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多情》 第一章 凤阳,是金凌王朝位于京城以南、大约三百里开外的一个三不管地带。 此地民风混杂、恶霸颇多、贪官横行,不平不公事件层出不穷。 即使不断有老百姓朕名抗议,并将染了红的血摺子递往京城,乞求皇帝能派钦差官员前来治理,可最后得来的都是同一个结果—此事无解! 久而久之,凤阳便成了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 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自然可以如鱼得水;至于那些没能耐、没本事的,就只能处于挨打的位置,任人践踏蹂躏而无处申冤。 凤阳城以北,有一条长顺大街。 这里地势稍偏,两旁林立的店铺酒楼,也不若东街或西街那般奢侈豪华,加上居住在这里的百姓以及在附近做生意的小商小贩,都较为贫穷,久而久之,便成为有名的贫民街。 苗雪兰就是贫民街上以卖菜为生的菜贩子。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她便起早下地,将新鲜的蔬菜从自家种植的小菜园子里摘出来,分好类,整整齐齐的摆进竹筐,大约步行一个时辰,才能抵达凤阳城的长顺大街。 这里的几家饭庄,都是她的老客户。 其中一家名为“客再来”的海鲜酒楼,称得上是长顺大街有名的老字号铺儿。 这里大厨的手艺堪称世间一绝,但凡尝过的食客,无不赞不绝口、流连忘返。 当然,苗雪兰觉得客再来酒楼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声望,与自己每日提供的新鲜蔬菜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要知道,整个长顺大街的菜贩,就数她家小菜园子种出来的蔬菜最为鲜嫩可口、风味清爽。 这也是她能与客再来的掌柜长期合作的主要原因之一。 最近几天,她那只有七岁的弟弟苗青羽患了风寒,今儿个一大清早便在睡梦中咳醒。 她片刻不敢耽搁的跑到药铺买了几副汤药给弟弟熬着喝了,临出门的时候,喝了药的弟弟才终于又安安稳稳的睡去。 当她背着一筐摘好的新鲜蔬菜来到长顺大街客再来酒楼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一进门,苗雪兰就意外发现,今天酒楼里的客人比平常似乎多了一倍不只。 她心想今日生意怎么会如此兴旺,仔细一看,才瞧出几分不对劲。 只见那素有“食神”之称的主厨柳东来跪在地上,一条手臂被人压在桌面上,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架式十分可怕。 地上堆着被摔得粉碎的碗盘,还有汤汤水水以及青菜炖肉。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名身穿月白色绸衣的年轻男子。 由于店里围观的人群实在不少,影影绰绰中,苗雪兰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还没等她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听柳东来扯着喉咙哭号道:“公子啊,您快手下留情吧,虽然断只手的确要不了我这条贱命,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都指望着我一个人赚钱养活呢。万一我这只手真的没有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全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的白衣男子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想当初你同本少爷打赌的时候,可没听说你家上有老、下有小。本少爷还记得,当你看到我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那两只眼睛不是还乐得直冒光嘛。” 听到此处,苗雪兰往围观人群中凑了凑,拍了店里一个叫阿牛的伙计肩头,小声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大厨他……” 阿牛回头看清楚来人时,才半捂着嘴,小声解释,“这回可不得了,柳大厨为了一千两银子,和那位公子打了个赌,结果柳大厨输了……”下巴向前方努了努,“瞧见没,输的代价,就是那公子要剁掉柳大厨的一只手。” 她吓了一跳,“那公子是干么的,该不会是柳大厨的仇家吧?” 阿牛茫然的摇头,“不像是仇家。从那公子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家世不凡,按常理来说,像长顺大街这种地方,是不会招来这种身分高贵的客人,可是……”顿了顿,又道:“一个时辰前,也不知是什么风,居然把这位公子吹到咱们酒楼。进门没多久,那公子就 从怀里抽了张巨额银票,招呼伙计把大厨给叫出来。 “柳大厨出来之后,那公子什么都没问,只说想和柳大厨打个赌,只要柳大厨能做出一桌能令他满意的饭菜,一千两银票便归柳大厨所有,反之,则要柳大厨用一只手来祭奠这场赌局。 “你也知道,柳大厨别的能耐没有,最本事的就是做一桌可口的饭菜。本以为柳大厨赢定了,没想到对方只尝了几口,便怒不可遏的将满桌子的吃食全都给摔到地上了。” 听到这里,苗雪兰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忍不住叹道:“如此看来,这场赌局根本就是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础上嘛。” 她讲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偏偏这个时候,原本嘈杂的人声居然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被这么多人同时注目,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何谓公平?何谓不公平?” 始终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公子,显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起身,围观的众人很自然的退向两旁,苗雪兰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此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穿着打扮尊贵异常,就连那张脸,也生得俊逸潇洒、英气逼人。 他就像是一道刺眼的阳光,散发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就算在人群之中,也显得鹤立鸡群,令人无法忽略他的气场。 他优雅的摇着扇子,缓步走向她。 每走一步,人群便自动让开一分。 当他颀长高大的身躯终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苗雪兰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了。 她下意识的想要向后躲去,可眼前这个俊俏男人,突然的一声将扇子阖拢,在她猝不及防之际,用扇柄勾起她的下巴,并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倨傲之态冷声道:“你还没有解释,你口中所说的那句不公平,究竟由何而来?” 苗雪兰虽然只是一个贫穷的小老百姓,可这男人狂妄的语气、高傲的姿态,无疑是对她尊严的侮辱以及人格的打击。 她是不知道这人究竟姓啥名谁、有什么背景,但就冲着柳大厨输掉赌局,他就想要砍掉人家一只手便足以证明,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良正义之人。 也许,凤阳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纨裤子弟、贪官恶霸。 偏偏这种人,也最令她心生厌恶。 她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打掉扇柄,带着几分讽意道:“公子今日与柳大厨打赌,只要他能做出一桌能令公子满意的膳食,柳大厨便可以得到一千两银票,反之,柳大厨则要献出一只手做为此次赌局的筹码,是吧?” 男人垂着头,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不错。” “那么敢问公子,你究竟是以什么标准判定,柳大厨做的这桌饭菜,究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语音一落,她明显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诧异。 苗雪兰突然笑了起来。“柳大厨是长顺大街有名的食神,做出来的饭菜经过众人的验证,早有口碑,公子在尝过柳大厨做的饭菜之后,什么意见都没给,就直接否定了他的能力,这样的行径,不排除公子今日来此,是故意用一千两银票来夺柳大厨那条手臂的。” “喂,你这个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同谁讲话?”白衣公子身后一名随从打扮的男人,非常不客气的冲过来就要找她理论。 只是白衣公子很快便用手中的扇柄将人挡了回去。 他依旧带着笑看着她,用扇柄指了指被人压跪在地上的柳东来,语气高傲道:“他不过就是一个贱民,还不够资格让本少爷对他耍这种心眼。” 苗雪兰瞳仁微缩,显然对他自负的语气产生了极大的反感。 男人似乎也看出她眼底的怒气,皮笑肉不笑道:“本少爷今日来这家不起眼的小饭庄,就是为了想吃一桌令本少爷满意的饭菜,而事实证明,这里的东西如同猪食,毫无美味可言。既然赌局已成立,那个胖子输了,就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说完,便冲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把这胖子的手给本少爷剁下来,拿回去喂狗吧。” 一听,柳东来马上惊惧地哭喊道:“别别,公子我求求你,千万别砍我的手,我这手要是真被砍断了,以后就再不能做饭炒菜了……” “假如今日你赢了,那一千两银票,你会说不要吗?” 柳东来被白衣公子的话给问愣了。 男子冷笑一声,“所以,你的手,本少爷今天是要定了!” 眼看着一名随从将刀举高,就要将柳东来的右手砍断,看不过去的苗雪兰突然问:“是不是只要让你吃上一顿满意的饭菜,这场赌局,我们就算是赢了?” 白衣公子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他突然玩味一笑,“如此说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吃食上给本公子一个惊喜了?” 苗雪兰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之人,但她与客再来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都与她有一定的交情。 柳东来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喜欢贪些小便宜,可是本性并不坏,如果他的手真的被砍了,他那一大家子,真的要去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想到此,她语气坚定道:“如果我能做出一桌令你满意的饭菜,这场赌局,是不是可以继续?” 白衣公子摇着扇子笑了笑,“如果你输了呢?” 苗雪兰面带讽笑的回看他一眼,“若公子输了呢?” 他有趣的挑挑眉,“有个性,就冲着你这份不怕死的精神,好,本少爷今日就如你所愿,同你赌这一局!” 番茄炒鸡蛋、麻辣豆腐、辣椒炒白薯、醋溜大白菜,另外再奉上一大碗色泽鲜艳的素烩汤。 当苗雪兰将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当着众人的面端到白衣公子桌前的时候,仍旧被压跪在地的柳大厨不禁要哭了。 “苗姑娘,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啊?我刚刚给这位爷做了整整一桌子山珍海味,他都说难吃到了极点,你这几道完全上不了场面的菜色,不是等着这位爷继续摔桌子吗?” 柳东来这辈子从来都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他的厨艺可是打小由他爹亲自传授的,虽然比不得宫中御厨的本事,可在长顺大街上,也是有名的好口味。 没想到一时贪心,为了一千两银票,竟然阴沟里翻船,眼看着连手都要保不住了。 本来,看送菜的苗姑娘说得振振有词,他还忍不住在心底隐隐产生几分期待。 可当她把菜端上来之后,他突然听到希望碎裂的声音,他死定了! 倒是白衣公子始终老神在在的跷着二郎腿,极其傲慢的摇着扇子,用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等待着下一步发展。 看着桌上这几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菜色,他的脸色不禁阴沉了一下。 “这是猪食吗?” 面对他的讽刺,苗雪兰也不恼怒,笑着回道:“莫非公子其实是只猪?” 第二章 众人听了都不禁觉得好笑,但碍于白衣公子等人锐利的眸光,只敢暗笑在心,同时也忍不住佩服她的勇气。 “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不要命了?”没等白衣公子发怒,随从已经怒不可遏的摆出一副恶霸姿态,想要狠狠教训无礼的她一顿。 “公子究竟是来这里吃饭的,还是带人来这里闹事的?” 苗雪兰的质问,终于令男子的神色微微变幻了几分。 用眼神抑止手下的嚣张,他面带不屑之意,提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口软嫩嫩的豆腐,事实上,这道麻辣豆腐的卖相只能用普通来形容,既没有艳丽的色泽,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花样。 可是当他吃进嘴里之后,脸色居然瞬间变得古怪。 他不解的拧着眉头,像是在品尝着某种世间珍品,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令众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接着,他又带着几分试探的表情,夹起一块炒得外焦内嫩的鸡蛋放到口中。 这时,白衣公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他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神色慌张的又去夹其余几道菜,彷佛这样还不够过瘾,他一边吃菜,一边招呼伙计给他盛了一碗白饭过来。 就像被饿了几天几夜的难民一样,他捧着饭碗,就着几道看似简单的小炒,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直到三碗白饭下肚、再也吃不下之后,白衣公子才放下碗筷,优雅又不失狼狈的打了个饱嗝,这才发现店里的众人,正用看怪物一般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对那些充满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直勾勾的瞅着苗雪兰。 起身,他将桌上那张一千两银票捏了起来,递到她面前,并用狂妄到不能再狂妄的语气对她说:“本少爷看上你了,除了这一千两银子之外,你开个价格,马上来本少爷的府上,给少爷我当个煮饭做菜的厨娘吧!” 苗雪兰先是一怔,随后才笑着问道:“如此说来,公子是觉得我刚刚做的这几道小菜味道还算不错喽?” 闻言,男子瞬间利眸一眯,正想问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被她抢先一步。 “既然这样,我可不可以认为,这场赌局,是我们赢了?” 白衣公子没有马上回话,冷冽的视线一直瞅着她不放。 “柳大厨的那只手,应该可以保留下来了吧?”她慢慢推开他递来的银票,一字一句道:“我只希望公子能够信守承诺,愿赌服输。你的银票我不会要,至于厨娘一职,还望公子另谋他人,我不过就是个送菜的小贩,对其他营生毫无兴趣。” 说完,苗雪兰弯下腰,将放在地上的菜筐背到肩上,在白衣公子阴森可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向酒楼的后厨房。 傍晚,当苗雪兰背着已经被贩卖一空的菜筐回到家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奋力的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她脸色一变,急忙将菜筐解下,快步冲上前,将正打算去水缸盛水的弟弟抱了起来。 “小羽,你怎么起来了?我临走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病没有养好之前,不可以随便下地走动。你床边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饭菜和水,肚子饿的话先垫上几口,等我回来再做饭给你吃。偏你不听话,又趁着我不在家,跑到厨房忙东忙西,如果再把你这小身子骨累 病了,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娘和爷爷交代?”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男孩虽然也姓苗,却不是她的亲弟弟。 苗家村,是距凤阳城七百里外的一个小村落,只住了百十户人家,且几乎每家都姓苗。 年仅四岁的苗青羽,是村长的小孙子。 可惜三年前的一场泥石流,将整个苗家村毁于一旦。 苗雪兰和苗青羽是唯二逃过那场劫难之人。 为了活下去,她带着他一路要饭来到了凤阳城。 艰难的生活再加上形影不离的相处,两人的感情甚至比亲姊弟还要深浓。 苗青羽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性格文静又很内向,但大概是因为自幼失去双亲和爷爷,又在那场灾难之中受到了惊吓,身体情况始终不太好,三天两头生病,花去了苗雪兰辛辛苦苦赚来的不少银子,这让小小的他,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极大的罪恶感,也较之同龄孩 子不知成熟懂事多少。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也很害怕有朝一日,这个姊姊会嫌他是个累赘,而弃之不理,所以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处世为人,他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小心翼翼。 “姊,我没事。早上喝了药,睡了大概三个时辰,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别总担心我,我有力气,能干活,可以为你分担很多家务事。”他伸出小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替她抹去颊边的汗珠,“今天外面很热吧,来回家里和长顺街,加起来要走上两个时辰呢,你 瞧,你的脸都被晒黑了。” 苗雪兰被他稚嫩的安慰给逗乐,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忍不住心酸道:“姊不怕累,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算再累,姊姊也心甘情愿。” 正说着,被她抱在怀里的苗青羽又咳了起来,她急忙伸手,轻轻拍着他不断震动的后背。 “小羽,是不是又难受了?”苗雪兰心疼极了,用额头轻轻碰着他的,随即担忧地说:“有些热,看来烧还没退完全。” 将弟弟抱回榻上躺着,顺手拉过被子,把他捂了个严实。 “晚上是不是还没喝药?这都怪我,不该折腾到现在才回来,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做饭,吃完饭把药喝了,若是明天还不见起色,我再带你去城里看大夫。” “不去,城里大夫看病贵,姊姊赚钱辛苦,小羽就算不吃药,病情早晚也会好的。” 当小家伙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苗雪兰的眼底不禁泛出一股泪意。 虽然两人现如今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对她来说,小小的苗青羽,在成长的过程中所遭受的灾难,绝对比她这个成年人要多上许多。 她一直都知道他其实很害怕有一天会被无情的抛弃,所以经常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学煮饭、学种地、学洗衣。 很多时候,天还没亮,他就偷偷起床,跑到菜圃,将她白天要卖的青菜摘好、工工整整的摆到竹筐里。 即使她不只一次对他发誓,就算是砸锅卖铁、无家可归,她也不会弃他而去,可他仍旧用谨小慎微的姿态,来维持这段好不容易得来的姊弟之情。 苗青羽看她表情不太对劲,以为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连忙贴心地说:“我很快就会好的,姊姊不要担心。” 闻声,苗雪兰拉回了飘远的思绪,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珠,温柔地笑道:“嗯,你一定很快就会好的,那姊姊先去帮你准备吃的,等一下才能吃药喔!” 忙了一会儿,姊弟俩吃了饭,苗青羽也喝了药,在亲眼看着小家伙迷迷糊糊的沉入睡眠之后,担忧了一个晚上的苗雪兰,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天发生了不少惊心动魄的事情。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除了弟弟的病情之外,还有客再来酒楼中那名白衣公子。 虽然她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身分和来历,但潜意识里,她已经将那种人与王孙贵族扯上关系。 偏偏这辈子,最让她忌讳的,便是与朝廷有关的那些官宦子弟。 想到这里,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本带着明显折痕的蓝皮书,封皮上只写着四个字:桃花食谱。 这是很多年前父亲苗启文临终前,郑重其事交给她的遗物。 想当年,她爹曾是宫中有名的御厨,如果不是九年前那场变故,也许苗家也不会落得今日狼狈的下场…… 这本食谱,就是导致整个他们家落难的罪魁祸首。 她不知道这本食谱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奥秘,不过每当她翻开食谱的时候,彷佛都能从上头密密麻麻文字的中,得到一种奇怪的启示。 苗家厨艺,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传男不传女…… 自幼便对做菜毫无半点天分的苗雪兰,就是在这本食谱的神奇带领下,莫名其妙的炒出了一道道美味的菜色。 这也是今天在酒楼她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那白衣公子讨公道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当时救人心切,她也不会在情急之时,利用《桃花食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假如这本食谱的出现,真的再次掀起波澜,她不敢保证,下场自己究竟是否能够承担得起。 苗雪兰是个很理智的姑娘,如果没有必要,她并不想惹事上身。 可是几天前,为了斗一时之气,她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那个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的白衣公子一顿难堪,并且还在他提出要她当他府中的厨娘时,十分不客气的拒绝对方的邀请。 她很担心那个男人会在事后找她麻烦,所以最近几天,她都以弟弟生病要留在家里照顾为由,暂时不去客再来给老板送青菜。 然而为了维持生计,她将原本要送去酒楼的青菜,仔细采摘整理之后,直接背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小菜市场贩售。 由于苗雪兰平时做生意的口碑极好,再加上她种植出来的青菜,口感和味道又比旁人卖的好上许多,没过多久,便招来了一批回头客。 正常情况下,两、三个时辰,整整一筐菜就可以销售一空,可是今天天色有些阴霾,来买菜的人比平时少了不少。 看着筐里还有少许青菜没卖出去,她心底犹豫,究竟要提早收摊,还是要把这些菜便宜卖出去。 就在这时,几名年轻男子来到她的菜摊前,晃晃荡荡,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心底虽有些犹疑,脸上却堆起一抹娇美的笑容。 “几位小哥是不是想买菜?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新摘的,您瞧,上面还挂着新鲜的露水呢。最近天热,可以买些黄瓜回去打皮熬汤,还有这青椒和白菜,也全是解暑去热的良品……” 就在她迭声介绍的时候,其中一名男子,扬着下巴,伸手在她摆好的菜摊子上扒拉两下子。 拎起一根鲜嫩翠绿的小黄瓜仔细瞧了眼,带着几分不屑道:“就这种货色的黄瓜,也敢称之为新鲜?” 不屑的冷笑一声,便将小黄瓜丢到她的面前。 “大哥我家里来了贵客,听这附近的街坊邻居介绍,你卖的青菜还算不错,没想到今日一瞧,也不过如此。我说丫头,做生意讲求的可是诚信,可你瞧……”又用力在菜摊子上扒拉一阵。“这青椒个头儿太大、这白菜叶子发枯、这豆角里面生了虫子,这种不干不净 的东西,不怕吃死人吗?” 苗雪兰被对方数落得半天没言语。 仔细一瞧,出现在菜摊子前的几个男人,虽然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裳,可眉宇神态之间,却隐约露出几分恶意滋事的端倪。 另外,她对自己种菜的手艺非常有自信,因为爹爹临终前留给她的那本食谱,很清楚的将种菜时要注意的细节记载下来。 事实证明,在那本《桃花食谱》的帮助下,她种出来的青菜,的确比任何一家菜贩卖的都要新鲜可口。 第三章 她自认做人厚道、待人有礼,做生意时也绝对不会缺斤少两占人便宜。 放眼望去,能被她苗雪兰得罪的人并不多。 那么,眼前这几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之所以会当众用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来挑剔她的种种不是,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他们的行为,那就是—故意找碴。 由于这几个人太过招摇,声音又大,引来周围其他摊贩好奇的目光。 苗雪兰不想惹麻烦,便陪笑道:“既然几位小哥看不上我这菜摊子上的东西,不如再去别处挑挑看,这个市场卖菜的贩子有很多,只要几位诚心,肯定能挑到满意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为首的男人顿时瞪圆了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这是想赶哥几个滚蛋了?” 她被对方凶巴巴的语气吓了一跳,纵使心中有怒,却不敢当面发泄出来。 凤阳本来就是一个贪官恶霸横行的地方,就算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可无权无势之人,想要在这里给自己讨个公道,最终的结果只能以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她再次忍气吞声道:“真是抱歉,如果刚刚我有说错的,还望各位大哥见谅,别和我一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行啊,既然你不想给咱哥几个找不痛快,那就赔钱吧!”说完,男人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厚颜无耻的伸出手,“五十两银子,只要你乖乖奉上,哥几个从今以后自然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苗雪兰傻了眼。五十两银子? 就算变卖全部身家,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怎么?拿不出来?” 她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下去。 没等她答话,就听男人突然喊道:“哥几个,既然这丫头交不出银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 话音一落,几名男子就像是疯了一般,砸的砸、踹的踹,很快的,苗雪兰那个并不大的小菜摊子,就被这群来历不明的人给砸得面目全非。 她站在原地,冷冷看着这群人放刁。 那些人砸烂了所有的青菜,这才当着她的面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旁边做生意的几个小贩全都被这突来的一幕给吓到了。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刚刚那几个人分明就是故意来这找碴的。 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轻声道:“姑娘,你这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谁,刚刚那几个人似乎是冲着你这小菜摊子来的。” 苗雪兰拧着眉头,并未作声。 眼看着自己和弟弟辛苦了一整个早上采摘的新鲜青菜,全都被踩扁踩坏,她既心痛又愤恨,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弯下腰,无可奈何的将几个幸免于难的黄瓜青椒一一捡好,放回筐里。 这时,传来一道略带嘲弄的笑声。 “真是世态炎凉啊,都已经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居然还不敢作声,丫头,看来你这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循着那道极年轻的声音抬起头,她很诧异的看到不远处一顶华丽的轿子里,竟探出一张被上天所眷顾的俊脸,再仔细一瞧,她的心头猛地一颤。 这一瞬问,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接着头皮蓦地一麻,心咚咚直跳。 男人见了她惊愕的表情,满意地微微一笑,用一种高不可攀的语气对她说道:“想要在这个世道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有本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识时务。丫头,瞧你年纪不大,怕是人生阅历还不够火候。这样吧,虽然上次你当着众人的面,令本少爷难堪,但念及你 还算有些本事,之前的提议,只要你肯点头,目前仍旧奏效。” 见她眉头一拧,他又补充道:“只要你肯乖乖来本少爷府上做个煮饭的奴才,从今往后,本少爷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奴才”这两个字,很显然触犯到了苗雪兰的逆鳞。 她喷恨的瞪了他一眼,怒道:“虽然你的提议很吸引人,可是很抱歉,我对给别人当奴才,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就知道,凤阳城中的权贵全都是得罪不起的活阎王。 之前她一直以为,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来找麻烦。 万万没想到,才几天功夫,这个除了脸长得好,没有其他可取之处的男人,居然锲而不舍的找上门来了。 如果她没猜错,刚刚那几个故意滋事捣乱的家伙,肯定就是这个男人指使的。 想到这里,新仇旧恨一齐来。 如果不是碍于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投有能力与这种恶霸对抗,她一定会将手中的菜筐,狠狠砸到他的头上,让这种仗势欺人又有几个臭钱的混蛋知道,她苗雪兰绝对不是好惹的。 可惜,她有狠心,却牙划民胆。 对方人多势众,来头肯定也不小,如果真的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自己吃龄倒霉事小,若连累了弟弟,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所有的悲愤,最后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 她用倔强又不肯服输的目光瞪了轿子里的那人一眼,便背起菜筐,头也不回地离去,选择彻底的无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也不再追上去,只是勾起自信那气的笑,他相信她终会答应的。 啪的一声脆响,精致奢华的珐琅碗被摔落在地。 里面盛放着的山珍海味,也在珐琅碗摔碎的瞬间,喷洒得一片狼藉。 凤阳王府内当差的丫鬟仆从,皆被主子没来由的怒气吓得浑身一抖。 坐在太师椅中的男子,年约二十四、五,面貌俊朗,身穿一袭湛青色的丝质长袍,袍摆和袖口用名贵的金丝线绣着四爪飞龙,厚密的黑色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珠冠当头,浑身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尊贵。 然而此时的他,神色正透露着浓浓的不耐与烦躁,近前伺候的奴才全都屈膝跪地,齐声劝着王爷息怒。 跪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府的首席大厨李德海。 而凤阳王府的王爷白逍寒,之所以会大发雷霆,原因很简单一一 李德海率王府后厨的一众厨子,在费尽心机、使尽浑身解数,按照王爷的吩咐做了十几种口味各异的番茄炒蛋、麻辣豆腐、辣椒炒白薯、醋溜白菜之后,居然没有一道能入得了王爷的口。 虽然平日这位凤阳王在吃食上就有诸多挑剔,但挑剔到今天这种程度,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旁人或许不知道凤阳王是何样人物,不过在府里当差的下人们,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位爷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品性恶劣、性格暴决、脾气刁钻外加喜怒无常,这些都是白逍寒的代名词。 所以这些下人们,眼看着王爷沉下俊脸,并怒不可遏的将桌上的食物全扫到地上时,无不吓得胆颤心惊、瑟瑟发抖。 李德海颤着声音道:“王爷快快息怒,如若这几道菜实在不入王爷的口,奴才马上回后厨,让那些小子们按照王爷的吩咐,给您重新再做一份送过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白逍寒便面带愠色,用力一拍桌子。 “你们这些个没用的蠢蛋,连这么简单的几道家常菜都做得如此丢人现眼,简直就是一群饭桶!”他气到极点,还狠踢了旁边的椅子一脚,指着门外吼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李德海以及几个伺候的婢女奴才,见了这个架式,都不敢继续留在这里讨主子不痛快,急忙爬了起来,低头缩肩,在王爷的怒目瞪视下,灰溜溜的快步离开。 “王爷又何苦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候在一旁的男子,见众人退去,这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来到面前。 “既然王爷己经知道那个丫头姓啥名谁、身居何处,如果您真想将她请进王府做厨娘,只要手段使得够毒够辣,还怕那丫头不乖乖就范吗?”说完,嘴边勾起一个不太正经的笑容,表情带着几丝卑鄙下流之意。 这人姓庞名岳,是凤阳王的贴身仆从,也是凤阳城中以阴狠毒辣闻名的一号人物。 坊间流传,如果凤阳王是天底下吃人不剩骨头的猛虎,那么庞岳就是一只专干下流勾当的豺狼。 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的白逍寒,被对方那副小人嘴脸勾得眼神一转,哼笑道:“你口中所谓的毒辣手段,究竟有多毒、有多辣?” 庞岳露出一抹阴笑,故意压着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姑娘家最重视的,无非就是清白和名声,只要找几个混子去她住的地方滋个事、捣个乱,您还怕那个备受惊吓的丫头,不乖乖屈服在您的脚下吗?” 白逍寒并未作声,只是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良久,庞岳被那抹阴森不测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呼吸不畅。 良久,才听他幽幽笑道:“庞岳,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似乎没想到王爷竟会这么一问,先是怔了一下,才答道:“打从王爷被陛下赐府封王、搬迁至凤阳的那天起,属下就己经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算起来,至今也有七、八年了吧。” “都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了,难道还摸不清本王的脾气秉性吗?”白逍寒目光阴郁的瞪了他一眼。 “本王只想让那姓苗的丫头进府当厨娘,至于她那条小命,本王暂时还真没看在眼里。” 庞岳闻言,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假若真如你所说,找几个混子去她住的地方对她做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觉得,好端端一个妙龄丫头,在受了侮辱之后,还能有活下去的信念吗?一旦她不小心被你给折腾死了,本王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能令本王满意的厨子,来伺候本王这尊贵的胃?” 这下,庞岳总算明白了,急忙做小伏低求饶,“王爷恕罪,这件事的确是属下考虑得不够周到。” 冷哼一声,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怒不可遏的骂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废物。还站在这里碍什么眼?滚!” 被下了驱逐令的庞岳,也不敢再久留于此。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正厅之后,白逍寒才慢慢敛去脸上的暴戾,若有所思的盯着门口,扯出一记意味深长的冷笑,接着叫来几个丫鬟,打扫满地的狼藉。 不多时,管家来报,萧家公子萧祁玉入府求见。 “告诉他,本王没空!” 没等管家转身出门回覆,就见一名身材顺长、面若冠玉的青衣男子,一边打着羽扇,一边迈着优雅华丽的步子,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踏了进来。 来人嘴边嗜笑、眼带桃花,绣着大朵牡丹的青色衣衫穿在他身上,更衬得此人风流潇洒、狂妄不羁。 “几日不见,王爷这架子端得可着实不小。好歹你我也有几年同窗之谊,如今在下主动登门造访,想与王爷聊些知心体己之言,莫非王爷还要将在下赶出府?” 白逍寒皱起眉头轻轻一哼,冲着一脸为难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对方顿时领悟,提着袍摆,转身离开,给客人准备茶水去了。 “哟,这厅里是怎么了?莫非咱们凤阳城有名的恶霸王爷,又因为哪个不懂事的奴才犯了错事,所以大发雷霆,在这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第四章 他这边调侃的功夫,几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己经将厅内整理妥当,并识相的快速退了下去。 “萧祁玉,你今日究竟是所为何来?” 萧祁玉仿佛没听出白逍寒语气中的不耐烦,笑嘻嘻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摇着扇子道:“听说不久之前,咱凤阳城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据说,某权贵家的少爷,突然跑到素有贫民街之称的长顺大街,只为吃一问名为“客再来”酒楼厨子做的饭菜,结果闹了一出 人间悲喜剧。本来,像凤阳城这种被朝廷彻底放弃的三不管地带,偶尔闹出几个不公不平事件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有趣就有趣在……”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朝白逍寒扯出一个暖昧的笑容。 “那权贵家的少爷,从那以后,竟和一个卖菜的姑娘杠上了,还在威逼利诱遭到拒绝的时候,非要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往死路上逼。” “几日不见,堂堂萧家公子怎变得比那些喜欢嚼舌根的长舌妇还要多事?” “谁让这件事这么有趣呢?” 面对这般调侃,白逍寒并不恼怒。 当初之所以会去长顺大街那间见鬼的客再来酒楼用膳,也是听旁人提起,那里的大厨柳东来厨艺超然,吸引了不知多少回头客的光顾。 他对吃向来挑剔异常,本来抱着几分试看看的态度,亲自验证一下坊间传闻是否真实,事实证明,柳东来的厨艺完全可以用烂到极点来形容。 不过,上次长顺大街之行,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一想起那个满脸倔强又拥有一手好厨艺的卖菜丫头,白逍寒的眼底便溢出几分算计的光彩。 “对于本王来说,她,是与众不同的!” 正摇着扇子、一脸看好戏模样的萧祁玉,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好笑地问:“王爷所指的与众不同,究竟是指她的人,还是……” “尽管她当时只做了四道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但是本王却从她的菜中,吃出了味道。” 不由得一怔,顿下摇扇子的动作,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确定?” “千真万确!” “这怎么可能?从你失去味觉的那天起直到现在,己经整整十七年了……” 这些年来,不管白逍寒吃什么、喝什么,除了基本的酸甜苦辣之外,根本就品不出任何一种食物的真正味道。 “所以那个卖菜的丫头,本王对她是誓在必得!”这一刻,白逍寒的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又霸道的光芒。 萧祁玉轻咳一声,又继续摇着扇子,恢复了不正经的笑容,调侃道:“王爷,只要你肯将之前我向你讨要过的千年灵芝送给我,待我仔细研究,炼出奇药之后,说不定就能将你那食不知味的毛病给治好呢。” “你的话,本王还能信吗?” “一次失败,不等于终生失败。你我相识多年,应该深知我们萧家祖上世代为医,而且我又热衷于研究各种疑难杂症……” “萧祁玉,向本王索要那株千年灵芝,才是你今天主动登门的最终目的吧?” 微微一笑,他厚颜无耻道:“王爷何必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呢,你我好歹同窗这么多年……” 这时,府上的管家将泡好的参茶奉了上来。 没等茶盘落桌,就听白逍寒不客气地说:“本王累了,送客。” “他就是咱们凤阳城赫赫有名的刁蛮王爷白逍寒?”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苗雪兰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三番两次找她麻烦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只闻恶名、却不见本尊的超级恶霸凤阳王。 关于这号人物,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如雷贯耳。 白逍寒乃当今永顺帝和己故孝月皇后的嫡出长皇子,在十几年前,便被册封为王,搬迁至封地凤阳,并在日积月累的恶行之下,成了这里的一个活阎王。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凤阳王究竟是怎么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但坊间关于那恶人的种种传言,却清楚的告诉她,这号人物,绝对不是她一个市井小民能够招惹得起的。 想到这里,苗雪兰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后怕。 早知这样,当初那起剁手事件,她就不会为了所谓的正义与仁慈,当众逞口舌之快,给那刁蛮跋雇的凤阳王找不痛快了。 现在倒好,没头没脑惹了一身腥,自己倒霉不说,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到弟弟。 “苗姑娘,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在那些王公贵族的眼里,咱们这样的小菜贩子怕是连蛾蚁都不如,就算之前你不小心得罪了那位爷,只要平日里别再有事没事犯到那人的忌讳,相信再过些时日,这事也算过去了。” 给苗雪兰吃宽心丸的,正是她菜摊子边上一个卖豆腐的大娘。 这位大娘己经有点年纪了,可对凤阳城里的大小事件,却是了若指掌。 上次凤阳王带人来砸她的小菜摊子时,豆腐大娘便己经将那轿子里坐着的锦衣公子认了出来。 所以当她背着菜筐再次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菜市场时,豆腐大娘很主动的凑过来打探,顺便把找她麻烦的罪魁祸首就是凤阳王的事情也如实交代了出来。 苗雪兰对此是又惊又怕。 她不想和朝廷有关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如果那位王爷执意对她纠缠不清,难保有朝一日,那些被她极力掩饰的东西,会公诸于世。 这样的结果,让她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不理会豆腐大娘想要继续探询的眼神,苗雪兰忙不迭将己经摆好的青菜收进筐子里。 豆腐大娘不禁好奇,“现在还不到晌午,你这么早就要收摊回家啦?” “我弟弟最近身体不太好,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咳个不停,我怕他一个人在家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这几天我就不来这里卖菜了。” 也免得给那个恶霸王爷继续欺负她、折辱她的机会。 “哟,没想到苗姑娘不但种的菜新鲜可口,就连对弟弟也是体贴入微,将来哪家男儿若是能娶你为妻,可真是有福气啊!” 苗雪兰尴尬一笑,并不想和豆腐大娘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就算她的年纪己经到了,但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任何嫁作他人妇的想法。 豆腐大娘似乎没看出她眼中的排斥,仍亲切的笑道:“提起嫁人成家,苗姑娘今年也有十九了吧?许多姑娘家像你这把年纪,都己经当娘了呢。说起来,不久前刘老头儿还拜托赵媒婆,给他家三儿子相个姑娘,我瞧着苗姑娘你……” 收拾完毕的苗雪兰,回头投给豆腐大娘一记抱歉的笑容,说道:“大娘,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对我的种种关照,等弟弟的身体恢复好了,我再来和大娘叙话聊天。”礼貌的说完,不再理会豆腐大娘的碎碎念,她背起菜筐,疾步离开。 刚踏进家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苗雪兰被那仿佛要把心脏咳出来的声音吓得大惊失色,“小羽、小羽……” 冲进房间,就看到苗青羽咳得脸色通红,然而令她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从他嘴角溢出来的那道刺目的鲜血。 小羽咳血了? 当这个念头瞬间闯进脑海的时候,她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太阳穴一阵刺疼。 “姊,你回来了?” 苗青羽捂着胸口,似乎很担心她看到自己此时这副狼狈的模样,急忙用手背抹掉唇边的血渍,努力逼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姊姊面前露出半点脆弱。 “你咳血的状况己经有多久了?” “没有。” “都己经这么严重了,你还要同姊姊撒谎?” 被她犀利的眼神一瞪,他缩了缩肩膀,捂着嘴,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小声道:“我……我真的没事。” 话才刚说完,又开始翻天覆地的咳了起来。 纵使苗雪兰再怎么冷静淡定,也被弟弟一副就要咳死的模样吓得哭了出来。 她连忙趴跪下来,从床底下翻出父亲过世前留给她的一只玉镯子,又把家里所有的铜钱全都装到了钱袋子里。 苗青羽见状,惊道:“你要做什么?”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必须马上进城,让大夫仔细看看你的病情。” “我不去。” “小羽,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我没有闹别扭,咳咳,为了给我治病,家里己经没什么钱了……” “姊姊还有这只玉镯子……” “那镯子是苗叔叔过世前,留给你当嫁妆的。” “等你病好了,我再赚钱把它赎回来。” “姊……” “不要再罗唆了!” 苗雪兰一把将弟弟抱了起来,不顾小家伙的奋力反抗,抱着他便直接跑出了家门。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凤阳城里,步行最少也要一个时辰。 为了避免途中弟弟的病情加重,她花钱雇了一辆牛车,求街坊邻居将两人送进城。 同仁堂是凤阳城有名的医馆,不但药材齐全,就连坐堂大夫的医术也是极有名气的。 虽说坐诊费比其他医铺高了一些,但只要能将弟弟的病治好,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苗雪兰也心甘情愿。 当大夫给不断咳嗽的苗青羽把完脉象之后,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大夫,我弟弟的病,究竟有没有法子医好?”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苗青羽一眼,持着胡子道:“这个病,可有些不太好治啊。他经常发烧,又不断的咳嗽,这是肺热的症状。虽然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儿常见的病情,可他咳得这么厉害,甚至咳血……情况己经非常严重了。” 老大夫每说一句,苗雪兰的心便紧揪一分。 她死死搂着被护在怀中的弟弟,颤着声问:“那我弟弟他,还有救吗?” “现在断言有救无救,还有些言之过早。这样吧,我先给令弟开几帖方子,你回去给他熬了喝,先喝一个疗程,如果见效,就要继续喝,如果不见效,还请姑娘带着令弟再去其他医馆给旁人瞧瞧。毕竟,老夫的能力也很有限,若真耽误了令弟的病情,那就不好了。” 苗雪兰茫然的点点头,“好,那就麻烦大夫了。” 老大夫写好方子之后,便递给药房的伙计去抓药。 虽说只是一个疗程,可全部结算下来,居然要整整七两银子。 这笔数目对苗雪兰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而老大夫似乎看出她眼底的难处,解释道:“这帖药有几味都是稀珍的药材,虽然价位高了一些,可效果却十分显着,如果姑娘觉得这几味药消费不起,抓些便宜回去尝试,也未尝不可。” 这时,苗青羽仰起小脸,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小声地说:“姊,我们回家,不看病了。” 看着弟弟那张稚嫩的小脸蛋上染满了对生活的担忧,苗雪兰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她用力摇摇头,笑道:“有病自然要看的,你怎么尽说些丧气话,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接着,又对老大夫说:“没关系,只要效果显着,就算贵些,我也承担得起。” 说完,便从衣襟内将那典当了玉镯子换得的碎银掏了出来,心想虽然镯子不值什么好价钱,却足能解了目前的燃眉之急。 第五章 接下来几天,苗雪兰一边要留在家中照顾弟弟,一边还要拼命外出赚钱。 虽然同仁堂的老大夫开出的那帖方子效果并不太明显,但至少在喝了几天扬药之后,弟弟的情况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吐血的情况。 她心底想着,一个疗程怕是无法立时见效,但如果再持续看诊,首先要准备一笔巨额的药钱才行。 东港码头,是凤阳城的主要港口之一。 因为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苗雪兰便来到这儿,找了一份苦力的差事。 在码头这地方当差,饷钱都是当日结算,就算辛苦了些,可只要能拿到现钱,尽快医好弟弟的病,她是不怕吃这份苦的。 为了避免旁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她特意找了一套男装换上。 这样一来,在那些工人的眼中,她只不过就是个身材略显矮小瘦弱的小伙子,即使这样,她还是经常被人取笑长得像个娘们。 苗雪兰心底苦笑,很想对那些大男人说,她的确就是个姑娘。 可一旦性别真的暴露了,又怕自己一个姑娘家会在这些男人中吃大亏,毕竟世道险恶,凤阳城又是有名的龙蛇混杂之地,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身上扛着两只大袋子的苗雪兰顶着炎热的烈日,穿着厚实的男装,缓慢的向船只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太阳太毒了,她始终觉得气息不稳、脚步沉重,每走几步,便感到一阵晕眩袭上。 她狠狠咬着牙齿,拼命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昏倒。 她倒下了,弟弟也会跟着自己一齐倒下。 那样的局面,绝对不是她所乐见的。 可是心底再怎么坚强,还是敌不过身体的虚弱。 这阵子每天早出晚归,又要费尽心力照顾生病的弟弟,吃不好、睡不好,疲劳过度的苗雪兰,就在失神的瞬问,整个人被两只大袋子压倒在地。 没多久,她感觉身上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消失了,耳边也传来人群的低叫声,她想要试着起身,可是眼前一片黑,且过度疲劳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完全使不上力。 突地,出现有力的双臂,在恍惚之中将她拦腰扶了起来。 她懵懂的半睁开眼,迷乱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那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穿透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当那双充满力量的手臂撑着她腰间之际,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大海淹没的溺水者,无助又渴望着突然出现的浮木。 那人在打量了她良久之后,才面带讽意的开口道:“一个姑娘家,居然来这种地方做苦工,你的倔强还真是令人无奈。” 围观的众人闻言,不禁窃窃私语,有的带着同情,有的却带着调笑。 然而这些杂音都被苗雪兰摒除在外,因为她原本即将丧失的理智,因为这句话瞬间回笼。 她连忙使力睁大了眼睛,在看清楚对方的相貌时,脸色猛地一白,忙不迭挣脱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因为动作太大,晕眩感立刻涌上,脚步一踉跄,又一屁股摔跌在地。 这一次,白逍寒并投有再上前扶她,只是居高临下的晚着她倔强又不肯服输的面孔,冷笑一声,“这么固执的坚持着所谓的原则,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否认在来这里之前,他己经将她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姑娘家,居然会跑到码头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地方给人做苦力。 见她不肯答话,他也不恼怒,优雅的展开扇子,一边摇一边道:“听说你弟弟病了,为了给他治病,你需要一笔相当可观的医药费。” “你怎么知道?” 白逍寒冷然一笑,“这凤阳城里,只要本王想,没有不知道的。” 口气虽然狂妄,却没有夸大其词。 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他又续道:“苗姑娘,不如咱们来谈个条件。只要你肯来本王府上当厨娘,你弟弟的病,本王自然会替你想办法,毕竟……” 他顿了顿,唇边带出几分威胁的笑容。 “这整个凤阳城,全都在本王一人的掌控之下。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个世上,本王让你生,你便有幸生;本王让你死,你便必须死。如今本王三番两次找到你的头上,无非是看中了你做菜的手艺,趁着你还有一些本钱来与本王谈条件,就尽管善加利用切莫放弃,一旦 当你连可利用的本钱都失去的时候,那么你的下场,可就有些不如人意了。” 这番话说得苗雪兰为之气结。 如果是往常,她定然会反唇相稽,绝对不会让这个恶霸王爷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侮辱自己,可是此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同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对抗。 他说的对,目前她对他仍有利用价值,一旦当利用价值都失去的时候,像他这样的身分,捏死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见她面露犹豫,白逍寒也不急着逼她表态,只是笑道:“本王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本王可以得到令人满思的答覆。凤阳王府在哪,随便打听都可以轻易得知,不要用找不到这种藉口来敷衍本王。” 一口气说完,不理会她有没有听进去,他带着据傲自信的笑容,转身离去。 苗雪兰又气又怒的瞪着白逍寒的背影,想要发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或是向谁发。 他今日的话虽然令她倍感抗拒,可弟弟的病情又实在是她眼前最不想面对的一件天大难题。 同仁堂老大夫开的方子,虽不至于令小羽病情加重,但若要说有多好的效呆,她倒也看不出来。 如果凤阳王真的肯出手救她弟弟,就算……她真的去给那人当奴才,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唯一令她感到忧心的,就是她并不想与朝廷中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一旦拒绝,说不定就错失了救治弟弟的最佳良机。 左右为难再加上百般无奈的情绪,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她知道,这一次无论再怎么抗拒,她势必得做出一个选择来…… 隔天上午,她带着脸色苍白的苗青羽,来到了凤阳王府。 当两人被管家带进王府正厅的时候,就见身穿锦袍的白逍寒,正悠然自得的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凉茶。 他好像十分笃定她今天肯定会出现,就连笑容,都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有求于人的苗雪兰,带着弟弟给凤阳王行了大礼,低姿态的道明自己的来意。 “王爷昨天说的那番话,我己经仔细考虑过了。”她将弟弟拉到面前,“如果王爷真的能将我弟弟的病治好,我愿意留在王府,给王爷做一个煮饭的奴才。” 话音方落,白逍寒的脸上立刻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容。 他并没有答话,而是招来管家,小声吩咐了一阵。 待管家离去没多久,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这么急着差人把我给喊过来,莫非王爷终于想通,决定将那株千年灵芝送给我当药材了?” 踏进房门的,正是白逍寒的死党萧祁玉。 他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苗雪兰,以及被她紧紧搂在膝边的小男孩。 “这孩子病了,如果你能治好他,本王府上的那株千年灵芝,就归你所有。” 萧祁玉先是一怔,随即仔细打量着脸色苍白的小男孩。 直到那一大一小被他探究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微避过身去,他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成交!” “人到了我手里,你就尽管放心,甭问怎么治,我保管他死不了。” 苗雪兰被这白面公子的豪言壮语给吓了一跳,连忙将苗青羽搂进怀里,就怕误把他给推入火坑。 虽然凤阳王己经和她达成协议,只要她肯入府当煮饭婆,他就会找人医治她弟弟。 可在她的印象里,但凡给人诊脉看病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眼前这个生得潇洒倜傥,又露出满脸不正经笑容的俊俏公子,横看竖看,反而比较像是那种经常出没在花街柳巷的风流公子。 他真的能给她弟弟看病? 他真的不会把她弟弟治死? “我说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根本就不相信本公子能把你弟弟的病给治好?” 被人一语猜中心事,苗雪兰并没露出尴尬的神色,事关弟弟的性命安危,她才不管这位公子究竟姓啥名谁、有着怎样高贵的身分。 “我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最近大概是天气潮湿,夜里生寒,所以这阵子他的情况始终不稳定。之前也看了几个大夫,抓了药,每天按顿喝,却始终不见任何好转,如果……”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到久未吭声的凤阳王脸上,“如果王爷仅仅是为了让我留在王府给你做 饭,而随便找个半吊子的大夫来医治我弟弟的话,那么这场交易,我想咱们也投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她很生气,至少在她看来,凤阳王如果真的想把她留在府里,就该找来医术高明的大夫才算认真。 这算啥?找个白面公子冒充大夫,她弟弟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祁玉被这个子娇小、长相清纯,又透着一股子倔强的丫头,气得难得失了风度,极度不悦地回道:“丫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个半吊子大夫了?” 他们萧家从祖上到现在,全都是医术高明且被人称之为再世华佗的神医,就连府里五、六岁大的娃娃,张口也能叫出百来样草药的名字。 尤其是他萧祁玉,是萧家嫡长子,更是从小就泡在药房中长大的,长辈们恨不能将萧家的祖传医术全都传授给他。 怎晓得他这向来众星拱月的萧大少,居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当成庸医来看待。 第一次看到他吃瘪的白逍寒,强忍即将出口的恶劣笑意,故意绷着脸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白逍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老神在在的笑了笑,“祁玉啊,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一个姑娘家看扁,就别再叽叽喳喳的,赶紧给苗姑娘的弟弟把病瞧了吧。” “他的病根本就不用瞧!”一对桃花眼不客气的扫了苗青羽一眼,“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恶疾,病根都在五脏六腑里存着呢。喝药、哼!就他这样的,再喝五缸药,不出两年,也会被阎王爷直接收走。” 苗雪兰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白逍寒用力咳了声,轻瞪萧祁玉一眼,“这么说来,这孩子你是治不活了?” “哼!旁人自然是没本事治这个病的,不过本少爷嘛……” 他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开,用力榻了两下,很明显还在为苗雪兰刚刚说过的“半吊子”三个字耿耿于怀。 苗雪兰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名白面公子,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因为她带着弟弟瞧了好多个大夫,只有他一语道出弟弟的病因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隐疾。 她突然放开了苗青羽,双膝一软,倏地跪倒在萧祁玉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但把正生着闷气的他吓了一跳,就连白逍寒也被搞得莫名其妙。 第六章 “这位公子,如果刚刚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个投见识的丫头一般计较。我弟弟他……年纪还小,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如果公子可以救他一命,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哪怕直接取了我这条性命,我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萧祁玉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心想自己刚刚还因为人家一句话而故意摆了脸色,实在有失君子所为。眼前这位姑娘救弟心切,不信任他这么年轻却身怀高超医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快速反省过后,他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脸色放缓了几分,语气温和地说:“你放心,既然我得了旁人的好处,自然会竭尽全力救你弟弟。”说着,还瞟了白逍寒一眼。 他己经凯翩凤阳王府的那株千年灵芝好长一段时问了,如今小气的凤阳王终于肯用这种方式来成全他的愿望,他自然乐得接下这个顺水人情。 “虽然你弟弟的病的确有些难治,但只要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半年之后,我保证他绝对比正常孩子还要健康。” 这倒不是萧祁玉故意说大话,因为萧家的医术向来诡异,据传很多年前,萧家祖上的某位老神医,还能将己经入棺的死人给医活。 虽然传闻不可信,但这也在在显示,萧家的医术,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神奇。 而且他平日对小孩没什么好感,可是看着一直安静挨在姊姊身边的小男孩,很是乖巧可爱,没来由的,竟对这孩儿产生了几分兴味。 事不宜迟,既然己经答应了至交老友要将人给抬好,他便要小男孩坐到椅上,立刻为他诊脉,并开了一帖药方子,让王府的下人去抓药。 苗雪兰拿了药之后,便带着苗青羽回家,每日按照萧祁玉的指示让弟弟服用,三天之后,令她大为惊叹的是,弟弟的情况终于有了极为明显的好转。 而她也履行和凤阳王之间的诺言,在他的命令下,正式和弟弟搬进凤阳王府,开始了她王府厨娘的生涯。 说起白逍寒,她实在对这个男人提不起半分好感。 在她看来,他除了身材高大、五官俊朗之外,牙量有任何可取之处。 高傲、自负、刁蛮、跋雇、不讲理,所有缺点几乎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最可限的就是,在他的眼中,别人的尊严和想法都是狗屎。 “既然你己经答应入府给本王当个煮饭的奴才,从今天起,所有的规矩就必须都按照本王的喜好来执行。” 当苗雪兰在卖身契上签下名字之后,白逍寒很是满意的将契约仔细摺好,就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唇边的笑容也带着一点点的奸诈和算计。 他那副神态令她心底生寒,不禁猜测,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之中,掉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之中? “怎么?你该不是现在就害怕了吧?” “只要王爷不乱杀无辜、草营人命,我便没什么可怕的。” 那副倔强又不肯服输的模样,令白逍寒莞尔一笑。 虽然难调教了一些,却不失有趣。 当然,最让他无法割舍的,是她做出来的饭菜,对他来说,是这天下难以品尝到的美味。 “只要你有本事将本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除了做饭炒菜,我可从来都没答应过王爷还要去做别的……” “伺候得舒舒服服”这几个字,令苗雪兰犹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瞬问提高了警觉。 白逍寒先是一怔,随后才露出不正经的笑容,“本王只是让你将本王的胃伺候得舒舒服服,你以为是什么?” 苗雪兰的脸红白交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个坏蛋王爷给调戏了。 她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本想发火,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被他用手段拐进王府来当差的小奴才而己,便又认命的放低姿态。 “王爷放心,既然我和您签了字、画了押,自然会尽所能的令王爷满意。” 虽然她心底不恃见这个恶贯满盈的凤阳王,但想到他能为了医治弟弟让出价值连城的千年灵芝,所有的不满也因为这份小小的感动,而化为乌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做为王府的新厨娘,苗雪兰成了整个厨房里备受欢迎的新鲜人物,原因很简单。 凤阳王脾气古怪、性格习蛮,尤其挑嘴得十分厉害。 这样的性子,真是坑苦了他们这些厨师们,每天变着花样做出各种山珍海味,偏不能满足王爷的喜好。 没想到苗雪兰初来乍到,随便做几道家常小炒,便可以令王爷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没多久,厨房里的那些下人,全都将她视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因为打从她进王府当差后,他们己经接连数日都没遭到王爷的斥骂和责罚了。 苗雪兰对此深感无语,她没办法向众人坦白,之所以会做出人间美味,靠的并非自己的本事,而是爹临终前留给她的那本神奇食谱。 也许冥冥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爹在天给予她的庇护和保佑,才让她在万难之时,每每逢凶化吉,遇到贵人。 当然,她所指的贵人,绝对不是白逍寒,而是那个可以让弟弟的病好起来的年轻公子萧祁玉。 如果说苗雪兰之前还对萧祁玉的行医本事有所怀疑,那么当她看到弟弟日渐好转之后,也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虽然苗青羽的身体仍旧屡弱,可吐血和咳嗽的情况己经明显控制住了。 这样惊人的效果令她心花怒放,趁着午膳时间还没到,她来到弟弟的房里嘘寒问暖,得知他很想吃老街坊邻居喜来叔亲手做的桂花糕时,她忙不迭地应允。 “姊,如果不是我身体不好,你也不必为了给我治病留在王府为奴为婶,虽然给我看病的萧少爷为人还算不错,可是我听说……”他满怀歉疚的看着瘦了整整一大圈的姊姊,伸出小手,拉着她的手。 “我听说凤阳王爷是个厉害又霸道的人,万一姊姊哪件事做得不如王爷心意,挨骂事小,万一挨了打……” “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要听旁人乱说,凤阳王虽比不上萧公子亲切豁达,却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好主子。”为了安抚弟弟不安的情绪,让他能够乖乖待在王府给萧少爷看病,苗雪兰选择撒谎。 姊弟俩又再叙了一会儿话,没多久,喝了药的苗青羽便闺上眼皮,沉沉睡去。 苗雪兰揉了揉他额前柔软的头发,心底不禁泛起一层酸意。 想到这可怜的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备受病痛煎熬,她不禁一阵难过,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这傻孩子知道,她是真的把他当亲生弟弟来看待。 喝了药的苗青羽,通常都会睡上三、四个时辰。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午膳时间。 虽然每天早午晚三顿膳食都由她亲自负责,可今天难得弟弟开口说想吃喜来叔做的桂花糕。 喜来叔是以前的老邻居,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弟弟睡醒之前,想要把桂花糕买到他枕边,来回至少要浪费两个时辰。 犹豫了整整半住香的时间,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 她来到厨房,向李德海请了半天假,并且很委婉的交代自己的去意。 年过半百的李德海,因为老家的儿子己经给他生了一个招人疼爱的小孙子,所以当苗雪兰提及病重的弟弟想吃桂花糕时,立刻准了她的假。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要求她将今日午膳所用的材料以及烹调的方式,说个仔细,这样他们这些厨子也好按照她做饭炒菜的方式,来伺候主子那张刁钻的嘴。 苗雪兰离开王府的时侯,李德海还偷偷塞给她一些银钱,让她雇一辆马车,尽可能快去快回。 毕竟凤阳王的脾气是公认的刁钻刻薄又蛮不讲理,万一哪样做不好,真犯到王爷的忌讳,别说他,就是整个王府的奴才,也得跟着倒霉遭殃。 对此苗雪兰深感无语,她就不相信,堂堂王爷,能因为一顿饭吃不痛快而迁怒整个王府的下人。 虽然心底感到不满,但为了不给大家惹麻烦,她还是在出门后,找了辆驴车,紧赶慢赶的回到了从前住的地方。 令她险限的是,喜来叔近日生病,居然好几天都没去菜市场摆摊子了。 她这可急坏了。如果现在打道回府,自己岂不是白白折腾了这一趟? 再说,难得弟弟从小到大没向她提过什么要求,好不容易说他想吃桂花糕,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想满足他这一个小小的愿望。 就这样,苗雪兰在打定主意之后,直接来到喜来叔的家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顿时令喜来叔心泛同情。 幸好他家里还存着几袋子没卖出去的备货,当下啥也投说,直接提了一大包桂花糕,钱也投要,就塞到了她的手里。 两人客套了一番,当苗雪兰急三火四的赶回凤阳王府的时候,只觉得整个王府的气氛都陷入了一股低迷之中。 老管家正急得在院子里直转圈,一看到苗雪兰出现,急忙上前道:“哎哟我的苗姑娘,你可总算回来了。” “管家,怎么啦?” 管家一脸焦急,指着主宅的方向小声说:“王爷正在房里发脾气呢,他说了,等你回府之后,要马上过去见他。” 闻言,苗雪兰立即慎出了几分不对劲。 她自认最近投做什么错事,而且每天做给那刁蛮王爷的三餐,对方吃过之后也都十分满意。 那么,王爷这顿脾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 她不敢再多想,只能在管家的连声催促下,急忙往主宅的方向赶了过去。 还没等踏进房门,就看到主宅的院子里,竟跪了一地下人,不只在王爷近前伺候的奴仆,后厨的一干人等也列于其中。 她心下一惊,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向房里走去,刚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杯子、碗盘被摔得面目全非。 庞岳正候在白逍寒身边,小心翼翼的劝着什么。 当两人听到脚步声,首先发怒的就是那个负着双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白逍寒。 他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说:“行啊苗雪兰,你才进府没多久,怎么,就敢阳奉阴违,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和本王耍心眼了?!”他指了指地上被摔得乱七八糟的盘子和碗,怒道:“当初本王答应给你弟弟看病,换来的就是你的欺骗和谎言?” 苗雪兰被骂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欺骗王爷什么了?” “今天的午膳,究竟是谁做的?” 她顿时脸色一白,心头泛起一阵心虚,可转念又想,就算今天的午膳不是她亲手所做,他堂堂一个王爷千岁,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王爷,很抱歉,今天中午我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出门去办,午膳虽然是李大厨经的手,可临行之前,我己经将炒菜的步骤和方法如实教给李大厨他们了。就算味道不可能完全一样,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白逍寒一记凌厉的瞪视。 第七章 “就因为你有私人的事情要去办,本王就要去吃一顿猪食?” 猪食? 苗雪兰被这个形容气得顿时没了言语。 她试着同他讲道理,可他偏偏和她讲歪理?! 一来二去,她也上了几分脾气,忍不住道:“王爷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就算我当初答应入府当个煮饭的下人,可该有的人权,王爷难道也要一并剥夺?” “人权?”他厉声质问,“你和本王签下卖身契的那天起,你就是本王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奴才。一个奴才,凭什么和本王讲人权?” 一连串的谩骂和指责,差点没将苗雪兰给活活气死。 她见过不可理喻的野蛮人,却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讲理的野蛮人。 “因为王爷的不快活,咱们这些下人就要遭受如此残忍的责罚吗?” “既然是下人,就该听从主子的每一个命令。既然犯到了主子的忌讳,就该承受应有的责罚。” “可是现在犯下错事的是我,如果王爷还是个讲求是非对错之人,还望王爷将院子里罚跪的那些人全都放了,要罚,我苗雪兰自然不会逃避。”说着,她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 白逍寒似乎被她倔强的样子吓了一跳,眯起眼,他冷冷看着这个明明跪在自己面前,却又不肯表现出半点屈服之意的女人。 在她那不服输的瞪视之下,他轻哼一声,甩开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主宅大厅。 至于那些在院子里罚跪的奴才,也全都敢怒不敢言的承受着他的怒气。 有几个身体素质不好的,早因为午后的炎炎烈日,被晒晕了过去,白逍寒也没因此心软个几分,任凭他们昏倒在地。 苗雪兰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她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一顿午膳,这偌大的王府,就搞出这么一摊子乱事出来。 时至傍晚,来王府转转、顺道替苗青羽看诊的萧祁玉,被这样的场面吓一跳,连忙询问事情经过,便立刻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白逍寒的寝房,想要劝说一番。 “我说王爷,多大点事儿,您有必要为了一顿午膳没吃好,就当着下人的面发那么大的脾气吗?” 白逍寒没搭理他。他之所以生气,倒不是因为没吃到由苗雪兰亲手煮的午膳,他气的是,王府里所有的奴才,居然敢朕起手来欺骗他。 也不知道苗雪兰这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平日随便炒一道菜,便可以令他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可是今天中午的那顿膳食,却让他吃得食不知味,本以为是她的手艺夹然退步了,直到从李德海口中得知,今天的午膳根本就不是她亲手所做时,火气才彻底被勾了出来。 这时,苗青羽小小的身影,畏畏缩缩的从外面闪了进来。 没等萧祁玉说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白逍寒,砰砰砰,磕了响亮的三记响头。 不但萧祁玉被小家伙的行为给搞糊涂了,就连白逍寒也一脸迷惑。 只见小家伙苦着小脸,向前膝行了几步,奶声奶气道:“王爷,求您别罚我姊姊,今天晌午她之所以没给王爷做饭,都是因为我这个小拖油瓶不懂事,想吃喜来叔做的桂花糕。姊姊怕我会失望,这才为了哄我开心,惹了王爷满肚子不快。” 当苗青羽醒来,没有看到姊姊,连忙询问王府的下人,这才得知姊姊正在前厅罚跪,吓得忙不迭前去探望。 情急之下,为了帮姊姊开脱,这才壮着胆子跑到王爷房里,跪求王爷能够法外开恩,千万别罚他姊姊。 眼看苗青羽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坐在一边看热闹的萧祁玉故意说道:“哎哟,这可真是不得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家伙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这下,他大概又要因为他姊姊的事情着急上火,大病一场了。” 说着,还似笑非笑的打开扇子摇了两下。 “王爷啊,您可要想清楚,一旦这小娃病情加重,说不定他那个能满足你胃口的姊姊一个不高兴……” “萧祁玉,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他也不恼怒,笑着回道:“王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我只不过是善意提个醒罢了。” 白逍寒冷哼一声,瞅着那个跪在面前的苗青羽,挥了挥手,“你起来,去告诉你姊姊,本王不罚她了。” 那张布满泪珠的小脸顿时一亮,又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娇声娇气道:“小羽在这里,替姊姊谢过王爷了。” 这孩子懂事的模样,倒令白逍寒心里一阵发堵。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虽说吐血的情况暂时得到了缓解,可若想治愈打娘胎带出来的隐疾,不花上个两、三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且这个时间,还只是保守估算而己。”来到苗家姊弟俩的房里,萧祁玉替苗青羽把过脉之后,如此说道。 就算他专治疑难杂症,但也不是天上的神仙,能让病人说恢复就恢复。 苗青羽的病情本不算多严重,但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大夫给他好好医治,拖得久了,情况自然加重许多。 苗雪兰顿时陷入纠结之中。 如果弟弟的病真的要花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治愈,她岂不是要给喜怒无常的凤阳王,再当两、三年的煮饭婆、 只要一想到那个完全不讲理的男人,她浑身上下就不舒服到了极点。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抗拒,萧祁玉笑着调侃道:“王爷今儿个因为一顿午膳而大发雷霆,在你看来,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 她心底不痛快,嘴上却否认,“既然王爷是王府里说一不二的主子,他的每一道命令,当奴才的都该视为圣旨乖乖听令服从,至于是否公平公正,又怎么可能轮到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去评判是非?”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时你所看到的,不过就是一个表面印象而己。” 苗雪兰冷笑道:“光是这样,就己经令人倍感心惊了。” 吃个苦、受个累,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她只是生气,气那个不讲理的凤阳王,就因为一顿午饭没吃痛快,便大发雷霆的折腾其他人陪着他一起不痛快。 “苗姑娘有没有想过,王爷为啥对你做的饭菜情有独钟?” 苗雪兰眉头一皱,心想说,她做的饭菜,完全是出自那本食谱的提示,味道自然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可转念又想,一旦把食谱的事情交代出来,又难免会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是非。 这么一寻思,便止了口,装傻的摇摇头,“王爷的心思,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又怎么可能会猜得出来?” “呵,料你也猜不到。”萧祁玉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随后才一本正经的透露,“有件事,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其实早在王爷八岁那年,便己经失去了味觉,再也没尝出这世间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失去了味觉?”苗雪兰不可置信地惊问。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甚少,所以日子久了,在外人眼中,王爷便是一个脾气古怪,又在吃食上极为挑剔的恶主子。不瞒苗姑娘说,这十多年来,不管是怎样的珍馐美味,吃到他的口中都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 “你可能无法理解,一个人长年吃不出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有句古语说的好,民以食为天,既然对寻常人来说,吃,是人间的首要大事,那么你应该可以稍微想像一下,一个人长达十几年的食不知味,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摧残和折磨呢?” 她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望着萧祁玉。 “你知道填鸭吗?” 她茫然的点点头,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幅不是很美好的画面。 “当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被人用填鸭的方式强行灌下他根本接受不了的食量时,后果通常都是很可怕的。” 苗雪兰大惊失色,“你是说,王爷小时候曾被人用那种残忍方式对待过?” 萧祁玉但笑不语。 “可他是堂堂王爷千岁,又是当今皇上和己故孝月皇后的嫡亲长子,这等高贵的身分,怎么会……” “自古以来,皇家便是是非重地,唯有看清其本质,才会发现,它到底有多么丑陋不堪。” 这席话,令苗雪兰的心头蒙上了一层焦虑。 她当然知道皇室朝廷的可怕,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拥有光鲜外表的男人,竟也深受其中之苦。 自八岁以后便食不知味,这样的折磨与苦楚,的确不是她一个寻常女子能够体会的。 事实证明,萧祁玉的那番劝慰,成功令她的心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她再度面对白逍寒的时候,竟少了往日的厌恶和排斥。 在王府当差多日,虽然时常听下人们私下议论王爷的坏脾气,但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找麻烦。 如此想来,昨天中午她擅作主张离开王府,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 为了赎清心底的罪过,最近几天的膳食,她做得十分用心,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心想定要让白逍寒极为满意才行。 幸好这位凤阳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收敛了自己的任性,还是她的饭菜做得真的令他感到满意,接下来的几天,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居然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露出轻浅的微笑。 “这几道菜都叫什么名字?” 正忙着布菜的苗雪兰,面对他的询问,忙不迭回道:“说起这几道菜的名字,因为在做的时候用了几分心思,所以菜名也颇有些趣味。” “有多趣味、说来听听!”他立刻被勾起了兴趣,很自然的笑问。 白逍寒本就生得五官出众、俊美风流,再加上他出身皇族,与生俱来一股据傲高贵之姿,就算不必刻意装扮,也绝对是少有的绝妙人物。 苗雪兰被他脸上灿烂的笑容这么一晃,心头竟泛起几分涟漪和不安。 急忙敛去那片刻的不安,她腼腆的对他笑了笑,“这几只摆成椭圆形的小玉碟子里装着的,依次叫一品天香、二度梅开、三色龙凤、四宝锦绣、五彩果味、六君闹市、七星豌豆、八仙聚宴、九转肥肠、十味鱼翅。” 她每说一句,白逍寒的眼神也跟着晶亮一分。 这几道菜的名字起得有趣又华丽,且色香味俱全,但每一碟中的分量并不是很多,想必是做菜之人特意用心,让人可以海一道都品尝到。 他听得兴味盎然,笑容也不禁扩大了几分。 “没想到你一个不识多少字的姑娘家,竟可以将菜名起得这么诗情画意,着实有趣,不错不错!” 苗雪兰急忙摆手道:“王爷千万别高抬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呢、我也只不过就是延续了前人的思路,在上面做了一些小改动而己。” “既然你有这份能耐,怎么起初一阵子,不见你将菜色做得如此细致?” “呢……” 白逍寒突然面带椰榆的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怕是初入府的时候,你说不定记恨着本王的坏处,所以恨不能天天给本王吃土豆大白菜吧。” 第八章 这下,她那张俏生生的小脸终于涨红了几分。 他猜得没错,初入王府那阵子,她的确讨厌他讨厌得要死,别说土豆大白菜,她恨不能日日给他吃砒霜才解恨。 如果不是萧祁玉将那么一段过去讲给她听,她也不会心生侧隐,暂且对这个刁蛮又跋雇的男人改观。 她毫无掩饰的眼神,将白逍寒给逗笑了。 他一边吃着桌上的美味,一边笑着调侃,“你这丫头可真是直率,本王才这么轻轻一试探,你的表情就把心底所想全都给招了出来。”话虽这么说,他倒是没有责罚的意思。 苗雪兰见他心情不错,又耐着性子和自己插科打谭,尽聊些有趣的事情,紧绷多时的心,竟也微微放下了几分。 趁着他心情大好之时,她顺便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再过几天便是我爹的忌日,不知王爷可否准我小半天假,我想去城东的灵隐寺,请和尚为我爹念经做法事。” “既然是你爹的忌日,为什么不去给他上坟?” “因为我爹的尸骨,并没有葬在凤阳。” “噢?”他挑了一下眉头,带出几分询问之意。 苗雪兰简单解释,“当年老家发生了灾事,我和小羽不得己才流落到凤阳,并在此落了根。” 白逍寒先是一怔,随后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好,既然这样,你爹忌日的那天,本王便准了你的假期。” 闻言,她实在难掩高兴和感动,忙不迭道谢,心底也忍不住对他产生了几分难得的好感。 几天后,苗雪兰大清早就出了王府,赶往灵隐寺。 这都怪最近一段时问,晚上总会梦到故去多年的爹爹,要嘛说阴问太寒冷,要嘛就说有人欺负他。 她虽然不信什么鬼神邪说,可为了买一份安心,她还是花了一笔不小的银钱,替爹在灵隐寺做了一场法事。 法事做得很顺利,老和尚还在她临走之前,送了她两道护身符,说是留着保平安之用。 苗雪兰心底开怀,当着老和尚的面,欢欢喜喜的将护身符揣了起来。 两道护身符刚刚好,自己留一个,一个给小羽。 既然来了寺庙,她顺便又在佛祖面前许下心愿,只盼弟弟的病情能尽快好转,哪怕让她减寿十年,她也想保弟弟一世平安。 一直折腾到近晌午,她才踏出灵隐寺的庙门。 幸好灵隐寺离凤阳王府并不算远,步行回去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回程的时候,她还专门给弟弟买了一块衣料,想着弟弟正在抽高,之前她缝给他的褂子都己经显小了。 就在苗雪兰算计着该如何花费手中剩余的微薄银钱时,一道凄厉的哭喊声骤然响起。 她先是吓了一跳,循着哭声望过去,就见离她不远处,一名衣着槛褛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放声大哭。 不少途经妇人身边的百姓都驻足观看,这时,妇人突然抱着孩子跪倒在地,向两旁百姓哭道:“求求各位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子吧,这几日他得了风寒,高烧不断,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久前刚死了丈夫,如今身无分文,再耽搁下去,难保我这七个月大的孩子,也会一命呜呼……” 说着说着,妇人不受控制的又大哭起来。 百姓见状,有的绕路走,有的上前扔上一个铜板以表同情。 苗雪兰见妇人哭得伤心,不禁想到自己和弟弟的种种遭遇,连忙走上前,将手里仅剩的几颗碎银子递到妇人手里。 妇人见状,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她,硬咽道:“这位姑娘,谢谢、谢谢你……” 说着,一记响头就要磕下去,苗雪兰急忙将对方扶了起来。 “大姊,使不得,快快起来。” 苗雪兰见妇人哭得双眼红肿、嗓音嘶哑,再看她一身落魄、面带樵悴,怀里的娃娃也干瘦如柴好不可怜,不禁同情地问:“既然孩子生了病,为什么不早些筹钱医治?” 妇人抽噎道:“不瞒姑娘说,我母子并非凤阳人士,两个月前,我们老家遭了天灾,孩子他爹,因为那场灾难失去了性命。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随着乡亲父老来凤阳讨生活,无奈途中遇了歹人,身上的细软盘缠,全都被洗劫一空……” 苗雪兰闻言,心头一颤。 这妇人的遭遇与自己当年还真是颇有些相像。 “你老家若真是受了灾,朝廷不是应该拨发银两给予一定的资助和赔偿吗?” 说起这个,妇人苦笑道:“姑娘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落,就算真死了人,朝廷也不可能会知道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接着便见一群官兵快步跑来,妇人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抱着孩子,飞也似的向远处逃去。 官兵似乎看到了妇人的身影,高喊道:“那边还有一个,给我抓!” 苗雪兰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不明所以,还被要逃跑的妇人撞到一旁,脚步一阵踉跄,幸好身边一位大娘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跌在地。 她满是困惑地问:“大娘,那些官兵为什么要去抓那位大姊?” 大娘先是叹了一口气,这才小声道:“咱们凤阳城不久前新上任一个姓徐的大官,他三令五申不准外面那些遭了灾的难民久居于此,凡是看到都要被抓起来,直接赶出凤阳城呢。” “为什么?” “看来姑娘平日里应该不怎么出门吧。”见苗雪兰点头,大娘便又道:“据说这姓徐的大官,非常讨厌乞丐难民,只要看到这样的人出现在凤阳城,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被硬生生的赶出去。” “这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姑娘,这世上又有什么地方,能用“天理”两个字来形容的呢?” 苗雪兰被问得一怔,才意识到,她所身处的世道,的确存在着太多不公平。 还没等她感慨完,一顶华丽的官轿便被八个人大摇大摆的抬了过来。 轿子在一家豪华的酒楼前停下,轿夫将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紫红色缎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臃肿肥胖,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倒胃口。 这时,一个八、九岁大的小乞丐恰好从酒楼里捧着半块馒头走出来。 一大一小撞到了一起,中年男子顿时来了脾气,挥起肉乎乎的大巴掌,对着小乞丐的脸便抽了下去。 可怜的小乞丐被打得摔倒在地,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几个轿夫便将人拎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 胖子似乎很是震怒,对几个手下发出命令,“给本官狠狠的打,打完了直接扔出城外,他娘的!到处给老子找晦气,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苗雪兰被胖子的嚣张气得眼睛都红了,懊恼的刚要冲出去,一股庞大的力道瞬间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臂。 她难掩诧异地回头一看,发现揪着自己的人居然是白逍寒,忍不住脱口喊道:“王……”爷字还没叫出口,她整个人就被对方拉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不要告诉本王,你想要冲出去多管闲事。” 苗雪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过想到刚刚那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死胖子简直蛮不讲理!” “那个死胖子,就是刚上任不久的父母官,徐大成。” 她一惊,又怒道:“难道父母官就有资格当街随便殴打无辜的老百姓?” “不然你想怎么样?凭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想与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比划拳脚?” “王爷不觉得那恶官可恨?” 白逍寒但笑不语,半晌后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方式,就算可恨,又关本王何事?” “你……”她被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直咬牙。 “看来古语说的的确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整个凤阳的风气都不好,我又怎么可能指望王爷是个廉政执法的好人,去替那些无辜又备受欺压的老百姓讨公道呢!” 苗雪兰带着几分任性和倔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远了。 看着她那娇小又挺直的背影,白逍寒也不恼怒,只是勾起唇,淡淡一笑,这才抬起脚步,缓缓跟了过去。 被太多不平之事气得晚上睡不着觉的苗雪兰,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吹风。 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被恶官挥巴掌的小乞丐,还有那个儿子生了病,却连医药费也拿不出来的妇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弟弟的遭遇己经充满了坎坷,如今才发现,比她悲惨的人多不胜数。 然而最让她心寒的就是,本以为还算有些良知的凤阳王,居然亲眼目睹恶官横行无忌,也不肯出面相帮。 真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越想越窝火的苗雪兰,刚要从院子中的石椅子上起身回房,就觉房顶闪过一道身影,她还来不及反应,对方便踏着夜色,扬长而去。 她心下一惊,连忙随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由于今晚的月光并不皎洁,她只看到那道黑影身材挺拔、步履如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人的背影,竟与白逍寒有几分相似。 可是,他究竟是谁? 就在徐大成派人满大街的驱赶落难灾民和乞丐而引起民愤时,凤阳城突然爆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前天夜里,突然有盗贼闯进徐大成的府邸,一夜之间,竟将其府中收藏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全部洗劫一空。 徐大成恨得牙痒痒,当即发布告示,上天入地,也要将那盗贼绳之以法。 然而好笑的是,凤阳城里的老百姓,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向官府提供那盗贼的消息。 原因很简单,盗贼在洗劫了上百万两白银之后,将银子纷纷派发到那些家庭贫困、连饭也吃不起的百姓和乞丐手中。 得了实惠的贫穷老百姓,当即明白过来,对方其实是个一心为老百姓着想的侠盗。 趁此机会,又有传言,徐大成府里藏着的那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是这些年来,他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不义之财。 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之后众人也未再听闻那名侠盗出现。 “徐胖子这次丢了银两,真真是把那盗贼恨得肠子都要拧劲儿了。现在整个凤阳城都陷入了戒严状态,他己经发了口谕,一旦抓到那个偷儿,势必要将其碎尸万段。” 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凉茶的白逍寒闻言,只是轻声笑了笑,并未作答。 候在他身边的庞岳见主子始终未作声,忍不住道:“说起这偷儿,也实在是可恨到了极点。不知道王爷还记不记得,上次徐胖子来府上拜见的时候,曾提过的那桩买卖,如果真成了,三十万两银子可就归王爷所有,可眼下徐大成的府上失窃,等于间接让王爷也跟着遭受无妄之灾。” 庞岳顿了顿,又道:“照属下的意思,如果徐大成真逮着了那个偷儿,就算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泄心头之恨。”说话的同时,眼底还迸出几分残庆之色。 白逍寒漠然的看着他,“如果那个偷儿落到了你的手里,你会如何做?” “他间接挡了王爷的财路,属下定然会将他大卸八块再炖了喂狗。” 第九章 当庞岳自以为很讨主子欢心的说完这话时,不经意间,竟从主子的双眼中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凶光。 他心下一颤,还想继续从主子的表情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只见主子那张俊美无涛的面孔,己经恢复了原本的淡定之色。 庞岳微微髦眉,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苗雪兰捧着丰盛的午膳而来,也因此打断这对主仆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心思敏感纤细,一踏进厅内,便嗅出一股子不对劲的气息。 白逍寒慢慢放下茶杯,冷着俊颜对庞岳道:“等你真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再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也不迟,滚出去!” 庞岳脸色一变,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才抬起脚步,转身离开。 苗雪兰心头一惊。如果她没看错,庞岳眼中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戾意,仿佛要将王爷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在王府当差也有一段时日了,对王爷身边的情况不敢说有多了解,但至少也明白了三、四分。 说实话,她对庞岳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此人生得牙尖嘴利,一脸小人相。 当初她之所以会对白逍寒产生反感,与他这个恶奴也有几分关系。 毕竟物似主人形,凤阳王府能养出庞岳这种恶奴,那主子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相处的日子久了,她才发现,虽然在众人眼中,庞岳是公认的走狗兼恶奴,但他的主子,根本就不像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卑劣。 因为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竟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打乱了她对白逍寒所有的判断。 假如这个秘密是真实的话…… “你还要在那里呆站多久?” 突来的声音,吓了苗雪兰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禁面露尴尬,随即急忙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前布好,又将今日做的几道菜菜名一一报了上来。 “今儿的午膳,你没在菜里给本王下毒吧?” 她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呆愣了好半响。 白逍寒来到桌前,先是看了满桌子丰盛的膳食一眼,才笑着调侃,“毕竟在你眼中,本王是个是非颠倒、善恶不分,就连亲眼看到恶官欺压百姓,也毫无同情心的大坏蛋!” 他每说一句,苗雪兰的脸色便涨红一分。 “既然你对本王的成见如此之深,难保不会在正义的驱使下,在暗地里对本王心生报复。所以……”他指了指饭菜,满眼恶意的说:“本王可是怕得很,万一被你给活生生害死了,本王可找谁去说这个理?” 听到此处,苗雪兰终于恍然大悟。 她先是狠狠的瞪他一眼,见四下无人探听,才回了他一记戏龙的眼神,“王爷又何必在这里妄自菲薄。有些事情,王爷既然不肯说,当下人的自然也不敢多问,不过……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基本的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白逍寒因她眼底不经意流露的调皮而微微愣神。 “什么事情,是本王不能说的?” “王爷应该听说,几天前,有人夜闯官府,劫走了徐大成家里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官府气得暴跳如雷,老百姓却手舞欢腾、兴高采烈。 王爷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噢,为什么?” 苗雪兰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夜闯官府的神秘人,将劫来的大笔银子,全都分发给穷苦的老百姓。打那以后,神秘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便成了劫富济贫又造福一方的一代侠盗。” “这些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几天前的夜里,我无意中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咱们王府的房顶跳了出去,又听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到处扬言,去徐大成府上做案的,也是一个身穿夜行装的黑衣男子。最巧的是,昨天下午去房里给王爷送羹汤,竟发 现那套眼熟的夜行装,出现在王爷的房间里……”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断言,那天晚上从房顶跳出去的修长身影,就是他。 起初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毕竟白逍寒是凤阳城活阎王的形象,己经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可综合前后所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她猛然意识到,他很有可能是个挂着恶人面孔来暗中行善的大侠。 这样想来,那时自己为了一时之气,差点与徐大成在大街上理论的当下,如果不是白逍寒及时拦住她,她的下场,很有可能就像那个小乞丐,挨一顿拳打脚踢,吃个哑巴亏。 所以他当时的行径,并非阻止她行善,而是间接化解了一场暴力事件的发生。 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人明明有一副好心肠,却偏要在人前表现恶劣的一面,难道…… 另外,多日的观察下来,她还发现白逍寒与他的贴身仆从庞岳之间,仿佛也暗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玄机。 两人表面上看来,或许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但她却无意中发现,在庞岳面前,白逍寒会故意将他最卑鄙、最恶劣,甚至是最不可理喻的一面表现出来。 而庞岳不在时,他又恢复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理智、谨慎、幽默,还富有不为人知的同情心。 这样的发现,令她纳闷的同时,也对白逍寒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总之,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明白那就足够了。所以不管是这顿膳食,还是以后的每一顿膳食,王爷尽管放心食用,若有什么不满意的,您直言提出来,我下次再多作改正便是。” 白逍寒似乎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没好感的丫头,竟会劈哩咱啦对他说出这么一番掏心窝的话。 他怔愣了片刻,才笑骂着,“你这丫头,心眼倒是机灵。” “在王府当差,若是不多长几分心眼,真把王爷给得罪了,下场岂不糟糕?” 她伶俐地斟好酒,推到他面前,笑道:“王爷快些坐下用膳吧,再和我这个没眼色的丫头说下去,饭菜可就凉了。” 白逍寒被她的笑容晃得心神一荡,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虽然模样生得不是绝顶漂亮,却有着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清新与质朴。 她言语中的声声体贴、笑容中的毫不掩饰,令他这颗沉寂多年的心,竟没来由的,掀起了一丝奇怪的涟漪。 “忙了一上午,想必你的肚子也饿了,反正本王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坐下陪本王一起吃吧。”他优雅地落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 “这……” 苗雪兰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惊讶,也有些紧张。 “我……只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和胆子与王爷同桌用膳?” 白逍寒调侃道:“你和本王顶撞吵嘴的时侯,本王可没瞧出来你胆子小。” 她脸色一红,呐呐道:“那只是形势所逼嘛……”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在他灼热的注视下,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问问王爷。”苗雪兰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你说。” “当初客再来酒楼发生的那起打赌事件,假如没有我的出现,王爷是不是真的会砍断柳东来的手?” “你希望答案是什么?” “我希望是什么,王爷就成全什么?” “你可以试一试。” 白逍寒此时的目光十分温柔,让苗雪兰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狠狠狂跳了好一会儿,她才平息心头的躁动,回道:“王爷,其实你是个好人。 萧祁玉最近有一个重大发现,在他给苗青羽治病的过程中,居然发现那软面团儿似的乖巧小娃,平日不吭气,对药材方面却有着令人心惊的天赋。 为了证实心底的猜测,他还暗地试探了几次,事实证明他果真没看错。 苗青羽不但能准确的认出只看过一眼的药材名字,还可以将那些药材的功效、特点以及利弊,毫无差错的说给他听。 他大为吃惊,甚至兴起了要收乖巧小娃为徒的想法。 于是当他再次来到王府要给苗青羽看病的时候,直接把这样的想法说了出来。 还没等弟弟做出反应,苗雪兰己经兴致勃勃的答应了下来。 自古以来,为人父母皆是望子成龙。 她与小羽虽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可以一步登天,只希望受苦多年的弟弟,能够在能人的指点下,学些生存下去的本事。 更何况萧祁玉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了一些,可关于他的家世背景,以及通天的医术本领,令她由衷的钦佩。 事后她才得知,萧家祖上曾世代受命于朝廷,就任御医一职。 就是现在的皇宫内院,也有几任深得皇帝器重的御医,乃是萧氏一族嫡传的后人。 而萧祁玉与白逍寒之所以会成为至交好友,是因为在许多年前,萧家还没有举家搬迁到凤阳的时候,他曾被皇上指派进宫、侍奉陪伴白逍寒五年之久。 如果弟弟真的能攀上萧家这个高枝,拜萧祁玉为师,对他们来说,都将是一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幸事。 不过,萧祁玉虽然答应要收小羽为徒,却有一个条件,就是年仅七岁的小羽,必须在拜师之后,随他搬进萧宅,长期跟随侍奉。 一方面他要亲自将一手通天的医术传给这个小徒弟,另一方面,他也可以更方便将小羽的隐患彻底根除。 她起先还有些舍不得,但仔细一想,如果可以藉这个机会,让弟弟学些本事,又能让弟弟恢复健康,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萧祁玉在得到苗雪兰的首肯之后,寻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正式举办了一场拜师礼。 乖巧懂事的苗青羽磕了头、拜了师,从今以后,正式成了萧家大少爷的首席入门大弟子。 当天,萧祁玉便将小家伙风风光光的带回了萧家大宅。 苗雪兰虽然心底安慰,难免又生出几分离别之情。 “要是真放心不下你这个宝贝弟弟,想他的时候,出了王府大门右转,走路不过两住香的功夫,就可以到达萧宅。” 她正眼巴巴望着再也看不到两人身影的王府大门口发愣,被耳边突然轻传来的一道调侃惊回了神。 转头一看,这才发现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白逍寒,据傲的负着双手,就站在不远处。 苗雪兰红着脸,微低下头,不好意思道:“让王爷见笑了,我只是担心小羽年纪小不懂事,万一哪件事没做好,触犯了萧公子的忌讳……” “玉不琢不成器,树不修不成材。如果你真的为了你弟弟好,就该在适当的时候放开手,让可以修葺他的人,仔仔细细将他这块璞玉雕琢成材。” “王爷果然是个有远见的人,倒显得我过于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 白逍寒笑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们并非亲生姊弟。” 苗雪兰难掩惊讶,没想到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能够费尽心血,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养在身边这么多年,雪兰,你的善良倒是令本王颇为钦佩赏识。” 听到他如此淡定自然的唤她的名,心头瞬间掠过一抹异常的悸动,她忍不住抬起眼,小心打量着他的举止神色。 第十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印象中那肆意妄为的一方恶霸,竟在她的记忆里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精明儒雅、沉稳高贵的俊逸男子。 他仿佛有很多张面孔,时而张扬、时而内敛,让人意乱神迷的同时,竟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一丝神秘的好感。 想到这里,心脏猛地一跳。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正悄悄改变着。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闻声,苗雪兰猛然回神,对上那张略带深意的面孔,一本正经的回道:“在想王爷。” “噢?想本王什么?”他挑高眉,饶富兴味的瞅着她。 她迎上他的目光,直言不讳的说:“想王爷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为什么千变万化,让人如此捉摸不透?” 白逍寒被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逗得露齿一笑,缓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指,戏澹的勾起她的下巴。 “丫头,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思,这可是犯了主子的大忌。”他故意冷下俊脸,威胁道:“要是真把主子惹不痛快了,小心拉你下去挨板子。别忘了,这凤阳王府里的主子,可是一个刁蛮霸道又极不讲理的恶主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明明看上去那么那恶、那么坏,可偏在此刻,却让她产生了一股意乱神迷的悸动。 苗雪兰呐呐道:“要是我刚刚哪句话没说好,真的犯了王爷的大忌,王爷尽管拉我下去责罚一顿便是。” 话落,就见他又露齿一笑,带着几分宠溺之意,捏了捏她下巴,笑骂着,“真是个傻丫头。” 说完,他放开她,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负着双手,转身往主宅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顺长挺拔的背影,苗雪兰只觉心头甜蜜与酸涩并存。 甜蜜着他对自己不一般的宠溺方式,又酸涩着这个男人曾经所遭遇过的一切。 关于失去味觉的那段过往,他从未提及过一字一句。 而萧祁玉却在她的死缠烂打下,把当年那段不为人知的悲剧,源源本本讲述给她听。 这位嫡长皇子,虽然出身高贵不凡,也曾是最受宠爱的储君不二人选。 可就在他四岁那年,生母孝月皇后因病过世,从那以后,永顺帝性情大变。 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行事作风,变得暴躁、易怒、多疑,甚至还接连诛杀了后宫曾经宠爱过的几名妃子。 不少大臣因此进谏,试图劝慰皇上切莫因为小事而大开杀戒。 永顺帝不但不听劝阻,反而还将信任和重用的几名文武官员全都以各种罪名,直接打入天牢,灭了九族。 当时年仅八岁的大皇子白逍寒,由于各方面的资质都非常不错,便有大臣在上朝的时候向皇上提议,希望皇上早日将白逍寒册封为太子。 然而此举却引起永顺帝的愤怒,没过多久,那名大臣便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打进牢狱赐死。 这件事,引起朝中众臣的愤怒。 白逍寒的太傅,也就是礼部大臣沈学儒,在冲动之时,写下一篇辱骂君王的摺子,递呈到皇上面前,以示警醒。 白逍寒害怕太傅会遭遇不测,在父皇发现那道摺子之际,竟为了掩盖证据,将摺子撕得粉碎,吞吃入腹。 早听到风声,得知沈学儒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永顺帝,因此气得大发雷霆。 既然嫡长皇子胆敢伙同外人对付他这个皇帝爹,他自然也有得是方式来对付这个小逆子。 既然连摺子都有办法吃下吐,他就让他吃个痛痛快快。 那天,御膳房承皇上的旨意,准备投了毒的膳食,在皇上的亲眼监督下,白逍寒被宫里的太监按倒在地,被迫吞下那足以致命的东西。 在折腾了好一阵之后,白逍寒的小命虽然保住了,却从此失去了味觉。 得知这段往事的她,既愤怒又心痛。 愤怒着永顺帝的残忍,心痛着白逍寒的遭遇。 纵使萧祁玉医术高明,仍对这样的病症束手无策。 唯一令苗雪兰欣慰的是,在《桃花食谱》的指导下,她做出来的每一道膳食,都可以满足那失去味觉多年的男人的胃口。 既然这本《桃花食谱》如此神奇,她忍不住想,要是可以做出一道菜,能够令他的味觉重新恢复,那该有多好。 “苗姑娘最近是病了吗?怎么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一阵子,王爷就算再难伺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苗姑娘生病而坐视不管的。” 这日,苗雪兰正在厨房里尽心竭力的替白逍寒准备晚膳,看出她脸色不对劲的李德海,不禁生起了几分担忧之心。 如今整个王府下人的生死,可全都仰仗着她这一手高超的厨艺,要是苗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都要跟着倒霉了。 强忍着晕眩感的苗雪兰,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昨晚穿绷垂好,身子骨有些发虚,等会儿伺候王爷用完晚膳,回房躺一下就没事了。” 李德海满是狐疑的表情,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阵子苗姑娘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起初还不明显,可今天看上去却尤为严重。 自从这个善良又脾气好的丫头入府以来,可是收买了不少人心。 如果没有苗姑娘尽心竭力伺候着嘴刁的王爷,其他人也休想安生太平。 为了避免李德海继续探究下去,苗雪兰忙不迭将晚膳装进食盒捧起,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厨房。 “今晚还吃胭脂鸭?” 摆在食盒最中问那盘、像涂了胭脂一样的鸭肉,是十几天前,他府上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厨娘发明的新鲜菜色。 之所以会称之为新鲜,是因为这道胭脂鸭,肉泽鲜红,吃在嘴里松软却又有嚼劲,让人齿颊留香,真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白逍寒自幼生于宫廷,虽不敢说吃遍天下,对吃却也有着极深的研究。 像这种仿佛被胭脂浸饱过的肉色,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起先,他还有些担心这种颜色的鸭子,味道不会好到哪里去,不想吃过几次之后,他竟沉迷在那股泛着奇异香气的味道中,久久不能自拔。 经他仔细询问之下,才从苗雪兰口中得知,这是她最近新研究出来的精美菜色之一。 只是胭脂鸭再怎么好吃,一连十数日都吃同一道菜,也让他产生几分困惑。 “王爷若是对这道菜腻烦了,明日我自然会给王爷再做新菜色。不过今天这盘胭脂鸭,做的时候比前些日更加用心了几分,若王爷不嫌弃,还请王爷赏个脸,仔细品尝一下,也不枉我在厨房里为王爷绞尽脑汁,忙活一回。”苗雪兰很自然的坐到他身旁的位子。 自从上次白逍寒拉着她一同用膳之后,往后他几乎每一次用膳,都会要她同桌而食,她觉得这样有失主仆身分,只答应坐在一旁陪他。 话都说成这样了,他自然没道理拒绝她的好意。 于是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泽鲜红的鸭肉,放到口中咀嚼一番,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只是相较之下,更添了几分鲜嫩可口,让他胃口大开,就连其他几道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青菜,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见他久未吭声,她试探的问:“王爷,您觉得味道还好吗?” 白逍寒边吃边点头,“今天这道鸭肉,的确较之前更添了几分美味。” 苗雪兰笑道:“那王爷再尝尝其他几道菜,看看味道如何。” 他不晓得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看在她如此般勤的分上,还是随便夹了几根青菜放到口中。 “王爷可尝出什么味道了?” 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他便直率的点头,“这白菜炒得有些不够火候。”说着,又去夹另一个盘子里的豆腐,“这豆腐里的辣椒放得太多了。” 他每说一句,苗雪兰的脸上的喜意也随之增加一分。 当他抬头试图从她脸上寻找答案的时侯,才猛然发现,她的眼底正透着一股憔悴和疲惫。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不适?”说着,白逍寒抬起头,向前欺近,额头覆上她的。 碎不及防的苗雪兰着实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躲去,怎料一直强忍着的晕眩竟猛地袭上,身形晃了一下,没等她强迫自己回过神,只觉脑袋嗡的一响,整个人便向后一倒,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晕睡了多久,当苗雪兰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才讶异的发现,自己所身处的地方,竟是一片耀眼的奢华与富贵。 她认得这个房问,也认得身下躺着的这张大床。 这是凤阳王的寝房。 可是,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迷茫中,苗雪兰挣扎着坐起身,顿觉一股劲力,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你醒了?” 她心底一跳,这才发现白逍寒居然就坐在身侧,还将她搂个严严实实。 脸色顿时一红,她哑着声音问:“我怎么了?” 白逍寒的眼底透出一股担忧,“那天晚上,你当着本王的面突然昏迷过去,己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啊?” 苗雪兰大惊失色,急忙要从他怀中起身,却被他死死护在怀里,不肯让她动弹半分。 “王爷?”她满脸不解。 他固执的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你不想和本王解释一下,好端端的,你为何会突然晕倒吗?还有你的手腕上,怎会有这么深的一道伤口?” “我……”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祁玉带着你弟弟前来探望,他说你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导致的体力不支,你弟弟很忧心,还在床边大哭了一场,要不是本王向他保证会好好照顾你,恐怕他此时还守在这儿。” 苗雪兰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雪兰,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王爷,这件事,你可不可以先不要问了?” 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她不敢向他透露心底深处的小秘密。 不过白逍寒是何等人物,当然不可能让她如此轻易蒙混过关。 这丫头刚入府的时候,对他的确有几分成见,可相处久了,他发现她其实是个品性直率又很爱抱打不平的善良姑娘,每天替他准备的膳食也非常讲究,几乎可以说,他真的挑不出什么缺点。 可最近这阵子,她一连十几天都做胭脂鸭给他吃,起初他还感到困惑不解,直到将整个后厨的奴才全都叫到面前仔细询问,才知道她昏迷的那天晚上,食盒里除了胭脂鸭之外,其他几道菜,都是其他厨子的杰作。 这意味着什么,己经不言而喻。 而究其原因,问题就出在那像被血胭脂浸泡过的胭脂鸭身上。 “你应该知道,本王的名声素来不好,你若不肯说实话,整个王府的奴才,全都会跟着你一起遭殃倒霉,你要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固执而连累其他人,就乖乖道出真相。” 他的语气虽然温柔,眼神却异常坚定。 苗雪兰被他眼底的精光吓得没敢吭声。 白逍寒也不逼她,冲着门外打了个响指,两道漆红木门被人由外拉开,便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 第十一章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现在你应该知晓,本王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吧。” 她瞬间大惊,心急道:“王爷,你快让他们起来,这件事与旁人无关。” “既然与旁人无关,你就乖乖把实话说了。” 苗雪兰神色焦急,怕他真因为自己的故意隐瞒而责罚旁人,急忙解释,“我之所以会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是因为那道胭脂鸭,是用我的鲜血酿制熬成的。” 听到这话,白逍寒的脸色顿时僵硬了一下。 她不敢去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小声道:“我听说王爷自八岁起便失去了味觉,这十数年来,王爷一直食之无味。虽然我做的膳食可以令王爷尝出味道,可仅凭我一人之手,毕竟不能满足王爷终生所需,所以……”顿了顿,又小心解释,“为了能让王爷恢复味觉,我便 想了一个捷径……” “什么捷径?” “王爷可不可以先把他们放了再说?” 看着一群人跪在外面受罚,她的心底自然不好受。 白逍寒轻咳一声,再打了个手势,被罚跪的下人们才陆续起身,道了声谢王爷不罪之恩,才纷纷转身离去。 等候在门外的下人很识相的将房门关好,他这才回过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就怕王爷不相信……” 他眉头一挑,“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本王会不会相信。” 苗雪兰犹豫了半晌,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才慢慢从怀中将那本珍藏了好些年的《桃花食谱》掏了出来。 白逍寒自然是满面不解。 接过食谱翻了两页,发现字迹潦草,里面记载着的也都是菜的用料和做法,非常普通的一本食谱,他不懂她让他看这个,究竟有什么目的。 “王爷可从这本食谱看出什么端倪了?” 他摇摇头,“就是一本普通的食谱而己。” “这本食谱,是我爹临终前,留给我的宝贝。” 虽然这个秘密她掩藏了很多年,可这一刻,她竟产生了一种对他坦白的欲 望。 “不瞒王爷说,我当初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给王爷做厨娘,是因为我并不想与达官显贵扯上半点关系,所以才对王爷防备至深,而究其原因,就是这本《桃花食谱》。” “有桃花食谱》?”这名字倒让白逍寒觉得异常希罕。 苗雪兰点点头,“很多年前,我爹苗启文曾是御膳房里的一个厨师,因为精湛的厨艺遭同行妒恨,被小人嫁祸,成了杀死后宫女眷的凶手。” 他顿时鬃起眉头,忙道:“你所说的后宫女眷,是不是当年传言死在御厨之手的那个苏妃娘娘?” 她脸色微微泛白,摇着头说:“苏妃娘娘并不是被我爹害死的,也许现在说起这件事,王爷可能不会相信,但当年我爹在宫中任职的时候,因为厨艺过于精湛,便亲自编写这本《桃花食谱》准备留作后用,没想到宫里的御厨长怕他功高盖主,便要求我爹将食谱交给他。 “我爹自然不肯将毕生心血送至旁人手中,断然拒绝,没想到此举却得罪御厨长,恰逢这时,苏妃娘娘因为备受宠爱,暗地里遭了旁人的怨恨,便被有心之人投了毒,用膳的时候,死在她的寝宫之中,御厨长便趁机将屎盆子扣在我爹头上,冤枉他垂涎苏妃娘娘的美貌,求爱不成便起了杀意,这才成了谋害妃子的凶手,被皇室通缉。” 苗雪兰自幼得她爹抚养长大,深知她爹根本就做不出那种下作行为。 而她爹在想方设法逃出宫廷、避开追捕之后,便隐匿在不起眼的苗家村,碌碌无为、郁郁寡欢,直至病死。 这个秘密始终藏在她的心底,不敢对旁人多说一句,生怕当年那桩未结的案子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白逍寒久未吭声。 宫中每年都会死上一、两名妃子,就算其中牵扯出数桩丑闻,皇家也会顾及颜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直至终结,所以他根本不晓得其中有这不为人知的阴险和丑陋。 “没想到你竟肯将这样一个秘密说给本王听,你就不怕……”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本王知道之后,会对你不利?” 苗雪兰直率的摇头,“我相信王爷的正直。” 她口吻中的笃定,倒令白逍寒略感惊讶。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甘愿以自己的血,来换回王爷消失多年的味觉。” 他只觉心头猛地一跳,这一刻,竟不受控制的沉浸在她所给予他的信任和柔情之中。 “不瞒王爷说,这本《桃花食谱》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本再简单不过的手抄本,可是对我来说……”她翻开食谱的内页,“却可以从这本食谱上寻到神秘的契机,我无法用言语确切形容,但我好像可以与这本食谱透过意念来彼此沟通。” 苗雪兰并非夸大其词,每当她翻开这本食谱的时候,仿佛都能从中领悟到很多东西。 就像这次做的这道胭脂鸭,做法、用料,全都是按照食谱的提示一步步完成。 先用她的鲜血浸饱鸭肉,再蒸煮而成。 食谱用意念告诉她,只要让白逍寒连续吃这道胭脂鸭十七天,失去十几年的味觉就可以陈复。 在事情未成之前,她自然不敢将这个秘密如实道出。 直到两天前,也就是他连续吃胭脂鸭的第十七天,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因为那晚的膳食,除了胭脂鸭外,其他都是李德海等人准备的,而他也尝出了那几道菜的本味。 这番事实令白逍寒感到心惊,又感到震撼。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瘦不拉几的丫头,竟然为了让他恢复味觉,如此费尽心思。 这天底下,他拥有的东西不少,唯独残缺的,就是旁人对他的疼爱和关心。 没想到有朝一日,弥补他这番缺憾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厨娘。 心头澎湃汹涌,既为她的付出而感动,也为她的行为而心痛。 “以后不准再做这么不顾后果的蠢事。” 他所指的蠢事,自然是她不顾性命和身体,用自己的血来给他做胭脂鸭这件事。 苗雪兰小声回道:“如果一道胭脂鸭,就能令王爷失去了十几年的味觉恢复过来,就算失了点血,又有什么关系?” 他瞪圆厂双眼,厉声问:“万一失血过多死掉呢?” “不会的,这方面我还是有些分寸……” “如果有分寸,还会当着本王的面昏死过去、” 她脸色一红,小声辩解,“我本来想着,等王爷恢复味觉后,再给自己仔细补补的,没想到,唔……” 解释的话语未竟,突如其来的一吻,便封住了她的唇。 她无比诧异的瞪圆了双眼,娇躯都被揉进他的怀里。 火热的一吻,带着蛮横的姿态长驱直入。 当两人津液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苗雪兰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她既心惊,又害怕。 瘦小的身体僵硬地埋在他怀中,先是被动的承受,可在他富有技巧的挑逗下,身体渐渐发热,未经人事的青涩,仿佛也慢慢被挑起了渴望。 她下意识的搂住他宽厚的肩膀,放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攻势之下…… 当两人同时从无止境的欲 望中拉回理智时,白逍寒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怔愣的看了她良久,才严厉道:“总之本王的命令就是圣旨,你只管乖乖服从,不准随便反抗。”手指又用力了几分,“以后再擅作主张,看本王不仔细责罚于你。” 话虽然说得凶狠,可听在苗雪兰的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回荡。 她轻抚着刚刚被侵袭过、微微发肿的双唇,感受着他残留的余温和气味。 白逍寒放开捏着她尖巧下巴的手,用指腹轻轻描绘着她的唇瓣,柔声说:“而且本王这辈子只想吃你做的饭,至于其他味道,本王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 “记住没有?” 被这严厉的口吻一问,苗雪兰红着脸,乖乖点头,“记住了。” “这才乖!” 紧绷的俊脸,终于勾起了几分笑意。 看了看她眼底的疲惫和樵悴,白逍寒柔声道:“待会儿吃些东西,再仔细休养一阵子,你失了太多的血,祁玉说,要好生静养,不然将来落下病根,可就麻烦大了。” 声声体贴之言,令苗雪兰的心底又甜又暖。 虽然刚刚那记突来的吻,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这一刻,她却意识到,她与白逍寒之问的感情,己经在多日来的默契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让她倍感甜蜜,又万分期待…… 而接下来的日子,苗雪兰仿佛成了一个易碎的珍宝,被白逍寒强行留在房中休养。 虽然她自认失了一些血,并不会造成日后的隐患,可他却固执的下出死令,在萧祁玉正式宣布她可以外出行动之前,都要留在房间里乖乖养身壮体。 府中所有下人,这时也都知道王爷对这位小厨娘有 了不一样的心。苗雪兰本就是个善良真诚的好姑娘,众人见王爷对她心怀爱慕之情,都很乐见其成。 就这样,苗雪兰成了王府里的一只金丝雀,整天好汤好水的灌了不少,各种稀珍药材也一样接着一样来。 幸好这些日子,苗青羽时不时会来王府陪她聊天解闷,被囚禁的日子才不至于过得那么索然无味。 当然,每天最让她期待的,还是她和白逍寒共用早午晚三顿膳食的时间。 自从白逍寒恢复味觉之后,以李德海为首的那些厨子们终于不必再面对王爷的冷面孔,时不时就遭对方一顿训斥责骂了。 对此,萧祁玉甚感惊心。 他可是金凌王朝有名的神医,可到头来,却对好友的病情束手无策。 他问过白逍寒数次,苗雪兰究竟是怎么让他恢复味觉的,白逍寒的回答却很简单,就是那道连吃了十七日的胭脂鸭。 萧祁玉想将胭脂鸭的成分和做法带回府上研究,却被白逍寒给拒绝了。 既然苗雪兰能够信任自己,将十几年前那段往事和秘密说给他听,他自然不能辜负她。 幸好萧祁玉虽然嘴巴不正经了一点,做人倒是正直坦荡,对白逍寒不想说的事情,也没追根究抵的没完没了。 在床上整整休养了半个月,苗雪兰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这日,她觉得身子状况挺好的,向白逍寒请示过,便出了王府。 前阵子为了给弟弟治病买药,她将爹留给她的那只玉镯子拿去当铺典当,如今在王府当差多时,手头宽裕了不少,她便想着把镯子赎回来。 怎料当铺的朝奉却说镯子两天前因为过了赎回的时限,而被人买走了,苗雪兰又惊又急,忙不迭打听买者究竟是何人。 朝奉只说是名男子,上了些年纪,穿着打扮也没什么特别,祝且每天来当铺捡便宜的人那么多,他不可能记得每一位客人的长相和身分。 苗雪兰感到难过又失望,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当铺。 她之所以会对这只镯子如此执着,不仅仅这镯子是爹留给她的遗物,同时也不想让弟弟心生愧疚。 那小家伙直到现在还记着当初被她当掉的镯子,心心念念想着要找机会赎回。 第十二章 可眼下镯子被人买走,弟弟要是知道了,心中的愧疚想必更无法消除吧。 回府途中,她经过一家玉器店,突然停住了脚步,决定挑一只成色差不多的镯子,有朝一日也好向弟弟交差。 只是一踏进这间名为聚宝斋的玉器店,便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老头儿,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家王爷素来喜欢搜集玉器,你店里的这尊玉观音深得王爷喜欢,要是够聪明,就别罗罗唆唆,赶紧把玉观音包装好送到王府去孝敬王爷,否则,你这间小店要是想在凤阳城继续开下去,可就要想想后果。” 如此嚣张之人,竟是白逍寒的贴身仆从庞岳。 老板面露难色道:“庞爷,小店里所有的玉器,您要是看上了哪一个,就尽管拿去,可是这只玉观音,万万不得啊!小老儿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三年前娶了媳妇,却始终没有子嗣,这尊玉观音,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寺院里求来给咱家添丁送子的神仙,还望庞爷体 谅,切莫夺走小老儿这一桩心愿。” 庞岳不屑地哼道:“如此说来,你这是要存心找咱们凤阳王的不痛快了?” 老板一听到凤阳王的名讳,立刻露出几分顾忌和惊惧。 “老头儿,我家王爷可说了,今儿个要是不交出这尊玉观音,你这小店,明儿个就别想再做生意,要孙子要店,你赶快做个选择吧。” 看不下去的苗雪兰忍不住上前道:“庞岳,老板只是想给自己求一个孙子,就算王爷再怎么希罕这尊玉观音,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她早就察觉到他为人不厚道,没想到居然卑鄙无耻到这种境界。 庞岳被耳边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看清出言教训自己的,居然就是近日王爷十分在乎的小厨娘苗雪兰。 他利眸一眯,神情中似乎带着几分忌讳,不过,为了气势不输于人,他还是狂妄道:“是王爷说最近想在府上摆一尊观音佛像,我只是执行王爷的命令,这有什么错?” “就算王爷他真的想在府上摆一尊玉观音,他也不至于残忍到让人断子绝孙的地步。” “你……” “你回去就和王爷说,这件事是我阻止的,要是王爷真因为此事责罚了你,尽管推到我头上便是。” 他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煮饭婆,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苗雪兰被这话激怒了几分,冷笑着回道:“是不是个玩意儿,那也不是由你一个伺候人的奴才来断定,王爷都没说什么了,你嚣张个什么劲儿?” “你!” 庞岳被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气得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用力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被吓傻了的店老背因此长叮了一口气,对她千恩万谢,“姑娘,这次小老儿可真是谢谢你了。” 苗雪兰回头对他笑了笑,“老板不必客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夺你手中的这只玉观音,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王爷一定会不因为你没把玉观音送给他,就派人查封你这间玉铺子的。” 在店老板的再三道谢下,她走出了店门,心底弥漫着满满的不痛快,连要买玉镯子的目的都给忘了。 她相信以白逍寒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强抢民间财物这种卑劣下作之事的。 那么,庞岳敢如此嚣张的在凤阳城四处败坏主子的名声,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与庞岳在聚宝斋发生的那场争执,回府之后,苗雪兰刻意掩饰了下来。 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人勾当,她相信就算她不说,以白逍寒的聪明程度,肯定也早有耳闻。 唯一让她不痛快的,就是像庞岳那种恶人,居然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哎哟我的苗姑娘,你这是把盐当成糖在放,还是把糖当成盐在放,这么倒下去,小心王爷吃了之后,当场掀了你的饭桌子。” 耳边突然传来李德海的惊叫。 一边做菜一边想事情的苗雪兰,这才猛然回神,看清楚手中拿着盐罐子,己经往菜锅里倒了小半罐了。 她急忙收手,用菜勺子盛了口半生不熟的菜放到嘴边尝了尝,随即皱起眉头,暗叫不好,整锅菜己经咸得不能下咽,必须重炒了。 李德海看出她心神恍惚,不禁担忧,“苗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苗雪兰对他的印象不错,今年六十多岁,生得慈眉善目又很好说话,记得当初她刚踏进王府,如果投有他帮忙照应,她也无法这么快就适应。 这样想着,便起了几分交谈的意思。 “李叔,之前我听府上当差的人说,给王爷跑腿办事的庞侍卫,好些年前就跟在王爷身边贴身伺侯了。”边说,她边将锅里的菜捞到盘子里,状似漫不经心道:“王爷平日里一定很器重这个手下吧?” 李德海一听,随即露出一个善恶不明的笑容,“苗姑娘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呢,也没什么,就是几天前上街的时候,偶遇庞侍卫正向一家玉器店的老板索要玉观音像,当时有些看不过眼,便上前劝说两句,不想却因此遭了庞侍卫的忌恨。 “李叔也知道,我一个姑娘家,到王府的时间又不算太长,有些规矩若是得不到旁人指点,难免糊里糊涂不小心得罪人,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种尴尬的状况,才想着提前打听一下府上的忌讳,以后也好有个警惕。” 他虽然只是个后厨主事,但也经历过不少人生风浪,听她这么说,心底顿时明白了大半。 李德海笑着道:“虽说直率坦诚之人可能会活得无愧于心,但人在世上走,哪能不湿鞋。既然苗姑娘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倚老卖老,私底下奉劝苗姑娘一句……” 说到这里,他四下张望了会儿,见其他伙计们正忙活着手边的差事,没人将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才稍微安心些。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如果苗姑娘不想惹祸上身,从今以后,庞侍卫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苗雪兰的心顿时一跳,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端倪。 李德海做人圆滑老练,有些事情也是点到为止,说得太多,对自己没好处,对旁人也会造成诸多烦恼。 苗姑娘心思聪明,他相信只要稍微点拨一番,这丫头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庞岳,是凤阳王府一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异类。 这个令人不愉快的结论,害得苗雪兰为此纠结良久。 午膳过后,心事重重的她意外发现,那本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桃花食谱》居然消失不见了。 她十分确定晌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还揣在身边,怎么突然没了? 苗雪兰急得不行,又不敢四处声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食谱的下落。 既然晌午的时候还在身边,那么很有可能,是在她把午膳端到王爷房里的途中掉落的。 这么一寻思,便循着从厨房到主厅的路线,一路仔细寻找。 正捧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的婢女小云,见她瞪圆双眼,正低头弯腰,像是在找着什么,便笑着打趣,“苗姑娘是不是丢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瞧你那双眼睛瞪的,都快要把地上的虫蚁给吓回老窝了。” 苗雪兰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头,见调侃自己的是小云,这才放下了几分心思。 小云是个善良又直爽的好姑娘,两人平时的关系也最为亲密。 见她面露焦色,额上渗着细密的汗水,小云收了开玩笑的心思,“该不会真的丢掉什么了不得的值钱宝贝吧?” “是我爹临终前留给我的一本食谱,封皮是蓝色的,有些旧,午膳之后就发现不见了。” “咦?”小云歪头想了半晌,“你这么一说,大概一住香前,我好像看到庞侍卫手里拎着一本蓝皮书,在后面的亭子端详了半晌……” “你是说庞岳?” “可不就是他!当时我还道奇怪,因为庞侍卫平日从来不看书的,可是今儿个却捧着那本书,翻看得兴致勃勃,那表情就像是……”小云没读过书,字也识不得几个,形容词有限,抓了抓脑袋,纠结好一会儿,才道:“就像是得了一个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 小云每说一句,苗雪兰的心情便压抑一分。 那本食谱若是落到旁人手里,或许还有隐满下去的可能,可如果真的落到庞岳手里…… 想到此,她的心己经凉了半截,急忙拜别了不明所以的小云,匆匆赶向庞岳所住的偏院。 当她迫不及待一把推开他的房门时,就看到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同时正胡乱将那本没来得及掩藏起来的食谱塞到怀里。 苗雪兰立刻认出他手里拿的,就是她的那本《桃花食谱》。 没等她开口,庞岳便怒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羞,强闯男人的房间?” 她哪肯和他多罗唆,急切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笃定道:“把我的食谱还来。” “食谱?什么食谱?” “你别和我装傻,那本食谱是我苗家的传家之宝,有人看到是你拿走的。” 庞岳本就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小人模样,面对她的质问,不但半点愧疚心思都没有,反而还露出一脸阴戾的坏笑。 他躲开她递来的手掌,哼了声道:“你确定那本封皮上写有苗启文撰写字样的食谱,就是你的?” “当然!” “如此说来,苗启文就是你爹了?” 苗雪兰脸色一白,这一刻,她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算计的味道。 庞岳从怀中掏出食谱,在她的眼前恶意的晃了晃。 “如果你真是苗启文的女儿,那么九年前宫里的那桩悬案终于找到正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哼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九年前因爱生恨而毒杀苏妃娘娘的御厨苗启文,行凶之后逃之天天。这些年,朝廷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的下落,没想到他的后人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凤阳城。” 说到此处,庞岳露出几分威胁之意。 “苗雪兰,你猜猜,假如我把你在凤阳王府的消息报上朝廷,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见她狠狠瞪着自己,他也不恼,依旧带着奸笑。 “你是不是在想,我只不过是个小小侍卫,就算你的身分真的败露了,我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毕竟,这凤阳王府的主子是王爷,而不是我。”不等她回答,他又迁自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王爷若是知道你就是朝廷通缉了九年的罪人后代,究竟有没有胆子对抗朝廷,把你 强留下来?” 说话间,他将那本食谱紧紧的捏在手里。 “如果他敢留,那就是公然与朝廷对抗,你可知道,与皇上作对的下场,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如果苗雪兰再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那这十九年她可真是白活了。 白逍寒与庞岳的关系,果然诡异。 在她看来,庞岳并不像是白逍寒的贴身仆从,反倒像是……被什么人,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第十三章 当这个念头猛然窜进脑海深处,她只觉浑身上下泛起了一层可怕的凉意。 不,她不能连累到白逍寒。 她也绝对不会让庞岳抓到半分把柄。 想着的同时,她手脚并用,不顾后果的扑到庞岳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就要将那本被他揣到怀中的食谱夺回来。 庞岳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一跳,脚步向后踉跄了下,站稳后怒道:“你疯啦?” “把我爹留给我的食谱还给我。” “还?你在作什么梦?这本食谱,可是证明你们苗家有罪的罪证。”他也发了狠,将她用力推跌在地,举着食谱,居高临下道:“你不是很嚣张很狂妄,很把自己当个玩意儿来看吗?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我倒是想看看,面对朝廷的审判,你这贱人究竟还有没有命和我继续对抗。” 苗雪兰这辈子从未如此恨过什么人,就是当初被白逍寒恶意欺负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烦和怨,从来都没恨过他。 可这个庞岳,不但长相可恶、做人阴损,就连骨子里流的血,也肮脏得令她觉得恶心。 和这种人完全没道理可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食谱抢回来,哪怕就此毁灭,她也绝对不能让这个奸恶之人捏到自己的半分罪证。 于是她快速站起身,再次扑了上去。 别看她只是个姑娘家,长年干粗活,力气自然比寻常女儿家大了不少。 庞岳起初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可两人撕扭了一阵,他才意识到,这女人今儿个势必要同自己争个你死我活了。 他顿生杀心,看到她又再扑来之时,向后一躲,让她扑了个空,接着抬起腿,一脚踹向她的小腹。 这一下踹得虽然很重,可苗雪兰躲闪及时,只擦了个边,向前倾倒的时候,顺手抄过桌上的一只花瓶,狠狠往他的头砸去。 庞岳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被砸了个结实,顿时一道血痕从头顶滑落至额头。 头也有些发晕,原本捏在手中的食谱跟着掉落。 苗雪兰见机不可失,一把将食谱抢了回来,然而庞岳哪肯如她所愿,揪住她的脚腕,不肯放她离开半步。 她也起了狠心,用力踹了他一脚,他吐了一口血,样子有些狼狈。 见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伤了庞岳,闯下了滔天大祸。 脑海中不禁一片空白。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小云口中得知苗雪兰因为丢了食谱,而来庞岳房里找人算帐的白逍寒。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庞岳捂着额头,满手是血地对他说:“王爷,这个姓苗的女人,是九年前朝廷通缉犯苗启文的女儿,她手中的那本食谱,就是罪证……” 白逍寒冷着脸,将房门关好,缓步来到他面前,晚着他的狼狈模样。 “你是说,苗雪兰就是苗启文的女儿?” 他用力点头,恶狠狠道:“没错,就是她!她是朝廷钦犯的后代,王爷,快抓住她,切莫让她跑了。” “既然事情己经败露了,那的确是不能让人跑了……”说话间,白逍寒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在庞岳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瞬间喷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眼,也染红了王爷的衣襟。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你……”庞岳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张着嘴想要问什么,却又无力问出口。 白逍寒眯着眼,又用力将匕首在他的身体里拧动了几下,冷笑道:“庞岳,老东西把你放到本王身边监视控制了整整八年,如今你功德圆满,也该带着这一身罪孽下地狱去了。” 说完,抽出匕首,对着庞岳的天灵盖再狠狠一拍致死,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己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苗雪兰,更是完全吓傻了。 庞岳缓缓倒在血泊之中,白逍寒却优雅淡定的抽出匕首,在庞岳的袍子上轻轻擦拭了几下,直到将血渍擦净,才慢慢将匕首塞回腰问,回头对傻眼的她道:“你是不是不习惯看到这样的场面?” 苗雪兰心神恍惚,颤抖的指着己经死掉的庞岳,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他……” “他己经死了!” “你刚刚说他……” “他是皇上派来在本王身边的奸细,会定期将本王的一举一动,如数汇报到朝廷,包括本王的性格、脾气,以及本身所拥有的能力和作为。本王越是执裤无能,那个老东西便越是没有危机感……” 话说到这里,就算苗雪兰再怎么迟钝,也将事情整理出了个大概。 她怎么也没想到,白逍寒故意将他刁蛮、残暴、无理又不得人心的一面表现出来,完全是为了避人耳目、混淆视听。 她也没想到,庞岳在他身边,扮演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角色。 难怪坊间会把白逍寒的名声传得那么不堪。 也难怪他会大张旗鼓,当着那么多老百姓的面,把他最恶劣、卑鄙又残忍的一面,无所不用其极的表现出来。 她既感到心惊,又感到后怕。 精神恍惚了一下,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他接了个满怀。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着嗓音道:“别怕,庞岳己经将这本食谱的秘密带进了阎王殿,死人,是不会再乱说话的。” 本来他还想再多留庞岳一阵子,既然他的存在己经严重影响到别人的生活,再留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后患。 心生惧意的苗雪兰紧紧回抱住他,只有在他怀里的时候,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算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极大的震惊中回神。 “王爷,现在庞岳死了,如果皇上那边知道了这件事……” “不必担心,本王自会安排。”抬起衣袖,轻轻擦去溅到她脸上的血渍,低声问她,“他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她心有余悸的摇摇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声道:“我只是被吓坏了。” “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虽然这句话说得直白,却直达她的心深处。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己经离不开他的守护。 没多久,庞岳碎死的消息在凤阳城传扬开来。 苗雪兰不知道白逍寒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两天之后,明明死在王府里的庞岳,尸体竟然被人在北郊的燕南山山底发现。 很快便有人四处放话,说庞岳之所以会死在燕南山,是因为凤阳王平日里做入太过放肆嚣张,私底下惹出不少怨恨,才会招人暗中报复,只是凤阳王福大命大,倒是苦了他的贴身仆从。 当然,庞岳的形象素来不好,如今惨死在燕南山,却没有人对他的死抱以半分同情。 不管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庞岳己经死掉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死得好!这个毒瘤兼祸害,早就该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这日,萧祁玉带着身体己经好了大半的苗青羽来王府作客,很是愤慨的发表如此感想。 “我早就看那只走狗不顺眼了,要不是忌惮着他背后的那股势力,凭本少爷的能耐,一把毒药直接就要了他的狗命。”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庞岳这个时候死掉,真的不会给你惹来麻烦吗?” 身为凤阳王结交了将近二十年的好友,萧祁玉自然知道他的遭遇,有些事,就算白逍寒不说,他也明白,庞岳之死,外界的传言虽然有一个完美的版本,可真正的实情,两人却心知肚明。 “麻烦不麻烦,他都必须死。” 萧祁玉挑眉,“为了苗雪兰?”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白逍寒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双眼不自觉望向门外,她正和那长高了小半头的弟弟在院子里开开心心的叙着话。 原本凌厉的目光,在看到那个令他心神荡漾的女人时,蓦地一软。 他几不可见的笑了笑,语气坚定道:“她值得!” 放眼望去,这世上,除了苗雪兰,他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肯为了他割腕放血的傻丫头。 萧祁玉循着他的目光向外张望良久,才收回视线,“就怕你逞一时英雄,却给自己带来更糟糕的后果。别忘了,皇上可是一直都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间之事,总有一个解决的良策,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况且现在的我……”说到这里,他眸中精光一闪,自负道:“我己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傻小子了。” 萧祁玉被他脸上坚定的神情吓了一跳。 大多时候,白逍寒都会挂着伪装的面孔,将原本的光华和睿智深敛在面具下,只有在极度信任的人面前,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展露本性。 在王府用过了晚膳,萧祁玉便带着苗青羽回萧府。 只剩下白逍寒与苗雪兰独处的时候,他将一只用绸布袋小心翼翼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苗雪兰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他儒雅一笑,“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被他迷人的笑容晃得心脏直跳,好不容易才收回心神,接过那只粉色袋子,慢慢解开上面系着的细丝带,一看见袋子里装着的物件时,眼神顿时变幻了几分。 “王爷,这是……” 他笑着问:“喜欢吗、” “可是,这只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明明前几天我才……” 她的眼眶蓦地溢满泪水,己经无法把话说完了。自从爹过世之后,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人待她这样好过。 一个人辛苦带着年幼的弟弟,时常受到旁人的白眼和欺负,就算作梦,她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得一个男人如此厚待。 白逍寒伸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骂道:“哭什么,不过就是一只镯子而己,要不是你弟弟前不久在我耳边叨念你当初为了给他治病,竟将你爹留给你的嫁妆也给当了,我也不可能会知道。” “这镯子也不值什么钱,不过……” 他捏了捏她的手,“既然这镯子是你的嫁妆,要是落到旁人手里,本王心头可就不痛快了。”他拉着她的小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苗雪兰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面红耳赤,本能的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死紧。 “王爷……” 他伸出食指,掩住她的唇,摇头道:“叫我逍寒,白逍寒!” 不等她回应,他己经霸道的将她扯进怀里,灼热的一吻在她碎不及防的时候,迎面落了下来…… 本以为庞岳死了,大伙能过上几天太平日子,结果到不出半个月,备受当今皇上宠爱的莲贵妃的亲侄女,也就是兵部尚书方沐恩的幼女方巧灵,居然在大批人马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凤阳城。 她今年刚满二十,因为家世显赫、地位尊贵,五官样貌又生得比寻常家姑娘美艳了几分,所以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一个知名人物。 这次她带着大批人马初踏凤阳城境内,便将自己要去凤阳王府叨扰数日的消息送进了王府里。 方巧灵坐在八抬大轿里,前有护卫开路、后有丫鬟婆子从旁照顾,而她则好整脚服的掀开轿帘,欣赏着凤阳大街繁华热闹的街景。 第十四章 虽然凤阳城里的权贵向来不少,但能有如此大排场的人实在不多,惹得百姓不禁纷纷驻足打量。 方巧灵眼泛桃花,漂亮的唇边逸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神情举止之间,尽展风华妩媚之态。 漂亮的姑娘,向来不乏那些登徒子弟的觊觎。 偏这凤阳城里,最不缺的,正是纨绔放荡之流。 被男人们痴迷的目光紧紧纠缠着的方巧灵,仿佛从中找到了更高的自我价值。 当凤阳王府的门匾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轿夫们才终于落下轿子。 管家早就率人出来大肆迎接。 毕竟是当朝皇贵妃的亲侄女,先甭说王爷待不待见方大小姐的到来,就冲着她背后的那股势力,这些下入们也不敢轻易怠漫。 很快便有小丫头上前掀开轿帘,将方巧灵扶了出来。 管家笑着上前迎接,“方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 轻踩莲步的她,被人扶下轿时,捏着细甜的嗓音问:“王爷可在府中?” “王爷早上便出了门,得知方小姐这个时辰也该入府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回府亲自迎接小姐的大驾。” 闻言,她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忍不住娇斥,“王爷明知我要来此叨扰,怎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他去了哪里?” 管家笑着回道:“主子临出门的时候只说有事要办,至于去了哪里,老奴也不甚清楚。” “你不是王府的管家吗?你家王爷去了哪,没对你交代一声?” “方小姐真是太瞧得起老奴了,虽说老奴是府上的管事,但在王爷眼中,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既然王爷不说,咱们当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问。” 这番话答得巧妙,至少一般人听不出半分不对,可方巧灵总觉得有几分弦外之音。 她心底不痛快,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只好耐着性子道:“亏人家还让轿夫快些赶路,切莫误了入府的时辰呢,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王爷晚些自然会回府招待小姐,这外头天热,小姐快别在外面晒着了。” 王爷不在,身为管事,他自然有责任将贵客好生伺候着。 就这样,大批人马在管家的安排下,全都入了府。 方巧灵自幼出生在官宦人家,也算是见惯了荣华富贵,这是她第一次有幸踏足凤阳城,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踏进凤阳王府。 这王府的院落虽比不得皇宫大气豪华,却也宽敞明亮,让人忍不住在小桥流水的院子里驻足观赏。 本以为稍作休息,就会等来凤阳王回府的消息,结果晚膳都己经用完了,却还迟迟不见白逍寒的身影。 这让一向没什么耐性的方巧灵顿时生了几分脾气,几次催着管家打听王爷究煮何时才会回府,可极会打太极的管家,不管面对她怎样的喝斥与无理,始终面带笑容,恭恭敬敬的答道:“王爷怕是就快回来了!” 方巧灵这一等,竟在王府硬生生等了七天。 直至第七天傍晚,府上终于传来王爷回来的消息。 失了耐性的方巧灵,连忙带着贴身丫鬟迎出来,远远就看到身穿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正缓步向自己这方走来。 夕阳洒下的余光,就像一层镀了金的外衣,在那男人的身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顺长高大的身影、俊美无铸的容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高不可攀的尊贵气势。 她只觉心头狂乱的跳动了几下。 永顺帝膝下子嗣不多,除了这位嫡长皇子白逍寒之外,还有二皇子白逍云。 对于白逍云,她只有满心的厌恶。 她就不明白,为何两个人都是永顺帝的儿子,白逍寒就生得俊逸潇洒、风流调镜,而白逍云却生得矮小丑陋、奇笨无比。 整个朝野都知道,永顺帝偏心白逍云,讨厌白逍寒。 虽然太子之位目前还虚悬着,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永顺帝根本就不可能立白逍寒为太子。 这里究竟有着怎样的门道,方巧灵自然不知,她只知道,很小的时候,她便对白逍寒有一股天生的好感。 多年未见,记忆里那个俊俏少年,早己经蜕变成眼前这个玉树临风、高大威猛的美男子。 眼看着他逐渐向自己走来,她忙不迭敛去复杂的心思,笑颜如花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说罢,像只小粉蝶般飞扑到他面前,千娇百媚的微微一福。 负手而立的白逍寒,脸上挂着邪肆狂傲的表情。 他不怎么尊重的看了她一眼,嘲弄道:“早就听说京城方大人家的千金生得妖冶魅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浪荡之气,今日一见,还真是不虚此言,果然是个标准的狐媚子,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产生一种那恶的想法,难怪京城的那些大家公子在背后俗称你一声小妖精, 真真没辱没了你。” 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此时的白逍寒就像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顽劣公子,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她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凤阳王刁蛮跋雇、任性妄为,整个凤阳城里的老百姓,私底下都称他一声活阎王。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烂名声,才令当今皇上对这嫡长皇子失去疼爱之情,对他不闻不问,就连朝中大臣每次提起凤阳王的名头时,皇上也会露出极度不屑的表情,恨恨的骂一句逆子。 只是这些内幕,对方巧灵来说不过就是传言而己。 投想到今日一见,她倒是真正领略到活阎王的厉害。 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僵硬的笑道:“王爷何出此言?” 白逍寒突然露出几分不正经的笑容,“本王可都听说了,你在京城里的名声不太好,经常跟那些贵族公子们在私底下勾情作乐,玩得久了,辛肖息自然也就传了出来。” 闻言,她的脸色顿时变幻了几个颜色。 她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偏偏他眼底那抹邪俊恶劣,盯得她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场的旁人,了解情况的,都低着头默不吭声,不了解情况的,则瞪大双眼,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方巧灵被人盯得面红耳赤,僵着笑容说:“这些全都是空穴来风!” “怎么会呢?”白逍寒一本正经的当着众人的面道:“本王都听说了,两年前你原本是许了夫家的,结果在嫁过去的前两个月,竟传出肚子里怀了不知是谁的孩子,你那夫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是生气,便托人将这门亲事给退了。”还气死人不偿命的又道:“方小姐, 后来那孩子你生下来了吗?” 这下,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王爷,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没错,我当初的确是许过夫家,可是之所以会退亲,是因为那家的公子生性风流又喜欢寻花问柳,我才不想嫁给那样花心的男子,所以才让我爹退了那门亲事的。” 她急得想要解释自己的清白,偏偏那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在旁人眼中,更是成了一道抹不去的讽刺。 见她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笑着打开手里的扇子,精了两下。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坊间的谣传啊。”白逍寒无辜的笑了笑,“本王还道,这世上哪可能有这么放荡又不要脸的姑娘,原来只是误传而己,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了。” 虽然他将话头转了过来,可是刚刚那番连讽带辱的言论,己经让方巧灵的形象瞬间大毁。 她气不打一处来的咬着牙,想要发脾气,却又不知该从何发起,只觉自己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恨得连肠子都拧劲儿了。 偏偏眼前这个惹了她不痛快的男人,在胡言乱语一阵之后,还故意说什么是场误会…… 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时,就见白逍寒突然转过身,对身后那个始终投吭过声的女人道:“这几日在萧府天天吃斋,吃得本王肚子里都快没油水了,突然很想吃你之前做的那道胭脂鸭,光想都忍不住流口水,你一会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随他去萧家住了整整七天的苗雪兰。 一得知方巧灵要来府上居住,白逍寒便立刻收抬了行李,带着她去萧府打扰。 没想到折腾了几日回来,他便给方小姐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这副刁蛮跋雇的面孔,对苗雪兰来说,己经是过去式,牙量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有机会重温当时的画面。 记得在客再来第一次与他相逢时,白逍寒就是挂着这样一张假面孔,故意当着老百姓的面,将他最那恶、最卑劣的一面展现出来。 犹记得那时的自己,讨厌这个男人讨厌得要死。 没想到事过境迁,在她看清他的本性之后,竟又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她知道他在方巧灵面前,之所以会如此放肆骄纵,就是在演戏。 也许,这么多年来,为了活下去,他一直都在演戏。 虽然他表现得轻松自然,可她的心底却隐隐产生了几分酸楚和痛意。 苗雪兰轻轻点了点头,“好,今天晚上,我就给王爷做那道胭脂鸭。” 她那副纵容的口吻,倒是吓了白逍寒一跳。 那一刻,他似乎从她的眼底,看到了炙热的深情。 白逍寒心头一悸,复又柔声道:“我要吃的鸭子,无须用奇怪的东西来浸泡,否则……”故意冷下俊脸,抬起扇柄,轻敲了她的头一记,“让本王知道你又做什么傻事,看本王不仔细教训你。” 明明是威胁之言,可听在旁人耳中,竟带着几分打情骂俏之意。 苗雪兰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心中一暖,乖巧的福了福身子,顽皮道:“奴婢遵命!” 方巧灵在一旁默默的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脑中思绪纷飞。 凤阳王府的晚膳准备得很丰盛。 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鲜美膳食,一向自视甚高的方巧灵,忍不住把打量的目光移到了那个忙来忙去的小厨娘脸上。 仔细观察了一阵才发现,对所有人都嚣张跋雇的凤阳王,唯独在面对小厨娘的时候,会露出一脸温柔的笑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经意降低了几分。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对主仆之问,仿佛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暖昧,可是又夹杂着几分刻意隐忍的掩饰。 不过转念一想,连她爹都娶妻纳妾无数,像白逍寒这类的王孙贵族,在府里养几个暖床的姑娘,更是常有之事,且这个姓苗的丫头,除了厨艺不错之外,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样样都不如她。 这样来回一寻思,心底那点小小的不快,也在瞬息之间烟消云散了。 方巧灵很是主动的帮白逍寒倒酒夹菜,顺便靠近的聊起,“自从八年前,王爷被赐了封地之后,这几年都没回京城探望过皇上。所以这次来凤阳之前,皇上曾下过口谕,说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早己经过了娶妻成亲的年纪,不知王爷看上了哪位人家的小姐……” 说到这里,她慢条斯理的从盘子里夹了一只虾,放到他面前。 她望着他,巧笑倩兮道:“要是王爷一个都没看上,皇上说,他会亲自为王爷指婚的。” 第十五章 正喝酒的白逍寒忍不住抬起眼皮,正对上她那双比狐媚子还要风骚的眼瞳。 两人四目相望的时候,方巧灵还伸出白玉般的手,慢不经心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抓了一把,不痛不痒,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猫,故意用这种调皮的方式来撩拨着主人对她的注意。 他垂着眼眸,看着她那只不老实的手轻轻一笑,“皇上怎么突然关心起本王的婚事来了?”说罢,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方巧灵似乎很不甘心,轻轻挪了挪椅子,往他的方向凑过去几分,笑道:“王爷这话说得可就不中听了,不管怎么说,皇上和王爷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生父子啊,虽说这几年……” 语气一顿,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想法。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之所以不待见他这个嫡长皇子,是因为他早些年在京城的时候,闹得实在是太不像话。 幼年时的他,聪明乖巧又甚得长辈的欢心,就连朝中几个深受皇上重视的老臣也都在私底下说,大皇子乃金凌王朝下一任储君的不二人选,好生培养,其德行能力,定会超越父皇永顺帝。 可自从皇后娘娘过世没多久,他就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附了体,不但一改往日聪明乖巧的性子,反而还仗着大皇子的身分,在京城里肆意妄为,接连做了几件恶事。 为此,皇上大为恼火,有心想要废除他皇子的身分,却被朝中的一众老臣誓死阻止。 不得己,皇上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随便赐了他王爵的封地,把人给打发到这儿自生自灭。 这次是她方巧灵主动请求皇上应允,才带着大批人马来此拜会。 别看她只是一个姑娘家,脑子里的想法,可比旁人活络复杂了许多。 现今皇上膝下只有白逍寒、白逍云两个皇子,近几年,皇上的龙体每祝愈下,不久的将来,宫中势必要面临选储君的问题。 白逍云虽然备受皇上宠爱,可他痴傻愚笨,又全无治国之能,这样的皇子就算被封为太子,也定会遭到众臣反对。 如此一来,大皇子白逍寒,则很有可能在皇上百年之后,由众臣推举上位。 只要她能巴上这棵大树,成为凤阳王明媒正娶的第一王妃,一旦他继承皇位,她可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了。 有了这层笃定,她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也一定要夺得凤阳王对她的关注和喜爱。 “虽说这几年皇上甚少过问王爷的行踪,但是父子连心,就算皇上与王爷如今远隔千里,身为父亲的皇上,在王爷看不到的时候,也一定是心心念念记挂着王爷的。” 白逍寒几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复又展露出没心没肺的神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怎么在意道:“如此说来,本王倒承蒙父皇惦记了。” “皇上自然是惦记着王爷的,不久之前,庞侍卫猝死一事,皇上也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了消息……” 闻言,他的眉头轻轻敛了一下。 恰逢这时,正端着一碗浓汤踏进厅内的苗雪兰,也因为听到庞岳的名字而踉跄了一下,杨汁顺着碗边洒了几滴出去,滚烫的汁液,烫红了她的手。 这一幕,恰好被白逍寒尽收眼底。 他心头一痛,很想冲过去察看她的情况,可方巧灵这个碍眼的女人在场,很多事情他不便做得太明显,只好刻意板起脸,骂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走个路也走不好?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最后那声奴才,显得有些低沉,他只能利用这种方式,无声的警告苗雪兰一定要保持冷静,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方巧灵的姑姑,可是永顺帝的宠妃,那女人虽然投有皇后之名,可在后宫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庞岳刚死不久,方巧灵便来到了凤阳城,其中的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苗雪兰急忙回过神来,眼带歉意说:“是奴婢手脚太笨,还请王爷恕罪。”语毕,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狂乱的心神,接着踩着稳健的步子,将那碗热扬轻轻放到餐桌上。 白逍寒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后,轻斥道:“既然笨手笨脚的,就不要从旁伺候了。” 她点点头,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 方巧灵堆起了讨好的笑,劝说着,“不过就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王爷何必动气呢?” “本王一向不喜欢在府里养没用的奴才,唯一一个机灵的庞岳,不久之前却被人给杀死了。”他故意叹了口气。 “本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这几年跟在本王身边,好的没学到多少,坏的到是学会了七、八成,都怪他平日里贪图虚荣,时常打着本王的名号四处敛财,这才暗中得罪了小人,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庞侍卫竟是遭了歹人所害。” 白逍寒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不然方小姐以为庞侍卫死于何因?” “这……”方巧灵顿了顿,没敢答话。 来凤阳之前,她无意中从姑姑那儿得知,庞岳虽然是凤阳王的贴身仆从,可他真正的身分,其实是皇上的眼线。 虽然姑姑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但她可不是个傻瓜,被养在凤阳王身边整整八年的侍卫,突然间碎死,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不过她对那些真相没兴趣,她只对白逍寒这个男人有兴趣。 而且她相信,凭她的外貌,再加上能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媚功,不出多久,眼前这个英俊又霸气的男人,一定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的。 两人谈话之问,晚膳己经用完了。 看着他欲起身离去,方巧灵忙不迭巴到他身边,“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可以吗?” 白逍寒回头,送给她一记那恶的笑容。 “饱暖思淫欲,想的自然是床第之间的那些美事。出了王府右转,有一间醉香楼,里面的姑娘生得娇艳异常、貌若天仙,本王一向喜欢在吃饱喝足后,找几个姑娘玩乐一番。莫非这样的地方,方小姐也乐意与本王一起去? 方巧灵的脸色瞬问难看了几分,“那种场所有什么好去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露出了坏笑,“风流本来就是男人的天性,方小姐不是男人,自然不可能了解男人的想法。” 她急忙道:“如果王爷一定要去那里,我陪王爷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噢?你可是一个姑娘家……” “那有何难,我扮成公子模样,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了。” 她是铁了心要揪着白逍寒不放。 再说,如果他真的去那种场所,她跟在身边,也能盯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别对她心仪的男人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本以为白逍寒一定会反对到底,不想他只是那气的投给她一个笑容,直言道:“方姑娘不愧为女中豪爽之人,既然你这么执意,那咱们就走上这么一遭吧。” 子夜时分,白逍寒偷偷摸进苗雪兰的房问。 房里燃着微弱的烛光,很显然的,主人还投有入睡。 他皱着眉头,不怎么高兴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郧垂下?” 苗雪兰急忙迎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回来了。” “回来有一会儿了。” “方小姐呢?” 白逍寒的眼底浮出一抹冷笑,“正被醉香楼一群胡闹的丫头缠着呢。” “这样不太好吧,方小姐好歹也是个姑娘家……” “有什么不好的?是她执意要跟,不给她长点教训,她倒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不过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这次故意带她去醉香楼,事前都己经安排好了,目的只是想让她知道,我这个凤阳城的主子,是个色欲薰心、性格恶劣又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坏男人。” 他一把将苗雪兰揽进怀里,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喃,“你别忘了她这次来凤阳的目的。方家的人都聪明着呢,方巧灵的姑姑莲贵妃之所以会在后宫站稳脚步,凭的就是这里……”他指了指脑袋,又道:“自幼在方家那种环境中长大,你以为方巧灵会是个傻瓜吗?” “那么她这次来凤阳……” “一是为了替皇上探听虚实,至于二嘛……”白逍寒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己经将主意,打到凤阳王妃这个身分上了。”见苗雪兰脸色一变,他旋即笑着调侃,“傻丫头,终于知道嫉妒了?” 她面颊微红,小声道:“我相信你。” 这几个字虽然说得极轻,却蕴藏着全然的信任,同时也笃定了被此间的这份感情,毫无保留的交出她的心。 她不爱则己,一旦爱上,便是一生一世。 白逍寒自然懂她,轻轻啄了啄她的唇,就像品尝着什么佳肴,意犹未尽的吸吮良久,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执起她的手,他柔声问:“你的手没烫伤吧?” 苗雪兰心头一暖,这才摇头说:“己经没事了。” “下次不要这么鲁莽。”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因为听到庞岳的名字,心神恍惚了一下,差点坏了你的大事。” 白逍寒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我生气不是这个,而是气你每次都傻乎乎的伤害自己。天大的事情都有我来顶着呢,你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个快乐的小女人,那就比什么都好。” 苗雪兰心头溢满浓浓的感动,情不自禁的将脸埋在他胸前,轻声道:“逍寒,谢谢你。” 方巧灵很生气,因为白逍寒那个混蛋,居然在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尿遁了,害得她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其中,不得脱身。 偏偏那群女人就像是被收买了一样,拼命逼着她喝酒,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迷迷糊糊中,竟在妓院这种地方住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没了。 料想昨晚喝多的时候,被脱了个精光,她们一发现她是个女人,便败兴离开了房间。 为了尽早离开那见鬼的地方,她随便将窑姊儿的透明薄纱套在身上。 结果正要离开的时候,又遭男客的调戏,差点被人当成招客的姑娘,直接带去房间。 方巧灵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好不容易从醉香楼离开,气急败坏的回到王府,想找白逍寒算帐,结果一问才知道,王爷一大早便离开了。 她有气无处撒,迁自生着闷气好一会儿,直到逐渐冷静下来,漫慢厘清,。绪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白逍寒给耍了。 早就听说凤阳王为人嚣张恶劣,一肚子坏水,专门欺负贫民老百姓,没想到这个坏蛋,居然连她堂堂方家大小姐也敢欺负。 虽然她很想冲着他的面大骂,可一旦和他撕破脸皮,又担心自己计划己久的事情会功亏一纂。 情爱什么的对方巧灵来说,并不是重点,她唯一凯翩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坐上那掌管后宫的尊贵宝座。 她不否认,在京城,她的确是达官贵人眼中的绝世尤物。 两年前,她爹给她定了一门亲事,那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生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可惜那块木头却是一个死读书、读死书的无用书生。 第十六章 她并不想和一个毫无野心的男人共度一生,偏巧那个时候,她也的确很不小心的怀上了别的男人的种。 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们私底下玩玩,这己经是京城中的一种风气。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偏偏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无意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怒不可遏的嚷着要退亲。 正好,他想退,她还不乐意嫁呢!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明明被掩藏下来,结果还是被传了出去。 她懊恼归懊恼,却还是想从白逍寒的身上找突破口。 只要她能得到他,有朝一日,她势必能稳坐一朝之母的位置。 可按照眼前这种情况,唯一的捷径,就是让白逍寒尽快爱上自己。 就算心里不爱,身体上,她也一定要让那个男人乖乖屈服在她的魅力之下。 如此算计了一阵,便把心眼儿落到了苗雪兰的头上。 这日,方巧灵主动来到厨房。 看到苗雪兰正认真准备着今天的晚膳,便凑上前道:“听说苗姑娘做的饭菜是凤阳王府中一绝,就连一向挑嘴的王爷,都被你的厨艺收抬得服服贴贴。” 突来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 当她看清来人的时候,才扯出一丝笑容,“方小姐身分高贵,怎会来到厨房这种地方,小心污了方小姐的衣裳。” 虽说她对方巧灵没什么好感,但来者是客,要是真把人给得罪了,惹上麻烦是个问题,另一方面,也会给逍寒带来困扰。 “哟,!戈想到苗姑娘这张小嘴还挺会说话的,这也难怪王爷那么嚣张的一个男人,竟会对苗姑娘刮目相看了。” 苗雪兰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便耐着性子应对,“咱们给人为奴为脾的,人生第一堂课,就是如何讨主子欢心。况且我别的本事没有,煮饭做菜方面,还是有些能为的。” “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是听说苗姑娘厨艺超然,做出来的饭菜令人回味无穷,所以今日才找到苗姑娘头上,希望苗姑娘能够教导一二,让我也做上几道拿手菜。 “噢对了,我听说,当初王爷之所以会迷上苗姑娘的厨艺,是因为苗姑娘有一手胭脂鸭,做得味道正宗、鲜嫩可口,据说那鸭肉色泽粉红,就像胭脂一样美丽动人。如果苗姑娘能把手艺传授给我,那我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呢,那道胭脂鸭,的确曾令王爷非常赏识,可是制作起来却有些复杂多变,我怕方小姐会投有耐性把它做完。” “这个你尽管放心,既然早晚都要嫁进王府,早一点学些本事,对未来的夫君也是一种心意的表现。” 苗雪兰闻言,微微一怔。 就见方巧灵笑颜如花,示威般的对她说:“我们方家深受皇上器重,而且王爷的年纪也不小了,早晚要娶妻生子,像他那种身分高贵之人,成为王妃的女人,自然也不能是寒酸之人。 “苗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讨得未来当家主母的欢心,对你只有好处绝无坏处,所以你只要乖乖听话,待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王府里的主子,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方巧灵话虽然说得漂亮,可心底却不是这么想。 她早就有所察觉,苗雪兰与白逍寒之间,肯定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暖昧关系。 她现在装作不知道,只是想等着日后手握主母大权的时候,再来收拾这些狐媚子。 苗雪兰意味深长的看了誓在必得的方巧灵一眼,“既然方小姐如此执意,再过分推托,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这才对嘛!” “不过方小姐,有句话我得要说在前头,做菜讲求的,不仅仅是技巧,还有心意,只要投注了感情,做出来的菜也如同被注入了灵魂,这样王爷吃起来,才会觉得满意开怀。如果方小姐真的想同我学些做菜的手艺,还希望小姐能多投入一些心思,切莫因为做菜的过 程复杂而提前放弃……” 方巧灵对做菜的技巧没什么兴趣,但她可是投注了很多心血。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让白逍寒乖乖臣服在她石榴裙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快在床上取悦那个男人。 正如白逍寒自己所说的那样,十个男人九个淫。淫,的确是男人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天性。 只要让他上了她的床,她自然有办法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旦两人在床第之间发生了事实,就算白逍寒再怎么不乐意,这凤阳王妃的头衔,也定会归她所有。 晚膳是方巧灵亲自送到饭厅里来的。 她笑意盈盈道:“天色不早了,忙了一天,王爷的肚子也该饿了吧,不知王爷可否赏个脸,尝尝我亲自下厨做的晚膳……” 她揭开食盒盖子,里面装着的菜色果然色、香、味俱全。 正和管家谈事情的白逍寒,因为事情己经谈得差不多了,便挥手将管家打发下去,来到桌前,看了眼食盒里的膳食,又不解的打量着方巧灵。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她笑着点头,故作顽皮的回道:“早就听说王爷在吃食方面十分挑剔,所以特意向苗姑娘请教了几招,如果王爷不弃,还请王爷仔细品尝一下,看看是否合王爷的心意。” 说着,逐一将食盒里的菜端了出来。 当她端出那道和胭脂鸭很像的鸭肉时,白逍寒的眼神微微一眯。 鸭肉仍旧色泽红润,从里到外泛着一股诱人的胭脂色,莫非…… 他指了指那道鸭肉,“这道鸭肉,也是本王府上的厨娘教你做的?” “当然喽,苗姑娘说了,王爷之所以会喜欢她做的膳食,就是因为这道拥有胭脂色的胭脂鸭。” “那么……”白逍寒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问道:“这胭脂色,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苗雪兰那个傻丫头,该不会又用她自己的鲜血,来喂这只鸭子吧? “不瞒王爷说,原来这道胭脂鸭的做法真的很复杂,要想将鸭肉浸成胭脂色,唯一的方法,就是要用鲜血浸泡……” “你说什么?” 一听,白逍寒的神情顿时一肃,第一个闪进脑海念头想的,就是苗雪兰那个笨蛋果然又犯傻了。 方巧灵不解地说:“王爷,虽然用血来浸泡鸭肉,听着有些可怕,不过之前我己经亲自尝过了,味道还满不错的。王爷放心,那些血,都是从鸡身上挤出来的鲜血,绝对不会让王爷吃坏肚子。” 他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不如王爷先尝尝味道如何,再下定论也不迟。” 白逍寒也没多想,只要这鸭肉不是用苗雪兰的血做的,提在喉咙口的那颗心,也就慢慢落了下来。 夹起一块鲜嫩的鸭肉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只觉得味道普通,并没有令人称奇的感觉。 虽说在苗雪兰的精心侍奉下,他消失多年的味觉己经慢慢恢复,不过他向来就嘴刁,最爱的还是她亲手做的菜。 方巧灵眼看着他将肉吃到肚子里,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花。 鱼儿上钩了! 甭管白逍寒对她做的膳食是否满意,只要他吃下了她亲自下料的膳食,她就不信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这男人还不乖乖爬上她的床。 幸亏在来凤阳之前,她进宫向姑姑讨了,味足以冷男人色令智昏的春药。 宫廷秘药,药效向来十分强大。 只要再过两个时辰,药效发作之时,她就不信白逍寒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天色刚刚擦黑,特意沐裕过的方巧灵,潜进白逍寒的寝房,悄悄拉开帐帘,将自己脱光躺在榻上,就等着他药效发作、回到房间。 她搂着他用过的枕头,深深嗅了一口,那上面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令人想入非非,又令人目眩神迷。 她忍不住幻想着,等一下会是怎样美妙旖旎的感觉。 夜己经慢慢深了下来。 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方巧灵,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当她缓缓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揭床帐,才发现外面的阳光己经炙热得有些刺眼了。 再瞧自己,浑身上下依旧赤裸。 而偌大的床上,除了她,根本就投有任何人。 她心底一惊,猛地起身,套上衣裳,打开房门,就看到她带来的婢女春花,正急着直打转。 “小姐,您可终于醒了?” 方巧灵怒道:“我睡了多久?” “打从昨晚直到现在,小姐就一直在房里睡着。” “王爷呢?” 春花摇摇头,“王爷昨晚一夜没回房。” “你说什么?王爷没回房,那他现在在哪里?” 她指了指外面,脸色难看道:“小姐让奴婢盯着王爷的一举一动,昨晚用过晚膳之后,王爷便去了书房,没多久,那位苗姑娘也去了书房……不瞒小姐说,奴婢在书房外守了整整一夜,始终没见到王爷和苗姑娘从里面出来。” 方巧灵顿时怒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过来把我叫醒?” “奴婢叫了,可是小姐也知道,一旦您睡着了,就是雷打也醒不来,所以奴婢……” 啪!重重的耳光掴到春花的脸上。 她痛骂道:“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明知道姓苗的贱人上了王爷的床,怎么也不去阻止?” 春花捂着麻痛的脸颊,唯唯诺诺地说:“小姐,那人可是凤阳城里的主子,就是借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贸然闯进书房啊。” “你还敢顶嘴?” “奴婢不敢!不过……奴婢早就听府里的下人说,在咱们来凤阳王府之前,王爷和苗雪兰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密。” 虽然方巧灵早就猜到了,不过听自己的奴才亲口提起,她的心还是为此不痛快了一下。 “你说说,王爷和那个贱人,究竟怎么个不一般?” 春花因为主子心情不顺,怕惹恼了她会再次招来无妄之灾,便压着嗓音,把最近听来的消息如实道出。 “噢、你是说,王爷当初之所以会喜欢上姓苗的,是因为她做了一手绝妙的好菜,而她之所以会做出那手好菜,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手里有一本奇怪的食谱?” 春花急忙点头,“有人无意中发现,苗姑娘手里的那本食谱,好像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据说前不久,苗姑娘因为不小心弄丢了食谱,居然怀疑到姓庞的侍卫身上,结果两天之后,凤阳城便传来庞侍卫猝死的消息。” 方巧灵心头一惊,压低嗓音问:“此话当真?” “奴婢自然不敢妄言。” “找个机会,把那个多嘴的奴才带到我面前,我要仔细询问。”“奴婢知道了!” 早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苗雪兰,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看着身旁依旧沉睡的男人。 两人紧紧依偎着对方,男人修长的手臂,亲昵的环着她的肩膀。 想起昨晚那场意料之外的情事,虽然己经过去了整整一夜,可盘旋在脑海中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画面,令她忍不住面红耳赤。 虽说那场情事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可他被下了药…… 想到这里,苗雪兰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愤怒。 原来方巧灵缠着她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到头来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十七章 她实在难以想像,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怎能做出那种令人不齿的下作行为。 男人和女人之问,如果没有爱情做基础,就算成了一家人,能从中得到幸福和满足吗? 最令人恼恨的是,昨晚当她捧着刚饱好的茶水,送来书房给白逍寒的时候,看到他独自忍受着那春药带给他的种种苦楚。 他说,那春药是后宫女人用来迷惑男人的手段之一。 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白逍寒,虽然从来都没有承受过春药带来的痛苦,却时常听宫里的下人偷偷说起过这春药的厉害,若不及时将欲 望发泄出去,后果将会令人难以想象。 他在药物的摧残控制下,失去了理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疯狂的样子,也着实给吓到了。 他双眸赤红,眼底透着控制不住的欲 望。 如果不得到及时的释放,她不敢想像,他会不会因此而憋出内伤。 她不忍他承受那样巨大的磨难,也担心他的身子会因此出了什么问题,便以自身做药引,在他即将失狂的时候,狠狠将他抱进了怀中。 在那场无法停下来的激情里,两人一次又一次的升华到云端,又陷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情海翻涌,真有道不尽的缝结缠绵。 回到现实之后,她才意识到昨晚的自己,在男人身下居然那么的放浪形骸,寻求着他的占有。 所以醒来之后,她不但不敢面对他,同样也不敢面对自己。 苗雪兰悄无声息的将白逍寒搭在她肩头上的手臂,轻轻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想要起身逃离。 偏偏这样细微的动作,就像是平空一道震天雷,竟把身后的男人从睡梦中惊扰了起来。 他霸道的从她身后揽住她,一把将她束缚在怀中。 嘶哑的声音在她耳后轻问:“你要逃去哪里?” 苗雪兰被吓了一跳,转身,恰好撞进他那双漆黑又迷人的眼眸之中。 她心虚了一下,小声道:“你……你醒了。” “己经醒来有一会儿了。”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不这么做,又怎么会抓到你急于逃离我身边的那点小心思?” 她的脸色瞬间红了几分,“我……” 他露出一脸坏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她挺俏的下巴,“别忘了昨天晚上,是你主动投进我怀抱的。” “那是因为当时你的情况实在太过危急……” “所以你就以身相救?”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被暗下春药的另有其人,你也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身子来做药引,以解对方的欲 望之火?” 闻言,苗雪兰狠瞪了他一眼,“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她色厉内往的样子,竟把白逍寒给逗笑了。 “傻丫头,都己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嘴硬。难道你不明白,你之所以心甘情愿用身体来解除我的春药之苦,是因为你的这里,除了我之外,再也装不下任何一个男人了。”说着的同时,他还伸出手,在她胸口的位置点了点。 苗雪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可真自大……” 他发出一记浑厚的笑声,趁她不备的时候,上前亲了她一记,“那也是因为本王有自大的本钱。” 两人脸对着脸,脚缠着脚,无比亲呢的又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而潜藏在她心底的那层尴尬,也在他的轻声慢语、呵护调弄下,而慢慢消失不见。 “没想到方巧灵这次处心积虑设计出来的桃色圈套,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说到此处,白逍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猜,如果被她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共处一室,还缠绵了一夜,她会不会气得当场厥过去?” 虽然他心底将那可恶的女人恨了个半死,但阴差阳错之下,所造成的这场美丽误会,却让他倍感欣慰。 “好歹方小姐也是个姑娘家,她这么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很简单,只要她上了本王的床,自然就能威胁本王娶她为妻。” “就算娶她为妻,如果不是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这场婚事,要来又有何意义?” “所以说你真是个傻丫头。这世上的女人,有人为了情,而有人则为了权。” 这下,苗雪兰更是不懂了。 “据我所知,你这个凤阳王的名声,在外人的眼中可不太好,又是完全不被皇上所重视的皇子,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白逍寒被她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 这丫头时而精明犀利、时而天真无那,不管是哪一种面貌,都让他倍觉新奇,又对她爱不释手。 就是因为想要保留住她身上的那份天真,他才迟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生怕自己过激的行为,会将这个不染俗世浮尘的姑娘给玷污了。 投想到方巧灵竟然在无意之中,成全了他的心愿。 虽然方法有些不明智,却让他品尝到了这株小含羞草,在花蕾盛开的时候,究竟有多么令人回味无穷。 想到此处,他宠溺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承诺般道:“现在局势不稳,诸事不宜风头过盛,等我想办法把方巧灵那个碍眼的女人打发回去,我白逍寒自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宴,让你成为这凤阳王府的女主人。” 苗雪兰心头一悸,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捂住了嘴。 “这句话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可眼前局势动荡,宫里的那位,又在时刻挑剔着我的不是,如果在这个时候把你牵连进来,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雪兰,你只管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至于外面的凶险和危难,就由我一个人去面对。 这番话,就如同蜜汁,慢慢在她心里扩散开来,真有说不出的幸福与甜蜜。 忍不住伸出手臂,轻轻拥住他的肩头,顺便将小脸埋进他的胸口,“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若真有那么一日,逍寒,我希望我们可以同进退。” 没等白逍寒找藉口把方巧灵赶出王府,她居然主动找上了他。 “你要回京了?” 正在院子里逗鸟的白逍寒,在听到她蜿转告知想回京的念头时,不禁一顿。 他对她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的了解,但这些年来,他布下的眼线,时不时就会将京城中所发生的大小事传回他耳中。 这位方家大小姐,绝对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厉害几分。 上次一计未成,以方巧灵的性格,定会再施另一计。 没想到等来等去,却等来她想要回京的消息?! “这些日子在王爷府上叨扰多时,给王爷和下人们带来的诸多不便,还望王爷别往心里去。” 即使她在心底将白逍寒这个坏蛋骂得狗血淋头,可脸上却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望着他表面惋惜,眼底却流露出终于将碍眼的东西打发走的快感,她不禁对此又气又怒,恨不能伸出利爪,在他的脸上狠狠抓上几道。 亏她还一门心思的想要让他尝点甜头,偏生他半点情都不领,不但将她拒之床下,反而还对那个其貌不扬的蠢丫头情有独钟。 如果不是她私底下从王府侍从的口中得知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真相,她也不会急不可恃的率人打道回京,将那个天大的秘密揭露出来。 很好,白逍寒,既然你这混蛋对我无情,就不要怪我对你无义。她心里骂道。 “没能让方小姐在府上玩得尽兴,这倒是本王的疏忽了。虽说本王仍想留方小姐在府一聚,不过方小姐说的也对,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难免会有很多的不方便,叨扰了本王清静事小,折辱“你高贵的身分事大,若是传扬出去,那可就有些不好听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鸟笼子里塞食物,神态举止之问,完全没有伊人将要离去的烦恼,反而还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方巧灵心底郁结,脸上却露出不肯服输的笑容。 “王爷此言甚是有理,不过……”她咬着下唇,一字一句道:“就算我今日暂离凤阳,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再次回到这里,与王爷相聚的。”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狠,仿佛在向他证明什么。 白逍寒忍不住停下喂鸟的动作,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他从女人的眼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算计神色,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安,可是很快便将这股不安强行压制下去,化为一脸无所谓的笑容。 “好啊,只要方小姐肯再次莅临凤阳,本王自然会略尽地主之宜,让方小姐玩得开心愉快的。” 当方巧灵带着她的人马和贴身丫头,大张旗鼓的离开凤阳城时,掩藏在白逍寒眼底的那抹不安,终于暴露了出来。 “你是怀疑,那姓方的女人这次离开,其实是藏着什么坏心思?” 这段时问一直没露面的萧祁玉在方巧灵离开凤阳的第二天,带着苗青羽登门拜访。 在他面前,白逍寒一向不会多加隐瞒,便把心底的疑虑和猜测如实说出。 “我也不太确定那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投有达到目的就轻易放弃,肯定不是他们方家人的作风。” 萧祁玉边喝茶水,边点头。 “说起这方家上下,确实没有什么良善之人,至于你说的这个方巧灵,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迹,早己经传到了咱们凤阳,这次她登门入府,之所以会死皮赖脸的对你这名声不好的王爷采取极端手段,想必也是料到,早晚有那么一天……”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 有些事情,就算他不明言,相信以白逍寒的聪明,也能心领神会。 这时,苗雪兰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就看到厅里的两个男人同时陷入纠结之中。 她笑着将水果盘放到桌子,忍不住调侃,“你们这是怎么啦,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莫非咱们脑袋顶上的那片天要塌了吗?” “我徒弟呢?” “正在院子里和几个小丫头玩呢。” 那几个丫头都是苗青羽住在王府的时候认识的。 自从他被萧祁玉认作徒弟带去萧府,每次登门,几个丫头都要拉着乖巧可爱的他去厨房大吃一顿。 苗雪兰心思通透,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她还是头一次在白逍寒的脸上看到纠结,这让她生了几分纳闷,便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们怀疑,方小姐这次之所以会突然离去,是带着什么不良的目的?” “如果不是带着目的,你以为那个女人会在这个时候主动离开凤阳,还咱们一个清静吗?她精明着呢!你别忘了她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说,有朝一日,她还会再回来的。” “逍寒,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方大小姐突然想开了,发现从你这里找不到突破口,所以才打道回府,准备回京再找下一个倒霉的富家公子主动献身呢。”萧祁玉安抚道。 白逍寒哼了一声,“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吗?” 他耸了耸肩,“可能性大不大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既然你己经猜到姓方的丫头心怀不轨,那么提早防备,才是上上良策。” 听到这里,许久未吭声的苗雪兰突然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方巧灵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很有可能,是住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不小心被她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十八章 话刚说到此处,顿时引来白逍寒的侧目。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仿佛蕴含着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意义。 庞岳的死,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个意外,可对凤阳王府的下人来说,却是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算整个凤阳城都在传言,庞岳之所以会遭人谋杀,是因为平日里嚣张跋雇的行为给自己结了仇家。 可仔细一想,如果真有人对凤阳王心怀不满,第一个该遭到毒手的,应该是白逍寒,而不是死因不明的庞岳。 这些年来,白逍寒在凤阳城里故意用极端的方式来败坏自己的名声,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被他伪装出来的假象所欺骗。 王府大院,人多嘴杂,难免会有那种贪图小利之人,会为了钱财而出卖自己的主子。 经她这么一提,白逍寒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 他片刻也不敢迟疑,急忙招来暗中培养的几个心腹,逐一调查府上每一个奴才最近的动向和行为。 如果真如她所说,有人对方巧灵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消息,那么泄密之人,定然会在日常生活中露出马脚。 果然不出他所料,经过三天的暗中寻访,一个名叫李福的家丁,被人给揭发了出来。 李福是王府里专门照顾马匹的下人,平日里就油嘴滑舌,经常偷偷调戏那些胆小又内向的小丫头。 他家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母亲靠卖柴度日,至于李福每月在王府赚来的银钱,几乎全都花在赌坊里。 最近一段时间,李福似乎发了一笔横财,不但大手大脚的去赌坊赌钱,还挥金如土般,去妓院找姑娘寻欢作乐。 心腹日夜观察,他最有被人暗中收买的嫌疑。 白逍寒做事干脆俐落,立即让人将李福抓到王府一间带有暗室的房间里,被他几个得力的手下敲打了一顿,还没动大刑,这家伙便哭喊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交代出来了。 让白逍寒不敢相信的是,他下狠手杀了庞岳的这一幕,竟被躲在暗处的李福瞧了个正着。 没多久,方巧灵率领一众下人入了王府,李福看中那个名叫春花的婢女,隔三差五,就找机会去接近那个小丫头。 为了让春花主动接近自己,他便故意将王府的一些内幕透露给那丫头听。 白逍寒只要一想到她,就充满了不屑。 直到有一天,春花把他带到方巧灵的面前,被塞了三百两银票的他,终于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把他当初在庞岳房门外看到的那一幕,如实交代了出来。 得知事情始末的白逍寒为此大为恼火,他万万没想到,隐藏多年的秘密,居然会败在这么一个货色的手里。 如果方巧灵真的把他手刃庞岳的事情传回宫中,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气不打一处来的他,一刀了结了李福的性命。 虽说这人实在可恨,但他那孤苦无依的老母亲还是需要一笔安家费继续度日,于是白逍寒差人送了五百两文银给他的老母亲,声称李福在照顾马匹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匹性子极烈的烈马当场踢死。 李福的母亲虽然难过,却还不至于伤心过度。 毕竟李福生前也没尽过半分孝道,如今人死了,只能说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至于苗雪兰,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如果方巧灵真的把白逍寒杀了庞岳的事情带回京城,后果究竟会有多严重,根本无法估量。 “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方巧灵真的把事情告诉老家伙,一时之间,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白逍寒之所以会做出如此保证,是因为这些年来,永顺帝一直在致力于充实后宫,广生龙子。 白逍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永顺帝想要在百年之后有人继承皇位,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尽快让妃子给他生出儿子。 但也不知怎地,这些年来,给永顺帝生孩子的妃子虽然不少,可每一个都是双腿间没长把的女娃娃。 如果他再生不出儿子,就算再怎么不乐意,早晚有一天,为了金凌王朝能够顺利延续下去,他白逍寒退早都会被朝中的大臣推到太子之位的。 纠结多时的苗雪兰忍不住多嘴一问:“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和皇上是亲生父子,而且你生来又具有继承大统的才能,他为什么偏要置你这个儿子于死地呢?虎毒还不食子…… 父子之问的仇怨就算再大,也不至于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闻言,白逍寒轻哼一声,“如你所说,虎毒的确不食子,可如果那个子,不是老虎的亲生子,那么所有的结局,就另当别论了。” “啊?并非亲生子,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并非是那老家伙的亲生骨肉,可是我,却是皇家唯一的正统血脉。” 啪哒一声,握在白逍寒手中的那枝小狼豪笔夹然应声而落笔尖的墨汁滴花了画纸,弄脏了他绘了一半的山水墨画。 他无比烦躁的将画纸撕成两半,丢到地上,俊美的五官也因为最近发生的诸多烦心事,而紧紧纠结在一起。 虽然嘴上说事情并不会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那个老家伙早己暗中部署好了一切,就等着揪住他的把柄,顺便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他赶尽杀绝呢。 若是从前,他并不介意和老家伙玩玩斗智游戏,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他有半步差池。 雪兰,绝对是老家伙用来对付他的一件最有力的武器。 如果他继续坐以待毙,那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只能时刻处于挨打的位置。 可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反击,怕又会中了老家伙的圈套…… 想到此处,他不禁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向书房门口走去。 推开门,就见管家正在不远处指挥着下人进行大扫除。 管家在王府当差多年,十分了解主子的心思和想法。 既然主子打心眼里不待见那位方小姐,做为奴才的,自然也不能把对方当个好人看。 如今方巧灵带着大批人马离开,他们住过的地方、用过的器具,自然要仔细清洗一番才能继续使用。 至于被那位方小姐用过的床褥枕头被子,按管家的说法,直接扔掉就可以。 就在管家吃五喝六的差遣下人干活时,他一回头,就见身穿一袭青蓝色衣袍的主子,敛着俊容,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他急忙奉上笑容,上前请罪,“是不是那些牙划良色的下人扰了王爷看书写字的好兴致了?” 白逍寒摆了摆手,“不关他们的事。”说完本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雪兰呢?” “半个时辰前,苗姑娘说有要紧事情,必须离开王府片刻,大概两个时辰后就会回来。” “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好像是萧府的下人曾经来过,据门房说,苗姑娘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在治疗的过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萧公子怕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便提早派人来府上,请苗姑娘过去瞧瞧……” 听到此处,白逍寒忍不住问:“小羽的病情不是己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话虽这样说,可苗少爷年纪毕竟还小,而且他那个病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毒,想必治疗起来,也是十分麻烦的。” 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虽然没再言语,可心底总觉得有点不安。 还没等他恢复心神,回房的时候,竟意外在房间发现了那本被苗雪兰视为命根子的《桃花食谱》。 不对劲! 她为人一向小心,除了上次不小心被庞岳发现了她的食谱之外,她几乎时刻都将食谱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可是眼下,食谱竟孤伶伶的躺在他房问的桌角下。 捡起食谱,仔细翻了两页,里面记载着的全都是每一道菜的制作过程。 是雪兰的食谱穿最错。 可是她的食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猛然又想起管家说,萧府派人过来说,小羽的病情恶化。 如果真的恶化了,以他对祁玉的了解,必会连同他这个王府主子一块通知。 可萧府的人只将雪兰一个人请走,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白逍寒将食谱细心收好后,急忙叫来门房,仔细询问今日究竟是萧府的哪个下人曾经来过。 门房不敢隐瞒,急忙将那人的容貌、年纪以及身上的一些特点全都招了出来。 白逍寒越听,眉头揪得越紧。 萧府的几个下人他也算熟识,可是门房方才形容的这个人,他却不曾见过。 “你确定他就是萧府的下人?” “因为那人身上穿着萧府的衣裳,奴才素来知道王爷与萧少爷关系甚笃,再加上那人当时的语气有些急,据说是苗姑娘的弟弟身体出现了状况,所以才忙着来府上请苗姑娘过去一探究竟…… 听到此处,白逍寒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不过在答案未被揭晓之前,他不敢轻做定论。 当下头也不回的迈开脚步奔向马厩,牵了匹马,便直接跑去萧府要人。 当他闯进萧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后,萧祁玉既震惊又恼怒。 “有没有搞错?本少爷可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一代神医,是谁在本少爷背后造谣生事、挑拨是非?还有,我可从来都没派人去王府叫过苗雪兰……” 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瞪圆双眼,仔细盯着脸色十分难看的白逍寒,轻声道:“你是说,雪兰不见了?” 他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萧祁玉顿时怒了,痛骂道:“真是岂有此理,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混蛋,居然:敢打着本少爷的名头跑去王府骗人?让本少爷抓到,看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把他大卸八块再扔到药锅里直接炖了炼药材。” 他这边正奋力的骂着,白逍寒的脸色也从原来的青白变成了死灰。 如此看来,雪兰的这次失踪,很有可能是一场计划己久的阴谋。 可是,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连他白逍寒的人都敢动? 见他许久没吭声,叫骂了一阵的萧祁玉终于安静了下来,小声问道:“我说逍寒,假如真有人在背后搞什么阴谋,你猜,那个人会不会是他?”他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北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低声猜测。 “依我之见,这次姓方的女人回到京城,肯定会加油添醋将这边的事情交代出去。那个人己经没有耐性了,你掩饰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露出真面目,他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将你……”他用手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其中的含意,己经不言而明。 白逍寒没有回应。虽然他己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如果雪兰真的是因为他而被搅进这场朝廷纷争中,那绝对不是他乐意见到的结果。 就连身子骨己经好得差不多的苗青羽,也因为姊姊的突然失踪,而变得十分急躁。 他是个乖小孩,可自从得知姊姊出事之后,三五不时就嚷着要出萧府找人。 闹腾了几次,萧祁玉终于忍无可忍,将小家伙揪到面前,狠狠训斥了一顿。 第十九章 “你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出去找你姊姊?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你知道是谁把她抓走的?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乖乖留在府里等候消息。王爷己经派出人马四处寻找她的踪迹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乖一点待在府中,别忘了,你姊姊到底是为了谁才被人掳走的……” 见小家伙满脸的不服气,萧祁玉又下了一剂猛药。 “如果她被王爷找回来,又发现你为了寻找她而消失不见,你觉得她心里会好受吗?” 就这么来来回回训斥了半个时辰,原本一心想着要出府找人的苗青羽,终于被他师父给骂老实了。 见骂得差不多,萧祁玉又改用怀柔政策,将乖小孩抱坐到腿上,摸了摸他额前的短发,哄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人关心你姊姊,所以相信我,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就是朝廷钦犯苗启文的女儿?” 男人身穿龙袍、头戴皇冠、腰系玉带,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眉宇之问透着上位者的威仪与傲慢。 他负着双手,像凝视一件稀珍的陶瓷品般,仔仔细细打量着跪在他面前的妙龄丫头。 而这个神色惶然、面色苍白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被人设计掳掠到皇宫的苗雪兰。 万万没想到,前一刻还身处凤阳的自己,睁开眼后,竟然被绑到了这么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这个冷声质问自己的中年男子,就是金凌王朝的国君永顺帝了。 她迅速整理着狂乱的心神,强作镇定道:“民女的确是苗启文的女儿,但民女的父亲并没有犯下任何罪行。” 永顺帝挑高了眉头,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既然他没犯下任何罪行,当年被朝廷通缉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逃跑?” “如果不逃,想必民女的父亲还没踏出宫门,就己经成了刀下亡魂。”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是他并没有杀入。” 即使面对皇帝,苗雪兰也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权势和地位,而改变对爹人品的信任。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爹很爱她娘。她娘因病去世之后,族里好多长辈都曾提议,让她爹续弦再娶,却都被她爹拒绝了。 按她爹的话来说,人活一世,能够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己经是上天给予他最美好的赏赐。 虽说爹娘相处的时间极短,但那段时间对爹来说,却是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 进宫当御厨,也是在娘去世之后,才选择走的一条求生之路。 本以为可以藉着伺候皇家人的机会,给子孙后代多谋些福利,怎料爹进宫才两年,就被有心人连嫉带恨,起了谋害之心。 “皇上,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爹的确没有杀过人。当年他之所以会被人冤枉是害死苏妃娘娘的凶手,是因为有个姓周的御厨长,嫉妒我爹的手艺。 “恰逢那时候我爹手里有一本由他亲自撰写的食谱,里面记载着各类菜色的制作方式,他想要走食谱,我爹没同意,那人便起了歹心,将苏妃娘娘的死怪罪到我爹的头上……” 说到此处,苗雪兰突然抬起头,并向前膝行几步。 “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统治着我金凌王朝数十年,相信见识和谋略都应该高于常人,如果您肯稍微推敲一下,应该就能从中发现很多疑点。比如,当年苏贵妃和莲贵妃都是后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子,虽然民女出生于市井,没有多少见识,却也知道后宫中女人和女 人之间的斗争最是可怕……” 永顺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目光,轻轻瞟到她的脸上,冷笑道:“你该不会是想对朕说,苏贵妃是被莲贵妃杀的吧?” 苗雪兰没点头也没摇头。 关于宫中的一些情况,她也是从爹口中得知的。 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本来不该了解这些复杂的宫廷之争,但她爹是被人冤枉的,为了避免将来给子孙后代带来麻烦,她爹在她刚’懂事之际,便将当年宫里发生的一些往事如数讲给她听。 当时她爹曾怀疑过苏妃娘娘之死,与莲贵妃有关,因为苏妃娘娘死的时候,肚子里怀着皇家的血脉。 一个刚刚怀上龙嗣的妃子暴死,如果说这与一个当厨子的男人有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至于那个冤枉她爹的周御厨长,私底下与莲贵妃的关系也十分亲密。 诸多证据不难表明,苏妃娘娘根本就死在宫斗之中,与她爹没有半点关系。 她爹只是很倒霉的成了别人犯下滔天罪孽之后,为了寻求开脱,而找的代替品而己。 所以这些年来,她对皇宫里出来的人始终没好感。 这些位高权重、完全不知民间疾苦的上位者,一个个为了自己的私欲和目的,根本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他们虚伪、冷摸,说难听一点,就是披着豪华外衣的畜生。 即使永顺帝贵为一国之尊,在她眼中,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刽子手而己。 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永顺帝的眼底蓦地升起一股怒色。 “你还真是好大胆子,不但拒绝承认自己是罪人之女,还胆敢诬陷本朝贵妃。 苗雪兰,你可知道这两项罪名加在一起,足够你死上千万次了。” 她据傲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民女的父亲不曾杀过任何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果皇上执意不信,民女也没有办法。” 永顺帝被她给气坏了,“好,既然你说当年有人为了一本食谱冤枉你爹,你倒是给朕看看,那本食谱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动了杀念。” 苗雪兰顿时哑口无言。 不是她不想把食谱给他看,而是那本食谱现在根本就不在她手里。 都怪她当时出府的时候太过焦急,竟然将食谱不小心遗留在王府。 见她默不吭声,永顺帝哼笑一声,“怎么,你该不会是拿不出来吧?” “那本食谱,目前不在民女身上。” “你说的那个周御厨长,早在几年前就己过世了,至于那本食谱,现在又不在你手中,如此说来,岂不是没有什么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皇上执意想让民女死,民女今日自然不能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苗雪兰己经隐隐猜测到自己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了。 看来,逍寒当初的担忧果然是对的。 方巧灵从李福的口中打探出食谱的秘密,回京之后,自然会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当今皇上。 凤阳王府的守卫本来十分森严,都怪她一听到弟弟出事便失了分寸。 这压根就是一场专门为她苗雪兰所设下的骗局。 她既后悔又无奈,最多的,还是对逍寒的不舍与愧疚。 他明明告诉过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提前知会他。 如今她不但把自己逼进了阴谋之中,很有可能还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连累到远在凤阳的逍寒。 “苗雪兰,你是罪人之女,又冒着天下之大不匙来顶撞于朕,按常理来说,朕赐你一个自缢之刑,一点也不冤枉,不过……”话锋一转,永顺帝又笑睨了她一眼道:“如果你肯答应朕的一个要求,朕自然可以赦免你的死罪。” 这个提议,不禁令苗雪兰好奇了几分。 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副寻求答案的样子,永顺帝一字一句说:“只要你能给朕生个儿子,你这条命,朕会给你留下来。” 闻言,她瞬间大惊失色。 是她听错了吗?眼前这足以给她当爹的男人,居然要她给他生个儿子?! 猛然想起白逍寒曾对她说过的那件往事,心头蓦地就是一惊。 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阴谋。 一场由皇帝亲自编排,并试图激起白逍寒露出本来面目的惊天大阴谋。 苗雪兰又惊又怒,破口道:“皇上明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永顺帝闻言,紧紧缩了一下瞳孔,冷笑说:“你若不从,失掉的,可就是你这条贱命了!” 她冷哼一声,“就算会为此丢掉性命,我也绝不可能给你这种人生儿子。” 永顺帝不怒反笑,“看来,白逍寒那个孽畜,己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你了吧。” “皇上指的是,他并非是你亲生儿子的这件事?” 果不其然,永顺帝的神色顿时一变,他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碗,眼底闪过一抹可怕的杀意,“如此看来,你这条命,朕还真是投办法继续留下去了。来人啊!” 很快,候在外面的两名侍卫便应声而进。 永顺帝命令道:“先把她关到锁秋宫,等候朕的下一步发落。” 当苗雪兰来到锁秋宫时才发现,这里不但萧索破落,就连最起码的桌椅床铺都没有。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吧。 起初,她不明白永顺帝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她,打量一番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因为皇上很有可能会利用她来威胁逍寒。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她可真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了。 锁秋宫的环境极为恶劣,己经进入十一月份,京城的气温又比凤阳低了很多,每到夜晚,便冻得人无法入睡,那滋味真比坐大牢还要遭罪。 就这样折腾了三、四天,她只觉得身体情况越来越差。 宫外有十几名侍卫轮番看守,每天中午和晚上,会有专门的人过来送饭。 虽说是送饭,但吃食的口味却差到了极点。 看着眼前这碗恐怕连猪都不会吃的饭菜,苗雪兰只觉得胃里涌起一阵酸水。 她捂着嘴,干呕了一阵。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凤阳王府养得太娇气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时不时觉得想吐,就连一向健康的身体,也比从前娇弱了几分。 呕了好一阵子,在猛灌了一大口冷水之后,情况才稍微得到一些好转。 猛然问想到,这个月的月事,己经迟了二十几天,莫非…… 她脸色一白,本能的伸手捂着小腹,她的肚子里该不会是怀了一个小的吧? 就在她震惊于这个猜测之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让她倍感意外的是,来人居然是多日不见的方巧灵。 “哟,苗姑娘,没想到多日不见,备受凤阳王宠爱的你,竟沦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方巧灵满面嘲讽地走上前,身上披着厚实的兔绒大氅,双手抱着一只小小的暖手包,和衣衫槛褛、蓬头垢面的苗雪兰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极为鄙夷的看着她面前那几乎要结冰的饭菜,冷笑道:“不瞒苗姑娘说,咱们方府的狗,都比你吃得好。” 她每说一句,言语之间都会迸发出一股阴森的冷意。 该死的苗雪兰,她现在只恨,皇上为什么还要留着这贱女人的命,不直接把她给杀掉。 没错,她不否认,是她将庞岳之死以及那本食谱的秘密呈送到皇上面前的。 要怪就怪白逍寒不识抬举,她明明己经将自己送到他面前了,他不但对她的热情置之不理,反而还把本该属于她的福分,赐给别的女人。 第二十章 很好! 既然这样,就别怪她心狠无情,直接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只要藉着皇上之手将苗雪兰这贱人除掉,早晚有一天,她会利用自己的手段,将凤阳王妃的位置夺到手中。 被深深嘲弄的苗雪兰,冷笑的看了自负满满的方巧灵一眼。 “就算你使用卑鄙手段将我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白逍寒也不会如你所愿,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娶进王府做王妃。” 这句话就像一剂猛烈的毒药,瞬间击溃了方巧灵的理智。 她抬起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毫不留情的挥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落到苗雪兰脸上的时候,一股外来的力量,将她扯到一边,让她摔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把方巧灵吓了个结实,就连苗雪兰也被突然出现在锁秋宫中的男人震惊得张口结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马不停蹄赶来京城救人的白逍寒。 幸亏他早有防备,提早在宫中安排了他的眼线和心腹。 当雪兰被抓进皇宫并关进锁秋宫的那一刻,便有人在第一时间通报了这消息。 从雪兰失踪那天直到现在,己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天。 看着眼前这个双颊消瘦、面色惨白、蓬头垢面的女人,他心中隐隐作痛着。 不待苗雪兰从震惊中回过神,白逍寒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强压着心底的焦急和担忧,轻轻道:“雪兰,你受苦了。” 瞬间传递到身体上的温暖,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 她紧紧回抱着他,狠咬着下唇,直到唇瓣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作梦。 “逍寒、逍寒!”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很害怕他会燃消失。 白逍寒用力扳住她的下巴,亲吻着她那带着血腥气的唇瓣,“我在这里,没事了,我就在你面前……” 两人忘我的拥在一起,就像一对阔别多年的夫妻,在历经重重磨难之后,终于等到了重逢的那一日。 方巧灵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愤恨更甚。 她本以为苗雪兰对白逍寒来说,只不过就是个暖床的工具,就算两人有感情,也不可能多深。 可此时此刻,她却清楚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苗雪兰的一片炙热深情。 那份情,仿佛深至骨髓、浓于血液,就算天地重合,也无法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逼迫分开。 错了! 很多事情,她都理解错了。 印象中的凤阳王,残佞暴戾、玩世不恭,根本就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冒闯皇宫。 可是现在,他不但肆无忌惮的闯进锁秋宫,还胆敢对她如此无礼。 这说明什么? 他的邪俊、他的顽劣、他的臭名昭彰,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假象。 方巧灵被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这个事实惊得无言以对,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卷进了一场未知的阴谋之中。 眼看着白逍寒就要带着苗雪兰离开,她连忙站起身,横挡住他们的去路,厉声道:“苗雪兰是皇上亲自下令关押在这里的要犯,你不能把她带走…… 如果是从前,白逍寒还能敛住自己的脾气,赏这姓方的几分颜面,顾及一下她的情绪。 可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方巧灵对他来说,就如同是杀母仇人,恨不能现在就将她除之而后快。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十三天来所承受的煎熬。 雪兰生死未卜,几乎让他夜不成眠,日夜奔波,只为入京与她一聚。 虽说只有短短的十三天,他却从中体会到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心灵上的折磨。 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拜方巧灵所赐。 凌厉的一记眼刀向她飞射过去,一巴掌挥开她的阻挡,不客气的对她吼道:“你今日给本王造成的灾难,有朝一日,本王必会让你以十倍之量来偿还。” 这话说得又狠又毒,就算方巧灵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被白逍寒眼底所迸发出来的那股狠意吓得嗓若寒蝉。 就在白逍寒拉着苗雪兰的手试图离开锁秋宫的时候,呼啦一声,宫门外瞬间出现了几十名大内侍卫,个个手提弯弓长剑,将两个人牢牢围困住。 他本能的将她护在身后,这时,身穿龙袍的永顺帝,在几个心腹侍卫的簇拥下现身。 负着双手,他面带嘲弄的看着白逍寒,“伪装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为了一个苗雪兰,你再也装不下去了吗?” 旁人或许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深谙其中的意义。 白逍寒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如果你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迫于我,在必要的情况下,也许我会伪装一辈子。” 永顺帝冷笑地问:“一辈子,你能等得了吗?” “就算你再如何有能为,也无法控制你死掉之后的世界。” 眼神一变,他厉声道:“你这是在诅咒朕早死早超生了?” “皇叔,这天下的大权,你己经握得够久了!” 听闻那一声皇叔,苗雪兰的指尖一颤。 至于完全在状况外的方巧灵,更是万分不解的来回望着对峙的两人。 白逍寒居然叫他的亲生父亲为皇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不是父子吗?怎么又变成叔侄了? 最让她意外的就是,永顺帝对于这样的称谓,不但没有出言反驳,反而还露出一抹阴森而可怕的笑容。 “白逍寒,你果然是个令朕感到棘手的人才,虽然这江山大业落在你手中,的确可以发扬光大,不过……”永顺帝话锋一转,眼底瞬间迸出无情的冷意,“朕却无法容忍有朝一日朕百年之后,再把这片江山大业奉还到你的手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等对方回答 ,他便自顾自地说:“因为朕己经做了那个人整整二十年的影子,够了!一切都够了!” 方巧灵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搞糊涂了。 苗雪兰却深深明白永顺帝口中所说的那个影子,指的是什么。 眼前这个永顺帝,并非真正的永顺帝。 真正的永顺帝,也就是白逍寒的亲生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己经被现在这个永顺帝给活活害死了。 当年太祖皇帝,也就是白逍寒的祖父,膝下共有两个皇子。 大皇子名叫白子山,次皇子名叫白子玉,两位皇子同为一母所出,乃货真价实的双胞胎兄弟。 本来皇家喜得两位小皇子,是一件值得欢庆的喜事。 没想到深受太祖皇帝重用的一个老道士,却在两位皇子诞生的那天断言,两位皇子同时诞生,此乃大凶之兆。 因为这两个皇子同为紫微星转世,如果不除掉其中一个,待两人长大成人,势必会为帝王宝座而斗得你死我活。 如果两个真命天子斗起来,拥有上百年历史的金凌王朝,也会随之毁于一旦。 太祖皇帝非常相信算命,他担心手中的江山大业会破败在两个皇儿身上,便狠下心,将晚出生的二皇子送到寺院,交给那里的住持抚养长大。 本以为将两个皇子分开,从今以后便可以高枕无忧。 没想到成长的过程中,白子玉,也就是现在的永顺帝,竟在无意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他既险浪父母的心狠,又嫉妒兄长所得到的一切。 而他,同样皇子出身、流着皇家的血脉,却要在清苦的寺院中安度一生。 就这样,心怀愤恨的白子玉,因为自己生了一张与白子山一模一样的面孔,便起了歹心。 在兄长继位的第九个年头,终于找着了机会,将他杀死在皇宫之中。 自己则穿上龙袍、戴上龙冠,接管了兄长的后宫,成了独霸江山整整二十年的永顺帝。 那一年,白逍寒只有五岁。 他亲眼目睹父皇,被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活活勒死在寝宫之中。 他不敢声张、不敢宣扬。 小小的白逍寒,恐惧又害怕的将自己隐藏在一个暗黑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男人取代了父皇的帝位。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在一个老太监的透露下,得知当年的那段往事。 他既同情白子玉的遭遇,也痛恨着他的残忍。 他想为父皇报仇,可是血缘上,那个男人又是自己的亲叔叔。 再加上他年幼力薄,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替父皇报仇。 与此同时,荣登皇位的白子玉,对白子山所钟爱的一切产生了极大的反感。 包括白子山喜欢的妃子、白子山喜欢的古董,以及白子山喜欢的儿子…… 他全都要亲手毁灭,一个也不留。 为了活下去,原本聪明伶俐的白逍寒,不得不故意隐藏自己的才华,尽可能保持低调。 只有敛去自身所有的光芒,白子玉才会在朝臣的阻止下,暂时饶过他这一命。 就这样,叔侄二人正式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究竟谁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白逍寒,朕等这一天,己经等得够久了。这次你为了一个女人擅闯禁宫,妄想将朕亲自下令关押的罪人之女带走,仅这一条罪名,己经足够令朕将你推出午门斩首了。” 说到此处,永顺帝的眼中释放出一抹阴狠。 “朕倒想看看,在朝为官的那些老家伙们,谁还敢当着朕的面,来保你这条性命。” 这才是永顺帝的真正目的。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己经知道,苏贵妃的死,与姓苗的御厨毫无关系。 正如苗雪兰所说,后宫中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最为激烈,而苏贵妃之所以会死,只能说明她没有脑子,不够心狠。 这么多年来,他表面上宠着杀人凶手莲贵妃,也就是方巧灵的姑姑,一方面是因为方家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另一方面,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要靠着那心狠手辣的女人来帮自己完成。 至于苗雪兰,只不过就是为了引白逍寒出现的一颗棋子。 本来,他的确想让这姓苗的丫头给自己生个儿子,只有这样,他才能给予白逍寒一记致命的打击。 不过姓苗的丫头不识好歹,居然为了白逍寒这个孽畜抗拒他的提议。 既然她不介意一条小命交代在深宫之中,他也乐得成全。 只不过在此之前,自然要利用她把白逍寒从凤阳逼来京城,以达到将其治罪的最终目的。 白逍寒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紧紧抓着苗雪兰的手,回道:“想要定我的罪,也要先抓到我才行。” 说话的同时,他一把将呆怔在旁边的方巧灵抓到面前当人质,一柄利刃,横亘在她的姻喉前。 “如果今日你不放我与雪兰离开,这个女人,就没有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方巧灵被吓得不轻,哭喊着求救,“皇姑父,快救我……” 只见永顺帝狞笑一声,突然一把从侍卫手中夺过弯弓,拉弓搭弦之际,狠狠一箭即无情射中了方巧灵的左胸口。 那动作干脆俐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被他射杀的,仅仅是路边的一条流浪狗。 不但苗雪兰被永顺帝的阴狠吓到了,就连白逍寒也没想到,被他挟持到手的人质在永顺帝眼中居然是如此的不值。 可怜的方巧灵,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己经被皇帝一箭穿心,直接射进了阎王殿。 第二十一章 收回长弓,永顺帝无情道:“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同朕讲条件?” 白逍寒无言的看了苗雪兰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自有我挡在你的面前。 苗雪兰仿佛读懂他眼底的含意,同样无声的点点头,将全副身心都交托到他的手上。 就在永顺帝以为今天这场战没,他必定大赢的时侯,不知何时,竟闯进一群手拿兵器的蒙面人,与宫外的侍卫交战了起来。 其中一名黑衣人高喊道:“主子,这里交给咱们,你快逃!” 那声主子,叫的自然是白逍寒。 早在他入宫之前,就己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刻见时机己经成熟,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抓着苗雪兰,在一群黑衣人的护送下逃离。 永顺帝大怒,“快追,别让他们逃了……” 白逍寒自幼就在皇宫长大,对这里的路线自然是了若指掌,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也不敢贸然入宫,让苗雪兰因此陷入险境。 他很快便带着她逃出皇宫,宫外早己备好接应的马车。 他将快要跑不动的她打横抱起,坐进马车,没过多久,连车带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位于京城南郊的某地,有一幢看上去并不怎么显眼的老宅子。 这老宅子的主人正是萧祁玉。 这次进京之前,他便带着哭闹不休的苗青羽,随白逍寒一同来找苗雪兰。 此刻见马车在预定的时间内赶回来,萧祁玉既紧张又担忧。 苗青羽早己按捺不住心底的焦躁,在第一时问冲到马车前,一把拉开帘子,期盼可以看到姊姊平安无事。 可当轿帘拉开的那一瞬间,他被躺在白逍寒怀中的女人吓了一跳。 只见苗雪兰不但容颜憔悴、脸色惨白,就连气息都显得十分微弱。 白逍寒也是急了个半死,急忙将人抱了下来,大吼道:“祁玉,雪兰昏倒了,快救……” 苗青羽吓坏了,一路小跑跟在白逍寒的屁股后面,哭喊着,“姊、姊……” 萧祁玉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急忙招呼小徒弟准备器具救人。 等待的过程中,白逍寒被自己想像出来的种种后果吓得不轻。 本以为带着雪兰从宫中逃出来,己经算是绝处逢生了,没想到马车刚驶出没多远,她便毫无声息的昏死在他的怀抱之中。 他不知道这十三天来,她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他只知道,如果她有个什么万一,他会发疯、发狂,甚至亲手毁了整个天下。 一个时辰后,萧祁玉终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白逍寒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没等他讲话,对方己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未来的娘子己经怀了五十多天的身孕,逍寒,恭喜你,你就要当爹了。” 苗雪兰幽幽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深秋时分,天色有些昏暗,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除了身体仍有些乏累之外,己经感受不到任何不舒服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 “醒来了,怎么也没叫我一声?” 这时,她才发现床边有人,正是白逍寒,他眼底透着疲惫,脸上还有趴在床上时所留下的细纹。 “逍寒……”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才小心翼翼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祁玉在京城的一幢老宅子里。” 白逍寒扶着她坐好,起身倒了温水递到她嘴边,“你睡了一天一夜,没怎么吃过东西,现在肚子一定饿坏了吧?稍后我会让厨房准备些开胃的饭菜,先把水喝了,润润喉。” 在他的伺候下,苗雪兰喝了小半碗水,这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力气。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他拿了个枕头,轻轻垫在她的身后,伸出大手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你这傻瓜,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当娘的居然不知道!” 苗雪兰闻言,顿时大惊,“我……我真的怀了孩子?” 难怪这阵子她总觉得身子不大对劲。 “幸亏你身体素质好,这孩子才投有流掉,要是换了旁人,肚子里这只小的,恐怕就……”说到此,白逍寒也十分心悸。 她当时的情况太危险,他敢肯定,如果自己再晚进宫两日,以锁秋宫的环境,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她不禁面露忧心。 虽然她很想给心爱的男人生孩子,但如今正处于动荡时期,皇上那边又加派人手奋力追捕白逍寒,身处乱世,儿女情长自然要分放两边。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这个孩子,可是你我的骨血,也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宝贝。”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承诺般道:“你放心,所有事情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至于其他的,你完全投有必要担心。” “可是皇宫那边……” “没事,一切有我。” 话虽这样说,苗雪兰仍旧感到很不安。 她虽然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却也知道,一旦被当朝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白逍寒知道她嘴上不说,心底却担忧着自己,便好言相劝,“这些年来,我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绝大部分都是我亲生父皇生前的老部下。皇叔的面孔虽然与我父皇长得一模一样,但在行事作风上,却有很多的不同之处。 “你以为在朝为官的那些大臣都是傻子吗?当年太祖皇帝将其中一个皇子偷偷送到寺院寄养的事情,很多人心底都明镜着呢,他们嘴上不说,不代表心中没数。雪兰,你尽管放心,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她被他眼中的坚定吓了一跳,紧紧拉着他的手,不确定的问:“你……这是要与那个人……夺天下吗?” 他笑了笑,随后用力点点头。 “只有将天下大权据为己有,我才能给你一个祥和安逸的生存空间。” “可是逍寒,夺天下,势必要面临战争。” “永顺帝实施暴政多年,这场战争……迟早都会发生。” 苗雪兰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这些年,国家在永顺帝的治理下,己经开始走向衰落。 贪官坏官越来越多,民间恶霸层出不穷,最倒霉的就是像她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苟延残喘看人脸色。 她比较幸运,遇到了白逍寒。 至于那些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处于挨打的分,时刻受人白眼欺凌。 而造成这一切恶果的罪魁祸首,正是当朝天子永顺帝。 如果有人能推翻永顺帝的暴政,对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来说,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如果这个人换成是白逍寒,她没办法用平常心来面对心爱的男人,为了天下大权,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雪兰,人世间,得与失乃平常之事,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能够更加美好,眼前的这道障碍,咱们必须跨过去。否则,就算我现在带着你躲开了,又能躲到何时呢?” 这个道理苗雪兰自然也懂。 她轻轻点了点头,紧紧拉着他的手,认真道:“如果我们必须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求你答应我,不管将来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都要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白逍寒将她揽进怀中,用下巴轻蹭着她脸颊,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京城的形势越来越紧迫。 自从白逍寒独闯禁宫、将朝廷钦犯之女带走之后,朝廷便正式颁下通缉令,全力追捕凤阳王的下落。 按照永顺帝的说法,他闯进皇宫私劫犯人己经罪不可赦,之后为求脱身,又在方巧灵阻拦之时,狠心将人杀死。 两项罪名加在一起,便是不可饶恕的滔天重罪。 即使他身为皇家血脉,可为了以正国法,给方大人讨回一个公道,他也必须为自己的莽撞付出相当的代价。 就在整个朝廷受命对凤阳王展开围剿的时候,民间居然传来凤阳王举兵造反、誓要推翻永顺帝的惊人消息。 这则消息的爆发,在老百姓心目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有人说,儿子反爹,实乃大逆不道之举;也有人说,永顺帝在位期间,广施暴政,害得不少贫苦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凤阳王真能造反成功,为老百姓重新创造一个安宁和谐的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凤阳王所率领的军队,有不少都是本朝的武将,他们不满永顺帝的独裁暴政,早就起了造反之心。 这些年来,白逍寒透过各种手段,拉拢这些武将,并把当今永顺帝并非真正的永顺帝一事,公然揭发出来。 如此这般,不满永顺帝统治的官员更加坚定了造反之心。 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白逍寒很是固执的将养胎中的苗雪兰,送至京城两百里外一个安全的地方。 萧祁玉与苗青羽随侍在侧,毕竟她现在怀有身孕,萧祁玉又懂得医术,如果中途发生什么意外,也好从旁仔细关照。 起初,她坚决不肯离开。 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她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孕妇,如果她执意留在军营之中,势必会给白逍寒带来隐忧。 经过一番劝慰呵哄,她终于被迫妥协,在白逍寒的几个心腹及萧祁玉和苗青羽的护送下,同意暂离军营,躲到安全的地方。 两人离别之时,白逍寒将当初被她遗留在王府的《桃花食谱》交还给她。 他知道,这本食谱对她来说,不但是奇迹的化身,同时也是对父亲的想念。 她接过食谱,紧紧捏在手中。 本以为这次死里逃生,她可以与逍寒不离不弃、同生共死,没想到他却固执的安排她必须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虽然他嘴上说她必须在良好的环境下,才能生出健康的宝宝,但她心底很清楚,他只是不想让她一同涉险。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危险和痛苦,天下的老百姓,还会因为战争的爆发而面前家破人亡的惨状。 如果这次攻城失败,她不敢想像自己和腹中的孩儿,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逍寒活着回来。 似乎看出她的担忧,白逍寒用大手用力包住她的一双小手。 “雪兰,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食言的。别忘了,你的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一个小的,为了孩子,我也一定会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爬也要爬回你的身边。”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苗雪兰轻轻捂住他的嘴,摇摇头,“你放心带兵攻城,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白逍寒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承诺,“待大业将成之日,雪兰,我誓要将你风风光光的带进皇宫,娶你为妻、封你为后,终其一生,我的身边除你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她感动于他的承诺,虽然不敢奢求他的独爱,但此生此世,上天能让她遇到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己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第二十二章 不出数日,几十万兵马,便在白逍寒的率领下,与朝廷的兵马展开正式对决。 他这一走,便是整整半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苗雪兰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这半年来,她每天都在关注着战争的动向。 幸好白逍寒临走之前,郑重其事的将她交给萧祁玉照顾,再加上弟弟每天都会陪她聊天解闷,就算心中有什么担忧苦闷,被乖巧懂事的弟弟一开解,情绪也会大为好转。 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这半年来,在萧祁玉的精心教导下,小羽的医术己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小家伙不但可以辨认出各种药材的种类,还能针对一些简单的病情对症下药。 就连萧祁玉这个挑剔的男人,私底下都忍不住称赞这个小徒弟,不久的将来,他势必会超越自己的才能,成为金凌王朝的一名神医。 “姊,这碗是养胎汤,我刚刚炖好的,你快趁热喝了。” 此时正值夏日时节,可前阵子一直阴雨连绵,天公不作美,对苗雪兰这个孕妇自然也有一定的影响。 苗青羽是个懂事的小孩,知道姊姊身子骨不舒服,查过医书,仔细寻找养胎补气的方法。 这碗养胎汤,里面放足了各种营养品。 眼看着姊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恨不能时刻留在姊姊身边照顾着,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会祸及肚子里的小生命。 苗雪兰靠在软榻上,手捧着一件缝了快一半的袍子,闻声,便微笑冲着弟弟招招手,“小羽,正好,这袍子就快做完了,你过来让我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他急忙将手中的杨药放到桌上,乖巧的走上前,让她给自己量衣裳。 她一边量,他一边小声咕嚷。“你己经是有了快八个月身孕的人了,为了肚子里那个小的着想,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别再为这些琐事操劳了。” 待她量完衣裳,苗青羽又转过身,将她手中的针线和袍子抽起,放到一边。 “姊,先把这碗杨喝了,再睡上两个时辰,我师父说,孕妇最重要的就是注意休养,尤其像你这种快要生产的孕妇,更是不能操劳过度。” 苗雪兰被弟弟体贴又叨念不停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在弟弟的额头上摸了一把,“你这小子,自从跟你师父学本事之后,倒变得比老头子还罗唆了。” “谁让你不听话,总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做这又偷偷做那,就说让你好好养胎,你偏闲不住,若哪天王爷突然带兵回来,看他不仔细教训你。” 听他提起王爷,苗雪兰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悸动。 说起来,她己经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没看到他了。 虽然每隔月余,就会有信差将前线的情况送到她的面前,但一百八十多天的分离,却让她深刻品尝到两地相思的苦楚。 她会为他打胜一场战没而开怀,也会为他不小心受了伤而难过。 他的喜怒哀乐,同时牵引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和情绪。 她恨不能每天都去佛堂为他祈福,希望远方的他,能尽快率兵将这场战事顺利结束。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和心爱的男人,过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见她神情惶然、眼含忧郁,苗青羽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她微微纠结的眉头上轻轻舒展着。 “姊,你是不是又在想王爷了?” 被弟弟揭穿心事的苗雪兰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在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 “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想他爹了。” 他也没揭穿她,只将药碗递到她手里,劝道:“快别说了,先把药喝掉。” 苗雪兰接过药碗正要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雪兰,大事不妙了!” 只见萧祁玉手中捏着一份密函,一向喜欢开玩笑,又时常露出玩世不恭模样的脸上,此时流露出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纠结。 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祁玉将密函递上前,她急忙接过展开,迅速看过内容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不己。 “怎么会这样?逍寒他……怎么可能会被抓?” 密函的内容虽然只有寥寥几字,却清楚明白的将白逍寒被永顺帝抓到的事情交代出来。 逍寒居然在这场夺城之战中失败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紧紧捏着密函,仔仔细细看了十几遍。 没有看错,逍寒果然败北了。 见她神色惶然、满面担忧,萧祁玉怕她的身体会受到影响,便小心劝道:“雪兰,虽然这个事实是咱们所有人都不想面对的,但逍寒在出征之前,曾经郑重其事的对我说,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希望我能带着你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没等他将话说完,苗雪兰己经冲动的从软榻上站起来,她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厉声道:“他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姊……” “雪兰,你疯了?” 苗青羽和萧祁玉都被她的要求吓了一跳。 萧祁玉连忙解释着,“军队里混进了皇帝的眼线,将我方的粮草全部烧光的同时,还夺得我方的战略,逍寒因此中了对方的奸计,不但损兵折将,还在动乱之中身负重伤,如今……”咬了咬牙,最后狠心道:“他己经成了永顺帝的阶下囚,即将被皇城军押送着赶往京 城等待裁决。” 他每说一句,苗雪兰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坦白会给她带来伤害,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逍寒真的被送到京城,将必死无疑。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想瞒,恐怕也是瞒不住的。 与其由别人将这些残忍的事情告诉她,还不如由他快刀斩乱麻,尽早让她知道结果。 苗雪兰被这个事实彻底打击到了。 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她白着脸,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平日里投个正经样子的萧祁玉,面对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事实上对于白逍寒此刻的遭遇,身为朋友,他的心情并不比苗雪兰好上多少,可好友在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苗雪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好友真的无法逃过此劫,那么自己只能尽一切能力,将他最后一滴骨血保护下来。 苗青羽被姊姊的样子吓了个够呛,忍不住上前劝道:“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糟糕,况且王爷福大命大,又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我相信老天长眼,一定会不让王爷死在坏皇帝手中的。” “没错!”本处在惊怔中的苗雪兰,听到弟弟的劝慰之后,猛地起身,一把揪住萧祁玉的手臂,郑重其事道:“我也相信老天长眼,一定不会偏心帮那个昏君。祁玉,带我入京,我要去见他。” 苗青羽大惊。他刚刚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姊姊继续难过下去,但如果这个时候去京城,恐怕连命都会赔上。 孩子尚且懂得这个道理,萧祁玉又怎么可能会不懂。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带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惨然一笑,轻轻摸着小腹,一字一句对他说:“如果你不肯带我进京去见逍寒,那么明年的今天,便是我苗雪兰的忌日。” 萧祁玉的脸色终于变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 纵有千言万语,也全都被萧祁玉硬生生的压在胸口,无法说出半个字。 他懂她此时的心情,如果换成是他,当心爱之人身处险境时,他同样无法苟且偷生。 见他面露犹豫,苗雪兰又下了一剂猛药,“祁玉,就当我求你。” 这次两军交战,为了避免京城百姓遭受牵连,身为主帅的白逍寒,不得不率领主力部队,将大军挪到距京城七十里开外的燕归山落脚。 此番举动,获得了不少民间老百姓的称赞。 只有真正为民着想的上位者,才最值得拥护。 然而没想到的是,军中出现了叛徒,不但出卖了作战计划,还在主帅的饮食之中投毒。 永顺帝趁机派人烧了他们所有的粮草,军心动乱之时,又将身负重伤的白逍寒关进囚车,一路从燕归山送往京城等候判决。 连赶了两天路、化妆成民妇模样的苗雪兰,在萧祁玉的护送下,来到了京城的时候,恰好看到朝廷的大批兵马,围着一长溜囚车直奔皇宫。 令她心痛的是,被关在最前面那个披头散发、模样狼狈的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白逍寒。 手铐脚镜将他紧紧束缚在那窄小的囚车之中,真有道不尽的凄惨与苍凉。 想当初,两人在凤阳初见之时,白逍寒是怎样潇洒狂肆又唯我独尊。 事过境迁,他竟然在这场夺城战中,成了昏君的阶下囚。 如果当初不是她一意孤行,误中永顺帝设下的圈套,今时今日,逍寒也不会为了替她创造出一片和乐宁静的家园,而惨遭如此下场。 躲在人群之中的苗雪兰,几次都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试图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可萧祁玉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坚绝不肯让她做出半点冲动之举。 皇城军押着大批叛党凯旋回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回永顺帝的耳中。 在囚车即将抵达皇宫的时侯,就见身穿龙袍的永顺帝,坐在龙辇内,耀武扬威的在上千名侍卫的护送下,早早来到宫外,等着看败军的笑话。 虽然很多老百姓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惋惜,但身为官宦贵人眼中的蝼蚁一族,就算心底再怎么不平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 不少老百姓都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举兵造反的凤阳王,当初如果不是怕带领大军进闯京城,会伤到无辜的民众,也许早己顺利登上帝位。 苗雪兰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快步跟着囚车,双眼紧紧追随着白逍寒。 就在这时,囚车中的白逍寒,那双呆滞无神的目光,不经意瞄到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震惊和不相信。 她刚要张嘴呼唤他的名字,就见他用力摇着头。 负责看守他的护兵见车内的犯人神色有异,毫不客气的举起长鞭,狠狠挥了下去。 那一鞭抽得极狠,鞭尾划过的地方,几乎将白逍寒的半边脸抽破了相。 苗雪兰被这狠决的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再也顾不得萧祁玉的阻拦,疯了一般冲出人群,大声叫喊着白逍寒的名字。 现场顿时一阵骚乱。 皇城军见一个大肚子女人肆无忌惮的冲了出来,纷纷上前阻拦。 冲动之下的苗雪兰,就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奋力推开众人,急忙来到囚车前,紧紧抓住白逍寒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哭着道:“就算是死,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此时的他样子己经十分虚弱,再加上刚刚那重重的一鞭,抽得他满脸是血,样子狼狈不己。 第二十三章 白逍寒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喊道:“雪兰,快走!” “不,我不走!” 不远处,当今皇上正坐在龙辇上目睹这一切。 皇城军心知如果真的让这个女人得了逞,他们这些小喽啰,今天就一个也别想再活着去见皇上。 这样想着,有些人便对苗雪兰起了杀心。 其中一个皇城军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往旁边的地上用力一摔。 当摔跌在地的苗雪兰看清那人就是抽了白逍寒一鞭子的罪魁祸首时,她双眼顿时赤红不己。 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兽,待站稳身子后,便疯了一般冲向那名皇城军,不顾一切的与对方扭打起来。 那人被她伸手抓了两下,脸上被抓出了血痕。 他气恼得不得了,挥出手臂,狠狠一耳光便抽到了苗雪兰的脸上。 白逍寒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即使己剩下半条命,整个人虚弱不堪,他还是大声叫着苗雪兰的名字,试图让对她下毒手的人住手。 苗雪兰被那一耳光抽到脸上,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脸颊火辣辣的疼,她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没等强撑起身子,只感觉喉间泛起一阵甜腥。 “噗!” 鲜血从喉咙中喷射出来,转瞬之间,便染红了她的大片衣襟。 她限恨的大喊,“若苍天有眼,就让这所有的灾难尽快结束吧!” 凄厉的嘶吼声刚落,就见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怒吼。 街边的垃圾被狂风高高卷起,两旁围观的老百姓,几乎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轰隆! 刺耳的雷声由天际响起,紧接着,暴雨突至,顷刻间便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 几道响雷过后,只见街道两旁的树木全都被劈成两半,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关押着白逍寒那辆囚车的车门,居然也被这几道响雷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这样一幕,深深将在场的老百姓给刺激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前一刻还风和日丽,可那个大肚子女人在高喊苍天有眼之后,眨眼间就变成了电闪雷鸣? 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高喊,“快点护驾,快把皇上抬回宫去。”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劈啪! 再一道响雷过后,只听人群中传来惨叫声。 “皇上、皇上……不好啦,皇上被雷给劈中了,宣太医,快宣太医……” 苗雪兰不知道现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混乱,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双腿间也感受到一股湿润。 耳边不断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己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那人的呼唤了…… “雪兰,苗雪兰,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 一道清脆而又陌生的声音,唤醒了苗雪兰的意识。 她慢慢睁开眼,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眼前一片白茫茫,她仿佛置身于云的最顶端,脚下是一片雾气缭绕,而站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对方生了一张妖艳异常的精致面孔,桃花面、桃花眼,真有说不出来的妖冶动人之姿。 这个小孩子是谁? 她又是在哪里? 不等她从惊讶中回过神,就见娃儿仰着漂亮的小脸对她道:“苗雪兰,你认识我吗?” 苗雪兰茫然的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我叫墨妖妖,是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本《桃花食谱》的主人。” “啊?”她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 《桃花食谱》的主人?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之所以会从《桃花食谱》中解脱出来,是因为从你口中吐出来的那口鲜血,在很意外的情况下,解开了我身上的封印。 “封印解开之时,我将会完成你心底深处的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只有心怀良善的女子,在以血开启我的封印时,才有资格获得我赐予她的愿望。 “很高兴的通知你,苗雪兰,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姑娘。” 苗雪兰越听越糊涂,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好半晌无法思考。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犹疑,自称墨妖妖的小男娃叹了口气,认真解释道:“这样和你说吧,我在人世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因为一场意外而丧生了,为了挽救她的性命,我答应天帝,一定要为他取来三样宝贝,而其中一样宝贝,就是拥有良善之心女子的鲜血。说起那本 《桃花食谱》,在旁人看来,它只是一本简单的食谱,可你却能从中看到我给予你的种种提示。” 听到这里,苗雪兰总算听到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会从那本食谱中领悟到别人所无法领悟的东西,完全是出自你的提示?”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做出来的菜,还是种出来的青菜,会与旁人有那么大的区别?” “包括那道可以令逍寒恢复味觉的胭脂鸭?” 墨妖妖点了点头。 “虽然当初我给过你提示,让你用自己的鲜血来饱制鸭肉,但如果你不是出于真心,白逍寒的味觉仍旧不可能恢复。” 她被这一连串的事实,震惊得无言以对,这个墨妖妖所说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本难解的天书。 “可是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桃花食谱》中?这本食谱,明明就是我爹亲手撰写的,我爹还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没同我说过,这本食谱居然还有这样的玄妙之机……” 墨妖妖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你爹只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食谱里还封印着一个我呢?不过今天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我之所以会被封印在食谱中,是因为我和天帝之间所立下的那场赌约。 “方才我说过了,我在人间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我的故意捣乱,而被更改了本来的命数。正因为如此,在另一个时空里,她丧失了性命,天帝说,只有搜集到三样世问难求的宝贝,他才肯答应我去挽救我朋友的生命。而得到这三样宝贝的前提就是,我必须寻找 到三个拥有纯洁善良之心的女子,并从她们身上得到解除封印的契机,我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说到此处,墨妖妖微微一顿,他静心凝视着苗雪兰毫无杂质的双眼良久。 “你爹亲手撰写的那本《桃花食谱》,在此之前的确没什么价值,不过……” 话锋一转,他又道:“在你九岁那年,因为和你爹学做菜时,不小心切破了手指,你的鲜血滴到了食谱上,又因为你拥有良善之心,我的元神便被天帝趁机封印在食谱内。 “天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当你的血再次!商到食谱上时,我才可以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宝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用自己的鲜血来为我解开封印,只要你让我得到了我应得的宝贝,我自然也会成全你的愿望。” 说罢,墨妖妖摊开掌心,只见上面涌动着一颗晶莹耀眼的红色血滴。 “如今我的任务算是大功告成,苗雪兰,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最后祝你和白逍寒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说完,他便幻化为一缕烟尘,辛肖失在苗雪兰的眼前。 她伸出手,猛地想要向前抓去,却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雪兰!” 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白逍寒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 “我……我这是在作梦吗?” “不,你不是在作梦。雪兰,你己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被白逍寒扶着坐起身的苗雪兰,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奢侈而豪华,四周尽是一片耀眼的明黄色。 面对她不解的眼神,他轻声道:“你没看错,这里就是皇宫,永顺帝己经在几天前,被一道响雷活活劈死了。” “啊!” 不待她从惊讶中回过神,他接着说:“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流传着永顺帝之所以会被雷劈死,是因为他施了暴政逆了天,终于得到了老天爷的惩罚。而当初在皇宫门口,我的囚车被雷劈成两半,则预示着,只有我白逍寒,才是被老天选中的皇位继承人。” 听到这里,苗雪兰想起刚刚的梦境里,那个自称是墨妖妖的小男娃对她说,当她用鲜血开启他的封印时,将会满足她一个愿望。 难道说,墨妖妖口中所说的愿望,就是这个?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的面孔,她记得,有一个皇城军,曾用鞭子无情的抽向他的右脸。 可此时此刻,他的脸庞光滑如玉,完全看不到半点瑕疵。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疑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满眼不解,“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来这张脸己经毁了,不过当我从睡梦中醒过来之后,突然发现,我身上的伤,以及被人谋害时所中的毒,全都消失不见了。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就是……”他摸了摸她的小腹,“那一天,祁玉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己经流掉了,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天之后,祁玉为昏迷的你诊脉,居然说,咱们的孩子还活着。 “雪兰,我无法判断这一切是否都是上天赐予的奇迹,我只知道,当你出现在皇宫前的那一刻,己经改写了属于我白逍寒的历史。” 说罢,他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 苗雪兰仿佛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笑着对他说:“逍寒,有一个秘密,我想,我有必要向你亲口坦白……” “什么秘密?” “就是关于那本《桃花食谱》……” “噢,你说来听听……” 半个月后,白逍寒正式登基称帝,帝号为永康。 同一天,他册封苗雪兰为皇后,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郑重宣布,此生只娶她一人,绝不纳妃嫔。 这道旨意的颁发,简直震惊满朝文武。 不过很快的,众人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久之前,白逍寒身为叛党,差点死在永顺帝的利刃之下,当时如果不是苗雪兰挺着大肚子誓死守护,也许,那天的悲剧就己经成为现实了。 不管永康帝将来娶多少个女人、生多少个孩子,只要他能带领文武百官一同走向正途,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道天赐的福泽。 果不其然,自从白逍寒继位之后,大刀阔斧的斩杀贪官恶霸,并广施恩泽,很快便赢得百姓的爱戴。 多年来,金凌王朝在永康帝英明的治理下,越发繁荣昌盛,富足安乐。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慈悲,各省各地接连数年不曾出现过任何灾情。 好多老百姓都说,这是因为永康帝乃上天亲选出来的真龙天子,自有老天爷保佑护航,所以金凌王朝才能风调雨顺。 不管外人如何评说,在永康帝继位直到他驾崩的那几十年中,他果然做到了当年的承诺。 除苗雪兰之外,不曾另娶。 帝后伉俪情深,福泽百世,被后人争相传诵,实乃一则美谈……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桃花历之一《难为帝妻》; 02、桃花历之二《王本多情》。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