小江将所需之物写成一张单子,又拿出一些银子,一并交给马七。 洪石家中又只剩姜承一人,他仔细地检查着屋内的每一个物件,找到一本厚厚的册子,发现上面记载着许多验尸过程及其结果。 姜承迅速地翻过几页,原来这是洪石四十年仵作生涯的心得记录,哪怕最终的验尸结果属于正常死亡,也详细地记录在册。 有此发现,姜小橙一页一页地查阅起来,既为查案、也是兴趣。 半册记录过眼,姜小橙有些疲惫,于是放下册子,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刚出门,姜承就看见马七带着几个邻居,左提包、右拎裹地赶了回来,程小江一一道谢,与左邻右舍一起布置灵堂,商量下葬事宜。 马七取出一张神像贴在堂屋内,程小江瞥见,疑惑道: “马大哥,这是布置灵堂,你贴神像干什么?” 马七道理所当然道: “镇宅驱鬼呀!” 程小江故作不悦: “胡说八道,难不成我舅舅还会变成厉鬼?” 马七搔了搔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个邻居插嘴道: “洪石他外甥,你有所不知,老洪他进来有些反常,说话、做事都神神叨叨的,就像是中了邪似的。这不,才几天就出了意外,你说若不是怨鬼附身,老洪他大半夜跑亭水湖去干嘛?” 程小江望了一眼墙上的神像,故意深吸一口气,咋舌道: “还有这回事?” 另一个邻居叹道: “老洪和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难说呀!” 马七憨憨道: “前些天我和洪大叔喝酒,感觉他有些不对劲,总是说曾经做了一件亏心事,当年的怨鬼要找他算账……” 程小江心头砰然一跳,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什么亏心事?” 马七摇了摇头: “洪大叔不肯告诉我,只说我若果知道了,必会引祸上身。” 程小江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深思之中: “洪石口中的那件亏心事,也许与他被杀有关,说不定还能牵扯出多年前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就是洪石和步登天的交集所在。” 如此思量,程小江不由得想起了那本册子,洪石老实巴交,当了一辈子仵作,没有其它兴趣爱好,如果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也应该与某件案子有关。 左邻右舍、官衙同僚,不少人陆陆续续前来吊唁,整个下午,程小江都在履行一个外甥的义务,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晚上,吊唁的人各自回家,程小江本想偷个懒,翻一番洪石留下的册子,再好好睡个觉,岂料马七却一直不走。 “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今天是第一晚,我留下来陪你守灵。” 程小江眼珠一转,拍了拍马七肩膀: “马大哥仗义,我正好有些事要办,麻烦你先守着,我去去就回。” 马七义不容辞道: “没问题,你先去忙吧。” 程小江脱下孝衫,顺势裹住那本册子,出门后又回望一眼,见马七仍然跪在灵柩前烧纸,暗暗感慨: “马七还真是一个耿直汉子,洪石有此忘年好友,此生无憾了。” 姜承赶回客栈中,见苏易烟已经睡下,于是安心坐在床头,细细翻阅那本册子。 翻着翻着,姜承突然停了下来,眼前这一页只剩下窄窄的一条,断口处如犬牙交错,明显是被人故意撕掉的。 姜承敏感起来,连忙翻看了前后两页落款的日期,掐指一算时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所谓的秘密,应该和这页丢失的记录有关。 休息了一会,姜承把剩余的记录依次翻阅,没有再发现可疑之处。 姜承合上册子,闭目养神,推敲着细节: “撕痕崭新,应该刚撕下不久,洪石将验尸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应该没有理由将其撕下。如果撕下记录的不是洪石,那这页记录必定涉及某个秘密,而洪石的死就是被人灭口……” 不知不觉间,姜承竟然睡着了,再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他一跃而起,在额头上重重一拍: “坏了,竟然睡了过去,让马七独自守了一夜!” 姜承匆忙洗了把脸,又摸了摸苏易烟熟睡的脸蛋,跳窗而出,以极快的速度赶回洪石家中。 一进大门,姜承顿感不妙,只见棺材盖斜放在地上,马七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承心头一颤,连忙冲进堂屋,向棺材内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洪石的尸体消失了。 额上冷汗细密如珠,姜承双拳咯噔一攥,喝道: “马七!马七……” 接连叫了七八声,没有回应,姜承屋里屋外找了一圈,但马七的人和洪石的尸体,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似的,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程小江冲出院子,敲开左右邻居的屋门,劈头就问: “马七住在哪里?” 邻居搓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有些莫名其妙: “往西边走第四座院子,出什么事了?” 程小江没功夫解释,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找到第四座院子,程小江破门而入,只见马七像条死猪般趴在床上,程小江心头一紧,连忙将马七翻转过来。 马七睁开眼睛,原来只是睡着了,程小江松了口起,怒斥道: “马七,你自告奋勇留下守灵,怎么半夜跑回家睡觉,我舅舅的尸体去哪了?” 马七视线逐渐清晰,看见程小江,吓得一个冷颤,努力地直起身子,支支吾吾: “我……我……” 程小江缓和了语气,轻拍马七的肩膀: “马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七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等你三更天,实在是睁不开眼了,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忽然听见响动,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睁眼一看,棺材盖居然打开了。我吓了一跳,见四周确实没人,于是壮着胆去看棺材,岂料洪大叔不见了,从棺材到门口,留下了一串串血淋淋的足迹,我吓得半死,于是逃回了家中。” 程小江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马七不像在撒谎,但死去的人从棺材中爬出来,自己走了,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马七说道:“听说如果人憋着一股怨气死去,死后就会诈尸,洪大叔会不会……” 程小江用眼神打住了马七的说叨,沉默良久,说道: “马大哥,辛苦你了,你再歇歇吧,我回去瞧瞧。” 从马七家中出来,天已经大亮,姜承返回洪石家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姜承百思不得其解,诈尸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想要毁尸灭迹,但凶手能够悄无声息地打开棺材,并且把尸体背走,想来武艺不差。 “难道凶手已经知道我冒充洪石外甥,想要调查这件案子?莫非我的身份已经暴露?” 疑惑间,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程小江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捕头带着一班衙差走进院子,于是笑着招呼道: “这位官爷,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捕头回答道: “我是亭桥捕头阿古拉,平城主让我和兄弟们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说着,阿古拉跨过门槛,看见棺材盖子斜放在旁边,脸色一变,向棺材内望去。 程小江一脸苦闷: “昨天晚上,舅舅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阿古拉愣了一愣,朝着棺材盖重重一拍,怒喝道: “偷活人的我遇见过,偷死人的我还从来没听过,这分明是你起了贪心,想私吞赵大人给的安葬费,把洪石的尸体给藏了起来!” 程小江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大人何出此言,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请……” “把这个贼人给我抓起来!” 阿古拉一挥手,两个衙差冲了上来,拿出镣铐就要捉拿程小江。 程小江退无可退,双臂一提,两股蛛丝激喷而出,刺入衙差的脸中,程小江双手一圈一带,将两人摔倒在地。 阿古拉怒喝一声,拔刀就砍: “臭小子,好大胆子!” 程小江左手喷射蛛丝,夺过大刀,右手以蛛丝缠住阿古拉双腿,用力一提,阿古拉向后一仰,倒翻入棺材之中。 程小江用枪抵住阿古拉的额头,笑道: “反正棺材是平大人送的,就赏给你用了。” 阿古拉脸色煞白,感受着眉心冰冷的枪口,声音颤抖,全然没了底气,强作镇定道: “你……你是赤炎蛛?你,你敢?” “杀你一个小小的捕头,有何不敢?” 程小江哈哈大笑,说着向下压枪,一道红光闪现,砰地一声,众衙差惊得目瞪口呆,但见阿古拉双腿之间血流不止,昏死过去。 姜承趁机喷出蛛丝,荡出窗户,晃上大街,落在街角,转身走出,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行不多远,姜承回到落脚的客栈,进入房间的时候,苏易烟正饶有兴致地剪着茶饼,茶叶飘飘洒洒,落入下面的紫砂壶中。 看见姜小橙,苏易烟起身: “姜大哥,看来凶手并非泛泛之辈,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你的意图,我们真的能够和星陨谷抗衡吗?” 姜承点点头: “马七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能够从他眼前盗走尸体,自然要有些手段。我本以为凶手是参水猿的手下,还怀疑过阿古拉,但和他交手之手,我不禁怀疑,洪石是参水猿本人杀害的。” 苏易烟说道: “阿古拉本是黑山上的恶霸,平青云担任赤北决曹时,提出以暴制暴之法,举荐阿古拉担任捕头,被时任赤北城主的阿拉坦仓采纳。阿古拉走马上任后,赤北城果然太平了许多。” 听闻如此荒唐的办法,姜小橙笑道: “平青云真是个人才,身为南朝人,能够得到阿卑权贵的赏识,阿拉坦仓升职之时,还特意钦点他接任赤北城主一位。” 苏易烟问道:“姜大哥,你认为找出秘密的关键,是那页被撕毁的记录?” 姜承道:“不错,晚上我再潜入官衙,查一查以往的案卷,看看那个时间段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案,试试能不能发现疑点。” 姜承把茶杯放在说上,将苏易烟搂入怀里。 时近午夜,姜承穿上机甲,裹上黑袍,拿着九黎枪刀,离开客栈。 夜风徐徐,吹在脸上,令人十分舒爽。 来到官衙外,姜承逾墙而入,守夜的衙差迷迷糊糊,姜承不费吹灰之力地潜入了存放案卷的库房,三下两下打开房门,侧身进入,轻轻闩上房门。 屋内漆黑一片,姜承点亮灯火,又用罩子遮住过余的亮光,昏暗中,一排排架子上面,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案卷。 姜承按照时间排序,很快找出了那段时间的案卷。 洪石身前是个仵作,忽略掉没有人命发生的案件,姜小橙很快便锁定了那段时间的唯一一起命案,黑山血案。 清明时节,钟灵山庄庄主钟行善应好友阿拉坦仓之邀,到黑山踏青春游,同行的共计九人。 钟家五口,分别是钟行善、钟夫人、钟公子、钟小姐,以及钟行善的宠妾夏竹。 在山中,一行人突遭山匪袭击,钟夫人和一双儿女当场丧命,钟行善被强盗掳走,勒索赎金三万两。 后来,夏竹如数交清赎金,钟行善得以生还,但在被山匪折磨之时,毁了容貌。 程小江翻到案卷的最后一页,附有洪石填写的尸格和证词。 将案卷放回原处,程小江返回客栈。与静心静心等候的苏易烟分析案情,捕捉到两个疑点: 钟行善是当地首富,阿拉坦仓时任赤北太守,只有洪石身份卑微,他人缘再好,口碑再佳,终究改变不了贱民这一事实,那么钟、高两家游春,为何会带上他? 此外,山匪的目的是绑架钟行善勒索赎金,为何一出现就杀了安夫人及其子女?万一小妾夏竹对钟行善不忠,山匪岂不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 ===================== (4127,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贼女飞飞 梳理出案件的疑点,姜承隐隐感觉到,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一定能找到新进的参水猿,诛杀之。 心情舒畅,姜承和苏易烟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姜承和苏易烟分头行动,摸清楚了阿拉坦仓、钟行善两家的底细。 阿拉坦仓,向来以清廉奉公着称,是一个为人称颂的父母官。 只可惜阿拉坦仓不擅长官场权谋之术,在城主之位上坐了大半辈子,一直止步不前。 兴许是老天怜悯,黑山血案之后不久,阿拉坦仓升为青狼旗掌旗使,也就是斯钦巴日的左膀右臂,坐镇桥亭城,统领十余座城池。 阿拉坦仓掌旗后大展拳脚,实行了许多利民的大举措。 阿拉坦仓夫妇中年得女,取名其其格,备加珍爱,但其其格生来眼中便有障翳,四岁时彻底失明,被诊断为脑流青盲眼,至今未能治愈。 而钟行善是个大富豪,很有经商天赋,生意遍布桥亭、赤北一线。 兴许有钱人都爱附庸风雅,钟行善不仅喜欢收藏字画,自己在绘画方面也有颇高的造诣。 夏竹出身青楼,曾在钟行善开设的粉楼做妓女,钟行善贪恋其美色,将她收入偏房,格外宠爱。 只是在黑山血案之后,钟行善深受刺激,从而性情大变,认定夏竹是个扫把星,将她幽禁在钟灵山庄的一座阁楼里。 不久之后,钟行善又从粉楼中娶了个丰乳翘臀的美人,只是新夫人实在无法忍受他那张毁容的脸,很久就卷了一笔钱财,与粉楼中的小白脸一道私奔了。 打那以后,粉楼中再有新来的姑娘被钟行善看上,不论多么秀色可餐,也绝不娶进家门,只是风流快乐一阵子,就另觅新欢。 此外,钟行善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在经商方面,他再也不如以前那么精明能干了,好在家大业大,钱能生钱,就算终日糊里糊涂也不愁没钱花。 姜承与苏易烟互相说完调查结果,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易烟,你和客栈等我,我得去粉楼中转一圈。” 苏易烟立即明白了姜承的意思:“姜大哥,你怀疑钟夫人和两个孩子的死,与夏竹有关?” 姜承点点头:“夏竹作为宠妾,必定和钟夫人存在诸多矛盾,我能够为她假设出上百个杀人动机。” 苏易烟娇娇道:“姜大哥,要是遇上漂亮姑娘,你不用忍着,我不会吃醋的。” 姜承在苏易烟前额一敲,哈哈作笑,转身离去。 华灯初上,粉楼中逐渐热闹起来,一闪闪朱门轩窗,一段段翠绡红帐,无不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姜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偏隅入座,点了一壶香茶,欣赏小曲歌舞。 老鸨先后带来了七、八位年轻貌美的姑娘,都被姜承婉言谢绝,他想要找的是一个在此日久,了解过往、了解夏竹的女人: “老妈妈,有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姑娘吗?” 老鸨一脸坏笑: “哟,公子哥,想不到你还有这些特殊爱好,你看我怎么样?” 姜承摇摇头,用眼神拒绝了老鸨。 “那就没有了!” 老鸨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这个没有油水的愣木头。 姜承目光如梭逡巡,在百花中寻找人老珠黄的姑娘,突然歌舞停止,老鸨牵着一个姑娘的手走上秀台,人群中霎时响起一片片惊叹之声。 这姑娘有芙蓉之色,唇角荡漾着一抹撩人的笑容,顾盼之间,有一股勾魂摄魄之力。 老鸨抬高嗓门,大声宣布道: “这位是新来的飞飞姑娘,以后还得仰仗各位恩客多多捧场,因此今天给各位恩客送一份见面礼。待会有幸被飞飞选中的恩客,只需要花一个铜板,就能够与她共度良宵。” 话音刚落,粉楼内顿时炸了锅,男人们纷纷站起来,向秀台上蜂拥而去,只盼能够得到飞飞的垂青。 不过飞飞似乎早有准备,随手指向姜承: “请这位公子同我上楼。” 男人们的目光立即投向姜承,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程小江连连罢手: “我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好不容易攒了辛苦钱,今儿个只为开开眼界,这要是上瘾了,今后还不得倾家荡产。” 说实话,如此秀色可餐的姑娘白送到嘴边,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拒接,只不过一个新来的姑娘,又怎么会知道夏竹的情况。 姜承连连拒绝,不少人纷纷喊道: “就是嘛,一个乡巴佬有什么好的?换我吧!” 众人相互争抢,心中暗骂姜承是个天下一等一的大呆瓜。 飞飞毫不理睬那些男人,径直地走到程小江面前,牵起他的手上楼,边走边咯咯笑道: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刚刚好。” 显而易见,从程小江的衣着打扮来看,他绝对不是从乡下来的穷小子,否则飞飞不可能如此热情。 程小江能够感受到飞飞玉手的温润柔软,不由得心神一荡,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姑娘竟然沦落风尘,实在可惜。” 但飞飞毕竟与苏苏不同,程小江也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 进了二楼香房,飞飞随手把门闩上,将程小江按坐在床头,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双臂勾着他的颈脖,美眸含春,盈盈地望着他。 程小江强定心神,摇摇头道: “飞飞姑娘,我真没钱……” 飞飞一双柔荑在程小江的背上不停摩挲: “有没有钱,过一会就知道了。” 正说着,飞飞指尖猛地一按,用内力封住风门和肺腧两穴,程小江顿觉气血一滞,立即动弹不得,片刻之间心念数转: “莫非参水猿又看穿了我的行动,吩咐这个丫头来杀我?” 程小江眼中寒芒一闪,问道: “飞飞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飞飞依旧笑靥如花,从枕头下摸出一只铁簪和一粒药丸: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把这颗药丸吃下去。” 程小江能够察觉到,飞飞的功力不强,封住自己穴道的内力,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被体内的饕餮吞噬干净,拖延时间道: “我又没有生病,吃药做什么?” “吃下去就有病了!” “原来是毒药!那吃下去还不是死,何来的两个选择?” “吃了这颗毒药,死或不死全看你的表现。” “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既然想杀我,何不给个痛快?” “你们?” 飞飞忽闪着长长的睫毛: “本姑娘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也从不需要同伙。不怕告诉你,本姑娘就是威震天下、举世闻名,号称全江湖最漂亮的女贼……” 程小江皱着眉: “你直接说名字就行了” 飞飞白了程小江一眼,怏怏不乐道: “燕飞飞!” “没听说过……” 程小江摇头道: “我明白了,你原本是个小贼,因为偷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改行做妓女,想要自食其力,岂料本性难移,做着做着有露出了贼的毛病……” “胡说!” 未等程小江说完,燕飞飞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反手甩出一巴掌:“我这叫另辟蹊径,我一天接十个客人,一个客人给我十两银子,一天就是一百两,比做贼可强多了。而且我手上有毒药,既不用卖身,客人也不敢告发我。” 程小江明白了,燕飞飞与参水猿毫无瓜葛,自己只不过赶巧,成为了第一个栽在她手上的可怜虫。 但见燕飞飞捏开程小江的嘴,将毒药拍了进去,恶狠狠地说道: “只要你不对外声张,老老实实地离开粉楼,我自会给你解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着,燕飞飞伸手探到程小江怀里,搜出一沓银票,眸子中放出异样的光彩,反复点了好一会,居然有上百万两。 “没想到我第一次出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燕飞飞整张脸都乐开了花,拿着银票在程小江脸色拍了拍,笑道: “果然是个有钱人,哈哈……” 笑声未落,只见程小江手指一提,衣领中射出一枚铅弹,燕飞飞近在咫尺,来不及躲闪,但觉眉心一痛,眼前发黑,脑袋略有眩晕之感。 短短一刹那的眩晕,程小江已经扼住燕飞飞的手腕,夺下匕首。 “你没被点穴?” 燕飞飞大吃一惊,另一只手疾扣程小江的肩膀,却被程小江一并拿住,绕过她头顶,反剪过来,从后面将她抱在怀里。 燕飞飞不肯服输,脑袋后仰,猛磕程小江下巴。 程小江趁机在她脸上一亲: “好香!我不仅没被点穴,还没有中毒!” 燕飞飞又羞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的打动声传了出去,龟奴在敲门问道: “飞飞姑娘,有什么事吗?” 燕飞飞坏了青楼的规矩,自然不敢求援,急忙说道: “没……没事。”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离开,程小江手持火枪,用枪杆拍了拍燕飞飞的香腮,啧啧有声道: “这么漂亮的脸蛋,若是崩个血窟窿,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燕飞飞似乎认出了姜承的身份,俏脸煞白,慌道: “你……你是赤火蛛,欺负一个姑娘,害不害臊?” 姜承笑道: “我又不是大名鼎鼎,威震天下的英雄豪杰,用不着和你讲江湖道义,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条路,跟我合作,我们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十年前,粉楼有一个姑娘,叫夏竹,后来嫁给了老板钟行善,你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过去。” 燕飞飞舒一口气: “这个简单,老鸨之前也是粉楼的姑娘,我帮你问问她。” “切记不要太直接,免得惹人猜疑。” 程小江从燕飞飞手中夺回银票,只留了三张: “这三千两算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三张。” 燕飞飞转忧为喜,欣然应允: “成交!” 程小江松手,燕飞飞转过身,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道: “你叫什么?有了消息我去哪儿找你?” “姜承,暂居碧霄客栈。” 说罢,姜承整了整衣冠,起身就走。 “你不怕我跑了?” 燕飞飞急道。 “全江湖最漂亮的女贼,会这么不堪吗?” 姜承头也不回头地走了。 燕飞飞望着姜承的背影,抿嘴而笑,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与众不同。 钟灵山庄坐落在一片山坡之上,占地百十余亩,随着山势的高低起伏,整片建筑看上去层次分明。 姜承爬上一棵老槐树,向山庄内眺望,这个高度和位置,能够把整座山庄尽收眼底。 姜承在树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基本摸清了钟灵山庄的守卫情况。 死里逃生之后,钟行善对自身的安全倍加在意,花重金请来江湖高手司空沧海,全权负责山庄的保卫。 司空沧海绰号“玉面关公”,使一口八十余斤重的青龙刀,武功不俗,只是曾混迹于黑道,名声自难与万人景仰的武圣相提并论。 司空沧海不但寸步不离地保护着钟行善,还招来许多高手护院,每到晚上分成七队,在庄内来回巡查。 每个院落都是这队刚走,另一队随后就到,在如此严密的防范之下,要想偷偷潜入进去,实在是难于登天。 不过姜承留意到,在山庄的正中,有一座独立的小院,院内有一座精巧的楼阁,在昏暗的灯火中若隐若现,护院巡查到此,都只围着小院转悠一圈,并不入内。 姜承又足足观察了一个时辰,将守卫的路线图,以及在各处停留的时候标注清楚,才从大槐树上下来,双腿又酸又麻。。 回到客栈之时,已经深夜,但苏易烟还等在床上,两人相拥着窃窃私语,姜承把白天在粉楼的遭遇告诉了苏易烟。 苏易烟听到“全江湖最漂亮的女贼”,娇娇作笑: “姜大哥,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呀……” 白日不见,甚是想念,两人将燕飞飞抛诸脑后,好好缠绵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姜承把钟灵山庄的情况告诉了苏易烟,两人决定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山庄、潜入那座神秘的小院,一探究竟。 准备一番,姜承扮作云游老道士,苏易烟扮作小童,游游逛逛地往钟灵山庄而来。 来到山庄门前,苏易烟拾级而上,叩了叩门。 很快,走出来一名小厮,看了看苏易烟,又看了看姜承,以为是来化缘的,皱了皱眉道: “两位有何贵干?” 苏易烟一指姜承: “家师乃砚台山文房洞府四宝真人,云游至此,发现贵庄上空浮有妖邪之气,为大凶之兆,故而求见庄主,解此灾厄。” 那小厮连连拂袖道: “去去去,像你们这种招摇撞骗的臭道士,我见得多了。” 说着,小厮要关门谢客。 苏易烟推住门板,怒道: “我师父体道法天、济度众生,才管你这闲事,别不识好歹。” 那小厮也动了肝火,冷冷地道: “敝庄好得很,不劳两位挂心,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了!” 假意欣赏风景的姜承转过身来,悠悠说道: “你姓罗,在家中排行第四,对不对?” 此刻,姜承头戴元始冠,身着黄褐绛裙,九色离罗帔,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那小厮吃了一惊: “你……你如何得知?” ==================== (4403,防吞记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意外发现 “你怎么知道我姓罗,排行老四?” 姜承一语道破守门小厮的身份,惊得小厮目瞪口呆。 小厮还想问什么,姜承却笑而不语,只是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不由得寻思: “这牛鼻子老道果然有些本事,若真应了他的话,山庄中有妖孽作祟,庄主责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但见小厮口气一缓,向姜承赔笑道: “老真人稍后,容小的进去通禀。” 小厮走远,苏易烟问道: “姜大哥,你真的会看人识相,未卜先知?” 姜承一捻那撮假须: “这小厮腰牌上写得一清二楚,罗四虎。” 苏易烟掩嘴而笑,竖起拇指道: “姜大哥,他是罗四虎,你是真能唬。” 过了一盏茶的光景,罗四虎跑了回来,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点头哈腰道: “两位真人,庄主有请。” 罗四虎当先引路,向钟灵山庄内走去。 姜承虽然在庄外的高地大树上观望过,但此刻身临其境,才真切地感受到何谓富丽堂皇。 成片的屋宇之间,轩榭廊坊阡陌纵横,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每一座假山、每一角飞檐,都别具匠心,虽然比不上皇宫,但与王公贵族的府邸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客护院、丫鬟仆妇,像走马灯似的穿梭来去,见到装扮特殊的姜承两个人,无不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人走到一处屋子前,罗四虎向石阶上的老者恭声道: “钟管家,这位就是四宝真人。” 这老者是钟灵山庄的老管家钟声,他瞥了姜承和苏易烟一眼,道: “请进吧。” 姜承二人进屋,罗四虎侍立石阶之下,听候差遣,没有庄主钟行善的允许,他是没资格进入其内的。 屋内客厅之内,主位上端坐一人,以黑纱遮面,其后的累累疤痕隐约可见,有几分狰狞恐怖。 此人身后站着一个大汉,青龙刀拄在地上,有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正是司空沧海。 钟声向主位之人说道: “庄主,人带来了。” 钟行善已透过黑纱打量姜承二人半天,也不起身见礼,指着下首的座位道:“看座,奉茶。” 姜承打个哈哈,道:“不必了,贫道此来只为降妖除魔,并非做客。” 钟行善道:“多年来,敝庄一向太平无事,真人所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姜承淡淡一笑,心想钟行善既然请他进庄,便是在意了鬼怪一事,于是笑道:“庄主可吩咐下人取庄中井水烧沸,贫道略施法术,便见分晓。” 钟行善挥挥手,钟声领会其意,走到门外吩咐罗四虎一番。 姜承趁这工夫,面向墙壁,假作欣赏字画,双手则笼于袖内,鼓捣一阵。 “想不到安庄主还是位丹青高手,此画线条洗练,精细逼真,深得各派大师写像精髓。” 姜承若无其事地赞誉着,因为落款有钟行善的名章,故而得知是他的临摹之作。 钟行善唔了一声: “闲时玩玩而已,当不得真。” 姜承又转向另一幅山水画,也是钟行善画的,虽比不上名家作品,却也颇见功力。 正逐一欣赏间,罗四虎提着一壶开水进来,姜承拾起杯,用手擦了擦,接过水壶,将沸水倒进去,再用壶盖覆住杯口。 钟行善等人皆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承,不知道他要弄什么玄虚。 “待贫道揭开壶盖,必有云朵冉冉升出。” 说罢,姜承掀开壶盖,果见一朵白云飘了出来,蒸腾上浮,久久不散。 在场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杯中冒出水汽不足为怪,但状似祥云,聚而不散,就罕见罕闻了。 钟行善咽了口唾沫,问道: “请问真人,这是什么法术?” 姜承道: “水乃至纯至洁之物,与天、地并列三官,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云乃祥瑞之物,水气化作白云,说明庄内藏污纳垢,有妖邪作祟。” 钟行善望向司空沧海和钟声,两人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钟行善道:“那请真人说说,敝庄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姜承捻须道:“这个还不好说,要测一测才知。” 苏易烟拿出罗盘,煞有介事地测了半天,道:“师父,偏西方煞气最重。” 姜承道:“徒儿,当先引路。庄主,请随我来。” 众人这时已经信了七八成,见师徒俩出门,全都跟在后面。 苏易烟手擎罗盘,按照姜承所说的方位,来到那坐小院外,正要推门而入,司空沧海忽一闪身,横刀拦住她: “这里是山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 苏易烟看一眼钟行善,再看向姜承,为难地道: “师父,妖孽就藏在里面。” 钟声道:“里面只有二夫人,哪来的妖孽?” 钟声口中的二夫人,无疑便是夏竹,姜承没错猜错,此女果然住在这里。 姜承望着院内的阁楼,问道:“夫人独居于此?” 钟行善道:“已有十年了。” 姜承点了点头,沉吟着道: “难怪!女人阳气不足,此地便成了庄内阴气最重的地方,很容易被妖邪乘隙。据贫道观察,贵庄定有人惨遭横死,而且绝非一条人命。” “这……” 钟行善瞥一眼姜承,黑纱下的脸闪过一丝恐慌,缓了口气,才接着道: “道长有所不知,十年前发生过一桩惨祸,我夫人和两个孩儿死于非命,道长所说的妖孽,难道是他们?” “既有惨祸,便有冤魂,还请庄主容我入内,一查究竟。” 姜承注视着钟行善,可是隔着黑纱,却难以看到他的表情变化。 钟行善略作沉吟,又重新打量了姜承一番: “道长请。” 一行人跨过院门,进入小楼,沿楼梯而上。 夏竹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兴许是不常到外面的缘故,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但似乎并不影响她行动自若。 钟行善向夏竹说明来意,她却并不惊惧鬼怪作乱,只向姜承微一颔首,态度格外冷淡。 姜承一言不发,在楼上转了一圈儿,最后盯着夏竹,观察良久,松口气道:“还好,夫人尚未被鬼怪附体,但这幢院子阴气甚重,必定藏有妖邪鬼怪。” 夏竹冷冷地道:“道长言重了,贱妾在此独居十载,从未见过什么脏东西。” 姜承未置可否,走到她近前,伸出左手道:“看我的手。” 夏竹并不配合,闭眼不视,姜承一只手在夏竹面前晃来晃去。 姜承口中念念有词:“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诸神咸见低头拜,恶煞逢之走不停。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念罢对着夏竹额头噗地吹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在吹过气的地方一按,只见夏竹额前出现一块如墨般的黑印。 众人面色一变,夏竹却镇定自若,只是缓缓睁开眼睛,耳朵微微动了动。 钟行善连忙走到夏竹身旁,一边用手擦拭额头,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姜承道:“夫人虽未冤魂附体,但已受邪气浸染,莫说用手擦,即便用水洗也是洗不掉的。” 钟行善不信,吩咐下人打来井水,亲自为夏竹搓洗,但黑印非但未除,反而比先前又扩大了数倍,且颜色愈黑,令人触目惊心。 钟行善看着面目全非的夏竹,仿佛见鬼一般,绝望地尖叫一声:“请真人施法相救,安某必当重谢。” 姜承微笑道:“不必大惊小怪,去把适才那壶开水取来。” 没等钟行善下令,管家钟声便飞一般地蹿了出去,很快便提着水壶跑了回来。 苏易烟从袋子里拿出一只陶钵,从钟声手中接过水壶,将热水倒入钵中。 经过这段时间,水已不是很烫,姜承手指在水中一边搅动,一边又念起咒语,然后蘸水擦拭夏竹额头,黑印果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钟行善看见夏竹恢复花容月貌,又是激动,又是后怕。 姜承叹道:“这几条冤魂积怨太深,贫道功力有限,无法驱除,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保贵庄太平。” 及至此时,众人对他已深信不疑。钟行善急切地道:“什么办法?” 姜承抽出一道符咒,交给钟行善: “在院子里挖一个坑,将这道符埋进去,然后在上面建一座庙,只须一间屋子大小,能供奉三官大帝即可。每逢上元、中元、下元,庄主须得诚心祭拜,定可拔罪禳灾,化险为夷。” 钟行善牢牢记下,见姜承悠悠转身,忙跟上他道:“请道长在敝庄盘桓几日,待三官庙建成再走不迟,也好让我略表谢意。” 姜承笑道:“贫道此番云游天下,便是遇难解难,见厄渡厄,庄主不必介怀。” 钟行善道:“幸得道长指点迷津,敝庄上下感激不尽。钟声,去账房取纹银百两,给道长作盘缠。” 姜承止住道:“贫道只为助人,不求回报,况且出家人一路化缘,也无须盘缠。 言罢,姜承带着苏易烟扬长而去。 钟行善看看两人的背影,又望向手中的符咒,喃喃说道:“难怪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却原来有鬼怪作祟。钟声,你按道长所言,这便张罗去吧。” 钟声应一声,率先出了院子。 到得山脚,姜承向钟灵山庄回望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苏易烟吃吃笑道:“姜大哥,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刚刚的那些法术是怎么一回事呀。” 姜承微微一笑,娓娓道来,原来这都是他从书上学来的江湖骗术,来之前,他准备了两样东西藏在身上。 一是将焰硝、朴硝等研磨成末,只须悄悄投入沸水中,盖上盖子,片刻后掀开盖子,便会有祥云腾起。 二是用乌梅肉、马勃研末,混入靛青,放在碗中入锅蒸,使其和溶成液,姜承让夏竹看他的左手,正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暗暗蘸在右手食指上。 姜承把液体抹到夏竹额头,便出现一块黑印,若以冷水洗,会愈黑愈多,而苏易烟带的陶钵,里面盛有石碱,加入开水,再洗即可清除。 几天后,管家钟声带着一班工匠、苦工进了钟灵山庄,向工头儿交代一番,叮嘱众人尽心干活,不要随处走动,尤其不得进入二夫人的阁楼。 此外,司空沧海又安排了几名护院,专门守在楼前。 姜小橙一身粗布衣裤,挽着袖管,混在苦工中间,挖了几锹土,便觉双手生痛,垂头看时,竟磨起了血泡,看来这体力活,与他确实有些不沾边。 在干活的同时,姜承时刻注意着那幢阁楼,可一天到晚,楼内都静得出奇,夏竹更是脸也未曾露过。 一天下来,姜承累得筋疲力尽,往床上一倒,再不想挪动一下 钟声安排工人们住进位于山庄西南角,几间闲置已久的厢房中。 这几间厢房原本还算保持得不错,但十多个人往里一挤,潮湿味、汗酸味、脚臭味交相混杂,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睡至中夜,姜承悄悄爬起来,左右看看,工人们鼾声如雷,睡姿千奇百怪。 姜承迈着酸痛的双腿,溜出屋子,但觉如获新生一般,那芬芳荡漾的空气,那清爽怡人的夜风,让他每一寸肌肤都舒适无比。 一队巡夜护院经过,姜承忙躲到树后,听到脚步声远去,而第二队护院尚未来临之际,他如灵猫般蹿出,向前疾掠。 护院一队接着一队,井然有序,姜承一路躲躲藏藏,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内院。 进院之后,他便轻松多了,因为巡夜护院必须在院外止步,钟灵山庄周密森严的防禁,到这里却成了一片空白。 姜承用细长的钢线拨开门闩,拉开一道缝隙,挤了进去。 阁楼所有的窗户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屋内漆黑一片,好在姜承上次驱鬼之时,已经把楼内的布置烂熟于心,因而没有费什么力气,轻松来到了楼上。 姜承摸到床前,但见绣帐重重,里面传出匀称的呼吸声,竖耳听了听,不禁皱眉,心里直呼奇怪。 呼吸声一高一低、一强一弱,床上竟睡着两个人! “钟行善不是把夏竹看做灾星,分居多年了吗?难道禁不住美色诱惑,时而又来与夏竹同寝?” 姜承蹲下身子,在地上摸了摸,除了一双绣鞋,果然还有一双男人的靴子! 姜承不觉莞尔,有钟行善在,他便不能肆意地在楼内搜查,只好退了下去。 一楼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花架,静静地立在墙角,因此没什么好查的。 姜承正要出门,忽然感觉不大对劲,回头看了看,一时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姜承沿着墙根走一圈,再次来到花架前,立刻明白了困惑的来由,如此精美的花架,上面却没有花,而整个一楼,为何只摆放一个花架? 姜承伸手在花架上摸了摸,木料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又左右扭了扭,这次却有惊人的发现,花架的圆形底座竟能旋转自如! 姜承轻轻转动底座,墙壁裂开一道两尺多高、一尺多宽的缝隙!他又惊又喜,探头向内张望,黑漆漆一片,好像是条密道。 他又打开火折子,见整堵墙只有这个地方是空心的,下面果然有密道的入口,钻进洞口,里面宽敞了许多,走路时已能挺直腰身。 密道的地面以青砖铺就,两侧的墙壁光滑平整,绘有简洁的壁画,漆色斑驳,姜承用手指轻轻一捻,便脱落老大一片,显然这密道已建成很久了。 姜承沿密道走了一里左右,到达尽头,上面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口,他推开覆在洞口的石板,跳了上去,发现周围乱石堆放,草木交杂,显然都是为掩饰洞口所设。 姜承身处高处,展眼望去,钟灵山庄如巨鳌般匍匐在半里之外,不由得心念数转: “那座阁楼想必是钟行善早年居住的地方,密道自是危急关头逃离山庄之用,但黑山血案后,钟行善为何搬了出来,而把夏竹幽禁于此?” 未免行踪败露,姜承不敢过多耽搁,迅速沿原路返回,转动花架,将暗门合拢。 第二天,姜承正在院子里干活,忽然瞥见钟行善携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郎,在十几名护院的护从下,匆匆走了过去。 姜承急忙揉了揉眼睛,没错,那女郎正是燕飞飞! ===================== (4776,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章 往事重现 “燕飞飞,她怎么在这,难道我被她骗了?” 姜承就像穿着新鞋踩到了狗屎,心中沮丧至极。 姜承倒不是怕走不出钟灵山庄,只是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如果燕飞飞和钟行善是一伙的,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正心烦意乱间,有下人来唤工人吃午饭,姜承丢下铁锹,故意夹在人群中,向食堂走去。 饭菜不错,有酒有肉,姜承料想燕飞飞不会来这种地方,悄悄试毒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饿呀。 就在这时,司空沧海忽然率领大批护院包围了食堂,姜承心中一颤: “遭了,难道燕飞飞向钟行善告密了?” 一帮工人瞧这架势,也都惊惶失色,一个个放下碗筷,战战兢兢地盯着司空沧海。 司空沧海把青龙刀往地上一顿,高声道: “庄主一颗名贵的珠子不见了,怀疑你们之中有贼。现在交出来,我保证让他平平安安地离开,否则……” 正说着,司空沧海扬起青龙刀,将一张桌子劈为两半,恶叨叨地说道: “这就是下场!” 一帮工人失声惊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姜承虽然也故作害怕状,跟着瞎嚎,但心里却踏实了下来。 司空沧海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承认,于是喝道: “既然如此,我只好搜身了,都把衣服脱了!” 为证清白,一帮工人争先恐后脱掉衣服,丢在地上。 几名护院一一捡起来查看,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司空沧海皱了皱眉,又道: “裤子也给我脱了!” 在场的都是男人,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众人纷纷解开腰带,脱掉裤子,自证清白。 司空沧海将青龙刀交给身旁一名护院,在众人之间走来走去,到了姜承身边,突然双爪齐出,扣向双肋。 姜承大吃一惊,连忙侧身闪避,可刚躲过司空沧海的这一扣,他便后悔了,但为时已晚,只听司空沧海冷笑一声: “果然是你!” 原来司空沧海判断,潜入山庄之人应该会武,于是使出一个虚招,此招若是不懂武艺之人,根本看不出暗藏杀机,自然不会躲闪。 但姜承熟读各类惦记,虽然不懂武艺,但一眼看出司空沧海这一扣暗藏杀机,于是本能的侧身躲闪,不料却被司空沧海歪打正着,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姜承此刻没有机甲傍身,三下两下就被擒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姜承自知反抗无效,只得苦笑道: “麻烦诸位大哥,好歹帮我提上裤子,免得让人耻笑钟灵山庄不雅……” 没等姜承说完,司空沧海索性将他的裤子一把扯掉,向护院吩咐: “带走!” 姜承被抬进一间空房,司空沧海屏退护院,单独留下来,姜承故作狡辩,一探虚实: “你又没搜出珠子,凭什么认定我是贼?练过武功就一定是用来偷珠子的?” 司空沧海走到姜承面前,一拧他的嘴巴,道: “还给我嘴硬!昨夜三更,你跑到二夫人的阁楼,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姜承暗吃一惊,矢口否认道: “我一觉睡到天亮,几时跑去阁楼了?你不要含血喷人。”” 司空沧海冷冷地看姜承一眼,说道: “你不但去过阁楼,而且进了密道,把壁画的油漆碰掉了一块。我说的没错吧?” 姜承恍然大悟,心念数转: “想必是我离开之后,又有人进入密道,发现了这个破绽。” “阁楼所在的院子是山庄禁地,没有钟行善的允许,谁也不敢进去,何况进入阁楼内的密道,这个人只能是钟行善。” “可那条密道的作用仅限于防备万一,好端端的,钟行善钻进去干什么?他可真够细心的,这么一点点变化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司空沧海见姜承半晌不语,更加信心十足,继续说道: “我问过工头儿,只有你是临时插进来的,说不清底细,方才被我一试,果然露了马脚。你到底是谁?混进钟灵山庄想干什么?” 姜承自知无法隐瞒,再嘴硬下去,只能讨来一番皮肉之苦,当然,也不能真把实情告诉司空沧海,于是胡编道: “小人只是一个毛贼,不久前来到此地,听说贵庄富甲一方,便打算捞一笔,因为只有二夫人那幢院子没有看守,所以潜入进去,不料意外地发现了机关,以为那是存放珍宝的地方,下去之后,才知是条密道。” 说着,姜承将市井小人模样演得惟妙惟肖: “小人又没偷到东西,看在小人这两天为山庄没少出力的分上,就饶了小人吧!” 司空沧海凝视姜承良久,看他不像在说谎,却又不愿轻易相信,怕他身后还有其他牵扯,略一沉吟,说道: “就这么简单?你拿我当傻子吗?” 姜承心念电转,猜出了司空沧海想顺藤摸瓜: “我还有一个同伙,住在碧霄客栈,你去找她问问,如果我俩所言一致,可证明小人没有说谎。” 司空沧海觉得这办法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叫什么名字?” 姜承报上姜承的名字,又编造了一个假名,心想司空沧海在碧霄客栈寻人无果,苏易烟一定会猜到她的处境,设法相救。 司空沧海出了屋子,吩咐两名护院留下看守,自己率人直奔碧霄阁而去。 姜承稍稍舒了口气,扭了扭身体,捆得非常结实,又见大门反锁,唯一的一扇窗户也用铁板封死了,于是打消了自救的念头,安心等待救援。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天气不再炎热,姜承赤身裸体地坐在地上,很快就感到了凉意。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嗤嗤两声轻响,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 铁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旋即听得哎哟一声,人影又以更快的速度闪了出去,在门外叫骂: “你个臭蜘蛛,本姑娘好心来救你,你光着个腚子也不说一声,真脏眼睛!” 姜承听出是燕飞飞的声音,正觉得奇怪,但见燕飞飞捂着双眼,将一个护院的尸体拖进来,用匕首挑断束缚姜小橙的绳索,催促道: “快把衣服给穿好!” 姜承怔怔道:“你来救我?” 燕飞飞一顿足:“废话真多!光着身子好看是吗?” 姜承脱下护院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拿开燕飞飞捂眼的左手,笑道: “占了便宜还耍威风?” “呸呸呸!” 燕飞飞一脸羞恼: “便宜?就这一眼,够我倒霉八辈子了。” 姜承想起心中的疑惑,不再跟燕飞飞调笑,问道: “你怎么跑到钟灵山庄来了?我看见你和钟行善走在一起,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燕飞飞道: “昨天那老家伙到粉楼找我,赖在我房里不走,非要跟我……哼,若不是为了帮你,我准把他宰了!” “难道……” 姜承笑容一僵,大声道: “为了帮我,你就跟他?” 燕飞飞吓了一跳,见他如此紧张严肃,立刻明白过来,故意捉弄姜承,叹口气道: “那我还能怎样?你又不是不知,全江湖最漂亮的女贼,答应人家的事,就算拼命也会做到。” 姜承为之气结,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燕飞飞瞪大眼睛看着他,终于忍俊不禁地道: “你这么紧张我,也不枉我冒险救你了。我岂能让他占到便宜?跟他周旋到深夜,他实在没辙,便到隔壁去睡了。” 闻听此言,姜承心情大好,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道: “你是说,钟行善昨夜在粉楼住了一宿?” 燕飞飞道: “他开的店,想住就住呗。不过,我估计他也没怎么睡,想了一夜,可能实在想不出办法,第二天早早便把我叫醒,说要娶我,还是明媒正娶,你说可笑不?哈哈……” 钟行善坚持了十年,肯为燕飞飞破例,全江湖最漂亮的女贼果然当之无愧。 但钟行善没有回庄,夏竹床上的男人又是谁?难道夏竹在庄内还有情人,趁钟行善不在,便凑到一起偷欢? 姜承百思不得其解,又问: “司空沧海呢?他在不在钟行善身边?” “钟行善走到哪儿,司空沧海便跟到哪儿,当然也是住在粉楼了。” 燕飞飞有点儿不耐烦了: “还不快走?一会儿被人发现,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姜承道: “什么计划?” 燕飞飞道: “长话短说。我一想若能留在钟行善身边,岂不更容易完成你的交代?于是答应了他,跟他回到庄里。他择定吉日,下月初八就要与我完婚,这半个多月,足够我查他个水落石出了。” 姜承深深吸了口气,由衷地道: “难为你了……” 燕飞飞一笑道: “客套话就免了吧,快走!” 姜承凑到窗前,见一队护院刚走过去,忙向燕飞飞招手。两人悄悄出门,姜承见一名护院靠在门旁,跟里面那具尸体相同,脑门上有个窟窿,若非走近细看,还真看不出异样。 二人先在树后躲了一会儿,抓住两队护院交替的间隙,燕飞飞有如灵燕一般,向前面飞掠而去。 姜承暗暗赞了一声: “燕飞飞内功一般,轻功倒厉害极了。做贼的大概都要苦练这项本领。” 姜承不再耽搁,溜到墙角,逃离钟灵山庄,他回到碧霄客栈的时候,司空沧海刚走。 与姜承预料的一样,司空沧海大张旗鼓地来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客人,还提到了程小江的名字,苏易烟立即明白出了什么事。 司空沧海离开之前,苏易烟便打定主意,准备易容成平青云,以缉拿江洋大盗姜承的名义,把人带出来。 苏易烟冰雪聪明,在和姜承相处的这段日子,学会了不少东西。 正在苏易烟制作人皮面具时,姜承平安归来,苏易烟又惊又喜,直接扑进姜承的怀里: “姜大哥,发生了何事?” 姜承讲述一遍,言语之间,流露出对燕飞飞轻功的赞赏。 燕楚楚咋舌道:“姜大哥不妨……” 姜承笑道:“有燕飞飞帮忙调查钟灵山庄的秘密,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做点儿别的了。” 苏易烟道:“姜大哥有什么打算?” 姜承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 “现在的打算,就是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可把我累得够呛。”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盘算好了,会一会青狼旗掌旗使,阿拉坦仓。 “一只蝴蝶飞过来,白色的翅膀,带着几颗黑点。它落在花瓣上,扇动翅膀,唔,又飞来一只黄色的蝴蝶,它们大概要打架,白蝴蝶吓跑了……” 旗掌旗使夫人陪其其格坐在花台上,用慈爱的声音,让女儿感受着身边的世界。 其其格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一丝光彩,呆滞地望着虚空处,脸上挂着一种与她年龄很不相符的沧桑和忧悒。 在其其格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夫人!” 一名家仆匆匆跑来,指着后面的一老一少道: “小的在街上碰到这位大夫,自称包治各种眼疾,小的便把他带了回来,让他给小姐瞧瞧?” 那二人正是姜承和苏易烟。 旗掌旗使夫人漠然一瞥,摇摇头道: “求了那么多名医,若能治得,何须等到今天?” 家仆挠挠头,大概觉得夫人所言有理,转向二人,正要说话,姜承开口道: “小姐是否出生后不久,瞳孔内有白色或灰色的混浊点儿?” 旗掌旗使夫人道: “脑流青盲眼的症状大抵如此。” 姜承道: “却不知那些名医,都用过什么方法治疗?” 旗掌旗使夫人道: “决明丸、神曲丸都用过,也敷过药,不见效果。” 姜承道: “为何不用金针拨障术?” 旗掌旗使夫人叹口气: “金针拨障术难以施为,稍有不慎,就会刺坏眼睛。他们倒也提出过这个办法,但都没有把握,所以我没允许。现在我女儿好歹还能睁开眼睛,若真给毁了,我们就更对不起她了。” 姜承笑道: “据老夫观察,小姐眼中的障翳并不难除,只因她有个做掌旗使的爹,那些名医才畏首畏尾,不敢断言。老夫以性命担保,只须半天工夫,即可大功告成,稍有差错,夫人可取老夫项上人头。” “这……” 旗掌旗使夫人脸上露出兴奋的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似乎在考虑如何决断。 其其格握住母亲的手,轻轻说道: “娘,就让他试试吧。” 旗掌旗使夫人为难地道: “可万一出错,咱们还真要他的命不成?” 其其格微笑着道: “我想看蝴蝶打架。” 天真烂漫的一句话,蕴藏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向往,旗掌旗使夫人为之一愕,眼睛渐渐湿润,终于决定道: “好吧,先生若能让小女重见光明,我们必有重谢。” 姜承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旗掌旗使夫人将他们带进其其格的闺房,姜承以免受打扰为由,将她请了出去,并让苏易烟在门前看守。 其其格坐在床边,知道这是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所以既紧张又兴奋,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好看。 姜承端来水盆,把毛巾浸湿,一面轻轻擦拭她的眼睛,一面说道: “为了缓解你的紧张情绪,我会随便问你一些问题,你顺着回答就好,千万不要乱动。” “嗯!” 其其格点点头,如聆圣谕般,笔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姜承取出针盒,问道: “小姐芳龄几何?” “十七。” 姜承拈起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对准其其格左眼: “哦,小姐七岁那年的清明,曾随父母到黑山游春,应该还有印象吧?” 话音甫毕,金针快速地从风轮与外眦相半正中刺入。 其其格鼻子里面哼的一声,但转瞬便没了痛感,只是由于害怕,呼吸急促,颤声答道: “七岁那年?还……还有一点儿印象。” ===================== (4632,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拜堂成亲 姜承逐渐打开其其格的心扉: “黑山踏青本来是一次愉快的郊游,结果却被一伙山匪给搅和了,实在是可惜” 其其格反驳道: “不是一伙,只有一个山匪!” 姜承心念一动,却不敢大意,继续进针指向瞳孔: “小姐不是三岁就失明了,怎么会确知人数?” 其其格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下,答道: “我……我听到的,应该不会错!” 自幼失明的人,耳力通常极佳,根据脚步声、呼喝声,判断出人数并非难事。 姜承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轻拨她眼中的障翳,一下一下,十分缓慢,继续追到道: “那么当时的情形,你也能听到一些吧?” 其其格不再作声,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良久才道: “当时我听见有一个人跳下来,不知是从树上,还是石头上,紧接着就是我爹大叫有山匪,随后一下子就都乱套了,我接连听到钟庄主一家四口的惨叫声……就再没了动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姜承道:“钟庄主一家四口,都有谁?” 其其格道:“当然是钟庄主、钟夫人、钟公子和钟小姐了。” 姜承道:“唔,你对他们的声音都很熟悉?” 其其格道:“我们两家关系很好,相互间经常走动,我和钟家的公子、小姐,小时候的还是玩伴呢。” 姜承道:“四口人都死了吗?” 其其格神色一黯,凄然道: “我以为都死了,可后来爹说安庄主还活着,只是被山匪抓走了。” 姜承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叹口气道: “别人呢,当时都在干什么?” 其其格道:“我娘把我抱得紧紧的,她吓坏了,全身都在发抖。我爹安慰她说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这时的姜承,已是满脸汗水,不是因为问话,而是因为扎针。 这种活看似轻巧,实则比体力活要难上百倍,姜承擦了擦汗,询问最为关键的地方:“洪仵作呢?” 其其格努了努嘴,道: “我只记得他说了一句,大人,这……这……这可闹出人命啦。之后,我爹让我娘带我先走,我们就下山去了。” 作为太守,又是当事者,阿拉坦仓留下善后不足为奇,到这里,问话可以宣告结束了。 姜承开始专心治疗,把其其格眼中的障翳全部拨落到下方,缓缓将针抽出一半,稍待片刻,见那障翳没有复位,这才拔出金针: “小姐,请你闭上眼睛,我好为你上药。” 处理完一只眼睛,姜承没有歇息,只是用毛巾擦了擦脸,换一根针,治疗其其格的另外一只眼睛。 又过了一个时辰,其其格双眼中的障翳俱被拨落,姜承在她眼上蒙上纱布,又交代了一番医嘱,最后说道: “你歇着吧,今晚好好睡觉,明儿个一早我再来看你。” 其其格乖乖地躺下去,忽又一把抓住姜承的手,问道: “伯伯,我会好起来吗?” 姜承笑道:“像你这么好的姑娘,当然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其其格悠悠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姜承替其其格盖上被子,走到门前,见旗掌旗使夫人正在院子里团团打转,宽慰道: “夫人不必担心,明日一早,令爱即可看到她的母亲了。” 旗掌旗使夫人闻言大喜,快步走过来,便要下跪。 “等令爱康复了,夫人再谢不迟” 姜承急忙扶住,叮嘱道: “晚上夫人用枸杞、车前子、菊花熬成汁,给令爱服下,有助于恢复。老夫明早再来,告辞了。” 旗掌旗使夫人亲自将二人送出大门,千恩万谢。 二人一路寻找客栈,姜承边走边回忆梳理与其其格的问答,最让他如获至宝的,是洪石那句这可闹出人命啦: “洪石应该知道什么的,并且参与其中,但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说出那么一句话。而他这话是对阿拉坦仓说的,阿拉坦仓自也难脱干系,他邀钟行善一家游春,本就是一场阴谋!” 另外一个问题,姜承深感蹊跷,但还把握不准,钟行善发出惨叫之后,若只是受伤,为何立刻没了动静? 其其格最初的判断是钟行善死了,她之所以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是因为后来阿拉坦仓说,钟行善没有死,只是被山匪掳去了。 根据上面得出的结论,阿拉坦仓本身就有问题,姜承当然更愿意相信其其格的判断。 那样一来,未免就太过匪夷所思了,后来被夏竹赎回的人是谁?现在的钟行善又是谁? 苏易烟听完姜承的分析,赞许地点点头,沉吟着道: “若真是这种情况,你能否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承笑道: “只有一个解释,这桩血案的主谋不是阿拉坦仓,而是现在的那个钟行善!” 苏易烟一时未能会意,凝眉沉思一阵,便即明白了: “你是说……鹊巢鸠占?” 姜承道: “当然,这是建立在十年前钟行善和妻子儿女一道被杀,如今这个钟行善是假冒的基础上。究竟如何,希望明天阿拉坦仓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苏易烟有些担忧: “如果钟行善在十年前就被人假冒,且与星殒谷有关,那他就不是新一代的参水猿,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在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再次来到掌旗使府上。 为了女儿的事,阿拉坦仓今天没有去官衙办公,夫妇俩起个大早,守在女儿身边,恭候姜承到来。 姜承解开其其格蒙眼的纱布,伸出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十四年来,其其格一直活在黑暗中,乍见光亮,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但还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 “是……二……” 阿拉坦仓夫妇一把抱住女儿,激动得热泪盈眶。 姜承向苏易烟使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阿拉坦仓冲出房门,对着姜承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先生大恩,德潜不知何以为报,请先受我一拜。” 姜承将他扶起: “大人这要折煞老夫了。” 阿拉坦仓挽住二人,兴高采烈地道: “两位请到书房就坐,我非得好生谢谢你们不可!” 到了书房,阿拉坦仓亲自泡了一壶茶,奉给二人,仍喋喋称谢: “小女病了十四年,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若不是遇到先生……唉,原本我们都已死心了,幸得先生妙手回春,对小女而言,无异于再造之恩,先生有什么请求,但请开口。” 姜承呷一口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老夫还真有一事相求,望掌旗使大人成全。” 阿拉坦仓拍着胸脯道: “就是要我这条老命,都立刻奉上!” 姜承道: “马大人言重了,老夫很想知道十年前黑山血案的真相,请马大人如实相告。” 此言一出,阿拉坦仓面色大变,手中茶杯啪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姜承并不着急,手捻假须,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阿拉坦仓。 沉默良久,阿拉坦仓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叹,凄哀的神色从他脸上蔓延开来。 “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十年了,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只怪当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事到如今,我自知罪责难逃,不想再牵连别人,只能告诉二位。这场血案是我设计的,山匪是我雇的,所得的赎金,被我拿去打点,才爬上了掌旗使之位。” 阿拉坦仓一口气说完,旋即犹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抓起茶壶,咕嘟、咕嘟猛灌几口。 姜承皱眉道: “老夫想问的是真相,不是大人为掩护他人而编造的谎言,大人说不想牵连别人,指的是谁?黑山血案预谋过程和整个经过,到底如何?” 阿拉坦仓双目呆直,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言尽于此,两位若有公文,即可拿我归案。” 姜承道:“马大人误会了,我们并非朝廷中人,只因洪仵作之死,让我们深感蹊跷,这才私自查起十年前的旧案。” 阿拉坦仓微微摇头,沉吟半晌,忽然站起来,声色俱厉地道: “因为你治好了小女,我才坦承自己的罪行,两位只管去告发我好了。” 说完,阿拉坦仓向门外叫道: “来人,送客!”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退了出来,只见其其格正穿梭于花丛之间,忘情地欢呼。 当天夜里,阿拉坦仓服毒自尽,消息传开,举城哀悼。姜承和姜承在客栈中听到这一消息,不胜唏嘘,以吊唁为借口,匆匆赶到掌旗使府。 昨天还是笑声荡漾的地方,今日却完全被哀痛所笼罩了,世事无常,莫此为甚! 祭过死者,姜承安慰旗掌旗使夫人几句,将她叫到一旁,把昨日同阿拉坦仓的谈话向她复述一遍。 旗掌旗使夫人听罢又惊又怒,质问姜承: “如此说来,是你逼死了他?” 姜承道: “逼死他的不是我,而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夫人请想,掌旗使一生清正廉洁,受万民敬仰,怎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想必是受人挑唆,一念之差,误入歧途。所以真正害死他的人,是那个挑唆他的幕后主谋。” 旗掌旗使夫人面容凄惨,迟疑着没有说话。 姜承见她有所松动,继续道: “夫人知道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掌旗使自杀身死,真凶却逍遥法外,这对掌旗使太不公平。” “我……” 旗掌旗使夫人低声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只看见一个男人突然跳出来,砍死了钟行善一家四口,相公便让我带女儿先下山。此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姜承道:“钟行善究竟死了没有?” “死了!” 旗掌旗使夫人用力点了一下头: “但相公回来后对我说,这个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永远记住,钟行善是被山匪掳走的,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宁死不肯告诉我。” 姜承心中暗喜,至少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又问: “那山匪是何模样?” 旗掌旗使夫人道: “除了身材魁梧,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杀人的兵器,是一把青龙刀。” 姜承在旁边听得真切,心中噢的一声,恍然大悟,凶手竟是司空沧海! 从掌旗使府出来,姜承二人满载收获,马不停蹄地赶往钟灵山庄。 姜承想去看看燕飞飞那边的进展,于是扮成一名耄耋老者,来到钟灵山庄,谎称是燕飞飞的叔公,登门求见。 罗四虎听说是新夫人的长辈,不敢怠慢,引着他去找燕飞飞。 乍见姜承这副模样,燕飞飞自没有认出来,但姜承一句“你看着俺光屁股长大哩”,燕飞飞立时会意。 罗四虎听得目瞪口呆,只道这老头儿年纪太大,头脑缠杂不清,把话说反了。 燕飞飞将姜承带进内室,一把扯住他的假须,凶巴巴地道: “光屁股一事以后再不许提了,听到没有?” 姜承叫苦道: “只有这事你记忆最深,不提它你能知道是我?” 燕飞飞俏脸绯红,“扑的一拳打在姜承身上: “废话少说,你找我干什么?” 姜承道:“当然是问你的进展如何,难不成还会想你?” 燕飞飞啐他一口,道: “自从我杀了两名护院,把你放出去,司空沧海便加强了防范,我在庄内行动十分不便。不过从钟声口中,我了解到钟行善过去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钟行善的弟弟名叫钟积德,品行败坏,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尤其荒淫好色,常到自家的粉楼鬼混。 钟行善一怒之下,将钟积德和他娘一并赶出家门。 钟积德的娘染了病,因无钱医治,很快死了,钟积德回庄向哥哥讨要丧葬费用,钟行善分文未给,还把他打了出去。 钟声于心不忍,偷偷给了钟积德一些银两,好歹把他娘葬了。 之后,钟积德去了赤北城,先是在红袖院外摆摊,后又在官衙内谋了个杂役的差事,同钟声偶有书信往来。 但五年后,钟积德突然音讯全无,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姜承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钟行善即是钟积德,钟积德即是钟行善!” 燕飞飞错愕地看着姜承: “你明白了,我却被你说糊涂了。” 姜承也把自己的收获跟她说了一遍,燕飞飞恍然大悟。 很显然,钟行善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钟行善,实为对他恨之入骨的弟弟钟积德! 姜承笑道:“你再耐心等几天,婚礼之日,便是钟积德现形之时。” 燕飞飞道:“你还真把我当成诱饵了?” 姜承道:“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说着起身,姜承走到墙壁前,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了半天: “这是钟行善的画像?” 燕飞飞道: “他说是他当年给自己画的,大概为了炫耀吧,前天派人挂到我房里。殊不知我姑娘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画得好不好,鬼才知道。” 姜承将画像取下,卷起来藏入怀中,道: “借给我用用。” 燕飞飞奇道: “能卖多少钱?” 姜承叹了口气,这方面燕飞飞和姜九黎如出一辙: “除了钱,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燕飞飞道: “如果钟行善问起,我怎么说?” 姜承笑道: “如果连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摆不平,女贼燕飞飞真该金盆洗手了。” 回到碧霄客栈,姜承选一匹快马,星夜驰出桥亭城,向赤北城折返而去。 第二天早上,风尘仆仆的姜承出现在红袖院,找到一位年老的龟奴,出示钟行善的画像请他辨认。 老龟奴只一打眼,便咬定是钟积德。 姜承从他口中,得知钟积德确曾在此做工,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个人不喜欢说话,整天阴沉着脸,看上去有几分戾气,所以人们大多不爱理他。 倒是有个叫平青云的监生,同钟积德关系不错,之时后来平青云业满赴任而去,钟积德便像丢了魂似的,愈发沉默寡言。 有一天,钟积德突然接到一封信,当天便不辞而别,从此再未出现过。 问到钟积德离开的时间,老龟奴却记不清了,只说大约在永乐十三年春天,树刚刚发芽。 这一天,钟灵山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就连山庄周围的树上,都挂满了彩旗和灯笼。 有人说,单是这场婚礼的花销,就够普通人活一辈子了,但他们不是钟行善,在自己的大喜日子,富甲一方的钟行善岂会在乎这几个钱? 礼堂设在一座宽敞的大殿里,红锦铺地、彩锦悬花,一张紫檀木的桌案上,摆着香烛献品,及“天、地、君、亲、师”之牌位。 礼堂外人山人海,官商仕庶,不拘一格,阿古拉同几名手下,正在殿檐下赌博,大呼小叫,围观者甚众。 皓发如雪的姜承坐在案旁,在燕飞飞的坚持下,姜承以娘家长辈的身份,坐上了这个特殊的位子。 今天的钟行善当然不能再用黑纱遮面,一张疤痕密布的脸上,容光焕发,洋溢着喜庆与期盼。 钟行善站在阶前,一边心不在焉地与宾客寒暄,一边翘首远望,随着鼓乐声渐近,一顶鲜红的大轿,在簇拥下抬了过来。 丫鬟挑起轿帘,扶出新娘子,喜婆递上红绸,让她和钟行善各执一端。 进入大殿,引赞高声道: “新郎、新娘进香——” 两人分别接香。引赞又道: “跪,献香——” 姜承盯着燕飞飞,仿佛要透过盖头,看清后面那张绝世的容颜。就在钟行善将跪未跪之际,姜承忽一摆手,道: “且慢!” ===================== (5222,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相大白 正在一对新人打算拜高堂的时候,乔装成燕飞飞叔公的姜承出声喝止。 钟行善怔了一怔,礼堂内立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姜承身上。 钟行善问道:“叔公有话要说?” 姜承答道:“拜堂之前,俺有个提议,听说庄主画画得不错,既然是大喜日子,何不给俺们露一手,画一幅小两口的《神仙眷侣图》,添添喜气,又能让大家一饱眼福?” 娘家人在拜堂之时刁难新姑父,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众人都愣住了,只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个提议好呀,安庄主今天高兴,必不会让大家失望,对不对?” 毫无疑问,说话之人正是苏易烟。 钟行善干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况且我已封笔多年,还是算了吧。叔公若喜欢字画,临走时尽管到我库里去挑,要多少都行。” 姜承故意板起脸道:“我把这么漂亮的大侄女许配给你,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却不答应?” 燕飞飞盖头下的脸一片火红,暗气道:“又占我便宜,等这事过去了,非让你叫我十声姑奶奶不可!” 钟行善强忍怒气,看向引赞,向他求助。 引赞干咳两声:“这个……还是等拜堂之后再说吧,莫误了吉时。” 姜承笑道:“我算过了,今天的十二个时辰都是吉时,误不了。” 钟行善终于忍无可忍,发火道:“叔公莫非有意刁难小婿?” 姜承道:“一幅画,对庄主而言不过一挥而就,何来刁难之说?” 燕飞飞在盖头下早已闷得发慌,趁机一把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道:“画就画嘛,推推搪搪的什么意思?惹恼了我叔公,你就找别人拜堂去!” 新娘子自行摘掉盖头,跟着一起胡闹,实在有悖于妇道纲常,安家亲属原本不便开口,这时也尽现怒容,大声指责起来。 钟行善看看燕飞飞,再看看姜承,又急又怒,质问道:“你……你们到底想怎样?” 姜承望着钟行善,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不会作画,说明你根本就不是钟行善!” 众人大哗,纷纷叫道:“这老家伙是来捣乱的,把他轰出去……” 钟行善嘴角剧烈地抽动几下,指着姜承道:“来……来人!请叔公去后面休息。” 几名护院冲进礼堂,想要将姜承拖走。 姜承趁护院街近,悄悄触动肋下的机关,袖子一拂,机甲衣激射出银针无数,几名护院接连被击中,扑倒在地。 姜承笑道:“别急着动手,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也不管众人是否同意,姜承自顾自地说道:“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哥哥是嫡出,精明强干,凭借出色的经营才能富甲一方;弟弟是庶出,生性顽劣,不学无术,只喜欢拈花惹草。” “哥哥一怒之下,将弟弟母子二人赶出家门。弟弟的亲娘过不惯苦日子,很快身染重病,因无钱医治撒手人寰。” “为了葬母,弟弟硬着头皮去找哥哥,乞求资助,岂料哥哥非但不给,还将弟弟打了出去。弟弟对哥哥的恨有多深,可想而知……” 钟行善嘶声叫道:“别说了,来人,给我来人!” 钟声在人群之中悲叹一声,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入进来,手舞青龙刀,直扑姜承,正是司空沧海。 姜承扯掉假须假发,在脸上抹了一把,叫声:“来得好!今天咱们就明刀明枪地较量一场。” 司空沧海挥出的大刀中途顿住,惊道:“是你?” 姜承从座椅上弹射而出,一手抓他刀杆,一手作势开枪。 司空沧海急忙转动青龙刀,从姜承手中滑脱,横着一抹。 姜承飘身离地,踩着刀头,踢击司空沧海面门。 苏易烟挤出人群,走到钟行善近前,道:“方才那个故事,我来替他讲完。” 人们的视线,又从打斗中转向这边。 苏易烟悠悠地说道: “弟弟带着刻骨的仇恨,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来到赤北城,红袖院前摆起小摊,时日不久,又应征到赤北官衙做了一名杂役。 “几年来,弟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直到有一天,机会来了,他接到一封信,立刻回到阔别五年之久的亭桥城。” “随后,哥哥一家四口死于黑山,弟弟凭借相貌、身材、声音都与哥哥相近,再自毁面容加以掩饰,凭着对自家情况了如指掌,遂摇身一变,瞒天过海地成了哥哥。” “但人与人的外表再相似,内里的某些东西却糊弄不来,比如才干,弟弟接手后,家业不断缩减,不知他有没有为当年不学无术而感到后悔?” “再比如,哥哥精通画艺,每年都有一部分时间用于写字作画,弟弟却只能以挂笔为由,掩盖这一破绽。” 钟行善的脸上一片死灰,如癫狂般嚎叫道:“不……那不是我,那个弟弟不是我……” 苏易烟冷笑一声:“不打自招!” 钟行善彻底蒙了,突然像条疯狗似的冲向苏易烟。 燕飞飞玉臂轻舒,擒住他胳膊,拉了回来,顺势抽出发间的金钗,抵住他喉咙,叱道:“不想死就别动!” 钟行善眸中仅存的一点光芒瞬间熄灭,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怨毒地瞪着燕飞飞。 苏易烟道:“钟积德,现在你可以把谋害哥哥的经过说出来了吧?十年前那封信是谁写给你的?还有,跟夏竹偷欢的人是谁?” “我……” 钟积德声音愈低,正要开口,却见一道寒光呼啸而至,从后面洞穿了他的身体,在他胸前,透出青龙刀的刀尖。 司空沧海这一分神,被姜承击中天灵盖,“啪”的一声,浆血齐流,扑地而亡。 转眼两条人命,惊呼声中,人们纷纷后退,不知是害怕殃及己身,还是想尽快与钟积德划清界限。 姜承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叹了口气,瞥见阿古拉挤在殿门,正探头探脑地观望,便招了招手:“捕头大人!” 阿古拉缩缩脖子,忙不迭地道: “他们造的孽,可与我无关。自从做了捕头,我就没再作恶了。” 姜承笑道:“你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阿古拉点头道:“明白,明白!钟积德杀了钟行善一家四口,然后冒充钟行善,直到今天才现出原形,好汉英明神武,嘿嘿。” 姜承道:“那还不带尸体回衙门去?这份功劳就让给你了。” 阿古拉一愕之后,哈哈大笑:“多谢。” 说着,阿古拉招呼手下,抬着钟积德、司空沧海的尸体,回衙门去了。 苏易烟安抚几句后,将众人尽数遣散,向姜承道:“司空沧海不顾自身安危,突然杀死钟积德,你有什么看法?” 姜承笑道:“我们去问夏竹。”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夏竹伫立窗前,望着远处的花堂,神情一片呆滞,苏易烟三人到了她的后面,她竟也浑然不觉。 “阿拉坦仓、钟积德、司空沧海俱已伏诛,现在该你说一说了吧? 苏易烟望着她伶仃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姜承道:“那天我摸进阁楼,发现你和一个男人睡在床上,他不是钟积德,不是司空沧海,当然更不会是阿拉坦仓。” 夏竹的娇躯瑟瑟发抖,她突然失声而笑,十分凄厉。 笑着笑着,她冷冷说了一句:“你们永远休想知道他的名字!” 言毕,猛冲到开着的窗口,踊身一跃,像一朵乍离枝头的花,翩然凋落。三人冲到窗前,向楼下望了望,纷纷摇头叹息。 姜承犹不死心,在夏竹房中搜查起来,最后发现她的妆奁里面,锁着十几封信,纸张泛黄,已经陈年。 姜承简单看了看,却是一个署名为步登天的监生写给她的情书,字字句句,无不饱含深深的爱恋。 “终于找到步登天了!” 秋风肃肃,为这残败的季节又添一分悲凉。 平青云扑倒在夏竹的死尸上,点燃一摞纸钱。 四条人影出现在雨中,向这边走来,到得近前,阿古拉认出他们,“哎哟”一声道:“好汉,您来啦?” 平青云回头看一眼,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继续给夏竹烧纸。姜承将十几封信丢给他,道:“这个,也许比纸钱更能讨她欢心。” 平青云看也不看,淡淡地道:“你们到底是谁?” 姜承道:“姜小橙。” 平青云赞道:“厉害,难怪参宿之位原本要给你。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现在不妨让我也猜猜,这些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姜承剑眉一挑,示意他继续。 平青云道:“你从这些情书中了解到,十五年前,夏竹与一个叫步登天的书生邂逅并相爱。 那时的步登天十分落魄,夏竹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在他乡试落第后,倾尽积蓄,托钟行善打通关节,为他谋到一个贡生名额。 步登天入监不久,夏竹便嫁给了钟行善。听到这个消息,步登天痛不欲生,再没心思求学,夏竹只好把真相告诉他。 钟行善对夏竹觊觎已久,怎奈不开眼的夏竹,偏偏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多次拒绝了钟行善的美意。 当夏竹请钟行善帮忙时,他趁机要求夏竹嫁给他。为了心爱之人的前程,夏竹在泪水中答应了。” 姜承揶揄地道:“你说的这些,比情书中详细得多。” 平青云抬头,望一眼密织的雨丝,接着说道: “你去赤北官衙查看往年报送贡生的名单,却未能找到步登天这个名字,因为夏竹知道我想平步青云,又觉得步登天这个名字过于锋芒,故而让我改名平青云。” “但因为各城每年只有一个贡生名额,所以你一查便知,步登天就是平青云。” 姜承拊掌道:“半点儿不差!大概因为有着共同的仇人,因此你与钟积德交好。监生业满之后,通常被派往各城做城主,你却宁愿降两级,回老家桥亭,做了个小小的曹史。但你凭借自己的才能,得到阿拉坦仓的赏识,被一路提拔为城主。 这个时候,你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遂开始酝酿除掉钟行善,夺回所爱。你设计出一个非常巧妙的阴谋,网罗黑道高手司空沧海,写信召回钟积德……” 平青云打断他道: “不是网罗,当年司空沧海曾遭四大派追杀,昏倒在国子监后门外,碰巧被我遇上,将他藏了起来。从那以后,我们便有了过命的交情。” “当然,只靠他们两个还不够,我费尽唇舌,终于拉拢阿拉坦仓加入进来。我只说掳劫钟行善,索要三万两赎金给他买官,以便他更多更好地造福百姓,当他发现被我蒙骗时,已经骑虎难下。” “至于洪石,因为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有他作证,便会进一步减少怀疑。在我和阿拉坦仓的威逼利诱下,他只能乖乖就范,当然,他也不知道会闹出人命。” 平青云喘了口气,接着道: “洪石打了一辈子光棍,碰了一辈子尸体,好不容易娶来的老婆又跟别人跑了,他的性情难免愈来愈古怪,尤其过了五十岁,言行常常出人意料,整天疑神疑鬼。 “加上他嗜酒如命,经常烂醉如泥,为永绝后患,我决定将他除掉。那天夜里,我敲开他的门,司空沧海将他扼杀后,弃尸亭水湖。现在看来,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姜承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假冒洪石的外甥,偷偷查案的?” 平青云道:“很简单,你刚刚离开衙门,我便派人到你所说的黑山镇查看户籍,并无程小江其人。所以我觉察到不妥,让司空沧海夜里盗出尸体,毁尸灭迹。第二天又让阿古拉以帮忙为名,找借口抓你。” 阿古拉连连摆手道:“我只是奉命而行,你们的事,我可从未参与。” “别担心,今天这份功劳也是你的。” 姜承笑道,又转向平青云: “你的计划十分圆满,钟行善一家四口全部被杀,钟积德成了钟行善,掌管钟灵山庄。钟积德假意冷落夏竹,令她独居有密道的那幢阁楼,并将此设为禁地。 如此一来,你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夜夜从密道进入阁楼,与夏竹欢会。那天睡在夏竹床上的人正是你,次日一早,你由密道离开时,发现被我碰掉的壁画,顿生警觉,急忙让司空沧海查出此人。” 平青云叹道:“纵然我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败给了你。我想问问,你又是如何注意起十年前这桩旧案的?” 姜承道:“在司空沧海盗尸之前,我已检查过尸体,推测出洪石是被扼杀后丢进清水湖的。我看了洪石生前的笔记,其中缺了一页,根据前后两页的时间,我判断那页记录应是十年之前某件案子,于是夜入官衙,查看旧案卷宗,发现了这起凶案。” 平青云长叹一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都怪我当时太急躁,翻到这页立刻撕下来烧了,倘若我把整本记录全部毁掉,黑山血案便会被永远遗忘在府库内,日渐蒙尘。” 说着,平青云目光一凛:“只可惜你找到我又如何?你打得过我吗?” ===================== (4423,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败俱伤 姜承不屑道:“异种真气无法融合,星陨谷根本没有再造星宿的能力,你若真的无所畏惧,早就出手伤我,又何必躲躲藏藏?” 平青云站起身来:“不错,但即便如此,我也有不弱于星官的实力,而你根本不懂武艺,又能奈我如何?” 姜承道:“你看看夏竹。” 夏竹早就被下了毒,而平青云和她同床时,也中了毒。 此刻,泛起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灵堂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个时候,平青云竟然露出一抹笑容,伸手触摸着夏竹死尸,柔声道:“我们做了十年的露水夫妻,即便见不得光,我也知足了。你已不在,我本就生无所恋,用不了多久,我们又能相会于地下,继续我们的快乐了。” 苏易烟长叹一声:“你只贪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却忘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用四条人命,换来自己十年的快乐时光,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吗?” “爱本无悔。” 平青云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知是对苏易烟的回答,还是留给这个世界的遗言。 很快,大火迅速把两人变成了一团火球。 大火呼呼地烧了三个时辰,太阳出来的时候,钟灵山庄在大火中已经化为了灰烬,被夷为一片焦土。 没有了仇恨、厮杀,一起都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善与恶,正与邪,世上的有些人和事,即使盖了棺也不一定能妄下定论。 望着火海与废墟,三人唏嘘不已,燕飞飞终于忍不住,望向姜承问道:“你们俩究竟是干什么的?” 姜承和苏易烟相视而笑:“我们两个就是吃饱了没事做,管管闲事,把隐藏在人间的罪恶揪出来,给以相应的惩罚而已。” 苏易烟笑道:“怎么,有没有兴趣加入?” 燕飞飞摇头道:“还不如做贼轻松,又无利可图,我才不干。” 姜承故意叹道:“人各有志,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咱们就此别过。” 燕飞飞连连顿足,气道:“你就不能盛情相邀吗?” 说完,燕飞飞飞快地追上去,挥舞粉拳,打在姜承背上:“替我取个东西,当作加入了报酬呗。” 姜承好奇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燕飞飞也不客气:“白玉美人,涟萍城铁茂枫的白玉美人” 姜承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惧怕铁茂枫这个人尽皆知的恶人,只是惊叹燕飞飞一个小女贼胃口竟然如此之大,打起了价值连城的白玉美人的注意。 姜承心想燕飞飞绝不简单,于是答应道:“好。” 这几天,姜承想起妹妹吸收内力后的事情,他将平青云家中的九霄环佩全部翻出,一一吸尽,果然体内的玄力增加了不少。 几天之后,铁茂枫刚张罗完五十大寿,此刻夜色似漆,宾客散尽,他酒足饭饱地回到房中休息,很快就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庭院中有秋虫鸣叫,有护院低语,突然有惊呼声刺破静谧:“不好了!失火了!快救火啊!” 庭院中一阵大乱,混乱随着火光和人声蔓延至整个铁掌帮,又有人疾呼:“有贼人在厢房放火,快来帮忙,抓住贼人帮主有重赏。” 火是姜承放的,话也是姜承喊的,等到看守珍宝阁的守卫少了许多之后,姜承轻轻松松地解决掉剩下几个人,挺直腰板走近了珍宝阁。 不一会,姜承找到了放在檀香木锦盒里的白玉美人,只是刚要出门,就遭到一把七尺长刀疾电般的攻击。 姜承后退闪避,抬头一看,持刀者是一个恶犬般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名叫高人戚,是铁掌帮的副帮主,因为是带艺入帮,故而使刀不使掌。 好在屋内空间狭窄,大开大阖的长刀施展不开,姜承猫腰躲开刀锋,顺手拿起一只云龙纹荷叶盖罐,向墙角的青花白玉瓷瓶砸去。 高人戚略微一迟疑,扑身接住荷叶盖罐,白玉美人丢了可以再追回来,但另外两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同时打碎,铁茂枫一定不会满意。 姜承趁机溜出了珍宝阁,但整个铁掌帮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四处都是持灯点火的弟子。 姜承俯身蹿进右手边的一进小院,顺着花坛慢慢匍匐寻找藏身之处,灯火越来也多、暗影越来越少,眼见着就要暴露行踪。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扇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姜承已走投无路,想也没想就翻身钻了进去,这扇窗户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姜承刚躲进房间,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乱想,有人轻轻敲门:“夫人,请开门!有贼人潜入了帮中,请注意安全!” 姜承伸手去摸别在腰后的火枪,刚摸到枪柄又缩了回来,只听见几声软绵绵的哈欠,屋子里有个女人赖洋洋地说道:“我没事,已经更衣睡下了。” 屋外,长刀拖地的呲呲声逐渐走远,姜承悬在胸口的石头放了下来,轻声谢过屋内的女人之后,姜承趁着空当溜出了铁掌帮。 回到客栈中,姜承诧异地看着燕飞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没有想到,燕飞飞这个贪财如命的女贼,居然不要他辛辛苦苦偷到手的白玉美人,愤怒道:“你在戏耍我?” “没有!没有!” 燕飞飞连连罢手,面带歉意道:“明天会有人在迎薰阁等你,到时候会你自会明白真相!” 第二天,迎薰阁,晨风中隐隐有歌声传来:“避暑人归自冷泉。无边云锦晚凉天。爱渠阵阵香风人。行过高桥方买船。” 姜承负手站在阁楼上,静静等待燕飞飞所说的人。 一个阿卑族打扮的女人,从山峰后的一株古柏上施展轻功而来。这个女人身材修长,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脸部的轮廊明显,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动着海水般的碧光,显得冷酷而聪明。 姜承心头一惊,旋即目光似刀:“乌日娜!?燕飞飞是你何人?” 乌日娜道:“姜少傅,我们又见面了,燕飞飞是我的贴身婢女。” 姜承冷声道:“我已经不是南朝少傅,朝廷之事与我无关。” 乌日娜说:“如果事关星陨谷呢?飞飞是我派去刺杀参水猿的,没想到意外与你相遇。” 铁茂枫表面上是铁掌帮帮主,实际上是阿卑朝廷的鹰爪,且近几年的势力越来越大,他和青狼旗左掌旗使十方星火勾结起来之后,更是有恃无恐,甚至企图染指官场。 老奸巨猾的铁茂枫把十方星火每次接受贿赂的时间、地点、数目详细地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消息传到蒙日城,阿卑狼主让乌日娜微服私访,调查掌握十方星火和铁茂枫勾结的证据,进而拿他问罪,现在这本账册已经在乌日娜的手中了。 乌日娜道:“尽管细作已告知我放账册的具体位置,但铁茂枫手下看守严密,我无从下手。好在账册和铁茂枫的珠宝玉器是分开放的,所以我让燕飞飞出面请你去偷白玉美人,我好乘机偷账册。” 姜承道:“我想不明白,铁茂枫的老婆为什么会救我?” 乌日娜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此外,根据情况,十方星火和昴日鸡勾结,可是我却一直找不到昴日鸡的下落。” 姜承道:“翻翻账目,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姜承接过乌日娜递过的账册,慢慢打开,果然没错,账册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十方星火所有的受贿记录,是一册给十方星火定罪的铁证! 乌日娜凑过来共同翻看账册,册页上记载了十方星火一到涟萍城就开始受贿,每笔都在三千两白银以上,真叫乌日娜和姜承触目惊心。 可是没有翻看几页,两人身子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乌日娜醒来的时候,全身一阵疼痛,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自己手足都被黑色的手铐脚镣牢牢地锁着,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远处有一个大水池,冒着丝丝的热气,四面富丽堂皇,但却处处透出一种诡异。 铁茂枫望着她大笑:“没想到吧,我们的乌日娜公主!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你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本册子是用奇药泡制过的,如果不在我这个特制的屋子里打开,里面的毒药就会散发出来,人吸了会立刻昏迷!” 说着,铁茂枫把账册又扔回桌子上,满意地看着蜷伏在自己脚下的乌日娜道:“好好考虑考虑,若是与星陨谷合作,以后整个朝廷都是你的,作一个女狼主也未尝不可?” 乌日娜嗤笑一声:“朝廷本来就是我的!” 姜承醒过来的时候也在一间囚室之中,四处戒备森严,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他只好叹口气,闭上眼睛思考对策。 很快,姜承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听说老爷抓到了一个飞盗,我想看看这个名满天下赤炎蛛。吆,就这个样子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姜承张眼看时,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正在望着他,这女人皱皱眉头,丢掉手中的手绢,用眼睛扫视他一下,就快步出去。 女人的声音很熟悉,姜承心头一颤,捡起那团丢在墙角的雪白的手绢,里面裹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其实只要有一根小铁丝,姜承就能打开手脚上的镣铐,更何况现在有了钥匙,不一会,姜承从只有半尺见方的小天窗钻了出去。 天色已经见晚,借着灯光,姜承很快就找到了上次进去的窗户,屋里飘着一股熟悉的香气,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你究竟是谁?” “我是……铁茂枫的夫人。” “那么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救我?” “我早就恨死他了!他仗着有钱有势、武功高强,把我抛在脑后去寻别的女人鬼混!我们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了!” “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姑娘,现在在哪里?” “在后面水阁!” 水阁之外,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十方星火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上午他刚大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足以让平常人家吃上一年的。 半个时辰之前,十方星火收到了涟萍城富商送来的一万两两白银,他的心情十分愉快,现在,他又接到了铁茂枫的礼物。 这是一份特殊的礼物,是一个女人,此刻正在山坡上的亭子中。 这个女人像是图画中的人,美得叫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铁茂枫知道,十方星火不但喜欢银子,更喜欢美人。 十方星火挥挥手,山坡后立刻转出一顶软轿,丽人慢慢上了轿子,轿子又慢慢抬进山坡下一座豪华的房子。 十方星火的眼睛已经在发光,他慢慢走进屋子,那个丽人早已浑身赤裸,他的衣服立刻无声无息地跌落。 十方星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伸伸懒腰,望望蓝天,心情格外愉快。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女贼燕飞飞?” 这个人立刻说:“不错,就是我!” 十方星火大笑:“我是官家之人,而你是个黑道大盗,来见我,是不是有些讽刺意味?” 燕飞飞道:“的确如此。不过,如果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些什么,那么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再有什么讽刺意味!” 十方星火意外地道:“关于我?” 燕飞飞道:“倘若不是关于你的某些情况,我也不会来了!” 十方星火道:“你告诉我关于我的某些情况,到底想得到什么?” 燕飞飞道:“你说了,我是个贼。但铁茂枫却是一个更大的贼,他曾经轻薄于我。我恨他!想让他完蛋!” 十方星火道:“那么,你可以说了!” 燕飞飞说了两句话以后,就飞身走了,她的轻身功夫,绝不会输给当今武林中轻功最好的几个人。 与此同时,铁茂枫坐在水阁宽大的太师椅上,品着新茶,心情十分愉快。 他伸手在墙上按了个开关,只见黑漆漆的墙面忽然弹开了个抽屉,他拿出了一本密封的册子,对乌日娜说:“看看吧!这就是上次你从这里偷走的东西。想不到吧?我还把它放在这里!” 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帮众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说:“十方星火,带……带着大批狼兵,闯……闯了进来了……” 铁茂枫赶紧吩咐这个帮众留下处理水阁的事情,自己迎了出来。 十方星火铁青着脸说:“铁帮主,不好意思,有人举报你劫持了乌日娜公主,私自拘禁。我作为掌旗使,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请你去一趟。” 铁茂枫道:“十方大人,我一向只做正经生意,怎么会劫持什么良家妇女了,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十方星火道:“对不起,职责所系,我们要对贵帮进行搜查。” 眼见狼兵去搜查,客厅里没什么人了,铁茂枫恶狠狠说: “十方星火,吃着我的,拿着我的,今天却来倒打一耙!” 十方星火冷哼一声,说道: “不错,铁帮主一向对我不错,给我钱花,给我美女玩,我很知足。不过我今天想问问,我没为铁帮主做什么值得宣扬的事,铁帮主为什么要为我造册记功?” 铁茂枫怎么也没有想到,十方星火居然也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账册了! 十方星火在笑,牙齿却咬得咯咯响,江湖上都知道如果他咬牙的话,就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铁茂枫不禁感到有些心惊。 搜查到水阁的时候,这里依旧温馨,池水也依旧清澈,热气依旧氤氲。 可是清澈的池水中,却漂着一具尸体,铁茂枫留下转移罪证的手下现在像一只漂在池塘里的死青蛙,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 顺着铁茂枫惊诧的目光,十方星火发现了一件东西,一件对他和铁茂枫来说,都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当然是一本账册! 谁都想过去把账册抢过来,但是十方星火没有动,铁茂枫也没有动。 现在虽是大白天,可是水阁令人觉得仿佛地狱一般阴森森的,有一点不能否认,这里的确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铁茂枫面对着十方星火,两人虽然未交兵,却已交手了,这不动之战,远比动还要难。 一动就会有空门出现,有空门出现,就会给对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往往是你死亡的机会。 所以动是千变万化的,不动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比两方的耐力、定力和持久力。 在这种绝对静与无动的时候,忽然有了动的气息。 不是铁茂枫在动,更不是十方星火在动,动的是十方星火背后劈来的一把刀。 照理说,这一刀十方星火一定可以闪得开,可是只要十方星火一动,就绝对无法逃过铁茂枫的致命一击。 十方星火这一生中如果有对死亡感到恐惧,那么一定是现在。 这一刀无疑已是死亡的一刀了,十方星火孤注一掷闪避的时候,他已感觉到铁茂枫冰冷的一刀,从他的前胸刺入心脏,他看到铁茂枫脸上漾起的笑容是那么得意。 只是铁茂枫脸上满意的笑容只有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 (5076,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阁对峙 铁茂枫不敢相信,高人戚的长刀在劈空十方星火躲之后,竟然并没有入鞘,而是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正当十方星火和铁茂枫在水阁对峙的时候,乌日娜被姜承救出,带到了铁夫人的房间,乌日娜俯在姜承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上,却倍感安全。 铁夫人匆匆推门进来: “不知怎么回事,本来十方星火带人来搜查,铁茂枫也没阻拦,可刚才两人突然反目,帮众们先动了手,狼兵也就还击了。” 姜承嘴角上扬,他知道自己特意留在水阁的账册起了作用。 过了一会,姜承返回水阁之中,十方星火和铁茂枫已经双双倒在血泊中了,两人的身上全是鲜血,最后谁也没有拿到那本账册。 姜承俯身去拿那本账册,十方星火虽然死了,但昴日鸡还没有找到,这本账册还有用。 但姜承的手刚碰到册子,却忽然不动了,一股杀气从后面直逼过来,他连忙把手中的账册向后一丢,接着狸猫般向前蹿了出去。 姜承以为自己的动作够快,可是后面嗖的一声,敌人的长刀紧跟了过来,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是谁。 姜承顺手举起一旁的太师椅,架住劈砍而下的刀锋,转过身一看,果然是那把熟悉的长刀,高人戚。 突然,旁边又劈来一刀,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 “我也陪你玩玩!” 姜承倏地转身: “你?原来你也……” 铁茂枫的夫人一手牵着乌日娜,一手提刀说: “不错,是我!我叫邓红杏,明里是铁茂枫夫人,实则我和高人戚早已成为一家。我们要合力杀掉你!” 姜承说: “怪不得你两次救我,原来想利用我!” 高人戚道: “我本是铁茂枫的副帮主,早已接管了他的夫人,现在还要接管他的帮会和财富!” 姜承道: “你们的算盘打得不错,十方星火和铁茂枫火并,而你们除掉了赤炎蛛姜承和阿卑公主,江湖上人一定特别尊敬你们,谁还会怀疑你们呢!” 姜承这么说,高人戚和铁夫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等得好辛苦!” 笑容还未消失,高人戚和邓红杏的手已经在动,燕子双飞,双刀合璧,浑如一体,没有丝毫破绽,向姜承攻击过来。 自从这二人合谋以来,为了对付铁茂枫,这一招早已共同练过不下万次,他们相信,这一次绝不会失手! 邓红杏怎么也想不到,被她点了穴道的乌日娜这时候突然身子跃起,双袖齐飞,袖中射出一道红线,缠在邓红杏的脖子上,她立时眼睛突出,嘴唇青紫,倒在地上。 这正是姜小橙的蛛丝发射器! 乌日娜在四绝灵宫之时,专门挑选了轻功和移穴换位的功夫,这时候正好帮了姜承。 同一时间,姜承也出手了,九霄枪的厉啸,像一道惊雷滚过天际,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高人戚的胸膛上突然多了一个窟窿,就像是彗星穿过。。 又听见砰砰两声响,旋即亮如匹练般的真气弹忽然消失不见,高人戚开花的脑袋却已经滴下了一滴血,然后第二滴,第三滴……涓涓细流 铁掌帮众还在络绎不绝冲进来,姜承叱呵一声,袖中又射出几股蛛丝,缠在为首几名帮众的脖子上,几人又眼睛突出倒在地上。 余下的帮众挡不住姜承的攻势,很快被解决了一半,余下的抱头鼠窜而去。 过了一会燕飞飞赶了过来。 姜承道:“十方星火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乖乖地去搜水阁?” 燕飞飞说:“我只是把账册的事透露给了他一点点。” 姜承道:“可是,他这么跟铁茂枫翻脸,不怕搜不到么?” 燕飞飞道:“我也没再多说什么啊,只是把水阁里秘密抽屉的事情告诉他了一点点。那是铁茂枫第一次藏账册的地方,他一向自以为聪明,一定认为别人觉得盗过一次的地方,他不会再藏东西了,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会继续把账册藏在那里。” 姜承跷起拇指:“你真是高明!” 乌日娜道:“姜小哥智勇双全,在江湖上飘荡实在可惜!不妨随我回去,鼎力举荐,以后可在阿卑狼主驾下效力,相信一定会封妻荫子!不知意下如何?” 姜承道:“没有兴趣” 乌日娜愣了一下,又诡秘地笑了,从账本上勾了一个名字: “这个有兴趣吗?” 姜承轻声念道: “狄浩阑。” 第二天,姜承便和苏易烟一道,向北疾驰,前往鸣剑山庄。 两人在翻越东行山脉的时候,遇见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万里寻芳,艾百朴。 美人和美酒,是艾百朴最爱的两样东西。 艾百朴的酒量不错,纵然不能千杯不醉,但也可干上百杯,艾百朴在做采花的勾当时,必然带上一瓶美酒,他不但自己喝,而且还要强迫即将被他奸污的女子喝上两口。 说来也怪,那些被艾百朴强迫喝了酒的女子,原本也冰清玉洁抱着一死的决心,但酒一下肚,竟然变得风情万种放荡不羁,主动向艾百朴投怀送抱。 据传是艾百朴的酒中,下了他独门秘方“激情合欢散”,酒一入肚,她们便迷失了本性,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欲望。 艾百朴作为一个成功的采花大盗,武功虽然不高,但轻功超凡脱俗,江湖上传言,他可能是世上身法最快的人。 至于是艾百朴的轻功快,还是姜承的枪快?答案在今晚揭晓。 白虎山脉的山道上,姜承不仅遇上了艾百朴,还遇上一名绝色美少妇,而且两人竟然同路,姜承自然不会让她遭了艾百朴的毒手。 采花大盗是江湖上令人痛恨的角色,所以姜承决定今晚将艾百朴除去,可怜艾百朴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居然没有觉察到姜承的虎视眈眈,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山野小店,简陋却没得选,绝色少妇就在此投宿,姜承当然也在此开房,艾百朴却没有开房住宿,因为他知道,今晚绝色少妇开的房就是他的房,她睡的床就是他的床。 天公作美,今晚的月色很好,艾百朴最喜欢这样的夜色,月至中天,艾百朴干了一坛女儿红酒,旋即放下酒坛,身子一闪,人已经从窗口飞进绝色少妇的房中。 房里灯光朦胧,绝色少妇已经熟睡,灯光映照着床上的娇躯,艾百朴只觉热血沸腾,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红润的小嘴上一吻。 美少妇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的艾百朴,不禁花容失色,惊恐万状地问: “你……你是什么人?你……你想干什么?” 艾百朴说: “在下万里寻芳艾百朴。如此良夜,美人岂可独眠?在下带美酒一壶,踏月而来,为的是与美人对饮一杯。” 美少妇也是江湖人,她对采花大盗艾百朴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当她想逃跑时,无奈已被艾百朴点了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得强作镇定: “我是志渝城鸣剑山庄庄主狄浩阑的三夫人莫彤,如果你敢对我不敬,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莫彤此言并非恐吓,因为鸣剑山庄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艾百朴知道这美少妇是狄浩阑的三夫人,他不但不畏惧,反而感到更加兴奋。 但见艾百朴取出酒壶,强灌莫彤一口酒,笑着说: “能与志渝城第一美人共度良宵,死而无憾。” 喝了酒的莫彤脸色透红,双眼湿润……艾百朴欲火焚身,正要扑上莫彤的身体,但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气袭人。 艾百朴反应极快,桌上的灯火一闪,他的人已经飞起,身子撞破屋顶逃之夭夭。 从窗口跃进袭击艾百朴的人正是姜承。艾百朴的身法快,姜承的枪法也快,虽然没有杀死艾百朴,但也让他挂了彩。 房里烛光昏暗,被酒催情的莫彤看着姜承,用娇媚入骨的声音说:“来呀!快抱住我……” 她衣裳半开,雪肌若隐若现。 姜承是个正常的男人,哪经得起这种要命的诱惑?他走到床前,但又停住了脚步,一指点了莫彤的昏睡穴,让她入梦去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 莫彤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躺在地上熟睡的姜承,不禁一呆。想起昨晚差点被艾百朴污辱的事,想起姜承的相救。 莫彤怀着感激之情看着姜承,不知是因为药力未过还是姜承长得英俊,她忍不住轻轻吻了姜承。 姜承醒了,他有点惊异地看着莫彤。 莫彤娇羞万分,脸色通红,低声说: “姜承,多谢你昨夜相救。” 姜承问: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姜承?” 莫彤含笑说:“赤炎蛛姜承名满江湖,是江湖女子的梦中情人,只可惜我已为人妇,否则……” 面对美人的表白,姜承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她。 两人拥吻起来,犹如干柴遇上烈火。 莫彤喘着气推开姜承,说: “姜承,我爱你,但现在不能和你……来日方长,我一定如你所愿,我有急事赶回志渝城鸣剑山庄。” 姜承无可奈何,只好送莫彤出门而去。 一个时辰后,姜承也走出客栈,往志渝城方向走去,他是去祝贺狄浩阑的五十大寿。 今天鸣剑山庄张灯结彩,大批的江湖名人已经到达,姜承也到了,有人对他笑脸相迎,也有人对他怒目相视,姜承才懒得理会那么多,他在宴席上与朋友痛饮起来。 赤炎蛛姜承确实名满江湖,庄主狄浩阑和二庄主杭士萧也过来向他敬酒。 狄浩阑身材魁梧,头发花白,肤色古铜,炯炯有神的双目不怒而威,而杭士萧三十有余,脸色白净,模样如饱读诗书的儒生。 酒宴到半夜才散,半醉的姜承在客房准备休息,忽然房门被轻轻拍响,他开门一看,门前站着一个小丫鬟,低声道: “姜承,三夫人有事相请。” 说完,小丫鬟她转身便行,姜承犹豫一下,跟着俏丫环去了。 刚进入莫彤的房子,莫彤便扑进姜承的怀里,姜承有点犹豫: “莫彤,这恐怕有点不妥。” 莫彤凑在他耳边,吹着气说: “怕什么?狄浩阑早就烂醉如泥回大夫人房里睡觉了。” 姜承闻着她身子散发的香气,突然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姜承再也不管自己此时置身于鸣剑山庄,他把莫彤抱上了床。 这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走了进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倒在了地上。 姜承急忙跳下床,看着倒地不起的人,不禁大惊失色,此人竟然是鸣剑山庄庄主狄浩阑!而且狄浩阑已经变成死人了。 狄浩阑临死时发出的惨叫声划破黑夜,二庄主杭士萧和众弟子挑灯而至。 ===================== (3619,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又如何 莫彤的房里,狄浩阑倒地身亡,莫彤衣衫不整坐床哭泣,姜承呆若木鸡,一看这情形,谁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杭士萧盯住姜承,问:“姜承,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承口张舌结说不出话来,狄浩阑的死让他倍感震惊。 狄浩阑的浑身上下满是赤红勒痕,颈脖上尤为明显,无血却已断喉,这样以缠丝杀人的手法,江湖上除了姜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姜承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在想狄浩阑到底被谁用缠丝所杀,可他的沉默不语却被人当作了默认。 在场之人都相信,一定是姜承酒后乱性,想要轻薄三夫人莫彤,结果却被狄浩阑撞破,狗急跳墙的姜承不得不杀狄浩阑灭口。 杭士萧走近床边,询问哭得肝肠寸断的莫彤: “嫂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彤怒视姜承,恨恨地说: “姜承今天在酒宴上已经用言语调戏我了,没想到今晚他竟然色胆包天,潜入房中欲轻薄于我,我大声呼救,老爷他闻声赶来,却因没有防备,被姜承偷袭至死。” 姜承百口莫辩,知道莫彤为自己布下了桃色陷阱,索性放弃反抗,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杭士萧封住姜承的穴道,绑在大院的旗杆之上,准备天亮之时把姜承所犯的罪行公之于众,然后割下他的头颅,为庄主狄浩阑报仇雪恨。 是夜,星月突然被黑云吞噬,接着金蛇乱舞,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电闪雷鸣,看守姜承的几个鸣剑山庄弟子无声倒下。 一道人影闪到姜承背后,刀刃映照出雷电,寒芒一闪: “姜承,拿命来!” 姜承微微一笑: “易烟,你舍得吗?” 雨过天晴,晨光落在鸣剑山庄的大院,旗杆下只剩一团断绳,姜承已经不翼而飞了。 江湖上的事如风云般变幻莫测,狄浩阑在五十大寿这夜被姜承杀了,原本一片喜庆红色的寿堂,转眼间变成了凄凉白色的灵堂。 姜承大难不死,所有人都以为他亡命天涯了,但姜承并没有离开鸣剑山庄,他摇身一变,易容成鸣剑山庄的一个下人。 灵堂中,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中盛着狄浩阑的尸体,夜深人静的时候,姜承偷偷地潜入了灵堂,想要查明真相。 就在姜承整备开棺验尸的时候,鸣剑山庄发生了火灾,转眼间变成一片火海,姜承只好逃出火场,眼睁睁地望着鸣剑山庄焚为废墟。 屹立江湖百年的鸣剑山庄,从此在江湖上除名,姜承不禁叹息: “这场离奇火灾显然是人为的,他们为何要毁灭鸣剑山庄?” 可惜狄浩阑的尸体已被火化,姜承再也查不出什么线索了…… 月上枝头,志渝城北,七曲岭,山匪头目邓三水正在与押寨夫人喝酒,忽然一个陌生人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押寨夫人身旁,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邓三水先惊后怒,一拍桌子喝道: “你是何人?竟敢只身闯入我山寨?” 这个人又喝了几杯酒,才呼口气说: “赤炎蛛姜承。邓寨主不要紧张,我是来帮你发财的。” 邓三水有些怀疑地看着姜承。 姜承就像在自己家中,毫不拘束地夹菜,边吃边说: “邓寨主,你知道鸣剑山庄的事吗?” 邓三水点点头,说: “当然知道,在狄浩阑五十大寿这晚,你不但奸……玩了他的三夫人,而且还杀了他,最后还一把火烧了鸣剑山庄。” 姜承哈哈一笑: “杭士萧带着鸣剑山庄的大批金银珠宝迁往丹棱城,明天要经过七曲山,我们去将鸣剑山庄的余孽洗劫一空。” 邓三水也大笑起来: “姜承你可真是心狠手辣,竟然想斩尽杀绝,我们这些山匪也自愧不如,只是杭士萧的武功高强,我们有把握吗?” 姜承站了起来,倏地拔刀,接着又把刀回鞘,动作一气呵成。 邓三水只觉一股寒气逼人,旋即看见有毛发飘飞,一摸下巴,触手光滑,他的胡子竟然被姜承一刀削干净了。 姜承脸带笑容: “邓寨主,你看我的刀法对付得了杭士萧吗?狄浩阑的武功比杭士萧还要高,还不是被我一刀杀了。” 邓三水点头如捣蒜,问道: “姜承,我们得手之后,如何分赃?” 姜承摇了摇头: “不用分赃,我杀狄浩阑、焚鸣剑山庄,只是为了一个用白玉雕成的子孙桶,其它的金银珠宝我不稀罕,都归你!” 邓三水大喜,两人击掌为盟。 残阳如血,山道崎岖,杭士萧一马当先,后面是鸣剑山庄的几十个弟子和六辆马车。 突然,杭士萧勒马驻足,朝着前方拦路的人马高喝: “来者何人?竟敢拦我去路?” 邓三水晃了晃手中的大刀: “我们是七曲山的土地爷,今儿要发财,你等快快束手就擒。” 杭士萧不屑道: “原来是瞎了狗眼的山匪!你们认得鸣剑山庄的杭士萧?识趣的就赶紧滚开。” 邓三水狂笑起来: “原来是鸣剑山庄的丧家之犬,庄主被杀,山庄被焚,你们还敢在爷爷的地盘乱吠?” 杭士萧怒极反笑: “一群不知死活的山匪,去阎王那叫嚣吧!” 但见杭士萧从马背上跃起,凌空拔剑,犹如一支脱弦怒箭,向邓三水激射而下。 邓三水大惊失色,这么凌厉的剑法他从未见过,顿觉自己必死无疑,悔不该打鸣剑山庄的注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过邓三水不但没有被杀死,而且还丝毫未损,因为他身后倏地飞出一个人,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迎向杭士萧,此人正是姜承。 刀剑相交,杭士萧只觉手掌有点发麻,姜承展开刀法,一刀快过一刀,砍得杭士萧毫无还手之力。 邓三水也一声令下,吩咐一帮兄弟围攻鸣剑山庄的弟子。 姜承砍出第二十刀的时候,封住了杭士萧的几处大穴,邓三水等人也把鸣剑山庄的弟子制服,只有一个轻功奇高的人侥幸逃脱。 众山匪围住战利品,姜承走向其中一驾马车,车上有一口方方正正的雕花木箱,他知道白玉子孙桶必然装在这个箱子里。 姜承略感兴奋,一刀削去锁头,掀开箱盖,但见光芒一闪,姜承已经按住胸口倒了下去。 箱子里没有白玉子孙桶,而是跃出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狄浩阑!他站在姜承前面,得意地大笑起来。 姜承脸上露出痛苦和疑惑的神色: “狄浩阑,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你的尸体还被大火给烧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狄浩阑嗤笑一声: “别装了,我知道假死骗不了你,本来我也不想杀你,但是你却咬住我不放,我只好把你杀了。” 姜承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晚在莫彤的房里,我已经知道死的人不是你。” 狄浩阑神色得意: “你从涟萍城赶来志渝城的时候,我已经安排人跟踪你,寻找机会就取你性命。那晚在彤儿房里,我替死鬼易容成我的模样,然后推进房里,接着发出一声惨叫,将埋伏在房外的杭士萧等人叫来,将你捉拿。” 姜承一笑: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了查案我只好将计就计,故意中了莫彤的美人计,让杭士萧把我捉住,。” 狄浩阑叹口气: “我没想到赤炎蛛姜承居然不是独行侠。” 姜承说: “狄浩阑,你劫走白玉子孙桶,又把鸣剑山庄给烧了,百年基业付之一炬,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不过我所做之事,并不是为了白玉子孙桶……” 狄浩阑冷冷一笑,拔出金刀,对着姜承砍下去: “姜承,你中了我的毒针很痛苦吧?我现在就替你解脱痛苦,你还有什么问题,去下面向阎王爷请教吧。” 姜承突然一跃而起,一指戳向狄浩阑的神阙穴。 狄浩阑的武功远在姜承之上,但他以为姜承中了他的暗器,一时大意,让姜承打了措手不及,穴道被封无法行动。 姜承扯开长袍,蜘蛛战衣上钉着一枚毒针: “三个月前,阿卑狼主派人带着白玉子孙桶出使南朝,结果中毒被人截杀。白玉子孙桶先是出现在铁掌帮,尔后被铁茂枫送到了鸣剑山庄,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狄浩阑叹了口气,却一言不发,姜承也赖得逼问,捆绑好狄浩阑之后,从另一个箱子中找到了白玉子孙桶。 七曲山匪窝大摆庆功宴,邓三水问道: “姜承,我们为什么不杀了狄浩阑一伙,这样岂不是高枕无忧?” 姜承自然不会向邓三水解释,只是说道: “刚才不是有一个人逃走吗?我们用狄浩阑当诱惑,把他们的同伙引来一网打尽,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邓三水恍然大悟。 接下来几天,姜承整日和一帮山匪喝酒赌钱,却时不时地想起万恨之,不禁黯然神伤。 这一天晚上,夜色如漆,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潜入山寨,出现在关押狄浩阑的大牢前,守门的山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掌拍晕了。 这黑衣人打开大牢铁门,走了进去。 大牢内一灯如豆,狄浩阑躺在地上睡觉,黑衣人上前扶起狄浩阑,低声道: “师叔,我来救你……” 黑衣人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扶起的不是狄浩阑,而是乔装成狄浩阑的姜承。 姜承点了黑衣人的穴道,扯下掩面黑巾: “你果然是万里寻芳艾百朴,在山野小店和莫彤唱双簧诱我上钩,想骗我到鸣剑山庄自投罗网,没想到送上门来的却是你吧?” 艾百朴冷笑一声: “捉到我又能怎么样?你别得意,你也逃不掉的!” 这时候邓三水跑进来,惊慌失措地说: “姜承,不好了,我们的山寨被狼兵包围了,而且带兵的竟然是青狼旗主斯钦巴日!” 姜承却一点也不奇怪: “我留在这里不走,等的就是青狼旗主。” 不一会,姜承和斯钦巴日这两个老对手,在山寨的大门前再次重逢了,两个隔着千军万马相望的人,终于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斯钦巴日并未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姜小橙: “你就是近来江湖上冒出了赤炎蛛?为何多管闲事?” 姜承冷声道: “问罪.” 斯钦巴日哈哈大笑: “何罪之有?” 姜承正色道: “青狼旗主本该驻守赤河西线,防范南朝反扑,却擅离职守,率军攻打七曲山小匪,置朝廷安危于不顾。” 斯钦巴日面不改色: “抗击外敌、消灭内患,都是本旗主职责所在。” 姜承吃笑一声 “旗主要消灭七曲山的山匪,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杀我姜承灭口。” 斯钦巴日微怒: “一派胡言。” 姜承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我从狄浩阑身上搜到的,你命令狄浩阑协助铁掌帮劫下白玉子孙桶。” “阿卑北境奴隶军起义,狼主欲将乌日娜公主嫁给南朝皇帝,议和止戈,于是吩咐能工巧匠打造白玉子孙桶,将公主的容貌雕刻其上,派使者出使南朝。” “但你命人截杀使者,夺下白玉子孙桶,刻意引发战火,实在用心险恶。” 斯钦巴日盛怒:“你知道真相又如何,你以为自己今天能够活着离开七曲山吗?” ===================== (3750,防吞记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深谷围杀 另一边,乌日娜带着一帮江湖豪侠,将与斯钦巴日同来七曲山的胃土雉围堵在了落雁峡。 落雁峡,又称云中石棺,自西向东,宽不足三丈,纵深十余里,狭窄的山谷犹如巨斧劈开的裂缝,两边的绝壁连大雁都难飞越,尽头却是一道千仞断崖,仿似阴森的屏风横阻当面! 胃土雉作为七宿之一,星陨谷之外本无敌手,但正是因为无敌太久,已然忘却有祸莫大于轻敌。 这一次为了挑拨南北朝廷再起战端,胃土雉力求瞒天过海演得真切,火烧鸣剑山庄不留一物,当然这里面也有姜承的功劳。 长期无敌的胃土雉忘记了危险,赤手空拳就与斯钦巴日来到了七曲山,身边没有傀儡,手中没有九霄环佩,护驾的星官也埋葬在了山寨之中。 离开了傀儡,以尸傀术见长的胃土雉实力大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论单打独斗,他倒也不惧怕何人,可惜猛虎难敌群狼,又有一班火枪兵蠢蠢欲动,胃土雉不免觉得有些棘手。 此刻,胃土稚望见落雁峡山谷尽头的断崖,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一些冷汗,但他回头瞥了一眼,嘴角上又挂起了诡异的笑容。 胃土稚左手牵着一股长长的缰绳,牵拉着几十匹驮马,马车上不仅装着各种货物,还捆绑着九个姿色不错的女人。 这是胃土稚在山脚劫持的一支商队,以及随行的歌舞艺伎,他本想用商队的财物重建鸣剑山庄,没想到却被乌日娜引诱到了落雁峡这个死胡同。 胃土稚已经作出了最坏的打算,与各路豪侠在此处长期的相持下去,只要再过几个月,七星宿聚会的时候,自然会发现他不见了踪影,很快就会找到落雁峡中搭救他。あ < 以乌日娜为首的各路高手,陆陆续续已有上百人汇聚在落雁峡,当中不乏性情暴烈者,吵闹着要冲上去围攻胃土稚,但都被乌日娜挡了下来。 众人心知肚明,若是谁侥幸在乱战之中,成为了击杀胃土稚的那个幸运儿,那就真算得上是扬名立万了。 乌日娜劝说道: “倘若与胃土雉单打独斗,在场之人恐怕还没有哪一位能胜得过他,但如果群起而攻之,胃土雉必定要用那几个女子作人肉盾牌,我们以侠义自居,万不能伤及无辜。” 言罢,乌日娜坐在一块青石上,将目光投向峡谷尽头。 不少人都在问: “我们要等到何时才能动手?” 乌日娜胸有成竹地回答: “只要等来赤炎蛛姜承,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众人心中有数,赤炎蛛姜承,七十二股蛛丝名扬四海,一把大刀威震武林,短短几个月就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如果他能够及时赶来,胃土雉的末日也就到了。 胃土雉有恃无恐,但见他把几十驾马车首尾相连,在峡谷内设置了一道防线,又逼迫那九个女子为他扯起一顶帐篷,在帐口摆满酒肉吃喝。 “诸位都看见了吧?虽然我濒临险境,怎奈造化不浅、艳星高照,这马车上的物资应有尽有,足够和你们这些穷酸之人耗上半年光景!况且,我还有九个美人相陪,真可谓作鬼也风流呀……” 胃土雉频出狂言狂语,举杯畅饮,刻意让牙齿撞击出响亮的咀嚼声,刺激那群只有馒头啃的江湖侠士。 夜晚降临,胃土雉又燃起一堆篝火,抓了个女人坐在他膝上,一边恣意戏弄,一边指使其余的女子们为他弹琴唱曲、跳舞作乐。 起初,各路豪侠还对乌日娜言听计从,可数日之后,众人随身携带的干粮都吃光了,有人再次出声发难: “姜承迟迟不见踪影,胃土稚终日饮酒狂欢,我们则是饥肠辘辘,你还是早拿主意,总不能奢望胃土稚吃饱了撑死吧?不如趁大家尚有些力气,一并冲上去,杀个痛快!” 乌日娜耐心解释道: “硬拼凶多吉少,我不赞成。姜承从不食言,他一定会赶到落雁峡。至于大家的吃喝,我可以派手下的狼兵去山外解决。” 狼兵领命而去,跑了大半日的路程,因荒山野岭人烟稀少,带回来的只有些糠窝窝和酸涩的山果,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侠们实在难以下咽。 这时,醉生梦死的胃土雉忽然在帐篷里喊叫道: “各位江湖上的朋友,生死自有天注定,这几日也苦了你们啦,在动手拼杀之前,各位是否愿与本宿分一杯羹呀?” 不等得到回音,胃土雉便打发一个女子绕过马车,将满满一大托盘酒肉放在了空地上。 号称“蓟北双雄”的一对孪生兄弟,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乌日娜展开双臂拦阻: “且慢,你们难道不晓得那胃土稚的蛇蝎心肠吗?” “蓟北双雄”哼了一声,拨开乌日娜的手臂,走到托盘旁,盘腿坐下,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同时嘴里还嚷嚷道: “胃土稚,这顿小吃先记在账上,等我们兄弟酒足饭饱,再去摘你的脑袋。” 看着孪生兄弟大吃大喝,又有“雁荡三只虎”挪动了脚步。 乌日娜依旧展开双臂拦挡,“雁荡三只虎”讥讽道: “你就别多操心啦。有坐享其成的表率,也就有舍命求死的英雄。” 三个人说完大话,硬是走向前去,还没走到托盘旁,却见“蓟北双雄”仰身翻倒在地,口鼻喷血,抽搐而死! 众人惊呼: “果然还是上当了……” 对面传来胃土雉的奸笑: “哈哈哈,不费吹灰之力,先干掉两个贪嘴货。雁荡三只虎,你们三个既走上前来,那就接着吃吧。” “雁荡三只虎”已无退路,恼羞成怒之下,拔出大刀高声叫骂,纵身跃过拦路的马车,居高临下直逼胃土雉。 果不其然,胃土雉披着黑袍背身坐在帐口,好像是在蔑视他们。 “雁荡三只虎”的老大抢先出手,用了十成的气力猛劈一刀,但黑袍内却裹的是两条毡毯,噗嚓一声,毡毯破碎。 未等老大收刀,从帐篷后面刷地掠过一道阴森的寒光,老大的胸前随即爆开一片血花,而那阴森的寒光未作丝毫停顿,顺势向左右凶狠地划出两道弧线…… 隔着拥挤的马车防线,乌日娜等人看不清帐那边的厮杀过程,不过豪侠们绝没料到,即便胃土稚没有尸傀助阵,大名鼎鼎的“雁荡三只虎”,居然在片刻之际,就如同被一只无形魔爪抛将回来,变成了雁荡三只猫,死猫。 三兄弟的胸前都多了个血窟窿,这番震慑,反倒把众人的火气勾起,他们大部分都与胃土雉有血仇,大伙刀剑出鞘,血气炽张! 乌日娜起身喊喝: “诸位怎么如此毛躁?在这落雁峡里,只有胃土稚一人该死,为何不听我的劝阻,白白为胃土稚殉葬?” 打头的豪侠竟用刀剑指着乌日娜斥责道: “你是阿卑公主,我们是江湖中人,为何要听你的吩咐?你带着狼兵却坐在石头上沉默不语,难不成是想坐收渔利?” 峡谷尽头的胃土雉听到了这边的争吵,越发地放浪形骸: “小娘子们,把琴曲的调门儿弹得高一点,本宿要看你们跳舞!” “老子可不会怜香惜玉,那几个不要脸的娼妇,岂能阻止杀死胃土稚的大事?” “公主,请你闪开,我们要动手啦!” 怒不可遏的豪侠们抡起刀剑向峡谷尽头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谷口的狼兵疾奔而来: “公主殿下,姜承赶到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惊雷般撼动了落雁峡。 一匹踏雪乌骓和一匹菊花青映入众人的视线,斜背着大刀的赤炎蛛姜承,与一位绝色佳人,风尘仆仆地飞奔而至。 乌日娜微微颔首,知道姜承已经将斯钦巴日击败。 姜承与苏易烟向众人抱拳行礼: “请各位朋友多多原谅,因路途遥远,我们耽搁得太久了。” 乌日娜迎上前去: “姜小哥,你来得正是时候。” 简短的寒暄之后,姜承的目光便停留在那五具尸体上了: “看大家的火暴气势,我敢断言,死去的这五位好汉,一定是没有听从道长的拦阻。” 英气勃发的姜承一眼就看出了死者的底细,更是直言不讳: “论武功修为,当今江湖上还找不出几个能单挑胃土雉的人,何必白白送死?” “是啊,我们都是没头苍蝇,就等着赤炎蛛来干掉胃土稚了。 “姜大侠,请你替我们诛杀恶贼吧。” 众人的话语里明显地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何时出手,我自有主张。” 姜承并不计较他们的话语,主动去收殓了尸体,乌日娜则吩咐狼兵将尸体驮出峡谷安葬。 姜承与乌日娜低声商议一番后,在驮马前的空地间来回走动,昂着头望向那边的帐篷,似乎在寻找一枪毙命的角度,但捱到夜幕降临,也没见他有开枪狙击的意思。 胃土雉在峡谷尽头又燃起了篝火,继续怂恿九个女子弹琴跳舞, 乌日娜端坐在青石上闭目沉思,宛若一尊雕像。 姜承与苏易烟靠在山崖睡下,两人共同裹着一件披风,毫不避讳那些七倒八歪的豪侠。 有几个守夜的汉子,不免悄声议论: “我们等了多日,好不容易把他盼来,怎么也没见他做出个决断的样子呢?” “他姜承顶着那么大的名号,却是个卿卿我我的多情公子,实在不可思议……” 次日清晨,姜承抖开披风站起身来,众人甚感惊讶,那个偎依在丈夫身边的大美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焦躁的豪侠们纷纷嘟囔: “我们全知道赤炎蛛轻功盖世,没想到他的女人更加厉害,眼看就要跟胃土雉拼命了,直接跑了没影。” 姜承坦诚对答:“今日定要结果胃土雉的狗命,你们哪一个若想步苏易烟的后尘,请便就是了,用不着在此抱怨。” 言罢,姜承走到马车防线附近,向峡谷尽头上下张望,可还是没碰他那柄九黎枪刀。 乌日娜仍旧坐在青石上纹丝不动。 正午时分,胃土雉搂着两个女子躺在帐口,鼾声大作。 众豪侠的耐性彻底消磨光了,他们要不顾一切地与胃土雉死拼 猝然间,对面传来几声女子的惊叫,胃土雉翻身跃起,峡谷尽头的千仞断崖上唰啦啦出现一个矫健的人影,如飞天女神飘荡而下,那正是手攀绳索的苏易烟! 众豪侠瞠目结舌! 再看乌日娜,双目微睁,不动声色地将宝剑缓缓拔出鞘来。 姜承腾身一纵,站在了踏雪乌骓的鞍鞯上,谁也没看到他是怎样从背后取下了九黎枪刀的。 再看苏易烟,急速飞降,凌空倒挂,一手拉着绳索,一手挥动柳叶刀,借助悠荡悠荡的惯性向胃土雉劈砍下来。 岂料胃土雉并不躲闪,拔地而起,斜挑长剑与苏易烟接了一招,火星闪烁,其巨大的内力立刻震飞了苏易烟的柳叶刀。 这还不算完,胃土雉趁势用左手抓住了绳头的下端,身躯悬空的当儿,右手的长剑向苏易烟发出致命一击。 在这一刹那,九黎枪刀铮然作响。 当今江湖之上,凡是对姜承有所耳闻的人,没有一个不惧怕九黎枪刀的破空之声! 胃土雉也不例外,他及时收了剑锋,仓皇防范。 一枚真气弹呼啸着发射出去。 悠荡的绳索拖带着两个人的身影,恰好与真气弹形成一条直线。 半空中粲然绽放了一朵血花!有人中弹了,但不是星宿胃土雉,而是姜承的娇妻苏易烟! 天下第一神射手居然失手射中了心爱的娇妻,所有的豪侠都诧异地瞟着姜承,惟独乌日娜紧握宝剑目不转睛地盯着胃土雉。 仍在绳头上悠荡的胃土雉仰起头看得清清楚楚,真气弹射入了苏易烟的后背,喷溅的血液淋洒在他的脸上,他如同接受甘霖一样狂笑不止: “姜承,好个天下第一神射手,你现在亲手射杀了自己的女人,真乃天下奇闻!哈哈哈,本宿在此向你道谢啦……” 站在马鞍上的姜承刻不容缓,再次举枪。 苏易烟痛苦地呻吟着,虽还在竭力挣扎,终因气力不支撒手丢掉绳索,从高空跌落下去。 胃土雉闪身让过苏易烟,一边用左手缠紧绳索,一边用足尖登踩崖壁,以惊人的速度攀缘而上。 “胃土稚,休想逃脱!” 姜承二次扣下扳机,第二枚真气弹携带着一股火流,砰然切断了胃土雉手上的绳索。 眼看着胃土雉摔下崖壁,有几个豪侠禁不住喊起好来。 可大家正要前冲上去,忽见胃土雉将剑锋戮入崖壁的缝隙,扭曲着身躯借力弹跳,张开双手死死抓住垂挂在风中的绳头,随即发狂似的悠荡起来。 “胃土稚要跑,姜壮士,快开枪啊!” 众豪侠争相呐喊。 胃土雉每悠荡一次,就向高空蹿起数丈,同时他还要戏耍姜承:“天下第一神射手,你怎么不开枪啦?” 姜承再次举枪,对乌日娜朗声说道: “道长,空中那只猴子为了逃命已丢弃了长剑,我把他请回地面,你老人家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乌日娜点头笑道: “姜小哥言之有理。” 谈笑间,九黎枪刀铮然作响,第三枚真气弹破空而出…… 胃土雉做梦也想不到,在崖壁间悠忽不定的绳索“咯崩”一声被真气弹断为两截!他的身子登时失去依托,哀嚎着摔下高空。 静观良久的乌日娜像闪电般腾身跃向峡谷尽头。 众豪侠与姜承跨步紧跟。 胃土雉落地后仍想挣扎反抗,令他万分震惊的是,中弹落地的苏易烟却挺身站立在他面前,柳叶刀寒光一闪,砍断了他的一条腿。 随后赶到的乌日娜一剑刺穿了胃土雉的咽喉…… 姜承和苏易烟向乌日娜等人拱手说道:“胃土稚已死,余下的事就留给各位了,咱们后会有期。” 夫妻二人纵身上马,并辔奔向谷口。 众豪侠眼睁睁地看着插在苏易烟后背上的铁羽箭,大惑不解。 乌日娜指使狼兵拉起驮马,扶持着受尽凌辱的九个风尘女子,也踏上了归途。 原来,姜承与乌日娜共同商定了智杀胃土雉的计谋,但射在苏易烟后背上的那支铁羽箭,必然另有隐秘。 众豪侠一再询根问底,乌日娜沉吟半晌,叹息着说出了详情: “这是一招迫不得已的险棋,姜壮士射出的第一支铁羽箭,提前削去了箭头,而苏易烟的后背上则暗藏了个血囊。只有误伤苏易烟,才能诱使胃土稚丢掉长剑,用双手去抓半空的绳索。胃土稚若是长剑在手,我们还不知道要搭上多少性命?以姜承的千斤臂力,稍有疏忽,削去箭头的铁羽箭照样能伤及苏易烟的要害!艺高人胆大,请诸位仔细掂量吧。” 众豪侠想起那铁羽箭破空呼啸的刚烈力道,不由得暗自胆寒。 :。:m.x 第一百六十七章 蚍蜉撼树 诛杀胃土雉之后,姜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力安城,履行与乌日娜的约定,击退奴隶军,救出尤弈棋,诛杀觜火猴。 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但姜承已经逐一拟定好了计划,可是当姜承到达力安城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 素有北大仓之称的力安城,居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颗粒无收、饿殍满地,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背井离乡向南逃去。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别说以力安城为据点反攻奴隶军,恐怕过不了多久,力安城就会在奴隶军的践踏下,夷为一片废墟。 虽然力安城主哈尔巴拉开仓赈粮,还募集民间的存粮还救济百姓,但官府的存粮毕竟有限,来自民间的救济更是杯水车薪,无法应对灾情。 更让官府感到头疼的是,无良商人囤积居奇,导致更多食不果腹的百姓选择离家流亡,力安城要不了多久,就会沦为一座空城。 眼见着灾情无法控制,乌日娜当机立断,让姜承来处理此事。 姜承虽然不想再涉足政事,但看着四处殍殣枕路的惨状,他还是很快投入到了赈灾之中。 令众人咋舌的事,姜承既没有上奏朝廷紧急调拨国库的存粮,也没有加大筹款赈灾的力度,反倒是做起了一些不务正业的荒唐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剥削难民、大兴土木。 姜承召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难民,让他们翻修官衙、仓库、城墙,但是只支付极低的报酬,甚至几碗稀粥就给打发了。 这些难民已经走投无路,因此哪怕明明知道官府是在剥削自己,也心甘情愿的累死累活,毕竟累死总比饿死来得舒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富商,听说人工非常便宜,于是怀着占便宜的心态,纷纷雇佣廉价的劳动力,忙着修葺房屋、搭建仓库。 此外,姜承深知阿卑族喜好赛马,于是大张旗鼓地搞起了赛马比赛,不仅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还亲自下场驯化烈马良驹,把赛马比赛举办的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南边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来观赛。 在姜承的策划组织下,赛马比赛花样繁多、赛事不断,力安城中的赛马比赛从未间断过,四处涌来的看客熙熙攘攘,玩得十分尽兴。 难民被剥削,富人玩尽兴,姜承又召集那些故意囤积居奇的无良奸商,告诉他们灾年应该联手再次抬高粮食的价格,赚取更多的利润。 奸商们听了姜承的话,喜不自胜,因为只要姜承点头,就等同于官府默认涨价,奸商们经过商议,联合将粮食的价格涨了又涨,害得更多的百姓因为买不起粮食,最终沦为难民。 姜承收下奸商孝敬的粮食和银两,又雇佣了更多的难民修葺城墙。 没过几天,很多人都对姜承说三道四,咒骂他不顾百姓的死活,只顾整一些娱乐赛事取悦富人,而且在荒年大兴土木,还整日游山玩水。 最后,就连对姜承信任有加的乌日娜都看不下去了,找到姜承让他解释,为何不赈济难民,反倒是做一些劳民伤财的举动。 “难民太多,仅仅靠官府赈济,根本是杯水车薪。” 姜承告诉乌日娜,剥削难民、大兴土木并不是为了给官府节省开支,而是为了稳定流民,让他们有事可做、有饭可吃,不至于南逃流浪。 饥肠辘辘的难民都吃到了饭,得到了安置,饥荒缓解,就要创造更多赚钱的机会。 阿卑族好马,力安城毗邻古静草原,是举办赛马比赛的绝佳场所。 赛马得有良驹,驯马需要驯马人,这样就能使部分难民有事可做。 另外,在赛马的过程中,还需要雇人来参与比赛,如此又可以解决部分难民的生计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从南边专程赶来观看赛马的旅客,刺激了力安城的市场,让那些经营贸易、饮食的人赚取了更多利润,雇佣了更多的劳力。 而让奸商哄抬粮价,则是姜承这盘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奸商们想着趁火打劫,大发灾难财,因此将粮价炒作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 此时,周边没有受灾的地方听说力安城的粮价高昂,也想趁机大赚一笔,于是纷纷把粮食运到力安城来卖。 由此,力安城的粮食储备就会非常充足,甚至供大于求,奸商们为了早些脱手,只能降价销售,这样一来,粮食的价格不仅不会涨,反而会比之前还便宜。 乌日娜听后,明白了姜承的良苦用心,不仅给难民提供了生计,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还替官府分担了忧愁,不禁对姜承再添好感。 果不其然,十余天之后,大量的粮食运来了力安城,一时间粮食多如牛毛,姜承率先抛售官府的存粮,奸商们瞬间傻眼了。 货到地头死,从外地运来的粮食最先跟随姜承抛售,旋即就形成了连锁反应,粮价一路下跌,很快就恢复到了最初的水平。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稳定了力安城的军心民心,但不等姜小橙和乌日娜心喜,最大的问道就找上门来,奴隶军突破古静草原的最后一道防线,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旭日干,阿卑黄狼旗主,执掌帅印镇守边关,在姜承解决粮荒的这段时间,已经在力安城北布下防线。 这一天,旭日干一行四人骑马来到一处山丘之上,放眼望去,远处的战场上鏖战正酣,阿卑狼兵和奴隶军杀成一团。 渐渐地,阿卑狼兵越战越勇,奴隶军队现出颓势,尤其是一名年轻将领,手舞一把九黎枪刀,如同虎入羊群,纵横来去,势不可挡。 旭日干不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燕飞飞,说道: “姜承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堪称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为朝廷之柱石,德德玛你的眼光不错。” 燕飞飞面有得色,在马上昂首挺身: “我已经给姜承想好了阿卑名字,等我们完婚,就让他改名奥敦格日乐。” 军师哈尔巴拉和燕飞飞相交多年,两人青梅竹马、关系非比寻常,此刻也只能艳羡地笑道: “姜承勇冠三军,难怪飞飞看不上我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乌日娜一旁听着三人谈论,虽未说话,但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战场之上风云突变,远处尘烟滚滚,匈奴军援兵杀至,四个人见惯了这种阵仗,依然镇定自若,旭日干语气淡定地说: “看样子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哈尔巴拉胸有成竹道: “旗主放心,今天不管奴隶军来了多少人,都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哈尔巴拉话音未落,四周喊杀声震天,从两侧的山丘上杀出无数阿卑狼兵,与奴隶军队短兵相接,阿卑狼兵人数更多,士气也更旺,个个奋勇争先,誓要全歼敌人。 旭日干居高临下,静观战场变化,一开始表情从容,但渐渐地,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锁越紧: “奴隶军队使用的是什么阵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哈尔巴拉作为旭日干的得力臂助,不仅擅长谋略,更是精通阵法,什么鱼鳞阵、鹤翼阵、虎韬阵、方圆阵、冲轭阵……没有什么阵法是他不通晓的,但这次旭日干连问数遍,哈尔巴拉却毫无反应。 旭日干侧头看去,只见哈尔巴拉呆呆望着战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打击。 战场之上,奴隶军队列出一个奇怪阵型,主将位于阵型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设,机动兵力在外,结成若干游阵,向同一方向旋转,轮流攻击阿卑狼兵,形如一个转动的车轮。 当这个阵法运转开来,奴隶军队可以向阿卑狼兵一侧不断地施加压力,使其因疲惫而崩溃,而己方则因为轮流出击而得到补充和休整,得以迅速恢复战力。 在这种奇怪阵法的冲击之下,阿卑狼兵很快首尾难顾,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姜承浴血而战,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燕飞飞面现焦虑之色,一挥缰绳,掉转马头: “旗主,我要去救姜承。” 哈尔巴拉劝道: “飞飞,千军万马的战场,你一个人去,能济得了什么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燕飞飞置若罔闻,策马奔下高冈,还没等赶到战场,姜承已突围而出,夫妻二人来到高冈之上,姜承下马跌倒,悲呼一声: “没想到我居然会败在沙场之上……” 燕飞飞连忙把姜承扶起: “姜大哥,你平日里对阵法颇有研究,刚才又亲身经历了这一战阵,不知能否想出应对之策?” “现在还谈不上应对之策,我只能谈谈当时深陷阵中的感受” 姜承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我军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一刻不停地遭到奴隶军队的攻击,连喘口气都很难,明明我们兵力更占优势,却像是在以一当十,这个阵法太诡异了!” 姜承仍然心有余悸,这时候,乌日娜说话了: “这个阵法,很像传说中的车悬阵,相传是一位天外异人所创,但这个阵法失传已久,不想竟会复现于此,看来奴隶军中果然有星殒谷之人!” 旭日干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这个车悬阵无法可破?” 乌日娜沉默半晌,拉上姜承轻声道: “只能尽力一试。” 半个月之后,乌日娜和姜承从营帐中走出来,短短十几天工夫,两个人憔悴了很多,见到旭日干后,乌日娜一脸惭愧地说: “这阵法千变万化,繁复无比,我俩穷尽心力,也想不出破阵之法……” 旭日干胡须蓬乱,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抬脚就将帅案踹翻。 旭日干这个人忠君爱国,性格刚烈,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将士们对他极为拥戴,但人无完人,旭日干也有致命的缺点,他脾气过于暴躁,有时甚至刚愎自用,一旦轴劲上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这天一早,旭日干击鼓升帐,环顾众将说道: “破不了车悬阵,边关难守,江山难保,唯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险中求胜,姜承接令!” 姜承应声出列,旭日干拿起一支令箭: “我命你为主将,率领三千死士,组成锋矢阵,以强行突击之势,割裂敌人阵型,直取对方首脑!” 姜承迈步向前,刚要去接令箭,忽听帅帐中传出一声大喊: “且慢!” 旭日干令出如山,竟有人敢出声阻挡,难道是吃了熊心豹胆? 众将惊愕之余,纷纷循声看去,只见燕飞飞趋步出列: “旗主,我知道您现在心急如火,但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行事。锋矢阵以勇将为箭头,以死士为箭身,确为攻坚破阵之利器,但只能针对普通战阵,车悬阵精深奥妙,变化万千,绝不是锋矢阵所能攻破,贸然出击无异于送死,请旗主收回成命!” 旭日干勃然大怒: “马革裹尸是将士的至高荣耀,我阿卑狼兵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相信姜承也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燕飞飞针锋相对: “正因为咱们的将士都是不怕死的好男儿,才更应该珍惜他们的生命,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做无谓的牺牲!” 旭日干越发震怒,将帅案拍得山响,喝道: “破不了车悬阵,只能坐以待毙,为何不能冒险一试?你又怎知是必败之局?大敌当前,你竟敢乱我军心,该当何罪?” 说到这儿,旭日干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燕飞飞,说道: “我明白了,你并不是在担心那些兵卒的安危,而是害怕你的男人有去无回,对吗?” 燕飞飞脸蛋微微一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但他嘴上仍然不肯服输,梗着脖子说道: “是又如何?我夫妻为阿卑江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但我不愿意相公为了你的错误决策,白白送死,这有什么不对?” 旭日干几时受过这种顶撞?他气得整张脸都变了色,厉声喝道: “你夫妻二人胆敢公然违令,休怪我军法处置!” 哈尔巴拉眼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相劝,众将也纷纷劝解,可惜旭日干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而燕飞飞也像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主动低头。 僵持不下之际,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各位稍安勿躁,请先听我一言!” 说话的正是姜承,他向旭日干一抱拳,说道: “旗主,我代飞飞向你赔罪。大敌当前,不该估计儿女私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个人都难免犯这种错误,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飞飞计较。” 姜承向旭日干深施一礼,旭日干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姜承接过令箭,慨然说道: “旗主放心,姜承一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姜承走到燕飞飞跟前,二人呆呆对视,姜承突然拉着燕飞飞对拜三下: “此战不知吉凶如何,就当是拜堂了!” 姜承手持令箭,头也不回地走出帅帐,他挺直的背脊有种慷慨豪迈之气,内心却一片悲凉,他比谁都清楚,以三千孤军去破车悬阵,无疑是九死一生之局,生还的机会极其渺茫。 也难怪爱夫心切的燕飞飞会接受不了,竟然不顾一切地跟素来敬重的旗主当场反目。 姜承率领三千死士,直插奴隶军中,锋矢阵也确实威力无穷,像一条长着无数利爪的蜈蚣,将敌军杀得人仰马翻。 可惜这只是短暂的得势,车悬阵迅速运转起来,像一面剧烈旋转的蛛网,将这条蜈蚣困住,顷刻间搅得七零八落。 姜承杀红了眼,舞动九黎枪刀,挑落无数敌将,可惜这在千军万马之中,不过是蚍蜉撼树。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相生相克 凶奴王道: “但讲无妨!” 姜承说道: “我自幼钻研阵法,对各种阵法都了然于胸,唯有车悬阵之精深奥妙,让我叹为观止,我很想深入研习,日后与阿卑狼兵作战,也可全力以赴,不知可否?” 凶奴王点头说道: “你是我兴匈灭汉的得力干将,迟早要了解和使用这个阵法。此阵为国师所创,你今后就跟着他深入研习吧!” 这位国师是方外之人,只因难以摆脱红尘纷扰,被凶奴王重金礼聘而来。 国师性格古怪孤僻,和姜承却颇为投缘,对姜承在阵法上的天赋,也颇为欣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姜承很快掌握了车悬阵的要诀,在和阿卑狼兵的对决中连战连捷,凶奴王对他越发荣宠有加,将自己的义女夏木也下嫁给他。 虽然是父母之命,夏木却对姜承一见倾心,凶奴居于蛮荒之地,男子个个孔武有力,以蓄须为美,皆毛发旺盛,像姜承这种玉面郎君,简直是珍稀品种,也难怪夏木会对他爱得要死要活。 夏木下嫁之时,带来四名侍女,其他三名侍女,都对姜承恭恭敬敬,唯有一名叫盼归的侍女,对姜承冷若冰霜,目光中还藏着一丝敌意,让姜承颇为不解。 这天晚上,姜承满腹心事,在后园散步,突然听到有女子的哭声隐隐传来,他循声找去,只看见一个女子匆匆逃远,虽然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但从背影看分明就是那个叫盼归的侍女。 地上的青烟余烬之间,散落着一堆没烧完的纸钱,姜承若有所思:烧纸钱祭奠亲人是南朝习俗,难道盼归并不是阿卑人氏? 很快,姜承又打了一场胜仗,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后,一头倒在床上,很快鼾声大起。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身影如幽灵般走进来,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手中寒光一闪,猛地向前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姜承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刺客手腕,月光下看到了一双惊慌的眼睛,正是那个叫盼归的侍女! 盼归一咬牙,持刀往前捅,但她那点力气,哪能及得上姜承? 姜承一扭她手腕,盼归发出一声痛呼,匕首摔落到地上。 姜承冷冷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受谁指使要刺杀我?” 盼归恨恨地瞪视着姜承,咬牙切齿道: “你这叛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今天杀不了你,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盼归突然俯身捡起那把匕首,义无反顾地向自己的颈项割去,姜承见势不妙,飞扑上前,伸手打掉那把匕首。 盼归雪白的颈项上,已经被割出一条血痕,好在姜承出手及时,伤口不算太深。 姜承盯着盼归,说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南朝人,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跟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盼归恨恨说道: “我跟你没有私怨,只有国仇!我父母都是被奴隶军队杀死的,我也被掳来,差点当了营妓,是夏木遇到后救了我,把我收为侍女。” 姜承问道: “奴隶军队杀了你父母双亲,你不找他们算账,为什么找我复仇?” 盼归气愤地说道: “凶奴虽然残暴不仁,但他们至少是为了自己的族群利益,你这种叛国奸贼,比他们可恶一百倍!一想到你身为南朝人,却帮着阿卑和凶奴做坏事,我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姜承呆立片刻,突然一躬到地,叹道: “盼归姑娘,你错怪我了!” 盼归愣了愣,瞪视着姜承,问道: “你想玩什么花样?” 姜承只觉得百般滋味,一齐袭上心头,眼眶有些发热,鼻子有些发酸。 这一个月以来,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咽下了太多的委屈,连做梦都想找人倾诉一下,可他能向谁倾吐腹中苦水?就连终日恩爱缠绵的枕边人都不能啊! 姜承叹道: “盼归姑娘,不瞒你说,我投敌是假,诈降是真,承受全天下人的误解和唾骂,只为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盼归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半信半疑: “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承说道: “没有半字虚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吐露实情吗?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现在已经达到诈降目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凶奴,但我身边耳目众多,却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我希望你能协助我,尽早逃离敌营!” 盼归神情兴奋,低声说道: “将军放心,小女子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盼归离开之后,姜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眼皮子跳得很厉害,隐隐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妥,自己诈降卧底这件事,关系何等重大,就这样全盘吐露,会不会过于冒失了? 姜承心中烦乱,离开府邸,来到一处高冈之上,想吹一吹夜风,就在这时,只听到马蹄杂沓,一支队伍快速赶到,将自己的府邸团团包围,带队将军高声喊道: “大王有令,速将叛贼姜承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姜承惊出一身冷汗,伏在高冈之上动也不敢动。 那支队伍搜遍林家,一无所获,开始举着火把,在附近搜找,有几名士兵已经上了高冈。 姜承只能冒险出击了,他从高冈上一跃而下,把一名士兵从马背上踹下来,骑上那匹战马落荒而逃。 追兵紧追不舍,姜承叫苦不迭,身后流弹不停射来,突然,身下这匹马一声悲嘶,一下卧倒在路上,原来马腿上中了一枪。 姜承从马上摔下来,就在这时,一匹骏马从旁边奔来,一只手伸向姜承,伴着一声娇呼: “上马!” 这是一匹神骏非凡的千里宝马,很快将追兵甩得无踪无影,姜承温香软玉在怀,心中却满是愧疚,长叹道: “夏木,对不起!” 夏木冷冷说道: “我把你当作世上最亲的人,可你却把我当外人防,把一个外人当亲人信任,我真不该救你!” 姜承讷讷说道: “难道你早知我心怀异志?” 夏木叹道: “我们是夫妻,夜夜同床共枕,你真以为能瞒得过我?你早就在梦话中吐露心迹了!” 姜承打了一个寒噤,幸亏夏木对自己情意深重,没有揭穿,否则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只听夏木继续说道: “我义父虽然很器重你,却始终对你存有戒心,他把我嫁给你,既是为了笼络你,也是为了让我监视你。但我没想到,他对我这个义女,也不是绝对的信任,看来他担心我跟你夫妻情深,站在同一边,因此又把盼归安插到了我身边,她这次试探你,恐怕也是我父王的安排!” 宝马追风逐电,边关遥遥在望,姜承搂着夏木说道: “你可愿和我一同逃离?” 夏木凄然一笑: “你是我的丈夫,我不忍看你身首异处,可凶奴一族是我的根脉,我又怎能舍弃?你知道吗?当我拉你上马时,我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姜承心中一紧,只听夏木柔声呼唤: “抱紧我、再紧一点,对,就这样……” 夏木头一歪,靠在姜承怀里,像是睡着了,姜承突然感觉手上流满了热乎乎的东西,那是从夏木胸腔深处流出的鲜血,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了她的胸膛上。 姜承仰面向天,发出一声悲吼。 姜承策马来到关前,让守城士兵前去通报,不一会儿城门大开,乌日娜率众出迎,姜承下马赔罪: “上次射您一枪,至今心中难安。” 乌日娜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说道: “为了大汉江山,你披肝沥胆,忍辱负重,我挨这一枪,又算得了什么?” 乌日娜拉着姜承的手,一路来到帅帐之上,问道: “那车悬阵你可曾研究透彻?是否有了破阵之法?” 姜承信心十足: “我已有九成把握,不过在出兵破阵之前,须先杀一奸人祭旗!” 说到这儿,姜承把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正是军师哈尔巴拉。他冷冷问道: “我所说这位奸人是谁,军师可能猜得出来?” 哈尔巴拉面无表情道: “愿闻其详!” 姜承陷入了回忆: “一切要从那天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月光凄冷,姜承在月下舞刀,神情悲壮,剑光缭绕,他要用这把利刃,与旭日干一决生死。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击掌之声,只听有人淡淡说道: “好剑法!” 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剑光,赫然是旭日干,姜承大惊之下,刀刃对准仇人,说道: “想不到你会主动来找我,这样也好,我们今晚就来做个了断!” 旭日干久久地盯着那把利剑,缓缓说道: “是一把好剑,只是不知道,我的头颅被它割下之时,那种滋味是痛苦还是痛快。” 姜承不知道旭日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头微皱,持剑而立。 旭日干说道: “姜承,燕飞飞本命德德玛,乃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会派人杀她?她并没有叛国投敌,从帅帐之上将帅冲突,到战场之上夫妻决裂,都是我们安排好的苦肉计,目的是为了让她打入敌营内部,这是了解和破掉车悬阵的唯一办法!” 姜承整个人呆住了,只听旭日干叹息道: “可惜我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阿卑狼兵中竟藏有内奸,早已把计划透露给敌人。凶奴王也真是狡猾,先装作厚待飞飞,再派出杀手嫁祸于我,既显示了仁德,又除掉了卧底,还让我背上了恶名,当真是一石三鸟!” 旭日干仰望着夜色中高高的旗杆,继续说道: “飞飞的头颅高悬在旗杆之上,让我痛彻心扉之余,也意识到身边有内奸,了解那个计划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我暗中调查逐一排除,终于找出了这个深藏不露的内奸——军师哈尔巴拉!” 姜承再一次呆住,哈尔巴拉竟然是内奸?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隐藏得太深、伪装得太好了! 姜承咬牙切齿道: “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为飞飞报仇!” “不!” 旭日干缓缓说道: “现在杀他于事无补,我们应该利用这个内奸,实施下一步的卧底计划,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有了你父亲的前车之鉴,你要想获得凶奴王的信任,可以说难上加难,所以你必须拿出一份进见之礼!” 姜承有些疑惑地问道: “什么进见之礼?” 旭日干一字一顿道: “本帅的项上人头!” 姜承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旗主,这怎么可以?这代价太大了,我们可以想更好的办法!” 旭日干摇摇头说: “没有更好的办法!破不了车悬阵,阿卑江山难保,我要这头颅又有何用?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河山沦陷于奴隶之手?” 姜承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时间心乱如麻。 旭日干突然单膝跪地: “江山安危系于将军一身,请受本帅一拜!” 姜承惊慌之下,赶紧双膝跪地: “旗主休要如此,末将答应就是!” 两人携手站起,旭日干说道: “你这一去,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会亲笔致信乌日娜,告知他实情,以后你们将帅合心,一定能大破车悬阵,到时候勿忘以三杯烈酒,到坟头祭我!” 一老一少,一帅一将,双手紧握,心意相通,两人开始商量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 姜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哈尔巴拉既然知道飞飞是诈降,那我们两个在帅帐上的冲突,会不会引起他的疑心?你当时完全可以告诉我实情啊!” 旭日干说道: “这一点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吐露实情,而你一上来就要血债血偿的,以我的脾气怎肯示弱?我告诉他,打算在你寻仇时亲手将你制服,再把实情讲给你听,这才符合我旭日干的行事风格。” 姜承问道: “此人老奸巨猾,他会相信吗?” 旭日干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放心吧,我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疑心都会消除了。不过你要记着,去刺杀我时,一定要经过他的营帐,把他引出来,让他在营帐外面窥视,亲眼目睹一切……” 姜承讲完后,盯着哈尔巴拉,冷冷问道: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哈尔巴拉长叹一声: “其实这个计划,也算不上多么高明,只是任谁也不敢去想,一个堂堂的阿卑旗主,为了帮你实施计划,竟甘愿献上自己的头颅!” 姜承说道: “我很想知道,凶奴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当奴隶军的走狗?” 哈尔巴拉惨然一笑: “你错了,我本来就是旭日干的奴隶,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解放所有当奴隶的同胞!” 乌日娜拍案而起,喝令将哈尔巴拉斩首祭旗。 几天后,阿卑狼兵和奴隶军队展开了生死决战,姜承以自创的偃月阵,与车悬阵进行终极较量。 偃月阵形如弯月,全军呈弧形配置,当车悬阵如转动的车轮,向阿卑狼兵展开攻击时,偃月阵便灵活地形成内凹,将这只车轮牢牢裹住,并从两翼发动攻击。 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偃月阵恰恰是车悬阵的克星。 奴隶军队溃不成军,阿卑乘胜追击。 姜小橙终于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古静草原 古静草原某处,大雪下的正紧,如一块块白色的鹅卵石从天上落下,石冬柏仰头望了望天,面上微露焦急之色。 “阿弥陀佛,石施主不必过虑,乌日娜公主向来信守诺言,她既然答应了前来相助,一定会如约而至。” 说话之人是一个精神焕发的白眉老僧,身着一袭黄色的百衲衣,如果他手中那五智金刚杵没有发出冰冷的青光,岔眼一看,不过是一个气色红润的老和尚罢了。 “大师所言甚是,但我并不担心公主她不来,而是奴隶军为祸古静草原,一但途中发生什么变故,公主就赶不上今日屠杀觜火猴了。”石冬柏叹道。 “哼,乌日娜她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凭我们几个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非得靠一个阿卑女娃?” 几句话听得石冬柏愁眉不展,不只因为此话狂傲至极,更是因为这话竟如雷鸣般聩人双耳,震魂慑魄! 石冬柏向说话之人苦笑道: “东柏受教了,恳请廉老免开尊口,冬柏倒没什么,就怕白姑娘受不住你这天生的狮子吼。” 那人哈哈一笑,立时住口,在这一笑之中,半空中如鹅卵石般的雪块纷纷碎裂,而四周地面上的雪花扬起三丈有余,旋即簌簌而落。 此人名叫廉明清,自幼修行童子功,一身顶尖的内家练气功夫,内力越深,说话声就越大,如今已练到了叱气成雷的境界了。 石冬柏一旁的年轻女剑客嫣然一笑,她一身蔚蓝配雪白的劲装,在白雪的掩映下,更显得亭亭玉立、风姿卓绝。 另一名身着紫色长裙的宫装美妇面露不悦之色道: “白姑娘是江湖上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更是新一代的用剑第一高手,怎么可能被廉老雷这几声吼伤着了,你这心未免操之过余了。” “哈哈,谷娘吃醋了!” 廉明清抚掌大笑,那个被称为谷娘的美妇人目带怒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廉明清立时噤声。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你说,想如何罚我?” 石冬柏双手一摊,一派无奈之状。 美妇人谷雪晴听石冬柏称自己为“你”,却称女剑客白秋华为白姑娘,显然在石冬柏的心中亲疏有别,不禁心中一甜,颊生红晕,低下头去。 石冬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和廉明清、谷雪晴是素识,彼此间玩笑开惯了,谷雪晴对他情深一往,历来却是他最为头痛之事。 这一次,若不是石冬柏需要借助谷雪晴手中的那根落月针,以及她一身超凡脱俗的轻功修为,是万万不情愿邀谷雪晴前来的。 突然,但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大有惊天动地之势,啸声起时,尚在几十里之外,短短半炷香的功夫,就已经近在视野之中! 石冬柏四人举头望去,但见耸入云霄的雪峰之上,一个赤红的小点以一泻千里之势疾落而下,红点身后,因啸声引发的雪崩,如山洪暴发般压顶而来。 众人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是第一次遇见,四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暗暗为半空中的那个人担心。 但见那人的身法快如疾电,雪崩始终在他身后丈余却无法将其吞噬,观望了数息,石冬柏四人便知道那个人有惊无险。 果不其然,将近山脚谷地之时,那个人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闪再闪,将雪崩远远地抛在身后,刹那间就飞驰至石冬柏四人身前。 众人定睛细看,来者是一个二十左右的佩刀少年,身材并不高大,和他后背的玄石大刀并不相配,但少年郎俊俏的脸庞上,却又透出一股豪迈磊落之气。 虽然石冬柏四人皆是名震一方的绝顶高手,但少年郎踏雪而来气势非凡,因而都不敢小觑于他,甚至心生几分青睐。 少年郎回头看了一眼奔流不息的雪流落入谷地,哈哈一笑,尔后向众人拱手道: “请问哪一位是石冬柏石先生。” 石冬柏还礼道: “不敢,在下便是石冬柏,请问少侠是……” 少年郎正色道: “晚辈姜承,受乌日娜公主所托,前来助前辈一臂之力。” 石冬柏神色一惊: “如此说来,公主他今日不能到场了?” 姜承替乌日娜赔罪: “朝中突发急事,公主以连夜赶回,无法遵守今日之约,抱愧于前辈,吩咐姜承前来之时,曾再三叮嘱,务必请前辈见谅。” 石冬柏长叹一声: “冬柏怎敢,只是,少了公主殿下,今日之战,唉……” 姜承听石冬柏话中之意,知道石冬柏遗憾没有狼兵助阵,但姜承明白,寻常的火枪弹药对觜火猴全然无用,心中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廉明清看见石冬柏自灭威风,大感不悦,雷鸣般地吼道: “石老弟向来豪爽,怎么今日婆婆妈妈的,难道没了那几只破火枪,我们就输定了不成?” 姜承听廉明清话出如雷,心中一动,抱拳道: “前辈莫非是崩天雷廉明清廉老前辈么?” 廉明清哈哈一笑: “难得公主她还跟你提起过老夫,不错,正是廉明清!” 石冬柏笑道: “对了,光顾着聊天,居然忘了向姜少侠引见。” 说着,石冬柏将手一引: “这位是飘渺雪女谷雪晴。” 谷雪晴见石冬柏第一个便引见自己,心中甚喜,微笑着向姜承点了点头。 姜承抱拳施礼,心中暗忖: “江湖传闻,说雪女谷雪晴向来冷若冰霜,对男人不假词色,今日一见,却与传闻相去甚远,捕风捉影之言果然不可轻信。” 江湖传闻其实不假,只是姜承不知,其中有一段儿女情长的往事。 石冬柏借着引见道: “这位是苦行僧三藏大师。” 白眉飘飘的无心大师合十为礼、高喧佛号: “阿弥陀佛,姜施主果然一表人才。” 姜承躬身还礼,又听石冬柏说道: “这位是元觉子道长。” 姜承注目行礼,但见一个飘飘瘦瘦的高个子黄袍道人,背着一柄长剑,脸上一团青气,一双锐利有神的眼睛,一睁一闭间精光闪烁。 元觉子神色冷肃,只一颔首,就算是回过礼了。 姜承不以为怪,据传元觉子剑法通神,一生以剑为痴,向来不谙人情世故,也不屑拘于礼法。 石冬柏又转向一位锦衣老者道: “这位是无名山庄的无名庄主。” 姜承心下大奇: “无名竟然来了,这可真是奇哉怪哉!” 无名虽然武功卓绝,一条缚龙鞭罕逢敌手,但性格怪僻,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并且极为护短,在武林中的名声一向不好,不知道石冬柏为何将他请了来。 不过无名毕竟是前辈高人,姜承也只好见礼。 无名还了一礼,姜承细细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但见无名的脸色苍白,神情甚是憔悴。 在无名之后,在场之人就只剩两人没有见过礼,一位是女剑客白秋华,另一位则是个黑衣中年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一脸的冷酷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寒生畏。 石冬柏犹豫了一下,最终先介绍了这个黑衣中年人: “这位是江湖人称鬼手的封十八封大侠。” 姜承心念数转,始终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位封大侠,只好出于礼貌地称呼一声: “见过封大侠。” 封十八冷冰冰地说道: “鬼手是我没错,但封某人想来不是什么大侠。” 姜承一愣,但随即却心生好感,觉得封十八性情爽直,甚合自己的胃口,哈哈一笑道: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称你一声封大哥好了。” 封十八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姜承转向白秋华,眼前一亮,只觉她虽不是极美,但生得眉清目秀,气质出众,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丽。 不等石冬柏介绍,姜承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白女侠吧,姜承有礼了。” 白秋华目露诧异之色,裣衽为礼。 石冬柏好奇道: “怎么,姜少侠见过白姑娘么?” 姜承看了眼白秋华的佩剑,笑道: “那倒是没有,但是这把出尘剑我曾经在参商阁见过图谱,白女侠这握剑的姿势,不正是出尘剑法的起手式吗?” 众人这才恍然,白秋华被誉为年青一代的第一剑,出尘剑法出神入化,也只有她,才配用柄绝世神兵。 石冬柏心中一动: “看来这姜承的武功和机智都是一时之选,今日即便少了阿卑朝廷助阵,也未必不能成事。” 一想到此,石冬柏心中大定,笑道: “好了,既然诸位都已到齐,冬柏便可将今日之会的目的说出来啦。” 廉明清大声道: “石老弟,你只说将有一场旷世大战,邀请我等武痴前来活动筋骨,不知道对方都有哪些高手?” 在场之人都凝神倾听,只有无名和封十八神态自若,姜承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暗想: “莫非他二人已经知道了?” 只听石冬柏朗声道: “这对手么,只有一人!” “什么?只有一个人!?” 廉明清大吼道,老脸涨得通红。 不只是廉明清,在场之人除了无名和封十八之外,个个面露恼怒之色,这些人全都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但凭其中任意一人,皆足以令江湖震动,今日齐聚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结果只是为了迎战一个人。 石冬柏淡然道: “不错,只有一人,我们今日要伏击的,就只有一个人。” 石冬柏说到‘伏击’二字之时,语气加重了一些。 无心大师问道: “请问石施主此人是谁,竟然需要我等如此兴师动众?” 石冬柏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 “星殒谷第六星宿,觜宿觜火猴!” 众人听了石冬柏的话,心头都为之一震,不禁想到一处: “原来是星宿,若真能成功击杀星殒谷星宿,那可真是完成了一件前肯定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的壮举。” 无心大师问道: “听说觜火猴天生聋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石冬柏缓缓答道: “大师之言冬柏也有耳闻,但此说却只有一半是真。觜火猴只哑不聋,非但不聋,听力还远比常人灵敏,加上他天赋异禀,神力无匹、动作迅捷,诸位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力气再大,也不过就是个莽夫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廉明清气哼哼地说道,灰白的山羊胡一撅一撅的,颇为神气。 姜承看着有趣,心里不觉好笑,又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白秋华,见她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于是昂起下巴,模仿廉明清那神气的模样。 白秋华忍俊不禁,美眸中露出笑意,旋即又露出责备的神色,显然是怪姜承不尊重前辈。 姜承吐了一下舌头,又转过头来,只听石冬柏叹道: “难怪廉老有此想法,觜火猴在七星宿中一向甚为低调,但武功决不仅仅排在第六!觜火猴毕竟是星宿,我们万不可小觑,我近日来收到一些飞鸽传书,不妨念给诸位听听。” 说话间,石冬柏从怀内掏出几张纸条,旋即扫视了众人一眼,见每个人都神色凝重,缓缓念道: “十月初四,觜火猴途径明月峡,虎狼骑三千六百余火骑兵乘夜围而攻之,战半刻稍余,俱殁。” 这短短的一句话,不到四十个字,可从石冬柏的口中轻轻道来,却如同铁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众人心上。 要知道虎狼骑这三千六百骑,骁勇善战、骑术精湛,来去如风,纵横南北六千里,无人能敌,岂料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全部命丧觜火猴手下! 众人沉默了好一阵,谷雪晴突然道: “虎狼骑虽然名声不小,但毕竟只是一帮兵卒,当中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死在觜火猴的手中,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石冬柏微微一笑,并未反驳,又展开了另一张纸条,轻声念道: “十月十六,觜火猴宿于大风客栈,龙骨鞭闵世平,醉天师费道罡,携悲问宫、释迦庵、离火斋等百余名高手趁夜偷袭之……” 说到这里,石冬柏抬起头来,见众人都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缓和语气继续说道: “此一战起于三更、至于三更,不到半个时辰,觜火猴毙闵世平、费道罡,百余名高手无一生还,大风客栈夷为平地。” 龙骨鞭闵世平是中直道上的独行大盗,一条一百六十八斤的龙骨鞭号称万人敌,醉天师费道罡则是龙虎山的掌教天师,两个人皆是打个喷嚏,江湖都要为之一颤的武林大豪。 悲问宫、释迦庵、离火斋也都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门派,然而百余名江湖高手趁夜偷袭,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如何不让在场众人心神摇荡? 不等众人发问,石冬柏又展开两张纸条: “十一月初七,觜火猴过百花峡,于梨花渡遭狂浪寨及天煞殿阻击,战一个时辰,焚轻舟重船一百六十三,杀敌四百七十二,烧死溺死者千人有余。” “十一月廿八昧旦,觜火猴遭伏击于小竹山口,战至破晓,尽歼来敌,其中包括子母剑令狐无招、血上飘聂天川、毒阎罗阎筮、魉妖庞万怨……” 狂浪寨是江河之上的第一大帮派,帮内高手如云、个个浪里白条,天煞殿则是江湖四大杀手组织之一,两大帮会强强联手,仍然是伤亡惨重却徒劳无功。 而令狐无招、聂天川、阎筮、庞万怨等人的武功,皆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石冬柏将这两张纸条念完,抬起头来,见众人木然错愕,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觜火猴只身北来,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杀孽深重,骇人听闻。今天若不将他除掉,不知道还要有江湖英豪,惨死在他的溶血镔铁棍之下!” 无名突然问道: “江湖传闻,觜火猴身负星殒谷至高宝典天外飞仙,以及象征谷主身份的白虎令牌,不知石施主是否清楚此事?” 石冬柏微微一笑道: “冬柏确知此事。” 无名目如疾电,紧盯着石冬柏追问道: “如此说来,那传闻是真的咯?” 石冬柏不置可否,缓缓地踱了几步,突然转身道: “此传闻非但不真,更是由冬柏一手胡编乱造的!” “什么?是你编的!?” 无名惊呼道,不仅仅是他,在场之人皆是大感诧异,毕竟石冬柏一向侠名极盛,且极富智计,没想到他居然编出如此弥天大谎,让江湖上平生出许多的血雨腥风! 无心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 “敢问石施主造此谣言居心何在?” 不只是无心大师,众人心中都怀有此疑问,因此听了无心大师的话,不由得都将目光投向了石冬柏。 第一百七十章 大战前夕 众人纷纷望向石冬柏,目光如炙,质问他为何造谣。 冰天雪地之中,石冬柏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未及含热,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突然说道: “各位可还记得大半年之前的落枫谷之战?”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颤,半年之前,星陨谷在落枫谷屠戮天下英豪,江湖上不少门派从此一蹶不振,在场之人不少都亲历此战,至今回想起当日的血腥凄厉,仍不禁胆颤心寒。 无心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落枫谷一战老衲至今未敢忘却,若不是当时一个叫姜小橙的少年计出如神,恐怕不少英雄豪杰都要命丧落枫谷,只可惜…… 无心大师为姜小橙的英年早逝轻叹一声,旋即问道: “不过落枫谷一战重创的是昴日鸡,与觜火猴有何关系?” 石冬柏不答反问道: “大师可知道落枫一战之后,星陨秘宝花落谁家?”。 “这个……” 无心大师愁眉不展,他向来不是善思之人,打打禅机还行,一旦要分析实际问题,就会倍感头痛。 姜承心中一动,正欲开口,却听白秋华说道: “难道根本没有星陨秘宝?” “正是如此!” 石冬柏拍掌赞道: “白姑娘不愧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说完,石冬柏不禁怯怯地看了谷雪晴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泛起醋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 “冬柏在当日进入落枫谷之时,未免遭遇不测,早已潜入内应。当日得以全身而退,正是得内应之助。而冬柏之所以编下弥天大谎,皆是因为内应传来的一条消息。” “哦?不知道石老弟得到了什么消息?” 廉明清好奇地问道,他天生性急,明知道石冬柏马上就会说出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石冬柏俊伟的脸上掠过一片阴影,沉声道: “真正的星陨秘宝一直都在古静草原,星陨谷主已将开启秘宝的钥匙交给了觜火猴,今天,就是他来此地取走秘宝的日子。 “真的有星陨秘宝!?” 众人齐声惊呼,只有姜承跟着附和,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秘宝。 石冬柏告诉众人,所谓星陨秘宝其实是三个极为厉害的杀人利器,撼天动地霹雳子、失魂落魄断肠香,以及寸草不留诛天蛊! 撼天动地霹雳子是威力无匹的火药暗器,十丈之内大罗金仙也要粉身碎骨。 失魂落魄断肠香则号称天下第一的迷香,无色无嗅,风吹不散,且可以从毛发渗入体内,即使屏住呼吸也难以防范。 最可怕的便是那寸草不留诛天蛊,此物一发,那是名符其实的寸草不留,方圆百里除了施蛊者外,无一生灵可以幸免! 说到这,石冬柏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觜火猴奉命来取星陨秘宝,就是为了一洗落枫谷之耻。” 无心大师高喧佛号,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阿弥陀佛,若是果真如此,老衲今日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觜火猴如愿,以免江湖之上再掀血雨腥风!” 白秋华心生疑问,石冬柏得知觜火猴西来取宝倒不奇怪,但是算准了他今日必到,却颇为奇怪,于是轻声问道: “请问石先生如何得知,觜火猴今日必定前来取宝呢?” 石冬柏朗声一笑: “难怪白姑娘疑惑,一年前星陨谷已经发现星陨秘宝,只是寸草不留诛天蛊乃是至毒之物,唯一的克星是同为天外来物的拒霜花。此花被星陨谷主种植在水碧盒之中。 说到这,石冬柏得意一笑: “拒霜花每年腊月初八开花一次,今天正是开花之时!如果觜火猴不持着拒霜花前来取宝,就只能再等上一年。冬柏在江湖上散播谣言,正是为了消耗觜火猴的实力。” 到此众人才知道,石冬柏散播谣言的真意是要觜火猴在江湖上寸步难行,时时刻刻均身处堵截追杀之中,毕竟没有人不垂涎天外飞仙的秘籍,而且落枫谷之战星殒谷树敌无数,人人都有杀他的口实。 黄袍道人元觉子突然道: “听说觜火猴修习的功法来自异世,名为归命伽尸罗,内息之绵长,变幻之诡异,傲视群雄,不知道他将这门神功修到了第几重?” 元觉子一直沉默不语,此话一出,却直接道出了关键所在。 石冬柏突然转向鬼手封十八: “听闻封兄弟曾经四战觜火猴,对那个家伙的武功,想必再清楚不过,可否说与大家听听?” 众人心中皆是震惊,想不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居然能四次从那传说般的觜火猴手下脱身,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毫无疑问,那四次对战必定都是封十八输了,且是险中求生,但已经是足以让人称道的成就了。 “觜火猴的归命伽尸罗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至刚至阳、至威至猛,简直难以想象!” 封十八双目直直望向天际,眼神有一些空洞,冷冷道: “封某曾四次和他交手,第一次,仅仅十招就败下阵来。三年之后再次与他交手,侥幸走了二十余招。又过了三年,第三次交手,终于能与他战至百招……” 说到这,封十八的脸色已如湖面冻结: “我本来看到了希望,此后的一年光景,我废寝忘食日夜苦练,终于将鬼手绝技练至化境,于是又找到觜火猴挑战,哪知再次交手,却只接了一招就重伤落败。” 闻言,无心大师神色忧虑,那长长的寿眉也垂了下来: “如此说来,觜火猴的功法莫非已经到了上一代觜宿的境界?” 上一代觜宿曾叛出星殒谷,虽然最后被清理门户,但在此期间,曾凭借练至第八重的归命伽尸罗横扫武林,无人可敌,也因此江湖人对觜宿的了解,要远胜于其他六宿。 封十八冷冷一笑,顿觉众人今日在此伏击觜火猴有些可笑: “当年我第一次与觜火猴交手之时,他已将归命伽尸罗练至第八重,而第四次交手时,他终于突破了第八重,将归命伽尸罗练至了第九重的天人至境!天下除了星殒谷主,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觜火猴如此神功盖世,封兄能够四次从他手中脱身,看来封兄的武功必定在我等之上了。” 无名的神色甚是不屑,显然不满封十八对觜火猴的武功如此推崇,更不满封十八压过了自己的风头。 石冬柏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姜承却大生反感,暗想: “无名真乃心胸狭隘之辈,若不是觜火猴武艺惊人,我才不愿意与这样的人联手对敌。” 封十八面无表情道: “无名庄主过誉了,封某人本就武功平平,倒是有一个人,自认武功天下第一,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 “轩辕不正!有我无佛轩辕不正!” 廉明清厉声惊呼,在场之人顿觉耳中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因为廉明清的声音,还是因为轩辕不正这个名字! 轩辕不正乃是道门中人,性情粗暴、亦癫亦狂,曾立誓屠尽天下拜佛之人,焚庙杀僧不过是家常便饭。 四十年以来,死在轩辕不正手中的高手不计其数,从未有人胜他一招半式,武林中不少正派高手多次围攻,都被他杀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以致轩辕不正四处叫嚣,要挑战星殒七宿。 无心大师颇感惊讶,问道: “佛门公敌轩辕不正这一年来销声匿迹,莫非他也死在了觜火猴的手上?” 封十八点点头,沉声道: “不错,一年以前,觜火猴携妻出游,宿于关木山下。是夜,其妻花馥郁独自赏月之时,竟然被轩辕不正出言调戏,觜火猴赶到后,不出二十招就一棒砸碎了轩辕不正的脑袋。” 廉明清大笑道: “哈哈,原来那个老家伙见阎王去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轩辕不正死了虽说是大快人心,但在场之人除了廉明清以外,皆无半分高兴之意,觜火猴的强悍犹如巨大的乌云,笼罩了众人心中的那片蔚蓝。 “今日一战,必将惊天地泣鬼神,为了天下苍生,冬柏就算战死于此,也决不让觜火猴得到星殒秘宝!” 石冬柏大义凛然,众人无一不心头沉重,又隐隐地感到热血盈腔,谷雪晴更是痴痴地望向石冬柏俊伟的脸庞,芳心荡漾如波泽,不能自己。 鹅毛大雪静静地落下,掩盖了雪地中那纷乱的足迹。 姜承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数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他和白秋华、谷雪晴、封十八为一组,埋伏在峡谷左方的峭壁上。 石冬柏、廉明清、无心大师、无为、元觉子为另外一组,潜伏在右边的峭壁之上。 九人所伏之地离谷口约莫一箭之遥,两壁之间极为狭窄,只等觜火猴进入谷地,行至此处,他们就从两侧展开雪虐风饕般的突袭! 姜承转过头去看白秋华,只见那皑皑白雪落在她的乌黑秀发上,犹如那深夜芬芳的晚香玉,醉人心脾,不由得看痴了,但也就是无聊时看看而已,没有多余的想法。 白秋华回过头来,发现英俊的姜承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目光中分明流露出“秋华真美”的赞叹,不禁靥生红晕,亦喜亦嗔地横了他一眼。 谷雪晴将二人暗送秋波的神态看在眼中,心中却一阵酸楚,多年来石冬柏一直对她若即若离,何尝享有须臾两情相悦的时光? 封十八冷冷地注视着天际,仿佛雪花生出之处,正演绎着什么。 姜承突然侧耳倾听,白秋华、谷雪晴和封十八见他神态,也都各自运功探听,只闻山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先是若有若无,尔后逐渐清晰。 谷中众人皆是心中一紧,暗忖觜火猴来了!不由得蹲伏下身子,从石头的缝隙中望去。 只见从苍茫白野的尽头,形单影只的一骑迎着风霜疾驰而来,在皑皑白雪的掩映下,那份孤寂似乎足以塞满整片天地。 远望可见,来者骑着一匹汗血马,膘肥体壮、四腿长健,显然不是凡物,马上之人身形嵬巍,雪花落在他身上即刻消融,足见其功力之高。 不过须臾,一人一马已至谷口,姜承的一颗心高高提起,连忙凝神屏息,以免被对方察觉。 来者扬鞭催马,到了距谷口几丈之遥,突然伸掌在马头上一拍,那马倏地止步,姜承心头一跳,凝神望去,见此人似乎在欣赏谷中的景色。 这个人停留片刻之后,轻夹马肚继续前行,他身上披着一袭黑色的大氅,鞍后束有行囊卷毯,马侧挂着一根长长的棒子。 “觜火猴!他就是横行千里,杀人无数的觜火猴!” 姜承的心中一阵激动,但旋即便想: “他为何放慢了脚步,难道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正思忖间,却见觜火猴扬起鞭子,那马加快脚步小跑入谷。 姜承心中一宽: “原来觜火猴没有发现谷中设伏,倒是我多心了。” 觜火猴行入谷中约百步之时,翻身下马,将溶血镔铁棍摘下,旋即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汗血马唏溜一声,很快就跑得没了踪影。 峭壁上设伏的九人心头如同鼓打,砰砰跳动不止,计较着等觜火猴再前行几步,就一起出手为武林除害。 岂料觜火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木雕石塑一般,静静地望着谷壁上的青岩,顿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用溶血镔铁棍在雪地上划出一行字: “青峰抖雪,岩壁已现。唏嘘高人,缘何生怯?” “觜火猴果然已经发现我们了!” 姜承心中一惊,顿生愧意,原来他刚才入谷之时,偶生童心,引发雪崩为戏,但雪落岩青,壁立千仞与皑皑雪岭颇为不称。 此外,廉明清出语如雷,将雪地催荡出涟漪状,也是一个极为明显的破绽,但九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反倒是被觜火猴的看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觜火猴的心思竟然如此细密。” 姜承与白秋华对视一眼,心里想到了一块,突然听到对面峭壁上的石冬柏一声朗笑: “觜宿好眼力,我等毕竟瞒不过觜宿的神目!” 说罢,石冬柏从峭壁上飘落下来,其余之人知道已经无法偷袭,于是纷纷现身,从峭壁上纵身跃下。 姜承走近一看,越发觉得觜火猴身形魁梧,石冬柏已是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他竟比石冬柏还要高出一个脑袋,挺棍而立,宛若天神。 觜火猴长得粗犷丑陋,褐红长发披肩,他静静地将谷中九人扫视了一遍,眼神中带着一丝倦意,显得极为平淡,只是在封十八的身上多停留了数息,又对石冬柏投去些许怒意。 不知为何,众人被觜火猴的目光扫过时,心头都为之一颤。 就在这个时候,无心大师嗅到一阵芳香,这香气极淡,但在荒凉的冰天雪地中显得尤为芬芳馥郁,忍不住要深吸口气,却突然听到石冬柏的传音: “大师小心,此香来自拒霜花,从香气的浓度来判断,恐怕一个时辰之内拒霜花就会盛开,我等理应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只听石冬柏朗声道: “觜宿千里西来,棍下无情,所造杀孽深重,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废武功之后,随无心大师出家修行,以免死后堕入地狱。” 无心大师听了,甚是心喜,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觜火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意,嗤笑一声,抬头望着飘飘大雪落在自己脸上,突然又用长棍在地上划过: “冰刀霜剑下,白雪战胭脂!” 这几个草书笔走龙蛇、大开大阖,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摆明了今日要血染苍茫,和众人一决生死。 看见觜火猴豪情万丈,众人都觉得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白秋华突然娇躯一震,以气御剑,出尘剑自鞘中飞出,剑影晃晃、剑气纵横,雪地上霎时出现几个细细的篆字: “寒既不着意,何必苦争春?” 这几个字写得快极,如疾电奔走,即便以石冬柏的眼力,都没有看出来白秋华是如何在眨眼间写出来的。 虽然不如觜火猴写得气势雄壮,但字迹清秀流利、整洁大方,出入皆有法度,带着一股淡淡的禅意,并不落觜火猴的下风。 谷中众人暗暗称奇! 廉明清乐得合不拢嘴。 姜承望着这秀外慧中的女剑客,更觉倾心。 觜火猴微露诧异之色,细细地望了白秋华一眼,目光中流露出称赞之意。 突然,无名抽出那条名震江湖的缚龙鞭,轻轻一抖,那粗若龙筋的长鞭便伸得笔直。 缚龙鞭乃金丝银线合着鳄筋所造,柔韧沉重,但在无名雄浑的内力催动下,竟然化柔为刚,令众人不由得心生敬佩。 但见无名持鞭在雪中划过: “剑晨可是命丧你手?” 无名虽然知道觜火猴只哑不聋,却偏要在地上写字,只为在众人面前炫耀内力,压一压封十八的威风。 觜火猴抬起头来,想了好一会,持棍写道: “旭日剑晨?” 无名缓缓地点了点头。 觜火猴的嘴角轻轻一撇,又写道: “万恶之徒,死有余辜!” 无名的脸色倏地阴冷起来,愤愤向前跨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显然是不敢单独对觜火猴出手。 众人皆知,剑晨乃无名的独生爱子,剑术不弱,在江湖中享有薄名,加上无名护短,寻常人都不敢招惹,向来嚣张跋扈,想不到竟丧命于觜火猴之手。 石冬柏见无名不敢动手,为其找台阶下: “我看觜火猴眉心泛着黑气,定然中了不世奇毒,觜火猴虽然神功盖世,运功将毒性压住,但动手时难免真气激荡,令毒素游走诸身。若是觜火猴愿意束手就擒,我们大可宽宏大量,只废其武功。” 石冬柏此言颇为挑衅,众人皆知觜火猴不可能不战而降,石冬柏说这番话的目的,只不过是要告诉大家觜火猴身中奇毒。 觜火猴面无表情,只是在地上写道: “今日之战,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众人望向这惊心动魄的十二个大字,心中咚咚作响,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只听廉明清怒喝一声: “你这家伙既然如此不识好歹,待会就让老夫好生教训教训你!” 廉明清气势如雷,但根本不敢抢先出手。 谷雪晴的美眸瞟了石冬柏一眼,却见他神意自若,但那只手握紫竹洞箫的右手,却不住地在箫身上来回抚摸。 这个动作谷雪晴相当熟悉,那是石冬柏内心极度紧张的显示,她不由得心中一惊,难道觜火猴真的如此可怕?不禁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落月针紧了紧。 其余六人也是心中暗凛,好在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平生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故而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冷静。 凛冽的寒风中杀气弥漫,旷世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剑拔弩张 寒谷中雪越下越大,双方剑拔弩张。 姜承倏地一声长笑,向前跨出一步,朗声道: “在下姜承,想要和觜火猴独战几个回合,不知觜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变色,每个人都知道觜火猴几近无敌,本已做好同仇敌忾合力围攻的准备,岂料姜承突然有此一出。 一时间,无心大师、元觉子、无名面带诧异,石冬柏眉头大皱,廉明清则一脸钦佩之色,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白秋华目露担忧、黛眉轻蹙,望着姜承年轻而轩昂的背影,轻轻呼出一股寒气,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出尘剑紧了紧。 觜火猴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姜承哈哈一笑,大刀向身前一插,立下门户,望着觜火猴这血战千里,未尝一败的绝世高手,心中万分紧张,不禁转头向白秋华做了个鬼脸, 实际上,连姜承都觉得自己颇为冲动,竟要单独与觜火猴交手,但他想起了在星殒谷发生的一切,又见觜火猴那睥睨天下的豪气,一腔热血不禁沸腾,于是脱口而出独战觜火猴。 觜火猴屹如山岳、岿然不动,姜承细探觜火猴的门户,见并无破绽可寻,心中忖量: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觜火猴虽无破绽,但我可以引诱他露出破绽!” 心念方动,姜承纵身跃起,身子尚在半空之中,七十二股蛛丝已然喷向十丈开外的觜火猴,蛛丝到处,火花向觜火猴狂涌而去。 姜承这一击重在数量而非质量,蛛丝虽多,火力却有所保留,意在引觜火猴躲闪之后露出空门,进而连续出招,争得上风。 却见觜火猴右手长棍不动,伸左手轻轻一撩,激起掌风将蛛丝引向左边,击在左侧的雪地上,将皑皑的白雪融为一滩晶莹冰水。 姜承万万没有想到,觜火猴竟然根本没有躲闪,下面的招式一时无法使出,身形微微一滞,就在这时,觜火猴伸指戳点,一缕锐利如刃指风顿生,怪啸着袭向他的眉心。 指风一响,姜承脚尖却才刚刚落下,在雪地中立足未稳,而此刻两人仅相距半步之遥,正是指力最具威力的距离! “小心!” 石冬柏脱口惊呼,白秋华芳心一震,花容失色。 姜承只觉劲风扑面,直奔双目之前,危急中无暇多想,喷射蛛丝拉扯后方,顺着指风向后加速仰倒,指风如刀,嗖的一声划破他的面门,从鼻尖到眉心出现一道血痕。 觜火猴伸出的食指微曲,其余四指簸张,将手掌向下虚按,一股浩瀚的内力从掌心迸发而出,如五指大山压向姜承倾倒的胸膛! 此时的姜承重心全失,觜火猴这一掌万难避开,白秋华失声惊呼,出尘剑铮的一声从剑鞘中飞出! 但见姜承再次喷射蛛丝,缠绕在出尘剑剑柄,借助快剑飞过的劲力,巧妙地以脚跟为轴,呼呼一转,身子划过一个圆弧,从另一边斜立起。 觜火猴这一掌登时击空,落在姜承身后的雪地之上,白雪立时融化,泥土中出现了一个半丈余深的五指大坑。 “赤炎蛛果然身手敏捷!” 廉明清眉飞色舞,只是喝彩之声未落,就见觜火猴向前按出的左掌向后虚抓,狂风骤起,前方的空气翻滚如浪,犹如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向觜火猴五指收拢的方向涌去。 姜承顿觉身子轻若鸿毛,竟然朝着那漩涡飘飞而去,大惊之下连忙将蛛丝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却见觜火猴将五指收拢成拳,拳风如锤,当胸撞来! 这一拳力破山河,相较之前的一指、一掌,要霸道上不止数倍,拳风呼啸如龙,漫天的雪花汇聚成一条青眼白龙,朝着姜承的胸前撕咬而来。 姜承见这一拳如此威势,心知自己无力招架,可蛛丝尚插在土里没有收回,已经来不及晃荡闪避,急中生智,大叱一声,九霄枪刀全力劈出! 刀刃与拳风砰的一声交击在一起,真气弹迸发而出,在身前丈余之处,硬生生地将觜火猴的拳力一劈为二。 待到拳劲及身之时,姜承身子犹如风中扶柳,巧妙之极地晃了一晃,一分为二的拳风擦着他的身子左右掠去,卷起的雪花瞬间冰冻为成一个径约丈余的半圆罩,甚为壮观! 可即便如此,姜承仍然被暗劲伤了脏腑,顿觉口中腥甜,未及多想,借着两侧的拳风向后飘飞,半空中连换九口真气,这才压下那股企图破口喷出的翻腾气血。 十余丈之后,真气一顺,姜承竟不落地,借着仍插在土里的蛛丝,身形翩转,径直地飞回原地,双手抱拳道: “觜火猴神功盖世,姜承败得心服口服!” 姜承虽败犹荣,他独自挑战觜火猴的豪情,三招应变的机敏,以及甘拜下风的气度,无一不让在场众人折服,白秋华更是芳心可可。 觜火猴仿佛没有听到姜承的话,一言不发地望向远处的一块青石,目光中满是温柔之色,似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指、一掌、一拳都是别人所使,与他毫无关系。 姜承微微一笑,向后与众人站在一起,心中感到无比轻松,嗅到一缕轻柔淡雅的芬芳,直沁入心肺中去,心想: “这就是石先生口中的拒霜花的香味吧,待会儿抢过来,做成胭脂送给易烟……” 姜承的心里美滋滋的,没有听到石冬柏正在和觜火猴说话: “觜宿果然实力不凡,但我等既然敢在此恭候觜宿的大驾,自然有必胜的把握,只要觜宿肯将身上的水晶匣留下,冬柏可以做主,让觜宿平安离开。” 突然之间,觜火猴周身杀气暴涨,须发无风自飘,向前迈步。 石冬柏为觜火猴的气势所慑,不禁退了一步,众人纷纷拿起兵刃,摆开架势,神色紧张地望着这无敌星宿。 觜火猴的那三招威力极大,独步天下,在场之人心里都清楚,若是刚才独战觜火猴的自己,未必能从那连环三击下逃生,因此心中愈发的紧张。 其实姜承的武功未必就高于其余的八人,只不过他心思机灵,反应迅速,又有蛛丝助阵,才能急中生智,在危难关头化险为夷。 觜火猴用略带疲惫的目光乜斜众人一眼,嘴角浮现一丝不屑的浅笑,猛地一扬手,身上披着的黑袍高飞于半空之上,兜着风缓缓落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黑袍飞舞不休,最终落回觜火猴的身上,突然间,众人都惊讶失声,天地间一片静谧。 只见在觜火猴那魁梧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赫然在目,大多数已经结了痂,褐紫色的血渍和衣服的碎片,紧紧地粘连在一起。 这些伤口有的纤细锐利,那是长刀利剑留下的;有的则如繁星点点,那是暗器留下的;还有一些杂乱如麻,显然是奇门兵器留下的。 觜火猴的左肩上,有一大片火器留下的焦灼创面,赤红的烂肉暴露在外,右腿上,有一个被长枪穿透的血窟窿,洞口如杯,虽然已经上了伤药,但森森白骨仍然隐约可见。 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千疮百孔的躯体居然还是一个活人,而且这个人,就这么惊心触目屹立在九位绝世高手的面前,傲然无畏! 封十八的神色颇为激动,但又强行按奈了下去。 无心大师轻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愁眉微皱。 白秋华望了石冬柏一眼,心中困惑不已: “原来觜火猴已经重伤如此,石冬柏既然一直谴人在监视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为何瞒着不说?” 姜承感到匪夷所思,虽然他曾数次见识星宿的强悍,但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在三招之内,败在一个身负重伤之人的手上! 剩下的几个人虽然倍感震惊,但心中均松了口气: “无论觜火猴如何厉害,但他眼下身负重伤,绝对不可能再以一敌九,今日一战,必定让觜火猴命丧于此!” 就在这个时候,石冬柏突然大叫一声: “大家小心!” 众人皆是一愣,想法如出一辙: “觜火猴已经伤得半死不活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的?” 众人大意间,觜火猴却已抢先出手,但见他身形一闪,长棍在地上一撑,纵起十丈之高,内力浩瀚而出,像一只巨大的火猴,披着漫天的风雪,朝着众人敲打下来。 雪花在赤红内力的映照下,片片如梅。 廉明清首当其冲,心中怒火涛涛,大喝一声: “要是连这么一个重伤之人的攻击都接不下来,我廉明清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不如告老隐退好了!” 但见廉明清右手一扬,手中的奔雷锤闪烁着青冷寒芒,硬架觜火猴的溶血镔铁棍,两道兵刃猛烈撞击,霎时轰雷似的一声惊天炸响,漫天的雪花如箭雨一般向八方飞溅! 廉明清顿觉锤上一股极为霸道的劲力逆着经络直攻上来,瞬间失去重心,下盘站立不稳,噔噔蹬连连急退三步,他运气镇压,岂料那劲力如潮水似的一浪又一浪地向下反扑,逼得他又退了三步。 廉明清心一横,猛提一口真气,强行定住身子,可刚想喘息一口,惊觉这股劲力尤未停歇,之前的那一口真气已然抵抗不住,又急连退了三步,又三步。 十二步退完,廉明清双腿一软,止不住地向下跪倒,他大惊之下,提气怒号一声,将手中的奔雷锤向雪地猛敲,借着反震之力拼命立起身子,这才免了向敌跪倒之辱,但一张丘壑纵横的老脸已经羞的通红。 觜火猴落地,长棍横扫,石冬柏纵身避开,不敢硬接。 无心大师低吟一声,把金刚杵一立,将佛门般若禅功运转到极致,弹开觜火猴这一击,但也如廉明清般被震得连退数步,只是他所受之力远较廉明清为少,故而没那么狼狈。 觜火猴刚出手众人就落了下风,哪里还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左右一使眼色,齐心协力地将觜火猴团团围住。 白秋华玉腕轻摇,出尘剑化成五道细细的剑芒,刺向觜火猴背后天柱、风门、中枢、魂门、意舍五处大穴。 觜火猴身形不动,溶血镔铁棍尾端从肋下反突,速度极快,这一突竟后发先至,白秋华长剑一转,避开他的长棍,但这一剑只能刺空。 无名大喝一声,缚龙鞭挺得如长枪般笔直,刺向觜火猴心窝。 觜火猴左手箕张,硬抓无名的鞭稍,惊得无名将手腕抖了又抖,长鞭如青龙腾空,上下飞舞,不敢让觜火猴抓牢。 封十八抢前一步,双掌齐出,击向觜火猴的两肋,同时谷雪晴动若脱兔,将那三尺长的落月针一晃,点向觜火猴双目。 觜火猴站稳脚步,溶血镔铁棍自后向前蛇蹿而出,直刺封十八小腹,封十八双掌不得近身,只能后退一步,觜火猴的长棍顺势横扫,谷雪晴娇躯一闪,退出三丈开外。 众人连环出击,却没办法近得了觜火猴身前半步,心中皆颇为气馁,同时也愈发的心惊,不禁叹道: “想不到天下间居然有如此可怕的人物!” 又听元觉子一声道号,长剑刺出,这一剑去势甚缓,如白羽飘飞,然而剑尖过处,低鸣起嗞嗞异响,其中显然蕴藏了浩瀚如海的内力。 觜火猴神色一变,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双手紧握溶血镔铁棍,向外横拨,元觉子并不撤剑,手腕一翻,长剑搭在了棍身之上。 觜火猴怒喝一声,将长棍一振,元觉子顺势划了个半圆,长剑似直实曲,反刺觜火猴的左肩,觜火猴闷哼一声,来不及横棍架开,不得不后退一步。 元觉子长剑收回,并不追击。 众人心头大喜,想不到这老道士虽沉默寡言,但剑法竟如此高超,内力也颇为雄浑,居然能与觜火猴斗个难解难分。 元觉子的剑术固然是精妙异常,但功力并没有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只是众人先消耗了一番觜火猴的气力,而元觉子的剑术又以柔克刚,对上觜火猴的天生神力占了几分优势。 姜承精神一振,忧心尽去,向众人大声喝道: “道长请正面攻敌,大师和廉老左右夹击,封兄攻其项背,谷娘与我闪击策应,白姑娘、无名和石先生在外围相护。”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均是一震: “江湖传言,赤炎蛛姜承足智多谋,计无遗策,今日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众人除了姜承之外,皆是武林中的大行家,姜承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实则包含了过人的智慧和独到的眼光。 元觉子可以至柔剑术正面抵挡觜火猴的长棍。 无心大师和廉明清一个内功深厚,一个外功刚猛,联手攻击相得益彰,正是主攻手的最佳助力。 封十八号称鬼手,手上的功夫虽然了得,但一寸长一寸强,若从正面强攻,难以突破觜火猴的长棍守势,不过自后袭进,由于觜火猴的长棍受前面三老的牵制,却能收获奇效。 谷雪晴和姜承轻功卓绝,闪击策应自是游刃有余。 白秋华的剑法静中有动,剑气操纵自如,可在远处等待良机,寻找破绽,出其不意地发动突袭。 无名的长鞭刚柔并济,在外围正好可以发挥威力。 石冬柏的眼力最为出众,再加之旁观者清,可以及时出声提点,如此分工,的确是巧妙妥善。 如若仔细斟酌,众人都可以做出这般布局,但姜承能够在瞬间做出妙到巅毫的决定,将众人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实在难能可贵。 姜承安排完毕,众人脚踏轻灵,移形换位,将觜火猴困在当中。 觜火猴神情冷漠,不屑之色尤甚,任凭九人将自己团团围住,将手中的长棍往地面一插,赤红的长发在瑟瑟寒风中舞飞,大有倾霸天下之势。 就在这个时候,元觉子的脸上青气大盛,挺身而上,长剑不停地抖着圈子,荡起剑花无数,似攻未攻,似守未守,让人瞧不出这一剑去势如何,大巧若拙即是如此。 觜火猴拔棍欺身,向前一突,刺元觉子剑圈的正中心。 元觉子故技重施,长剑一翻,又搭在了溶血镔铁棍之上。 觜火猴倏地踏前一步,长棍顺势挑向元觉子前胸。 元觉子将长剑一拨,却没有拨开长棍。 这一次,觜火猴的力道一往直前,元觉子无法借力打力,不得不使出卸字决,将剑身一消一沉,化去长棍上的劲力,但觜火猴的力道实在霸道,震得元觉子的右肩隐隐作痛。 就在这个时候,无心大师和廉明清已从左右两侧双双攻到,觜火猴将长棍横于身前,手一摆,扫出一个大扇形,两人不敢硬接他的长棍,连忙施展轻功退开。 封十八趁机瞬步攻上,双掌卷起飓风,击向觜火猴的项背。 觜火猴棍势尚未收回,来不及转身,左腿连忙向后反踢,封十八的掌风还未近身,一道气旋已撞到封十八的小腹,封十八怪啸一声,稳住内息向后纵开。 谷雪晴和姜承趁机腾身而上,向觜火猴攻去。 几个人此起彼伏,轮番进攻,几个回合下来,觜火猴略微感到压力,尤其是外围虎视眈眈的三个人,给他造成不小的威慑,让他不敢将内劲完全使出,以免露出破绽。 如此一来,觜火猴的十层功力就只能发挥出六层,同时招架起九人的围攻难免有些吃力。 又战了几个回合,觜火猴突然大吼一声,棍法一变,溶血镔铁棍大开大阖、气象万千,横扫处内力激荡,犹如风卷残云,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众人别说是围攻,就连接近觜火猴周身一丈方圆也是痴心妄想。 若是觜火猴此刻反攻,逐个击破,必定胜券在握,但可惜他的右腿受了重伤,白骨尚暴露在外,无法游弋变招。 围攻九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心中颇感惭愧,自知今日即便是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斩杀觜火猴的豪情荡然无存。 就在众人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却看见石冬柏突然将紫竹洞箫在手中一竖起,贴在了唇边。 众人愤愤不已,齐声喝道: “石冬柏,我们战得如此艰辛,你难道还有心情吹箫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红尘本意 石冬柏敛眉低目,神情怡然,时而欢快、时而哀愁曲子在寒风中飘扬荡漾,曲调随着众人攻击的节奏起起伏伏,如踏浪一般踩准内息的律动,似乎在为众人加油助威。 白秋华娉婷婀娜地站在一旁,秀目细差觜火猴的棍法,只见那溶血镔铁棍在觜火猴的手中挥舞如龙,腾云驾雾,风雨不漏,一时间竟找不到半点破绽。 虽然一时间找不到出剑的间隙,但白秋华也不急于出手,她的剑法最为讲究气定神闲,一颗心静得犹如平湖风漪绿、远岸秋沙净,自在如意。 忽然之间,不知是何原因,觜火猴的棍势倏地缓了一缓,白秋华当机立断,飘身挺进,出尘剑上下激荡出凌厉剑气,疾刺觜火猴灵台穴! 此刻,觜火猴刚好将长棍横至身前,对这一剑已是避无可避,在岌岌可危的瞬间,但见他右手食指自右肩上方向后疾点,气刃破空之声顿起,一股锐利之极的指风直逼白秋华眉心。 这一指几乎是在白秋华的剑气及体的一刹那点出的,白秋华娥眉一蹙,剑气化刺为挑,嗖嗖两股内力碰撞,将那指力弹开,却失去了刺伤觜火猴的机会,无奈收剑纵开。 众人看得明白,这一剑觜火猴其实已经无法招架,因而不得不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若白秋华的这一剑不收,定能在眉心开花的同时,刺破觜火猴的胸膛。 白秋华时机拿捏得当的一剑,令觜火猴交手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但她却颇感奇怪,觜火猴棍势中的那一瞬破绽,究竟是如何来的? 正当思量间,只听石冬柏的箫声突然一颤,觜火猴的长棍又缓了一缓,白秋华心中顿时了然,石冬柏看似吹箫,其实是以连绵不绝的内力,将箫音送入觜火猴的耳中 人之真气流动、血脉运行,皆暗合天数之律,石冬柏的箫声打乱了觜火猴的气血运行之节,方使他的棍法出现了破绽,这一手段高明之处,相较元觉子的剑法尤有过之! 果然,石冬柏箫声连摧,觜火猴的棍法更见散乱。 就在这个时候,无名的缚龙鞭一抖,鞭稍扫向觜火猴的左肋。 觜火猴右手后抓,这一次无名刻意不避,任凭觜火猴抓个结实,待他抓牢之时,暴喝一声,将一股彪悍内力顺着鞭身疾攻过去! 与此同时,无心大师、廉明清、元觉子纵身觜火猴身前,五智金刚杵、奔雷锤、某某剑各施绝招,齐齐攻上! 觜火猴怒吟咆哮,双手一振,两道澎湃巨力猛撞之下,无名顿觉胸口一热,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噔噔噔连退数步。 紧接着,觜火猴的手中长棍抖出三道残影,分别迎上身前三老的攻势,光影交错之中,三老闷哼一声,吐血退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承长啸一声,身子拔至九丈之高,借着那下冲之势,九霄枪刀疾劈觜火猴的百汇大穴! 此刻,觜火猴的左右手和长棍,正分别应付着周身如群狼般扑来了攻势,头顶之上正门户大开,毫无防备之力。 见此情形,石冬柏不由得停下箫声,脸现喜色,高喝盛赞: “姜少侠,好!” 就在九霄枪刀离觜火猴的天灵盖仅剩半尺之遥的时候,觜火猴怒吼一声,吐气如雷,赤发似烈炎般向上腾起,浩瀚的内力犹如一只火焰精灵。 姜承暗叫不秒,但已经来不及撤招换式,只听空中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姜承口喷血雾,接连四五个空翻,从高处向下坠落。 觜火猴满头的赤发于发梢处齐齐崩断寸余长,凌乱的发丝在瑟瑟的寒风中狂舞不止,不死不休! 白秋华大惊失色,疾步上前,扶住姜承摇摇欲坠的身子。 姜承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内息,强作笑颜: “不碍事!幸好觜火猴方才已经分力应付两波攻势,我又借九霄枪刀化解了部分摧心剖肝的内力,这才没有受到重伤。” 白秋华仍不放心,玉手贴在姜承的胸前,探查他体内的气息,见内息逐渐平稳下来,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觜火猴虽然将第九重的归命伽尸罗化入发中,破了姜承的奇袭,但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一口真气同时激战几位绝顶高手,也颇感吃力,魁伟的身躯不禁一阵摇动。 谷雪晴见有机可称,娇叱一声,落月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绝妙的弧弦,如新月伊始,闪烁间刺向觜火猴的肋侧。 觜火猴一道真气运转不及,闷哼一声,退了一步。 双方交战以来,这是觜火猴第一次后退! 谷雪晴精神大振,落月针犹如夜空流星,瞬间连刺九十九针,这正是她的成名绝技,星月针法的绝招之一,流星乱坠! 觜火猴不再后退,长棍自下而上地斜挑,带起一地的雪尘,棍身尚在半空,谷雪晴已感到一股霸道之极的罡风扑面吹来,心头一颤,错步退开,不敢硬接这一招。 只这一瞬间,元觉子、无心大师、廉明清又已纷纷攻上,这三老皆是内力雄浑,极具实战经验的高手,对觜火猴的牵制力最大。 但见觜火猴的雷公嘴上露出一丝凶悍,赤目内杀机陡现,狂嚎怒吼,长棍横扫,在九重归命伽尸罗的催动下,一道力墙吞天火海般向三老倾倒而下。 三老连忙运转功法,挥舞兵刃,合力破开这道力墙,心中大感惊讶,觜火猴此等做法极耗内力,但除了能阻挡三老片刻之外,再无它用,在这群雄车轮攻击之时,实在是不智之举。 岂料就在三老被阻的一刹那,觜火猴左脚点地,山岳般的身躯就像是一颗陨石猛地向后撞去,他所撞击的方向,正是无名之所在! 这一刻,那个方向上只有无名孤伶伶的一个人,众人心跳如雷,白秋华、谷雪晴、石冬柏三人纵身而上,不约而同地从正面出招,直攻觜火猴,想要逼他转变方向。 觜火猴身在空中,双手持着长棍,不慌不忙地招架三人的攻势,后背仍然片刻不停地向无名撞去! 无名心中又怒又喜,怒的是觜火猴全然没将他放在眼中,喜的是觜火猴正全力应付身前的攻势,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但见无名将缚龙鞭一抖,带起凄厉的风声,抽向觜火猴的背脊! 无名这一鞭算得极为精确,当觜火猴离他身前一丈时,鞭稍刚好抽在觜火猴的身上,而觜火猴正使长棍挡架石冬柏等人的攻势,根本无法对他进行反击! 觜火猴大吼一声,长棍迎上石冬柏三人的兵刃,咣咣咣三声连响,三人窘迫急退,同时啪的一声,缚龙鞭抽在觜火猴背上,一道半尺长的殷殷血痕霎时出现,更有一大片淋漓翻开的血肉! 就在缚龙鞭及体的那一瞬间,觜火猴的右手向后猛挥,一道赤芒抹向无名的小腹! 无名大吃一惊,没看清这道赤芒从何而来,慌乱中收腹向右急闪,只是他身形方动,就见觜火猴紧握长棍的右手食指一弹,一道锐利的指风激射而出,犹如来自岩浆地狱的冤魂,奇准地咬向他的咽喉! 无名闷哼一声,已经无法惨叫,双手捂住咽喉,却止不住殷红的鲜血汩汩地从指缝中涌出。他双眼疑惑地看着拿到赤芒,竟然是溶血镔铁棍的后半截棍身。 原来溶血镔铁棍中暗藏机关,能够一分为二,后半截棍身长约三尺,形同圆锥,激斗时觜火猴很少施用,但遇良机,便以此取了无名的性命! 觜火猴双掌一合,铿的一声,两截棍身重新合二为一,无名双膝应声跪倒,身子向后仰倒在雪地之上,染红一片,抽搐了几下,气绝而亡。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仍有人死在觜火猴手中,心中皆是又惭又怒,石冬柏大声喝道: “觜宿竟然在兵器中暗藏机关,全然不顾江湖道义,行如此卑劣的手段,怎配得上星殒谷星宿之名?” 姜承听了此言,不由得心中嘀咕: “若觜宿在兵刃中暗藏机关有违江湖道义,我们九人围攻一人,难道就很讲江湖道义吗?” 觜火猴神情漠然,似乎没有听到石冬柏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谷中的青石和皑皑的白雪。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觜火猴背上落下,浸入雪中,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似乎身上的伤口与他没有丁点关系。 悠然间,从觜火猴身上散发出的那缕飘渺清香,愈发的馥郁芬芳,犹如将他温柔的环抱于怀中。 石冬柏一向从容自若的脸上竟现怒色,提气纵身于半空,紫竹洞箫化作一缕缕的幽光,紫电一般落向觜火猴。 其余之人大惊失色,石冬柏在江湖上一向以智计见长,武功虽为一流却算不上绝顶,如此独自上前进招,与自寻死路何异? 众人不由得一拥而上,齐齐向觜火猴攻去,以免再多一个无名。 觜火猴长棍一挺,直刺石冬柏左胸,以石冬柏去势之急,犹如撞上去一般,众人心头一紧,却见石冬柏倏地一闪,如同魔幻,竟从棍身下似游鱼般滑入,紫竹洞箫直点觜火猴小腹! 觜火猴不及变招,身子向左一偏,长棍尾锥顺势扎向石冬柏右肩,石冬柏连忙将紫竹洞箫上扬,在溶血镔铁棍上一点,借力飘身避开,姿势极为洒脱。 众人看得精神一振,想不到石冬柏平日里居然有所保留,原来武功竟如此之高,心中因无名之死顿生的气馁之情一扫而空,又将觜火猴团团围住,战在一处。 此番激斗与之前大有不同,当时众人见觜火猴一身是伤,心怀慈悲如无心大师、元觉子,心地善良如白秋华、谷雪晴都没有倾尽全力,可无名之死,将众人仅存的一丝善念也消耗殆尽,众人皆知,若是不拼尽全力,难保自己不是下一个无名! 诸般兵刃鸣出高低各异的破空之声,变幻出神鬼莫测的弧线,夹带着凌厉的罡风,蕴含着浩瀚的内力,疯狂地向觜火猴汇聚。 觜火猴仍是一脸木然,在那愈发馥郁的清香之中,长棍点、刺、挑、拨、扫、劈、挂、荡,硬抗八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每一击,觜火猴的浑身伤口都在崩裂,点点血珠在空中泼洒,犹如一粒粒由亿万年相思,凝聚而成的红豆琥珀。 八人皆已看出,无名那一击着实不轻,加上觜火猴原来的伤,如此下去,日落之前,就算仍然无法击败他,他也会血流而死。 又斗了百余招,八人联手愈发默契,攻势愈疾,觜火猴的长棍更见迟缓,稍一凝涩,左肩已中白秋华的一剑。 觜火猴大声怒吼,长棍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白秋华闪身而退,无心大师上前一步,挺五智金刚杵招架。 廉明清的奔雷锤趁机疾落觜火猴左肩,觜火猴沉肩闪避,谷雪晴趁着这刹那的空档突进,内力发时如激烟流泄,落月针微微一闪,在觜火猴的右肩上挑起一连串的血珠! 石冬柏大声喝采,紫竹洞箫抖出七曜星芒,玄妙无比地点向觜火猴胸前大穴。 觜火猴左手将长棍斜挥,迫退右侧袭来的元觉子,对逼近胸前的紫竹洞箫看也不看,右掌当空凌落,疾劈石冬柏。 石冬柏冷汗直冒,不等招式用尽,连忙将紫竹洞箫抖了一个圈子,化去觜火猴的掌力。 就这一瞬,姜承飞身已至,九霄枪刀一挥,真气弹暴风般连击觜火猴后背,觜火猴不及回身格挡,只得挫身急避,但右肩上还是中了一弹。 这一弹劲力霸道,觜火猴魁伟的身躯也失去了重心,侧退三步。 元觉子抢步向前,长剑点出,觜火猴右肋血光又现。 一时间,觜火猴连受重创! 封十八乘胜追击,纵身而上,于半空中双掌一错,拍向觜火猴后脑,掌心距觜火猴尚有一丈之遥时,已带起一团幽幽黑气,如鬼魅般向觜火猴袭去,这正是他的鬼手绝技! 觜火猴头也不回,左臂自肩后反伸,左掌推出一股内力,奇准无比地与那团黑气撞在一处,觜火猴身形摇动,封十八一个空翻从他头上跃过。 此刻,觜火猴正前方的无心大师和元觉子见有机可乘,猛提一口真气,双双进步攻上,觜火猴单手横棍招架,封十八飘然落在无心大师和元觉子的身后。 岂料封十八的脚步尚未站稳,双手猛地向后疾拍,两道刚猛无比的掌力,扎扎实实地撞在无心大师和元觉子的背上! 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封十八竟然会从身后突施偷袭,鲜血化雾自口中狂喷,与此同时,元觉子长剑脱手飞出,电一般穿透封十八的胸膛! 封十八耗尽毕生功力的这一掌,无坚不摧,无心大师和元觉子虽然内功深厚,但因为毫无防备,根本抵挡不住,身子尚未倒地,气息已然断绝! 其余众人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全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倒入雪中。 石冬柏面色铁青,封十八是他一力邀来,谁料想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居然出手反助觜火猴! 觜火猴抢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奄奄一息的封十八扶起。 封十八功力深厚,强提一口内息,说话已含糊不清: “他、他们、设伏围攻你,这、这不公平……” 觜火猴目光黯然。 封十八又喘息道: “这世、世上、只有我、我才可以打败你……” 觜火猴勉强一笑,微微颔首。 封十八冷肃的脸上终于浮现笑容,犹如春天冰雪渐融,他双目渐失神采,缓缓闭上,轻声道: “我、我先走一步了、朋友……” 话未说完,已无鼻息。 觜火猴仰天长啸,仿似那荒原的孤狼,在冷月下、寒风中,发出凄厉绝望的咆哮。 觜火猴缓缓放下封十八的尸体,将溶血镔铁棍插在雪地上,依棍伫立,双唇轻噘,吹奏起口哨来,哨声中充满了悲愤慷慨之意。 石冬柏踏前一步,见其余四人一动不动,犹豫一下,退了回来。 茫茫大雪中,觜火猴曲折的哨声远远传开,高扬处似云霄放歌,高亢激昂,低徊处如杜鹃啼血,令人心酸。 忽然哨声一变,宛若寒松吟,天地间回荡着无尽的悲凉。 月下行人衣锦夜行,归乡白发童子不识。 连理折枝,比翼相离,孤雁南飞,幼鹿失母。 这世间原来是如此的孤独。 红尘本意,竟是分离。 白秋华听那哨声之意,鼻尖一酸,连忙垂下头去,怕被人看到两行清泪已然落下,沉声自吟道: “红颜辞世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姜承怀揣心事,不知封十八四次挑战觜火猴之中,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他二人之间,何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只可惜,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人知晓了。 姜承对觜火猴心生敬佩之情,只是身负血海深仇,又要为整个赭焱大陆着想,决不能让星殒谷破碎空间! 哨声渐若,余音袅袅,伴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在这冰天雪谷中回荡不休,大雪静悄悄地飘落,很长一段时间,众人都没有从悲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觜火猴站起身来,缓缓地将溶血镔铁棍从雪地中拔出,棍身每拔出一寸,众人的心也提起一分,此刻他们仅剩五人,且失去了功力最强的元觉子,还有希望战胜觜火猴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急怒攻心 雪仍未停歇,纷纷扬扬地落下,雪谷中只剩六人。 姜承探了探九霄枪刀中剩余的真气,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有另一场更为惨烈的恶战。 忽然,姜承耳边响起石冬柏的传音: “姜少侠,我们虽然只剩下五个人,但觜火猴失血过多,绝对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只需要与他游斗,拖上个几百招,就能将他活活耗死。” 姜承心头一震,凝神望去,只见鲜血已然殷透了觜火猴那破碎成条的黑袍,他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沾染血迹。 旧的结痂早已崩裂,破碎的血肉向外翻开,这新添的伤口轻轻蠕动,犹如一双红唇翕合,当中有鲜血在不停地渗出。 姜承简直不敢相信,觜火猴带着这样的伤势,竟然还能够屹立如岳,还能够和数位绝顶高手一较高下,做生死之争! 但觜火猴就一动不动地在他们眼前,带着三分落寂,三分悲凉,以及三分激昂,毫不畏惧地站在他们的眼前! 有那么一瞬,姜承不禁怀疑,这一趟雪谷之行是否正确?难不成觜火猴和参水猿一样,从头到尾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 他扭头望向白秋华,只见她的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疑惑,显然是在想,围攻这样的一个重伤之人,究竟有何意义? 但这犹豫转瞬即逝,因为姜承非常明白,无论如何,为了赭焱大陆上无数的生命,决不能让星殒谷的阴谋得逞,就算错杀一千又有何妨? 想到这,姜承长啸一声,九霄枪刀挥出斩日之势,真气弹激射而出,令人窒息的罡风扭曲了三余丈的空间,向觜火猴卷袭而去。 与此同时,石冬柏的紫竹洞箫和谷雪晴的落月针也双双袭到。 觜火猴右掌一翻,硬接姜承的真气弹,左手紧握长棍正中,玄妙地轻轻一摇,化去石、谷二人的攻势。 廉明清的奔雷锤斜举过顶,一声惊雷巨吼,锤势如东天极电疾落觜火猴后脑! 觜火猴身形猛然下挫,左腿秋风扫落叶,廉明清一锤落空,只得双足点地,向后空翻,避开觜火猴的一腿。 白秋华轻叹一声,挺剑而上,刺向觜火猴右胸。 几个人如走马灯一般此起彼伏,再一次将觜火猴困在当中! 这一次,几个人都听了石冬柏的传音,采用游斗之术,不与觜火猴正面硬撼,一沾即走,犹如蜻蜓点水。 觜火猴右腿负有重伤,行动不便,只能固守中央,难以进行反击。 转瞬间已过去百余招,混战之中,石冬柏一招仙人指路,手中洞箫点向觜火猴颈侧,谷雪晴及时接应,落月针化作一道疾电,突袭觜火猴肋下! 觜火猴突然一声怒吼,魁梧的躯体竟在刹那间翻转倒立! 石冬柏和谷雪晴的攻势登时落空! 觜火猴左腿倒踹,石冬柏向右急闪避开。 就在这时,觜火猴撑在地上的右手突翻,一大片积雪犹如雪崩,带着强劲的内力暴袭谷雪晴的面门! 谷雪晴万万没有想到,觜火猴一个堂堂九尺壮汉,居然会使出这般近乎顽童的招式,一时间双眼被雪迷住,连忙后仰闪躲。 觜火猴身子一翻,左手的长棍就势劈向谷雪晴的小腹! 谷雪晴听见呼呼风声,暗呼不妙,拼死向右一挪,但一条左臂已避无可避,眼见那赫赫的棍风就要将她的左臂生扯下来,一道白影一闪,挡在她的身前! 溶血镔铁棍正中石冬柏的小腹! 在谷雪晴凄厉的惊呼声中,石冬柏如同狂风中断线的纸鸢,转瞬已飞至十丈开外,罡风呼扯散去,石冬柏坠入雪中,汩汩鲜血流出,殷红了大片的白雪。 姜承和白秋华、廉明清齐声惊呼,他们都没有想到,石冬柏为了谷雪晴的一条手臂,竟然会舍身相救! 尤其是姜承,心中对石冬柏颇有不满之处,认为他心思颇重,不够坦荡耿直,此刻却不禁心神震动,满腔热血霎时沸腾,长啸声中,不顾一切地展开攻击! 廉明清和白秋华也被石冬柏的舍身之举所激励,奋不顾身地向觜火猴狂攻而去! 谷雪晴眸光闪出十分癫狂,落月针飞向空中,化作阵阵怅惘凄迷的针雨,凄厉地朝着觜火猴倾泻而下! 多少年来,谷雪晴一直对石冬柏一往情深,但心中的情郎却只把她当作红颜知己,总少了几分亲热。 而现在,石冬柏却为她舍弃了生命! 这么说来,她在石冬柏的心中比生命更为重要! 但是,石冬柏死了,谷雪晴所守望的、所期盼的、所向往的,这一刻都化作梦幻泡影,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现在的谷雪晴,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觜火猴,杀了他!为石冬柏报仇! 就在这时,四个人同时攻到觜火猴近处,且都是同归于尽之势! 觜火猴闷哼一声,旋风般地在原地急旋,长棍犹如一道火龙卷,围着他的身子盘绕,道道气刃将空气割裂,激荡的火焰旋风将众人拒于丈外! 姜承、白秋华和廉明清无奈退下,谷雪晴却依然飞蛾扑火! “谷娘不可!!!” 廉明清神色一变,大声惊呼,他熟知谷雪晴的武功路数,清楚地知道谷雪晴想要同归于尽。 但见在那细密如丝的气刃中,谷雪晴娇小的身躯瞬间紧缩,如一道流光穿越那炙热的风暴,直飞觜火猴的身前,而在她起步之处,竟然还留有淡淡的幻像,这般如流星飞坠的速度,令人窒息。 觜火猴显然没有想到,七星宿之外,竟然有人的轻功能练到如此地步,猝不及防,危急间心念忽动,右掌拍出,内劲狂涌。 谷雪晴竟不闪避,确切地说,她已经无力闪避。 刚才谷雪晴所用的功法,乃是初代星宿所创的瞬影步,依靠全身真气猛然激发躯体潜能,将速度提升至人体极限。 不过这个提升只有一刹那的功效,真气尽时,全身泄力,连落月针都已经举不起来,更别说抵抗任何的攻击。 但就这一刹那,对谷雪晴来说已经足够! 只见谷雪晴纤手一扬,玉指轻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散发着蒙蒙寒意,萦绕着慑人的电芒,咻地刺入觜火猴的右眼之中! 美人如月,落月针,与敌偕亡! 此针乃初代星宿秘传,针一入眼,循经络而入,直至脑髓深处,实可谓阴毒无匹之物,若与遁影步同时施展,放眼天下无人可避。 只是落月针一出,发针之人真气枯竭,再无还手之力,乃是名副其实的以命搏命之术。 觜火猴怒吼一声,踉跄后退。 即便如此,谷雪晴仍然中了他的掌力,被震出十余丈之外,觜火猴的掌力何等厉害?谷雪晴一口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内脏碎片,她尚飞在半空,却已香消玉殒。 另一边,觜火猴只觉眼中之针犹如活虫,飞快地向颅内钻去,落月针的可怕他最为清楚,于是不加思索,右手疾抬,硬生生地将眼珠抠了出来! 觜火猴冷冷地看了看手中的眼珠,一抬手,竟将自己的眼珠送入嘴中! 看见觜火猴及时剜目,一眼换一命,姜承三人不仅汗毛倒立,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觜火猴在江湖上为什么会以不死狂猴自居。 觜火猴将头微微昂起,浓稠血浆从空洞的眼眶中汩汩流出,犹如地狱岩浆从无底深渊股股喷涌,骇人心魄。 姜承三人还未回过神来,觜火猴已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将溶血镔铁棍一横,一步一步地向三人缓缓逼近。 “怎么办?” 这一念头在姜承的脑中如电闪过。 若是逃离,觜火猴行动不便,自能成功脱身,但其余五人的死还有何意义?可若是继续斗下去,以眼下三人之力,恐怕再难抵抗觜火猴百招。 姜承望着四周静静躺在雪中的六具尸体,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向白秋华望去,只见这漂亮的女剑客同样望向自己,他嘴角挂起一丝真诚而顽皮的危险: “你真美!” 白秋华深深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句话你已经用眼神说过啦!” 两人的眼神在纠缠在一起,顿时化解了心中的恐惧。 就在这一刻,姜承觉得死亡不再那么可怕,他轻呼一口蒸腾的热气,俊秀的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白秋华将出尘剑在身前轻轻斜划,顿生一个优美的半圆,她左手优雅地抚去秀发上的雪花,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笑意,不论接下来胜败如何,生死何从,她的心中都再无遗憾。 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姜承。这,便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 廉明清望着这两个潜力无限的新一代高手,喟然而叹,今日,这两个年轻人能生还出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渺茫。 心中酸楚,廉明清紧了紧手中的奔雷锤,向前方望去。 觜火猴岿然如山,立于他们身前五丈之处,单手持长棍,神情依旧木然,目光依旧冷漠,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们。 不知何时,觜火猴的那匹汗血马悄悄地踱了过来,在一旁静静地望向自己的主人。 一阵刺骨的寒风冽过,伴着馥郁的奇香,在空中飘飞的雪花,如一只只酒醉的蝴蝶,迷乱了方向。 刹那间,谷中四人交击于一处! 人影闪动、兵刃碰撞、内力迸射,鲜血四溅! 觜火猴犹如上古时代复苏的,魁伟的身躯匪夷所思地极速旋转,同时抗拒着三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姜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历苍天口中所谓的修仙是为何? 这一轮攻势三人都拼尽了全力,因为他们知道,面对强如的觜火猴,哪怕是半分懈怠,瞬间就会和其他六人一个下场。 姜承的真气弹连发,却被觜火猴用长棍一一化开,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心念一动间,姜承如旋风般一转,闪至觜火猴的右侧,九霄枪刀顺势劈出。 觜火猴右眼已盲,这一侧正是他视线的盲区,倘若在平时,姜家决不屑趁人之危,利用别人的伤势,但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却又哪顾得上那么多? 果然,觜火猴对姜承这一劈反应慢了半分,来不及出掌格挡,但他应变神速,长棍急急一扫,逼开白秋华和廉明清,同时右臂一抬,肘骨在真气的包裹下,硬如甲胄,硬生生地抗下刀刃。 姜承没想到觜火猴的反应如此之快,想要变招已是不及,只得以九霄枪刀硬抗觜火猴的肘击! 白秋华和廉明清大惊失色,觜火猴功力何等强悍?硬拼之下,姜承毫无胜算,非死即伤! 肘骨与刀刃激碰,姜承顿觉眼前金星乍现,噔噔噔连退九步,方才稳住脚步,他身形刚定,连忙一探内息,却发现没有受伤,心中暗忖: “此前围攻之时,觜火猴的内力从发丝中迸射,也将我震得口吐鲜血,眼下我吃他一记肘击,却没有受伤,这时为何?” 随即恍然,觜火猴重伤之下,失血过多、内力将枯,已不复先前之勇,内力比拼不再足惧。 一想及此,姜承信心大增,立即逼迫觜火猴与他硬拼,哪怕与觜火猴斗个两败俱伤,那也是大大的值得。 不过觜火猴虽然伤势极重,内力枯竭,但那神鬼莫测的招式,以及他近乎癫狂的骁勇,仍然令姜承心中凛凛。 但见姜承长啸一声,腾身而上,将九霄枪刀舞得呼呼生风,一道道真气弹如流星雨一般飞坠而下! 白秋华见姜承安然无恙,还能与觜火猴硬拼,精神为之振奋,一惊之下,立时悟出了姜承的用意,不由心生钦佩,对姜承的机敏过人暗中称赞。 见真气弹犹如星坠,觜火猴眉头微皱,长棍在身前急速旋转,搅动出一个个无形漩涡,将一道道真气弹撕为碎片,化解与无形之中。 廉明清见此情形,不禁心中大喜,他实战经验丰富,不待姜承攻势停歇,已然纵身而上,嘶吼如雷,奔雷锤带着紫电猛击觜火猴肩背! 廉明清的武功本就以大开大阖见长,之前畏惧觜火猴的归命伽尸罗,不敢正面出招,心中早已憋得苦闷,此刻倾尽全力的一锤,气势之雄,宛若落雷狂奔于荒原之上,响彻天地。 觜火猴避无可避,只得长棍回撤,硬架廉明清这一锤。 轰隆声中,两人内力碰撞、兵刃交击,但见空中火星四溅,廉明清被震出三丈之外,觜火猴却也身形晃动,立足不稳! 白秋华挺剑直入,手腕翻飞,出尘剑化作一团光雨,飘渺无方的剑气笼向觜火猴的胸前诸穴。 觜火猴闷哼一声,长棍如龙点出,正中白秋华的剑尖,剑气霎时消散,白秋华急退一步,觜火猴的身形又是一晃! 两人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白秋华这才发现,觜火猴眉宇间的黑气不知何时愈发明显,陡然想起石冬柏先前所说之言,不禁失声惊呼: “觜火猴身中的奇毒发作了!” 觜火猴一路东进,接连遭遇数批高手的伏击,更不知何时身中奇毒,只是他一直依靠霸道的内力强行压制,岂料此刻内力枯竭,再也挡不住体内奇毒全面发作! 廉明清吐气如雷,人如疾风扑上: “觜火猴,老夫现在就要你为石老弟和谷娘尝命!” 白秋华和姜承怕廉明清有失,连忙一齐攻上。 白秋华离得最近,她心地善良,始终不愿意伤害一个身负重伤之人,以致剑势去得甚缓,剑尖刺向觜火猴的天突穴。 与此同时,姜承已挥刀劈向觜火猴的背后! 觜火猴闷哼一声,长棍疾点在白秋华的剑上。 白秋华长剑一挥一荡,借势退开。 觜火猴长棍后扫,又与姜承硬拼一记! 气劲相接下,姜承腾空翻身而退,觜火猴则下盘松动,连退三步。 就在这时,廉明清攻向觜火猴的右侧空门之处,奔雷锤化虹而至! 此刻,觜火猴重心已失,又连接了白、姜二人之招,毒性发作,他神志一阵模糊,待发觉廉明清的时候,已是闪避不及! 廉明清痛心石、谷两位好友之死,这一锤拼尽十层功力! 就在这一刹那,一阵迅捷罡风袭向廉明清的后背! 廉明清锤在半空,听到后有风声,心头一惊,想不出身后是何人袭来,危急之中顾不上再伤觜火猴,腰身一扭,左腿向后横扫! 廉明清这一招使得巧妙之极,算准了他的左腿一定能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抢先一步踢到对方的身上。 岂料左腿到处,居然扫了个空,廉明清大惊之下,奔雷锤脱手飞出,直向对方击去。 这一转身,廉明清才惊讶地发现,奔袭自己的,竟然是觜火猴先前所骑的那匹汗血宝马! 廉明清以人之体态来判断对方的攻势,奔雷锤自然击空,迟疑间,他的右肋早已被马蹄踢中,脚步踉跄地退向觜火猴的方向。 廉明清暗叫不妙之时,觜火猴已经一掌落在他的胸前,十二对肋骨齐齐折断,鲜血狂喷下,飞身跌落七丈之外。 若是在片刻之前,纵使有十个廉明清,也必然命丧于此,但此刻觜火猴的功力最多只剩下三层不到,加上廉明清的外功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方才逃过一死。 虽然如此,但廉明清也是伤得极重,不可能再爬起身来。 那匹汗血宝马被廉明清的内力反震,脏腑俱损,一声长嘶倒在雪中,双眸依旧静静地望向自己的主人,目光中满是不舍之情。 姜承和白秋华望了眼廉明清,顿生怒火,奋不顾身地攻上! 觜火猴刚才的那一击,又消耗了不少内力,实在是难以为继,心念电转之下,待得二人攻至身前,左腿横扫,卷起漫天雪花! 白秋华和姜承吃了一惊,不敢贸然攻入。 微一犹豫,觜火猴般的身影已扑向白秋华! 白秋华花容失色,慌乱间乱舞长剑,劈向觜火猴颈侧! 姜承距两人约三丈之遥,心中大急,凌空飞纵,一刀全力劈向觜火猴后背! 此刻觜火猴尚在半空之中,猛提一口真气,陡然向左一偏,躲过了姜承的一击,却没躲过白秋华的一剑,剑锋直刺左肩胛骨。 危急中,觜火猴右手食指点出,正中白秋华的云门穴。 白秋华身子一软,向后倾倒。 觜火猴不理姜承的大刀,长棍一沉,劈向白秋华的天灵盖! 姜承急怒攻心,顾不上再伤觜火猴,化不可能为可能,七十二股蛛丝齐齐喷射,如一道天罗地网,将白秋华从觜火猴的长棍下拉出! 就在此刻,觜火猴似乎早已预料姜承的动作,本是下沉的长棍倏地上扬,不偏不倚,恰好点在姜承的膻中穴上。 这一幕,仿佛是姜承自己从后面冲出来,主动撞上去一般。 内力到处,姜承诸身泄力,摇摇晃晃,旋即倒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永不分离 姜承、白秋华、廉明清悉数倒地,一时间,雪谷中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只剩下觜火猴剧烈的喘息声,以及拒霜花沉郁哀婉的清香。 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觜火猴的赤发上,旋即被他发梢上蒸腾的热气融化掉,又被瑟瑟寒风雕琢成一朵晶莹的霜花。 觜火猴将溶血镔铁棍拄在地上,右手紧握仍插在左肩上的出尘剑,用力一拔,鲜血如瀑飞溅而下,他的身子又是一晃,连忙拄住长棍,这才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姜承躺在雪地中,望着强悍盖世的觜火猴,心情如天气一般寒冷: “我就要死在此处了,姜承啊姜承,你可这是没用,不仅没能阻止星殒谷的阴谋,甚至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但见觜火猴将出尘剑抛飞出去,缓缓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水晶盒,那如兰似麝、自在优雅的奇香,正是从这个盒子中悠悠飘散出来的。 “这就是种植拒霜花的水晶盒?” 姜承和白秋华、廉明清心中都为之一震,他们九个人今日之所以死伤累累,甚至几近全军覆没,正是为了这个小小的水晶盒。 此刻,他们终于看到水晶盒了,但他们也只能看看而已。 重伤的觜火猴终于再也站立不住,他跌坐在雪地上,缓缓地垂下头,将水晶盒紧紧地抱在怀中,寒风猎猎吹动他的赤发,白雪皑皑映出他的孤寂。 姜承三人不禁心生好奇,不明白觜火猴已然战胜了他们,为什么神情还会如此悲哀。 终于,觜火猴抬起头来,将水晶盒端在眼前,深深地凝望,那目光之中,蕴含着太多的回忆,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深情…… 白秋华心头一颤,女人的直觉向来准确: “不,这小小的水晶盒内,不可能是拒霜花,可那究竟是什么,竟然能让一个英勇盖世的男人,如此的伤痛欲绝?” 忽然,三个人眼前一花,但见白影闪动,觜火猴魁伟的身躯霎时跌飞数丈之外,又在雪地中连滚数圈。 那个水晶盒在空中旋转飞舞,尔后缓缓落下,一只修长、白皙,完美的手,稳稳地将它接住。 这只手的主人白衣飘飘,在漫天大雪中迎风而立,是那么的温文儒雅、气质彬彬,一如江南的和风细雨。 躺在雪地中的三人,不由得齐声惊呼: “石老弟!”“石先生!”“石冬柏!” 冰天雪地之中,石冬柏仰天长笑! 廉明清惊奇地问道: “石老弟,你、你不是中了觜火猴一棍吗?怎么会……” 石冬柏温和地笑着: “让廉老见笑了,那不过是防身至宝金丝甲,再加上一个小小的血囊罢了,冬柏实在惭愧。” 说着,石冬柏轻轻地抚摸着水晶盒,痴痴叹息: “真香,馥郁,你还是这么的香,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终于在一起了……” 白秋华听到“馥郁”这个名字,陡然想起封十八曾经说过,觜火猴曾因妻子花馥郁被有我无佛轩辕不正调戏,一怒之下将轩辕不正击毙,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疾电过脑: “水晶盒中的不是拒霜花,是、是花馥郁的骨灰!” 姜承心中一震,虽然已经猜到七八分,但仍觉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廉明清大声惊呼,只是声音已不如雷响: “石老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石冬柏一言不发,缓缓地向觜火猴走去。 这个时候,觜火猴正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他刚才受了石冬柏一击,伤势更加严重,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石冬柏走到觜火猴面前,望了望周围的白雪红梅,微笑道: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缘短情长,是年那月,雪谷埋香。此言是馥郁的临终遗言,此地是你们的邂逅之处,此刻是你们相遇之时,只可惜,你再也无法实现馥郁的遗愿了。” 原来觜火猴不是来取星殒秘宝的,而是来埋葬爱人的。 姜承大吼道: “石冬柏,你、你好卑鄙!” 廉明清面如死灰,喃喃喘息道: “太讽刺了,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竟是为了阻拦死者入土为安!” 白秋华一声不吭,皓齿深深地咬入下唇之中! 石冬柏偏头望向觜火猴,冷笑道: “你连馥郁离世前最后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还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去疼爱她?有什么资格!?” 说完,石冬柏猛地飞起一脚,又将觜火猴踢出一丈之外! 觜火猴口喷鲜血,挣扎着将上身缓缓撑起,勉强抬起头,望向石冬柏,耳鼻中渗出血丝,独眼中满是惊怒,形象凄厉至极。 “是了,是了!” 石冬柏用紫竹洞箫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你一定是好奇我是如何这件事的,又如何会知晓馥郁的遗言的?告诉你,正是你最信赖的星官告诉我。” 觜火猴身子一震,目中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 石冬柏仰天大笑: “不错,星官司怪正是我杀的,不止是她,还有星官座旗!加上谷雪晴这个傻女人,这三个蠢货竟然真的以为,我会爱上她们那种庸脂俗粉,不,我石冬柏唯独只爱花馥郁一人,只有她一个!” 说着,石冬柏的目光之中,逐渐地露出狂热之色。 廉明清突然怒吼道: “石冬柏,原来你诈死,是要利用谷娘!” “那是自然!” 石冬柏从容淡定地拂去身上的雪花: “我要是不死,谷雪晴怎么会舍得以命相搏呢?觜火猴,谷雪晴的落月针滋味如何啊?” “石冬柏!你真是个卑鄙小人!算我廉明清瞎了眼,居然与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结为往年兄弟,今天我和你……” 廉明清双目尽赤,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 石冬柏左手一抬,紫竹洞箫化做一道紫电蓦地飞出,如弩箭一般击穿廉明清的胸膛! 廉明清一腔热血喷出,向后栽倒,抱恨黄泉,死不瞑目。 姜承怒目圆睁,大声道: “石冬柏,你这个无耻的阴毒小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石冬柏温和一笑,轻声道: “姜承,如果你想白姑娘死得清清白白,就给我闭嘴!” 说到“闭嘴”二字之时,石冬柏目中的神情狠毒之极。 姜承心中一凛,不敢再骂,但眼中的怒火却似要将石冬柏熔化! 石冬柏那狠毒的目光落在觜火猴的身上,缓缓道: “想不到我石冬柏终生毕爱的女人,居然嫁给了你这个丑八怪!馥郁如果没有嫁给你,又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说着,石冬柏猛地飞身一脚,又将觜火猴踢了出去。 “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凭什么配得上她!” 石冬柏狂怒,又是一脚将觜火猴踢飞。 白秋华忍不住呼道: “你住手!” 石冬柏哈哈大笑,再次一脚踢出,觜火猴又一次飞出丈外,撞到一块青石之上,积雪簌簌落下。 白秋华美眸含泪,缓缓闭上双眼,不忍见到觜火猴受到如此折磨。 石冬柏猛地冲前,紧扼觜火猴的颈脖: “你身为星宿又如何,还不是斗不过我,凭什么能得到馥郁的放心?凭什么……” 就在这时,但见觜火猴将嘴一嘬,一缕银芒从口中吹出,飞入石冬柏的右眼,那是谷雪晴的落月针! 原来觜火猴当时剜目而食,悄然将落月针藏在口中,以备不时之需,此刻他耗尽最后一丝内力,将落月针射出,终于一击成功! 石冬柏惨叫一声,水晶盒脱手,连忙捂住右眼,他心思极快,立即明白自己中了落月针,应该马上挖出右眼,只是他明白归明白,又怎会有觜火猴那般的魄力? 不过稍一犹豫,石冬柏顿觉颅内一阵怪痛,哀嚎声如同厉鬼,双手绝望地在空中乱舞,身子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雪中,胡乱抽搐了三下,一动不动地僵如冰块。 姜承和白秋华齐声惊呼,声音中满是欢喜之情。 觜火猴卧倒在雪中,急促地喘息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轻盈地落向他的肩头、眉角、发梢,给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平添了几分凄美。 殷红的鲜血从各式各样、密密麻麻的伤口中涌出来,渗透到雪地之中,觜火猴缓缓蠕动,一寸寸地爬向那个水晶盒,终于将它紧紧地抱在怀中,再也不放。 觜火猴的身体,已经无法在移动半分,他的手便在所卧之处,缓慢的、执着的,一分分、一厘厘地掘起白雪与黑泥。 觜火猴仅剩的生命只余下一个目的,那便是将他此生挚爱的女人,埋葬在这个雪谷之中,埋葬在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 望着觜火猴吃力地挖掘着冰冻三尺的泥土,指甲开裂,指尖血肉模糊,姜承和白秋华的热泪滚滚而下,但根本助不上他半分绵薄之力。 觜火猴恍若未觉,仅余的一只左眼,执着地盯着雪地,片刻未歇地挖着,挖着……良久之后,他终于在雪地之上,挖出了一个尺余深的坑洞。 觜火猴侧过头,望着那水晶盒,目光中尽显温柔之色,他的头缓缓凑了过去,皲裂的唇在水晶盒上深情一吻,尔后,他又痴痴地望着水晶盒好一阵,平生第一次觉得眼眶湿润,一行泪从独目中流下。 觜火猴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水晶盒推入坑洞之中,再艰难地把四周的土搂在水晶盒之上,最后,他将脸紧紧地贴在土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石冬柏仅为一己之私,利用阿卑朝廷放出假消息,挑动天下武林众多绝顶高手阻击觜火猴,又连环用计,伏击觜火猴于雪谷之中。 然而,觜火猴终于在伤重之下,命绝之际,完成了对挚爱之人的承诺,将她的骨灰埋葬于他们的相识之日,定情之地。 雪花依旧飘落,天地间一片苍茫,北风萧萧,吹落霜之哀伤,掩盖了谷中的一具具尸体,埋葬了世上的一切丑恶,只剩下纯洁的雪和炙热的血。 觜火猴的身子也逐渐被白雪覆盖,连他那一头炙热赤红的长发,也挂上了厚厚的白雪。 突然间,姜承一声长啸,纵身而起,顺手捏起一团雪块,一扬手,雪块飞出,击在白秋华身上,内力到处,白秋华穴道立解。 姜承体内的那只饕餮,经过这许多时候,终于将封住穴道的内力吞噬殆尽,他几个起落,已纵至觜火猴的身边,将九霄环佩按在觜火猴的命门穴上,真气源源而出,同时轻声呼道: “觜火猴,觜火猴!” 此刻,白秋华也到了觜火猴身边,她的玉手刚刚按在觜火猴身上,心中便是一凉,原来觜火猴的奇经八脉已悉数断裂,脏腑破碎,血流将尽,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再无回天无力。 白秋华简直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重伤之人,居然能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之上,用一双手挖掘出一个坑洞,支撑他信念的,是怎样的一种深情? 觜火猴得姜承输入真气,身躯一震,缓缓地睁开独目。 姜承喜道: “觜宿,我是姜承,你听得到吗?” 觜火猴独目一亮,右手缓缓伸出,颤抖着在雪地上划过: “夫妇合葬,雪谷埋香。” 姜承双眸含泪,微微颔首: “你放心,我们一定做到。” 觜火猴的独目之中,流露出无限欣慰之意,凝望那飘飘扬扬的漫天雪花,脸上浮现缅怀之色,良久,他的唇边挂起一丝微笑,又伸指在雪地上缓缓划过: “生生世世,永……” 写完“永”字的最后一笔,觜火猴的手指僵滞在那里,再也不动。 姜承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白秋华涕泗滂沱,抽噎着握起觜火猴那粗壮的大手,接着那个“永”字在地上缓缓写道,不分离。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重见天日 尤弈棋终得重见天日,当他看见眼前身负机甲、背扛大刀的赤炎蛛姜承之时,果然没有认出,此人正是昔日风度翩翩的书生姜小橙。 两人久别重逢,却没有功夫把酒言欢,尤弈棋要去救十方筠,姜承则要奔赴蒙日城,还乌日娜的人情。 几天之后,十方筠最后一次出现的塞上城,原本晴空万里却突然响起了霹雳,暴雨跟着就倾注下来,雨打青瓦,就像是有人在敲击奏乐一般,只是没有人想到,这竟会是一支死亡之曲。 此时,塞上城的狱曹木仁正路过城郊一处土坡,大雨瓢泼,他只好躲进土坡上一间的小茶铺。 这个小茶铺平日里是供过往客人歇脚的,铺面不算太大,这时候早已挤满了躲雨的路人。 人们咒骂着该死的天气,相互打招呼,一时间好不热闹。 有相识的人给木仁让了个靠窗的座,木仁一边跟他们应酬,一边随意往窗外看去,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正在上坡,浑身上下都淌着水,衣服和背上的包裹已完全贴在身上,但他好像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在这样的疾风劲雨中,路上早已泥泞不堪,一脚下去,鞋子都会拔不出来,而年轻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而是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前进,没有丝毫迟滞。 突然,从远处奔来一匹健马,雨点打在骑者身上溅出朵朵水花,马蹄翻飞溅得泥水四散。 转眼一人一马已掠过年轻人身边,在茶铺前停了下来。 年轻人从头到脚全沾满被马蹄溅起的泥浆,他也不生气,笑一笑,边继续走,边用手擦着脸上的泥。 那骑者穿着件蓑衣,斗笠戴得很低,看不清长相,他好像并不准备下马,只是欠起身子,向来路上张望。 少顷,路上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两匹骏马在雨中飞奔,快到年轻人身旁时蓦地放缓速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将车帘掀起一条缝,车中人好像对那年轻人说了些什么,年轻人摇摇头,车帘掀得更高了,从里面递出一样东西。 年轻人接在手里,手颤抖了一下,车帘随即落下,马车继续前行,也在茶铺前停了下来。 那骑者迎上去道: “风雨太大,夫人,在这里歇歇吧。” 这句话清晰地传来,让茶铺里喧闹的人群全都一震,顿时安静下来,此时,漫天狂暴的雨声已经让满屋子的人说话都要喊叫,而这个人的话音却能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车帘一动,一只手探了出来——雪白的手,被雨水一淋,隐隐泛出青玉一般的光彩,长长的指尖越发衬出纤弱细致的手腕。 木仁心中一窒,竟想要上去扶住这只弱不禁风的纤手,他看了看四周,除了“哗哗”的雨声,竟没人发出半点声音,大家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 雨,好像也变得小了一些。 “三爷,相烦你赶一赶好吗?相公该等急了。” 帘中响起了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这句话仿佛轻轻袅袅地被雨声淹没,又似散出一缕幽幽的哀怨…… 骑者不再出声,一提缰绳,纵马奔向前去,带着马车消失在雨幕中。 帘中女子惊鸿般一现既没,却似遗下几缕清香,悄悄将众人包围,一时间,一屋子的人依然静默不语,良久之后,方才有人发问。 “这是谁家女子啊?” “看样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是不是查干城主的女儿?” “查干城主好像没有女儿吧?” “那一定是官眷。” 众人议论纷纷,将屋子重新淹没在人声之中。 “她是筠竹山庄的慕容夫人” 木仁回首沉声道。 “啊?木仁大哥,你认识她?” 木仁摇摇头: “你们没有注意到吗?马车上有筠竹山庄的‘筠’字印记,并且那骑者又称她作夫人。” 众人恍然大悟,新的声浪掩了过来: “听说慕容夫人是个大美人。” “是啊,不过听说她出身不是很好。” …… 木仁将目光投向窗外,脑中悠悠地想: “这么大的风雨,她为何要急着赶路?” 木仁的目光又落在坡上的年轻人身上,他居然还立在原地,凝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微笑。 木仁这才看清,年轻人手中握住的,是一把伞。 雨幕越来越厚,渐渐连这年轻人的身影也模糊了。 窗外,狂泻的骤雨直欲将小茶铺冲倒,铺天盖地的水声压倒了一切,什么也听不到了…… 十天之后,木仁再次看到了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他刚从胡记棺材铺出来,就看见那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把伞,走进了晴雨居伞店。 不一会儿见年轻人出来了,木仁迎上去问道: “这位朋友,你从何处来?” “我从来处来。” “往何处去?” “……” “朋友,你应该是要去筠竹山庄吧?” 年轻人的眼扫过手中的伞,回到木仁身上: “筠竹山庄的‘筠’字标记很特别” 木仁的目光深沉起来: “这里没人不认识这个‘筠’字,送你这把伞的,正是筠竹山庄的慕容夫人。” 年轻人没有答话。 木仁拍拍他的肩: “走吧,我今天也要去筠竹山庄,正好同路。” 天又开始下起雨来,年轻人顺手撑开伞,水红色的纸伞绽放在雨中,一种令人惊心的艳,龙飞凤舞的“筠”字直欲破纸而出,格外醒目。 两人默默地并肩走着。望着漫天雨雾,木仁长长叹息了一声: “慕容夫人心地善良,可惜走得太早了。” 纸伞应声抖动了一下,一股雨水顺伞流下,打湿了木仁的一条胳臂。 木仁一惊,正好迎上年轻人那苍白错愕的脸,他举起手中的香烛: “刚才棺材店的老板告诉我,慕容夫人前晚过世了。” 江湖中人若提起“筠竹山庄”这四个字来,或多或少总会露出敬畏之色。 自从第一位庄主慕容一鸣,以一枝青竹棒横空出世,遍扫武林、创立山庄以来,历经百年沧桑,虽几起几落,至今仍屹立不倒,声威显赫。 山庄真正的危机出现在十八年前。 “西北三狼”为夺山庄镇庄之宝碧蛇棍,不惜纠结塞外十三帮,在阳关伏击前任庄主慕容绝施。 慕容绝施虽力毙对方二十一人,终于也倒在了“疯狼”仇行天的夺命索下。 筠竹山庄一行八人,除“” “狂狼“贺兰坚的。一行八人,除“”阮百招拼死逃回报信外,其余七人全部身亡,那一年少庄主慕容世德只有十四岁。 筠竹山庄沉寂了,门下弟子也四下星散,每个人都认为筠竹山庄完了,只剩下孤儿寡母,拿什么去报仇? 两年后,突然传来塞外十三帮大火拼的消息,原来竟是慕容世德处心积虑,派人潜入十三帮,从中挑拨离间,终令十三帮反目成仇,元气大伤。 尔后,慕容世德亲率阮百招远赴塞外,追击“西北三狼”,以一敌三,击毙“癫”、“狂”二狼,更逼得“疯狼”自缢于夺命索下,带回了“碧蛇棍”。 “西北三狼“,以“碎心掌“击毙“疯“、“毒“二狼,更逼得““贺兰坚“碧蛇棍“。 这一仗威震八方,慕容世德声名鹊起,筠竹山庄也再度名扬四海。 今日的慕容世德,声望隐隐直追当年的慕容一鸣,虽然他今年不过才三十二岁。 雨中的筠竹山庄看上去十分冷清。 几盏飘摇的白灯笼下,门楣上金漆大字的牌匾显得黯淡无光,两头威猛的石狮子也似有些无精打采。 大门外零落地停着三四辆颇有气派的马车,卸下马的车子,隐隐透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山庄总管贾大鸿倒是很有精神地迎了出来,远远就听见他略带夸张的声音: “哎哟,原来是木大人啊。怎么惊动了您的大驾啊!快里面请,这些下人们真不懂事,还让您老在外面淋雨……” 贾大鸿一路嚷到二人面前,这才停下来: “这位爷是?” 木仁迟疑了一下,一直沉默着的年轻人说话了: “我叫尤弈棋。” 山庄并不热闹,这一点让木仁觉得意外,按说庄主夫人去世是件大事,理应有很多人前来祭拜才对,但见偌大个灵堂里,只有几个下人在照应着香烛。 木仁和尤弈棋上完香后退了出来,木仁问道: “夫人走得这么急,是什么急症?要不是听棺材铺的胡老板提起,我都没机会来给夫人上这一炷香。” 贾大鸿答道: “我家夫人素有心痛的毛病,这次发作得太急了。还来不及请郎中就……” 尤弈棋突然出声: “灵堂可真冷清啊。” 贾大鸿这才认真地打量起尤弈棋,当他的目光落到尤弈棋手里的伞上时,眼睛亮了亮,嘴唇歙动了几下,终于还是什么也没问。 他叹息了几声,又摇摇头,这才对着木仁说: “事出突然,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再者说,老夫人交代说夫人是少年夭折,不宜过于张扬……” “贾总管!” 木仁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红衫的女子站在门口,一脸不悦。 贾大鸿脸色变了变: “宁姑娘!” 宁姑娘面无表情,冷冷道: “你是怎么做事的?里里外外都没个人招呼应酬,成何体统?” “宁姑娘说的是。姑娘,这位官府的木大人,还有这位尤少侠,都是来……” “我不见生人!” 宁姑娘瞥了尤弈棋两人一眼,掉头就走,扔下一句话: “你把人手安排一下,回头老夫人看见就不好了。” 贾大鸿目送宁姑娘远远地去了,这才苦笑着摇头: “宁姑娘脾气向来都这样,二位别见怪!” 木仁罢手道:“不妨事,宁姑娘是?” 贾大鸿道:“宁姑娘是我家庄主的表妹。从小父母双亡,跟着老夫人。” 木仁又问:“慕容庄主他?” 贾大鸿道:“庄主伤心过度,不能出来见客,还请木大人多多见谅。” 木仁拱手道:“那我与尤兄弟这就告辞了。” 贾大鸿殷勤地将两人送至门口,正一脸沉痛地拱手道别,有一人匆匆跑来,差点和尤弈棋撞了个满怀: “贾总管,夏侯庄主要回去了!” 随即有几人从里面奔出来,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甚是威猛,身后是一名妇人,窈窕艳丽,双眼哭得肿成桃子一般。 贾大鸿立刻扔下木仁和尤弈棋迎上去,一叠声嚷道: “套车,赶紧给夏侯庄主套车!别磨磨蹭蹭的!” 尤弈棋拉了木仁一把,两人步入雨中。 走出一程之后,尤弈棋回过头,还看得见山庄门口有人跑来跑去地忙碌,那个妇人似乎正倚在门边痛哭,而贾大鸿的声音还远远传来:“快点……你们……回头……“ 尤弈棋笑了笑:“那人应该是百兽山庄的夏侯如豹吧。” 木仁略有些诧异:“你认得他?” 尤弈棋摇头:“江湖上还能有几个夏侯庄主,可以让贾总管如此敬畏?” 木仁也笑起来:“有理。百兽山庄离筠竹山庄不过五十里地,何况两家一向交好,来得自然要快些。” 雨点又密集起来,筠竹山庄的轮廓在雨中慢慢迷蒙了。 风雨中传来一阵哭泣声,听来处分明是从路旁的一棵大树后发出的。 木仁停下脚步,用力咳嗽了一声,一个少女惊恐地从树后转出来。这少女满面泪痕,身子都被雨淋透了。 木仁惊奇道:“姑娘,你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那少女惊惶失措地看了木仁一眼,突然转身就跑,一路跑进了筠竹山庄的侧门,消失不见了。 “真古怪!” 木仁莫名其妙地望着那少女的背影。 “慕容夫人的死好像也有些古怪的地方。” 尤弈棋有意无意地冒出了一句。 木仁好奇地看向尤弈棋: “你的意思是?” “至少有三个地方不大寻常!” 尤弈棋望着远方: “其一,筠竹山庄在江湖中地位非同小可,堂堂庄主夫人去世,怎么会如此冷清? “其二,那位宁姑娘身上穿着件紫衫?家中有丧事,哪还有人身着彩衣的?” “其三,夫人去世,山庄的人悲伤是正常的事,为什么这女孩不敢在庄内哭泣?” 木仁微笑着拍了拍尤弈棋肩膀: “去我家喝杯酒如何?我妹子藏着两坛上好的竹叶青。” 尤弈棋微笑道: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邀我去你家?” 木仁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个狱曹,平时见过太多奇案,对古怪的事总喜欢刨根问底。。” 说着,木仁这才发觉自己头顶的红伞: “你的伞还没有还。” 尤弈棋仰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轻声道: “因为风雨还没有停。” 此时,一反平常,尤弈棋脸上现出凝重的表情,仿佛看出了什么深藏在阴暗天空下的秘密。 竹叶青的味道好得很,尤其是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喝。 宝音的脸色却不大好,倒和这天气差不多,哥哥做事老这般没轻没重,平白无故带了个生人回家不说,还要请他喝酒,累得自己不得不下厨再炒两个下酒菜。 想到此处,宝音一手端着油灯,一手端着盘油酥花生米,重重往桌上一搁,板着个脸,看也不看两人。 “嗬嗬,我这个妹妹凶得很,成天管着我。” 木仁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宝音的脸板得更死,简直可以拧出水来。 尤弈棋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道: “我知道阿卑族没有姓,为什么大家称呼你木大人?” “哼!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像个木头一样呆头呆脑!” 说话的是宝音: “别人当官,虽说不能荣华富贵,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他呢?好抬杠认死理,得罪了多少人啊?人家叫他‘木大人’,他还挺得意!” 宝音瞄了瞄尤弈棋,接着说道 “我哥还好结交些酒肉朋友,一点点薪俸,连喝酒都不够!” 宝音叽哩呱啦一大篇下来,两个男人都傻了眼,做声不得。 木仁先回过神来,借着酒劲一掌拍在桌上喝道: “你啰嗦个什么劲,妇道人家还不给我进去!” 木仁这一掌用力甚大,将那碟花生米震撒了不少到桌上,宝音白了他一眼,也没发作,转身进去了。 “唉,尤兄弟,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妹妹样样都好,就是嘴巴碎了些,和我阿娘一模一样!” 尤弈棋忍俊不禁,“呵呵”笑出声来。 木仁也“嘿嘿”笑着,去夹散落在桌上的花生米,他两袖清风银子不多,对小小的花生米也格外珍惜。 花生米没几个,几下功夫就捡得差不多了,就在木仁把筷子伸向尤弈棋面前的最后一粒时,竹筷突然改变了方向,直刺尤弈棋右眼。 这一下突如其来,无声无息,只带得油灯火头闪了几闪,招式却凌厉无比,杀气腾腾。 尤弈棋脸上笑容丝毫不减,往桌上一拍,那粒花生米激飞而起,射向竹筷,顿时撞得粉碎。 竹筷去势略缓得一缓,已被一物夹住,也是一双筷子,尤弈棋竟后发先至,用自己的筷子夹住了木仁的筷子。 木仁手腕一翻,抽出竹筷,又袭向尤弈棋的咽喉。 尤弈棋将筷一竖,恰恰挡在他竹筷前面,两双筷子架成一个“丁”字,木仁将筷一分,继续直叉下去。 此时尤弈棋无物招架,筷端已抵住他喉头,于是一张筷子,“啪”的一声,双筷齐齐断为四截。 灯火乱晃,映得两人身影忽明忽暗。 木仁大笑:“你果然深藏不露!” 尤弈棋微笑不语。 木仁笑容一敛,厉声道: “你到底是谁?来此地做什么?” 尤弈棋轻声道: “我只是个过路人,停留在此只为还一把伞。” 一时间,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灯下对视的两个人好似没有了呼吸。 良久,木仁盯着尤弈棋,脸上慢慢绽开笑容,他大声叫道: “芙蓉,拿两双筷子来!” 那天夜里,宝音除了收拾一桌狼籍的杯盘外,还得伺候两个烂醉如泥的男人,事后,她足足骂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可惜木仁和尤弈棋躺在一起,睡得如同两头死猪,完全听不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寒风凛凛 北风猎猎、寒风凛凛,将瓢泼大雨吹成了鹅毛大雪,偶尔有山野村夫匆匆行过,立起高高厚厚的棉领遮挡刺骨冷风。 木仁的四肢已经有些僵硬,但他身为一名狱曹,却不能像村夫一样裹上厚重的棉袄,而必须穿着轻便的官服,这让他难以御寒。 木仁有些后悔听了尤弈棋的话,在气温骤降的这一天,再次来到了筠竹山庄,简直是活遭罪! 好在这种罪没让木仁受多久,或许是因为这身官服,又或许是因为他提到了城主大人,很快就有人把他和尤弈棋请了进去。 筠竹山庄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却也不敢不尊重官府,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狱曹,毕竟近年以来,不少门派倒在了阿卑狼骑的践踏之下。 因为庄主慕容世德身染微恙,不方便出门见客,于是木仁和尤弈棋在贾大鸿的带领下,来到他所居住的箐竹楼。 箐竹楼在山庄一个僻静的小院里,贾大鸿带着尤弈棋二人穿过几扇狭窄的小门,又通过一条幽暗的小巷,才来到这处雅致的小院中。 小院虽然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十分雅致,院内栽有一排修竹,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直通大门,一汪小池环绕屋舍,水中有大白鹅阻碍池面结冰,那一身蓬松的白羽毛,让木仁的寒意减弱了不少。 “好一对璧人!” 尤弈棋一走进屋舍,就看见一男一女,男的绿衣如茵,气质不俗,女的红衫似霞,俏丽动人,正是慕容世德和那位宁姑娘。 慕容世德神色颇为憔悴,眼中黯淡无光,看来夫人之死的确对他打击很大,所以他对木仁所转达的城主的问候,只是略一客套了两句,就不再说话,一时间倒让木仁甚是尴尬。 “表哥,我去看看你的莲子羹好了没。” 宁姑娘说话了。 慕容世德点点头,对木仁道: “她是我的表妹,宁香薇” 木仁冲着宁香薇笑笑,宁香薇却不看他,只对慕容世德柔声道: “表哥,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别愁坏了身子” “薇儿……” 慕容世德唤住她: “前面的事就劳烦你多打理了!” 宁香薇嫣然一笑: “我知道!” 见这表兄妹二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木仁更觉尴尬,只好自嘲地笑笑: “庄主,这小楼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世德没有接话。 四人都沉默了,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鹅叫咶噪着。 “这小院、这小楼,都是为她盖的。” 慕容世德轻轻地说: “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神娥盖江水,蛮娘吟弄满寒空,九山静绿泪花红……她闺名叫十方筠,但我喜欢称呼她蛮娘。” 慕容世德神情恍惚,不像是与人对话,倒似在自言自语。 木仁不由得也放低了声音: “夫人走得真急,不知她是如何病发的?” 慕容世德摇摇头: “那晚我不在家,夏侯庄主寻得了几坛南疆的鳄鞭酒,邀我过去品酒论英雄,我是隔天才得到急报的。” “那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薇儿和丫环小凤,薇儿来叫蛮娘一起去向我娘请安,正碰上小凤来侍候她梳洗,一进门就看见……” 慕容世德语音哽咽,猛然将头拧向一旁。 木仁正欲开口,尤弈棋捅了他一下: “慕容庄主,这把伞是夫人借给我的,我特地来还给庄主。” 慕容世德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彩,他看了看尤弈棋,接过伞,转身向着窗外: “蛮娘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尤弈棋道: “十多天前,我在路上遇到暴雨,夫人见我淋得落汤鸡似的,便好心将伞借给了我。” 慕容世德“哦”了一声,再无言语。 尤弈棋又捅了木仁一下,木仁道: “慕容庄主,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尤弈棋二人走出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昨天躲在树后哭泣的少女,她一见尤弈棋二人,脸色刷地变白: “老、老夫人……” 慕容世德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小凤,你在外面做什么?” 小凤更加惊恐不安: “老夫人要请这两位过去,我、我见庄主正在说话,不敢打断。” 慕容世德点点头,再次回过头望向窗外。 慕容老夫人住的碧波楼在山庄的另一头,两人跟着小凤出院穿廊,又跨桥下阶,走了好一阵子也没到。 小凤埋着头一个劲在前面走,一句话也不说。 木仁忍不住问道: “小凤姑娘,那天早上夫人是你先发现的吧?” 小凤慌乱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是宁姑娘先进去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木仁觉得很奇怪: “你慌什么?我又没问什么!” 小凤更慌了,拼命摇头,似乎快要急得哭了出来: 尤弈棋白了木仁一眼,拉开他,对小凤笑了笑: “小凤姑娘,这位官爷只是想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形,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紧张。” 尤弈棋爽朗的笑容让小凤镇定下来,她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木仁,低头道: “那天和往常一样,六更时我正想上楼去伺候夫人,宁姑娘就来了……” 木仁问道: “你平日住在何处?” 小凤答道: “我住在楼下。夫人不在了后,老夫人就让我回她那里去了。我以前是老夫人的丫环,夫人嫁过来后,老夫人才将我给了夫人。” 木仁对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皱了皱眉,尤弈棋却依然笑道: “后来,宁姑娘来了……” “是啊,我们在门外唤了好几声,夫人都不答话。宁姑娘不耐烦,一掀帘就进去了,我就听到她惊叫了一声……” 尤弈棋道: “这位宁姑娘真冒失,进去万一撞见庄主夫妇还未起身该怎么办?” 小凤抬起头大声道 “庄主那晚不在,去了百兽山庄。” 尤弈棋似乎恍然大悟,笑道: “是的,我真糊涂。你们进去后看到什么?” 小凤的头又低下去: “床上被褥乱七八糟的,夫人躺在、躺在、地上……” 小凤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尤弈棋不再问话,只是拍着小凤的肩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 说话间,三人行至碧波楼。 慕容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从面容之上,仍然可以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一见面,木仁顿感一道无形的压力,不多时他就明白了,那是慕容老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和威严。 就连尤弈棋也收起笑容,现出恭敬的神情。 慕容老夫人身边站着宁香薇,面无表情地看着尤弈棋二人: “劳请木仁狱曹替我向城主大人捎一句话,就说老身多谢他费心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容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但是在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压抑感,还是没有散去。 木仁说道: “老夫人言重了,城主大人对此事甚是关心,怕庄主过分悲伤,特让我来问候一声。” 木仁没有说谎,他的确向塞马城主禀告了此事。 慕容老夫人微微颔首: “有劳了。唉!我这儿媳身子向来弱得很,常常生病,药也不知吃了多少,总不见大效。” 木仁咳嗽一声问道: “庄主尚无子嗣吗?“ 慕容老夫人道: “是啊,我儿媳嫁过来也有一年了,一直无所出,她这样的身子,也是难怪。” “哦……” 木仁点头,突然问道: “老夫人是不是不太喜欢慕容夫人?” 慕容老夫人眼中突然射出摄人的光芒,木仁顿时觉得寒意尤甚,她盯着木仁,一直到他低下头去不再出声,这才冷冷道: “外面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木仁狱曹不会当真了吧?” 木仁忙道: “失礼了,老夫人见谅。我们这就告辞。” “薇儿,你送他们出去。” 慕容老夫人又恢复了一贯高贵亲切的神情。 宁香薇走在尤弈棋前面,身子笔直,头昂得很高,她这样走起路来仿若飘萍浮水,煞是好看,只是她这样完全不掉头看尤弈棋二人一眼,高傲的让人有些受不了。 临到庄门时,闷了半天的尤弈棋出声道: “宁姑娘,那天你为何要去找慕容夫人呢?” 宁香薇站住,回头瞥了瞥他们,木仁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宁香薇冷冰冰地回答: “我每天都会去叫她一同去向老夫人请安。” 宁香薇说完一转身,径直回去了,只扔下两个男人,傻瓜似地立在当场,面面相觑。 天已经黑了,还是闷得透不过气,今晚桌上也有坛酒,不过不是竹叶青,只是很普通的老白干。 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与其不让男人喝酒,不如让他们喝比较便宜的酒,宝音就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假若慕容夫人是被人所杀,一定是宁香薇下的手!” 木仁重重捶了下桌子,斩钉截铁地说。 尤弈棋笑道: “哦?为什么?” 木仁道: “宁香薇想做筠竹山庄庄主夫人,所以杀人。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慕容世德。” 尤弈棋的笑容更灿烂: “那老夫人岂不是也有嫌疑?她明显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又嫌她不能生养,难道不会派人去杀了她?” “这……” 木仁一时语塞。 尤弈棋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酒杯: “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神娥盖江水……” 尤弈棋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木仁突然叫道: “我想到了,一定是慕容世德杀了妻子,为了好跟宁香薇在一起!” 尤弈棋一惊: “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宁香薇生得十分貌美,想是慕容世德看上她,两人有了什么勾搭,给妻子撞破,这才下毒手杀了她。” 尤弈棋的眼神迷茫起来,轻声道: “你见过慕容夫人吗?” “没有……” 尤弈棋慢慢说道: “你要是见过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这话时,尤弈棋望着窗外的夜色,一时出了神。 “胡说!” 宝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气鼓鼓地瞪着哥哥: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嚼舌根!慕容庄主待妻子好,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人家妻子病故,正不知道多伤心呢,你偏说是他杀妻,你还有没有心肝啊?” 木仁吓了一跳,不敢再做声。 尤弈棋回过头来: “宝音姑娘,慕容庄主真的对他妻子很好?” 宝音使劲点头: “是啊。当年慕容老夫人不答应他俩成亲,慕容庄主在碧波楼外跪求了一天一夜。这样痴心的男人上哪找去啊!” 尤弈棋道: “慕容老夫人为何要反对?” 宝音索性搬把凳子坐下来: “因为慕容夫人以前只是一个妓女啊。“ 木仁和尤弈棋同时“啊”了一声,宝音颇有几分得色: “慕容夫人原本是百兽山庄龙夫人的丫鬟,名字叫做十方筠,慕容庄主造访百兽山庄之时,一见到她就丢了魂似的,不顾他母亲和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娶她进门,给她改了个名。” 尤弈棋和木仁越听越奇。 宝音说得兴起,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大口: “所以方蛮娘每个月都会回镖局去看望龙夫人一次。慕容庄主对她是百依百顺,惟独对这件事不大乐意,却还是随了她。你说说看,这慕容庄主将她宠得像心肝宝贝一样,怎么会杀她?“ 木仁的眼睛已经瞪得像个铜铃了,好容易才把嘴巴一合问道: “妹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宝音得意地一笑: “大哥,你忘了后街上卖酱香饼的熊大嫂啊。熊大嫂有个远房侄女在筠竹山庄服侍方蛮娘,你怎么不记得了?” 尤弈棋沉声道: “她那侄女是不是叫做小凤?” “是啊是啊,你也认识她?其实不止我知道,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的。” 尤弈棋和木仁交换了个眼色,木仁道: “妹子,你能不能让熊大嫂帮我们约小凤出来谈谈?” 宝音被他俩的脸色震住,收敛了笑容,点点头。 宝音是个热心肠的姑娘,热心肠的意思就是喜欢帮助别人,喜欢帮助别人则意味着尤弈棋和木仁要想见到小凤,就得吃下很多酱香饼,毕竟不能让熊大嫂白帮这个忙。 次日傍晚时分,尤弈棋二人就坐在熊大嫂的小摊子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吃着酱香饼,熊大嫂告诉他们,初更时小凤就会来。 他们坐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听完了熊大嫂所知的全部秘密,除了宝音说过的那些事,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 宁香薇原本是和慕容世德指腹为婚的妻子; 慕容老夫人出身名门,对方蛮娘一直很瞧不起; 老夫人让宁香薇每天清晨名为邀约实为监视,让方蛮娘去请安; 慕容世德为了缓和矛盾,特地把箐竹楼建在离碧波楼很远的地方; 甚至小凤是怎样到的萧家,和熊大嫂是什么关系,熊大嫂死了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得木仁直发愣,他偷偷问尤弈棋: “你吃了几个饼子?” 尤弈棋笑道: “六个。” “我都第八个了!小凤什么时候才到啊?” 尤弈棋笑着摇头: “我们只好尽量吃得慢一些了。” 当木仁吃到第十一碗的时候,终于敲了初更。 熊大嫂早已架起了小灯笼。黑夜掩盖了一切丑恶,幽暗中的一点红光,锅中升腾的热气,甚至是熊大嫂在灯下忙碌的身影,都在朦胧中温馨起来。 木仁和尤弈棋不由得有些紧张,不断探身张望。 熊大嫂也频频伸头眺望,可小凤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二更半熊大嫂收摊,小凤也没有来…… 第二天,木仁终于知道了小凤没来的原因,有人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首,他和尤弈棋赶过去时,仵作老王刚好验完尸: “好像是失足掉进水里淹死的,身上并无伤痕。” 小凤静静躺在河岸上,眼睛睁得很大,满脸惊惧惶急。 尤弈棋蹲下去仔细查看了半天,双眉紧皱,似有心事。 木仁问道: “怎么了?” 尤弈棋摊开掌心: “你看!” 一片水红色指甲像片小小的花瓣躺在尤弈棋手中: “这是小凤手上断掉的指甲,她双手共有六只指甲断裂。” 木仁拿起指甲端详: “也许是早就断了的。” “断片还连在她手上,你认为天下有这么精心打扮指甲而不修剪断甲的女孩吗?” 木仁道: “你的意思是?” 尤弈棋道: “至少她死前挣扎过。” 木仁道: “会不会是溺水时挣扎过?” 尤弈棋不语,两人默默往前走,尤弈棋越走越急,他本人还浑然不觉,木仁刚想叫住他,他突然站定道: “木仁,我今晚能不能看看尸首?” 木仁吓了一跳: “啊?可尸首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我想请仵作今晚当着我再验一下。” “这……” 尤弈棋一把抓住木仁的手臂: “相信我,此事至关重要。” 木仁看着尤弈棋激动的神情,沉默了一会,方道: “好,我让仵作老李今晚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谜团重重 凛冬虽然寒冷,但好处是尸体腐化得没那么快,仵作老李被木仁唤来了停满尸体的义庄,当他听到尤弈棋之言时,他和木仁都吓了一跳! “剖开小凤的胸膛!” “什么!” 晚间验尸不算什么违禁,可擅自解剖尸体性质可就严重了,老李转身要走,木仁拉住他: “城主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你尽管听他的!” 木仁平素在官府里人缘极好,颇受一班属下的爱戴,老李听他这么一说,只好勉强答应。 老李脱掉了小凤的衣衫,虽然已经是个死人,被灯笼一照,小凤那处子的胴体还是洁白得耀眼。 一直镇定自若的尤弈棋也涨红了脸,转过头去。 紧张之下,三个人的汗水不断涌出来,老李脸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小凤的胸脯上。 “咔嚓!” 屋外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突然狂风大作,木仁手里的灯火顿时熄灭。 老李大叫一声,抛下刀子,茫然四顾。 “嗖嗖”两声,木仁和尤弈棋已跃出屋外。 屋外草木狂舞,尘土乱飞,发出“沙沙”的声响。 木仁望天: “恐怕又有暴雪将至了!” 回答木仁的,是呜咽的风声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重新点燃灯火,老李还呆呆立在原地,一见木仁进来,他颤声道: “木狱曹,没什么吧?” “没什么,快要下雨了,你动作快一点。” 木仁拍拍老李的肩以示抚慰。 胸膛打开了,一股尸臭味窜出,木仁突然跑了出去,屋外传来他的呕吐声。 尤弈棋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查看,良久,他才道: “好了,缝上吧。” 说着,尤弈棋抬手合上小凤兀自睁大的眼睛,轻声道: “小凤姑娘,委屈你了。请放心,我一定会抓住那个杀害你的凶手!” “是他杀?” 木仁进来了,挺着胸膛,努力装做浑若无事的样子,只是眼光还是下意识地闪过尸身,看向一旁。 尤弈棋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怒火: “人若是溺毙,一定会呛进不少水,小凤的胸腔中没有积水,显然是给人扼死后才被扔到水里的。” “为何脖颈上不见瘀伤?” 尤弈棋道: “只因凶手武功高强,所使的是一股柔劲,是以能杀人于无形。” 木仁有些吃惊: “你怎么懂得这些?” 尤弈棋笑道: “我从小在水边长大,是不是溺水一眼就能看出。” 屋子里越来越闷,三人的衣衫都泡在汗水里。 尸臭、血腥、汗味交织在一起,木仁看看尤弈棋,尤弈棋眉头紧皱,显见也是在强忍。 “他奶奶的,这天肯定要下雪,不信我把头输给你。” 木仁擦了一把汗嚷道。 小凤的尸体终于整理完毕,老李长出了口气。 尤弈棋点点头: “辛苦了,我们走吧。” 木仁和尤弈棋向外走去,老李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狂风忽起,“呜“的一声,灯笼又被吹熄。 一道长长的闪电撕裂了黑沉沉的天空,霎时屋子里亮如白昼,老李一抬头,乘光看见了一件怪事,一具尸体居然…… “怪事,下雪从不打雷的!” 木仁叫道,他话音未落,一声震天动地的霹雳就来了,把人震得双耳发麻,一声凄厉的惨叫也让这霹雳给淹没了。 尤弈棋道:“还是躲躲再走吧。” 两人回到屋里,漆黑的屋内没有任何声音,木仁叫道: “老李,暴风雪要来了,我们等会再走吧。” 没有人回答…… “老李,老李!” 还是没有回音…… 屋外肆虐的风吹进屋内,送过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木仁觉得不妙,赶紧去掏火折子想点灯火。 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木仁赫然发现,老李倒在了血泊中,他二人连忙奔了过去,木仁使劲打着火石,却总也打不燃,尤弈棋则在闪电过后的黑暗中,摸索着老李的身子。 这二人都没有发现,小凤旁边的一具尸体在动。 那具尸体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掀开了衾衣,然后忽地跃起,手中长剑闪着寒光,袭向尤弈棋的背心。 雷声阵阵,掩盖了一切,没有人发现这黑暗中的偷袭。 就在这时,闪电又起,剑身反射出强烈的亮光,几乎令木仁睁不开眼,他“呼”地打出一物: “小心!”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尤弈棋手中已多了柄剑,格住了来剑,木仁掷出之物打在剑身上,擦出一串火花。 原来木仁情急之下,将火石扔了过去。 屋子又陷入黑暗之中,只听得“叮叮”“叮叮“急响,尤弈棋已和“尸体”斗在一处。 木仁知道,在这样的黑暗中,如若自己盲目出招,很容易误伤尤弈棋,他拼命在地上摸索,寻找那块火石。 闪电频频,将激斗的两人勾勒成一幅幅固定的画面。 那“尸体”原来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剑招狠辣,似暴风骤雨,招招袭向尤弈棋的要害,只可惜攻到尤弈棋面前,就像遇到了铜墙铁壁。 尤弈棋的剑纯采守势,将身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两人长剑相交,撞出点点火花。 剑风激荡,声音时左时右,几次差一点撞到木仁身上。 木仁屏住呼吸,留神细听打斗两人的动静,总算堪堪避了过去。黑衣人见久攻不下,招式一变,竟挥剑刺向小凤的尸体。 尤弈棋不及细想,跃过去拦在前头,这一跃,他的左肩顿时露出一个破绽,正好电光一闪,黑衣人看得清清楚楚,“刷”地一剑刺去。 尤弈棋若是退后,自可避开这剑,只是小凤尸身却非中一剑不,以尤弈棋的性格,自是丝毫不退,拼得左肩受伤,也不肯让黑衣人刺中小凤。 木仁突然大叫: “点燃了!” 火光跃动,木仁终于找到火石,点亮了灯笼。 灯光下形势分明,木仁一扬手臂,从袖中飞出一根黑黝黝的短棍,打向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回剑一格,“当”的一响,短棍撞到墙上落在地下。 此时木仁已加入战团,出掌击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势不妙,一挽剑花,寒光点点,竟是以一招分袭两人,两人出招格架,不料架了个空。 黑衣人身形跃起,已抢出屋门,原来他这招乃是虚招,为的是夺路而逃。 待木仁尤弈棋追出屋外,早已没了人影。 萧萧簌簌,鹅毛般的大雪终于落下来,两人的发梢瞬时银白。 寒风刺骨,两返身退回屋内,木仁去看老李的伤口,尤弈棋则再次检查小凤的尸身。 “一剑穿胸,剑拔身死。” 木仁的心情异常沉重: “我如果不让他来,他也就不会死,可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要杀老李呢?” 尤弈棋沉思道: “不只是杀老李,黑衣人是想灭口,恐怕我们三人都是他的目标” 木仁道: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这里,还预先埋伏在此。” 尤弈棋摇头: “他是跟着我们来的,你还记不记得那阵风?他趁屋中黑暗,你我又出门查看之机,潜入屋内,扮成尸体。等我们转身出门之际,就动手杀了落单的老李。大概正想伺机再对我俩下手,没想到我们半途折回,他只好再躺回去,趁我们不备,发起攻击。” 木仁露出钦佩之色: “你好像亲眼看见此事发生。有时我真搞不明白,到底你是狱曹还是我是狱曹。那依你看,黑衣人是杀害小凤的凶手吗?” “至少和凶手有某种关联。” 话到此处,尤弈棋仿佛想起了什么: “昨天谁去叫的小凤?” “听我妹妹说,是熊大嫂亲自跑了趟筠竹山庄。” “你猜小凤会不会对熊大嫂说了些什么?” 木仁一拍大腿: “对啊!我们明天就去问问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再也吃不下酱香饼了!”あ < 尤弈棋“哈哈”笑出声来,这笑声冲淡了小屋中浓郁的死亡气息。 木仁拾起刚才掷出的短棍: “我平日不爱戴腰刀,只拿着这玩意儿。” 尤弈棋这才看清,原来刚才救了他的,是一根铁尺。 木仁好奇道: “对了,你的剑是从哪钻出来的?“ 尤弈棋稍一运气,手上便凝聚出一把剑: “你觉不觉得这黑衣人的身形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木仁的眉头皱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在哪里呢?” 无边的黑暗和死亡的阴影,又慢慢向两个苦苦思索的人包围过来…… 熊大嫂好像突然失踪了,木仁和尤弈棋去了她家两趟都没找到人。 傍晚时分,尤弈棋二人只好到街口熊大嫂常常摆摊的地方等,可她的摊子也没有摆出来。 木仁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难道熊大嫂也出事了?” 尤弈棋微笑摇头道: “不会,一定不会。” “你怎么如此肯定?” 尤弈棋将手一指: “因为她已经来了。” 只见熊大嫂挑着担子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位姑娘,正是宝音。 熊大嫂一看见他俩,立刻笑眯眯地嚷开了: ““怎么,我摊子还没支出去,就有老主顾候着啦?” 木仁觉得自己的胃肠已经开始生疼了,只好对宝音嚷道 “你明知道我们在找熊大嫂,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她去了哪?” 宝音也不示弱: “你跑进跑出的,谁知道你是在找她啊?” 熊大嫂忙道: “木狱曹你找我?我去了筠竹山庄,他们让我去领小凤的东西。小凤自小没了爹妈,在这就我一个亲人,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这么走了,真可怜啊!” 熊大嫂眼圈一红,泪水哗哗掉了下来,她一边用衣袖擦泪,一边手脚麻利地支起了摊子。 宝音的眼睛也红了: “熊大嫂,我虽然和小凤不熟,但也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平日待她好,小凤人虽去了,一定会保佑你的。” 熊大嫂这才收住眼泪问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尤弈棋道: “大嫂,你前天去找小凤时,小凤说过什么没有?” 熊大嫂想了想: “也没说什么。我说是你们找她,她就点头答应了。” 尤弈棋有些失望。 “对了,我临走的时候听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夫人对我这么好……” 熊大嫂又补了一句。 “夫人对我这么好……” 尤弈棋喃喃自语。 “是啊,慕容夫人对我们小凤可真好。这也难怪,她自己也是丫环出身嘛。” “哦……” 尤弈棋陷入了沉思。 熊大嫂有点不耐烦了: “我说木大人,你们问完了没?要是问完了,要不要来个酱香饼,让我开个张啊?” 木仁忙道: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说完,木仁拉起尤弈棋就跑,一直腾腾腾跑出三条街,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还要吃,她倒不如一刀杀了我的好。” 尤弈棋哈哈大笑起来,木仁嘀咕: “笑什么笑,再让你吃几十个饼,你也受不了。要是没吃饭还行,可谁让她今晚来得这么迟,我晚饭吃得又特别饱。” 尤弈棋愣了一下: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她说,来迟是因为去拿小凤的东西?” “听到了啊。对了!” 木仁猛醒过来: “小凤的东西!” 尤弈棋二人又转身奔了回去。 摊子前只有宝音一人在忙碌着,熊大嫂回家拿盐巴去了,木仁和尤弈棋又快步向她家跑去,好在她家就在后街上,没多大工夫就到了。 尤弈棋上前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奇怪,她回来拿个盐巴为何还要把门锁上?” “不好!” 木仁失声叫道,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甚是阴暗,东西虽不多,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有床上搁着的一个包裹,被翻得乱七八糟。 后窗洞开,却不见熊大嫂的踪影。 木仁不及多想,跃出窗外,不多时又跳了进来,一跺脚: “糟了!熊大嫂只怕也被害了!” 尤弈棋反驳道: “她给人绑走是真的,被害却未必。若是要杀她,又何必将她带走?来人在此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不巧我们又来找她,情急之下,这才从后窗将她掳走。” 木仁道: “此人来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 尤弈棋拾起从包裹中散落在床上的一条石榴色衣裙: “看来小凤的遗物中果然有线索。这条裙子色泽如此之艳,分明是小凤的东西。房中到处未动,只有这个小凤的包裹被翻开,包裹中到底有什么呢?” 木仁猛然一拳打在墙上: “小凤、老李,现在又是熊大嫂,这天杀的凶手到底还要害多少人!” 木仁用力过猛,手背上都渗出了血来。 “还有慕容夫人十方筠!” 尤弈棋平日笑容可掬的脸,此刻冷峻得可怕: “我若不能揪出这个凶手,誓不为人!” 失踪后的第三天,尤弈棋在一座废弃的破草房内,找到了她冰凉的尸身,她死状极惨,身上是累累鞭痕,右手三根手指被人活生生折断。 显而易见,熊大嫂死前曾受过残酷的拷打。 木仁出动了全部手下,在全城搜查黑衣人,寻找线索,可黑衣人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 一连过了七天,案情毫无进展。 这七天恰恰是一年中最冷的七天,可即便如此,也盖不住两个人心中的火气,连尤弈棋也渐渐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一向急躁的宝音却变得温柔体贴,每天精心照料着两个男人的饮食起居,无论木仁怎么吼她,也不回一句嘴。 尤弈棋有时撞见宝音在暗暗流泪,她对尤弈棋说: “你们找到那个杀死熊大嫂的凶手,记得告诉我一声。” 第七天的夜晚,无星无月,一丝风都没有,天空泛出奇怪的红色,就像快要压到地面上似的,每个人都想大喊几声,一舒胸中的闷气。 宝音拿了叠黄纸香烛向外走,尤弈棋叫住她: “宝音姑娘,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宝音神色黯然道: “熊大嫂没亲没故的,就我跟她好些,今儿是她头七,我去河边给她烧些纸钱,尽点心意。” 尤弈棋担心宝音的安危: “那我陪你去吧。” 宝音面色一喜,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等她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常态: “哥哥他们出去打探去了,若有消息你随时都要过去,你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宝音见尤弈棋还在犹豫,莞尔一笑: “你放心,我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路熟得很。这里也没什么人敢欺负我,哥哥到底是个狱曹。” 临出门时,宝音还回头道: “灶子里炕着红薯,你饿了就自己拿来迟。” 说这几句话时,宝音脸上微微泛着红,带出些娇俏的模样,和平素精明能干的样子判若两人。 灯笼的映照,将宝音苗条的身影拉得很长。 尤弈棋在院子里坐下来,发着愣,院子里的栀子花散发开阵阵幽香。 “你怎么坐在这里?” 木仁一脚踏进门来,捧起一壶热茶,“咕嘟咕嘟”喝下去,满意地透了口气,问道: “我妹妹呢?” 尤弈棋道: “到河边给熊大嫂烧头七去了。” 木仁一怔: “你怎么不和她一块去?” 尤弈棋道: “她要我在家等你的消息。” 木仁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 “她走了多久?” 尤弈棋道: “有一会儿了。” 木仁突然瞪了尤弈棋一眼,转身就跑。 尤弈棋猛醒过来,追了上去。 木仁十分气恼: “上回黑衣人攻击我们不成,难道不会向她下手?” 尤弈棋默不作声,加快步伐奔跑着,也不顾被木仁从背后狠打了一拳: “宝音若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m.x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事有古怪 河岸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点微弱的光芒,尤弈棋二人奔过去才发觉,那是一堆还未燃尽的纸钱。 木仁心中一急,就想出声呼唤,尤弈棋一把掩住他的口: “别叫!人应该还没走远。” 说着,尤弈棋二人沿着河岸搜寻起来。 没找出多远,木仁就发觉河边一棵树后有灯火闪动,两人悄悄向树靠近,远远听见宝音的声音: “我不会给你的!” 尤弈棋二人再走几步,看见宝音的油灯挂在树上,有一人正用剑指着她的咽喉,那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正是上次的黑衣人。 木仁的心一沉,尤弈棋握了握他的手掌,两人再次潜近,就听得那黑衣人冷笑数声,一剑刺向宝音腰间。 木仁摸出铁尺便要跃上,尤弈棋一把拉住他。 只见黑衣人的剑在宝音腰间一回,挑断了她的腰带,一物便掉落在地上,连带露出宝音水红的肚兜和一大片雪白的胸脯。 宝音一声尖叫,掩住了胸部。 黑衣人哈哈大笑,俯身拾起那物。 木仁和尤弈棋同时腾身而起,扑向黑衣人。 黑衣人听得身后呼呼风声,不挡不架,顺势弯着腰对准宝音又是一剑,尤弈棋二人虽然势必击中黑衣人,可黑衣人的剑也非穿透宝音的胸口不可。 木仁大惊,铁尺猛地击向黑衣人的剑,无奈尺短剑长,竟然够不着,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向妹妹,不禁五内如焚。 “当”的一响,只见尤弈棋的长剑已如水蛇般贴着宝音的胸膛滑过,宝音只觉得胸口一抹冰凉,黑衣人长剑弹起,借势后跃,已退出几步。 木仁将妹妹往树后一推,猱身上前,和尤弈棋联手斗那黑衣人。 正激斗间,突听得“嗖嗖”数声,几枚暗器激飞过来,一枚打向木仁,一枚则奔黑衣人而去。 木仁回尺扫落暗器,黑衣人招数用老,一时不及回剑,眼看就要被暗器击中。 尤弈棋暗叫一声“不好”,心知有人要杀人灭口,伸剑便是一拨,想扫落暗器。 谁知那枚暗器力道甚是怪异,他不拨还好,一拨之下,暗器借力一弹,竟改变方向,向树后的宝音飞去。 宝音长声惨呼,已给那暗器击中。偷袭者不仅手法巧妙,更是心机过人,算准了尤弈棋必有此一挡,这才故意将一枚暗器打向黑衣人。 这一下形势大转,木仁急忙奔到树后查看妹妹伤情。 黑衣人趁机“唰唰”几剑攻向尤弈棋,然后身形一闪,跳下河岸。 尤弈棋正欲追赶,一枚暗器破空而至,逼得他连退两步,待打落暗器,黑衣人已无踪影。 尤弈棋更不迟疑,一剑削向油灯,油灯一灭,整个河岸便无一丝光亮。 木仁捂住宝音的嘴,将她抱到树后,尤弈棋仗剑立于树前,屏息聆听。 尤弈棋的汗水一颗颗落在泥土里,他深知,那发射暗器之人才是劲敌,灭了灯火便是让那人看不清自己的方位,他凝神细听,堤岸上阵阵河风吹拂,草木簌簌作声,此外再无半丝动静。 木仁的汗水也在不断滴落,怀里抱着的宝音兀自抖个不停,暖暖的鲜血顺着他的手缓缓流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木仁的心越来越沉,他把心一横,冲到树前,高声叫道: “爷爷我就在这里,有种的就冲着爷爷来!” 木仁的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扩散开,远远的飘荡着,却没有一丝回应,那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 木仁突然觉得很害怕,也禁不住开始颤抖,尤弈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 “好,咱们就让他来吧!” 说着,尤弈棋以焚经决点亮油灯,挡在木仁身前: “快,去看看宝音的伤势。” 宝音已经完全昏迷过去,鲜血几乎染红了她半边身子,肩上中的是一枚铁蒺藜,伤口处黑血汩汩而出,木仁心中一凉: “不好,暗器有毒!” 尤弈棋也不做声,推开木仁一看,伸手疾点宝音肩头几处大穴,止住了流血,旋即运转蝾螈劲,为宝音逼毒疗伤。 过了一会,尤弈棋自信满满的神情逐渐阴沉下来,宝音的外伤虽然好了,但依然昏睡不起,且内息紊乱无比,他低身自语道: “不应该啊,暗器上的毒已经解了啊?” 木仁的声音颤抖不止: “有救吗?” 尤弈棋神色凝重,捡起地上的铁蒺藜,轻轻割破自己的手指,紫黑的毒血很快恢复殷红之色,伤口也旋即愈合,他不解道: “不应该啊,蝾螈劲不可能解不了桃花红的毒。” 木仁迫切地追问道: “桃花红?那是什么!” 尤弈棋定了定心神,将铁蒺藜收好,回答道: “桃花红是南疆的一种奇毒,如果在毒发三个时辰之内拿不到解药,那就算真的有神仙存在,也不可能救得活了。” 木仁盯着尤弈棋: “你既然知道桃花红,就能救得了宝音,是不是?” 尤弈棋摇头道: “蝾螈劲本应该可以轻松化解桃花红之毒,可是……” “你说不行?” 木仁猛扑上去揪住尤弈棋衣襟,疯狂地摇晃起来: “若不是你,宝音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居然说不行!” 尤弈棋厉声喝道: “木仁,你冷静些!宝音还有救,你快去找辆车来,我们这就上路去找我二爷。” 木仁怒极苦笑: “你二爷在哪?若是等我们找到他,芙蓉早就没命了!” 尤弈棋按照乌日娜教的说 “我此行本是为了探望二爷,他家离此地不过五十里,若是我们赶紧走,一定来得及!” 木仁怔了一怔,转身飞奔而去。 马车飞驰在夜色里,尤弈棋全身肌肉绷紧,不停抽打着马匹,冷汗让他的全身都像水洗过一般。 木仁紧紧抱着宝音,仿佛一松手妹妹就会消失不见。 宝音的脸色突然变了,本来惨白如纸的嘴唇开始红润起来,脸上渐渐也有了血色,而且越来越明艳,仿若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般动人。 木仁惊喜地叫道: “宝音!宝音!” 尤弈棋急问: “怎么了?” 木仁有些兴奋: “芙蓉脸色红润,伤势似乎已经好转!” 尤弈棋一听,冷汗流得更急,猛地一鞭抽去,那马吃痛不过,四蹄翻飞,拉得马车直似腾空般飞驰。 木仁心中一紧: “怎么了?” 尤弈棋紧握缰绳,手上青筋暴出,半晌才道: “桃花三展颜,她的脸色若是再红两次,那……” 木仁将妹妹搂得更紧。 尤弈棋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 尤弈棋的“二爷”是个满面笑容的老头,可当他看到宝音的脸色之时,一张笑脸顿时皱成个蔫苦瓜,问道: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 老头将身子一转,就要走开,尤弈棋一把拉住他: “二爷,你一定要救救她!” “你明知中了桃花红的人活不过两个时辰,桃花三展颜,她这已经是第三次,没得救了。” 老头甩开尤弈棋的手又欲走开。 木仁按捺不住,跳将起来: “可是我妹妹她还没有死!你做大夫的,没死就得救!” 老头被他一喝,倒愣住了,上下打量着木仁。 木仁将老头拖至宝音身前: “你快给我救!” “你嚷什么嚷,她没死倒让你给吵死了。” 老头揉着手没好气地喝道,旋即扭头向尤弈棋: “哪里来的莽撞小子,让他一边呆着去。” 说完,老头弯下腰仔细查看宝音的伤口,灯火下,他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木仁和尤弈棋气也不敢大透,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头面上现出几分迷惑,他对尤弈棋道: “拿我的药箱来。” 又对木仁吼道: “小子,还不去烧些热水来。” 木仁不敢多言,转眼就跑得没了影。 等木仁将热水端来,老头又吼道: “你去外面等着,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木仁忙不迭退了出去。 老头将门一关,回头对尤弈棋道: “尤少爷,此毒并非桃花红,确切地说,不是毒药……” 尤弈棋用力点点头: “我明白了……” 屋内两人的对话,屋外的木仁没有听到。 木仁呆呆坐在屋门口,焦灼和恐惧都没有了,他突然陷入一种麻木的平静,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小时候妹妹梳着两个小丫跟着他四处跑; 想起母亲过世时拼命拉住他们两兄妹的手; 想起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开始操持起了这个家; 想起他办案晚归时走到家门外,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口的灯光; 想起多少次酒醒后身旁的那碗醒酒汤…… 不知不觉中,他将头深深埋在膝盖。 “吱呀”,门开了。 木仁惊跳起来,看着尤弈棋。 尤弈棋装做没有看到他眼角的泪光: “宝音她没事了!” 木仁一下子蹲在地上,双肩不住抖动,尤弈棋拍着他轻声道: “她没事了……” “我看看她去。” 木仁匆匆跑进屋内,一头撞在老头身上,老头白了他一眼,没有发作,走出了屋子,将门合上。 老头悄悄将尤弈棋拉到一旁,悄声道: “不下毒药下媚药,这事有些古怪……” “难道下手之人并不是想取宝音性命?” “兴许另有图谋吧……” 说着,老头回头向屋里叫道: “小子,别去打扰,让她好好休息。你站在那里,她的伤势若是加重了我可不管。” 木仁转眼就到了老头身边,纳头便拜。 老头捋了捋胡须: “别拜了,小子,好好照顾你妹妹吧,她还得细细调养一阵。” 尤弈棋道: “那黑衣人到底从宝音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这事怎么又扯上了她?” 木仁也不解摇头: “恐怕只有等芙蓉醒过来才能知道了。” 两个人的目光一齐落在榻上的宝音身上。 宝音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依然很苍白,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身上,所有的秘密都等着她来解开,可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宝音还没有醒。 二天,木仁和尤弈棋不得不在老头家住下了。 尤弈棋的二爷姓金名水,医术之高,闻名百里。不过这个山下小镇的所有人都亲切地叫他老头,没人称呼他金大夫。老头替这小镇上的人治病抓药,有时收一点诊金,有时则什么也不收。一年四季,他家门口总会时不时出现一些瓜果蔬菜,柴火粮食,有时还会有一些草药。每次当他看见这些东西时,总会笑得连眼睛都瞧不见了。 木仁偷偷问过尤弈棋: “你二爷的医术如此惊人,为什么肯呆在这乡下地方?“ 尤弈棋看着在院子里翻捡草药的二爷笑了: “老头喜欢这里,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第四天,木仁回了趟县里,入夜时带回个消息: “城主已下令停止追查凶手” 尤弈棋摇摇头: “有人在向官府施压。” 木仁叹了口气: “看来此事与山庄中人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以山庄的势力,城主大概是扛不住……” “老头,老头。” 说话间,门外有人高声叫着走了进来。 来人口口声声叫火土老头,其实他的年岁也已不轻,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脸饱经沧桑的皱纹,面相倒很慈祥,只是脸上有一道极长的伤疤,从头顶一直蜿蜒到下颔,使他看起来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火土迎出来: “吴老头,你叫什么叫?” 吴老头走过去拉住他: “走走走,上我家去。我那侄儿的病又犯了。” “不去!你侄儿关我什么事。” 火土犯了倔脾气,竟攀住院中一棵树不肯走。 吴老头陪着笑: “好好,不关你的事。不过,我昨儿可得了瓶好酒,陈年花雕,来不来?” 火土嘿嘿一笑: “来,我拿了药箱子就来。” 两个老头说说笑笑地走了,留下木仁和尤弈棋大眼瞪小眼,半天作声不得。 这会大雪已经停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冰雨,尤弈棋去灶下看着给宝音煨的鸡汤,木仁则回屋去守着妹妹。 昏黄的灯光下,宝音苍白的脸有些看不真切,木仁不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一阵风吹起门帘,油灯熄了。 木仁一抬头,赫然发现窗外竟站着一个人,那人一手提着盏油灯,一手打着把伞,窗纸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他的轮廓。 木仁倏地跳出屋外,黑衣人,又是那个黑衣人,只是他这次没有蒙面。 木仁觉得手心湿了,不知道是雨还是汗,他摸出铁尺,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同样审视着木仁,灯光下映出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不带一丝喜怒。 这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动。 雨水在屋顶青瓦上慢慢聚拢,顺着檐沟“滴滴答答”。 “你是谁?” 木仁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不知道尤弈棋能不能听见。 黑衣人微微一笑,将油灯放在湿漉漉的地上,再将伞罩在油灯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自信,木仁一时竟没有动手。 雨丝飘落在这二人的头上、身上。 “我叫左二郎” 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低沉,暗蕴着深厚的内力。 木仁心头掠过一丝疑惑,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可是这张脸却从来没有见过。 “小凤、老李、熊大嫂都是你杀的吗?” 木仁忿忿地问道。 木仁的问话换来了叶二郎一脸的冷笑,他点点头: “杀他们对我而言其实是一种侮辱,我不喜欢杀这样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慕容夫人十方筠也是你杀的吗?” 尤弈棋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屋外,一字一顿地问。 听到“十方筠”三个字,左二郎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剑,他的脸甚至因用力过度都有些扭曲了。 “她、不、是。” 叶二郎也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三个字,只听“呛啷”,剑已出鞘,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剑光闪动,分刺向木仁的喉头、胸膛、大腿。 木仁铁尺一划,连退两步,化解了此招。 尤弈棋的软剑也已跟上,削向左二郎的脚踝。 左二郎长啸一声,剑尖一点软剑,翻身后跃,落在地上。 “是你!” 木仁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 “原来是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滟滟碧光 “是你!” 激斗中,木仁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叫道: “你是那日陪着十方筠赶回家的二爷!” 那日在小茶铺,木仁并没有看到二爷的模样,却听到了二爷说话,此刻叶二郎连连出声,终于让木仁想了起来。 叶二郎似笑非笑,脸上表情古怪至极: “不错,我正是二爷!” 尤弈棋道: “谁派你做的?” 叶二郎笑得更厉害: “你自己想吧。” 说着,叶二郎又向木仁攻过去。 木仁架得几招,苦于铁尺太短,处处受制,心下不免有些焦躁,他见叶二郎的剑光尽在自己身前颤动,灵机一动,将铁尺粘住他长剑一带,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叶二郎左掌一挫迎上,两人掌心一碰,木仁顿觉一股大力从掌上传来。 此时,尤弈棋的软剑已攻到叶二郎背后,叶二郎一侧身,右手将剑一抹,挡住软剑,左掌一分,已击在木仁胸口。 木仁不及闪避,双目一闭,只得运气抵受,心知中此一掌不免重伤,不禁暗恨自己轻敌。 尤弈棋长剑一挑,一剑刺下,那剑直没入柄,竟将叶二郎刺了个对穿! 木仁睁眼一看,全身并无半点异状,只有叶二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正对着自己,一惊之下本能地一掌推出,叶二郎被他掌力震得飞将出去,重重撞在树上。 尤弈棋急道:““没事吧?” 木仁摇头:“我没事。” 两人转头看着叶二郎,但见他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物,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仿佛预见到什么极有意味的事情。 “你们要找的东西……” 说完,叶二郎手一软,那东西滑落到地上,很快便让流下的鲜血浸透了。 “他那一掌为何引而不发?他若发力我必受重伤,他为何不拼个鱼死网破?” 木仁边想边慢慢走过,拾起地上那物,原来是一枚同心结。 那同心结是用朱红丝线结成,小巧玲珑,中间一块结成心形,周围是梅花五出,看得出打结的人很用心。 虽然同心结被鲜血和泥水玷污成深褐色,但那穿梭纠缠的丝线,仿佛仍在无声地诉说着缠绵的情思。 “这是女子常用之物,难道就是这小小的同心结,害死了这么多人?” 木仁有些不相信。 “就、就是它、大嫂、说它结得、好看,给、给我做、样子……” 宝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无力地靠在门边,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再也支撑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木仁抢过去扶住了她,连声呼唤: “宝音,宝音……” 尤弈棋抓过宝音的手腕,把了把脉: “不妨事,她已无大碍,只是太虚弱了,还得好好将息才成。” 远远有歌声传来: “你出一对鸡,他出一个鹅,闲快活……” 尤弈棋道: “这老头喝醉了。” 果然,火土光着头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一进门就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尤弈棋扶住他: “有何怪事?” 火土醉眼惺松地看了看尤弈棋,嘿嘿笑起来: “你还没睡呢?来来来,陪老头我再干上两杯!” 说着,火土就去拖尤弈棋,这时,他突然见到树下的叶二郎,酒一下子就醒了。 火土走过去看了看叶二郎的尸身,回过头来沉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说这话时,火土好似变了个人,一脸的正色。 安顿好宝音的木仁刚好跨出房门,正迎上火土询问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尤弈棋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火土,他听完仰头看着房顶一言不发。 尤弈棋道: “我惟一想不通的,是叶二郎为什么到这来?他明知不是我俩的对手,而且,他千辛万苦才拿到这同心结,为何又交到我们手中?若是他存心要给我们,当初又何必杀人夺结?” “哒哒哒”,火土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尤弈棋和木仁都看着他,一时间,屋内只有声声敲打,再也无人出声。 木仁突然击掌大叫道: “我想到了!这元三郎既是筠竹山庄的人,此事分明与奸情有关。同心结乃女子赠人定情之物,这结定是十方筠赠予元三郎的。元三郎怕慕容世德得知奸情,便下手杀了她。谁知此物落在了小凤手中,他便杀了小凤,其后为掩盖罪行,更是连杀数人。” 尤弈棋摇头道: “不对不对,若是如此,那日河岸上施放暗器的人又是谁?若一切是他所为,小凤大可将此事禀告慕容世德,为夫人报仇。我看杀十方筠的人,一定是山庄里地位相当重要的人。” 火土不屑地扫了木仁一眼: “我平日看你像是个聪明人,倒没想到你头脑如此不清,难为你做了这些年狱曹了。” 木仁面上有些挂不住,“嘿嘿”干笑了数声。 火土问尤弈棋: “你心中有数了吗?” 尤弈棋迟疑一下,点头道: “大致不差,只是尚有若干环节想不明白,此外也无有力的证据,再者……” 火土道: “有难处?” 尤弈棋点头: “此事干系甚大,我也无十分的把握。” 火土再次抬头仰望屋顶,缓缓道: ““我给你们说两件怪事。” 说完这句话,火土半晌没有做声,倒是屋外细细碎碎的雨点打在屋顶瓦面上,发出“沙沙”声响。 尤弈棋二人没有催促,只得静静等候。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火土终于接着说道: “这第一件,大约是发生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天。阮老头找到我,说是他侄子病了,让我去瞧瞧。我一去,见他这侄子虽然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一股尊贵之气。” 说到此处,尤弈棋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阮老头侄子说手臂痛得厉害,我见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忙替他把脉。谁知一把之下,才发觉此事古怪得紧。 “他脉象甚是平和,并无异常,而且脉象显示此人内力浑厚,非比常人,何以竟呼痛到如此地步。” “我问他此病因何而起,他指给我看左臂上一处,只说那里如火烧一般,执意要我将此处剜去。我见那处平整光滑,并无半点受伤溃烂,不欲动手。” “他见我迟迟不动手,摸出一柄匕首,往臂上就是一扎,顿时鲜血直喷而出,溅得桌上都是。” “我见情形不对,怕他伤及臂骨,忙替他切除了那块臂肉。他面无惧色,一边看我施术,一边指点位置。” “待得我替他包扎完毕,他竟面露笑容,连声称谢。虽与他交谈不多,我只觉得此人学问见识非比寻常,显是极有身份之人。” 尤弈棋和木仁对视一眼,均现出迷惑之色。 尤弈棋更是紧锁眉头,茫然若失。 “今晚阮老头拉我去,说是他侄子病又犯了,我一过去,果然又是那人。这次他更痛得全身发颤,右手五指竟抠入桌面。” “他说上次那处又发作起来,让我再给他剜去一次臂肉。我检查伤情,看他伤口已近痊愈,新肉已生,情况良好。他却反复说疼痛难忍,我见他实在难受,只好再替他割去了新肉。” “这次他道了谢,却依然愁容满面,问我是否还会发作。我无法作答,他苦笑一下,便离去了。” 火土说完这事,端起桌上一碗茶,喝了几口。 木仁不解道: “这个人到底是谁?竟如此神秘。” 尤弈棋却不说话,只是呆呆发愣。 此时雨点已住,窗外树影婆娑,凉风习习,远处传来数声犬吠,转眼又归于寂静,屋内一灯如豆,灯下三人对坐。 火土歇了歇,又缓缓道: “这第二件事情,是发生在十八年前。” 火土的语调更缓,似在慢慢回忆: “一天,有个人送来了一个重伤垂危的病人到我这里,这伤者身上共大小二十三处伤口,最重的一处在头上,这头上的刀伤若是再深入一分,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这些伤倒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他的伤口全都未经仔细处理,只是草草包扎,已经开始腐坏,流出了脓水。” “病人全身如火烫一般,只剩下一口气。我从未见过如此重的伤势,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这一医,便是整整三个月!” “我用尽千方百计,一连写了七十二张方子,又亲自上山采集这山上独有的‘活命草’,总算从阎王那里抢回了这条命。” “此人命虽保住了,却还是不能下床,于是又在我这里呆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复了元气,我和他也渐渐成了朋友。此人姓赵,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筠竹山庄的人。” 木仁惊得跳起来: “阮百招!原来是你救了他的性命。” 火土点头: “当年阳关一战,阮百招凭了轻功过人,再加上慕容绝施等人拼死掩护,终于得以脱身回到山庄报讯。只是阳关距此数千里之遥,他伤势拖延太久,这才差一点送了命。他养好伤后,就随慕容世德远赴大漠报仇去了。” 尤弈棋突道: “阮百招可就是那阮老头?” 火土微笑称许道: “正是。他辅佐慕容世德整顿山庄,重树威名后,于五年前退隐于此地,和我就成了一对快活老头了。” 尤弈棋笑道: “我也是从那道脸上的伤痕才想到是他。” 火土脸色沉重,看着尤弈棋道: “阮百招此人因建有奇功,在山庄很有威望,你要想动山庄的什么人,可以请他出山。此人生性耿直,颇有正义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火土顿了顿,“呵呵”笑了数声,这一笑,便又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在小老头: “我的怪事已经说完,该去睡觉了。你们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 火土走后,木仁问尤弈棋: “若不是元三郎,那谁才是真凶?” 尤弈棋拿起那个同心结,翻来覆去地看着: “此人是谁我心中已有眉目,只是尚无证据,你先去歇着吧,我再想想。” 木仁道: “这同心结这么小,能藏下什么东西?难道还会告诉你凶手是谁不成。” 尤弈棋闭上眼睛,将同心结紧紧握在手心道: “它会告诉我,它看到了所有事,每一根丝线都会说话!” 这一晚,木仁醒来好几次,都看到尤弈棋坐在油灯下,面前放着那同心结,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神情。 雨后的清晨总是格外清新,窗外小鸟很早就开始了“叽叽喳喳”的鸣叫,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澄净,绯红的朝霞缀在天边。 有人从门外走过,和火土打着招呼,唠着家常,木仁听着,感受到一种和谐的宁静,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火土喜欢住在这里了。 尤弈棋一夜都没有睡,木仁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宝音的伤势已经完全稳定下来,这让木仁很高兴,在这样一个早晨,他心情舒畅得直欲放声长啸。 尤弈棋走进了院子,走得很慢,但很踏实,他面色稍微有些憔悴,眼睛却在闪闪发光,走到木仁面前,说到: “我要去筠竹山庄。” 木仁怔了怔,顿时了悟: “你找到证据了?” “我要去找慕容世德,为十方筠讨回一个公道。” 尤弈棋缓缓点头,他盯着木仁的眼睛: “你呢?” 木仁没有回答,转身回屋去了,等他出来时,腰上已经挂上了一把刀。 尤弈棋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你从来不用刀的。” 木仁也笑了: “我的名字是木仁,木头的木。” 尤弈棋将软剑从腰间解了下来,对火土说道: “老头,我们走了。” 火土知道他要动真格了,微笑着点头: “好孩子,去吧。” 木仁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老头,我妹妹可交给你了。若是……” 木仁没有把话说完。 火土还是点头微笑,直到他俩走出院子,这才长叹了一声。 门外站着一人,脸上刀疤赫然,正是阮百招。 尤弈棋对木仁道: “阮前辈已答应和我们一道去。” 阮百招面色肃然: “不管是山庄何人犯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尤弈棋一行到达筠竹山庄之时已近黄昏,夕阳中的山庄,罩上一层金色光芒。 阮百招对山庄了若指掌,所以他只是让毕恭毕敬的贾大鸿去通报了慕容世德,便不再理会他,径直领着海周二人来到了箐竹楼。 慕容世德还是一身白衣,立在窗前望着外面,仿佛从上次尤弈棋二人来过后就一直没有移动过。 从窗口看出去,一排修竹在寒风中轻轻摆动,大白鹅搅动了水面,小池中的冬莲已经盛开,悄悄散发着芬芳的气息。 待慕容世德回过身来,尤弈棋和木仁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人与他们上次见到的慕容世德判若两人。 可这个人明明就是慕容世德,一样的玉树临风,一样的潇洒脱俗,只是,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去了,眼中全是空白,没有一丝活力。 如果说,上次尤弈棋看到的是一个伤心的丈夫,这次见到的就是一个心死的男人。 慕容世德苦涩地笑了笑: “木大人,你是来找我的吧?” 木仁没有答话,尤弈棋却上前一步道: “慕容庄主,我们来找你所为何事,庄主你应该略有所知吧?” 慕容世德把目光移向他: “你是叫尤弈棋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尤弈棋毫不退缩地盯着他: “庄主,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尊夫人被害一事。” 慕容世德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从桌上拿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枝青竹棒,棍身细长,弯如碧蛇。 他将碧蛇棍举至夕阳下,通体翡翠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映在墙上仿佛一排排筠竹。。 慕容世德仿佛在自言自语: “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神娥盖江水。这枝青竹棒便是碧蛇棍,筠竹山庄因此得名。尤弈棋,你刚才说什么?” 尤弈棋再上一步,沉声道 “慕容夫人是给人害死的。” 慕容世德不停变换着碧蛇棍的方位,让棍身发出滟滟碧光,他头也不抬: “哦?是谁?” 尤弈棋吐出了一个字: “你!”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木仁下意识地握住刀柄。 第一百八十章 蒙蒙雨雾 尤弈棋突然指认慕容世德是杀害十方筠的凶手。 慕容世德将碧蛇棍放下,看着尤弈棋: “你有何凭证?” 尤弈棋冷笑一声: “那晚你确实去了百兽山庄,不过却在半夜潜回山庄,杀了你夫人。你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遗落了一样东西在房间。” “第二天小凤拾到此物,她知道是你杀了夫人,但不敢声张,那日她在房外偷听你我谈话,被你察觉,让你对她起了疑心。” “小凤想将真相悄悄告诉我们,你就命叶二郎将她杀死,并伪装成失足落水的样子。我们在义庄验尸,你又企图杀人灭口,害死了老李。” “叶二郎在小凤身上没有找到那东西,便追去熊大嫂那里。巧的是熊大嫂将那东西给了宝音,叶二郎便从宝音手中夺了去” “那夜叶二郎在我和木仁的夹攻之下,眼见就要落败,你便以暗器助他逃脱。” 尤弈棋刚说到这里,“嗖嗖”几声破空之音,三枚暗器急飞而来。 这三枚暗器并无目标,用的力道也不尽相同,有先有后。 尤弈棋剑招一晃就想挑落,谁知这暗器飞到中途,后面两枚突然加速,连环相撞,使第一枚方向一变,疾若流星般直奔尤弈棋腰间。 尤弈棋长剑上扬,已来不及变招。 突然,一道绚烂的刀光闪电般划过,慕容世德竟也舞棍向尤弈棋袭去!这一招光华四射,气势惊人。 木仁大惊之下急欲伸手拨刀相抗。 此时,尤弈棋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收回了自己的剑,然后静立当场,定定看着慕容世德。 流星在闪电中消逝,暗器被棍风悉数扫落,慕容世德的碧蛇棍。 尤弈棋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好棍,好棍风,好棍法!” 慕容世德报以一笑: ““碧蛇棍不过是反射太阳光华,炫人耳目而已。” 说着,慕容世德面色一沉: “薇儿,进来!” 一个紫色的苗条身影出现在门口,宁香薇紧闭双唇,倔强地昂着头。 木仁失声叫道: “那晚河岸上的人是你!” 宁香薇不答。 慕容世德叹口气: “薇儿,你为何要这样做?” 宁香薇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慕容世德柔声道: “薇儿,此事与你无关,你别来蹚这趟浑水。” 宁香薇瞥了尤弈棋他们一眼,眼中充满了仇恨: “谁要对表哥不利,就得死!” 慕容世德轻轻摇了摇头。 宁香薇直视着尤弈棋,冷冷道: “十方筠是我杀的,有什么事你找我好了!” 尤弈棋有些怜悯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杀她?” 宁香薇恨恨道: “这贱人该死!我恨这贱人夺走了表哥……” “住口!” 慕容世德大怒,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不许你这么称呼她!” 宁香薇咬住下唇,泪花在眼中打转: “你……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 慕容世德的怒气一闪而逝,转眼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他抚摸着手中的刀,转向尤弈棋: “你有何证据证实筠儿是我杀的?” 尤弈棋从怀里掏出了那小小的同心结: “这是慕容夫人送给你的吧?应该有很多人看到过。” 慕容世德依然含笑道: “这是寻常女子之物,你凭什么说它是我的?我想,没人能够出来指证吧?” 尤弈棋将同心结举至面前,结上的穗子左右摆动: “证据就在这结里,是慕容夫人亲自告诉我的。” 说着,尤弈棋小心地一根根解开丝线,红色的丝线在他手里渐渐散落,赫然现出一块小小的翡翠。 慕容世德一见那翡翠,脸色顿时发白。 尤弈棋用两根手指拈起那翡翠: “这块翡翠正反两面都刻着一个‘筠’字” 翡翠在昏黄暮色中泛出微弱的光芒,慕容世德伸出手去,尤弈棋后退一步。 慕容世德凄然一笑: “还给我吧,这是我的东西。” 宁香薇叫道: “表哥!” 慕容世德并不理会她,把玉摊在手心,用手指轻轻抚摩着: “不错,她是我杀的。” “蛮娘是我杀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夜我回到小楼,她已经睡下了,我立在床前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慕容世德的眼神开始空洞起来,好像看着众人,又好像透过众人看向遥远的虚空,天色开始黯淡下来,月华初起,照进小楼中。 “那夜的月色很好,风很清凉,一切都和今晚没什么不同,清风缓缓送来阵阵花香,我看着蛮娘,她睡得像个孩子,她一向都像个孩子。” “月光照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清辉玉臂寒,我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诗,心想我就要杀死她了,杀死这样美妙的人儿。其实我很想去亲亲她,可我还是在她心口上击了一掌。” 众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听慕容世德诉说,他的表情那么迷离,仿佛在做一个让他沉醉的梦。 “你们知不知道碎心掌?就算我只用了三成掌力,她一点武功也不会,还是禁受不起,可我故意不让她马上断气。” “她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我把她用力搂在怀里,她痛极了,痉挛抽搐着,叫不出声来,因为我用口紧紧封住了她的嘴。” “她就在我唇边停止了挣扎,一点点变冷,我抱着她坐了很久,月华的影子一寸寸流经我们身上。” 慕容世德望着宁香薇: “你可知道,从那天起,我就不能再看月亮了。” 尤弈棋的脸愤怒地燃烧着: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背叛了我。!” 慕容世德依旧淡淡地诉说着,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蛮娘从百兽山庄嫁过来以后,每个月总会回去一次。我总想她能忘掉自己丫环的身份,不想让她回去。她可她性子虽然温和,惟独在这件事上却执拗得很,我只好依了她。” “她每次回去都会住上一夜,第二天再回山庄来。如此过了两年,我开始觉得她似乎对我隐瞒了些什么。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刺,在我心中越扎越深,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了宁静。” “有一天她出去了,我回到房中翻拣她的东西。我的心突突狂跳着,楼外的每一声响动都让我心惊胆战。” “那时候若是有人看到我,绝不会相信这个贼一样的人,居然是堂堂筠竹山庄的庄主。”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包小心收藏在箱底的信件,一共二十四封,全都用一块绣花丝帕包着,那是她的丝帕,我见她用过。” “我把信打开了,信里没有提头和落款,但分明是她的情人所写。上面写着他们如何两情相悦,她又怎样趁我不在与他相会。” “我急怒攻心,眼前发黑,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我拿定了主意,暂不发作,只让叶二郎跟着她,想找出她的情人是谁。” “那日叶二郎回来禀告,说她在路上送伞给一个男人。我气得发狂,光天化日之下她也敢这般轻浮!她把我的心揉碎了,我也要让她尝尝心碎的滋味……” “为了这个,你竟是为了这个!” 尤弈棋面如死灰,喃喃道: “我和慕容夫人是路遇,她见我毫无遮拦地在雨中行走,借给我一把伞而已。我只见过夫人这一次,一次啊……你为什么不来杀我?为什么?” “你与我有何干系?” 慕容世德不看尤弈棋,只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阮百招: “阮叔,是我杀了蛮娘。“ 黑暗中,有一样东西开始发光。尤弈棋终于明白,碧蛇棍为什么会让西北三狼垂涎三尺,令慕容绝施赔上了性命。 夜色越浓,碧蛇棍的光芒越盛,月如蛇眸,棍如蛇身。 阮百招拿起碧蛇棍: “” “小德,你该不会忘记吧,你爹就是因为这根棍被害的。这棍、这山庄背负着太多东西,你我都担不起。你明白吗?“ 慕容世德点头: “我明白。” 阮百招又看向尤弈棋: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阮百招的凛凛正气中藏着深深的痛苦,令尤弈棋不禁肃然。 “小德,你杀了人,犯了案,这位木大人是来拿你的。“ 阮百招的身躯越挺越直,语中含着悲凉: “江湖中人,杀人乃是寻常事。可你这次杀的,全是不晓武功的普通人,已是犯了武林大忌。” 窗外的大白鹅也叫起来,一声声开始了夜的歌唱。 每个人都看向慕容世德,他的白色长衣沐浴在月光中,越发衬出他的翩翩风采。 阮百招的目光在尤弈棋和木仁身上转了转,突然缓缓道: “小德,筠竹山庄的名声是不能被任何事玷污的,你明白吗” 说着,阮百招放下刀向外走去: “我在外面等着。” 走到门口,阮百招回过头看着尤弈棋: “在我心中,有比正义公理更重的东西。” 阮百招的表情那么悲怆,仿佛在这一回头中,已经苍老了十岁。 木仁的心沉了下去,他和尤弈棋都明白了阮百招的意思。 宁香薇站到慕容世德身旁,她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恨意,比她的“桃花红”还要毒上千百倍。 木仁拨出了腰刀,尤弈棋盯着慕容世德,浑身炙焱如火。 “薇儿,表哥不喜欢有人插手自己的事,就算是你也一样。这次你若是出手,表哥一生都不会再原谅你。” 慕容世德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带着威严,筠竹山庄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再一次傲然挺立的。 碧蛇棍还在发光,慕容世德的白色身影也似在发光,这团光芒越来越强,虽然只是静静地站着,慕容世德的杀气已经攻向二人。 光团动了,慕容世德挥出了那名震天下的碧蛇棍! 刀以雄浑势大见长,剑以轻灵飘逸为主,碧蛇棍弯曲轻薄,这一招灵动迅捷中隐隐有风雷之势。 木仁迎刀上撩,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袭来,“噔噔蹬”连退三步,定睛看时,尤弈棋已在身旁,赤炎不住晃动。 慕容世德一招便逼退了他们二人。 慕容世德嘴角含笑,望着他俩: “我三岁起就开始练棍,十六岁于西北荒漠手刃仇人,夺回此棍。碧蛇棍对我来说,就如手臂一般。我纵横南北,凭的便是这根举世无双的宝棍。它虽然饮血无数,却丝毫不减其锋。” 这几句话,说得是意气风发,重现了慕容世德当年驰骋大漠的雄姿。 尤弈棋也一笑道: “庄主若非臂上有伤,这一刀还可再快些。” 慕容世德捋起衣袖,左臂上果然包裹着白布。 尤弈棋笑道: “一个人要是杀了自己的妻子,多少总会有些良心不安的。” 慕容世德狂吼一声,顿时漫天棍影,惊涛骇浪般一波波冲向二人。 尤弈棋原本就是想以言语相激,让慕容世德急怒中出手,好寻他破绽。 慕容世德果然上当,在这一刹那攻出数十招,可招数中却无破绽可寻。 尤弈棋气若游龙,不停寻找着机会,防得甚为紧密,只听得“当当”声如暴雨急落,碧蛇棍一时也攻不进去,可尤弈棋心中却是一凉,他已看到木仁在危急之中。 木仁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拿刀和拿铁尺没有什么分别,在慕容世德的面前,他的刀只不过是块破铜烂铁。 慕容世德突然清啸一声,漫天棍影化做一道流星,夜空中,流星璀璨夺目,美到极致,艳到极致,这才是碧蛇棍的杀招。 一时间,尤弈棋二人竟似痴了一般,看着这道流星向自己飞来,竟然不知闪避。 万分危机之时,尤弈棋咬破舌尖,聚起最后一丝神智,同时长啸一声,令木仁略略清醒几分。 棍影再变,又幻成一弯凄冷筠竹,如飞絮似梦幻,寒光浸人。 “二爷,相烦你赶一赶好吗?相公等急了……” 尤弈棋脑中突然掠过那个柔柔的声音,心内一酸,他将剑一掷,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刀光忽敛,室内除了冷冷月华,再无光芒。 慕容世德持棍望着他俩,眉梢眼角倶是笑意: “你们输了。” “输了便输了,我拿不了你,便陪了此命又如何?” 木仁昂然道。 尤弈棋却笑了: “今日得见碧蛇棍的光华,实是平生第二快事。” 慕容世德略带诧异: “你平生第一快事是什么?” 尤弈棋盯着他,一字一字道: “那、便、是、得、见、夫、人!” 慕容世德脸色阴晴不定,转了数转,终于哈哈大笑: “想不到你倒是我平身知己。可惜啊可惜,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碎心掌,那才是我最得意的武功。” “那便请庄主一并赐教如何?” 尤弈棋依然笑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先请教庄主。庄主既已拿到证物,为何要命叶二郎再送与我俩?“ 慕容世德没有回答,只将碧蛇棍恭恭敬敬地放在几案上,回过头来轻声道: “我没有命他前去。” 慕容世德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像是在舒眉展眼地笑,又像在痛彻心肺地哭,他提起右掌,掌心竟成了血红一片,旋即一掌击出! 宝音的身影只在木仁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将全身力量聚于掌心,也拍出一掌。 “表哥!” 只听得宁香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木仁的掌在空中击了个空,掌力急收之下,呆呆看向慕容世德,那碎心一掌竟半路回转,击在慕容世德自己的胸口上。 宁香薇扑过去抱住了慕容世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发着抖,泪水止不住地流。 慕容世德清秀的脸被痛苦扭曲了。 尤弈棋走到他身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慕容世德艰难地一笑: “因为、我的心早已碎了。” 尤弈棋摇着头大声道: “就算是夫人对不起你,你也不该杀她啊!” “不、不是的,她没有对不起、我” “上次你们来的、当天,有个女人来找我,让我还给她蛮娘替她、保管的东西。就是那包书信、她没有对不起我过……” 慕容世德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旋即又轻轻地笑起来。 宁香薇带着哭腔道: “表哥,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吩咐下去,不许妄动,恭送他们出庄……” 慕容世德又笑起来: “你替她要公道,其实、她早已给自己、要了公道。那要东西的女人走后,我这左臂便痛入骨髓、我、我找人两次挖去了这块肉,可它还是会痛、痛得我快要发疯了、呵呵……” 慕容世德开始抽搐起来: “她临死前,一直紧紧握着我的……左臂” 尤弈棋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着头。 “你看,我也故意……不让自己马上……断气。” 慕容世德的眼神开始涣散 “我找她……去……她……会原谅我……她……爱我……爱……” 慕容世德他的面容平静下来,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一动不动了。 “滚!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宁香薇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她的叫声撕裂了沉沉的夜色,在山庄上空回荡着…… 几天之后…… “听说宁香薇要比武招亲,亲自执掌筠竹山庄。” 木仁望着窗外绵绵的冰雨,他和尤弈棋坐在一间小茶铺内,这里正是小路边供往来客商歇脚用的那家茶铺,此时铺子里没有什么人。 “筠竹山庄永远不能倒,武林世家的悲哀又何止如此。若是慕容世德不是庄主,或许他会想听听十方筠的解释,这场悲剧就未必发生。” 尤弈棋面前有一盏茶,一个包袱。 “你猜那个让十方筠保管信件的女人是谁呢?” 尤弈棋微笑道: “你说呢?” “十方筠是从百兽山庄嫁过来的,那女子除了龙夫人还会有谁?” 尤弈棋道: “夏侯如豹长年在外,这种事……唉!” 木仁点点头,又道: “你真要走?宝音哭了大半天了。” 尤弈棋道 “我本是江湖游子,浪迹天涯的过客,又怎么能留得住。” 木仁叹口气: “我这妹妹很少对一个男人这样,你……” 尤弈棋转头去望着雨丝,良久,也一声长叹: “木仁,你说叶二郎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木仁摇摇头,尤弈棋看着他: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有一个男人,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忠’字,主人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主人非常信任他,甚至让他监视心爱的妻子。” “可这男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了主人的妻子。当他拿到同心结时,突然明白是谁杀了那个让他动情的女人。他要尽忠,也要替她报仇,除了一死,没有别的办法……” 木仁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你怎么想到的?” 尤弈棋笑了笑,木仁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尤弈棋时的情景,那时暴雨中的他依然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而此刻,他的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木仁明白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蒙蒙雨雾中,似乎有一个柔婉的声音在轻轻飘散: “二爷,相烦你赶一赶好吗?相公该等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都城疑云 夜深人静,蒙日城上空黑云翻滚,空气沉闷得仿佛凝固了。 高山侯府之中,尼英虎一如往常,率领一班侍卫,进行寝息前的最后一次巡查。 “噗通!” 一道奇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那是高山侯夫人的卧房,众人闻声立即停下脚步 尼英虎略一迟疑,两三步飞奔至窗下,轻问: “夫人,您睡下了吗?” 屋子内一片漆黑,尼英虎出声询问,担心有意外发生。 稍等片刻,不见回答,尼英虎心头一紧,提高嗓音再唤: “夫人!” 依然没有回应,尼英虎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猛地撞开房门,一班侍卫紧随其后,火把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见夫人两眼紧闭,像死猪般瘫在床上,胸上放着一道鬼符,符上有一群魑魅魍魉,个个吐着猩红的长舌,舌上写有“阿果公主”四个字,周围写满了扭扭捏捏的文字。 阿果公主,阿尔斯楞狼主的异母妹妹,多年前下嫁高山候格根夫,夫妻二人虽然谈不上举案齐眉,却也相敬如宾。 出嫁那天,阿果公主的父汗,哈森狼主特赐二人府邸一座,前面是侯府,后面是公主邸。 通常情况下,除了公主从皇宫中带来的丫鬟、仆妇,外人是不能随意出入公主邸的,哪怕是侯府侍卫,每晚也只是例行巡视一圈。 尼英虎拾起鬼符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见偏窗开着,旋即纵身一跃,飞上对面屋顶,果然不远处,一道白影正朝着花苑那边逃窜! 公主在卧室内遇害,尼英虎这个侍卫总管难辞其咎,如果再让凶手逃了,莫说狼主,就是对格根夫也无法交代。 但见尼英虎猛提真气,掠过一片片屋脊,风一般追了上去。 那道白影有所察觉,速度越来越快,两个人犹如浮光掠影,一前一后进入花苑。 尼英虎逐渐看清,凶手挽着宫髻,身穿一条殷红的丝质长裙,其上的花纹及装饰,显然是皇宫内院的风格。 尼英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想起近日那些恐怖的传闻来。 两个月之前,潇湘馆的馆主杜磊石在房中离奇毙命,据传死因不明,身上就放有一道奇异鬼符。 没过几天,左都御史宋凯、执笔太监楚九英、丹中五城兵马指挥黄永元相继暴毙,这些人同样死因不明,且他们的尸首旁,都放有一道鬼符。 据宫女所说,在执笔太监楚九英倒毙的御花苑中,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色宫廷长裙的女鬼,无论相貌还是装扮,都很像多年前为哈森狼主殉葬的昭仪野春红。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说野春红冤魂不散,回来害人了。 宫里人都知道,野春红是最不愿意殉葬的一个,本来她已经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准备偷偷潜逃,可刚走出皇宫,便被格根夫识破。 野春红被侍卫带回后官,炮烙之死,她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至今仍似一场做不完的噩梦,时时浮现在格根夫的记忆中。 想到这些,尼英虎愈发胆寒,但转念一想,若是让野春红逃了,他的项上人头也得搬家。 “横竖都是死,好歹死个明白!” 如此思量,尼英虎一扑三丈,从后面将女鬼抱住,顿觉长裙潮湿黏糊,散发着一股尸臭味。 这股只属于死人的气味,令尼英虎的胃部一阵痉挛,这一刹那,他似乎跨越阴阳,闯入了阴曹地府。 那女鬼屈肘向尼英虎小腹一撞,趁他捧腹之际,如泥鳅般滑脱,挣脱束缚转过身来。 “野春红昭仪!?” 尼英虎盯着女鬼那张惨白的脸,只觉冷汗滚滚直冒。 女鬼没有应声,足尖轻点,飘然飞起。 尼英虎把心一横,电走疾驰,借力蹿起数丈之高,双手抓向女鬼的后颈,女鬼抬腿反扫,但尼英虎招式已变,紧紧扣住女鬼脚踝,摔向地面。 尼英虎本就力大无穷,这一摔又倾尽了内力,女鬼闷哼一声,晕厥不醒,这时侍卫赶来,用铁链将女鬼的手脚铐住。 “夫人如何?” 这是尼英虎最关心的问题。 侍卫纷纷摇头: “不成了……” 尼英虎顿足道: “把这个装鬼的女人关起来,严加看守。”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向前跑去。 平日里不让人靠近的公主邸,这会儿人头攒动,四处闪着油灯、火把的光亮,哭闹声、叫骂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格根夫瘫坐在地上,抱着阿果公主的尸首,手里攥着那道鬼符,正哭天抢地,责骂自己没有早一点回房陪伴夫人。 尼英虎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 “侯爷,凶手已被小人擒获。” 格根夫猛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 “在哪?本侯要亲手剁了他!” “凶手是一个女人,近来的那些传言……” 格根夫在犹豫是否要将所有的细节一一道来,可若是如此,对格根夫,甚至对高山侯府都会造成巨大的恐慌。 格根夫将鬼符撕碎,瞠目欲裂: “一派胡言,若真有女鬼,怎会被凡人擒获?前面带路!” 格根夫跟随尼英虎来到囚室,透过铁栅,他看见一个女人背身端坐,殷红的长裙之上污秽不堪,腐臭难闻,仿佛刚刚从墓穴里爬出来似的。 这会儿,女人已将宫髻散开,手持一把牛角细梳,正在缓慢而细致地打理头发,伴着她的动作,铁链咣咣作响,犹如无常鬼的拘魂索。 格根夫在铁栅上一拍,喝道: “抬起头来!” 那女人不急不忙,撩了撩长发,缓缓转过身。 格根夫目光落在女人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两颗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指着女人说道: “你……你……” 尼英虎瞧这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 “我的天呀,难不成还真是野春红?” 女人幽幽说道: “格根夫侯爷,你还认得我吗?” 格根夫冷汗直流,迭声道: “认……认得……” 女人冷笑道: “当初若不是你,我怎会被炮烙至死?今晚我带你的夫人去阴间,让你也尝尝痛失爱人的滋味,哈哈!” 此言一出,格根夫如梦方醒,暴怒一声: “贱妇!本侯再杀你一次又何妨?” 说着,他拔出尼英虎的佩刀,劈落牢门上的铁锁…… 尼英虎急忙扯住他道: “侯爷,野春红明明已为哈森殉葬,当时皇陵建成,便一起葬了进去,怎么可能复生还阳?此事太过蹊跷,还须细细审问,请侯爷暂收怒火,免得狼主问下来,不好交代。” 格根夫一怔,寻思尼英虎所言极是,把刀往地上一掷,狠狠道: “就让你再苟活几日,有本事你就穿墙而过,从大牢里走出来,来找本侯爷报仇!” 说完,格根夫一拂袖子,气冲冲地去了。 阿果公主的后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尼英虎忙活到三更天,眼看已经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于是又转回大牢,他绝不相信自己抓到的是一个女鬼! 最近一连串的女鬼杀人案,闹得皇城人心惶惶,狼主为此大伤脑筋,如今又死了狼主的妹妹,尼英虎找出真相将功折罪,或许还能保住这条性命。 几名狱卒正在喝酒,见尼英虎进来,纷纷起身肃立。 尼英虎嗅了嗅,发觉菜虽普通,但酒却相当不错,皱眉道: “别贪杯多饮,万一出了岔子,你们都得人头落地!” “这酒是侯爷犒劳小人的。” 狱卒赔笑一声,向牢门一指: “总管请看,就算是阎王爷驾到,也休想将女鬼带下去。” 但见牢门上的铁锁被格根夫劈落后,并未更换新锁,却挂满了符咒、佛珠、神像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狱卒们信心满满,原来是翻箱倒箧,把可以用来辟邪的东西全部搬了出来。 “胡扯、胡扯!” 尼英虎将牢门上莫名其妙的东西挨个摘下来,嘴里骂道: “一群酒囊饭袋!牢门不锁,却想凭这些破烂玩意困住她?要是我再晚来一步,可就要被你们害惨了!” 几名狱卒见尼英虎发怒,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阻止,一个个冷汗直冒,盘算着等他离开,赶快把这些辟邪之物挂回去,免得女鬼逃脱。 忽听野春红幽幽地道: “我为狼主殉葬,魂魄到了阴间,无常鬼见我相貌姣好,于是娶了我,我便成了无常神婆。既然我含恨而死,你们也休想好过,尤其是害我殉葬的人!” 说到这,野春红眼中掠过一丝阴鸷的怨气: “可惜哈森已死,这份业报只能落在他后人的身上,我要画符诅咒,让阿尔斯楞的臣子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哈哈哈……” 尼英虎厉声喝道: “你少跟我装神弄鬼,我可不信一道破鬼符能够取人性命!” 野春红斜睨尼英虎: “怎么,你莫非想试试?” “好!” 尼英虎重重地哼了一声: “如果你画不死我,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野春红诡异一笑: “一言为定,只怕你没命听我的交代。” 尼英虎一挥手,向狱卒喝令: “取纸笔来!” 一名狱卒本想劝阻,但看到尼英虎冷厉的眼神,只得把话吞回去,噔噔跑出大牢,取了纸笔回来。 尼英虎统统塞进牢内,野春红接过纸笔,拖动沉重的铁镣,一笔一笔地画起鬼符来,口中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大牢内一片死寂,昏暗的灯火如同墓地的鬼火,明明灭灭,照在野春红煞白的脸上,她本来很漂亮,甚至堪称绝世佳人,但此时此刻,却显得阴气森森。 画完了魑魅魍魉,野春红埋头说道: “报上名字。” 尼英虎一挺胸脯: “尼英虎!” 野春红将名字写上鬼符,继续道: “他们呢?” 狱卒们噤若寒蝉,尼英虎却满不在乎,一一替他们报上姓名。 野春红全部写完,开始画那些奇怪扭捏的符文,神情专注而阴冷,一切就绪,她举起鬼符,让尼英虎仔细观看。 尼英虎凝视良久,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怎么不灵了?这鬼符不是能要人命吗?哈哈,你现在还有何话说?装神弄鬼……” 尼英虎心中的紧张烟消云散,肆意戏谑着,却全然没有发现,身旁的几个狱卒已然冷汗直冒,面如死灰,如同魂魄出窍一般。 野春红森冷地说道: “尼英虎,你可看仔细了!” “我就是把这张纸看穿,也无性命之忧。” 尼英虎得意至极,索性把脸贴到栅栏上,睁大眼瞪着那道鬼符。 突然,只见尼英虎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石化了,三息之后,他突然转过身,犹如一头发狂的野狗,嗷嗷怪叫着冲出大牢。 野春红娇躯一震,镣铐锵然坠地,她一扬手,将那道鬼符抛向空中,袖风凌厉将鬼符撕扯成碎片,一如雪花飘飘扬扬,几个狱卒猝然到地…… 半个月之后,帘外雨潺潺,姜承伫立窗下,俯瞰烟雨中的蒙日城。 乌日娜拍了拍一声不吭的姜承: “此事蹊跷,我希望你暗中调查,先不要惊动官府,父汗他……” 姜承轻轻一笑: “堂堂阿卑狼主,居然也认为是女鬼作怪,不让官府追查?” 乌日娜点点头,苦笑道: “尼英虎深夜冲出大牢,像只无头苍蝇撞在石墙上,看守大牢的狱卒纷纷暴毙,野春红却人间蒸发了,如此离奇诡异之事,谁会相信是人为的?” 姜承转身走回屋内,坐在苏易烟身旁: “至少我们相信。公主,能说说野春红的事情吗?” 乌日娜就像是背书一般,娓娓道来: “野春红,阿卑族人,十三岁选作秀女,十四岁封美人,十六岁初为嫔,十八岁为昭仪。” “帝崩,后宫殉葬者百人,皆饷之于庭。饷撤,俱引升堂,堂上置大小床,挂绳圈于上,以头纳圈中,遂去其床,皆雉颈而死。” “野春红无心殉葬,趁乱潜逃,方离皇宫,恰遇高山候格根夫,遂被抓获,受炮烙之刑。死后,追号宣穆妃,以合葬礼。” 姜承听罢,摇头叹息。 苏易烟忿忿不平: “活生生的好姑娘,正值花样年华,却不得不给死人陪葬,我倒真希望野春红变成厉鬼,报仇雪恨。” 乌日娜略有尬色,解释道: “殉葬制度历朝皆有,其中牵扯甚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废止,但我阿卑没有延续活埋殉葬之法,已然优于南朝。” 姜承不想在此产生争执,转移话题道: “野春红要报仇,应该找正主才对,可阿果公主已经去世半个月之久,格根夫却还安然无恙。这案子背后,一定隐藏着极为重大的秘密。” 乌日娜若有所思,神色沉重: “遇害者基本上都是股肱之臣,我怀疑幕后有惊天阴谋。” “可有一人却不是朝廷命官!” 姜承愁眉一展,忽然想到了从何查起: “易烟,看来要委屈你潜伏进潇湘馆了。” 苏易烟心领神会: “姜大哥是想从杜磊石的死因查起?那些小曲我都还没忘,可以去当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伎。” 姜承温柔地揽住苏易烟: “我和你一起去潇湘馆,一人明察、一人暗访,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乌日娜轻咳一声,说明情况: “杜磊石九年前来到蒙日城,开了这家潇湘馆。他武艺不俗,处世圆滑,将潇湘馆打造为都城最大的歌舞场。 “去潇湘馆寻欢之人非富即贵,杜磊石因而结交了许多达官显贵。对了,他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杜如音,即潇湘馆现在的馆主。” 潇湘馆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修竹林中,占地约三十亩,主楼分为三层,首层用于歌舞表演,二层是接客香房,三层供馆内人居住。主楼后有一座花苑,苑内一座小楼,乃是杜如音的闺阁。 姜承来到潇湘馆之时,残阳未落,馆内还没什么客人,龟奴收下碎银之后,把他带进一间包厢,让他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一个妙龄姑娘走进来,上下打量着姜承,她身材玲珑,五官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对略带伤感的眸子,格外惹人怜惜。 姜承一猜便知她是杜如音,起身笑道: “潇湘馆佳丽如云,却无一人胜过她们的馆主。” 杜如音柳眉轻蹙,似乎对姜承的恭维颇感厌烦,问道: “听龟奴说,你是野春红的表弟?” 姜承拱手抱拳: “不错,贱名姜承。” 杜如音恨恨地道: “你表姐阴魂不散,我爹和她并无冤仇,她为何要伤及无辜? 说话间,杜如音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爹爹在时,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可是如今,整座潇湘馆都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她不得不曲意承迎,与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她突然发现,世间原来有如此多的烦恼,对父亲的怀念与日俱增。 姜承挠了挠头,讪讪道: “我也不知道表姐为何要害你爹,不如我们把她抓来问问?” 杜如音微微发怒: “这位客官,我心里已经够烦了,请你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没事我先出去了,你如果想找姑娘,可以跟龟奴说。” 见杜如音转身就走,姜承急忙将她拉住,脱口而出: “我需要你……” 但见杜如音突然柳眉倒竖,姜承连忙松手,可是为时已晚,杜如音玉臂一抬,一巴掌打在姜承脸上。 姜承并非躲不开,只是心想一时口误惹恼了杜如音,让她打一巴掌,权当赔礼道歉了。 只是没有想到,杜如音手劲十足,这一掌直打得姜承天旋地转、满眼金星,脸颊疼得如着火了一般。 几名龟奴闻声冲了进来,呼啦啦围定姜承,撸袖挥拳,气势汹汹,只等杜如音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把姜承大卸八块。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万分冒昧 姜承揉着火辣辣的脸颊,对着杜如音苦笑道: “你等我说完话再打也不迟啊,我是需要你的帮助!你想一想,遇害的是你爹,害人的是我表姐,我们俩联手调查,自然最为合适。” 闻言,杜如音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姑娘家天生面子薄,为了遮掩心中的愧疚,她冷冷地说道: “抱歉,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个龟奴向外推攘姜承: “听见没?我家小姐对你没兴趣,别他娘的蛤蟆想吃白天鹅肉,识相的就赶快滚!不然……” 这个龟奴生得虎背熊腰,明显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杜如音的脸蛋“唰”地红了,叱道: “闭嘴!” 另一个龟奴说道: “郝……郝……郝三,你真……真笨,小姐不……不是对他没……没兴趣,而是对……对他说……说的那个事……没兴趣。” 这个人看上去颇为机灵,不想却是个结巴,他这话本没有错,但从他口里说出来,倒好像承认了杜如音对姜承有兴趣似的。 杜如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两个龟奴在潇湘馆干了多年,她碍于情面,又不好过分斥责,只低声道: “瞎说什么,都给我出去!” 姜承忍住不笑,心想也真是难为她了,一个小姑娘,整天和这样一群大男人打交道,怎能不心力憔悴? “且慢!” 姜承叫住一帮龟奴,说道: “你们帮我找几样东西,分别是小白菊、茉莉花、胖大海、金银花、高山茶、蜂王浆、大红枣、山里果,每人找一样,速去速回!” 一帮龟奴面面相觑,向杜如音望去。 杜如音气急而笑: “嗬,感情他们是你的家仆?” 姜承嘿嘿一笑: “借来用用,你是潇湘馆的大老板,别小家子嘛!” 杜如音抱肘冷笑: “好,借人可以,但你得告诉我,要这些东西有何用?” “这是一个与你有关的大秘密!” 姜承神神秘秘地附在杜如音耳旁,双唇微动,但什么也没说。 一帮龟奴竖起耳朵,心急火燎地盯着他二人。 杜如音一脸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怎么样,够惊人吧!?” 姜承煞有介事地说道,旋即转向一帮龟奴: “你们也想知道?” 龟奴们频频点头,迫切之情并不逊于杜如音。 姜承一挥手: “那还不快把我要的东西找来。” 一帮龟奴齐声应是,一窝蜂全跑光了。 “站住!” 杜如音恍然大悟,急得直跳脚,却已无人听话。 “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杜如音恨声道,旋即转过身来,与姜承对视半晌,忍不住一笑,拉了张椅子坐下: “你分明什么都没说,我偏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承在杜如音对面坐下,笑道: “迷魂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一帮龟奴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八个纸包,一个个地放在姜承面前。 姜承一边拆开纸包,一边说道: “提一壶开水来。” 说完,姜承揭开桌上的茶壶盖,将八种东西酌量放进去,等郝三提来开水,先把茶壶外壁淋热,接着将开水倒入壶中。 杜如音诧异道: “你这不就是泡茶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 姜承按住壶盖,一本正经道: “这是八宝禅心茶,有清热解毒、明目养神、暖胃益气之效果,常饮更可气血双补、驻容养颜。今儿算你有福,我见你体虚气短、精神憔悴,才拿出这个秘方。” 姜承博览群书,对茶道也是略知一二,至于这所谓的八宝禅心茶功效如何,自然是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看见姜承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喝他一杯禅心茶,杜如音不禁愕然。 姜承满斟一碗,双手捧到杜如音面前,笑道: “刚才无意中冒犯了你,给你奉茶赔礼啦。” 杜如音接过茶盏,浅抿一口,但觉甘之如饴,味道果然比普通的禅心茶好上不少,她喝了一碗,抬头望向姜承: “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爹遇害之前,并没有什么先兆,本来好好地坐在那,突然就……” 杜如音感念姜承的关怀,态度有所好转,说话之时,语气已然柔和许多。 姜承哈哈大笑: “你看,效果不错吧?一碗茶入口,火气烟消云散。” 杜如音轻声道: “不怕你笑话,我娘走得早,我爹忙于经营潇湘馆,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姜承倒也不客气: “所以说嘛,像我如此优秀的男人,你不忍心再欺负了吧?” 杜如音脸上一红,又见一帮龟奴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人,心中愈发羞涩,娇嗔道: “看什么看,快出去招呼客人。” 一帮龟奴悻悻离去,本来盼着听那个大秘密,岂料却变成了两个人的你侬我侬,心中多少些不甘。 等龟奴们离开,杜如音又给自己斟满一碗茶,边饮边道: “听说丹中五城兵马指挥黄永元,死在一个叫红豆的歌妓床上,红豆她曾经是潇湘馆的头魁,因为貌美攒下不少银子。 “我爹遇害之后,红豆为自己赎了身,下落不明,直到黄永元的事传开,我才听说她在丹中城开了一家莺馆。” 姜承寻味着杜如音的一番话,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那家莺馆叫什么名字?” “凤鸣院。” …… 此刻,潇湘馆已经热闹起来了,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姹紫嫣红,彷如一只只彩凤蝶,在厅堂内翩翩飞舞,觥筹交错间,飘荡着打情骂俏之语。 那个结巴龟奴忽然来报,说有一个绝色的姑娘要入籍,姜承料知是苏易烟,于是起身告辞。 杜如音略一迟疑,问道:“你住在哪儿?” 姜承道:“城北悦慢客栈。” 杜如音道:“馆内有许多闲房,你若不嫌弃,可以住过来。” 姜承大喜,连连点头道:“求之不得。” 结巴得杜如音吩咐,引姜承上楼,推开一间房门: “就……就是这……这间了。公……公子有……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吩咐小的。” 姜承道过谢,闩上房门,走到窗前望了望,下面便是潇湘馆的后苑,杜如音的闺阁,矗立在几棵梅花树之间,红梅此时挂满枝头,正是最漂亮的时候。 姜承叹了口气,杜如音纯洁的近乎透明,欺骗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心中难免不感到愧疚,好在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接下来便是顺着杜磊石留在潇湘馆的线索,有条不紊地展开调查。 正思忖间,杜如音娇小的背影出现在花苑中,姜承打了个呼哨,见她扭头望来,拱手以示谢意: “这房间不错,多谢你啦。” “不客气。” 杜如音微微皱眉,头也不回地走进闺阁。 姜承愣了一愣,转身下楼,找到苏易烟,得知她已成功入籍,于是让她打探一下,杜磊石死前曾接触过谁,是否与人结怨。 等姜承交代完毕,苏易烟戏谑道: “姜大哥,如音姑娘生得漂亮,娇小柔弱,又刚刚痛失至亲,此刻正需要人关爱,你还有心思查案?” 姜承知道苏易烟并非吃醋,而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于是装作没有听懂,还比划出张弓搭箭的姿势: “一箭双雕,两不耽误,给你找个妹妹!” 苏易烟花颜娇羞,一通粉拳招呼过去。 第二天一早,姜承没有通过乌日娜,而是悄悄地潜入了刑部。 姜承仔细查阅卷宗,得知黄永元在云雨时猝死,仵作没有查出死因,只在尸体旁找到了一张鬼符,再往下翻,除了尼英虎确定为撞墙而死,其余几人的死因一栏皆注明“查无伤痕,死因不明”。 姜承又将几张鬼符逐一比对,笔迹完全一致,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尼英虎的那张,却多出了一个小孔,位于小鬼的眼睛之上。 姜承细看每一份尸格的落款,宋凯、楚九英、阿果公主、尼英虎以及一班狱卒的验尸者,均为太医院一个叫唐三的医官。 离开刑部之后,姜承直奔太医院,然而却发现唐三今天没有上值,他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连忙返回潇湘馆,让杜如音帮忙打探唐三的住所。 潇湘馆不亏是蒙日城第一青楼,唐三果然是这里的常客,不少姑娘都被唐三带回过家中,姜承拉上杜如音就向唐宅赶去。 “你怀疑唐三隐瞒了什么秘密?” 杜如音步履如飞,紧紧跟住姜承。 姜承边行边道: “有一点,唐三身为太医,这么多人离奇死亡,他居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我看他如果不是滥竽充数,就是别有隐情。” “鬼害人会留下蛛丝马迹?” “你觉得是鬼害人?那你还与我一起查案?” “看你怎样捉鬼呀。” “身边有个阎王婆,抓小鬼手到擒来。” “我怎么就成阎王婆了?” “整天阴着一张脸,不是阎王婆是谁?”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条小巷,但见一群人聚在唐宅前门外议论纷纷、长吁短叹,姜承心头猛地一紧,疾步奔过去,只听宅内哀嚎不止,果然出了大事。 “来晚了!” 姜承声音低沉,与杜如音对视一眼,分开人群,挤进唐宅。 唐三的尸首停放在堂屋,脖颈右侧有一道醒目的伤口,足足有三寸之长。 据唐夫人所言,今天早晨,唐三像往常一样去太医院上值,可刚出前门,就听见他一声惨叫,待唐夫人赶出来,唐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承怅然若失,毫无疑问,唐三是被灭口的! 唐家出了丧事,姜承二人也不好久作停留,吊唁后匆匆离开。 返回潇湘馆的途中,姜承心中盘算,认为线索虽然中断了,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凶手此地无银三百两,恰好证明唐三发现了什么。 而作为验尸的太医,唐三所发现的自然与死因有关,如果能弄来一具尸首,好好地查验一番,说不定会有重大的收获。 如此思量,姜承向杜如音问道: “唐三是潇湘馆的常客,那高山候格根夫呢?” 杜如音不明所以,问道: “他来过几次,你想干嘛?” 姜承招手唤来一驾马车: “这么来回奔走,太辛苦你了,我们车上说。” “我没那么娇气!” 杜如音见车夫笑眯眯望着自己,顿觉脸颊发烫,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和姜承孤男寡女,同车而行,因此明知姜承一番好意,却说什么也不肯上车,只在心里默默感激。 姜承拗不过杜如音,只好继续步行,边走边说: “尼英虎虽然是撞墙而亡,但起因却是看过野春红所画的鬼符,突然发狂,我怀疑他是中了奇毒,所以想打探尼英虎葬于何地,我要开棺验尸。” 杜如音慨然应允: “没问题,我这就找门路去打点。” 姜承体贴道: “先不急,今天已经够幸苦了,明天再说。” 杜如音莞尔一笑: “你回去等消息吧,怕我幸苦,给我沏一壶禅心茶就行。” 姜承见识过杜如音的执拗,因此不再多言,一个人回了潇湘馆。 他先去厨房找一壶酒,就着冷菜填饱肚子,这才回房休息,刚一进门,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扭头回看,来人是苏易烟。 苏易烟紧随而入,随手闩上房门,笑嘻嘻地望着姜承: “姜大哥,你脸蛋红扑扑的,奔波一天累了吧?” 姜承胳膊腿儿舒展开来,向后一仰倒在床上,和苏易烟独处之时,他最为放松,就像是一个小孩,一语双关: “坐上来吧。” 苏易烟扑哧浅笑,坐到床边,用腿给姜承当枕头,两指捏着一枚药丸,在姜承眼前晃了晃: “这是我在杜磊石房中找到的,你看是不是毒药?” 姜承接过药丸,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摇头道: “不像,我再细细研究一下。” 苏易烟略显失望: “杜磊石遇害后,他的房间一直留着,遗物俱在,收拾得相当整洁,我在柜屉里找到了这种药丸,还以为他是中毒而亡呢。” 正说到此处,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姜承打挺起身,指了指窗户,示意苏易烟快走,过去开门道: “谁?” “是我。” 门开了,杜如音站在门前,微笑道, “怎么,不欢迎吗?” 姜承迭声道: “欢迎、欢迎,只是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 杜如音隔着姜承向屋内一瞥,笑脸瞬间僵硬,冷冷地道: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杜姑娘……” 姜承一头雾水,回过头看,但见苏易烟并没有跳窗离去,而是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似乎刚刚发生过什么。 苦笑一声,姜承顺着苏易烟的手指望向窗外,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无法离去,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掩饰,两人为什么会在一间屋子里。 但见窗下的花苑中,一个老仆人正在为花木浇水,还有几个龟奴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 姜承迅速泡了一壶八宝禅心茶,藏在怀中,噔噔噔地跑下楼,奔到花苑之中,此时人已散去,只剩下一些花花草草。 那几棵梅花树尤为显眼,嫣红的小花挂满枝头,丝丝缕缕的香气凝固在空气之中,仿佛此时此刻,一切都变为虚无了。 忽然人影一闪,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梅花树后面走出,正是刚才在苑内浇水的老仆人。 “姜公子,有礼了。” 老仆人怯怯地打一声招呼,缓步向后面走去,除了打理花苑,他还负责看守后门,在花苑临门的一处空地,有一间木屋,那便是他的住所。 姜承好奇问道: “老人家,你认得我?” “公子叫我老廖就行了。” 老仆人脚下不停,继续走向木屋,扭头向姜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稀疏的残牙: “刚才听几个龟奴在谈论你,见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了。” 姜承目送老仆人走进木屋,心中无奈浅笑,刚才那几个龟奴在花苑中谈笑风生,原来是在议论自己,想必少不了添油加醋。 杜如音的闺阁门窗紧闭,重帘低垂,姜承知道她生性腼腆,但大白天关上窗帘,总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姜承轻轻叩了叩门,无人应答,他缓缓一推,门没有闩,于是侧身而入,唤道: “杜姑娘?”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应,姜承心想杜如音在与自己怄气,故意不理不睬,于是想好了赔罪说辞,举步上楼。 楼上的布置简约而不简单,内外由一扇造型雅致的月洞门隔开,外间摆放着妆台、衣柜和书架,内间则只有一张床,家具虽少,但全都出自名匠之手,且所用木料皆是极品。 姜承透过月洞门上的珠帘,隐约看见内间里站着一人。 姜承并非真正的浪子,他深谙礼数,心知未经许可进入杜如音的闺房,已经万分冒昧了,珠帘后面的世界,不能再涉足一步,他远远驻足,打趣道: “在面壁思过?” 杜如音依然不动,也不答。 姜承望着她的背影干笑道: “我和苏姑娘都是初来乍到,在潇湘馆没什么熟人,碰巧在走廊上遇见了,于是一起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不是你想得那样……” 珠帘后的背影像一根木桩似的,一声不吭。 “杜姑娘?” 姜承心想杜如音不会是出事了吧,一个箭步迈出去,想要挑开珠帘,一探究竟,可就在他指尖刚刚触到帘珠的那一瞬,那道背影突然转身,挥舞一柄利斧,直劈他胸前。 事出突然,姜承来不及作任何抵抗,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只听见“啪”的一声,藏在怀里的茶壶立时炸开,碎片划破血肉,胸前霎时一片猩红。 珠帘尽毁,五彩落珠四处弹射,眼花缭乱之中,显出一张狰狞恐怖的破脸,其上疤痕如沟壑纵横,惨不忍睹。 姜承双手撑地,向后连翻三个筋斗,破窗而出,落在楼下的花圃中,摆开架势准备应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份暴露 姜承突遭偷袭,翻身下楼严阵以待,可等了良久,楼上那人却像惧光的鬼魂一般,并没有追出来。 馆内的人响声惊动,相继涌入花苑,围着姜承询问事由。 郝三道:“姜少侠,你和我们小姐打架啦?” 结巴道:“胡……胡说!我们小姐……在……在……” 他似乎感到说话实在吃力,索性闭嘴,抬手向前一指,众人望去,果见杜如音正飞快赶来。 姜承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楼上的窗户,摇头道: “没什么,不小心摔下来了。” 他担心说出实情,会让大家感到恐慌,如果这事传了出去,甚至会影响到潇湘馆的生意。 杜如音明白姜承的良苦用心,出声驱赶众人: “没什么大事,都回去吧!” 等众人全都离开花苑,姜承敞开上衣,将茶壶碎片从胸前拔出,像个没事人似的向杜如音笑道: “还好有茶壶兄弟替我挨了一斧子,不然我们就阴阳相隔了。” 杜如音举目望向那扇破碎的窗户: “发生什么事了?” 姜承学着仆人的姿势和口吻说道: “遵照杜大小姐的吩咐,备下八宝禅心茶恭候大驾,岂料送的不是茶,而是命!一个鬼怪的家伙站在帘后,我以为是你,于是没有防备,不料走到近前,那人突然给了我一板斧,唉,可惜了我的好茶!” 杜如音见姜承并无大碍,心中一宽,问道: “那个人呢?” 姜承收敛笑容: “他没跟着出来,很可能还在里面。” 杜如音拔剑出鞘: “你在这堵着,我进去抓他。” 不等姜承应声,杜如音轻点脚尖,像只小鸟似的飞进阁楼。 姜承怎会让她独身涉险,出声跟上: “等等我!” 正午时分光照充裕,但隔着厚重的窗帘,闺阁内暗如傍晚,姜承两人万分谨慎地走上楼,每踏出一步,都似惊险万分。 然而楼上却已空无一人,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那破碎的窗户,以及散落满地的帘珠,证明姜承并没有说谎。 两人双双吁了口气,杜如音还剑归鞘,拉开四面的窗帘,阳光照射进来,闺阁内的阴森压抑之感霎时荡然无存。 姜承揶揄道: “你这癖好可真奇怪,大白天把屋子里弄得阴森森的,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杜如音淡淡地说道: “我又不是孤魂野鬼见不得光,大白天的干嘛拉窗帘?” 姜承心头一紧,便知是那人故意将屋内弄得昏暗: “看来此人早有准备了……” 回想起那张令人作呕的破脸,姜承仍心有余悸。 “那个人要杀的人是我,没想到让你替我挨斧子了。” 杜如音心怀歉意,用温水浸湿毛巾,递给姜承: “你把伤口擦干净,我替你敷金疮药。” 姜承正在沉思之中,对杜如音之言置若罔闻。 杜如音叹口气,把毛巾搭在姜承肩上,劝道: “我看还是就此作罢好了,这件案子诡异无比,再追查下去,恐怕我们两人都会遭遇不测。” 姜承瞳孔收缩,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我绝不相信世上有鬼,事到如今,我非管不可!倘若凶手真的是鬼,我倒偏要把他抓来看看,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杜如音睫毛忽闪,不知想着什么,幽幽地说道: “你又不是捉鬼的天师。” “恶鬼怕恶人!” 说着,姜承指尖的蛛丝凝结成刃,他灵巧地一弹,蛛丝旋转着脱手飞出那扇破窗,斩落一截梅花枝,蛛丝缠绕花枝双双飞回。 姜承指尖斜引,一手接住梅花枝,背到身后。 “好俊的功夫!” 杜如音直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姜承道一声“变!”,双手托出一顶梅花环,扣在她的秀发之上。 杜如音美眸中闪欢喜之意,小猫般顺从地扬起下巴,那一串嫣红的梅花覆满额头,她稚嫩的脸蛋瞬间变得俏丽非凡,从她闺阁旁种满红梅可知,她对这种花的甚为喜爱。 姜承见杜如音含羞带俏,韵美自然,如仙人白玉,娇美不可方物,不由得心神一荡,握住她温软如绵的小手,赞道: “梅蕊新妆桂叶眉,人与花心各自香。” 杜如音猛吃一惊,抽手给了姜承一记耳光,怒道: “你!你别以为替我挨了一斧子,就可以轻薄于我。” 这是姜承第二次挨她的打,仿似习以为常,笑道: “好吧,我们两清了,说正事,你打探到尼英虎的埋尸处了?” 杜如音敛息凝神,平复心绪: “我找你正为此事,只是见你不太方便,就没有说。阿果公主遇害,尼英虎有失职之嫌,因此候府并未厚葬,而是把尸首交还其家人,送回老家入土。” 姜承闻言大为泄气,尼英虎的老家可是在千里之外,好在与他一起丧命的,还有几名狱卒,只好拜托乌日娜暗中查访,总不至于全都送回老家安葬了吧。 想到这儿,姜承出言宽慰杜如音: “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辛苦你了。” 杜如音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直到姜承踏上楼梯,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叮嘱道: “你要多加小心,晚上休息的时候,记住关好门窗!” 姜承并未回头,挥挥手: “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夜色笼罩下的潇湘馆一片辉煌,姑娘和龟奴各忙各的,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他们都不知道姜承今天险遭杀害,更不知道繁华之下,有暗流急涌,这个欢声笑语之地,正悄然陷入地狱之中。 姜承用过晚膳,回房歇息,一推开门,却见苏易烟正候在房中。 “姜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苏易烟一脸的担忧之色逐渐缓和。 “别担心,我身子骨硬得很!” 姜承慵懒地往床上一躺,伤口已愈合得七七八八。 “听说从楼上摔下来了?” 苏易烟在床边坐下,不太相信赤炎蛛姜承会摔伤。 “我撞鬼了……” 姜承将白天的遭遇娓娓道来,沉吟道: “如果破脸鬼凶手,那他的易容术着实高明,而且还会模仿女人的声音。此外,格根夫和宫女都说野春红的衣着佩饰,与殉葬之时一模一样,莫非凶手潜入皇陵,盗出了陪葬品?” 说到这,姜承顿了一顿,自顾自地嘀咕道: “要是能潜入皇陵看一看就好了,但是乌日娜一定不会同意。” 苏易烟浅浅一笑: “姜大哥,我这些天在潇湘馆卖唱,认识了一个叫黄三七的盗墓贼,他天天都来馆里喝花酒,改明儿我给你问问。” 两人缠绵了一会,苏易烟还是不舍地离去,毕竟她二人是隐瞒身份潜入潇湘馆的,如果让别人怀疑起身份,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易烟走后,姜承想起杜如音的告诫,关好门窗倒头大睡。 月上中天,潇湘馆终于安静下来,熟睡中的姜承神态怡然,暂时告别了江湖上的烦恼和算计,他并不知道,一场危机已悄然降临。 一个手持匕首的黑衣人,轻轻拨开门闩,蹑步走到床前,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看着呼呼大睡的姜承,脸上掠过阴鸷的笑意。 黑衣人缓缓举起匕首,猛刺下去,岂料姜承蓦地睁开双眼,托住他握匕首的手腕,双腿紧夹他腰身,用力一扭,两个人双双翻滚在地。 黑衣人惊慌失措,一抬手,匕首刺向姜承眉心。 姜承侧头避开,以蛛丝缠住匕首,嘴一张,一枚毒针激射而出。 黑衣人闷哼一声,只得弃掉匕首,向后一仰避开毒针,双腿猛地一蹬,向后滑出一丈多远,企图撞开窗户夺路而逃。 姜承怎会让他逃走,双手挥舞间蛛丝狂喷,立时织出一张大网,将窗户封得严严实实。 见状,黑衣人摆腿扭腰,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忽然如野兽般狂嚎一声,以鱼死网破之态,张口扑咬姜承的脖颈。 姜承一惊,急忙织出层层蛛网抵挡,旋即网一收,束缚住黑衣人的咽喉,令其无法近身。 黑衣人如癫似狂,瞪着一双猩红的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只发怒的狮子,恨不能把姜承给生吞了。 姜承只得不断加力,蛛丝越缠越多,想让黑衣人窒息晕厥,岂料黑衣人突然脖子一软,脑袋向下一耷拉,气绝而亡。 姜承将黑衣人的尸首丢在地上,擦了擦冷汗,心有余悸地向他脸上瞧去,蓦然发现,他眉心上有两个殷红的血点。 姜承冲到窗前,探出头四下张望,花苑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只好悻悻而返,把黑衣人从头搜到脚,除了一些碎银,再无它物。 姜承沉吟半晌,忽然心念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扛着黑衣人的尸首纵出窗外,落在花苑里面,快步走到杜如音的闺阁下,放下尸首,捡起一块石子,“啪”地打在窗户上。 不一会儿,窗户开了,杜如音探头张望,看见姜承作怪,寒着脸叱道: “你有病呀!” “是呀!所以来找你治病嘛。” 杜如音柳眉一竖,猛然瞥见地上还有一具尸首,不由得大惊失色,“噔噔噔”地跑下楼来,她身穿丹霞寝衣,玲珑的身躯立在门前,就像一株盛开在冬夜的红梅。 姜承见杜如音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把尸首拖进阁楼,搓搓手道: “我又遭暗杀了!幸亏有你提醒,我锁死了房门,他拨门闩的手法虽然高明,却依然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杜如音不敢瞧那尸首,目光落在姜承脸上: “在你房中行凶?” 姜承微微颔首: “我本想捉个活口,没想到屋外有他的同伙,用暗器将他灭口了,真是可惜……” 杜如音惊愕莫名: “他们居然在潇湘馆为所欲为?这、这太可怕了!”。 姜承神色凝重地道: “潇湘馆之内,也许藏着奸细。” “不会吧!?” 杜如音秀眉微皱: “馆内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那些龟奴大都追随我爹多年,对我爹一直忠心耿耿!” 姜承叹道: “但愿如此,不过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杜如音点头道: “嗯,我暗中查一查。” 姜承瞥一眼黑衣人的尸首,鬼符上的小孔浮现脑海,心中盘算再潜入一次刑部,把尼英虎那张鬼符借出来用用。” 杜如音正要说什么,见姜承转身举步,急道: “哎,把这具尸首带走。” “前面人多眼杂,见我扛着一具尸首,保准议论纷纷,说不定又生出什么谣言,影响了潇湘馆的生意,我可担当不起。” 姜承斜眼瞟着杜如音,心中暗笑,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即便换作自己,若是留一具尸首在屋子里,这晚甭想睡着了。 “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姜承坏坏一笑,杜如音脸上一红。 “谁用你陪!” 死人固然可怕,但把姜承这个大活人留在自己的香闺过夜,这事倘若传出去,那杜如音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眼看姜承一边大笑一边离去,已走出很远,杜如音心中一慌,迅速关上楼门,快步追了上去,叫道: “姜承,你等等我!”。 “你不让我陪你,难道是想陪我吗?” “哼!潇湘馆都是我的,我爱住哪住哪!” …… 斗嘴间,两人步入前堂,客人刚刚散尽,一帮龟奴正在收拾残局,看见二人走来,全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三更半夜,杜如音身穿寝衣,秀发散乱,慌慌张张地与姜承一起出现,难免不惹人想入非非。 见一帮龟奴的眼神,杜如音当即明白他们所想,顿觉窘迫羞愧,脸蛋红得如旭日东升,一扭头匆匆上楼,低声责怪道: “都是你不好,让这些下人误会,在背后偷笑我。” 姜承耸耸肩,无奈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谣言若要来,挡也挡不住。” 杜如音在姜承隔壁安然睡下。 姜承则在杜如音入梦之后,潜入刑部盗出尼英虎那张鬼符,又赶在天明之前,赶回了潇湘馆。 姜承把鬼符上小孔对准尸首眉心的血点,果然吻合。 “看来我所料不错,尼英虎突发癫狂并非因为中毒,而是与这黑衣人相似,只不过尼英虎被暗器击中的部位极为隐蔽,不容易发现罢了。” 有此发现,姜承打开黑衣人的头颅,果然取出两枚钢针,长约莫寸余,虽然细如发丝,却寒芒闪动、锋锐无匹,锻造手法极为高明。 找到了杀人凶器,案情有了眉目,姜承细细推敲,已能隐约勾勒出尼英虎发疯之前的某些场景。 翌日,大街上华盖云集,不少重甲守卫持枪巡逻,摩肩接踵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这是阿卑狼主所在的蒙日城,高手如云,实乃虎踞龙盘之地,空气中都弥漫着威严霸气。 途经一间酱肉铺,姜承被香味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 “案情有所进展,咱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杜如音瞪了瞪眼: “说得好像在潇湘馆,我亏待了你似的。” 两人走进店内,姜承要了三斤酱牛肉,再配一斤烈酒: “你气色很不好,这两天估计累坏了,吃完你先回去休息。” 杜如音“嗯”一声: “那你呢?” 姜承神神秘秘,悄声道: “我要去见一个盗墓贼,让他帮我找找门路,潜进皇陵看看。” 杜如音万分震惊: “你好大的胆子……” “嘘!” 姜承顾盼左右: “小点声,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杜如音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承接着说道: “女人的阳气弱,不适合去那种地方,这事你就别掺和了。” 姜承暂时还不想暴露苏易烟的身份,所以这次潜入皇陵的行动,必须避开杜如音才行。 杜如音只以为姜承善解人意,感激地点点头,却见姜承突然起身,疾电般冲出店铺,驻足街心,四处环视,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杜如音放一些碎银在桌上,持剑赶来,问道: “怎么了?” 姜承双拳紧握,心有不甘地望向远方,忽然叹了口气: “是昨天在你闺阁中袭击我的那个破脸鬼,今天一出门我就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直到刚才瞥见他那张破脸在人群中一闪,可惜又让他逃了。” 杜如音抿嘴一笑: “光天化日之下,还能被鬼给盯上,你也真够晦气。” 姜承神色一懔,正色道: “他盯上的不是我,而是你!” 杜如音一怔: “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团迷雾 姜承向杜如音揶揄道: “自从无常神君娶了野春红作媳妇,小鬼们天天盼着有漂亮姑娘到地府去,可死人毕竟有限,漂亮姑娘就更加难求了,于是小鬼们纷纷溜出鬼门关,到阳间猎艳。这个破脸鬼眼光不错,看上了你,不过两次都撞着我,吓跑了。” 杜如音听姜承一番胡言乱语,忍不住“咯咯”娇笑: “你咒我死啊?” 姜承嘿嘿笑道: “恶鬼怕恶人,你只要跟了我,保证长命百岁。” 杜如音双眉一蹙,似要发作,但旋即满脸晕红,转过了头,露出一抹甜丝丝的微笑。 回到潇湘馆,姜承悄悄唤上苏易烟,让她带自己去见黄三七。 苏易烟一路上阴沉着脸,待远离潇湘馆之后,方才开口: “早上你们出去之后,我偷偷潜入杜如音的阁楼,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姜承牵住苏易烟的手,打趣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她昨晚干了些什么?难不成抓到偷情的证据了?” 苏易烟一通粉拳,正色道: “我在她床下找到一只上锁的铁盒,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锁给打开,盒子里有一本账簿,不过并不是潇湘馆的账目,而是一些官员贪赃枉法的秘事。” 姜承心念一动,急问: “有没有涉及宋凯、楚九英、黄永元等人的?” 苏易烟轻叹口气: “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所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只可惜还没看到一半,杜如音就回来了。” 姜承眼中异彩大放,叮嘱道: “有机会你再去看看,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苏易烟微微颔首,说道: “姜大哥,这个杜如音不简单,她一个生意人,却藏着朝廷官员的枉法记录,难不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潇湘馆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在酒和女人面前,很多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了,杜磊石父女收集整理后,一一记录在册,那些官员有了把柄在他们手上,便不敢再欺负潇湘馆,甚至还要为其提供保护。 否则名不见经传的杜磊石,如何能在鱼龙混杂、争斗激烈的天子脚下,将潇湘馆经营得蒸蒸日上? 行了半个时辰,姜承两人来到了黄三七家中。 在盗墓这一行,黄三七名气并不大,手段也不高,如果不是苏易烟挑这个头,也许他做梦都不敢想去盗掘皇陵,但听苏易烟把姜承吹得天花乱坠,他这才打消疑虑,应承下来。 当然,皇陵不但有专门的守陵人,还驻着官兵,必须得找几个帮手,选好位置,打一条长长的盗洞,这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 黄三七虽然不曾打过皇陵的主意,但作为一名盗墓贼,对京城的陵墓还算了如指掌。 据他所说,皇陵是在哈森狼主死后开始修建的,遵哈森狼主遗诏,一切从俭,白狼旗主勃尔赫泽和高山候格根夫总理修陵事宜,从兴工到下葬,仅用了三个月时间。 参加建陵的有狼兵万名,工匠十一万,还征调了民夫五万人,涉及人员众多,所以黄三七对摸清陵园内外的情况信心十足。 计议妥当,姜承告诉黄三七,他住在潇湘馆,有什么需要,可去那里找他。 从黄家出来,姜承二人游游逛逛,来到了一处客栈。 姜承将苏易烟偷得的药丸拿出来碾碎,细细研究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粒苏冰滴丸,非但无毒,而且具有神奇的急救功效。 怕苏易烟不懂,姜承向她解释道: “苏冰滴丸以苏合香油为主,再添加十五味药配制而成,用于治疗心痹、心痛等疾病。如此看来,杜磊石应该患有心疾,因此随身携带苏冰滴丸,发作时可用于急救。” 苏易烟微微点头,好奇地问道: “如果心疾突发,会不会死人?” “重症病人一旦病发,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片刻就会命赴黄泉。《内翰良方》中讲过,苏冰滴丸用于胸痹心痛重症病人的急救,即便呼吸、心跳停止,短时间内服用苏冰滴丸,也可起死回生……” 正说着,姜承倏地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杜磊石患有心疾,所以抽屉里备着苏冰滴丸,他很可能是心疾突发而猝死的,只不过凶手对此加以利用,放了一张鬼符在他身旁,让人误以为他也是死于女鬼手下。” 鬼符案的死者全部是朝廷命官,只有杜磊石混迹商场,直到那本秘录的出现,他才与宋凯等人产生了联系,但现在看来,他的死多半与他人无关。 姜承又取出那两枚钢针,弹了弹,捏了捏针尖,自语道: “此针坚硬锐利,若以机簧之物发射,足可洞穿人的颅骨,轻则损坏大脑,神经错乱,重则立即丧命。” 说着说着,姜承的思路愈发清晰: “尼英虎武功极高,凶犯又身陷囹圄,原本无法偷袭,但有了鬼符的遮挡,一切就变得容易了。我猜想,尼英虎当时专注于鬼符,没有察觉到凶犯在鬼符后面的动作,当钢针击穿画符射来时,他根本来不及闪避!” 苏易烟疑惑地问道: “可是尼英虎脸上并没有伤痕呀?” 姜承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两个鼻孔: “不止尼英虎,所有受害者外表都验不出伤痕,那是因为凶手在相距较近的情况下,从这个地方射入的钢针,仵作若不细察死者的鼻孔,根本不可能找到死因。” 两人一同吃了晚饭,又温存了一番,为免遭人怀疑,姜承和苏易烟分开,先一步返回了潇湘馆。 临行前,姜承交代苏易烟,设法找到一名狱卒的尸体。 回到潇湘馆,姜承径直去找杜如音,谎称听龟奴们谈论,杜磊石生前曾患有心疾,向杜如音求证。 杜如音毫不隐瞒,坦承她爹患心疾多年,有几次险些丧命,幸好被人及时发现,用苏冰滴丸救了过来。 姜承听后,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 “如此说来,你爹应死于心疾突发,与鬼符案并无关系。” “可是……” 杜如音不以为然,说道: “我爹死的时候,身边也有一张鬼符,而且鬼符上除了名字,其它地方与那些遇害者并没什么两样。” 姜承嘿嘿一笑: “障眼法而已,就是用来骗你这种傻瓜的。” 说着,他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凶犯正是利用你爹的死,展开了这场戕害朝廷命官的大阴谋。” 杜如音撇了撇嘴,略微有些不愉快: “我即使不如你聪明,但也不至于是个傻瓜吧?还说让我好好休息,却又跑来气我。” 姜承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神摇荡不已,但有了前两次挨巴掌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放肆,哈哈笑道: “我这是帮你保持阴阳平衡,火大时给你浇盆水,将灭时再给你添把柴,要不怎么说跟我在一起,可保你长命百岁呢?” 杜如音先是一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转身走到窗前,轻叹道: “我不敢奢求长命百岁,但求这一生无憾无悔。” 姜承见杜如音突发感慨,心中十分诧异,走到她身旁,只见窗外红梅朵朵,沾染着夕阳的柔光,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的庄重、圣洁,狭小的花苑顿时变得美妙绝伦。 杜如音微笑着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梅吗?” 姜承不正经道: “一定是你的情人,曾经送过红梅给你。” 杜如音用臂肘捣了姜承一下,随即笑道: “也算八九不离十。小时候,我曾喜欢过一个人,他高高在上,又那么的英俊威武。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棵红梅树下,他把我抱起来,让我摘枝头的红梅。从那以后,我脑子里便全都是他了。” 姜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问道: “那时你几岁?他几岁?” “我十岁,他三十岁。” “什么?” 姜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你冰清玉洁的模样,想不到十岁就动了春心,他可比你大整整二十岁呀!” 杜如音双颊泛起潮红,娇嗔道: “都说了是小时候,少不更事嘛,长大后早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姜承撇嘴道: “是人家不肯要你吧?” 杜如音居然没有否认,叹口气道: “他身边美姬如云,不要我这个小姑娘也是正常的。” 姜承举起双拳,用力晃了晃: “这么好的姑娘他不喜欢?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敢教训他。” “嘿嘿!” 姜承笑出了声,伸出四根手指: “这世上除了四个人,再没有我不敢碰的。” “三个人?” 杜如音倍感好奇。 “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还有一个是我妹妹。” 在姜承心中,他的妹妹一定还活在世上。 杜如音一笑,才知姜承又在跟她逗趣,不过既然说到这里,她很想知道除了家人,还有哪个是姜承不敢碰的,偏偏姜承有意卖起关子,迟迟不见下文。 杜如音追问道: “最后一个人呢?是狼主吗?” “我还真没把狼主放在眼里。” 说话间,姜承伸手掩住脸颊: “是那个碰一次就要挨一巴掌的臭丫头。” 杜如音天生腼腆,从来只是浅笑轻颦,这次实在忍俊不禁,直笑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既要东奔西走查案,又要费尽心思哄杜如音开心,姜承这一天下来,困顿不堪,潇湘馆刚刚亮起第一盏灯,他便睡着了。 不过接连被不速之客袭扰,姜承也睡不踏实,半夜醒转,到窗前吹了吹风,望向杜如音的香阁,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正要继续睡觉,却见一条黑影从暗处走出,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是老廖。姜承一怔,忖道: “他在干什么?” 老廖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在一株梅树下挖几铲,再填平,转向另一株梅树,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姜承大惑不解,暗笑: “这老家伙在找宝贝吗?” 老廖把四棵梅树挖了个遍,扛起锹,步履蹒跚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姜承愕然半晌,重新躺下,一时却无法入睡。 “老廖究竟在找什么?这座花苑里面,又能藏着什么秘密?” 正辗转间,陡听一声惨叫,姜承心中猛地一紧,以最快的速度跳出窗外,朝着声音的来处疾掠。 花苑的东北角是一间茅厕,结巴坐在门前,嘴唇不断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眨动。 “结巴,出什么事了?” 姜承最先冲到花苑中,将结巴扶起来。 人们陆续赶到,先是杜如音,接着是伙计,也有几个胆大的姑娘,看到结巴这般模样,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杜如音皱眉道: “结巴,你怎么了?” 结巴喘着粗气,颤声道: “杜……杜……杜馆主!我……我看见杜……杜馆主了!” 此言一出,人们立刻炸了锅。 潇湘馆现在的馆主是杜如音,但无论伙计还是姑娘,仍习惯地称她为“小姐”,“杜馆主”指的则是杜磊石。 “胡说!” 杜如音厉叱道: “我爹已经不在了,你开什么玩笑?” 随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结巴心中恐惧渐消,慢慢恢复了神智,带着哭腔说道: “我出……出来如厕,忽……忽然……有人在……在后面拍……拍了我一下,吓得我尿……尿都……憋了回去……” 杜如音脸一红: “少废话,拣紧要的说。” “是……” 结巴果然是个结巴: “我还以……以为……是哪个弟……弟兄跟我开……开玩笑,便……出去找……找他算账,却见一人蹲……蹲在门外,两……两手抱……抱着脑袋,说他饿……饿了。我说你饿……饿了你就……就进去吃……吃呗,我给你腾……腾地方……” 杜如音一顿足,吓得结巴缩了缩脖子,喝道: “别废话,说重点! 郝三也急得骂道: “你说话已经够他娘的费劲了,还不长话短说?” 结巴平复了气息,继续道: “他一……一抬头,我……我的妈呀,是杜……杜馆主!我立马就……就吓……吓瘫了。他啥……啥时走的,我也不……不知道了。” 众人一时都没了动静,诚惶诚恐地望向杜如音,心中都不禁打鼓: “结巴跟随杜磊石多年,绝对不可能认错人,难不成潇湘馆真的闹鬼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瑟瑟发抖 跟随了杜磊石多年的结巴,说在花苑中看见了已故的旧主人,杜如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向姜承望去。 姜承略一思索,笑道: “各位不用怕,我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这件事交给我好了,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别无它法,只能暂且将希望寄托在姜承身上,随即抱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想法,一哄而散。 见杜如音还站在原地发呆,姜承嘿嘿一笑: “这里味道不大好,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阁楼走去,杜如音边走边问: “你真的知道是谁?” “我哪知道?安抚他们罢了。不过,我倒怀疑一个人。” “谁?” 姜承望了一眼老廖的小屋,将事发之前,他曾经看到的诡异一幕娓娓道来。 杜如音听罢连连摇头: “你多心了,老廖有夜游症,偶尔发作,在花苑里浇浇水、松松土,总之,是他平时常干的一些事。” 姜承哭笑不得,自嘲般地说道: “幸好刚才没有明言,否则可要在你的伙计们面前丢脸了。” 说着,他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杜如音的闺楼下: “我在这站一会儿,等你上去了再走。” 杜如音略一迟疑,伸手开门,忽又停下道: “会不会……真的有鬼呢?” 姜承柔声安慰道: “别胡思乱想了,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绝不相信。” 杜如音有些生气: “为什么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相信别人?结巴不会看错,更不会撒谎!” 姜承语气坚定道: “但不能排除有人装神弄鬼。” 杜如音说不过姜承,气得一脚把门踢开,跑了进去。 姜承错愕莫名,心道: “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我不相信有鬼,她至于吗?” 但转念一想,杜如音一个女孩儿家,突然遇到这么多麻烦,心情糟糕也可以理解。 唏嘘半晌,姜承又向楼上望了一眼,怅然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潇湘馆恢复了太平,不过私底下,伙计们还是对结巴的遭遇谈虎变色,夜里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 姜承暂时轻闲下来,每天喝喝酒,看看歌舞,当然最多的还是与杜如音相伴。 在杜如音的提议下,他们难得逛了一趟庙市,玩得十分尽兴。 晚上,两人满载而归,姜承俨然成了她的跟班,两手各提一只口袋,里面都是杜如音在庙市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儿。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潇湘馆门前,姜承猛一抬头,只见黄三七蹲在阶下,正向他挤眉弄眼。 姜承连忙将他拉到僻静处,迫不及待地问: “盗洞挖通了?” 黄三七左右看了眼,悄声道: “已经挖到最后一段了,我的两个徒弟,大黄和富贵正在抓紧干,估计再有三个时辰,就可以打通了。” 姜承大喜,拍拍黄三七肩膀道: “好,辛苦你们了。” 说完,姜承回到杜如音身边,把两只口袋交给她,说这便要动身前往皇陵,让杜如音好生歇息。 杜如音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黑玛瑙制成的天禄,系在姜承的脖子上,边系边说: “这串天禄本就是给你买的,正好戴上,可以用来辟邪。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千万记住,如不可为,莫强为。” 姜承心中感激,寻思: “原来她对我这么好,只是脸皮薄,不愿表露罢了。” 杜如音系好后,退了一步,望着姜承: “我累了,想回阁楼睡一觉,但愿醒来的时候,你能平安地出现在我面前。” 姜承点头笑道: “一言为定。” 等潇湘馆中的苏易烟唱罢曲子,姜承悄悄唤上她,雇了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赶往皇陵。 三人在距陵区五六里的地方下车,再行数里,登上黄土山。 黄三七引着姜承和苏易烟,在一处险恶地带停下。 姜承二人左顾右盼,杂草丛生,并不见盗洞,正自纳罕,却见黄三七抓住一簇杂草,连同下面的黄土一并提起来,旋即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姜承赞叹不已,显然这些草原本生在此地,被他们整块挖出,再放回去遮挡洞口,自是天衣无缝,就算大白天有人经过,也绝不会发现。 果然是各行有各行的技巧,四天之内挖出一条二里多长的盗洞,已极不容易,又能做得如此隐蔽周到,委实令人叹服。 黄三七指向山下的一片灯火,低声道: “那是守陵狼兵的驻营,盗洞正是从下面通过去的,一会儿进了盗洞,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切不可弄出大响动。” 姜承和苏易烟听黄三七这话,似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难不成在盗洞里面,还会遇到什么异常情况? 黄三七最后一个钻入盗洞,把洞口封好,里面霎时漆黑一团,剩下的工作便是不断向前爬行。 姜承感觉盗洞一直向下,爬了一里左右,逐渐变为平缓,想必已到山脚,开始向陵内延伸了。 再爬一里,又变成上坡,姜承起初还觉得有趣,到了这时,却感到腰酸腿软,浑不似在外面那般自在。 他正暗暗叫苦,忽然手底一空,身侧登时开阔起来,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黄三七点燃火把,四周一亮,可以看清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顶部为条石拱券,地面铺着青砖,往上走有一扇通往明楼的隧道门,往下的隧道尽端,便是玄官正门了,如今这道石门开了半扇,千斤石滚在一旁,一看便知是人为拨开的。 “这两个王八羔子,见钱眼开,说好了挖通之后在门口等着我们,却急三火四地进去了,也不怕中了机关埋伏?” 黄三七骂骂咧咧,快步跑过去,深怕里面的金银财宝被抢光了似的,岂料才一探头,他便“哎哟”一声,僵在了原地。 埋葬死人的地方,本就充满着神秘与恐怖的气息,他这么一叫,姜承和苏易烟都惊出一身冷汗,双双抢至近前,向内观瞧。 只见地上散落着铁铲、铁锤、钢钎等物,黄三七认得,正是他那两个徒弟所用的,以他的经验判断,盗墓贼丢弃吃饭的家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异常情况。 气氛骤然压抑起来,三个人俱都脸色发青,一时进退两难。 “是他们的!” 黄三七牙齿打颤,看向姜承惊恐道: “我们逃命吧!?” 姜承夺过黄三七的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因光亮有限,仅能看到五丈之内的一段距离,当先是玄宫的前殿,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陈设。 姜承抹一把汗水,问道: “他们出事了?” 黄三七连连摇头,苦着脸道: “我只知道除了大黄和富贵,这里便只有死人。” 姜承寻思半晌,心道: “若中了机关埋伏,这附近为何既没有尸首,又看不见血迹?” 想到这他心中一宽,安慰二人道: “别胡思乱想了,没准正如你所说,他们见钱眼开,丢下工具,进去抢宝贝了。” “不可能!” 黄三七斩钉截铁地道: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盗墓贼,从未见识过帝王墓,不知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所以必须把工具带在身边,万一被困,也能打洞逃生。” 姜承自知对此行不如黄三七了解,但这时绝不能随声附和,否则苏易烟和黄三七便更加胆怯不前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进了哈森狼主的陵寝,若在门外止步,他实难甘心。 “没见着尸首,总不好就断定他们死了吧?” 姜承跨进石门,唤道: “大黄,富贵……” 回音阵阵,并无应答,他又向前迈出几步,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加了百倍小心。 苏易烟和黄三七仍站在门前,俱都脸色发白,惶惶不安,姜承每走一步,两人心中便“突”地一跳。 忽然,姜承在前殿正中停了下来,俯身拾起一件东西,那是一只软底布鞋,除沾满泥土外,完好无损。 姜承一扬手,将布鞋掷向黄三七,问道: “是不是他们的?” “是……是富贵的……” 黄三七接住布鞋,颤声回答。 得到黄三七肯定的答复,姜承倒吸了一口凉气,大黄和富贵也许会因为拿财宝而丢弃工具,但不可能连鞋也脱掉吧?看来他们的确出事了,唯一的疑问,便是他们是否还活着。 再往前走,是玄宫中殿,呈纵向长方形,十分宽敞,西部陈设着哈森狼主的神座、五供和长明灯,只是油尽灯枯,早已熄灭了。 东部没有陈设,却摆了几尊真人大小的武士俑,俱都顶盔披甲,手执大刀长矛,犹如天神般守护着皇陵玄宫。 在赭焱大陆的历史上,帝王陵寝很少置放人俑,难道皇陵内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必须靠这些才能镇住? 姜承纳罕不已,待要上前细看,目光扫处,一件惹眼的物事再次闯入他的眼帘,那又是一只布鞋,静静地摆在中殿与后殿相连的甬道上。 姜承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莫非是富贵有意留下,引黄三七去寻找他们?” 他冲过去,一把抓起布鞋,与方才那只正好配成一双。 “你们两个在门外等我,倘若听到我大声示警,什么也别管,立刻从盗洞逃走。” 姜承交代一番,继续向前摸索。 苏易烟心道: “姜大哥,若有危险,我陪你。” 她叫一声“等等我”,飞身疾掠,追上姜承,只剩下黄三七仍呆立原处,犹豫不决。 姜承见苏易烟俏脸煞白,知道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抱定了同生共死的念头,姜承心中感激,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甬道两侧,又有左右配殿,左殿内置两座棺床,形制为白石须弥座镶边,上面各有一具棺椁,漆彩艳丽,用五色颜料绘成凤、麒麟等祥瑞之物。 姜承携苏易烟绕室一周,没有任何发现,只见棺床底脚设有供桌,灵牌上分别写着“恭僖顺妃也真”、“惠安丽妃也真”。 姜承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棺椁,赞叹之余,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人的尊卑贵贱,无论生前死后,都能一览无遗。这两位妃子同名,人生经历大致相同,死后又同穴安葬,也算机缘巧合了。” 从左配殿出来,迎面便是右殿的石门,两人对视一眼,均想: “为何整座玄宫,唯有这扇门是紧闭着的?” 姜承未敢贸然闯入,对着石门观察良久,忽然发现门上沾着一块指甲般大小的血迹。 苏易烟惊恐地掩住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姜承双手抵住石门,看向苏易烟,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开,还是不开? 苏易烟定了定神,寻思道: “他们毕竟是黄三七的徒弟,不管生死,终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才好。” 如此思量,苏易烟把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姜承双臂运力,石门应声而开,两人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各自凝神戒备,以防遭到突袭,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承确定没有危险后,与苏易烟牵手而入。 此殿并排陈列三具棺椁,形制与左殿大同小异,姜承的目光从三块灵牌上面一掠,最里面那块,赫然写着“宣穆妃野春红”。 姜承此行的目的,便是要看看野春红的棺木,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大黄和富贵,从外表瞧不出异常后,他便携苏易烟退了出来,走向后殿。 这是玄宫的主殿,哈森狼主的梓宫所在,也是姜承最后的希望,若再找不到两人,便无法解释了。 殿内有一座巨大的须弥座形棺床,以花斑石制成,尊白玉镶边,上面陈设哈森狼主的棺椁及随葬器物箱,另一半空着,应是为哈森狼主的皇后忽兰,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所留。 令人吃惊的是,哈森狼主的棺椁竟然敞开了,一具头戴宝冠、身披龙袍的腐尸半趴半跪在棺前,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姜承以为是大黄和富贵的杰作,飘身一跃,踩着棺椁侧壁,低头看去,四厢的金银珠玉仍满满登登,并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而棺床上的随葬器物箱也完好无损。 “大黄和富贵打开棺椁,却什么也没碰?” 姜承大感意外,难道他们只是为了一睹帝王死后的风采?展眼四顾,这座主殿虽然开阔,却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整座玄宫都已查遍,大黄和富贵仍踪迹杳无,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陡听墓门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姜承和苏易烟双双打了个寒颤,一丝不祥的阴影笼上心头。 二人退出主殿,向来路疾掠,片刻到了门前,却见黄三七靠着墓门,软软地坐在地上,两只本就大于常人的眼睛,这时几乎凸出了眼眶,嘴角和鼻孔俱都挂着缕缕鲜血。 姜承悲叹一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石门上,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那扇原本半开的石门,此时已完全合拢,彻底隔绝了阴阳! 他预感到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伸手推了推,再用肩膀拼命去顶,却撼不动分毫。 姜承呆呆地退了两步,心中一片绝望,喃喃说道: “千斤石复位,墓门从外面封死了!” 苏易烟嘶声问道: “是谁干的?” 姜承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易烟扑倒在他怀里,娇躯瑟瑟发抖,去路被封,便意味着他们将留在地下,和五位妃子一道,成为哈森狼主的陪葬品。 第一百八十六章 离奇死亡 黄三七离奇死亡,姜承二人被困在哈森狼主的皇陵之中,惊惶中,苏易烟一头扑在姜承的怀里,娇躯瑟瑟发抖。 姜承感到胸前一片濡湿,安慰她道: “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易烟尽量不哭,但依旧梗咽。 姜承轻拍苏易烟的后背: “我们诅咒忽兰皇后快死,等她送进来和哈森狼主合葬的时候,墓门自会打开。” 苏易烟破涕为笑: “姜大哥,你还有心情说笑!” 姜承将火把交给苏易烟,旋即拾起铁锤和钢钎,在地上“咣当、咣当”地凿起来。 苏易烟恍然大悟,既然盗墓贼能打洞进来,他们为什么不能打洞出去呢?当下转忧为喜,捡起铁铲,打算帮忙。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从地面、墙壁直到穹顶,皆以坚硬的花斑石砌成,姜承直累得满头大汗,双手鲜血淋漓,却只凿出一片浅坑。 “这样下去,没困死倒先累死了!” 姜承将铁锤用力一摔,呼呼直喘,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转瞬又被残酷的现实扑灭,两人沮丧已极,大眼瞪着小眼,都束手无策。 姜承愁眉紧锁,用钢钎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想起杜如音那句“如不可为,莫强为”,心中懊悔难当。 “唉,倘若黄三七还活着,凭他多年的盗墓经验,或许还能想出什么特别的办法。” 苏易烟叹了口气,瞥向黄三七的尸首,幽幽说道: “这座墓处处透着古怪,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居然活活吓死了。” 姜承摇了摇头: “他颈间有淤紫,是被掐死的。” 苏易烟苦中作乐道: “那你能否分辨出来,是人掐的还是鬼掐的?” “不用分辨也知道是人掐的,世上哪来的鬼?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姜承淡淡一笑,与其说是安慰苏易烟,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这里发生的事,已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苏易烟只想与姜承斗嘴: “你不信,并不意味不存在。那我问你,大黄和富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承心念忽地一动: “目前看来,大黄和富贵肯定是出事了,但尸首呢?玄宫就这么大,还能藏到哪里?莫非,这座墓还别有洞天?” 想到这,姜承突然站起身来,一面用钢钎敲打墙壁,一面说道: “你去敲打另一侧,看看有没有中空的地方。” 苏易烟当即会意,和姜承一同“叮叮咚咚”地敲打起来。 两人搜索得格外仔细,一步步来到中殿。 火把燃到这时,光亮已暗了许多,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熄灭了 姜承加快速度,脚步游移,敲击声连绵不绝,突然,他顿足而停,转头望向那几尊武士俑。 最初经过中殿之时,姜承的注意力被富贵的布鞋吸引,没来得及靠近观察,但记忆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却只有四尊! 姜承顿起疑心,凑到一尊武士俑近前,睁大了眼睛,问道: “易烟,你见过武士俑吗?” 苏易烟点点头: “当然见过。” “那你见过会喘气的吗?” 姜承又问,不等苏易烟回答,他的右手已闪电般扬了起来,钢钎在那武士俑耳际狠狠一抽,那武士俑大叫一声,“扑通”栽倒。 与此同时,另外三尊武士俑一齐发动,对着姜承,两支长矛分刺心坎,一把大刀当头劈落。 姜承用钢钎架开长矛,随即在刀头上一点,顺势转身,抡了一圈,三名武士纷纷跳开,呈三角形将他围住。 苏易烟目瞪口呆,才知这并不是俑,而是大活人!她一边飞掠,一边掷出铁铲,劈向持刀之人的后脑。 那人听得劲风突至,猛一侧头,铁铲擦着他头盔掠过,直奔姜承。 姜承左手一伸,抓住铁铲,单腿独立,双臂前后张开,摆出一个略似于大鹏展翅的姿势,叫道: “别过来,给我照明即可。” 苏易烟身形一挫,落在地上,悄悄摸出火枪,又恐像方才那般,人家一躲,姜承便成了她的靶子,因而迟疑不决。 使刀那人忽沉声道: “赤炎蛛?原来是赤炎蛛姜承!” 随着火光明明灭灭,他头盔下面的脸也显得阴晴不定,姜承看不真切,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人知道姜承的武功以灵巧见长,当下紧握刀杆末端,发挥长兵器的优势,大开大阖,令姜承不易近身。 姜承上蹿下跳,左格右挡,只等他显露破绽,便寻隙而上。 这时,两支长矛斜斜刺来,姜承突然做出惊人之举,不退反进,有意让自己陷于刀光矛影之中,三件兵器有如疾转的车轮,围着他飞来飞去,当真是步步惊险,招招致命。 苏易烟大睁双眼,紧张地注视着战局,扣着扳机的手汗水涔涔,作好随时开枪的准备。 三人自以为大占上风,愈发放开手脚,两矛一刀同时攻出,姜承等的正是这么个机会,待三件兵器迫近,陡地缩身坐倒。 随着一阵锵然大响,三件兵器互撞,纷纷弹开,姜承闪电般蹿到使矛的二人中间,铁铲劈入一人脑袋,钢钎刺入另一人咽喉。 这一变故十分突然,刚刚还是惊涛万丈,陡地便沉寂如一潭死水,苏易烟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忍不住欢呼雀跃。 使刀那人目瞪口呆,苦斗这么久,眼看姜承已成强弩之末,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岂料一招之间,局势立转。 未等他回过神,姜承已猱身欺近,一铲砍在他腿上。 他痛得大叫一声,屈膝跪地,汗珠滚滚而下。 姜承的钢钎停在距他头顶半寸的上空,挥铲打落他的头盔,目光定在那张苍老的脸上,吃惊地道: “是你?” “没错!” 老廖瞪着血红的眼睛,与此前那个侍弄花草的老头子判若两人。 姜承早便怀疑他是潇湘馆的内奸,听杜如音说他患有夜游症之后,才打消疑虑,这时看来,自己的猜测并不差。 “那天结巴见到的杜磊石,是不是你假扮的?” 姜承手腕下沉,使钢钎抵住老廖头顶,逼问道。 老廖面皮一颤,低声道: “是我。” 姜承心中暗喜,众多疑问一股脑涌向嘴边,有了这个活口,便可一一解决了,他有条不紊地盘问: “你为何要假扮杜磊石?” 老廖道: “那是……” 正说到这儿,陡闻“咔嚓嚓”一阵大响,三个人的脸色俱一变,听得出来,那是棺材盖板开启的声音! 又听一串阴恻恻的笑声,缥缥缈缈,原来是个女人,老廖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一挺腰杆,岂料钢钎从他的头顶插了进去。 姜承又惊又怒,朝着笑声的来处飞掠。 苏易烟拔足疾追,到得右配殿门前,只见野春红的棺内坐着一人,身穿红色宫廷长裙,上面污渍斑斑,与传闻中的野春红一模一样! 这时,野春红背对门口,长发披散,手持一把宫梳,正慢条斯理地梳头。 “鬼呀!” 苏易烟直骇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姜承。 野春红缓缓转身,苏易烟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一刻,姜承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却又很想看看,这个女鬼究竟是何模样?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前额部分血肉模糊,像是刚受过重刑,但若细看,面容倒也堪称娟秀。 “你是野春红?” 姜承嗓音喑哑。 那人不答,阴郁、怨毒地盯着姜承,忽一仰身,躺回棺内。 姜承怔了怔,踟蹰一阵,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拿过苏易烟手中的火把,趋步向前,他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因为棺材里的冤魂随时可能跳出来,把他撕成碎片! 姜承爬上棺床,高举钢钎,探头向棺内一看,顿时呆若木鸡。 里面只有一具腐烂的女尸,面部狰狞,大张着嘴,四肢蜷曲,前额骨头碎裂,现出一个明显的凹坑,可以想见,她是在怎样的挣扎与痛苦中死去的。 姜承胃里一阵翻腾,定了定神,再次查看那具腐尸,发现她只穿着浅紫色的亵衣,周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最为奇怪的是,她的尸首虽高度腐烂,周围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尸水。 姜承一屁股坐到棺床上,极度的紧张过后,但觉四肢乏力,头脑混乱不堪。 “她……她走了?” 苏易烟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颤声问道。 姜承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的棺椁,万分茫然,如果不是还有苏易烟在身旁,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苏易烟手抚胸脯道: “姜大哥,我好怕呀!幸好我们跟她无冤无仇,不然可就惨了。我们赶快离开这吧” 见姜承双眉紧锁,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苏易烟拉了拉姜承: “趁火把还没熄灭,我们继续寻找出路。” 过了这半晌,姜承已宁定下来,若有所思地道: “我在想,老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跟那‘女鬼’又是什么关系?” 苏易烟仍然惊魂未定: “姜大哥,先别想这些,等逃出去再说吧。” “别怕!” 姜承摇摇头,自顾自地道: “老廖他们事先潜入陵内,扮成武士俑,目的就是要攻我们个措手不及。大黄和富贵贪财心切,率先进入墓室,惨遭毒手,尸首被藏了起来。” 苏易烟一顿足,要说什么,姜承却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断: “突兀地摆放武士俑,难免引人注目,因此他们把富贵的鞋丢在地上,引开我的视线。当我们进入后殿,查看哈森狼主的棺椁时,其中一人溜到门外,掐死黄三七,封死墓门,再由我们的盗洞离开。所以,原来的五个变成了四个。” 苏易烟疑惑不解: “墓门一关,我们便会困死在里面,那他们为何不一起走,反要留下四个送死?” “那是因为……” 姜承顿了顿,向野春红的棺材望去: “墓室里面,还隐藏着一条密道!” 苏易烟大喜: “真的?在哪儿?” 姜承站起来,用铁铲挑出棺内的腐尸,忍不住哈哈大笑,招手道: “快来看呀!” 苏易烟飘身而上,只见棺材底部,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面对这条可以让他们回到人间的通道,苏易烟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姜承: “姜大哥,跟你在一起准不会有错!你是怎么想到的?” “敌人不可能将自己困死在墓中,因此必有密道!” 姜承愉快地笑道: “敌人从未想过要困死我们,封堵墓门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神。如果不是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让我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那么当我摸索到他们附近时,四个人猝然出手,我一定抵挡不了。” 找到了出路,苏易烟心情大畅: “姜大哥,想不到你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姜承嘿嘿一笑: “有你这么个大美人作伴,进鬼门关又何妨?” 苏易烟一脸娇羞。 姜承接续说道: “我看见棺内没有尸水,便觉奇怪,后来想起那女人的凭空消失,才意识到下面暗藏玄机。咱们真该好好谢谢她,如果不是她提醒,我根本不会去动一具腐尸。” 说话间,姜承用铁铲探了探棺材底部洞口的四壁,果然都是黄土,不禁啧啧称奇,向苏易烟问道: “玄宫外面那段隧道,地面和墙壁用的是青砖,而进入墓室后,立刻变成了花斑石,这样显然是为了防止盗掘,但棺床却要制成中空,填满黄土,你可知为何?” 苏易烟摇了摇头,姜承解释道: “从风水术上来说,棺床中间留有一尺多长、六寸多宽的一个方孔,内以黄土填实,正是风水术中所讲的‘金井’。不过要将盗洞精准地打到这个位置,必须对陵内构造有极深的了解,看来老廖那伙人相当不简单。” 姜承率先钻入洞内,一路爬行,感觉比黄三七那条盗洞要宽敞一些,但也长很多,两人折腾了一夜,爬出来时,已是筋疲力尽。 刚一出洞,姜承就看见灌木丛中躺着两具尸首,皆是满身泥土,其中一具赤着双脚,毫无疑问,这就是大黄和富贵了。 姜承又是一阵愧疚,用铁铲挖了个坑,将两人一起埋了。 这时天已放亮,山下的兵营炊烟袅袅,一队队狼兵正在陵区内巡查,两人不敢久留,从另一侧下山,逃之夭夭。 姜承带着满身的泥土和疲惫回到潇湘馆,本想洗个澡,痛快地睡一觉,哪知推开房门,却见杜如音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正酣然而睡。 姜承怔了怔,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将被子裹在她身上。 杜如音蓦地惊醒,睡眼惺忪地向他一瞥,立刻起身,握向他双手,中途却又忽然停下,满面晕红,转过了身: “你……你总算回来了!”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窘,杜如音的声音有些发颤。 姜承坏坏地笑了一笑: “若知道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在家等我,我早就回来了。” 说着,姜承走到水盆前,俯身洗脸。 杜如音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脸上愈红,心中却十分甜蜜。 姜承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你怎么睡这儿了?” 杜如音闪烁其词地说道: “我……我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便睡着了,你到了身边也没察觉。” 姜承扶她芳肩,扳过她身子,心道: “看杜如音这副模样,分明是一夜没有合眼,她挂念我的安危,却又死也不认。” 姜承心中感动,却不予说破。 杜如音躲避他的目光,垂头道: “你去了这么久,想必大有收获了?” 姜承得意大笑,说道: “我姜承出马,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姜承将墓中发生之事娓娓道来,除了隐瞒有苏易烟同去之外,所有细节无一遗漏。 杜如音直如身临其境,听得惊心动魄,半晌才咋舌道: “老廖竟是内奸?” 姜承不无可惜地说道: “若非他突然自尽,恐怕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杜如音怅然失神地说道: “潇湘馆开业不久,老廖便来了,这些年来却只是看门种花,谁也不理,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潇湘馆为奴,是为了什么呢?” 姜承见多识广,淡然道: “不稀奇,江湖上常有这样的人,犯了什么大案,或者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遂隐姓埋名,甘愿寄人篱下,为奴为仆,以掩饰身份。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为接近美丽迷人的女馆主,只好委身青楼,忍气吞声。” 杜如音不觉莞尔: “你这小子,好话从来说不过三句。” 姜承打了个哈哈,继续道: “最大的收获,还不在于老廖。” 杜如音一惊,忙问: “那是什么?” 姜承故作神秘,缓声道: “老廖也好,扮成野春红的凶手也好,他们都不是鬼符案的主谋,这个人的身份,现已昭然若揭了。” 杜如音眼睛一亮: “是谁?”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人灭口 姜承下一趟皇陵,对于凶手是谁,终于有了些头绪,他将自己的想法向杜如音娓娓道来: “其一,凶手多年前就认识老廖,且关系非同寻常,这说明多年前他就以老廖为工具做过什么,之后也并未彻底断绝联系。” “其二,凶手进入皇陵,开棺辱尸,加上鬼符案的受害者,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尤其还有哈森狼主的女儿阿果公主,这一切都说明,凶手对哈森狼主恨之入骨、” “其三,凶手能把盗洞直接挖到棺床下的黄土部位,可见对皇陵地宫了如指掌,就算不是设计者,也必定看过图纸,并且做了详细的研究,这说明,他具有较高的权位。” “总结起来,凶手是一个与哈森狼主有着深仇大恨的大官!” 杜如音对姜承的一番分析大为叹服,但还是略显失望: “要找出这样一个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姜承嘿嘿一笑: “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努力,下一步,我打算去趟丹中,会会红豆。既然已知鬼符案非幽灵所为,那么黄永元在红豆的床上暴毙,便十分蹊跷了,没准她正是杀人凶手。” 杜如音忽地想起一事: “对了,你回来之前,一个叫吴娜的姑娘找过你,和我说了一会儿话。” 姜承反应极快,心中暗想: “吴娜……不就是乌日娜吗?她开始暗中行动了?” 杜如音接着说道: “你之前的事,她都跟我说了,我真佩服你……” 姜承哑然失笑: “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 杜如音打断他道: “不是有意,那就是说,你无意间都要骗骗我了?” 姜承连连说道: “哪里,哪里,我……我……” 杜如音还从未见姜承有如此紧张的时候,这恰恰说明,姜承对她也很在意,当下心中欢喜,忍不住“咯咯”娇笑: “不用解释,我明白了。” 旋即,杜如音的脸色又阴郁下来: “我不想你枉送性命,能否听我的,不要再查这件案子了?你大概会以为,我已经知道爹的死与其无关,所以才打退堂鼓,其实我真的只是担心你,就算爹是被害死的,我也会劝你罢手。” 姜承心头暖意融融,握住杜如音双手,哈哈笑道: “我连鬼都不怕,还怕人吗?你放心,我保证毫发无伤地把案子破了。” 这次姜承竟然没有挨打,杜如音甚至没有躲避,只羞涩地垂下头,叹道: “偏偏有一些人,比鬼还要可怕!吴娜让我转告你,回来后立刻去找她,挖坟验尸。” “又要挖谁的坟?” 姜承先是一惊,旋即想起来,他曾经让乌日娜暗中查访狱卒的葬地,于是放开杜如音,拔腿便跑。 杜如音急忙追上。 姜承这一夜连惊带累,早已疲惫不堪,但听说乌日娜那边有了进展,登时又精神大振,当下会齐乌日娜,三人带着锹镐,飞驰而去。 到了郊外,翻过一片小坡,望见荒地上立着一座无碑孤坟,乌日娜一指道:“便是它了。” 三人驰到近前,纷纷下马。 姜承挥锹舞镐,卖力挖坟。 杜如音怕见尸首,边望风边叮嘱道: “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了,免得到了阴曹地府,这些冤魂野鬼跟我算账。” 新坟容易挖掘,说话间,棺材露了出来。 姜承撬开盖板,向内一望,不由得目瞪口呆。 “见鬼!” 姜承骂了一句,看向乌日娜,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弄错了。 乌日娜也不再像往常那般优雅自如,望着空荡荡的棺材,半晌没有言语。棺材便是用来盛死人的,即使找错了地方,里面也该有尸骨才对,谁又会在地下埋一具空棺? 杜如音站得稍远,看不到棺内情形,问道: “怎么了?” 姜承苦笑着回答: “我们的对手神通广大,又一次赶在咱们前头,搬走了尸首。” “可老廖已经死了,我们的行动是怎样泄漏出去的?难道潇湘馆还有奸细,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杜如音眼中闪过一丝惶惑,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她爹一手创建的潇湘馆,竟然成了贼窝? 乌日娜安慰二人道: “这恰好说明,狱卒的死大有文章,别灰心,我再设法查访其他人的墓穴便是。” 姜承叹道: “也只好如此了。” 杜如音咒骂道: “那你岂不是还要干一次缺德事?” 姜承嘿嘿一笑: “只好拜托你,死后多给我烧点儿纸钱,我拿去孝敬阎王老子。” 杜如音神色一变,嗔道: “不许说这种胡话!” 姜承把坟重新填好,三人回到城内,信马由缰地转入一条大街,恰好路过格根夫的高山候府,只见一名花甲老妇被守门狼兵推下台阶,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一个中管家戳指喝骂: “赵大根看守不力,放走了凶犯,侯爷没究他失职之罪,已算仁至义尽了,你这泼妇还敢来索要丧葬银两,当真不知好歹。” 老妇人抹泪道: “李管家,大根又不是降妖捉鬼的法师,如之奈何?他在侯爷府上干了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人死了,总要入土不是?” 李管家冷笑道: “是他的命珍贵,还是公主的命珍贵?你再胡缠下去,惹恼了侯爷,追究起来,你们一家老小都不够赔的!” 说罢,李管家一拂袖子,便要转身进去。 那老妇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李管家的腿,哀求道: “你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 李管家勃然大怒,喝令道: “把这个贼婆子拿下!” 狼兵蜂拥而上,便要捉人。 姜承看到这时儿,已明白了八九分,大喝一声: “住手!” 他从马背上飘过来,砰砰两拳,打倒两名狼兵。 “不要打!” 杜如音连忙下马飞奔上前,向李管家一拱手: “他是我的朋友,请李管家恕罪。” 李管家“哟”了一声,向狼兵们挥了挥手,赔笑道: “原来是杜馆主,看在云老板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吧。” 杜如音浅浅一笑: “多谢,改日李管家到潇湘馆玩耍,我再奉酒赔罪。” 李管家笑道: “好说,好说。” 杜如音向姜承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搀起那老妇,道: “大娘,我们送你回家吧。” 老妇感激地看他们一眼,含泪点了点头。 姜承和杜如音扶着那老妇当先而行,乌日娜则牵着三匹马,跟在后面,这个公主,隐瞒起身份毫无架子,想个小丫鬟一样。 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座简陋的小院前,院内只有一间土坯房,低矮破败,房顶铺着稀稀疏疏的茅草,看起来也只能勉强挡风避雨。 那老妇道:“三位如不嫌弃,便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杜如音道:“大娘说哪里话,您先请。” 刚一进院,就扑来一股腐臭的味道,三人对视一眼,均想: “定是那赵大根尸首腐烂所致!这才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进了堂屋,老妇却不再往里相让,搬了三只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道: “三位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去。” 三人的目的是为赵大根验尸,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忽听西屋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老妇急忙放下水壶,跑了进去。 三人跟在后面,向屋内一看,皆是大吃一惊。 一名中年妇人躺在炕上,蓬头垢面,脸色蜡黄,浑似将死之人,两个孩子守在她身边,大的十岁左右,小的不过五六岁,双双睁大眼睛,瞪着三位陌生的客人。 另外在老妇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老妇一边哄那婴儿,一边说道: “让三位见笑了,那是我儿媳,身子骨原本不好,大根一死,她便跟着病倒了。” 姜承勉强笑笑: “赶巧我懂些医术,让我给她瞧瞧吧。”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伸指搭在那妇人腕上。 乌日娜和杜如音皆是眼圈发红,心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了,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尤其杜如音,她自幼养尊处优,不像乌日娜见过很多世面,在潇湘馆看到的只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如果不是偶然地走进这户人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人世间的不幸有几多种。 姜承把过脉,缓声道: “急火所致,并无大碍,给她服用一些滋补身体的药即可。” 老妇垂泪道: “大根的后事还不曾料理,哪还有钱买药。” 姜承拿出些银子,借机说道: “实不相瞒,我在暗中调查女鬼杀人一事,如今已知鬼符取命纯属讹传,故而想为赵大根验尸,找出隐情。” 老妇接过银子,似懂非懂道: “唐太医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姜承道:“唐三隐瞒了实情,日前已被真凶杀害灭口。赵大根为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你这做母亲的也不会甘心吧?如今只有将真凶绳之以法,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老妇半信半疑: “大根真是被人害死的?” 姜承道:“不只是他,阿果公主、侯府护卫总管尼英虎及另外三名狱卒,皆是如此。” “果真如此,我自盼望大人捉拿凶手,为我儿报仇。” 老妇人泣道,向对门一指: “尸首停放在东屋,大人去验吧。” 姜承和乌日娜进了东屋,只见炕上一具尸首,约莫停放了半月之久,已经轻度腐烂。 姜承塞住鼻孔,戴上手套,细致地检查一番,发现尸首肛内夹着一块干巴巴的粪便,这是中毒的迹象,他拿出银针,刺入尸首胃部,拔出来时,银针渐渐变成了黑色。 “是中毒无疑!” 姜承心中豁然开朗,与乌日娜说道: “尼英虎为暗器所杀,但四名狱卒怎么可能在牢门前排好队,等着凶犯对准鼻孔一一射杀?如今这个问题总算解决了,我想侯府内部必有凶犯的同伙。联系到我之前的分析,主谋位高权重,对皇陵的内部构造非常熟悉,此人很有可能正是格根夫!” 姜承听黄三七说过,格根夫曾与勃尔赫泽一道,总理皇陵的修建事宜。 乌日娜对朝中之事更为清楚: “死者中,宋凯和楚九英交情深厚,但他们与格根夫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仇怨,而黄永元远在丹中,又如何招惹了格根夫?而阿果公主又是格根夫的妻子,据说夫妻感情还不错,是什么原因让他突下杀手?” 姜承沉吟道: “哈森狼主和格根夫既是君臣,又是翁婿,按理说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这还有待进一步访查。另外,我已决定去一趟丹中,看看能否从红豆身上打开缺口。” 言罢,姜承惬意地吐出一口气,似乎这桩女鬼连环杀人案,已悄然浮出水面。 两人出了屋子,杜如音在门外已听得清清楚楚,并不多问,她拿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塞给那老妇: “日后有什么困难,尽可到潇湘馆找我,我叫杜如音。” 姜承和乌日娜也慷慨解囊,老妇推辞不过,只得千恩万谢,将三人送出门外。 姜承和杜如音别过乌日娜,往潇湘馆而去。 杜如音一路心事重重,总像担心着什么,又不愿开口。 姜承看在眼里,笑道: “有事就说吧,不吐不快。” 杜如音叹口气: “说了也没用,你不会听的。” 姜承嘻嘻笑道: “你又不会害我,为什么我不听?” 杜如音白他一眼,道: “你知道便好。我让你别再查这件案子,你做得到吗?” 姜承连连摇头: “做不到。” 杜如音竟没有生气,只忧虑道: “格根夫是侯爷,是驸马,你一介平民百姓,如何是他的对手?” 杜如音自然不知道乌日娜的身份,但姜承清楚,他说道: “那又怎样?他的官再大,还能大得过狼主?我有狼主撑腰,为什么要怕他?” 杜如音有些气结: “你真以为自己是钦差大臣,奉旨查案哪?” 姜承并未打算告知杜如音真相: “格根夫害了狼主的妹妹,摧辱狼主他爹的遗体,只要证据确凿,还怕扳不倒他?” “你见得到狼主吗?只怕没等找着证据,便……” 杜如音不忍说下去,忽而烦乱地甩了甩头: “算了,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喜欢,我奉陪到底。” 姜承嬉笑道: “那我喜欢让你陪我一辈子。” 杜如音顿时羞窘难当,一张脸有如初生的晚霞,正待发作,姜承却已大笑着跑开了。 回到潇湘馆,姜承匆匆洗了个澡,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他必舍不得爬出被窝。 正值潇湘馆最热闹的时辰,楼上楼下宾朋满座,一队艳装女子在场上卖力地扭摆腰肢,载歌载舞。 姜承扫视一圈,只见苏易烟穿一件薄薄的纱裙,怀抱一只琵琶,静静地候着登场。 姜承大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定,抓起盘中的糕点狼吞虎咽。 苏易烟悄悄从袖中抽出一张纸: “下午我又去了她的阁楼,居然看到阿拉坦仓贿赂勃尔赫泽买官的记录,你若早认识这位女老板,钟灵山庄那件案子该省下多少力气!” 姜承把纸展开,漫不经心地道: “这个呢?” “你要的呀,我用眉笔抄下来的。勃尔赫泽、宋凯、楚九英、黄永元,这四个人狼狈为奸……” 正说到这儿,丝竹之声悠然而止,众舞女逶逦退场。 “你自己看吧。” 苏易烟丢下这一句,匆匆跑到场中,在马扎上坐稳,拨动琴弦,先唱一曲《春闺怨》。 “薄命儿心肠较软,道声去也泪涟涟。这些时攒下春闺怨,离恨天。几度,前休见月儿圆。”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姜承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对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如醉如痴。 “东行山脉以南大旱,白狼旗主勃尔赫泽举荐左都御史宋凯、执笔太监楚九英往赈之。至丹中,宋凯、楚九英伙同五城兵马指挥黄永元,购粮三十万石,霉米三十万石,交相掺杂,支分各城。” 姜承原已认定系列鬼符案的主谋是高山候格根夫,可这份记录,却将矛头指向了白狼旗主勃尔赫泽!宋凯、楚九英与黄永元合谋,从赈灾中渔利,而勃尔赫泽正是幕后最大的黑手。 若说勃尔赫泽唯恐劣迹败露,杀人灭口,于情于理都并不相悖,而且勃尔赫泽和格根夫曾一同负责皇陵的营建,他要想了解陵内构造,实在易如反掌。 果真如此,这件案子便相当棘手了,勃尔赫泽不但手握重兵,而且在整个阿卑朝廷也有着极高的威信。 姜承长吁短叹,意懒心灰地望向场中。 苏易烟抱琴端坐,仍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从周围那一双双痴迷的眼神来看,她还是很受欢迎的。 这时一伙客人涌进来,个个步履歪斜,醉态百出,挤在门前的姑娘们慌忙躲开。 姑娘躲开,即说明眼生,姜承立时警觉,趁厅内稍稍一肃的工夫,听他们呼吸平和,浑不似醉酒之徒,便敛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 伙计迎住这伙客人,为他们寻找空位,发现一楼大厅座无虚席,便将他们引向姜承,赔笑道: “只剩这一张桌了,几位凑合着坐吧。” 姜承二话不说,起身欲走,却见杜如音大步流星地赶过来,打量众人一眼,问姜承道: “什么事?” 姜承叫苦不迭,用眼角瞟着那群人,随口应道: “没事。” 话音刚落,就见身侧二人猛地撩起下摆,拔出绑在腿上的钢刀,迎头便砍。 杜如音木然呆立,一时竟毫无反应,姜承只得扣住她芳肩,另一只手左牵右引,迫使两把钢刀互撞,双双荡了开去。 与此同时,后面两把利刃相继砍中姜承高高扬起的胳膊,血花飞溅在杜如音脸上,她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姜承向旁一滚,拔剑将那二人刺倒。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刺客来袭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转瞬却变成了腥风血雨,客人们四处逃窜,潇湘馆内一片混乱。 苏易烟被人群挡住了视线,心急如焚,飞身攀住屋顶垂下的彩带,直上半空,望见姜承和杜如音在刀光中滚来滚去,情势凶险无比,旋即摸出火枪,连发数弹。 几名刀手听得破空之声,纷纷回刀拨挡,有动作慢的被击中前胸或后脑,当即毙命。 姜承和杜如音趁机起身,却见又有十几名黑衣人闯入楼内。 便在这时,一名伙计斜刺里杀出,手舞一条长凳,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只是一通乱砸。 杜如音偷眼望去,见是结巴,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结巴不会武功,想必他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打架闹事,作为潇湘馆的伙计,自当挺身而出。 但见黑衣人一阵乱砍,结巴手里的板凳连同他的身体,俱被砍得七零八碎,残肢横飞。 杜如音悲愤交加,怒叱一声,迎了上去。 苏易烟射杀二人之后,姜承原本可以带杜如音从后门逃走,不料杜如音反向前冲,姜承阻止不及,只得紧随其后,两人登时又陷入包围。 苏易烟双腿盘着彩带,倒挂空中,不停地开枪射击。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挥舞袍袖,将纷至沓来的子弹悉数扫落,接着擎起铁斧,将最后一颗子弹磕了回去。 这一下速度奇快,“啪”的一声,正中苏易烟小腿,剧痛之下,她无法再盘住彩带,双腿一松,头朝下撞向地面,好在她轻功绝佳,纤指点地,一连翻了两个筋斗,单腿跪在一张桌子上。 姜承夺过一柄钢刀,向那人脸上瞥去,但见他黑巾裹头,只露着窄窄的一道脸颊,上面疤痕密布,原来是在杜如音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破脸男。 “是他!” 姜承心中咯噔一下,当时两人只过了一招,但破脸男浑厚的内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激战这半晌,姜承和杜如音虽已击毙数人,但他的一条胳膊血流不止,再跟破脸男纠缠起来,迟早会支撑不住。 姜承萌生去意,向苏易烟叫道: “你先走!” 苏易烟小腿受创后,轻功大打折扣,深知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拖累姜承,也不逞强,单腿一弹,飘出后门。 破脸男疾步如飞,抢至姜承身前,铁斧当头劈落。 姜承横刀招架,只听“锵”的一声大响,铁斧虽被弹开,姜承的九黎枪刀却也脱手坠落。 杜如音急忙护在姜承身畔,反手一剑,直指破脸男小腹。 破脸男却不加理会,铁斧旋风般卷向姜承。 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令姜承应变不及,只得抽身暴退,撞在后面一名黑衣人的身上,双双摔倒。 强敌环伺之下,姜承自知处境无比凶险,刚一沾地,便欲跳起来,不料被他压在身下的黑衣人双臂一环,将他拦腰抱住。 周围几人见有机可乘,纷纷挥刀砍来,姜承只能奋力扭摆身体,却因行动不便,接连中刀。 杜如音一剑刺入破脸男小腹,扭头望来,不禁花容失色,剑势圈转,从几名黑衣人喉间一一划过。 姜承见破脸男负伤倒地,心中一松,但觉体内的热量正飞速外泄,意识也渐趋恍惚。 黑衣人伤亡过半,无法在瞬间形成合围之势,杜如音趁机提起姜承,贴地一掠,出了大门。 众杀手随后追赶,却听一声大吼,一名魁梧粗壮的大汉拦在门前,正是郝三,他掀翻一张桌子,抡将起来,虎虎生风,口中叫道: “小姐快走!” 杜如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瞥见门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早已不知去向,于是携姜承跳上马背,挥剑斩断车辕,绝尘而去。 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杜如音拨马钻进一片树林,再看姜承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芳心一颤,急忙勒住马,将他抱下来,探探鼻息,十分微弱。 杜如音眼圈一红,从衣衫上扯下布条,一边为姜承包扎伤口,一边低泣道: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经过杜如音的细心包扎,姜承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仍没有醒转的迹象,她六神无主,握了握姜承的手,但觉冰冷异常,于是把姜承抱入怀里,恨不得把她的体温全部交换给姜承。 “不要死,不要死……” 杜如音摩挲着姜承冰冷的脸颊,一时柔肠寸断: “你是好人,老天会保佑你的……” 一言未毕,放声痛哭,直哭得筋疲力尽,她往树上一靠,闭上眼睛,回想与姜承相识的一幕一幕,仅仅七天,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那么快活,不知不觉,她拥着姜承睡着了。 树影婆娑,月色渐渐退去,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子的时候,姜承的身体微微一动。 杜如音立时惊醒,看见姜承缓缓睁开双眼,芳心大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双眼睛点亮了: “你醒啦?” 姜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废话,难道是诈尸?” 杜如音神色忽地一变,将他狠狠推开,侧身跳到一旁,倒不是因为姜承的话,而是她惊觉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直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姜承面前。 姜承给她一摔,周身伤口无处不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气道: “你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跟你在一起真够倒霉!” 杜如音明知自己不对,却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冷笑道: “跟谁在一起走运,你就找谁去。” 姜承哈哈一笑: “趁我昏迷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无礼之事?” “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杜如音怒声叱呵:剑尖一指,抵住姜承心口。 姜承轻轻一叹: “反正我活不久啦,能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 杜如音缓缓撤剑,猛一顿足道: “都是你不听我的话,才惹来这场大祸!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结巴和郝三,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姜承自觉理亏,也不去跟她争辩,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杜如音还以为他又昏了过去,心中一紧,语气甚是关切: “你怎样?” 姜承轻声说道: “我想去趟丹中城,一来见见红豆,二来避避风头。” 见姜承仍不死心,杜如音又气又恼,但终是无可奈何,叹口气道: “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是我自己,不是我们。” 姜承纠正杜如音的说法,旋即正色道: “仔细想想,我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杜如音道:“还用得着仔细想?你本来就对不起我!” 姜承道:“所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回去继续做你的馆主,我也继续查我的案。” 杜如音神色一凄,颤声道: “你……你要跟我分道扬镳?” 短短一句话,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 姜承见她伤心欲泣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 “经过昨夜那场恶战,我们已经变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不跟我走,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杜如音破涕为笑: “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不了城,我去给你买一套新衣服。” 说完,她唯恐姜承变卦似的,飞身上马,匆匆而去。 姜承苦等到正午,杜如音才策马而归,将一包衣物丢在他面前: “潇湘馆被查封了,官府还发出告示,缉拿我们两个。” 姜承一怔,听她语调悲沉,心中万分过意不去,默默地换了衣衫,走到她身后,勉强笑道: “别难过了,等今后安定下来,我想办法给你重新盖一座潇湘馆,保证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杜如音双肩抖动,抽泣着道: “再大再漂亮,也无法同这一座相比,它……它……” “我知道,我知道。” 姜承理解杜如音此刻的心情,潇湘馆由她父亲一手创建,经过七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对她而言,潇湘馆便是父亲留给她的一件遗物。 为了哄杜如音开心,姜承又打趣道: “没了潇湘馆,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我再多倒点霉,照顾你一辈子好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杜如音头也不回,但语气明显已经好转: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还会照顾别人?” 姜承举三指发誓道: “如果做不到,让我天打雷劈!” 杜如音猛一顿足,眼睛一瞪姜承: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真的需要你照顾,谁让你发这毒誓了? 说话间,她摘下马背上的包袱,里面有纱布、金创药,那是为姜承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假须、假发等等。 “你还会易容?” 姜承没想到,除了他以外,杜如音也会易容换貌的本事。 “都是跟我爹学的,雕虫小技,我们遭了官府通缉,自要乔装改扮一番才行。” 姜承当即盘膝坐好,任由杜如音在他脸上乱涂乱抹,但觉她双手温软柔嫩,受用至极。 杜如音一边为他粘胡须,一边质问道: “有件事我要问你,那个苏易烟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呀?” 姜承坏坏地说道: “她以前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后来和你一样迷恋上我了,就一直跟在我左右,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姜承!” 杜如音微微发怒: “你看,你看,胡子粘歪了,还得重来!” 说着,杜如音冷不防扯下一绺,痛得姜承“哎哟”一声,她好似出了一口恶气,抿嘴坏笑不已。 片刻之后,两人摇身变成了一对翁妪,杜如音将姜承扶上马背,牵马出了林子。 “老太婆,你怎么不上来?” “男女有别,我怎好与你共乘一骑?” 姜承故意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弯腰咳了咳: “说得也是,咳咳……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咳……到了这把年纪,可不能晚节不保。” “什么晚节不保?” 话音刚落,杜如音立即反应过来,双眉一蹙,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两人溜出蒙日城,卸去乔装,雇一乘马车,奔赴丹中城。 一路上,在杜如音细致入微的照料下,或者说在神秘血脉的蕴养下,姜承的伤势迅速好转,到得丹中时,已恢复大半。 自古以来,丹中便是烟柳繁华之地,有一种温婉、妩媚的气质,满城风月,青楼莺馆都建在街面上,而“凤鸣院”却位于一条偏僻的侧巷内,上下两层,门面狭窄,与潇湘馆相比,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姜承和杜如音踱进楼,唤道: “有人吗?” 像青楼这种地方,早晨通常冷冷清清,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姜承皱了皱眉,隐隐感觉不大对劲儿。 两人拾级而上,一眼望去,共六间屋子,皆是房门紧闭,死气沉沉,杜如音唤一声: “红豆……” 她走到第一间房前,抓向门柄,姜承却按住她道: “我来。” 在姜承眼里,杜如音不过是个阅历浅薄的小姑娘,未必会如他一般存有戒心,说着话,他猛地拉开门,顿觉眼睛一花,一支弩箭激射而来。 姜承早有防备,侧身操住弩箭,甩手掷回。 便在此时,躲在房中的杀手已弃弩提剑,向外冲来,与回掷的弩箭迎个正着,不偏不倚,恰中咽喉。 姜承这一用力,胸前伤口迸裂,鲜血渗透外衫,一片殷红。 杜如音拔剑在手,向屋内瞧去,陡听“砰砰”数声,另几间房门同时被撞开,各有一队黑衣人挥刀杀出。 杜如音在后面用力一推,姜承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跌了进去,杜如音背靠门板,将他关在屋内。 姜承爬起来,推了推门,却被杜如音死死倚住,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之声甚为激烈,他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拾起地上的长剑,对着门板劈过去。 一剑劈出,他便觉不妥,此时杜如音正倚着门板,倘若误伤到她,可十分糟糕,于是急忙回剑,透过劈开的裂缝向外观瞧。 门突然开了,姜承收势不得,向前一扑,与杜如音撞了个满怀。 两人摔作一团,姜承压着杜如音手臂,杜如音枕着姜承胸膛,五名黑衣杀手则东倒西歪地散布在他们周围。 “都解决了?” 姜承歇了口气,问道。 杜如音“嗯”一声,将一件物事举到他眼前,那是一枚象牙腰牌,上方横刻“狼卫”二字。 姜承一言不发,将腰牌揣入怀中,扶杜如音坐好,这才发现她伤势极重,尤其是其中有两处特别重几乎都可以致命了! 姜承急忙封住她伤口附近的穴道,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取出纱布和金创药,打算为她包扎。 杜如音却左躲右闪,执意不允。 姜承料她生性腼腆,羞于在男人面前裸露肌肤,遂不勉强,将她抱进屋子,关门而去。 姜承在门外伫立一会儿,又摸出那腰牌看了看。 狼卫在十二亲军卫中最是特殊,由狼主直接统辖,能差遣狼卫追杀至丹中,这个权力绝对非同小可,满朝文武,似乎也只有勃尔赫泽能够做到。 姜承叹了口气,跨过几名黑衣人的尸首,来到第二间屋外,向内一瞥,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竟捆着三位姑娘,而她们身后的床上,还躺着一名女子,胸前鲜血淋漓,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第一百八十九章 悉听尊便 姜承快步走过去,解开三女缚身的绳索,扯掉她们口中的麻布,再看床上那女子,却已气绝多时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问: “她是这里的老板红豆?” 三个姑娘胡乱点头,相拥着哭成一团。 姜承无奈苦笑,他千里迢迢赶到丹中,却又是徒劳一场,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休想逃过对方的眼睛了。 “这是红豆的房间?” 姜承抱着一线希望,又问。 一个姑娘答道: “是。” 闻言,姜承翻箱倒柜地搜寻起来。 房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很有限,不多时,他在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只盒子,约半只手掌大小,木质坚硬,雕有精美的花纹,盒子顶端有两个小孔,底部有一个拉环,怎么看都像一件挂在身上的饰物。 姜承不敢大意,将顶端那两个小孔对准红豆的鼻孔,果然丝毫不差,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精美小巧的木盒,竟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他鼓捣一番,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与小孔相接的凹槽中,静静地嵌着两枚钢针,一闪一闪,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东西?” 杜如音不知何时到了门前。 姜承合上盖子,向她晃了晃,笑道: “杀人凶器,黄永元果然死于红豆之手。” “哦?!” 杜如音将信将疑: “一个脂粉盒,居然也能杀人?” “只是外形像脂粉盒。盒内共四道机簧,每两道发射一枚钢针,劲力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针槽、连杆等等,这么多东西被安放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制造者,想必是一位精擅暗器的大师。而两个发射孔恰好能对上人的鼻孔,说明它正是为了这件案子,量身定做的。” 姜承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杜如音却听得心不在焉,忧虑地道: “凶犯不但能网罗大批杀手,还能调动狼卫,我怕……” 姜承微微一笑: “别怕,整件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 说罢,他又转向三个姑娘,问道: “这段日子,红豆有没有出过远门?” 姑娘们所言一致: “自从凤鸣院开业之后,楼主就没出过远门了。” 姜承愁眉一展,旋即笑道: “阿果公主死于黄永元之后,那么在高山候府假扮野春红的女子便不是红豆。” 他寻味起来,自语般说道: “同是鬼符案,发生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地方,凶手也有两个,杀人手法相同,有趣,真是有趣。” 杜如音挣扎着走向姜承,却因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姜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只见杜如音眼中泪光闪闪,哀求似的道: “罢手吧!为了这件案子,我们都已伤痕累累,再查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姜承淡定地说道: “现在罢手已经来不及了,追杀不会到此为止,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杜如音哀求道: “我们可以远走高飞,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哪怕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太平安静地活着便好。” 她言辞恳切,情绪也稍显激动。 姜承踌躇了,杜如音这番话,算是对他表明了心迹,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忍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 “每当我想起赵大根一家,便做梦都想抓住凶手,让他受到惩罚。如今这桩大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要收网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杜如音气苦地道: “我又何尝不可怜那一家老小?可即便抓到凶手又怎样?赵大根不会因此复活,一家人的生活也不会因此好转。” 姜承语气坚定道: “那是两码事。” 杜如音见姜承态度愈发坚决,立时万念俱灰,猛地甩开姜承,颤声嘶叫道: “我明白了,你……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去找苏易烟吧……” 重伤之后,杜如音的身体已极度虚弱,这时气血上涌,一句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姜承将她抱住,便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向三个姑娘道: “拜托你们替我照顾她,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姜承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三个姑娘对他自是有求必应,当下把杜如音抬到另一间屋子,放在床上。 杜如音醒来的时候,听到一阵“辘辘”的车轮声,身体也随之有节奏地颠簸着,她起身看了看,才知是在马车里。 姜承笑道:“好些了吗?” 杜如音恍如未闻,坐到另一侧,挑帘望去,夜色凄迷,路旁树影朦胧,在她的视线中不住后退,她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不用问,这是在回蒙日城的路上了。 与来时相比,这一路显得极为平淡,杜如音始终冷若冰霜,话也懒得说,俨然恢复到了与姜承初遇时的模样。 潇湘馆已被查封,姜承料她无处可去,便自作主张,让车夫直接驶到乌日娜住宿的客栈。 众人相见,俱各欢喜,乌日娜告诉姜承,最初那几天,官兵几乎逐家逐户地搜人,不过很快便消停下来,到如今已经彻底风平浪静了。 姜承也将丹中之行告诉众人。他走到苏易烟面前,拿出针盒: “这种暗器非常特别,看工艺应该是烽火阁为顾客量身定做的,我和吴娜不方便出面,你去查一查,想办法问出购买者是谁。” 十方星火投靠阿卑朝廷后,将烽火阁从寿竹城北迁至了蒙日城,他死在姜承手上之后,烽火阁并没有解散,而是由朝廷接手,专门负责研制暗器和火器。 “不去!” 苏易烟目光在姜承和杜如音之间转了一圈,“咯咯”笑道: “刚回来就要把我支开,你得先好好陪陪我。” 姜承知道苏易烟只是和他逗趣: “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我去吧。” 杜如音忽道。 姜承眉头微皱: “你的伤才好一半,禁不起长途跋涉……” 苏易烟霍然起身,接过针盒: “妹妹你好好休息,我只是在和姜大哥闹着玩” 乌日娜哈哈一笑: “姜承,你可真是好福气。” 姜承淡淡一笑,见杜如音脸色不佳,便先带她去苏易烟的房间休息,叮嘱道: “你只管安心养伤,没什么要紧事,最好别出门,虽然风头已过,却也不能大意。” 杜如音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当天半夜,姜承溜出客栈,来到潇湘馆,从后院逾墙而入,直奔杜如音的闺阁。 官府只是查封了潇湘馆,暂时未作任何处理,使得这里的一切仍保持着原样。 姜承看见那天他给杜如音做的花环,用金线系在妆镜前,试想每天晨起,杜如音对镜梳妆,第一眼看到的总会是它。 可惜时隔日久,芬芳不再,曾经热情绽放过的淡白色小花,今已枯黄凋萎,洒满妆台。 世间的种种美丽和盼望,到最后终必成空! 姜承失神半晌,走到床前,找出床下那只盛秘录的铁盒,直接扭断锁鼻,取出秘录,随手一翻,便翻到了苏易烟抄写的那一页。 他轻抚纸上的褶皱,心中似有所悟,遂用力扯了扯,再比对前后两页的墨迹,忽地仰天长叹,月光从床顶的天窗照进来,皎洁如银,而他此刻,却似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做完这件事,姜承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此后的日子,便是等苏易烟回来,真希望苏易烟带回的消息,能否定自己的心中所想。 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姜承度日如年。 杜如音还是老样子,与姜承若即若离,很少说话。 乌日娜趁这些天回了皇宫,她知道姜承很快就要查出真相,已经开始暗中部署…… 几天后,苏易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便知收获不小。 姜承几个人原本在乌日娜房中闲坐,杜如音见到苏易烟,便默默地离开了。 据苏易烟说,针盒正是出自烽火阁,但烽火阁不肯坏了规矩,拒绝透露购买者的姓名。 不知为何,姜承非但不觉失望,反而还舒了一口气。 但苏易烟随后“咯咯”一笑,将一张纸丢给姜承,道: “这是我从烽火阁偷的,你看一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苏易烟轻功不俗,顺手牵羊,自是小菜一碟。 姜承莫名地紧张起来,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是账簿中的一页,时间是三个多月之前。 “写着什么?” 苏易烟凑过来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瞪着姜承道: “是她?” 姜承面如死灰,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苏易烟耸耸肩,无奈道: “难怪姜大哥要从潇湘馆查起。” 乌日娜摇头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到出了什么状况,甚至明白了姜承接近杜如音的真正缘由。 姜承推开杜如音的房门,见她坐在桌边,脸上红红的,十分娇艳。桌上放着一壶酒,一把剑。 姜承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问: “你喝酒了?” 杜如音淡淡一笑: “嗯。不喝酒,我没有勇气面对你。” 姜承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将那页账纸推到她面前,她却看也不看,只管含笑含情地望着姜承。 姜承心如刀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杜如音忽地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还在意我,便让我先说,千万不要打断。” 姜承黯然点头,听杜如音说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便是赤狼旗主胡和鲁……” 姜承“啊”的一声,那个比杜如音大了二十岁,曾抱着杜如音摘梅花的男人,竟是赤狼旗主胡和鲁! 杜如音接着说道: “长大后,虽然我不再喜欢他了,我却不能不为他卖命,因为我爹是他的近身侍卫。” “他的野心怕已不是秘密,早年他与哥哥哈森狼主争储,派我们父女到蒙日城开潇湘馆,收集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借此为要挟,在朝廷内营造自己的势力。” “但在哈森狼主的坚持下,狼主之位还是传给了哥哥。等到哈森狼主一死,年轻的新君刚刚登基,国家尚处于动荡之中,他看准了这个好机会,于是令死党格根夫暗中联络,准备反叛。 “他还特别指令格根夫破坏皇陵内部的风水,那条直通野春红棺床的盗洞,便是这么来的。” 姜承心念一动: “难怪哈森狼主的遗骸乱七八糟,原来如此。” 只道胡和鲁痛恨兄长,故而借此泄愤。 其实在风水术中,有这样一种说法,比如某位帝王的陵寝遭到破坏,便会对其子嗣产生不利影响,胡和鲁这么做,是因为他太渴望打赢这场战争了。 杜如音继续道: “宋凯、黄永元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存有异议,而胡和鲁这时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一旦风声外泄,狼主先发制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令我爹除掉反意不坚之人,但又不能让狼主有所察觉。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爹突发心疾猝死,这个任务顺理成章地着落在我身上。格根夫借我爹的死做文章,想出一条计策,由我假扮野春红,制造鬼符杀人案。” “我向烽火阁定购两个针盒,其中一个给了红豆,以还她自由身,并在丹中给她开青楼为条件,让她寻机刺杀黄永元。我们的杀人方法,你已经知道了,不再赘言。” “因为楚九英与宋凯交好,为防万一,被我一并铲除。至于阿果公主,那是格根夫酒后失言,在她面前稍露了一点口风。毕竟她是狼主的妹妹,关系到身家性命,格根夫不敢大意,只得让我将其杀害。” “不过在侯府我遇到了麻烦,尼英虎恰好夜巡至阿果公主寝居,他武功极高,将我生擒。格根夫以慰劳为名,赐给看守一瓶毒酒,并将钥匙悄悄交给我。赶巧尼英虎又来审问,我便故伎重演,等他发狂之后才逃走。” 说到这,杜如音靠向椅背,疲倦地眨了眨眼,笑道: “经过这几个月,不知赤狼旗主准备得怎样了,如果起兵举事,鹿死谁手已很难说,我的使命算是完成啦。” 杜如音言下之意,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姜承之便。 第一百九十章 幕后凶手 “说完了?” 姜承凝视着杜如音,心中无限悲戚。 杜如音轻松地吐出一口气: “完了。还有什么疑问,你尽管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承整理一下思绪,开口问道: “在我找你联手调查这件案子后,你便和格根夫密谋要把我除掉?” “你对我并无防备,我要想杀你还不容易?唉,只因那一壶八宝禅心茶,我对你竟从没起过杀心。” 杜如音苦笑一声,喃喃说道: “禅心茶,迷魂药!我是一个冷血杀手,但对你,我却只是杜如音。” 姜承咂了咂嘴,一种苦涩的味道直透心底: “那天我让你打探尼英虎的墓地,你去见格根夫,得知他要派人刺杀我,你狠不下心,于是格根夫让破脸男躲进你的阁楼,代替你负责这次行动,不料被我撞个正着,他偷袭不成,只得从天窗逃走了。” 杜如音点点头道: “半点儿不差,所以我当时提醒你,晚上要记住闩门。” 姜承心中百味杂陈: “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感激你。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其实你一直都在帮助我和阻止我之间徘徊不定,也真难为你了。” 杜如音垂下头,淡淡地道: “我帮你是因为不想你死,阻止你是因为不能让你知道真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说到后来,她脸色愈红,声音低如蚊鸣。 姜承又问道: “那天夜里的杀手,是你躲在外面射杀的?” 杜如音微微颔首: “就算你抓到活口,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比死更难受,所以在陵内,老廖听到我的笑声,立刻选择了自尽。 姜承恍然大悟: “照你这么说,即便你不出现,老廖也不敢吐露有价值的秘密。当然,你更不是为了吓我,而是怕我找不到出口,困死在里面,所以用这个办法提醒我。” 杜如音双手掩面,心中既悲伤,又感到满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奢望什么?只要姜承明白她的心意便够了。 姜承接着问道: “老廖的梦游症,以及他假扮杜磊石,想必也是你的安排吧?” 杜如音答道: “野春红的衣物被我埋藏在梅树下,我不能确定你什么时候会怀疑到我,于是让老廖装作夜游去松土,这样就算你发现树下有挖动的痕迹,也不会起疑了。” “至于我把老廖易容成爹的模样去吓唬结巴,那纯粹是为了让你相信鬼魂真的存在,只有你不再查这件案子,我才能有借口阻止格根夫害你。” 姜承苦笑一声: “你也算用心良苦,正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才始终没有怀疑过你,大概这就叫‘鬼迷心窍’吧?” “唐三的死,尚可理解为格根夫得知我开始调查此案,未雨绸缪,杀人灭口。狱卒的尸首被抢先盗走,害得我们扑了个空,也可理解为潇湘馆内藏有奸细,偷听了你和乌日娜的谈话。” “但是丹中找红豆,却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格根夫能派人赶在前头,那时我便开始怀疑你了。” 杜如音道: “我借给你买衣服的机会,通知格根夫火速派人前往丹中,除掉红豆。但我深知到了这步田地,再怎样掩盖,也不过是延缓你接近真相的脚步。” “所以,我暗自决定,这次到了丹中,说什么也不准你再回来,我要跟你浪迹天涯,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交出针盒,让格根夫转告胡和鲁,我不再为他卖命了。”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 “没想到我那样恳求你,你都不肯答应。” 姜承若有所思地道: “我不答应,除了坚持正义,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透过门板上的裂缝,看见你杀死最后一名黑衣人之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杜如音打断他道: “我用狼卫的腰牌蒙骗你,还不是要让你知难而退,和我远走高飞?若不是你趁我昏迷,把我带上返京之路,我誓死都不会回来的,倒要看看你怎么忍心丢下重伤的我,独自离开。” 姜承一笑道: “那是我发现被你蒙骗我之后做的手脚,封点你伤口附近的穴道时,用特殊手法点了你的晕睡穴,可保证在半个时辰后发作,让你睡上一天。” 杜如音气结地瞪着他,是爱?是恨?抑或是无奈! 姜承接着道: “趁你昏睡之际,我到外面询问当地百姓,得知当年的赈济粮中,根本没有掺杂霉米,从而猜到苏易烟抄写的那页记录是你故意假造的,目的是要把矛头指向勃尔赫泽。” 杜如音道: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嫁祸勃尔赫泽,也不是为了掩护格根夫,而是要让你因看不到希望而死心。” 姜承叹道: “为了我,你的破绽愈来愈多,到最后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再也无法掩盖了。回到蒙日城的当晚,我潜入你的香阁,仔细查看那本秘录,发现赈灾的那一页皱皱巴巴的,显然是你有意为之,好让偷看的人很容易翻到它。” “而整本秘录为线装,唯独那页是粘贴,且相比前后两页,墨迹要新鲜得多。显然,你早已发现苏易烟偷看了秘录,将计就计,加了这么一页。” 杜如音直言不讳: “第一次看到苏易烟在你房中,我便怀疑你们是一伙的了。那天我发现盒子被打开过,便隐约猜想是她,后来在皇陵地宫,我见她陪着你,遂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料想她还会偷看秘录,这才临时编造了赈灾那页加进去。” 姜承哀伤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怜惜: “只能说你开始是错,后来更是错,现在你一定很后悔爱上了我。” 杜如音猛抬起头: “不,不,我不后悔!” 她凄然惨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 “我好希望能像我们假扮的那对老人,携手到白头。但是你的执着敲碎了我的幻想,我眼看着你一步步地揭开谜底,却无力阻止。回来后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活在焦虑和忐忑之中,不是不想跟你说话,而是觉得,我距离你已经愈来愈远,愈来愈远了……” 姜承默默地听着,有如万箭穿心,似乎真切地看到杜如音从他面前飘然而逝,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又何尝不叹惜造化弄人?但是没有办法,他受人乌日娜所托,必须将此案一查到底,而此案牵扯朝中权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从潇湘馆查起。 杜如音身向前倾,握住姜承的手,哀求道: “我们走吧,越远越好,你答应过的,今后安定下来,要给我盖一座更大更漂亮的潇湘馆,我可以和苏姐姐一起经营潇湘馆。” 姜承苦笑道: “你觉得像我这种人,能安定下来吗?” 杜如音激动地道: “你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如果食言,会遭天打雷劈的!” 姜承摇摇头: “劈就劈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说罢抽出手,深深望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杜如音随之霍然而起,拔剑指住他。 姜承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杜如音手臂发颤,长剑“当”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望着姜承义无反顾的背影,她的心一瓣一瓣,碎成了两个人的昨日与往昔,她抓起酒壶,仰头猛灌,喝下去的是酒,流出来的是泪! 一壶酒喝光,她伏在桌上,呜呜大哭,哭了好半天,她感觉身体好像已被掏空了,再没有一丝力气,疲累之下,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姜承,奋力抬起头,醉眼蒙目龙地望过去,然而来的却是苏易烟,她大失所望,又“扑通”伏倒。 “姜承呢?” 苏易烟冷冷问道。 “死了!” 杜如音头也不抬,含混地道: “雷劈的。” 苏易烟狠狠瞪了她一眼,骂一句: “神经病!”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杜如音抬起头,哈哈大笑,眼中有醉意,有泪,哭过,笑过,爱过,痛过,她大概觉得人这一生本该如此,无憾无悔。 她踏上桌子,将腰带挂在梁上,打了个结,落日的余晖温暖而柔和,照在她仰起的脸上,娇美红艳,仿佛就像一朵带血的花。 正在这时,苏易烟又像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边跑边叫: “不好了,姜承出事啦!” 杜如音一惊,冲口便问: “他怎么了?” 苏易烟这才发现杜如音在寻死,咋了咋舌,道: “刚刚他在楼下喝得烂醉,被狼兵抓获,关进了刑部大牢。” 杜如音开心地说道: “黄泉路上有人作伴,那好得很呀。他死他的,我死我的,各不相干。” “瞎说什么呢!” 苏易烟跳上桌子,抓住梁上的腰带,便要扯落。 杜如音一把擒住苏易烟手腕,叱道: “滚开!打架你可不是对手。” 杜如音的手如铁钳般有力,捏得苏易烟整条胳膊都在隐隐作痛。 苏易烟只得撒手道: “还不是因为你伤了他的心,他才去借酒浇愁?何况明日堂审,他若受刑不过,把你的事全部抖出来,对你也没好处。” “没好处便没好处。” 杜如音执拗地道:“明天?我还有明天吗?” 苏易烟翻下桌子,气结道: “疯子!你不救他,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她拂袖而去。 杜如音目送她跑远,溜下桌子,拾起长剑,匆匆出了客栈。 格根夫刚刚得到姜承入狱的消息,心花怒放,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怎么也拔不掉的这颗钉子,现在终于要见鬼去了。 就在这时,他忽闻杜如音登门求见,不由得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找几个心腹,让他们埋伏在房外,听候号令。” 格根夫把杜如音的话转达给胡和鲁后,胡和鲁只黯然地说了一句 “只要不妨碍我们的计划,便随她去吧。” 但杜如音连杀格根夫多名手下,令他大动肝火,如今杜如音主动送上门来,他自要一雪前耻。 安排就绪,家丁把杜如音引到书房。 格根夫为防杜如音起疑,故意板着脸道: “杜小姐离开时,说再也不回来了,今日相见,却又作何解释?” 杜如音冷冷地道: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只想告诉你,姜承被刑部抓了,你必须设法救他。” “救他?” 格根夫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杀了我那么多人,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来让我救他?” 杜如音冷哼道: “活该!我只让你除掉红豆,你为什么要连姜承一起杀?” 格根夫厉言怒色地道: “又是姜承!为了他,你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依我看,你是爱上那小子了吧?” 杜如音叱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格根夫眉毛一挑: “既然不用我管,你又来找我做甚?” 杜如音道: “他已知悉了一切,明日堂审,倘若他全部抖出来,会出现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 格根夫闻雷失箸,一屁股坐了下去,方才的雷嗔电怒、趾高气扬,统统不见,代之的是丧胆销魂: “他……都知道了?” 杜如音冷笑道: “信不信由你。” 格根夫木然半晌,一指杜如音道: “是你告诉他的?” 杜如音摇头道: “我便不说,他也查得差不多了,我只是在无可辩驳的情况下,说了实话而已。” 格根夫“腾”地跳起来,在房中团团乱转,喋喋不休地埋怨道: “都是你,若早把他杀了,哪还会有今天?旗主的备战正到了最后关头,这时若教狼主知晓,所有的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现在我有什么办法可想?刑部监牢守卫森严,岂能容我随意出入?” 杜如音淡淡地道: “皇宫内苑都进得,区区刑部监牢,能难住你驸马爷?你只须把我带进去即可,剩下的事我自己办。” 格根夫眼珠乱转,忽地生出一计,却不动声色地道: “那好吧,但你必须答应我,到时若救不得,便杀了他。” 杜如音双眉一蹙: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他的。” 格根夫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说道: “你最好扮作侍卫,才好随我进刑部监牢。” 杜如音寻思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自己也在通缉之列,以真面目去刑部监牢,无异于自投罗网,当下欣然应允。 格根夫让家丁带她去易容换装,随后叫出破脸男等人,秘密交代一番,待杜如音返回,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刑部监牢。 这时夜色已深,监牢外灯火通明,守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狼兵。 格根夫唤来狱官,先以权势相压,再悄悄塞给他一锭大银。 狱官本就不敢开罪他,这时收了银子,也便乐得送个顺水人情,不过只准他一人入内。 在格根夫蛮横地坚持下,双方各退一步,格根夫得以带杜如音和破脸男进去,但两人的兵器都被留在了外面。 刑部监牢占地甚广,划成几个区域,分别是普通牢、重囚牢、女牢和死囚牢,死囚牢位于整座大院的腹地,呈四合院形,门外有官兵昼夜轮流看守。 狱官打开监门,径直来到西侧第四幢监房前,再打开门锁,向内一指道: “侯爷,便是这里。” 格根夫道: “没你的事了,去忙吧。” 等狱官离开,三人进入监房,里面只点着一盏油灯,空气污浊不堪。 姜承披枷戴锁地坐在栅栏后面,听到脚步声,转目望来,一眼认出破脸男,似乎便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目光落在格根夫脸上,笑道: “阁下锦衣玉服,仪表不凡,应该便是高山侯了。” 格根夫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终于见面了。” 杜如音心中百感交集,含泪道: “别声张,我们是来救你的。” 她从袖中抽出一截铁丝,插入锁孔,鼓捣起来。 姜承听出是杜如音,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几步冲到栅栏前,用责备的口吻道: “你……你怎么来了!” 杜如音专心开锁,并不回答。 姜承还想说什么,猛地瞥见格根夫掏出一个针盒,对准了杜如音,他大吃一惊,冲口叫道: “小心!” 可惜为时已晚,两枚钢针暴射而出,没入杜如音背心。 杜如音美目大张,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贴着栏杆缓缓滑倒。 “你这个畜生!” 姜承睚眦欲裂,对着格根夫破口大骂。 格根夫手持针盒,得意洋洋地踱到他面前,瞥一眼气若游丝的杜如音,说道: “她假扮已死的野春红,用这个针盒先后杀害宋凯、楚九英、黄永元、阿果公主、尼英虎及看守,总计九人。 “你抽丝剥茧,查明真相,不料因潇湘馆杀人案而入狱。为免在堂审时被你供出,她急忙潜入刑部监牢,杀人灭口。我和破脸男碰巧撞见,在抓捕过程中,将其击杀。” 说着,格根夫哈哈大笑: “请教姜少侠,这出戏还有破绽吗?” “你……” 姜承悲愤已极,双眼几乎要渗出血来。 破脸男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杜如音的外衣,套在她身上,再用毛巾抹掉她脸上的妆扮。原来格根夫早已盘算好了,让杜如音扮成侍卫,事后再恢复她的本来面目,狱官纵有疑惑,也说不清楚。 格根夫一边换针,一边继续说道: “官府会在潇湘馆的梅树下挖出野春红的衣物,还有,烽火阁也能证明,针盒是杜如音定购的,这些足以确定她是鬼符案的凶手。现在我只需用相同的法子将你射杀,然后把针盒塞进她手里,便万事大吉了。” 说罢,格根夫举起针盒,对准姜承,扣住拉环便要发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俯视一切 “听起来的确是天衣无疑,能想出这条毒计,高山候果非常人可比。但是,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说到这儿,姜承笑容一敛,高声大喝: “来人!” 霎时之间,周围监房一齐亮了起来,随着震天的脚步声,一队队狼兵鱼贯而出,当先二人,正是公主乌日娜和白狼旗主勃尔赫泽! 原来,之前姜承与杜如音一番对答,已掌握了整件案子的详情,他不忍将杜如音送上刑场,但没有这个证人,又无法定格根夫的罪。 为此,姜承大伤脑筋,于是到楼下喝酒,碰巧有刑部的官差路过,认出他来,以姜承的武功本可以逃走,但这时他已想出一个办法,于是束手就擒。 刑部大牢中,姜承亮出乌日娜给他的信物,找来乌日娜和勃尔赫泽一同商议,三人遂凑在一处,定下一条引蛇出洞的计策。 姜承先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苏易烟,这才有了苏易烟阻止杜如音寻死,让她营救姜承那一幕。 尔后,杜如音去找格根夫,以姜承已知道真相为由,让格根夫设法救人,这些都在姜承的意料之中。 姜承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他本以为格根夫会假意敷衍杜如音,然后进入刑部大牢,杀自己灭口,届时当场将格根夫抓获,此案即可告一段落了。 方才姜承听出杜如音的声音,心里便叫苦不迭,他煞费苦心,目的还不是为了保住杜如音一条性命? 哪知杜如音一心要救姜承,竟跟随格根夫而来,就算没有格根夫的毒计,她也终将被乌日娜和勃尔赫泽捉拿,以死罪论处。 此刻,格根夫瞧这阵势,惊得魂飞魄散,手指一抖,两枚钢针激射而出,却已大失准头,姜承微一侧身,轻松避开。 狼兵踢开牢门,乌日娜和勃尔赫泽走了进来,因牢内狭小,只有十几名狼兵跟随而入,刀枪齐指,围住二人。 勃尔赫泽喝道: “格根夫,你的狐狸尾巴已彻底暴露,还敢逞凶?” 格根夫强自定了定神,赔笑道: “白狼旗主,我……我只是来探监,碰见杜如音劫牢,于是让手下阻止,如果没有我,这两名要犯可就要一起逃走啦。” 勃尔赫泽扫一眼格根夫手中的针盒,哼道: “人赃俱获,还想抵赖?” 格根夫如遭蛇咬般丢了针盒,眼珠急转,笑道: “这是我刚刚在杜如音身上搜到的。” 他微一侧头,在破脸男耳边低声道: “抓住勃尔赫泽,挟为人质。” 破脸男双臂齐出,夹住周围的几杆长枪,内力外崩,将狼兵纷纷弹开,旋即握住其中一杆,向前一探,枪尖刺穿勃尔赫泽肩头的衣服,把勃尔赫泽挑了过来。 破脸男伸手扣住勃尔赫泽的喉头,厉喝道: “让他们都退出去!” 话音未落,就见他蓦地一颤,身子晃了几晃,噗通摔倒,再看他右侧太阳穴上,已多了两个殷红的血点。 姜承摊开手掌,叹口气道: “原来这东西不止能杀人,也能救人。” 他的掌心,托着一个精美、小巧的针盒。 格根夫再没了指望,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一狼兵拿出钥匙,打开栅栏门,姜承等不及除掉枷具,便冲过去一把抱住杜如音,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头,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二月,阿尔斯楞狼主在勃尔赫泽的建议下,亲征赤狼旗主胡和鲁。 胡和鲁尚未准备充分,尤其是狼主御驾亲征,在声势上一举压倒了叛军,曾经同意跟随胡和鲁起兵的几路人马遂都按兵不动。 三月,狼兵大举压至胡和鲁封地,包围四门,叛军斗志尽丧。 胡和鲁见大势已去,只得开城投降,一场本要震惊天下的叛乱,结果轻易地平息了。 天高云淡,红梅飘香,潇湘馆沐浴在和煦的冬阳中。 苏易烟一边煮茶,一边说道: “真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赤狼旗主胡和鲁!” 乌日娜道:“胡和鲁自幼凶悍顽劣,谋逆是迟早之事。” 苏易烟道:“他现在怎样了?” 乌日娜啜一口茶,悠悠地道: “锢于天牢之中,铁链缚身,长木曳地。” 苏易烟咋舌道:“真惨!” 姜承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乌日娜叹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从古到今,便总有些人难以勘破,为一己之利,争得头破血流。” 说罢,她黯然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姜承伫立窗前,这一番残酷的较量,他又成了最后的胜者,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忽然,一朵淡红色的小花随风飘过窗前,姜承一愕,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它托起来,他知道,潇湘馆的梅树已被砍去。 “难道是……” 姜承举目望去,视线穿越一片片屋脊,一条条街巷,也穿越了地狱和天堂,万千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 “是她!” 那女子回眸一笑,随即如雾如烟,消散于人海。 是夜,狂风、暴雨,蒙日城天牢。 在昏昏惨惨、犹如鬼火的油灯映照下,一个年青的狱卒提着盛满馊饭剩菜的木桶,走进了死囚牢。 这里关的都是等待秋后问斩的重犯,这些人因为早晚要死,所以待遇极差,只见臭虫老鼠满地乱爬,空中飞舞着成群的蚊子和绿头苍蝇,秽臭冲鼻,那狱卒捂着鼻子,拿一个破铁勺,给每个犯人碗里都加满了。 今天是鬼节,也是这些犯人在阳间过的最后一个鬼节,所以牢里特别给这些快要做鬼的人们加派了一顿夜宵。 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只关了一个犯人,这人散发披脸,瞧不到面目,手脚都被九十余斤重的铁镣铐住,几乎连站都无法站起。 狱卒好像很照顾这个犯人,将剩下的饭菜全都倒给了他,足有顶尖的一大碗,然后用铁勺敲了敲空桶,快步走出了死囚牢门。 这个犯人吃力地用手抓起馊饭送入嘴里,吃了不到一半,突然“咯”的一声,似是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随后又见他身子一震,环顾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小心地将那东西塞入袖子里。 夜更深…… 犯人都已睡得像死人一样,灯盏里惨碧色的火苗突突直跳,照得牢房如同地狱。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见最里间那犯人轻轻坐起,用刚才从饭碗中吃出的钥匙打开了手脚上的铁镣,一个箭步蹿到门边,伸出五根枯枝般的手指,“咔”地拧断了门环,闪身而出,随着一阵风声,油灯尽灭。 风更猛,雨更急,雷声沉闷地滚过头顶,突然一道电光,映亮了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野、黑沉沉的蒙日城天牢,与大地上一道狂奔的人影。 那人奔出数里,蓦地站住,回身向着风雨中的蒙日城铁牢,昂首振臂,发出了一阵恰似受伤野兽般的嗥叫。 电光又是一闪,那人的散发已被雨水冲开,露出了一张五官糜烂,面目全非的恐怖脸庞。 三月十五夜,厉鬼出关! 三月二十五,夜。 一卷白色的宣纸铺在檀木条案上,用玉狮子镇纸镇住,旁边一盏八角铜灯发出柔和的光,照着纸上那些稍嫌潦草的字迹。 马伯城主勾坚壁脱下了官服,身穿一袭轻便的丝质长袍,手捻长须,脸色沉静如水。 他的管家狄泉绷着一张枯瘦的脸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在另外一个年青人身上。 这年青人剑眉虎目、散发披肩,正是来此处继续寻找十方筠的尤弈棋,此刻他正背手站在条案前,看着那张宣纸。 字写得不很规范,像是急急草就。 丧彪,本名不详,五官糜烂不成人形,兵器为七尺斩马刀,杆长三尺,刃长四尺余,杀人如割稻草。 赤河北岸最有名的独行大盗,七年间作案九十余起,伤人无数,恶贯满盈,按律处秋后问斩。 三月十五夜间逃出蒙日城天牢,三月十七,杀真定城主双英彦;三月二十三,杀呼伦城主公彭彭,二人皆身首异处。 尤弈棋看过两遍,微微吐出口气,问道: “这消息是从蒙日城送来的?” 勾坚壁道:“蒙日城天牢的总捕头魏武送来的。” 尤弈棋道:“乌日娜公主的心腹铁捕魏武?” “正是他!” 勾坚壁道: “魏武得知丧彪越狱,立刻展开追捕,只可惜到了真定城,双英彦已遇害,追到呼伦城,还是晚了一步,所以他才会从呼伦城派了八百里加急快马,传报于我。” 尤弈棋眉头一皱,问道: “这么说丧彪要来开封?魏武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勾坚壁笑了,答道: “不但魏武知道,朝野中很多人都知道,因为一年之前,就是双英彦、公彭彭和我将丧彪捉拿归案的。” 尤弈棋一惊: “哦,怎么我没听说过?” 勾坚壁叹道: “当初此事在朝廷中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壮举,那年我和双、公二人在涿勒城决曹谋差,我们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撞见了丧彪,那时他已经喝醉了。” “虽然如此,我们仍是死了几十个同僚,才终于将他擒下,定为死罪,投入蒙日城铁牢,我们三个幸存者的官职也随之升迁。” “可是由于此役死人太多,我们一直觉得愧对兄弟,所以也没有太过张扬,因此听闻此事的人不算太多。” “这次丧彪越狱,当然要找我们三人报仇,他一路西行,双、公二人先遭毒手,下一个自然是我。” 尤弈棋点点头,道: “你看过丧彪出手,你认为他的武功如何?” 勾坚壁沉默片刻,道: “丧彪刀法纯阳至刚。一刀出手,便是绝杀,丝毫不留余地。不过不用担心,魏武已传谕沿途各地,画影图形,严密盘查,他也正兼程赶来,相信定会将丧彪截杀途中。” 尤弈棋摇摇头: “只怕没那么容易。我若是丧彪,一定连夜赶路,而且不会走大路,何况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喝醉了。” 勾坚壁面有忧色: “不错,我已经传命全城,加强戒备。” 尤弈棋仰首望着窗外,也不知听没听到勾坚壁的话,过了片刻,他忽然向勾坚壁一拱手,道: “我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日子,想要去别处去散散心,就此别过……” 勾坚壁凝视尤弈棋的双目: “你真的是要到别处去散心?” 尤弈棋微笑不答。 勾坚壁正色道: “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要去找丧彪,对不对?” 尤弈棋一笑: “你既然猜到了,还问什么?” 勾坚壁突然激动起来,道: “你不能去,丧彪心狠手辣,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乌日娜公主让我协助你寻找十方姑娘,我不能让你涉入险境。” 尤弈棋摇摇头,淡淡地道: “我决定的事别人是劝不住的,有丧彪这种对手,若不能与他一较高下,确是生平憾事。” 勾坚壁仍道: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太危险,你若真想和他斗一斗,为何不以逸待劳,等他送上门来,我府中十余个武士怎么说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尤弈棋说道: “丧彪为报仇而来,杀性必重,你那几个武士的武功我也看过,就不要让他们去送死了,这件事我一力承担!” 勾坚壁闭口沉默,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才说: “好,我不劝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不过到马伯城的路不止一条,你知道丧彪会走哪条路?” 尤弈棋说道: “这几天我已经熟悉路况,我想我知道他会走哪条路。” 勾坚壁不再说什么,目送尤弈棋走出去。 尤弈棋一脚迈出门坎,忽又回头道: “不要派人来帮我,更不要出动兵马,那样丧彪会察觉。” 勾坚壁点点头,叮嘱道: “千万小心!” 尤弈棋再不回头,大步出门而去。 一边那管家狄泉凑过来道: “恭喜大人,有尤少侠出马,大人定可高枕无忧。” 勾坚壁摇摇头: “只恐节外生枝。” 他向狄泉丢个眼色,狄泉立即躬身道: “明白” 旋即快步出门。 勾坚壁独自站在灯下,看着那张宣纸,突然笑了笑,提起毛笔,在“丧彪”二字上划了个叉,他知道从尤弈棋出门时起,丧彪就已是个死人。 城北十五里,流花溪,拱石桥。 黄昏,晚霞满天,尤弈棋负手站在拱石桥头,夕阳将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郊野中寂静得很,溪水潺潺流过,一阵阵归鸦鸣叫着,投入桥边的一片树林里,风中尚带着远山木叶的清香。 尤弈棋深深地呼吸,他知道这种清香不久就要被血腥所代替。 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笼罩大地,尤弈棋找了块青石坐下来,双手抱膝,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就在此时,桥那边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尤弈棋慢慢站起,走上桥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柄刀。 斩马刀,七尺七寸长的斩马刀,杆长三尺,刃长四尺七寸,刀锋在星光下闪着悸人的光芒。 刀如此,人更可怕。 乱发用皮条勒住,束在脑后,一张脸上青红酱紫,五官皆烂,惟有一双眼睛还在闪着光,比刀锋还要冷、还要利。 尤弈棋举步上前,二人相距两丈之时,同时站定,双目互视,顿时间一股杀气从桥上升腾开来,弥漫了整个山谷,连草丛间的夜虫也停止了鸣叫。 尤弈棋冷冷道: “你就是丧彪?” 丧彪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尤弈棋接着道: “我叫尤弈棋,今夜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要杀你。你出招吧。” 丧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充满了愤怒,身子突然前冲,一刀横扫尤弈棋腰胁,破空声大作,刀至中途,刀风已激得尤弈棋的衣带飘飘而舞。 尤弈棋闪电般拔刀,身子冲天飞起,一刀斜斩丧彪右颈. 丧彪凶悍至极,竟不闪避,刀锋猛刺尤弈棋胸膛,斩马刀长逾七尺,自然后发先至. 尤弈棋刀背一挥,格开对方刀锋,身子借势飘开五尺,他刚刚站定脚步,丧彪斩马刀呼啸而来,招式大开大阖,刚猛至极。 拱石桥桥身宽不过丈,七尺余长的刀展动开来,两旁石制护栏“咯噔咯噔”如山崩般掉下桥去,顷刻之间刀风已将整个桥面完全笼罩。 尤弈棋只有退,他上身凝稳如岳,脚下流若浮云,霎时间已退过拱石桥,脚踏实地。 丧彪停止了攻击,双手高举斩马刀,一步步由桥上走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尤弈棋。 晚风渐大,尤弈棋突然感到一种寒意,却并不是来自郊外的夜风,他发现丧彪举刀逼过来的姿势竟是十分完美,无懈可击。 丧彪一步步逼近,身形竟似越来越大,大得直可以充塞天地,可以俯视一切生命。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事有蹊跷 尤弈棋刀尖斜指,背上渗出了冷汗。 丧彪越走越慢,脚板擦过地上的土块石子,尽皆粉碎。 他也发现尤弈棋的姿势攻守兼备,全无一丝破绽,他不知自己这一刀应从何处斩下。 尤弈棋看似完全静止,事实上每块肌肉、每条经络都蕴含着一种动势,宛若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湍急的暗流,随时准备爆发。 丧彪双足移动,上半身却完全静止,手中的斩马刀更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丝毫颤动。 山谷间一片死寂,惟余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丧彪一步步逼近,两丈、一丈、九尺…… 尤弈棋觉得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背心已被冷汗湿透,但他不敢动,一动就会出现破绽,那斩马刀立刻就可以将他斩为两段。 惟一没有让他失去信心的是,他看到丧彪也不好受,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从他那不成人形的脸上淌下,越流越快。 二人的体力都在飞速消耗,谁能挺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二人相距已不到七尺,斩马刀呼之欲出。 就在此时,骤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方才还灿烂的星空顿时被无边的浓云重重遮住,大地上刹时漆黑一团,只听到远处的雷声滚了过来。 尤弈棋仍旧峙立,他知道在这样的夜里,两人都成了睁眼瞎子,谁行动间发出声响,暴露了位置,就会遭到攻击。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丧彪果然也停止了移动。 二人在黑暗中对峙,大气也不出一口。 蓦地,半空一道闪电,划破了无边黑暗,二人同时看清了对方,丧彪发出一声嘶吼,手中斩马刀映着电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力斩下来,刀风呼啸声甚至盖过了随后而来的雷声。 霹雳斩! 这是刀法中最凌厉、最刚猛、最难以挡架的招式。 逾七尺长的斩马刀此时竟似长了一倍,方圆丈四的范围,全在丧彪刀势笼罩之下,尤弈棋已身处死地。 尤弈棋飘扬的散发已被凌厉的刀风断去数十根,漫空飞舞。 他突然暴起,人刀合一,向丧彪胸口急剌。 进可生、退必死,在这一刹那,他作出了正确的决断。 闪电过后,天地复暗,尤弈棋只觉得右腰处热辣辣一痛,已受了伤,同时他的刀尖也刺入了对方身体。 丧彪一声闷哼,身子倒飞出去,一股鲜血激射而去,随后一个起落,投入了桥边树林里。 尤弈棋尾随而入,将背心靠上一棵大树,凝神静听,浑然不觉腰上伤口的鲜血已染红了裤角。 树林寂寂,惟有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尤弈棋知道丧彪就在附近,很可能就在树的另一边,但他不敢动。这场战斗比的是耐心与毅力。 忽然,尤弈棋听到身旁两尺处的草丛中有人轻呼了几口气。 丧彪在草丛里! 尤弈棋听心思电转,一刀便挥了出去。 果然没有落空,刀刃似是斩到了人的身体。 但在同时,一道闪电划过,尤弈棋赫然发现丧彪就站在他身边,二人相距不及一尺,斩马刀立刻疾斩而至,他来不及回刀,撒手弃了兵刃,跃上了大树。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株水桶粗细的大树被拦腰断为两截,上半截树冠轰隆一声,倒在两丈以外,将尤弈棋压在下面。 丧彪怪笑两声,蹿了过去,一刀接一刀向着树冠猛砍。 断枝乱迸,碎叶激飞半棵树刹时间被他砍成了劈柴。 尤弈棋被压在树下,必然已被斩成数块,绝难活命。 丧彪双手横刀,仰天怪嗥。 突然他的嗥声变为惨呼,一只铁掌重重切在他的后颈上,丧彪当时如被斩断的木桩般倒了下去。 一声闷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尤弈棋站在林中,胸膛起伏,他并没有被压在树下,在树冠落地的一刹那,他已蹿了出去。 丧彪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仿佛还想去抓他的刀,但手脚已不听使唤,他的颈骨已被切断了。 尤弈棋去草丛拣回自己的刀,刀在血泊中,他到底砍中了谁?尤弈棋站在雨中,目光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疑惑,他想到了什么? 丧彪停止了抽搐,睁大的双目依然瞪视着漆黑的夜空,尤弈棋伏下身子,盯着丧彪的脸,闪电不时亮起,他发现丧彪眼里没有绝望,没有畏惧,却充满了强烈的愤恨。 尤弈棋心念一动,用手捏开丧彪的嘴巴,闪电闪过,尤弈棋脸上疑惑之色更重,他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拱石桥头又幽灵般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艳阳天,阳光从开着的窗子照进来,落在勾坚壁的脸上、身上,暖洋洋的。 春回大地,历经了一个寒冬,眼前的天气真是令人愉快。 此时,勾坚壁看起来更加愉快,不单单因为天气,还因为他看到尤弈棋已走进了院子。 尤弈棋刚迈进门,勾坚壁已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说道: “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受伤没有?” 不问战果,而先顾安危,这样的人确实够朋友。 尤弈棋淡淡一笑,道: “无妨,只有一些皮外伤,已经愈合了。” “其实我本不必问,丧彪那厮一定已死在你的刀下。” 勾坚壁向一旁的管家狄泉吩咐道: “告诉厨房,摆一桌最好的酒席,我要为尤少侠接风,恭贺他手刃狂魔,为民除害。” 狄泉应了一声,向门外走去,他的腿似乎有些跛。 尤弈棋扫了一眼,道: “且慢。狄管家,你的腿好像不大方便。” 狄泉站住,勉强笑道: “不碍事,想是昨夜着了凉。” 尤弈棋笑道: “仅仅是着凉吗?你左大腿上有一道新的刀伤,长四寸,深一寸七分,是不是?昨夜是你伏在草丛里。” 勾坚壁说道: “不错,是我派他去的,希望必要时能帮你一把,你一定不会见怪吧?” 说着,他扬声道: “狄管家,还不去吩咐摆酒……” 尤弈棋截道: “酒席就不必摆了,因为丧彪并没死在我手里。” “哦?” 勾坚壁看了狄泉一眼,问尤弈棋: “此话怎讲?” 尤弈棋不答,缓缓在屋里转了一圈,悠然道: “我小时候,家乡有个算命先生,据说算得很准,所以很多人都找他算命,他赚了不少钱。可是有一天他收摊时,发现所有的钱都被人偷了,于是破口大骂,结果以后再也没有人找他算命了。他连自己的吉凶都不能预料,又怎能预料别人的呢?” 勾坚壁奇怪地望着尤弈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尤弈棋笑了笑,目光如刀: “你比那位算命先生算得准多了,丧彪三月十五越狱,我三月二十途径马伯城,你一直找借口留我多住几天,好像早知道丧彪会越狱,也早知道非我不能对付丧彪。” 勾坚壁脸色一变: “尤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尤弈棋冷笑道: “蒙日城天牢戒备森严,五步一门,十步一哨,若没有同党暗中接应,丧彪决不可能逃出去。可他是个独行大盗,无亲无友,所以……” 勾坚壁沉着脸道: “所以你认为是我暗中策划,帮他越狱,是不是?” 他冷笑几声: “可这对我并没有好处,我亲手将他送进大牢,又亲手放他出来,让他千里迢迢来杀我,有人会干这种蠢事?” “这并不是蠢事,相反做得还很高明。” 尤弈棋踱着步,又道: “你们三人一起捉住了丧彪,可双、公二人只升到镇守,你却升任太守。他二人想必十分不满,你怕他们将这事捅出去,便想出了这主意,借刀杀人。然后再借我的刀,除去丧彪” 勾坚壁脸色越发难看: “你血口喷人!我们三个浴血奋战,方才捉住丧彪,功劳是一样的,但他们二人不太会说话,为上司所厌恶,所以职位才不如我。我的功劳来得正大光明,有什么事怕捅出去?” “你们捉住的真是丧彪?” 尤弈棋一字字道: “你们捉住的真是丧彪?不是!他是西北大刀胡三汉,你们为了请赏升官,设计将他擒住,割去了他的舌头,用炮烙之刑毁去了他的脸,指认他是丧彪。胡三汉目不识丁,又不能说话,自然无法辩白。” 勾坚壁冷笑道: “他既无法辩白,那你怎知他是胡三汉?” 尤弈棋说道: “昨夜我二人决斗之时,他用了一招霹雳斩,那是胡三汉的独门绝技,旁人根本不会,这个‘丧彪’不是他又会是谁?” 勾坚壁干笑两声,道: “你只是猜测,全无证据。况且我与胡三汉毫无关系,为什么要陷害他?” 尤弈棋说话: “你难道望了,多年前大刀力斗三煞之事。” 勾坚壁的瞳孔突然收缩。 阳光满院,屋里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勾坚壁隔了良久,才道: “大刀斗三煞与我有何关系?” 尤弈棋说道: “傅先生,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瞒的过去吗?” 狄泉在一旁道: “尤少侠弄错了,我们老爷是阿卑人,不姓傅。” 尤弈棋笑了笑: “我说的不是勾坚壁,而是西北三煞中的人煞傅多智” 勾坚壁脸色铁青,沉声道 “尤少侠已不想呆下去了,送客!” 说罢,他一甩袖子,向门外走去。 勾坚壁只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门外不知何时已站上一个人,削瘦的脸,削瘦的身材,一双眼睛却像两柄出鞘的剑,冷冷地盯着他。 勾坚壁目光一凛,问道: “魏武?” 那人点点头。 勾坚壁大怒道: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捕头竟敢私自闯入我太守府,别忘了这里可不是蒙日城大牢。” 魏武淡淡道: “哪里都一样,傅多智,你手上有十余条人命。你逃不掉了。” 说罢,他向后摆摆手,只见走廊中、房顶上、花丛里都出现了手握钢刀的官差,几扇闭着的窗子被震开,露出一个个冰冷的枪口,二十余条火枪都对准了勾坚壁。 狄泉登时变了脸色,勾坚壁反而镇定下来,转头对尤弈棋道: “这些事都是魏武告诉你的?” 尤弈棋说道: “不错。昨夜在拱石桥他告诉了我一切,只可惜那时你的管家已经走了,否则你今天不会没有准备。” 勾坚壁瞪了狄泉一眼,才道: “你相信魏武所言?” 尤弈棋淡淡地说道: “我只相信事实。” 勾坚壁大笑: “事实?有什么事实证明我放走了胡三汉?又有什么事实证明我是傅多智?” 魏武淡定道: “天煞左手曾被削去小指,地煞曾被剌穿右耳,而双、公二人尸首上正好有相同的特征,足已证明他们就是天煞、地煞无疑。你们三人涿勒城时形影不离,你不是人煞还能是谁?” 勾坚壁冷笑: “凭空猜测,有何真凭实据?” 魏武说道: “智煞傅多智天生斑秃,勾坚壁!取下你的帽子来看看,若无斑秃,魏武自刎以谢。” 勾坚壁一动不动地盯着魏武,突然仰天大笑: “好一个魏武,我佩服你。不错,我就是傅多智。” 说着,他伸出双手: “来吧,你身上一定有镣铐,这就将我锁起来,我跟你去打官司。” 看到勾坚壁如此无赖,尤弈棋倒是一愣。 狄泉急道: “老爷,你是三品大员,没有人能够锁你!” 魏武冷冷道: “不错,我是不能锁你,而且你用不着上公堂了。自古官官相护,国法是奈何不了你的。我的意思你明白?” 勾坚壁长出一口气,道: “明白……” 狄泉突然扑上去,挡在他身前,喝道: “你竟敢枉杀三品大员,难道不怕掉脑袋吗……” 话未说完,尤弈棋叫道: “小心!” 但是已经晚了,勾坚壁一手抓住狄泉的腰带,猛向窗口掷了过去,顿时火枪声乱响,狄泉惊呼未绝,几十枚子弹贯穿他的身子。 勾坚壁一掷出狄泉,随即一个箭步蹿出窗口。 窗外的火枪手一枪已开,还来不及开第二枪,勾坚壁右足在狄泉身上一点,作势再次跃起。 突地半空中光芒闪动,一柄七尺七寸长的斩马刀破空而至,直钉勾坚壁后背。 掷刀的是魏武,这是胡三汉的刀,他一直藏在身后。 勾坚壁空中换气,身子刚欲跃起,岂知狄泉一翻身,双手牢牢抱住了勾坚壁的右腿。 勾坚壁没料到狄泉临死反扑,左足踢出,正中狄泉太阳穴,狄泉登时毙命。 但是由于这一阻,勾坚壁再也没有力气跃起,斩马刀似流星赶月般飞至,穿透了勾坚壁后背,他惨叫一声,一口气顿时泄了,从半空中直跌下来,正好倒在狄泉身上。 阳光刺目,但勾坚壁却完全感受不到了,他的眼前是一片永久的黑暗。 马伯城外,长亭。 尤弈棋与魏武并辔而行。不知怎的,尤弈棋的心头始终有一块阴影,挥之不去,魏武察觉到了,却没有问,只是道: “尤兄弟,这件多亏有你帮忙,否则我乌纱难保。” 尤弈棋笑了笑: “你杀了马伯太守,难道就保得住乌纱?” 魏武嘴边露出一丝狡狯之意: “勾坚壁本就是丧彪杀的,与我何干,我的几十名手下都可以作证。” 尤弈棋皱眉道: “你们做官的是不是都会嫁祸于人这一手?” 魏武淡然道: “大概是吧,官场的险恶比江湖有过之而无不及,必要的时候,儿子都可以煮来送人吃了,何况小小的嫁祸之计。” 尤弈棋好奇道: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揭发出去?” 魏武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很冷酷,但一笑起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说不出的亲切: “你是江湖人,不在官场,我相信你。” 尤弈棋说道: “假如我以后也想做官了呢?” 魏武的笑容渐渐淡去,隔了良久才道: “那也许我会杀了你,不择一切手段杀了你。” 岔路,一条向动,一条向西。 魏武走上了向东的路,绝尘而去。 尤弈棋拨马拐上了向西的路,信马而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风吹过,飘起了他的散发,他突然勒马停住,双手一拍,叫道: “不对,这件事不对!” 但见他立即调转马头,向魏武走的那条路上追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寒光一闪 尤弈棋突然意识到事有可疑。 蒙日城天牢戒备极严,若不买通大半个牢房的人,像丧彪这种重犯怎么可能轻易逃走?而以魏武的精明,手下许多人被买通,他岂会不知。 并且胡三汉押到牢里之前,就已面目尽毁,口不能言,魏武又如何知道他不是丧彪? 此外,魏武一路急急南下,可是在检查双、公二人的尸体之时,却细致入微,连耳朵上的旧伤疤都留意到了,他是不是一早就怀疑双、公二人的身份? 丧彪身为通缉犯,白天潜伏,只有夜间方才赶路,魏武快马日夜驰援居然赶不上,他是不是有意走在后面? 许多疑问纷至沓来,尤弈棋催马更急。 前边路旁有一株大榕树,树下一个官差牵着一匹马,正在向这边眺望,见到尤弈棋,连忙迎上来道: “尤少……” 他刚说出两个字,顿觉眼前寒光一闪,刀锋已在咽喉,他哪里见过这么快的刀,登时变了脸色。 尤弈棋沉声道: “魏武人呢?” 官差定了定心神,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战战兢兢地递过去,小心谨慎地说道: “韩大人已走了,他吩咐我将这封信交给李大侠,并且说你一定会回来取的。” 信封是开着的,所以不必担心有什么古怪,尤弈棋抽出信笺,见上面写着,魏武顿首拜呈尤少侠足下: “世间万事,天理昭然,以君之睿智,必已洞悉其中蹊跷,阁下义薄云天,不致揭人隐私,是以坦诚以告。 家父韩山河正是丧彪,十年前心智失常,以致行踪不定,滥杀无辜,三年之前癫狂发作,距家门十步而殁。 吾痛心悲愤家父所为,发誓诛尽世间恶盗,初见胡三汉之时,已知他不是丧彪,乃是有人借尸还魂。 经年查访,终晓根源,本欲翻案,可力有未逮,于是挑灯苦思,终得连环除贼计。 三月十五夜,巧放含冤人,千里报私仇,名捕紧相随,天煞与地煞,身首皆异处,惟余人煞鬼,尤君逢其会。 侠捕联手,共诛巨寇,使冤人之人,含冤毙命,以血还血,不亦快哉!少侠若不齿魏武所为,可将此信上呈朝廷,以定余罪。 大盗伏诛,死亦无憾。魏武再拜!” 尤弈棋读完信,向远方眺望片刻,叹了口气,既而浅笑自语: “你其实不必激我,我是江湖人,不在官场。” 说罢,双手一搓,那信笺化做无数碎片散入风中。 夕阳映照之下,尤弈棋转过马头,向来路疾驰而去。 那官差一直望着尤弈棋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苍茫天地之中,他这才放心的取出一只信鸽,在一张纸条上写下: “公主殿下,尤弈棋果真无心仕途,请指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信鸽展翅高飞,南方的天宇之下,勃尔赫武已经横渡赤河,自川万城南下,穿过翠瓦山,昼夜赶路疾行数日来到了叩头山下的朝阳谷。 此刻,一团飘渺变幻的云气在谷中吞吐不定,更使暮色中的朝阳谷显得杀气十足。 出发时父亲勃尔赫泽嘱咐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三道密令只能按我规定的时机打开,布囊上有我的金漆火印,若有差错如违军令!先入朝阳谷,等关飞羽现身,打开第一道密令。” 勃尔赫武暗暗念叨: “蒙日城双侠之首的‘义薄云天’关飞羽此刻究竟在哪里呢?” 夜色渐起,朝阳谷内有几只火把孤零零地燃起,纪玲云站在火把下,遥望着大厅内四个不安的长辈,默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姐!” 丫鬟湘怡的一声唤让纪玲云吓了一跳: “我还从没见过四位老爷这么着急,他们好像很怕那个赤炎蛛姜承,那为何还要伏击他?” 纪玲云怒道: “你胡说什么!这话让爹知道了,不怕撕了你的皮!?” 她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湘怡,一时不忍道: “这几日,翠瓦山上的白狼军,就要奉狼主勃尔赫泽之命北归了,入翠瓦山联络北归事宜的就是‘义薄云天’关飞羽和‘赤炎蛛’姜承两人。” 她顿了顿又道: “可是前日关飞羽竟派人送来讯息,说姜承竟然是南朝派在勃尔赫泽身边的细作。今日,姜承就要被关飞羽诱入朝阳谷,关飞羽和大伯父是过命的交情,大伯父已准备与姜承拼个死活。” 湘怡喃喃道: “怪不得朝阳谷内杀气重重……” 纪玲云却不再理她,径往大厅中行去。 纪玲云是朝阳谷三谷主纪鸣南的宝贝闺女,因而对此事知道得很清楚。 南北两朝交兵正酣,阿卑因奴隶军一事大伤元气,不得不暂且退回赤河北岸,骁勇善战的白狼军为全军殿后,如今还驻扎在翠瓦山上。 朝阳谷地处叩头山,较之翠瓦山更加深入南境,四位谷主号称“朝阳四虎”,已经投效阿卑,聚兵数千,与翠瓦山上的白狼军暗中呼应。 “来了!” 一直焦躁不安的大谷主“下山虎”平泰嵩,蓦地一跃而起,纪玲云也抬起头来,果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如鹞子一般从远处掠了过来。 “什么人!?” 两个弟子四把板斧将厅门封了起来。 那人一声轻叱,身子毫不停顿,如一缕轻烟自板斧间穿了进来。二谷主“擒龙虎”北舟忘惊骇之下不及细想,笔管枪如惊蛇出草,点向那人咽喉。 “住手,是自己人!” 平泰嵩这时才来得及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那人的右掌也拍在了笔管枪的枪杆上,北舟忘顿觉双手一阵酥麻,踉跄后退几步,成名兵器好歹没有撒手。 那人哈哈笑道: “久闻北二谷主的算无遗策,不想手上功夫也如此了得。” 北舟忘定了定心口翻滚的气血,苦着脸笑道: “关大侠来得好快,请恕在下鲁莽。” 纪玲云心中好奇,打量一番,只见关飞羽五短身材,一部虬髯乱云般地翘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环眼,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逼人的凛凛豪气。 他环顾厅内,向对面一脸笑容的肥胖汉子和一个威猛无比的高大汉子拱手道: “这两位便是纪三爷和余四爷吧,关飞羽有礼了。” “笑面虎”纪鸣南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奔雷虎”海四宇却性情暴躁,见关飞羽不打招呼骤然闯谷,只道对方不将朝阳谷放在眼中,心下着恼,昂起头对他不理不睬。 平泰嵩皱眉道: “兄弟,你为何一人跑了来,姜承呢?” 关飞羽脸上的笑容立敛,叹了口气道: “平大哥,我赶来正是为了此事。凭朝阳谷的力量,若要硬来,只怕根本不是姜承的对手!” 海四宇瞠目喝道: “仗还没打,关大侠怎知朝阳谷不是他的对手?” 关飞羽意兴阑珊地道: “这一路上,我不只一次地暗中掂量过他的功夫,简直是深不可测……” 说话间,他连连摇头。 众人先前都目睹了关飞羽的身手,这时见他如此言语,不由得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关飞羽又说道: “我揣摩若与他硬拼决无胜算,这才与他虚与委蛇了一番,找了个借口先行一步,急急赶来报信。” 纪玲云见关飞羽一入朝阳谷时顾盼自豪,岂料一提起姜承立时垂头丧气,心中竟莫名其妙地对姜承生出几分好感和好奇。 “关大侠,在下有一事不明。” 北舟忘忽然开口: “勃尔赫旗主向来知人善用,这次联络白狼军北归更加要派一个心腹行事。姜承刚为勃尔赫旗主立下奇功,为何关大侠说他是南朝细作?” 厅内众人皆点头称是。 关飞羽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近日蒙日城内的三宗命案各位想必有所耳闻吧?” 北舟忘点头道: “隐约听闻李纲的弟子中散大夫欧阳澈、黄潜善的门生孙介然和太学生陈东在一月之间暴毙,详情却不得而知。” 关飞羽向众人解释道: “诸位想必都知朝中有三股势力,那便是左丞相黄潜善、右丞相汪伯彦和罢职在野的旧相李纲。 中散大夫欧阳澈为李纲复相之事奔走呼号,不惜上书当朝天子,因此欧阳澈成了李纲死对头黄、汪二相的眼中钉。 欧阳澈被杀那日姜承曾经到他家中饮过酒,且不知为了何事二人起了争执,吵闹声甚剧,欧阳家上下皆闻; 第二天夜里,曾上书欲罢黄潜善、汪伯彦之相的陈东也为人所杀!三日之后,黄潜善的门生孙介然家中又出了事。 据孙介然的仆人说,那晚曾见一袭白衣的姜承自孙介然屋中跃出。老仆进门之后,就瞧见孙介然的头被人割去。 七日之内,扬州城连出三宗血案,朝野震动。姜承已被列为第一疑犯。但孙介然死后翌日,姜承便出了扬州回到川万,随即奉宗大帅密令和我同赴翠瓦山。 听说昔日的江南第一神捕勃尔赫武已然奉命北上,追擒姜承!” 平泰嵩沉吟道: “只是……姜承即便是这三宗血案的最大疑凶,也不能证明他就是金人细作。此人虽然孤傲,对宗大人却是忠心耿耿,听说他曾三次救过宗大人的性命。” 关飞羽双眉一挑: “宋大哥,凭你我十余年的交情,你还不信小弟之言么?” 北舟忘忽然冷冷接道: “我也曾闻关大侠似乎是黄丞相的人!” 关飞羽面上红光一闪,似乎要拍案而起,但终究忍住,沉声道: “透露讯息给我之人,目下家眷为奸人所执,我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号。实不相瞒,在下对姜承是奸细也不全信,只是白狼军北归实是一件大事,途中更有大宋兵马接应。金人曾经吃过白狼军不少亏,如果北归之事走漏,只怕……”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与姜承按照勃尔赫旗主的吩咐,上翠瓦山见了白狼军副统领颜平,送上了北归地图。按计划我们还要一起联络紫狼军,再送上一份线路图,到时候白狼军按图上线路北归,紫狼军按图上线路接应。” “但在翠瓦山上之时,姜承却要我下山后独自去联络紫狼军,他要独自去襄淮城办些私事。诸位请想,当此紧要关头,他却要深入南朝重地襄淮,岂能不让人生疑?” “于是我骗他说,朝阳四虎久慕他的名号,要与他结交。大谷主尤为好酒,藏有佳酿无数,路过朝阳谷时不妨与四位谷主一醉方休?姜承嗜酒,才答应下来!” 屋中人愣了片刻,海四宇叫道: “既然如此,那还耽搁什么,就按照关大侠所说,与姜承那个叛徒拼个死活!” 北舟忘喃喃道: “话虽如此,在下还是心中疑惑……” 关飞羽急道: “事情紧急,北二谷主要如何才能相信?” 忽听一人叫道: “在下可以担保,关大侠所言句句属实!” 屋中人齐齐一惊,却见黑沉沉的屋外,缓缓走进来一个青衫汉子。 平泰嵩喝道: “你是什么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这人黑黑瘦瘦,外乡人打扮,显然不是朝阳谷之人,但却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更让人震惊。 纪鸣南、海四宇身形晃动,已将那人的退路封死。 “纪大哥、海大哥莫惊!” 关飞羽叫了声: “是自己人,他正是少旗主勃尔赫武!” 屋中人全都“哦”了一声,只有海四宇硬梆梆地道: “少旗主?是真是假?” 勃尔赫武躬了躬身道: “勃尔赫武来得鲁莽,还请诸位谷主的海涵。”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纪玲云: “在下是施展缩骨功,藏在这位小姐的马肚子下面混进来的。” 纪玲云又惊又怒,她暮时曾到谷外遛了会儿马,勃尔赫武只怕是那时跟上她的,想到勃尔赫武曾躲在自己的马肚子下,她脸上不禁一红。 勃尔赫武见纪玲云玉面乍红,心中一慌,忙转过头去。 北舟忘盯着勃尔赫武,追问道: “少旗主有何证据?” 勃尔赫武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金漆密令,道: “这是家父的手书密令,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说着,他将密令递到平泰嵩手中。 几个人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写道: “关飞羽所言不虚!” 北舟忘惊呼道: “这上面有旗主的金漆火印,应该不会假的。” 屋中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北舟忘道:“关大侠,在下心中还有个疑问。你在翠瓦山上之时,若是将姜承是奸细一事告知白狼军副统领颜平,岂不省了这许多力气?” 关飞羽愤然道: “这主意我如何想不到?只是那颜平与姜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更兼我不是勃尔赫旗主嫡系,他听了我的话只是付之一笑。” 北舟忘瞧了瞧平泰嵩,平泰嵩提起右掌,做了个向下斩的动作,他心灵神会道: “关大侠,合咱们六人之力,对付姜承有几成把握?” 关飞羽的大头摇了几摇: “一成也没有!我急急赶来,就是要告诉四位谷主,对付姜承只能用这个!” 说着,他缓缓举起一个亮晶晶的药瓶。 北舟忘一惊: “见血封喉一笑杀?” 关飞羽淡淡道: “正是。” 纪玲云忽然对关飞羽生出几分鄙夷,心道: “这人号称大侠,生得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想不到办起事来如此不择手段。姜承若不是奸细,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关飞羽见众人仍有些犹豫不决,不禁叫道: “事关白狼军数万兄弟的性命,更关乎我阿卑国运,诸位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当断不断?”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高叫: “禀谷主,外面有个自称姜承的拜庄!” 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沉。 平泰嵩叫道: “让他在外面再等一会!” 纪玲云心道: “姜承终于来了。想不到这人倒是规规矩矩地拜谷而入,不像那两个人,一个硬闯,一个偷偷摸摸。” 她的几位叔伯好不容易布置妥当,平泰嵩才喊道: “有请姜少侠!” 纪玲云只觉眼前一亮,赤影闪动间已进来一个年轻公子,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神采飘逸,气质不俗。 他向屋中众人拱手笑道: “在下姜承,久闻四位谷主义名,又听关兄言道,四位要交区区不才这个朋友,此番南下,正好见过诸位。” 纪玲云见姜承环顾四座之时,居然向自己略微颔首,心中不觉对姜承又添了一分好感。 关飞羽大笑而起,揽住姜承的手,给他引见厅中众人,厅中立时满是他豪迈的笑声。 平泰嵩笑道: “早听说姜少侠不及武功无敌于天下,酒量更是古今罕有,今日定要一醉方休!还不上酒!” 众人团团落座。 眼见着众人谈笑风生,纪玲云的心却开始跳个不停,一个声音在心中一个劲喊: “我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告诉他?” 蓦然间,她见姜承竟已举杯在手,忍不住一声惊叫: “别喝!酒中有毒!” 众人全都愣住。 关飞羽面上红光一闪,纪鸣南更是面白如纸。 姜承淡淡道: “姑娘何出此言?” 纪玲云倒不害怕,叫道: “呆瓜,这里有许多人要暗算你,酒里下了‘一笑杀’的毒。若是不信,把你的酒让你那关兄喝上一口试试。” 姜承脸色毫无变化,转向关飞羽道: “关兄,此言当真?”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栩栩如生 关飞羽面色刹那间变得殷红如血,双手一扬,手中酒杯在半空中忽然炸开,点点碎片如刀,直向姜承面门飞去。 与此同时,周望北的笔管枪无声无息自桌下刺到,下座相陪的海四宇吼声如雷,撤出独门兵刃“拦门撅”猛扫姜承的后脑。 纪鸣南的双短戟、平泰嵩的铁铲同时挥舞,封住姜承的退路。 但这几人都没有勃尔赫武快,不言不语的勃尔赫武反而扑在了最前面,冷森森一口剑疾刺姜承的左颈。 纪玲云“啊”的一声惊叫,却见姜承左掌一引,拦门撅撞在了笔管枪上,他右掌依然端着酒杯,但小指、无名指凌空疾弹,酒杯碎片忽然全向勃尔赫武飞去。 夺命杀招被姜承霎时化为无形。 平泰嵩等人又惊又佩,但乍遇高手,也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关飞羽、海四宇狂吼声中,众人又再攻上。 姜承一声清啸,右手一抖,掌中酒杯化成几十块碎片飞了出去,屋中灯火瞬间同时熄灭。 周望北连忙叫道: “大家封住门口,这厮打灭了灯火,只怕要逃。” 黑暗中忽闻纪玲云惊叫了一声,纪鸣南大惊,高声叫道: “婷婷,婷婷,你怎样了?” 但纪玲云却再没有声息。 几名弟子擎着火把奔来,大厅内的灯火依次点亮,明晃晃的灯光下,却不见了姜承和纪玲云。纪 鸣南只觉手心一片冰凉,不住口地叫道: “婷婷,婷婷被那厮掳走了!” 周望北忽然道: “咦,少旗主也不见了。” 关飞羽喘息道: “他只怕已追了下去。” 姜承把纪玲云夹在胁下飞奔,三月的朔风吹在脸上似刀割般疼痛。疾奔了好一会儿,姜承陡然止住身形,放下纪玲云,问道: “他们为何要杀我?” 他竟然连长气也不出一口,倒是纪玲云喘息不已,叫道: “你不先谢我,却劫持我这救命恩人跑了这么远的路,你……你这匹大骆驼!” 姜承不禁笑道:“姑娘怎么叫我大骆驼?” 纪玲云道:“你一跑起来没个完,不是大骆驼是什么?”她这时依然怒意未消。 姜承道:“在下还不曾请教救命恩人的大名,姑娘如何称呼? 纪玲云俏脸一扬,道:“我叫纪玲云,玲珑剔透的玲,云淡风轻的云。” 二人并肩而行,纪玲云便将关飞羽、勃尔赫武来到朝阳谷后的诸般变故一一说了。 姜承的神色一直没有丝毫变化,听罢笑道: “你的叔伯都说我是南朝奸细,你却为何要救我?” 纪玲云一愣,好一会儿才歪着头道: “我……瞧你不像坏人,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姜承神色一端,忽然长揖到地: “好朋友的救命大恩,姜承这里谢过了。” 纪玲云摆手道:“免了免了,既然是好朋友,还这么婆婆妈妈做什么?喂,天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到哪里歇息?” 姜承一愣:“姑娘不回朝阳谷么?” 纪玲云眼睛一瞪:“回去?我道破了他们的阴谋,爹爹怕不剥了我的皮?正好跟着你玩几天,等他们气消了再说。” 姜承皱眉道:“在下眼前有一桩要事待办,你跟着我只怕有些凶险。” 纪玲云冷笑道:“什么事,怕不是上襄淮城给南朝报信吧?我更加要跟着你了,若你真是南朝的奸细,本姑娘我就……” 姜承笑道:“好,既然姑娘舍命陪君子,那咱们便走。从此地向北四十里,便是集镇。” 说着,他又伸手揽住纪玲云的纤腰。 纪玲云叫道:“放手,我自己不会走么?” 姜承道:“得罪,咱们还是加紧些好。你那几个叔伯和关飞羽也还罢了,但勃尔赫武可是有名的难缠,我可不想被他赶上。” 纪玲云再次被姜承揽住,鼻端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男人气息,心头顿时似有小鹿在撞。 越过几个山坡,忽有几滴雨打在二人脸上。 前面一座山峰陡峭如锥,姜承迅捷无比地攀了上去。 一座破庙孤零零地立在山巅,姜承道: “马上要有大雨了,就在此将就一宿,待翻过这百战崖,就是南朝大镇金粟了。” 篝火点上,二人在庙内胡乱扫出一片空地。 纪玲云在香案上铺了干草,姜承就在香案下的空地上斜斜一倚。 姜承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卷,看着看着就发了呆。 纪玲云忍不住凑过身去,只见那画卷色已枯黄,显是年代久远之物,画上人物栩栩如生,冉冉欲飞,不由奇道: “呆瓜,你又发什么呆了,这画是哪里偷来的?” 姜承淡淡道: “这是天下难得一见的至宝——前朝西门京的《苍神图》,是我的一个朋友欧阳澈出使南朝,从南朝名店宝丰隆典当行购得的。” 他指着画上一个神采飘逸的神女: “你瞧这神女,便是让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苍姬……” 纪玲云对西门京、《苍神图》等全不知晓,倒觉得欧阳澈这个名字有些熟,想了想,道: “中散大夫欧阳澈?原来这人是你朋友。可听关飞羽说,扬州传言欧阳澈是你杀的。喂,该不是你向朋友索画不成,便动手硬抢吧? 纪玲云少年心性,说起话来不免口无遮拦。 姜承却默然无语,篝火一跳一跳的,映得他一张俊俏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纪玲云见他不答,不禁生起气来,扭过身去不再看他。 庙外的夜雨渐大,劈劈啪啪的倒衬得庙内极为宁静。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舒缓的笛声,纪玲云转过头,只见姜承靠在案前,正弄着一只铁笛。 笛声时而沉郁苍凉,时而凄婉如泣。 纪玲云道: “想不到你这人什么都行……喂,这是什么曲子?” “《故人如在》。” 笛声陡然一转,激昂愤烈,好似两个人争执不休。 纪玲云静静听着,忽然问道: “那晚,你和欧阳澈为什么吵了起来?” 笛声忽止,姜承望着庙外沉沉的夜色,喃喃道: “他劝我大丈夫要顶天立地,报效国家,不可为了……唉,欧阳兄,你哪里知道,你尚有国可报,我却向哪里报效国家?” 纪玲云心中一颤: “他为什么说无处报国,难道他真的不是阿卑人?” 待要再问,姜承却又将那铁笛放在口边浅浅地吹。 庙外夜雨缠绵,淅淅沥沥的声音好似和笛声一唱一和,不知不觉,纪玲云竟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天已放晴。 二人下得山来,穿过杨城,直奔襄淮城而去。 一路上,纪玲云不住口地向姜承打听江湖上的奇闻轶事,姜承却兴致不高,快到襄淮城时,他忽然叹道: “此处是昔年南朝西京,当年文丰皇帝曾败走于此。哎……”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是南朝重地,只怕有些棘手人物,你可千万不要惹事。若是事态紧急,我让你走时,你便先退,由我断后。” 天色将晚,没想到天气又转坏,当二人在一家店前立定,几点新雨已然轻打在那“宝丰隆典当行”的金字招牌上。 进得店来,店内无人,只见轩敞无比,布置雅致,气象颇为不凡,忽听得有人咳嗽一声,道: “薄暮寒雨,贵客远来,未及远迎,还望见谅。” 声歇人现,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已缓步自内堂走出,向姜承拱手道: “区区游潜仁,是此间掌柜,不知二位是典当还是赎回?” 姜承取出那幅《苍神图》: “实不瞒轩主,在下与此画颇有些渊源,来此是想请掌柜告知这画的来历?” 游潜仁见了那画,神色一紧,随即笑道: “这画确是本店月余之前卖出的,记得买主是位……” 姜承道:“我只想请教轩主这画是何人卖与你的?” 游潜仁干咳两声道:“这画似是本店的牟老画师收上来的,待我去问问他。” 说着,他捧着那画便往内堂走。 姜承道:“放下画来!” 游潜仁浑身一抖,规规矩矩地将画放在桌上,又待转身而去。 姜承忽道:“掌柜留步!” 游潜仁臃肿的身躯陡然顿住。 姜承缓缓将画卷起,放入怀中。 游潜仁干笑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姜承眼望外面的细雨,久久无语,游潜仁便一直赔着笑脸。 姜承淡淡道:“太子妃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游潜仁脸上的胖肉一抖,道:“什么?公子说的太子妃是哪位? 姜承哼了一声,道:“细雨金针游潜龙何时改了名字?” 游潜仁双眼一张,又道:“什么?” 姜承道:“游先生一手细雨金针的暗器功夫,当年可是名动中原,不知为何改名换姓,到此卖起画来?” 游潜仁的双手陡然缩入袖中,一双细目眯成一线,紧紧盯着姜承,一股杀气从他身上发了出来。 姜承森然道: “这画本是太子妃的一位好朋友送给她的,她怎会无缘无故地卖掉?我问你,她遇上了什么麻烦?” 身后飘来一声干涩的笑: “游金针,你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在姜少侠跟前还不老老实实,岂不自讨苦吃!” 纪玲云回身,只见一个老者拄着根竹竿缓步而入。 那竹竿挑着的蓝布上写着八个字: “未卜先知,心诚则灵”。 老者瘦得出奇,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套在身上就像套在一根竹竿上,他一踏入屋中,宝丰隆典当行内形势立时一变。 游潜仁笑嘻嘻地直起腰来。 姜承的神情却微微一变,他向那老者凝视片刻,不由笑道: “你也到了,看来今日倒是巧得很!” 那老者哈哈大笑: “老夫今早自卜一卦,得泽雷随卦,象辞上说‘泽中有雷,君子向晦入宴息’。果然有贵客冒雨而来,我土豹子‘未卜先知’的名号倒来得不虚!” 纪玲云心中一惊: “未卜先知土豹子?难道这人便是号称南朝五行奇人之一的土相士?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她举目向外望去,细雨渐浓,天色晦暗无比,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更显得轩内形势剑拔弩张。 姜承脸上笑容未敛,低声对纪玲云道: “这里有许多旧日朋友,你先走一步。” 纪玲云略一迟疑,转身便走,她的脚刚踏出门外,蓦然间白光一闪,一抹刀光疾劈她的脖颈。 纪玲云“啊”的一声叫,惊骇之下一招“背翻金猊”,狼狈不堪地退回屋内,只见一人身披蓑衣,冷冰冰地站在轩外。 土豹子见那蓑衣客现身,便一声低笑: “久闻姜少侠‘赤炎蛛’的名号,今日土某就以看家本领请教姜少侠一二!” 土豹子双手微抖,只听暗器破空之声大作,铁蒺藜、袖箭等十余种暗器齐向姜承攻到。 姜承左掌一带,两把紫檀木的太师椅张牙舞爪地飞了起来,十余把暗器全打在太师椅上。 土豹子一声怪啸,双手疾捻,两把飞梭、四柄飞刀分攻姜承的双眼、双腿。 姜承双手疾弹,飞梭飞刀掉头向土豹子飞去。 土豹子左掌一挥,暗器己被他稳稳接在手中。 便在此时,姜承的身子已惊马般地冲到面前,土豹子立觉胸前劲风迫人。 二人双掌击实,土豹子只觉胸口血气翻涌,生生将一口鲜血吞了下去。 守在门外的蓑衣客本来是防姜、纪二人逃脱,但见不过瞬息之间,土豹子便已受伤,惊骇之下顾不得许多,拔刀蹿了进来。 姜承疾向纪玲云道: “快退,不要耽搁了。” 纪玲云抬头看看一片刀光剑影中的姜承,一咬牙便向屋外蹿去 两匹骏马还守在轩外,纪玲云跃上骏马,头也不回地向城门奔去。 那蓑衣客长啸一声,连人带刀化做一团弧光破窗而出,疾向纪玲云退走的方向追去。 姜承双眉一扬,正待跨步出门,忽然耳边响起土豹子低低的狞笑: “姜承,太子妃要我向你问好!” 姜承的身子陡然凝住。 雨越下越大,纪玲云伏在马上慌不择路,竟然出了城门直向郊外奔去,忽听得一声长啸,在重重雨幕中隐隐传来。 纪玲云心中一喜: “莫不是那呆瓜跑出来了?” 她勒马回望,猛觉不对劲,只见暴雨中一个青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正是那刀如闪电的蓑衣客。 纪玲云心中一寒,催动马匹向前面的一片密林中奔去。 进入密林,马跑不快了。 耳听得那啸声越来越近,纪玲云干脆在一个岔路前跃下马来,让马径向前奔,自己却折向跑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刚行了一段,就听到身后哈哈大笑: “别跑,赶快给老子站住!” 纪玲云口中道: “为什么给你站住,我偏偏要跑!” 她双脚满是厚厚的湿泥,沉重无比,慌乱中脚下一滑几乎跌倒,忙靠着一棵大树站定。 蓑衣客望着喘息不已的纪玲云,脸上露出一丝邪笑: “他奶奶的,姜承选中的女人就是不错!” 纪玲云浑身发冷,急道: “好男不跟女斗……喂……我爹爹可是笑面虎纪鸣南,我大伯父是……” 她抽出长剑护在胸前,偏生那长剑颤抖不已。 蓑衣客见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加得意,怪笑道: “美人,现下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忽听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道: “那也未必!” 一个人猛然从斜刺里冲到,像一根长矛般挺立在纪玲云身前。 纪玲云不由咦了一声道: “勃尔赫武,原来是你!” 蓑衣客阴森森道:“小子,想找死么?” 声音未落,闪电刀已劈出,刀光顿时如潮涌来,勃尔赫武反而其快无比地踏上去一步,纪玲云看到他不知死活地钻入了那片骇人的刀光之中,不禁惊叫起来。 惊叫声未绝,刀光已然止息,两个人快如旋风的身形陡然定住 只见勃尔赫武的一身黑衣已给闪电刀撕得七零八落,左肩和胸前纵横十余道伤口,正点点滴滴地淌着血。 “好,好!” 蓑衣客低笑两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勃尔赫武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挺住了。 纪玲云冲上去扶住他,颤声道: “你不碍事吧?” 勃尔赫武皱了皱眉,道:“我没事!” 客店内的烛光下,勃尔赫武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血色。 “你怎么跟来的?” 纪玲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黑瘦的汉子,心中毫无来由地生出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勃尔赫武低下头去: “我精于追踪术,那晚我听到了姜承的笛声。” 纪玲云粲然一笑: “倒好似他故意吹笛子让你听到似的。喂,这么说你可是跟了我们一路了!” 勃尔赫武瞧着她的笑容,不禁有些痴痴呆呆的: “我怕姜承为难于你,啊,不,我本来是奉命监视姜承的。” 纪玲云不由眉头微蹙,幽幽道: “姜承也不知怎样了,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凶神恶煞 勃尔赫武瞧着纪玲云手托香腮的模样,不禁心中一荡,幽暗而温馨的烛光更衬得纪玲云秀发如墨,娇颜如玉。 他的视线落到纪玲云那一段弯成新月的雪白脖颈上,顿时不能移动了。 纪玲云半天听不到他的回答,一抬脸却见他正望着自己发呆,小嘴一撇道:“你像个呆头鹅似的在做什么?” 勃尔赫武脸上一红,道:“我在想,若是有个小姐这般模样的人牵挂着我就好了。” 纪玲云不禁笑了起来,道:“你这人倒是老实,心里有什么都说出来。不似那人,心中似藏着万般心事,却一件也不说给我听。”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又变得幽怨起来。 勃尔赫武道:“姜承武功胜我十倍,想来是没事的。小姐就暂且呆在金粟镇吧,明日我便潜入襄淮城,探听姜承的消息。” 纪玲云道:“为什么我要呆在此处,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蒙日城。 勃尔赫武想说她武功不济,一同前去只怕凶多吉少,但动了动嘴唇,却没敢说出口。 勃尔赫武沉沉地睡了一夜,次日便精神了许多,这金粟镇虽属南朝,却毗邻阿卑,二人为避嫌疑,干脆换了南朝装束,在街上低了头疾步而走。 忽听得一阵铜锣声响,大街上有人高声呼喝:“捉住了阿卑奸细!大伙小心,阿卑又派奸细进来了。” 勃尔赫武和纪玲云吃了一惊,均想: “难道姜承真被他们捉住了?” 举目望去,大街上轱轱辘辘过来一辆囚车,车上那人纵声叫道: “你奶奶的,杀不尽的南朝鱼,老子便是阿卑承宣使,奉命联络翠瓦山白狼军北归的,这一次失手给你们这些宵小擒住,算老子背运。明日翠瓦山上的白狼军便会发兵踏平这里!” 这人声音洪亮,叫得比那铜锣声响多了,勃尔赫武与纪玲云对望一眼,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关飞羽! 囚车辘辘而过,关飞羽兀自狂吼不休,倒像是要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奉命联络白狼军北归的使者。 勃尔赫武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喃喃自语:“关飞羽大好身手,怎会失手给这小镇子的人马擒住?” 纪玲云的心也是一沉。 勃尔赫武缓缓摇头:“姜承行事果然大违常规。他刚刚到宝丰隆典当行,关飞羽便被人抓了,此事甚为蹊跷,难道他真是奸细?” 纪玲云怒道:“你胡说什么,宝丰隆典当行那一战可是真杀实砍!” 勃尔赫武一时也是彷徨无计,眼看着囚车慢慢走远,忽然双眉一展,喜道: “我怎么忘了家父的密令?家父说,如果有人出了什么闪失,我就拆开第二道密令。他当真是未卜先知,好似算准了关飞羽会遭不测一般!” 两个人躲在街角僻静处,拆开了那火漆封着的密令,上面只有一行字:“关飞羽若有难,助姜承救之。” 纪玲云“嗤”的一笑,道:“这话说了如同没有说一般,这当口哪里去找姜承?”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纪玲云忽又道:“这里离朝阳谷不远,咱们去找二伯父商量商量?” 关飞羽真是被抓了起来,但当他被游完街投入大牢时心情竟然不错,而且还颇有些自得: “大丈夫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若这厮当真不是南朝奸细,为何神神秘秘地独自窜入蒙日城?勃尔赫旗主,颜平将军,为何当初你们全不信我关飞羽的话? “嘿嘿,黄丞相虽是一味主和,我关飞羽可是赤胆忠心,天地可鉴!这一次老子自投罗网,在街上这么一闹,过不了三日,整个江湖都会知道勃尔赫旗主联络白狼军北归的使者被捉住了。 “白狼军得到讯息后,自然不会按原路北归!哈哈,姜承便是向他的主子告密也全然无用了。哼,这小小的镇子又有什么能人,老子最迟呆到明晚,便越狱而出。”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结义兄弟,京师双侠之一的田经学,那伤感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大哥,姜承只怕、只怕是南朝的细作……那晚他来我这里饮酒,不支醉倒,我竟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水君凡约他在宝丰隆典当行相见。对,就是那号称南朝第一高手,也是五行奇人之首的水君凡……” “我本来想将此事禀报于勃尔赫旗主,可当晚就有一群黑衣人将小弟的家眷四十三口全部掳走,并留下话来,不许我泄漏半个字……但我怕你这次南下有什么不测……” 其时,晚风萧萧,田经学怆然地一摆手,随侍在旁的一个黑衣老仆端上了两杯酒…… 关飞羽想到这里,心中悲愤难抑,蓦然间纵声高歌:“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声音穿云裂石,远远传了出去。 忽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钻了进来:“关大侠好兴致,竟然在此吟风弄月!” 这声音不男不女,尖细无比,在关飞羽如雷震的歌声中竟然丝毫不乱,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关飞羽一惊,眼前一闪,一个衣着华贵之人已立于铁栏之外,只见他面色红润,大腹便便,似是个饱食终日的富贾。 这个人嘻嘻笑道:“关大侠,想必不认得咱家,咱家却是久闻关大侠大名,听说关大侠驾临这小小金粟镇,便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关飞羽听得他自称咱家,又见了他这肥胖的身躯,心中一动,问道:“阁下莫不是‘医不死人’木怪医?” 那人笑道:“想不到我这老不死的贱名竟然能让关大侠知晓,真是三生有幸。” 关飞羽心中疑云翻滚: “这木怪医本是南朝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五行奇人之一,久居宫中,足迹向来少出宁靖,为何忽然到此,又为何知道我的行踪?” 木怪医慢条斯理地道: “咱家在宫中呆得闷了,因为一直仰慕关大侠的风采,一时兴起,便依样又造了一个‘关大侠’出来。不成想竟然在这昏天黑地的牢房中见到关大侠,倒省了咱家许多腿脚。” 说着,他蓦地高声叫道:“掌灯!” 一个黑衣牢子擎了一盏灯,低头走来,牢中立时亮了许多。 木怪医拍了一下手,一个虬髯汉子随声而出,双手叉腰立在牢外。 木怪医笑道:“关大侠,这是咱家的小徒黑李鬼。你瞧瞧他和你像不像?” 关飞羽瞅见那人面如重枣,虬髯如铁的样子,宛然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知道这人必是被木怪医易容而成,心中惊骇无比,问道: “木老怪,你给老子造个替身出来做什么?” 木怪医又笑:“关大侠这‘替身’二字极妙,但从今而后,你这如假包换的关大侠就该改个样子了,省得咱家看了你这副义薄云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着,他取出一个提篮,一边从中拿出药箱、剪子、小刀和药布诸般物事来,一边喃喃道: “咱家先剃了你这一脸大胡子?不必不必,倒不如干脆阉了你,让你和咱家一样,那你这一脸烦人的大胡子就不刮自落了。关大侠,你说妙不妙?咯咯咯咯……” 关飞羽不禁大怒,大喝一声,双手一抖,卡在颈上的木枷给他一把劈开,一招“力士搬山”,两片木枷穿过铁栏直砸向木怪医的脑袋。 木怪医肥硕的身子早已其快无比地伏下,可那狱卒似是被吓着了,手一抖,那灯“噗”的灭了,牢中陡然一片黑暗。 木怪医大怒,叫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将灯点上。若是叫这小子跑了,我就把你点了天灯。” 关飞羽心中一喜,便待破壁而遁。 忽然间,牢中闪入一团黑影,黑影才现,漆黑的牢内立时亮出一道火光,那是一道火一般耀眼的剑光。 剑光如一条火蛇自铁栏外闪入,关飞羽只觉肩井穴一麻,跟着手太阴经七处大穴于一瞬间全被封住,他怔怔退了两步,一跤坐倒在地。 那面貌酷似关飞羽的汉子已燃亮了火折子,牢子丢在地上的那盏灯又被点上,一个高大威猛的道人便兀立在关飞羽眼前。 关飞羽望着他那身火红的道袍,问道:“尊驾可是火老道?” 那道人傲然道:“贫道正是火老道。” 关飞羽见五行奇人中居然碰到了两位,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 木怪医冷笑道:“火老道,用不了你出手,咱家也收拾得了他!” 火老道哼了一声:“贫道只怕你不知轻重,坏了水先生的大事。” 木怪医听了“水先生”三字,立时收敛了几分,道:“你来了也好,咱家为防万一,要挑断他的脚筋,再阉了他,你瞧怎样?” 火老道冷冰冰地道:“不成!” 木怪医尖声道:“为何不成?” 火老道道:“士可杀不可辱,关飞羽是条汉子,若是受此酷刑愤然自尽,你如何向水先生交代?” 木怪医阴森森道:“火老道,你别老是抬出水君凡压我,咱家若是执意如此呢?” 火老道道:“那贫道就领教领教你的‘阴风箭’!” 木怪医露出一副笑模样: “火老道的脾气总是如此火爆。罢了,姓关的,今天就便宜了你。反正明日午时,你就要被处斩了。嘿嘿,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得到消息,必然不顾一切地来救你。 “但明日在法场上候斩的关大侠却是黑李鬼,你想想看,那该多热闹啊。哎呀,但愿翠瓦山上的白狼军来劫法场,最好将黑李鬼救到翠瓦山上去!” 那老母鸡一般的咯咯笑声再次响起…… 晌午的阳光分外明亮耀眼,要穴被点的关飞羽这时就坐在监斩棚内,但他的那脸大胡子还是给刮得干干净净,一身装束也给木怪医换作了下人打扮。 木怪医和火老道一左一右,分坐在他身旁,三人全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木怪医的话说,今天是请关飞羽来看戏的。 黑李鬼给绑在一根圆柱上,正破口大骂,那神态语调与关飞羽颇有几分神似。 只听监斩的那人叫道:“闹什么闹?时辰一到,便送你归西。” 关飞羽知道他们迟迟不动手,是在等候翠瓦山或朝阳谷的人马来劫法场,他从人缝中望去,陡然瞧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身如铁塔的海四宇,另一个是肥肥胖胖的纪鸣南,再仔细一瞧,朝阳谷诸位谷主的赫然全混在了人群中,他心中不禁连连叫苦。 关飞羽一扭头,无意中看了木怪医身后的黑衣老仆一眼,这人面色黝黑,脸上正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脑中灵光一现: “这人不就是义弟给我送行之时,那随侍在身边的老仆吗,他为何在此?我南下之事万分隐秘,义弟又如何知道?” 刹那间,关飞羽出了一身冷汗。 这当口,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女越众而出,说道: “大人,小女子见这人可怜,想喂他几口送行酒,不知行不行?” 那监斩的人见了少女登时眉开眼笑: “正好正好,小娘子这几口酒就算是替我喂他的,也给我积几分阴德。” 那女孩不是纪玲云又是谁? 纪玲云走到黑李鬼面前,低声道:“先喝口酒吧!” 黑李鬼抬起头来,居然说了一声:“你们不要管我!” 但纪玲云已经缓缓将酒倒向黑李鬼口中。 围观的人见这美人给个死囚送酒不禁齐声起哄。 猛然间,纪玲云的手一扬,酒坛子“砰”的砸向一旁虎视眈眈的刽子手。 那刽子手虽然全神戒备,却依然给砸了个正着。 同时,纪玲云从袖中抽出一把刀来,一刀劈下。 这一刀却不是劈向枷锁,也不是劈向扑上来的刽子手,而是一刀斩向黑李鬼,黑李鬼的头随刀落,人群立时爆一声喊,乱作一团。 木怪医和火老道也吃了一惊,不知为何劫法场的人却杀了黑李鬼。 混乱中,海四宇和纪鸣南率着两批人马向监斩棚冲来,周望北蹿起身将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高高举起,向埋伏在四周的金兵叫道: “朝阳谷的英雄好汉已劫了你们太守的公子在此,若是胆敢乱来,便一刀斩了这小奶狗。” 朝阳谷威名素着,普通士兵平时就不敢招惹他们,此时更不知如何是好。 木怪医到底老奸巨猾,一伸手抓向关飞羽,叫道:“奶奶的,咱们先走。” 便在此时,剑光一闪,一个士兵打扮的黑瘦汉子斜刺里一剑刺到。 木怪医怪叫一声,慌不迭地缩手闪身,但袖口还是给长剑截下一段。 平泰嵩已然跃上监斩棚,铁铲疾挥,三名金兵立时给他拍出棚外,他正待向关飞羽冲去,陡觉眼前一花,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道士天神般立在身前。 平泰嵩惊异之间,那道士长剑一抖,剑花如雨飞卷而下。 平泰嵩铁铲横封,但觉一股大力袭来,铁铲险些飞出。 这时,纪鸣南和海四宇已分从左右攻到。 火老道一声冷笑,掌中剑如经天长虹,数招之间便攻得三兄弟捉襟见肘。 周望北见扮作士兵的勃尔赫武和木怪医相斗虽略处下风,但一时也不致落败,自己三兄弟却给那道人杀得狼狈不堪,不由叫道: “你们放了关大侠,我便放了这小金狗。咱们一命换一命如何?” 火老道却一声长笑,身子疾纵,向周望北扑到,人在半空,如虹剑气已将周望北全身罩住。 周望北只觉空中全是耀眼的剑影,惊骇之下不及细想,便将那华服少年向剑上迎去。 哪知右手神门穴一麻,已给火老道的剑气闭住穴道,跟着左手腕给长剑拂中,血流如注,笔管枪“呛”的坠地,那华服少年也给火老道劈手夺去。 这一下形势逆转,金兵发一声喊,都扑了上来。 朝阳谷人马登时全给围在核心。 猛听得一声清啸,众人抬起头便瞧见一道赤影如风驰电掣般掠了过来,这赤衣人每冲到一处,就有数名金兵倒下,当真是当者披靡。 纪玲云眼尖,一眼认出那人是姜承,芳心狂跳,忍不住高声叫道:“姜承来了!” 火老道见那人武功之高平生罕见,不由见猎心喜,当头迎去。 这边木怪医听了纪玲云的叫喊,蓦地想起她适才杀了自己的徒弟,不由怪叫一声,向纪玲云扑去。 纪玲云见了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心中生怯,转身便逃。 便在此时,关飞羽已冲开被封的要穴,大喝一声,腾身向那黑脸仆人扑去。 黑面仆人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黑,喉头一紧,已经被关飞羽的铁掌紧紧箍住。 关飞羽叫道:“你老实说,我义弟那天所说的话可是实言?” 那人呼吸艰难,喘息道:“自然、自然是实言!” 关飞羽手上加力:“我奉命南下是何等隐秘之事,我义弟如何知晓?你若讲出实言,我便饶你一命!” 那人的脸憋得黑红,不由叫道:“关大侠饶命,在下实是、木怪医座下弟子,田经学……说的话都是我教他的。” 关飞羽厉声叫道:“义弟与我情同手足,为何要听你这厮摆布?” 那人给他掐得还有一口气:“田经学家人俱被我等挟持,他公子哥一个,还能有什么办法?” 关飞羽气炸肝胆,大叫一声:“京师双侠,义薄云天!经学兄弟,你害得我好苦!” 说罢,他扬手将那人草人般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