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大明》 第一章 赚大发了 大明京城,十月飞雪,寒风呜咽,天空中充满了萧杀的味道。 东华门外,十王府街,汇聚了大明顶级勋贵豪宅,英国公府也赫然位列其中。 府邸后花园的一座独立小阁楼内,英国公世子张世泽裹着一件紫色的貂裘,眼神贪婪地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雪景,心情澎湃劲头十足。 “终于轮到老子穿越了,赚大发了!” 张世泽双唇微翘双手抱肩,眼里俱是浓浓的笑意。 说实话,他对老天爷的安排表示非常满意。 前世他大学毕业后,每日里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可直到三十岁依旧苦逼一个,孤家寡人连个老婆都没有,更不要谈房子车子了。 一句话,除了烂命一条,要什么没什么。 这样悲催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呐! 许是老天爷觉得他这个废柴在那个年代也没有挽救的希望了,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于是被安排了。 年纪轻轻的他让马路女杀手给解决了。 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废物利用,值得! 因为女杀手担全责,有赔偿。 家里人可以拿到钱。 了而无憾矣! 而现在,老天爷更是厚爱,居然让他魂穿落马的末代英国公张世泽身上,苦逼变牛逼。 虽是一字之差,可个中变化委实相差太大,这无疑让他酸爽得不行。 以后再也不必终日奔波只为饥,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锦衣玉食,夜夜歌舞笙歌,时时左拥右抱…… 画面美得不要不要的,简直不敢细想呐。 当然了,遗憾也不是说没有。 就是张世泽觉得时间有点紧。 因为,如今是崇祯七年末,内有灾民肆虐,外有建奴虎视眈眈,还有无休止的天灾和人祸,大明山河破碎社稷将倾。 穿越过来的张世泽读过明史,也看过许多明朝小说,明白还有不到十年时间,大明就要凉凉了。 而自己的下场,也将被快递小哥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劫掠致死,荣耀两百余年的英国公一系从此烟消云散,落入历史的尘埃。 紧接着便是建奴入关,夺取了汉家天下。 老祖宗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言不虚! 至此,汉人江山易手鞑清,华夏神州沦陷于黑暗,堕入无边深渊。 尤其是到了近代,螨清朝廷对外屈膝颜卑,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螨清变奴清。 历史不堪回首呐! 想到这里,张世泽原本不错的心情陡然有些低落。 随即,他双拳紧握,眼眸中尽是冷冽和戾气。 在历史长河中,张世泽欣赏霸秦、强汉、盛唐、富宋、刚明,可唯独对暴元和奴清反感。 没办法,作为汉家儿郎,他的屁股早已决定脑袋。 现如今,终于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了。 窗外飘雪,晶莹片片,洒落孤枝,没入尘地,好一副景壮山河。 目睹此情此景,原本有些失落的张世泽长豪情顿生,口里缓缓念出一首伟人的大作,以示砥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自己。” 确实也没错,虽然时局如此艰辛,可作为穿越者,张世泽也有自己的自信和本钱。 不说什么发明创造知道历史进程的,单凭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张世泽就觉得足以做一番事情。 提携一些人,打压一拨人,于他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而这,想来或多或少就可以改变历史进程了。 热血涌上心头,张世泽轻轻关上窗门来到书桌前,研磨提笔写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建奴血。待现在、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字谈不上有多好看,主要是这词符合张世泽现在的心情。 许是死过一次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淡生死,游戏人生。 或者说,是如今的身份改变了他的心态。 过去无权无势,小老百姓一个,处处不敢惹事,谨小慎微的活着。 而现在作为大明最顶级的权贵,与国同休,想做事能做事,救大明就是救自己,公私兼顾两不误。 重活一生,他再也不要窝囊,只要锋芒! 外面寒风呼号,阁楼内却是温暖如春。 地暖的热度透过鞋底扩散到全身,让人无比舒适。 张世泽解下貂裘,轻拂柔暖的貂毛,眼泪差点掉下来。 有钱真好! 不过,要想常保富贵权势,那就需要拼命了。 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只是,目前应该从何着手,才能做到力挽狂澜,让富贵永远下去? 这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他贵为英国公世子,但也只能说起点好,平台高,有前途而已。 可真要落实到具体的事务上,张世泽觉得还要好好筹谋一番。 正当他沉思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服侍丫鬟在门外娇声禀告道:“少爷,宫里派人来探望,公爷和王公公从前厅过来了。” “知道了。”张世泽应了一句,放下手里的毛笔,站起身整理服饰,等待慰问代表老王。 说起来,崇祯皇帝对英国公府的事情可真上心。 几天前张世泽坠马之后,皇宫立马派御医医治,等人醒了之后,更是让司礼监秉笔王承恩每日探望不停。 要知道这个老王可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是崇祯皇帝当信王时的潜邸老人,深得帝心,日夜随侍身边。 在内廷之中,绝对算得上位高权重。 由他出面,代表皇恩浩荡,更是崇祯皇帝一种拉拢的手段。 当然喽,英国公府也对得起崇祯皇帝的这份心思。 不说历代英国公对大明的功勋贡献,单凭第七代英国公张惟贤,张世泽的爷爷,就足以让崇祯皇帝感激一辈子。 因为,在天启帝驾崩后,是张惟贤奉张皇后旨意进宫接受遗诏,揭破魏忠贤欲秘不发丧的阴谋,保护崇祯皇帝即位,有从龙之功呐。 “王公公请。” “不敢,英国公请。” 很快,楼梯口响起了谦让声。 同时,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顺势呼号而至……房间温度骤然降低。 第二章 优势 “见过父亲,见过王公公。”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容貌清隽,下巴长须修整得甚是好看,领着年纪相仿的宦官踏入二楼。 脑海里的记忆传来,张世泽站在门口,中规中矩俯身行礼。 “我的小祖宗哟,楼道口风大,赶紧卧床,切莫感染了风寒。” 现任英国公张之极见儿子身着单衣站在门口,急忙跺脚挥舞着双手,一脸惶急的说道。 “……” 张世泽一头黑线,老子都二十岁了,可这便宜老爹连小祖宗都当着老王的面叫出来了,实在是宠得没边啊! 再说了,不就是坠马头磕了一下嘛,这跟伤寒有什么关系? “是及,是及,英国公所言甚是,世子快请入内。” 老王笑眯眯毫无原则的点头附和。 “王公公,承蒙陛下挂念,世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请转告陛下切勿再担忧,世泽过几日就进宫叩谢皇恩!” 自动忽略老爹及其不靠谱的话,张世泽口里说着好听的,请老王进屋落座。 “哎,这就好,这就好。 世子忠孝仁义,体恤皇爷,着实可嘉,咱家回去定当禀报皇爷。” 老王点着头进入屋内,并未落座,而是把手里的锦盒放在茶几上说道:“这是皇爷赐予世子的上好辽参,请世子好生休养。 近来宫内事务繁多,咱家就不坐了,告辞!” 说完,拱拱手行礼就要离开。 “等等,王公公请留步。” 出声挽留的自然是张世泽,对于送上门来的老王,他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倒是老王和张之极有些愕然,不明白这小子有什么事情。 “请王公公禀告陛下,世泽在卧床期间,认真研究朝堂战报,发现叛军有东进攻击中都凤阳之势。 若此,则皇陵危矣! 请陛下和兵部务必引起重视,调兵遣将固守凤阳。 否则,恐有不忍言之事……” 张世泽一脸肃容,利用穿越者的优势说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什么?” 老王听完,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原本淡定从容的模样不复存在。 他扭头看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的张之极,明白这不是英国公的推断,而是他儿子的个人行为,急忙匆匆问道: “事关重大,世子可有什么依据,皇爷问起来,咱家也好答复?” “很简单,朝廷派洪承畴与朱大典率军入豫合围清剿四处叛军,必然会激起叛军联合作战。 若是他们合兵一处,则人多势众,官兵无法彻底消灭叛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大可用优势兵力拖住朝廷大军,然后分兵四处出击,大肆劫掠,祸乱中原。 而中都凤阳,他们又岂能不觊觎?” 张世泽双眉紧蹙,缓缓的对老王说出他的见解。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了,知晓历史大势。 崇祯七年十一月,为了应对朝廷大军的围剿,闯王高迎祥召集各路叛军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在荥阳聚会。 因为小弟众多,颇负人望的高迎详,被大家推选为带头大哥。 在这次大会上,快递小哥李自成提出了联合作战、分兵迎敌的战略方针。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崇祯七年十二月,带头大哥高迎祥率领李自成、张献忠等小弟,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陷凤阳,把老朱起家的风水宝地闹了个底朝天。 同时,还掘了老朱家的祖坟,也就是凤阳皇陵。 老王听完打了一个哆嗦,军事上的事情他不大懂,可是世子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若真出现这样的问题,官员人头滚滚他不管,可让皇爷伤心那就不行了。 “咱家立马禀告皇爷,告辞!” 匆匆丢下一句话,也顾不得失礼,老王转身就走。 “王公公慢走。” 望着老王的身影,张世泽再次高叫一声,可老王头也没有回一个。 老王忠心呐。 “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老王一走,张之极狐疑的瞥张世泽一眼,开口问道。 “不然呢?”张世泽笑笑地摊摊手,很是坦荡。 不管张世泽原来是个什么货色,也不管老头子是怎么定义他儿子,反正自己就是要锋芒毕露。 不如此,就显示不出自己的优秀,就不能引起大老板崇祯皇帝的关注,就得不到实权。 没有实权,他又如何力挽狂澜呢? “倒是有点见识!只是朝廷的兵力早已捉襟见肘,急切间恐怕是难以顾及喽?” 张之极先点头后摇头,脸上愁容隐现,负手走到书桌前坐下。 “那是朝廷的事情,儿子只是根据时局做出判断,希望他们能找到补救的办法。” 耸耸肩,张世泽无所谓的答道。 管杀不管埋,怎么解决那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在布雷,等雷爆了,就可以在崇祯皇帝心中凸显他的远见和不凡。 其实他也明白,现在都十月末了,距离凤阳皇陵被掘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即使朝廷有兵可调,在这风天雪地的日子里,怕也来不及。 这年代又没有飞机高铁可以用来运兵,就算有,粮饷物资什么的总要时间准备吧。 至于南方的卫所兵,张世泽觉得还是算了吧。 估计朝廷也不会考虑。 听完儿子的话,张之极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朝堂时局,真是江河日下,颓势难挽! 目光扫到书桌上张世泽书写的半阙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建奴血…… 张之极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张世泽,好像要重新认识一般。 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么优秀这么有志气,过去怎么不知道? 难道脑袋坠马被磕,开窍了? 张世泽不知道老头子想些什么,笑嘻嘻对他说道:“父亲,儿子身体已经好利索了,我去吩咐整几个小菜,咱们父子喝一壶,有些事情想和您老商议商议?” 如果说崇祯皇帝是大老板,那么父亲张之极就是小老板了。 而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就离不开他们的鼎力支持。 这一点,张世泽两世为人,明白得很透彻。 毕竟,现在英国公府不是他当家做主,英国公的头衔也不是他。 “也……好,小酌几杯便可。” 张之极略微迟疑,可看到儿子的气色,缓缓点头答应。 儿子的想法,自己当父亲的,也确实需要了解一番。 “遵命!” 张世泽调皮的眨了眨眼,兴冲冲的走到门口朝一楼的长随吼道:“张健,吩咐厨房上菜上酒……端到二楼大堂……” 第三章 能不能爽快点 大明皇城,乾清宫,东暖阁,这里是崇祯皇帝办公和接见朝臣的地方。 此刻,房内光线黯淡,空气中充满压抑的味道。 劳模崇祯皇帝在听取老王的报道后,对着舆图结合最近战报分析,发现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军队派往中都凤阳,这是崇祯皇帝面临的实际问题。 天色越来越暗,可房内灯火皆无。 崇祯皇帝孤坐龙椅中,目光空洞地盯着御案上如山的奏折,脑海里思绪翻滚,百般陈杂。 朕的大明到底怎么了,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尤其是在今年,朝局陡然恶化。 崇祯七年四月,山西、陕西自去年六月起一直无雨,以至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 民饥而兴乱,西北诸郡皆反。 六月初,五省总督陈奇瑜把流寇主力围堵车厢峡,里面有各路叛军首领。 本来这是全歼流寇、解决叛乱的最好机会。 奈何部下收受贿赂,鼓动陈奇瑜纳降,大错就此铸成! 七月初,叛军从车箱峡脱围者计三万六千余人,复而反叛。 老实说,原本这也没什么,继续围剿就可以了。 所以,朝廷缉拿陈奇瑜下狱,让洪承畴代五省总督职务,相信刚刚遭受重创的叛贼,绝难以抵挡朝廷官兵的攻势。 叛军被剿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该死的建虏,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在七月八日兵分四路突然攻掠宣大地区。 出其不意,背腹受敌,一时间,沿边城堡大多失守。 同时,建虏攻克灵邱,把总陈彦武、马如豸,典史张标,教谕路登甫……战死。 知县蒋秉采自缢死,全家合门殉之,京师震动。 不得已,朝廷只能把洪承畴的大军一分为二,让军中最能打的曹文诏和总督张宗衡在怀仁坚守抗虏。 而由于兵力不足,洪承畴的军队无法对叛军包围歼灭,以至于让他们流窜入豫,发展到二十几万人,形成燎原大火,为祸中原。 如今更是危及凤阳皇陵,自己却束手无策。 想起这些,泪水模糊了双眼,崇祯皇帝很伤心。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预测到结果,却有心无力,哪怕是帝王之尊。 酉时三刻,宫内的灯火逐渐亮起来。 但也只是有人住的宫殿才能看到微弱的烛光,许多地方还是漆黑一片。 没办法,自打国事不利以来,内库频频告急,崇祯皇帝一再裁汰宫中用度,搞到后面,连灯火钱也开始打起注意,实行灯火管制。 说起来,崇祯皇帝不仅是劳模,而且还是天底下最穷的皇帝,没有之一。 劳模加穷鬼,苦逼皇帝呐! 宫中小黄门在规定时间内点燃乾清宫的两根细烛,老王挥手让人退下,走到御案前俯身轻声说道:“皇爷,该进膳了。” 耳边并未响起应答,老王心里微叹,今晚皇爷估计又是彻夜不眠。 皇爷不易呐! “大伴,宣兵部尚书张凤翼紧急进宫。” 不知过了多久,老王才听到崇祯皇帝幽幽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性格了,未到最后时刻,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然,也可以说是永不放弃! “喏,老奴遵旨!” 老王俯身恭谨答道。 “大伴,明日赐宴武英殿,宴请英国公父子。” 幽幽烛光中,崇祯皇帝皱眉紧盯墙上的舆图,再次开口吩咐。 “喏。” 同人不同命,相比于宫内崇祯皇帝的窘境,英国公府早早就华灯初上,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说明了府邸的风光无限。 而在张世泽居住的阁楼内,六根拳头粗的蜡烛熊熊燃起,照亮了整个大堂,以至于连室内温度都增加了不少。 足见奢靡。 大堂中,张世泽父子二人隔着炭火分案而食,谈话内容也逐渐深入。 “父亲,三年丁忧期满,您老人家该执掌京营入主中军都督府了吧?” 嘴里啃着金黄焦脆的羊排,喝着小酒,心满意足的张世泽问出他最关心的话题,也是他最好奇的地方。 因为,历史上张之极并没有执掌京营,而是由成国公朱纯臣担任。 这不合理! 要知道大明与国同休的五个顶级国公,黔国公世代镇守云南,魏国公镇守南京,而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世居京城。 在京城三公中,又以英国公为尊,世代执掌京营入主中军都督府。 至于成国公和定国公,则分别掌握前、后军都督府,辅助英国公。 也就是说,这些势力都是划分好的,两百年来皆是如此。 除非英国公一系出现变故。 例如崇祯五年,张世泽的爷爷张惟贤去世,因为丁忧的缘故,才让成国公朱纯臣暂代。 否则,不容随意变动。 因为,随意变动容易引起人心不服。 人心不服会出现什么问题,很难说! 反正,大明的历代君王都没有让他们不服过。 每个国公府,身后站着的都是一群人,一群有权有势的人。 “你怎么问这个?” 正当张世泽支起耳朵准备听理由的时候,张之极却眯着眼睛,不疾不徐淡然问道。 “……” 张世泽顿感无语,儿子关心老子的事业前途,这有问题吗? 您事业不顺,没有掌握枪杆子,我拿什么抢救大明? 看到张世泽目瞪口呆的模样,张之极突然呵呵笑起来,目光尽是慈爱,半饷才开口说道:“你今日若不提此事,为父也想和你商议。”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落寞,张之极捏着酒杯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把张世泽急得不行。 你老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利索了,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算什么? 老辣?沉稳?父子间好像不用这样吧? “先祖张玉、张辅起于靖难之役,因赫赫军功,进封英国公,岁禄三千石,给予世袭诰券,自此开启了英国公一系。 其后历代先人掌京营和中军都督府,并加太子太傅或太子太师。 至你大父张惟贤万历二十六年袭爵起,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帝,一直领导中军都督府,把持京营并执掌宫中禁卫,巩固京都。 泰昌、天启、崇祯三帝皆是你大父率众勋贵亲自抬轿将他们送上皇位。 尤其是当今天子,纵使魏阉等拼命阻扰,却也无可奈何。 可以说,你大父一生功在社稷,岁在千秋!” 烛光熊熊,张之极满脸无限仰慕地说起英国公府祖上的功劳,与有荣焉。 可是说完这些之后,话音又断了,却举起了酒杯小呡一口唏嘘不已,简直让张世泽抓狂。 父子之间,学那腐儒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有意思吗? 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的荣耀,连刘瑾,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也丝毫不敢动英国公府一根毫毛。 可这都是陈年往事,跟咱们父子有什么关系? 望着犹自想继续缅怀家族历史的便宜老爹,张世泽终于忍不住了。 “父亲,你老人家能不能爽快点,到底要跟儿子商议什么?” 第四章 变脸如翻书 “……” 现在轮到张之极无语了,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不过,这是亲儿子,错不了。 作为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这孩子自小被父亲宠得不行,打小就是府里的小公爷,随便嚎叫一声,多少人要手忙脚乱。 故而性格飞扬洒脱,言语难免出格点,可以忍受。 不然呢? 揍他? 怎么可能? “你小子……”张之极干咳两声,笑骂一句聊以自嘲,随即加快语气说道: “你大父虽有丰功伟绩,然有一事至死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京营逐渐衰落不堪一用。 虽然其中有种种无奈原因,但身为京营都督,他老人家也有一定的责任。 故而,你大父临终前交代为父,一定要重振京营昔日辉煌。 可此事哪有这般容易,以他老人家的手段尚且不能,为父有什么办法? 所以,为父想在丁忧之后,奏请陛下,让成国公管理京营试试,或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父亲,您怎可让大权旁落,岂不辜负大父遗愿?” 张世泽听完之后傻了眼,当即拍着食案讶然问道。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的这个老爹说穿了就是一个老纨绔,目睹京营的乱摊子后,开始撂担子了。 他有这想法不奇怪! 他的老子张惟贤在位太长了,时间长得足以让一个人的激情消磨殆尽,更可以让一个人享受惯了,再也不愿意去拼搏。 当然,也无需拼搏,老祖宗流的血为张家博得了一个长久富贵。 这不仅是张家如此,整个大明勋贵世家亦是如此! 事实上,大明在凉凉之前,就没听说哪个皇亲勋贵有出息的。 基本都是垃圾! 有些人甚至还该死! 便如老爹口里的这个成国公朱纯臣,朱能的后代,最后掌管了京营。 在快递小哥攻入京城之时,崇祯皇帝犹自对他无比信任,写下诏书,命他统领诸军辅助太子朱慈烺。 可这家伙倒好,快递小哥一来,立马献了齐化门,与陈演上表劝进。 良心被狗吃了。 这种无耻做法,连快递小哥都看不下去了,命人处死朱纯臣。 不行,必须阻止,京营老张家势在必得。 错了,是自己势在必得。 否则,早晚死路一条,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吾儿,咱们英国公府一向执掌京城勋贵之牛耳,成国公历来和我府共同进退,上下一心,谈不上什么大权旁落? 更何况,京营那摊浑水,早已积重难返无力回天。 成国公年富力强,尚可折腾一番。可为父身子骨弱,实在无此精力处理京营繁杂事务。 而你又太年轻,威望不足,不必去趟这摊浑水……” 张世泽在那里正想着,老爹张之极却已经把自己的理由一一阐述清楚。 末了,还志得意满自斟自饮一杯,仿佛为自己滴水不漏深谋远虑而沾沾自喜。 “父亲,糊涂啊!” 张世泽摇着头痛心疾首地猛拍食案,桌上的汤汤水水左右摇晃,溢出碗碟,洒落餐桌,污了桌面。 可他根本不自知,只是愤然举起酒壶倒酒。 痛心呐,先喝几杯小酒压压惊。 儿子反应如此强烈,张之极整个人呆住了。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可是,明明很稳妥嘛! 自己想了快一年了。 以张家的权贵,还需要再拼搏吗? 既然如此,索性放手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嘛。 至少,不会玷污了先人的名声。 “父亲啊,如果您这样做,不仅爷爷死不瞑目愧对他老人家,更令英国公府蒙羞呐。” 不停歇的连饮三杯酒,张世泽也不顾父亲张之极脸色是否难堪,冷着脸说道。 张之极被儿子的这番话臊红了脸,不过他倒也光棍,双手一摊,叹息道:“为父这也不是无奈之举吗?” 张世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张之极眼神躲闪,不敢对视,拿起酒壶斟酒。 还可以挽救! 良心尚在,只是缺少一点担当。 正常,花室里的花朵向来如此。 哪里像自己这样的野花野草,历经风霜的摧残却依旧倔强的活着。 “父亲,值此朝局动荡国事唯艰之际,咱们英国公府根本没有选择,唯有迎难而上,无怨无悔。 但有不济,亦问心无愧尔!” 为了挽救大明,为了大明百姓,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为了很多很多……张世泽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喝道。 “唉……”张之极扶额长叹,苦涩而心酸。 儿子说得都没错,张家得享富贵与国同休,按理在国朝危难之时,英国公府理应率先站出来,为朝廷为大明扫清内忧外患贡献全力。 可……哪有这般轻巧。 他干咳几声润润喉,沉声说道:“吾儿尚未入军中轮值,恐怕不知如今京营弊病之深重,将士根本不堪一战,除非再次重整京营。 然不说朝廷财政是否有此能力,单就京军内部就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瓜葛纠缠,岂是如此容易? 崇祯元年,前兵部尚书李邦华不是进行过整顿,可结果呢? 还不是徒劳无功。 吾儿有大志向有为朝廷效劳的决心可嘉,可你不明白京营和五军都督府已经无药可救了。 事不可为啊! 军中将领皆是我大明的勋贵子弟,多有顽劣,却又打不得骂不得,令人无法约束管理。 至于京军普通将士,空额人员太多,谁都往里面伸手……” 张之极开始摆事实,讲困难,试图让儿子张世泽高涨的热血冷却。 年轻人嘛,谁没有梦想没有激情? 自己当初年轻的时候,还想名留千史呢? 可结果呢? 所以,他觉得让儿子认清事实很重要。 张世泽听完嘿然冷笑一声,没错,他因为丁忧的原因,没有见识京营到底有多糟糕? 可这并妨碍他对京营的认识。 垃圾是肯定了。 从天启年间开始,一仗未打。 等到快递小哥攻京城的时候,这支所谓装备精良的军队一溃即散,就能明白其中的问题了。 不过,再难也得干啊! 不然大好头颅等着别人收割不成? 扯淡嘛! 想到这里,张世泽顿感时日无多,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目光直视父亲张之极,跺足满脸痛心说道: “父亲,京营之弊病儿子早有耳闻,不必多说。 然而正是此等情况,才需要咱们英国公府站出来力挽狂澜。 儿子想,这才是大父真正的意思。 张家历代先祖若都如你我父子般顾己而惜身,岂有英国公府两百余年之荣耀? 今日你我父子若是临阵退缩,后世子孙又焉能安享荣华?” ‘铿锵’一声,张世泽霍然起身,却因动作太大,衣角带着一副碗碟摔落在地板上。 可张之极视若无睹,双眸只是停留在儿子高大的身躯上。 他这才发觉,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英国公府再也不是由他一人而决。 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儿子说得似乎有道理,自己确实孟浪了。 不管是否能有所为,把京营先握在手里,更方便进退。 万一儿子若是真有本事也想做事,那自己就拼了老命为他保驾护航。 若只是三分钟热度,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多大的事呐? 念及此处,张之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世泽,为父想岔了!吾儿既然有志气,为父只能支持,只是京营的情况你要有所准备呐。” 真是亲爹啊! 张世泽确认。 你看,啰嗦了半天,跟他讲道理讲大义就叽叽歪歪,可一说子孙后代,立马服软认错! 什么是子孙后代,那不就是自己吗? 没有自己,看你哪来的子孙后代? 张世泽顿时发现,原来他就是父亲张之极心中的软肋。 那事情就好办了。 张世泽立马换上无比璀璨的笑容,眯着眼重新落座说道:“父亲大人,儿子跟您老人家说说今后的一些打算……” “额……” 儿子变脸如翻书,让张之极有点不适宜。 不过,看来儿子是真的长大了,英国公府后继有人呐! 大明五公,皆是一等最高公爵,太祖成祖分封时并无高低之分,可英国公府凭什么位列之首? 还不是历任英国公对大明的贡献最大,死后封王的人数最多。 那么,自己和儿子能否有此殊荣? 酒桌上,张之极开始无限的憧憬。 第五章 这个家,老子做主 次日清晨,天空阴翳,寒风瑟瑟,天气阴冷。 可在早起的张世泽眼里,却犹如霞光万道前途无限。 昨晚跟小老板张之极聊得很嗨,画了一张很大的饼,取得了他的支持,这无疑让张世泽感到很振奋。 开局堪称完美,万事可期呐。 后花园里,昨日的积雪早已被家丁清理干净,张世泽身披貂裘,手里捧着暖炉,鹿皮长靴踩在湿漉漉的园林小道上,熟悉而陌生的美景顿时呈现眼前。 栉比鳞次的屋脊连绵不绝,前厅、后院、花园、阁楼足足占据数百亩之地,府中有三四百人为他们一家人服务,堪称一个小型企业。 不说家丁护院丫鬟仆从的,单是负责马厩就有四十多人,足足有一个加强排了。 作为大明最顶级的勋贵世家,两百多年的传承,英国公府的底蕴无疑非常雄厚。 无论是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英国公府都不缺。 这对后世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苦逼来说,怎地一个酸爽能言?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轻轻哼着很是拉风的歌曲,此刻的张世泽踌躇满志雄心万丈,仿佛整个大明皆在他的掌控中。 嘚瑟极了。 “世子,依照您的吩咐,徐管家和几位账房已经到齐了,都在大堂恭候着。” 长随张健从远方小跑而来,满脸笑嘻嘻的禀报道。 “很好。”正狂得没边的张世泽点头笑了笑,抬腿便朝前面迈去。 张健屁颠屁颠美滋滋的尾随其后。 世子开始掌管英国公府,他这个身边人日后在府里说话的分量就重了。 前院大堂,张世泽刚刚跨入大门,已经到了的徐管家和四个账房纷纷朝他行礼问好。 “让各位久等了,都请落座。” 张世泽笑眯眯的拱拱手,走到前厅主位坐下,嘴里客气的说道。 这五人掌管着英国公府的钱财,相当于后世的会计和出纳,属于府中核心人物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的。 “徐叔,吩咐下面庄园,今冬培育番薯苗,来年开春全部种上。” 坐定之后,张世泽立马扭头朝徐管家发布入主英国公府以来的第一道命令。 全部? 您确定? 徐管家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看其他人讶异的神情,好像并没有。 他头皮发麻,一脸无奈的站起来惶急劝道:“世子,万万使不得呀! 咱们张府有四个庄园,共八万七千亩土地分布在京城四周,全是上好良田。 小人知道番薯产量高,一年可种植三季,这若是全部用来番薯,怕不是有几千万斤,这如何能吃得完,恳请世子三思啊? 要不然只种植一个庄园试试?” 徐管家怕世子年少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沉重地把具体数字一一列出,并提出自己合理的建议。 老实讲,徐管家是真不愿意在世子第一次掌事的时候说这些话。 今后偌大的英国公府都是世子的,现在就触他眉头,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可不说不行啊! 他世代生活在英国公府,世子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早已对英国公府感情深厚。 同时他更知道天潢贵胄出生的世子,根本就五谷不分,不懂农田之事? 虽然番薯也是粮食,可那是粗粮,是英国公府娇贵的人吃的吗? “咱们英国公府缺一年的粮吗?”挑挑眉,张世泽淡然问道,可语气已然不如先前那般热络。 甚至,夹杂中一丝寒意。 老实说,徐管家初心是好的,张世泽自然也明白。 可没办法,他现在要在府里树立绝对权威,就必须如此做派。 在这府中除了张之极以外,其他人都必须无条件听从他的话。 必须做到老子说,你们做,这就行了。 一句话,这个家,老子做主! 一府不扫,何以扫天下? 因为,他往后要做的许多事情,在他们眼里可能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是怪异的行为,他能解释得过来吗? 作为穿越者,除了知道历史大势,其实许多小玩意他也是会的。 “不缺,不缺的……小人明白,等下就去吩咐。” 徐管家摇摇头,心情复杂的缓缓坐下。 能在英国公府做到总管位置,除了需要忠心外,智商也是上线的。 世子的潜台词他听懂了,英国公府既然不缺粮,那一年不种又如何? 理是这个理,只是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 顿时,他的心里塞得慌。 “张叔,你安排一下,带几个人到门头沟和房山一带,把那里有煤矿的土地全部买下来。” 种植番薯的事情定了,张世泽又对其中的一个由张家旁支子弟充任账房的人下命令。 房山和门头沟两个地方,张世泽后世有些印象,那里煤的存储量非常大,并称为“京西煤仓”。 只是在目前,煤的应用并不广泛,主要用于冶铁和烧制陶器等。 不过,在张世泽眼里,那可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重活一世,家里终于有矿了。 “是,世子。” 经过刚才的事情,这个姓张的账房倒也干脆,满口应承。 虽然在他心里,颇不以为然,认为世子在瞎折腾。 不过,煤地不长粮食,土地也值不了几个钱,对英国公府根本无所谓,照办就是了,没必要找不自在。 “李账房,你去招募手艺最好的陶器和琉璃匠人,准备建造作坊……” “熊账房,你带人去买五百斤猪油和山茶油,一百斤烧碱……” …… 接下来,张世泽又吩咐了几个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很荒唐的布置,然后怀着一肚子的困惑各自离去。 世子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告诉你们也不懂,看着就是了。 前厅,张世泽坐在太师椅上犹自沉思,究竟还有哪些实用可立马生财的东西,能在现有工艺方式下造出来? 身上的担子很重呐,整个大明的命运要靠他改变,没有海量的资金支持,哪里能行? “世子,徐管家去公爷那里去告密了。” 突然,张健跟做贼一般蹑手蹑脚来到跟前,小声禀告。 张世泽被他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作为管家,他向父亲禀告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 “是及,是及,是小的不是。”张健讪笑两声,头往棉大衣里缩,双手摩挲,接着跺脚自找台阶:“这天气真是愈发冷了,今年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张世泽顿时一愣,整个人立马生龙活虎起来,对啊,小冰河时期,防寒很重要啊! “张健,叫十几个人,带上马车,去西市。” 张世泽气势十足吩咐道。 “哎!” 张健高声应答,急匆匆奔跑出去。 第六章 抱大腿 大明西市,在阜成门附近,这里是京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购物的超级大市场。 同时,因为地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这里也是朝廷秋后处决囚犯的刑场,目的是起到杀鸡骇猴的效果。 一般情况下,鲜有达官贵人光临此处。 故而,当张世泽带着十余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过来时,眼尖的五城兵马司将士早已留意并迎了上来,帮忙维持秩序。 其实,说起来他们是多此一举,讨好意思明显。 街上百姓纵使不知道张世泽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可就那派头那架势,也明白非富即贵,并不是他们所能得罪,纷纷提前避让。 不过,张世泽并未自持身份或者假装清高,拒绝五城兵马司将士的好意。 五城兵马司,分为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 若要说起来,相当于后世的京城市辖区公安局及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 这些人出身市井,游走街坊,好像地头蛇一般,京城里的一举一动难逃他们的双眼,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过去,即使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也多有跟他们合作。 既然他们有意靠上来,张世泽觉得也不妨释放善意。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英国公府虽然地位尊崇,可那也局限于朝堂之上,这些市井之中的事情,反而是灯下黑。 他张世泽是有大志向的人,多一些消息的渠道,总不会有错。 前呼后拥下,张世泽一行人穿过人群,来到西市牌楼东门,也就是京城菜市场入口。 在此站定,张世泽朝簇拥在周围的众人命令道:“大家分开行动,把市场上的鸭毛、鹅毛全部收上来。” 这么多人,实在太招摇了。 “世子,我们来……收鸭毛、鹅毛?” 张健就站在身旁,可听完整个人却懵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么大的阵势,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传扬出去,英国公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世子真要执意如此,命令下人过来就行了,何至于亲自披挂上阵? “你耳朵聋了不成?” 张世泽寒着脸,呵斥一声,抬腿就往市场内走去。 最烦的就是这种叽叽歪歪的人,干就完了嘛! “世子尊贵,这些肮脏之事,不劳您大驾,不如就由小的代劳? 小人负责这个市场,这里的商户都很熟悉。” 跟过来的五城兵马司知事李廷建舔着笑脸,殷勤的说道。 相对于张健的忧虑,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管您是为了什么,只要您老人家高兴就行。 混京城,大不易,没有大腿怎么行? 现在这个大腿又粗又壮,说什么也要紧紧抱住。 否则,机会就错过了。 “有劳李知事带路,找一家最大的家禽屠宰店。” 对于李廷建的奉承,张世泽微微一笑,自动忽略,拍着李廷建的肩膀说道。 五城兵马司还负责管理市司,每三日一次校勘街市斛斗、秤尺,核对物价等,对于这市场,自然熟悉。 “世子请跟小人来,家禽店基本都在一起。” 被张世泽一拍,李廷建整个人都酥了,腰都直不起来,匍匐着在前带路。 他怎么也想不到英国公世子,下一代的英国公,居然如此随和? 要是有他老人家罩着,那在五城兵马司岂不是横着走? 甚至,如果他老人家帮忙说道说道,往前一步,升到副都指挥,那就不要严寒酷暑风吹雨淋的在街市上巡逻了。 一瞬间,李廷建双眼发红,紧握双拳,呼吸都急促起来。 “都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收鸭毛、鹅毛?” 眼见自己的话都被李廷建说完,张健感到深深的危机感,急忙指挥其他人行动起来,自己紧随张世泽身后。 他不知道世子性格怎么突然变了,与以前判若两人。 但没有关系,适应他。 只要在身边,总还能摸清世子性格。 “郭老汉……” 前方,李廷建领着张世泽往市场深处走去,看见远处一道蹲在脚盆边的身影,便扯着嗓子意气风发嘶吼着。 “哎……” 听到有人叫,身影站起,突然看到一众人走来,急忙诚惶诚恐弯下腰的问道:“李大人,找小老儿有什么吩咐?” 李廷建没有作答,却俯身朝张世泽恭谨回道:“世子,就是这里了。” 张世泽举目望去,发现西市这个最大的家禽屠宰店,也不过寥寥七八人而已。 不过,对于周边的夫妻店而言,算是大的了。 眼前,一个满脸沟壑纵横的老汉,双手局促不安的往围裙上面不停的擦拭。 整个手上长满冻疮,一条条裂缝仿佛一道道无声的嘴巴,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不易。 张世泽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他知道在大明,屠宰属于贱业,被别人瞧不起。 所以,老人看见这么多官府的人,不安很正常。 而手上的冻疮,则因为没有皮手套护寒,加上这年代又没有沥青,都是手工拔毛,自然…… “老人家,我想像你收购鸭毛、鹅毛,不知多少钱?” 官靴踩在和着血水堆积的鹅毛上,张世泽并不觉得脏,和声朝郭老汉问道。 各位看官,求推荐,求收藏呐! 第七章 千金买马骨 “公爷使不得……不要钱……贵人有用,拿去便是。” 郭老汉双手急促摇摆,眼神略显惶急,接着麻利地拿起身边的箩筐,不顾腥臭,将地上屠宰好的鸭毛、鹅毛往里装。 对他来说,虽然不知眼前之人是哪个府上的贵家子弟,但赶紧打发走,不耽误正经生意才是大道理。 至于说拿去干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也不关咱的事情。 一旁,李廷建很有眼力见,指挥两个兵丁亲自帮忙郭老汉。 张世泽见状,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李廷建虽是巴结之举,可是接地气,不迂腐,会来事,这种人很好用。 很快,郭老汉店里今天屠宰的鸭毛、鹅毛装满了两个箩筐。 “称一下多少斤?” 张世泽对李廷建说道。 “公爷使不得……” 郭老汉心里很是惶恐。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是何人,但连西市威风无限的李知事都要如此巴结,显然是贵不可言。 这样的人,现在却要买他分文不值的鸭毛、鹅毛,你让人如何不担心? 这些豪门子弟的钱,有那么好拿? 天下有掉馅饼的事? 当然,不知道人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世子,差不多八十斤,只是水分不少。” 那边,不管郭老汉心里如何想,李廷建动作却是很利索,很快报出重量。 此时,周围也围了不少人远远的看着。 他们很奇怪,如此富贵的公子哥买这样肮脏的东西做什么? “老人家,今天有水分,所以每斤三文钱。今后,你把它们晒干,每斤七文钱。 张健,给钱。” 张世泽把事情给郭老汉交代清楚,然后扭头朝身后的张健利落的吩咐道。 “小人祝公子……公侯万代……公侯万代……” 捏着手里的两百四十文钱,郭老汉感觉犹如在梦里,可身体却不停的朝张世泽拱手作辑。 两百多文呐! 两钱多银子,足够一家老小几天的生活了。 关键是还有今后,这才是重点。 日积月累,于他而言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至少,日常的柴米油盐有了着落。 至于人家卖的什么药? 不重要了。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惊呆了。他们不明白,什么时候废物也可以卖钱了? 是世道变了?还是说,这位公子哥有病? “公子,小店也有鸭毛、鹅毛,您还需要吗?” 财帛动人心,终于,过了一会,郭老汉周边的一位店家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 “要,都要!” 张世泽眯着眼微笑着给予肯定答复。 “感谢公子!” 顿时,周边响起了一片答谢声。 紧接着,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店张罗起来,唯恐错过这样的好事。 而此时,张健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指挥着英国公府的人帮忙称重付钱等。 “李知事。” 叫住乐呵呵也要赶去其它店帮忙的李廷建,张世泽对他说道: “你去找几个帮闲,负责今后西市鸭毛、鹅毛的收购,送到东郊张家庄园,本公子统一十文付款。” 张世泽这是把下游产业链直接外包给供货商了。 不过,没有办法。 毕竟,从无到有建立一个供货体系,初期需要很多的人参与进来。 而这,也是张世泽亲自到西市的原因。 千金买马骨嘛! 日子久了,就简单了。 甚至,张世泽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京城街坊中逐渐会传来“收鸭毛、鹅毛喽……”的叫声。 任何一个新鲜产业的诞生,都将惠及一大群人。 同时,也让许多人得以养家糊口。 “多谢世子! 请世子放心,小人一定会按照今日的价格向商家收购,绝不会玷污世子的清名。” 李廷建大喜过望。 同时,他也做出了保证。 对他来说,钱财只是一小方面,抱住这个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错!” 李廷建很上道,张世泽点头夸赞。 “多谢世子夸奖。” 李廷建笑得满脸都是皱褶,身体俯得更低了。 “弟兄们都辛苦了,这些银两请你们拿去沽酒喝。” 张世泽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当众递给五城兵马司的一位都头。 “多谢世子,世子仁义,小的代兄弟们感谢世子大恩大德。” 五城兵马司的都头俯身哽咽着道谢。 “多谢世子,世子仁义。” 他身后,剩余的几名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也低头哽咽道谢。 于他们而言,百两银子,这已经不是沽酒吃的问题了。 这是世子变相的帮助他们。 老实说,作为五城兵马司的将士,虽没有经常接触这些公侯伯爵的世子们,但偶尔还是有的。 可是,除了使唤,又有哪个世子正眼看过他们,更遑论打赏了。 现如今,勋贵之首的英国公世子,大明最顶级的公子,却亲手打赏他们。 这中间,高下立判,天壤之别。 并且,为了照顾他们的情面,居然说请他们沽酒喝。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文人口中的粗鄙之士,喝一顿酒能花得了百两银子? 世子他,真是情义无双呐! “不必如此,以后还有麻烦大家的时候。” 张世泽轻轻的挥挥手,乐呵呵的说道。 以他如今的地位,要想做事情,钱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次要的,关键要学会如何花银子啊! “今后,但凭世子驱遣。” 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将士,包括李知事皆郑重的俯身答道。 第八章 变废为宝 东郊张家庄园,距离京城十余里路,英国公府的别院之一。 从西市打马飞奔至此,不及一刻钟的功夫。 可纵然如此,张世泽却依旧被冻得簌簌发抖。 虽然他已经穿着貂裘,并且披着厚重的貂皮大氅,也丝毫挡不住无所不至凛冽如刀的寒风。 小冰河的冬天,还真是名不虚传,人类难以抵御啊! 不过,越是如此,张世泽眼中跳跃的光芒愈发耀眼。 因为,他有一系列的人工防寒手段。 “来几个人,把鸭毛、鹅毛分别挑拣出来。注意这些长毛不要,只要羽绒……” “张管家,立刻安排人马上烧水,把挑选出来羽绒高温消毒……” “对对对……都一样,就是把羽绒放在锅里蒸煮……” …… 一到别院,张世泽根本没有废话,一系列的指令发布下去,整个张家别院忙活开来。 从西市收购来的五千余斤鸭毛、鹅毛从马车搬运下来,立马有人按照张世泽的吩咐,开始挑拣。 接着是清洗、蒸煮、晾干…… 不过,好像到这一步就卡住了。 因为天气太冷,羽绒根本无法自然晾干。 只是,这难不倒财大气粗又性急的张世泽。 “张健,先把这些拿到烘房烤干,剩下的继续。 另外,让人赶紧去买棉布丝绸,叫一批绣娘,把烘干的羽绒缝制成衣服被褥。” 原来,张世泽这货是在制作羽绒服和羽绒被啊! 其实也不奇怪,张世泽作为穿越者,造枪造炮他没这个本事,可若连一些简简单单的生活用品都搞不来,那才奇怪了。 只是,长随张健却被世子异想天开的想法震惊住了。 敢情世子不惜屈尊纡贵收购这些废物,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这能行吗? 张健紧了紧身上厚重的棉袄,感受着天空中呜咽的寒风,再想象若是穿着用这轻飘飘的玩意制出来的衣服…… 他整个人突然不寒而栗。 但是,他没有再废话,而是乖乖按照世子的吩咐去安排。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算是看出来了,世子不喜欢人家问东问西。 算了,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就行了。 张世泽自然不知身边人的想法,也没时间理会。 他忙着呢! 吩咐熊账房购买的五百斤猪油和山茶油,一百斤烧碱等用来制造肥皂的原料也已经到了。 还是要他指导啊! 不过,不同于羽绒服、羽绒被容易被模仿的产品,制造肥皂多少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 因此,张世泽选择了一些英国公府的旁支子弟,在一个封闭的大房间内进行制造,目的就是保密。 对此,熊账房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世子神神秘秘的,好像是宝物一样。 真是胡闹! 可是,只有他知道,今天购买的这些物件,别看数量大,花费却颇为便宜,不过百多两银子。 以他英国公府账房的身份,这些东西就是垃圾,一文不值。 不过,他心性沉稳,心里虽然嘀咕,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世子爱闹,那就让他闹去,毕竟年轻嘛! 年轻人,谁没有折腾的时候? “你们去挑水,把几个水窖满上。” “你们去称十斤牛油,烧碱八斤,石灰五斤……记住配方啊!” “你们几个把桶排开,不要挤在一堆。” …… 张世泽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按照他的要求做事情。 “下面大家记住步骤,今后就按照这个来做。” “用水将烧碱溶解开,一直搅拌到水变得透明为止。注意一点,搅拌过程中千万不要被沾到皮肤上。” “边放油,边搅拌,待烧碱完全溶解以后,然后就可以开始专注搅拌皂液,搅拌到粘稠即可。” …… 肥皂的制造相当简单,只要有烧碱、油脂和水便成。 后世是许多小孩子的玩物,俗称手工皂。 可在张世泽眼里,却仿佛看见滚滚财富响应他的招手簇拥而来。 其实,这是可以预期的。 大明洗衣服是一件非常费时的体力活,特别是脏衣服。 所以洗衣服必备两样东西,小板凳和洗衣棍。 乡下还好些,河边溪边,妇女、姑娘们用木棍反复捶打衣服,加上流水冲刷,才勉强洗干净。 可是在城里就麻烦许多,一个木盆,手皮都磨破也未必能够清洗干净,但不管怎样,对衣服的损伤都非常大,且去污效果不佳。 相信随着肥皂的问世,所有这些问题必将迎刃而解。 当然沐浴皂也随着同时面世。 牛油和山茶油都是制造肥皂的重要原材料,不同之处是牛油生产的肥皂用于洗衣去污,张世泽把它叫做洗衣皂。 山茶油做成的则用于个人卫生清洁,叫沐浴皂。 一个植物油,一个动物油而已。 人多好办事,很快,一桶桶黄色半透明的固液混合物,排列得整整齐齐。 熊账房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可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出,这些东西究竟有何用? “阿福,去找一块白布,把灶台油腻的地方还有灶门擦一遍。” 眼见样品成型,虽然还有晾干一步,可张世泽急着检验成果了。 按照他的要求,一块白花花的布料变得油腻而漆黑。 众人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世子卖的是什么药? “抠一角下来,把它洗干净。” 张世泽接着吩咐道。 事情到了这里,众人明白了几分,敢情世子是在制造皂角啊! 果然是胡闹! 熊账房闭上眼睛,心里不禁微叹! 一大清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冒着严寒四处奔波采买,原来只是为了玩耍。 唉! 终究是富家子弟,做事及其不靠谱! 只是…… 第九章 神奇了 下一刻,熊账房看到,阿福把脏布用水浸泡漂荡后,用世子“玩耍”制造出来的皂角涂抹,然后用力搓洗。 只是一瞬间,立马就产生了大量泡沫,油腻溶解在水里并伴随着黑色的污垢。 而他手里的脏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白。 熊账房瞪大眼睛,讶然失色。 这也太神奇了吧。 风牛马不相及的几个废物材料,世子居然真的把它们制造成皂角一般的东西。 堪称变废为宝呐!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此物功效胜过皂角何止百倍? 真是错怪世子了。 熊账房从阿福手里接过抹布揉搓几下,手中的抹布已经基本回复原来的白色,并且干爽,再也没有油腻腻的不适感。 细细闻之,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好东西。” 熊账房忍不住夸赞一句,指着用山茶油制成沐浴皂问道:“世子,想来此物也一定胜过猪苓许多吧?” “那当然,胜之百倍多矣! 而且,此物用来洗发,不会损伤发质并令其更加柔和。” 张世泽毫不谦虚,自傲满满。 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嘛,简直就是秒杀啊! 大明洗发、沐浴只有皂角或者猪苓。 猪苓是富贵人家才用,里面加了些香料,平常人就用皂角。 可效果其实都差不多,聊胜于无而已。 别看大明男女都是长发飘飘,俊逸秀美,可在打理头发方面,却是令人头疼不已。 皂角、猪苓去污能力不强,洗发跟洗衣服差不多,都是要用力搓揉。 长久以往,基本上发质都有损伤,所以一般人都要抹上发油,保持长发顺滑发亮。 可现在有了肥皂,一切都轻松简单了。 张世泽有理由相信,只要人们用了它,就停不下来。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财源滚滚了。 故而,穿越者都把制造肥皂当成前期的主要支柱产业,毕竟与民生活息息相关,用量大,细水长流。 “世子,看来不仅是配方需要保密,今后购置原料也要慎之又慎。 否则,容易被人发现端倪,进而仿制。” 听了张世泽的话,熊账房郑重的说道。 以他的眼力和见识,自然也看出肥皂今后的利润必然惊人,一定会成为英国公府最重要的财源。 只是这玩意工序也太简单了,只要看一眼,连小孩子都会啊! 那么,保密工作就非常重要了。 毕竟,任何东西,只有垄断经营,才会有暴利。 “唔。” 张世泽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没有听说智慧会随时间进化,差别只是眼界格局而已。 多少今人不如古人? 张世泽相信随着时日持久,以华夏民族百姓的智慧,一定会有其他人仿制出来。 不过,纵使如此,张世泽还是打算能保住多久就多久。 多他来说,造福百姓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不是关心民生问题,而是大明生死存亡问题。 目前自己必须掌握大量的金钱财富加快发展,自己的智慧可能不如古人,但是眼界格局绝对胜过他们。 尤其是对财富的运用,更是胜过这时代的任何人! 这一点,张世泽无疑非常自信。 “熊账房,今后的原材料由你负责,不要统一从京城购置,分散进货。 另外,你建立一个作坊,专门生产烧碱。作坊的护卫,从府里抽调。” 很快,张世泽就做出安排。 “谨遵世子吩咐。” 熊账房恭谨的答道。 他是服气了。 别看世子年少,可考虑事情周到,做事雷厉风行有板有眼,不服不行呐! 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已是临近饷午,张世泽在别院对付了一顿午饭,这才有时间好好巡视了张家别院一番。 说起来挺有意思,历届英国公都是甩手掌柜,由族人打理家产,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名下具体有多少产业。 不过这也不奇怪,像英国公府这样传承了两百余年的顶级勋贵,已然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于他们而言,哪里会管这些琐事? 也就是张世泽这个穿越者,明白钱粮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才会如此上心。 “世子请看,此处方圆十里皆是英国公府的属地,计有佃农五百余户,负责耕种这片土地。 除了种植粮食之外,还有瓜果时蔬供应府中。 另外,别院有马场一处,鱼塘五处,各类家禽养殖……” 随着别院主事的介绍,张世泽才明白这个别院是英国公府的物资供应中心,基本做到自给自足了。 而这样的别院,英国公府大大小小多达十几处,然后组成了四个庄园。 听完介绍,张世泽沉默许多,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早就知道英国公府底蕴深厚,却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丧心病狂。 只能说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既然有如此好的资源,那就要放开手脚大干特干了。 “世子,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正当张世泽野心勃勃的时候,张健手舞足蹈大叫着跑过来,扯着身上的大红羽绒服说道:“世子真乃神人也! 这衣服又暖和又轻便,寒风不进,比棉花还保暖,端的神奇无比。 世子天纵之资,居然有此奇思妙想,化腐朽为神奇,变废为宝,实乃不世之英杰。” 张健是从头到尾盯着羽绒服和羽绒被生产的,绣娘一缝制好,他就试穿起来,想不到效果出奇地好。 这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因此,他就急不可耐跑过来阿谀奉承了。 “滚开。” 样品出来,张世泽心情大好,笑骂一句,让他脱下衣服,亲自检验一番。 旁边,别院主事和熊账房等人也围上来,看看这个名为羽绒服的物件究竟有多神奇? 衣服面料是松江府上等的绸缎,首先卖相不错,手感也好,提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尤其难得的是绣娘高超的女红技术,一分一针,针脚赶着针脚,几乎看不到插针的缝隙。 只是…… 美中不足的是,摸到整体背面的时候,张世泽双眉渐渐皱起。 第十章 意义重大呐 光滑的丝绸下面,手指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羽绒分布不是非常均匀。 虽然绣娘已经尽量努力分配,可没有经过高温熨烫,终究无法做到跟机器一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科技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过,瑕不掩瑜,能够保暖就行。 不必苛求! 可以想象,这玩意一出来,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绝对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它不仅仅体现在民生上,在军事上也是有重大意义。 千百年来,如何抵御严寒,战胜严寒,一直是困扰华夏民族的大问题。 当然,异族也一样。 不过,异族的生死不在张世泽的考虑范围内。 自秦汉以降,周边的异族就觊觎中原的富裕入侵中原,渐渐变成华夏民族的心腹大患。 然而历代中原王朝在国家强盛的时候,纵使在军事上可以打得他们远遁千里,却始终无法把它们亡族灭种,永绝后患。 而最根本的问题就是,汉人无法在草原生存扎根,无法抵御那恶劣的天气。 北方边寨,苦寒之地,绝非说说而已。 一直以来,只要越过长城,天气就越来越冷,温度都是零下几十度,如何生存? 这是一个大问题。 直到在宋朝,棉花传入中国。 之后到了大明,太祖朱元璋用强制的方法让棉花开始渐渐推广起来。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记载:“棉布寸土皆有”,“织机十室必有”,所以,棉花在大明才普遍种植。 只是,棉花虽然是极佳的御寒物资,可是和羽绒相比,却又低了一个档次。 至少在重量方面是如此。 张世泽手里的羽绒服约重三斤左右,而张健身上臃肿的棉袍目测应有八九斤重。 轻重代表着轻松的问题。 也就是说,穿羽绒服远比穿棉袍更加矫捷灵敏步履轻便。 如果在战场上,这意味着活下来的机会更大,战斗力也更强。 这还只是衣服上,如果换成羽绒被和棉被相比呢? 张世泽觉得二者至少相差有十斤。 这意味着什么? 别人不知道,张世泽却知道。 他来大明的目的不是把建奴打出去,而是打过去。 如果他率十万大明虎贲北伐建奴,单是被服一项就将减少百万斤的后勤压力。 这是什么概念? 意义重大呐! 战争,后勤是一项很重要的选项。 拿着轻便的羽绒服,张世泽只是随便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 “你们立刻在此建立作坊,用来生产肥皂和羽绒服。 第一期作坊的规模,肥皂作坊招募男工三百人,羽绒服作坊招募绣娘八百人。 至于工钱,在保底的基础上,多劳多得,按件计酬。具体的你们商议一下,拟个条陈呈送上来。” 雄心万丈的张世泽意气风发地朝陪同他的别院主事和熊账房吩咐道。 “八百绣娘?”别院主事讶然一声,然后面色发苦的答道:“世子,京师恐怕很难一下子招齐?” 张世泽微微颔首,明白了他的意思。 京城百姓富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不会抛头露面,主妇要在家操持家务,不是活不下去,出来务工的很少。 “去城外,招募来京的难民,拖家带口有老有小的优先。” 很快,张世泽就拿出解决方案。 如今的大明,遍地灾荒,四处烽火,逃难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作为大明的首都,京城都人满为患了。 不过,大部分的难民,都被隔绝在京城之外,只能在京城周围艰辛的讨生活。 这些人,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抛头露面的说法了。 而且,这也解决了部分难民生活,可谓一举两得,符合张世泽的初心。 “世子,这倒是可行。可就怕引起朝堂大臣们的非议。” 作为大家族的账房,熊账房无疑很懂政治,他小心的提议道。 “呵呵……” 张世泽冷笑两声,目露不屑。 文臣非议? 恐怕他今后做的许多事情,根本不是非议了,而是直接冲突。 说起来,大明的勋贵之所以碌碌无为,也跟被文臣打压太过有直接的关系。 土木堡之变前,大明皇帝与勋贵治天下,文官集团在太祖和成祖这两位强势皇帝的打压下,话语权很小。 可他们不甘心,利用土木堡战役做文章。 按理,此乃国战了,可竟然会出现“后勤不续”的事情,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后方负责后勤的文官了。 估计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英宗皇帝有个教训,顺便再打击一下勋贵集团,只是最后玩脱了。 不过,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自此,文武失衡,文贵武轻,大明武将被压得一点地位都没有。 遂出现了文视武为彘狗,武视文为寇仇的现象。 通过历史,张世泽可是知道,大明最后凉凉的原因,不是武将武将犯禁,而是文官乱法。 尤其是东林党人,不论他们在史书里多么伟大光正,无论其在道德上多么“高尚”,可改变不了他们为祸国的行为。 现在,张世泽作为勋贵子弟,跟这些站在道德高度的文臣,倒是要好好斗斗。 熊账房见张世泽不在意,也不再多言。 在他想来,也是小事,京城勋贵世家,哪个没有被文臣弹劾非议过? “小公爷,陛下赐宴,国公召您立刻回府准备。” 忽然,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出现在沉思的张世泽眼中。 第十一章 给崇祯皇帝的见面礼 张伯,怎么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来人是英国公府的护卫统领张松荣,父亲张之极的族兄,年轻时是京营的副总兵,军中的好手。 后来却因为府中安全的问题,自愿辞掉职务保卫家族。 同时,操持府中具体事务已经有些年头了,事情处理井井有条。 其一生为了英国公府,可以说是任劳任怨,纵使张世泽贵为世子,却也要对其恭谨有加。 “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溜溜,权当活动筋骨。” 朔朔寒风中,张松荣爽朗一笑答道。 紧接着,他指着张世泽手里的羽绒服,挑眉笑问道:“小公爷,听人说,您用家禽的毛制衣,效果如何?” 原来,这才是他亲自过来的目的。 小公爷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小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可在勋贵子弟眼中,倒也中规中矩。 可今晨从家主张之极那里得知,小公爷想要效仿先祖建功立业中兴大明,他还是十分期待的。 毕竟,年轻人有想法,这是一件好事,作为长辈必须支持。 但是,今天小公爷执掌国公府做出的一连串决定,却未免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摸不清头脑。 尤其是亲自到西市购置家禽羽毛,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那地方人多嘴杂,消息早已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好心点的说英国公世子是怜悯屠宰之人,是发善心。 而恶毒之人则说世子坠马受伤头脑有病了,否则堂堂英国公世子怎么会亲自购置如此污秽之物?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下面早有人向他禀告,按奈不住,他便借机过来看看。 张世泽自然不知道张伯的心思,叫人把羽绒服和肥皂拿来,让他亲自体验。 “不可思议。” 张伯体验完之后,满脸震撼,眼中皆是讶然。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富可敌国啊! 以英国公府的实力,完全可以垄断整个大明而无人敢掠其锋? 若此,英国公府就可以堂堂正正赚钱,再也不用做那倒卖盐引、吃空饷等蝇营狗苟之事。 寒风乍起,可张伯胸膛温暖如春,他脸色涨红对张世泽说道:“小公爷,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府洗漱见驾。 此地之事,交由老夫,定按您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 “有劳福伯了。” 一家人,张世泽当然也没什么好客气,他有更高远的目标,当然不可能呆在这里管理作坊。 如今张伯能主动把事情接过去,再好不过了。 心情愉快的张世泽回到英国公府,便宜老爹张之极已经等候多时了。 “赶紧收拾一下,以后少去那种脏乱的地方,吩咐下人去做就可以了。” 显然,初掌国公府的张世泽,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 不过,养气功夫不错,居然没有问十万个为什么。 亦或许,这些小事在他眼里,根本无足挂齿。 “嗷。” 张世泽很是敷衍的应了声,然后开口说道:“父亲,吩咐管家准备五万两银票,有大用。” “何事要耗费如此巨资?” 原本风轻云淡的张之极眉头微皱,疑惑问道。 虽然昨日说好让儿子当家,可由不得他过问一句,五万两,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大明将士一个月定饷才一两五分,七扣八扣拿到手才不到一两,五万两,可以让五万人吃一个月了。 “请客送礼啊!” 张世泽笑嘻嘻的回道。 “谁请客?送什么礼?谁的面子有这么大?” 张之极更困惑了,不解的问道。 “还能有谁?天子赐宴,难道咱们空手去不成?” 张世泽一脸理所当然反问道。 “……” 面对儿子义正言辞的话,虽是父子,可张之极居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天子赐宴,居然要送礼,张之极还说头一次听说。 难道自己年纪大,跟不上儿子思路了? “父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正当张之极无语之际,他的宝贝儿子张世泽再次开口说道:“现如今,是陛下最困难的时候。 皇宫的情况您老人家也知道,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别人怎么样咱们不管,可英国公府乃勋贵之首,理应作出表率。 再者,由于丁忧之故,你我父子近三年没有行走朝堂,和陛下往来较少,自然也就生疏许多。 您说,没有陛下支持,你我父子怎么执掌权柄,改革京营? 更何况,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要大明千秋万代,张家的爵位就亘古长存,父亲,您老人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世泽有些看似玩世不羁的话,让张之极动容了。他眼中疑思不定,觉得完全看不懂儿子了。 儿子的话自然没错,可这是他这个年纪能想得到的吗? 看来真是天佑张家,家里出了麒麟儿。 “来福,赶紧让管家拿五万两银票来。” 不再犹豫,张之极红着脸,朝门外高声大叫。 热血在心中沸腾,张之极觉得浑身舒畅。 这礼,值得送! 第十二章 崇祯大兄弟 乾清宫,东暖阁,檀香缭绕,二十四岁的劳模崇祯皇帝埋首御案用心批阅奏折,王承恩在一旁批红。 看了一天的奏章,崇祯皇帝显然有些疲惫了。他放下奏折,轻拂有些发胀的脑门,从龙椅上站起来,在书房里走动。 老王见状,双眉紧皱说道:“皇爷,今天就这样吧,国事再重,也要注重龙体啊!” 崇祯皇帝指着御案上叠得如山的奏章说道:“还有许多没批啊!” 老王瞄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就是批完也没用,通政司源源不断搬进来的奏折,哪里有尽头? “皇爷又何必事必躬亲?重要的折子看了,不重要的,老奴按阁臣的票拟抄一份批红便是了。” 崇祯皇帝背对老王,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温首辅孤而不党,倒是值得朕信任。这样,剩下的奏折便按票拟誊抄一份吧。” “诶。” 老王开心的偷瞄了崇祯皇帝一眼,愉快的开始批红。 “皇爷,英国公父子觐见。” 值守的小黄门轻轻走进来,俯身禀报。 “宣。” “臣张之极(张世泽)参见陛下。” 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张世泽父子进入冬暖阁俯身行礼。 “二位爱卿请平身,赐座。” 崇祯皇帝双手虚拱,脸上露出笑容,继而又对老王说道:“大伴,你去吩咐御膳房开始传膳。” 老王应了一声,转身离去的同时,挥手摒退其他人。 顿时,宽大的乾清宫,只剩君臣三人。 估计也只有京城三公,方才有这样的待遇。 “张爱卿,世子身体可好利索了。” 落座后,崇祯皇帝一脸和煦地问张世泽的情况,只是微笑的后面并不能掩敛那满脸倦容和双眸间的一缕血丝。 陛下不易呐。 张之极心里微叹,人却俯身答道:“禀陛下,犬子年轻,身体已无大碍。倒是陛下心忧国事,切莫太过操劳。” 老爹和崇祯皇帝君臣互相关怀的时候,张世泽趁机打量着这位刚硬到骨子里的未来大老板。 一套稍显破旧的龙袍,掩敛不住那蓬勃的英气。脸上有淡淡的忧愁,并不能遮挡那倜傥俊伟的脸颊。 只是一照面,张世泽顿生好感。 再想他十六岁登基执政,大明处于内乱、外患、地方势力割据、庞大的文官集团把持朝政,整个明帝国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然而,他勤俭勤勉、兢兢业业、勤俭自律、励精图治,试图重现大明皇朝当年辉煌景象。 虽然由于能力不足,最终失败了,大明凉凉了,自己也自挂东南枝,但他非常勤奋努力过,这也就够了。 其实,张世泽还认为是大明的坑太大了,队友又不给力,才导致无力回天。 毕竟,崇祯大兄弟的天赋还是不错。 人家十六岁就能铲除权柄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虽然这是他最大的败笔,但至少说明懂政治。 想想自己十六岁,初中考上一中,什么东西都不懂,还在求父母给五十块奖励买冰棒吃,张世泽脸都红了。 比不过人家呐! 不过,崇祯大兄弟请放心,本世子虽然天赋不如你,但手段、见识绝对比你强,一定帮你扶成千古一帝。 “咳咳……” 张世泽正在yy时,老爹张之极突然干咳几声。 张世泽回过神来,原来是崇祯大兄弟问他话,老爹在提示。 “陛下,臣刚才在考虑整顿京营之事,一时间竟然走神,以至君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张世泽趁机挑起话头。 崇祯皇帝挥舞着袍袖接连说了几个无妨,然后皱眉沉吟道:“京营已然是顽疾,恐怕不易……” 接下的话他没有往下说,可并不看好张世泽能有什么好办法。 要能整顿早就做了,又何必等到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来? 首先缺粮少饷就没办法;,更何况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陛下,臣知不易,然时局堪忧,势在必行。可京营兵力多达十余万人,却有一半是老弱。 其中还有占役、虚冒的弊端,以及各种理不清的人情关系。 若要完全整顿京营,先不说粮饷,就是时间上恐怕也需耗日时久,影响时局发展,还有是否能够整顿成功等等。 毕竟,过往京营整顿多次,却不见成效。 如此种种,诚如如陛下所言,确实不易。 故而臣寻思,既然如此,那能否另辟蹊径?” 张世泽把京营的弊端一条条清理出来,崇祯皇帝的眼睛逐渐精神起来,他看了一眼张之极,却发现后者微笑着摇头,这并不是出他的主意。 “爱卿,那有何良策?” 崇祯皇帝迫切的问道。 原本京营担任着守护天子的重任,是绝对精锐,绝对主力。只要有战事,再从地方上抽调一点儿卫所军队,当作辅助。 可由于各种原因,京营已然不堪一用。 闹到现在,皇陵有被掘的风险,可大明兵力处处捉襟见肘,他都快愁死了。 “陛下,臣以为,不破不立。 京营整顿既然耗时费力不讨好,那就索性把它抛开,重新建立一支崭新无敌的队伍。” 迎着崇祯大兄弟有些疑惑的目光,张世泽接着往下说道: “陛下可以从京营和大明九边挑选最强且有战功的将士,给予最好的待遇,然后委派内廷知兵事的公公,日夜操练。 这样有两点优势。 其一,因为都是挑选有功将士,几个月就可以成军。日夜操练的目的,不过是让他们彼此配合。 其二,这将是无限忠诚于陛下的御林军,是陛下手中最强的机动部队,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无权调动。” “善,大善!” 张世泽话音刚落,崇祯大兄弟霍然站起,双手砸拳,在书房不停游走,仿佛触动了他的某个神经。 其实,他不知道,他心里早有这个念头,张世泽不过拾他牙慧,自然能引起共鸣。 历史上,崇祯皇帝是在崇祯八年开始组建勇卫营。 自它组建开始,就开始了属于它的传奇。 作为救火队,勇卫营马不停蹄地在大明的国土上四处征战奔波。与清军战,获胜;与李自成战,大捷;与张献忠大战,再胜。 他们为了保护大明的根基,保护华夏的正统,奔波在这一片土地上,挥洒着他们最忠诚的热血。 第十三章 忠心体国 东暖阁里,高兴过后,崇祯皇帝突然仿佛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因为,他想到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没钱组建新军! 不管是国库还是内帑,都是空空如也。 其实这样说还不对,不仅空空如也,还四处欠了一屁股债。 近几年来,大明朝廷因为欠饷已经发生好几起军队哗变事件。 “唉!” 片刻之后,崇祯皇帝面色凄苦,悠然长叹,倍感无奈。 计策再好,可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大明朝廷的弊病。 这一幕,张世泽看在眼里,也深深的同情崇祯大兄弟。 他这个皇帝不好当啊! 历史上,崇祯八年春,崇祯皇帝为了组建勇卫营,简直是操碎了心。 最终,他东挪西凑费尽心思,才勉强拉起了一支万余人的队伍。 虽然勇卫营横空出世就战功赫赫威震四方,可由于没有钱的原因,勇卫营直到大明灭亡都没有扩建过哪怕一次。 令人心酸呐! 如果大明有十万的勇卫营,建奴能入主中原祸害汉人,笑话! “陛下,国朝艰难,这是英国公府为组建新军贡献的一点绵薄之力。” 深知崇祯大兄弟为何而叹的张世泽,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五万两银票,恭敬地递给他。 “爱卿……” 事发突然,崇祯皇帝接过生平第一次的主动捐款,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感动、震惊、激动,似乎都有。 可不管怎么样,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忠心体国却瞬间在他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象。 然而,令崇祯皇帝感动震惊的事情还没有完。 “陛下,臣深知这点钱对组建新军无异于杯水车薪,但请陛下放心,这只是前期的启动资金。 今后,英国公府每月将筹措至少不低于十万的银两,用于支持新军的建立。” “什么?” 饶是崇祯皇帝作为一国之君,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却也被张世泽震惊得整个人懵圈了。 英国公府怎么这么有钱? 还是说,他是在欺骗朕? “世泽,不可胡言乱语!” 一旁,英国公张之极脸都变绿了,大声怒喝。 继而,又对崇祯皇帝俯身行礼道:“陛下,犬子年幼不懂事,好大喜功,请陛下恕罪。” 张之极是真的怕了。 讲实话,按照儿子的表现,让英国公一次性拿出十万二十万的,为了张家的未来,他咬咬牙也就拿了。 可每月至少十万,就是把英国公府所有产业卖了,也绝对撑不了两年,儿子这是在说大话啊! 看来张家的麒麟儿,终究没有经过历练,不知道向陛下说大话的后果有多可怕。 过去有一个叫袁崇焕的家伙,用五年平辽的大话骗得了陛下的信任,硬是从一个县令升到都督。 可结果呢? 这位说大话的圆嘟嘟被陛下千刀万剐了。 前车之鉴呐,小祖宗诶! “陛下,父亲,请您们听听儿子解释。” 二人的目光中,张世泽不慌不忙从袍袖中掏出用精致木盒装着的肥皂,然后解开斗鱼蟒袍,露出刚刚制成的羽绒服。 张世泽细心的为两位老板一一讲解后,最后说出了他的规划。 “陛下,臣已经成立作坊,准备招募人员大量生产,而后把这些小东西销往大明两京十三省。 以臣的身份,原本不必要做这些东西。但经商只是一种手段,目的不是为了敛财,而是以资国用。 故而臣才斗胆对陛下说,每月将筹措至少不低于十万的银两。” “张爱卿忠心体国,真乃国之栋梁,朕之肱股。有卿在,是朕之幸也。” 崇祯皇帝穿着温暖的羽绒服,嘴里不吝赞美。 见识了肥皂和羽绒服的神奇效果,再了解使用的原材料后,崇祯皇帝不再怀疑新军的资金会有问题。 英国公府果然不愧京城勋贵之首,底蕴深厚,其家族人才辈出,天佑大明。 “犬子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当不得陛下如此赞誉。” 张之极捋着颔下长须对崇祯皇帝说道。 只是……他眉角间的那股得意,便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崇祯皇帝摇摇头,抚摸着身上的羽绒服,感受着温度,真心赞道:“不然,何止是小聪明,简直是大智慧。 这羽绒服穿在身上,暖和胜过长袄且轻便。若将士们有此,无论是纵马奔驰,亦是挽弓射箭,皆不受影响,战斗力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最关键是制作成本低廉,朝廷可以承担并且节省军费。 不行,朕要针工局、尚衣监立马着手存储鸭毛、鹅毛,制作羽绒服替代军中长袄。” 崇祯皇帝越说越思路越清晰,便立即要下旨。 “陛下请稍等。” 张世泽哭丧着脸叫道。 崇祯皇帝一脸愕然不解。 “陛下,能不能等明年再制作,让臣先收割一波韭菜。如果皇宫现在开始,消息一定会传出去,那就有人仿制了。 毕竟,羽绒服不比肥皂,有一定的技术性。 如今的大明,多是为富不仁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们占据着财富,却贪婪无度,得陇望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财富在这群狗东西身上,是暴殄天物啊。” 张世泽毫不掩饰对大明富商的厌恶。 “此事易尔!两不误。” 崇祯皇帝听完,摆手哈哈大笑说道。 第十四章 举荐猛将 两不误? 张世泽好像明白了。 果然,崇祯皇帝负手踱着方步说道:“羽绒服制作的关键就是毛绒。可这东西没有现成的,靠的是日积月累。 朕让宫里去收购,一时半会也难以凑齐大量的毛绒,又岂能误了卿的好事?” 有了张世泽的资金支持,崇祯皇帝一改之前凄苦的模样,说话自信硬朗了许多。 看来那句话没错,钱是男人的腰杆子。 哪怕是一国之主? “陛下圣明!” 不自觉间,张世泽竖起拇指夸赞道。 接着醒悟过来,这是在皇帝老子面前,自己似乎有点飘了。 “陛下,臣……” 崇祯皇帝不禁莞尔一笑,只有在此时,才感觉到这个未来的第九代英国公,只是即将刚入仕的年轻人。 从第七代英国公张惟贤开始,祖孙三代他都有接触。 可偏偏,他却是所有勋贵中对朕帮助最大的人。 想到这里,一瞬间他就有了一个决定。 “英国公,如今时局困顿,你丁忧之期亦已将至,朕决意让你重掌中军都督府事,统京营,加太子太傅。” “臣叩谢皇恩,谨遵圣谕!” 见崇祯皇帝的反应果然如儿子预料的一般,自己寸功未建,却加了太子太傅的虚衔,张之极心里暗赞,眯着眼俯身领命。 “张爱卿,不知组建新军除了在九边挑选精锐之士,其它的你还有什么思路。” 崇祯皇帝打量着比他小四岁的张世泽,脑海思绪翻滚,悠然说道。 张世泽闻言,双目大睁,似是有些意外,这是君前问政,属于考核他了,难道崇祯皇帝有意让自己统领新军? 如果是这样,那可比他原来之前准备整顿京营的想法,无疑更令人心动。 陡然打起精神,呡了唇角一圈,张世泽声音透着浓重的自信:“陛下,若是臣来组建新军,当从以下六方面着手。 改变操练方法、慎重选择将校、精制火器、优选战马、练习火炮、提高将士待遇,打造无敌虎贲。” 崇祯皇帝点点头,脸上却有犹疑之色,虽然张世泽的表现足够突出,但依旧有些难以决断。 想了想,崇祯皇帝迟疑问道:“战阵凶险,远非你所能想象。你从未有领兵经验,可有决绝之心……” 这才是崇祯皇帝犹豫的地方。 张世泽没有上过战场,欠缺的就是经验,话说得再漂亮,不过是纸上谈兵。 张世泽挺身胸膛,平静的望着崇祯皇帝说道:“陛下,京营将领,多是勋贵子弟,饱受皇恩,却不勤于操练以抱效国家。 他们依靠家庭取得职位,既无心于战事,亦无心于朝庭,目睹种种,臣痛心之至。 臣不才,在丁忧期间,熟读兵书,打熬身体,暗中观察朝廷良将,以待将来。 故而临阵统兵之事,臣举荐五员大明绝世猛将,必能解决臣的缺陷。” 张世泽说完,萧然肃立,默默静候崇祯皇帝的回应。 此处无声胜有声! 不仅是崇祯皇帝动容了,便是张之极也是骇然不已,他想不到平日被宠成宝贝的小祖宗,暗地里居然有如此大志向。 果然是张家的麒麟儿,怪不得要自己统京营。 崇祯皇帝紧盯着张世泽看来许久,方才拍拍张世泽的肩膀,凝声问道:“朕很好奇,你说的大明五员绝世猛将是谁?” “山西总兵曹文诏、参将曹变蛟,榆林参将孙应元,山海关游击黄得功,京营游击周遇吉。” 张世泽胸有成竹的念出五个名字。 “卿用心了,有卿在,朕之幸!” 崇祯皇帝双眸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优秀到极点的年轻人,再无任何顾虑。 虽然此时他还不知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三人,可大小曹他却是太熟悉了,近几年崛起的不世猛将。 叔侄俩出身很简单,没有背景,身上所有的功勋,都是用手里的长刀,在十余年的时间,一刀一刀砍杀出来。 从熊廷弼、孙承宗到袁崇焕,他都跟过。从野猪皮努尔哈赤、皇太极到阿敏,他都打过。 什么世面都见过,什么牛人都跟过,后来调他来打叛军。 叔侄俩就凭手里的三千人,追着王嘉胤的三万人打,打得人家闻风丧胆,最后逼得王嘉胤的手下实在没办法,砍了王嘉胤的脑袋向他们投降。 还是就靠他的三千人马,追着紫金梁的三十六营二十万人打,打得三十六营的头领们都得了“恐曹症”。 叛军或被杀,或逃窜到其他省份,再不敢踏入山西境内一步。 军中有双曹,西贼闻之心胆摇。 这就是曹文诏叔侄的战绩,以至于连他这个天子,都经常听说他们的传奇。 国难思良将,现在,有心的张世泽举荐的其它三人,能跟他们并列,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尤其让崇祯皇帝满意的,却是这位横空出世的未来小公爷。 一时间,崇祯皇帝心潮澎湃,若不是顾忌身份,几想要长啸一声,以泄心头之快。 “传京营游击周遇吉觐见!” 崇祯皇帝是个急性子,其它四人现在边关前线,可周遇吉在京营里,却是存了亲自一见的念头。 然后,方才和张之极父子二人,到西暖阁边就餐边等周遇吉。 而表情淡然,但实则一直观察着崇祯皇帝的张世泽,身心放松了。 勇卫营,是本世子的了。 第十五章 被低估的周遇吉 天子赐宴,名头很响亮,可食物却索然无味。 膳食监讲究中庸之道,上来的菜都是不咸不淡,不甜不辣,很难让人有多少食欲。 至于菜品样式,皇宫目前用度困难,山珍海味是不可能了,只有普通的鸡鸭鱼肉等。 这样的宴席,别说张世泽的国公府了,便是连京城里许多普通大户人家也多有不如。 可崇祯皇帝显然习以为常,不停的频频举杯,兴致盎然地朝张世泽父子遥相敬酒。 张世泽心里不禁暗叹,崇祯皇帝做到这样,真的很不容易了。 “皇爷,京营将领周遇吉已在殿外候见。” 不多时,宫中小黄门进殿禀告。 “宣!” 崇祯皇帝今晚兴致颇高,豪迈地挥舞着袍袖说道。 “末将周遇吉,叩见陛下!” 在小黄门的带领下,一身低级军官服饰的将领,身姿挺拔如苍松般雄赳赳地跨入殿内,朝崇祯皇帝叩拜。 “平身。” “谢陛下!” 周遇吉利落起身站立,无丝毫拖泥带水,尽显军人本色。魁梧高大的身躯,使其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只是一照面,便赢得了殿内三人的齐声赞叹。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此言不虚。 周遇吉本是锦州卫人,因为勇武善射,便投军了。 刚开始,他所在的部队,与建奴作战,周遇吉极为勇敢,冲锋陷阵,建功多多。 出身下层人家的他,凭借战功,从一名普通大头兵而得到了提拔,成为大明军队的京营游击,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一名营级军官。 显然,和同时期的曹文诏、曹变蛟相比,此时的他还声名不显,职务也和曹文诏相差了整整三级。 可作为穿越者,张世泽却是知道,周遇吉的战绩与曹文诏相比并不逊色。 甚至,略胜一筹。 因为,他差点改变了历史。 崇祯八年,在曹文诏陨落之后,加入勇卫营的周遇吉就开始大显身手。 从河南到河北,再到山西,周遇吉先后与多支叛军交战,从无一败。 他的成名之战是把张献忠赶到四川,在建奴寇边击退八千建奴,保护了献陵。 也因此,他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左都督,接任山西总兵。 赴任后,他效仿汉大将军卫青的作法,淘汰老弱残兵,仅留壮勇之士。又修缮火炮弓矛,时刻准备一战。 而此时,大明天下,十失其八,大明将士在与叛军的战役中屡遭惨败,主力丧失殆尽,只有困守的份了。 崇祯十六年冬,兵强马壮的李自成,攻占陕西,取道山西进攻北京。 周遇吉于危难之际,自动赶赴代州为京城建立阻击防线。 崇祯十七年正月,平阳守将陈尚智投降李自成,代州无险可守,便退往宁武关。 宁武关是进击京城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雄关,周遇吉率领四千勇卫营将士血战七天七夜,打的李自成一度怀疑人生,有了放弃北上的念头。 只是宣府总兵王承胤、大同总兵姜襄的降表,又使李自成坚定了东征的信心。 解决后顾之忧,李自成自信满满,下令周遇吉再不投降就要屠城了。 但纵使如此,却仍无一人愿意投贼。 终因内外无援,兵微将寡,李自成在大炮的帮助下,大军攻破了城墙,杀入了城内,猛将周遇吉身先士卒,血战身亡。 周遇吉死后,其妻子带领其他士兵的女眷誓死不降,和李自成士兵巷战,为国捐躯。 甲申国变,明军一触即溃,多少世受皇恩的武将,跑的跑,降的降,唯有周遇吉凛然不动,以死相报。 大明亡之后,福王在南京即位,追封周遇吉为太保,谥号忠武,列祀旌忠祠。 可惜,南明也亡了之后,鞑虏入主中原,一代名将就此沉沦于历史的尘埃中。 后世,部分爱看明史的人只知道他是猛将,却不知道其实他猛得一塌糊涂。 现在,张世泽提前把他挖掘出来,就是打算加以重用,为他提高更好的平台,任他驰骋飞奔,发挥其才。 事实上,张世泽举荐的这五位名将,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传奇。 莫让山野埋玉石,以至于珠玉蒙尘。 这就是张世泽要做的事情。 “张爱卿果然目光如炬,竟然在十余万京军中挖掘出如此良将,让朕多了一员大明虎贲!来人,添一副桌案,赐宴。” 喝了点酒的崇祯皇帝激动难耐,对张世泽的能力再无怀疑,相信新军在他手里定然能够成功。 无它,用心尔。 “谢陛下。” “谢士子。” 张世泽食之无味的御宴,对周遇吉来说却是无比的珍馐美味。 这意味着,简在帝心了。 原本,被宫里的小黄门召唤进宫,他尚满腹疑思不得其解,整个人都有点懵圈了。 他不知道,当今天子缘何知晓他的区区贱名,找自己又是何事? 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一切,是英国公世子推荐。 只是,他还是懵圈的,他和世子从无交集,那世子又为何无缘无故举荐? 毕竟,二者天囊之别,相差何止千万里? “三位爱卿,大明需要勇士护卫,此次组建朕的亲军,便叫勇卫营吧! 请举杯,共畅饮,为勇士营贺,为大明贺!” 正当周遇吉尚在一头雾水之际,兴奋的崇祯皇帝兴致满满的说道。 “为勇士营贺,为大明贺!” 乾清宫西暖阁,烛火轻摇,君臣四人齐声叫道。 第十六章 京营 京军大营,旭日东升,阳光柔和,空气中寒气逼人,地上冻土白霜一片。 此时,奋武营的校场上,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动作都麻利些,不要磨蹭,赶紧列队上马。” 周遇吉着甲穿梭于将士当中,手握马鞭大声喝道。 顿时,他的周围忙碌一片,着甲备马,加之入鞘的森寒刀剑,令空气中多了几分杀气。 这是他调入京营从辽东带回来的百余骑人马,基本属于他的亲卫,皆是战场存活下来的精锐。 而离他远一点,有几百多骑明显不是沙场精锐,锁子甲微有锈迹,刀枪上裹了黄铜粉,看起来金光闪闪,然而却华而不实。 中看不中用。 尤其是披甲挂鞍不说娴熟,用拖沓散漫更加合适。 周遇吉皱着双眉,脸上带着怒气,指着他们骂道:“懒散拖沓,尽是废物!” 四处传来稀稀落落笑声回应,一个把总答道:“周游击,我们也想快点,可长时间不上马,实在快不起来啊!” “是啊,周游击。我们跟你们可不能比。” “你们是战场的老兵,我们可是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 一阵喊冤声传来,周遇吉微叹着摇摇头,不再叫骂。 骂也没用。 能怪他们吗?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平日里,五军营练习营阵,三千营练习巡哨,神机营练习火器。 相对应的就是,步兵,骑兵,火器兵。 奋勇营隶属于三千营,也就是骑兵部队。 骑兵要想成为精锐,靠的就是训练。 可是,他们一个月也难得训练一次,又怎么称为骑兵? 又怎能成为精锐? 除了这些,周遇吉作为游击将军,麾下理应统御一千二百人和相应的马匹。 可实际上呢? 连老弱病残带上,周遇吉麾下只有七百多人和不到七百匹良莠不齐的战马。 其他的人和马呢? 都被“吃”了。 这就是京营的实际情况。 当初周遇吉从边关调入京营,尚怀无限憧憬,总想着大展拳脚,可来了之后,心都凉了。 原本以为,余生要在京营混吃等死终老,不想昨日峰回路转,自己不知怎么入了英国公世子的法眼,居然被举荐给陛下。 并且,自己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进入将要组建的天子亲军勇卫营之中。 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这是周遇吉从军以来的梦想。 现如今,他看到希望。 而这些,都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给他带来的机会。 想到昨晚,御宴之中,世子平易近人的敬了自己几杯酒,他心里不经暖暖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 这句话,周遇吉自从来到京城,体会尤其深刻。 在边关,军中强者为尊,只要你武艺精湛,能够杀敌立功,只要做人不要太差,即使没有背景,混得也不会太差。 可在京城,不说四处都是惹不起的王公大臣,勋贵武将。便是在京营,勋贵子弟遍布,即使武艺再高,也没有任何用处。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是京营中的勋贵子弟,欺负他们外地将领经常说的话。 他周遇吉,自然也不例外。 真是让人憋屈。 要是能真刀真枪干一仗,倒也简单。 可惜……军中不得私斗。 而现在,自己作为勋贵之首英国公世子的直接下属,想来再无其他人敢任意排挤自己了吧。 脑海里想着这些,校场上,人马终于整顿完毕,甲片森森,刀剑如林。 “不错!”周遇吉打马上前,走到前方高声喊道:“平日里大家都是袍泽,你们散漫拖沓一些,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不同以往,待会宫中来人,有陛下圣谕,稍有不慎就会没了身家性命。” 说道此处,众人皆紧张起来,呼吸声粗重了许多,再无人敢出声。 周遇吉见他们明白事情轻重,点点头接着道:“另外,奉陛下之命,五军都督府有身份高贵之人将检阅巡视三千营,大家都注意点。” 说到这里,场中众将士开始窃窃私语。 周遇吉眉头一皱,却又无可奈何。 京营表现可谓极差,朝廷三番五次派御史多次巡查京营,得出的结论是京营的战力不堪一击。 冒名冒饷者比比皆是,兵册上十几万的兵额,能拉出去走一圈的没有一半。 大部分名额都被各级军官瓜分,吃了空饷。剩下的也多是老弱病残,兵甲不整。 也因此,京营对朝廷派人下来,个个都紧张得很,如履薄冰。 “周游击,朝廷派谁下来巡视检阅,您给我们透露一二,兄弟们也有准备啊。”下面突然有人说道。 “对啊,周游击,您就透露一二吧!” 周遇吉在本营,武力高强,脑筋灵活,威望很高,将士们也都和他亲近。 此时,一看兄弟们都想知道,稍微犹豫,想到大家迟早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说道: “英国公世子奉命巡视三千营。” 他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然有些喜气。 周遇吉眼眸一转,很快明白他们为何欢喜了。 对整个京营的人来说,他们最怕的,就是宫里和朝廷的御史文官。 而勋贵世家的子弟,那都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毕竟,京营的这些问题,勋贵子弟有什么不知道? 只是,周遇吉觉得此次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毕竟,陛下和世子的意思,已经准备放弃京营,另起炉灶。 老实说,京军名义上是军队,但经常被拉出去干活儿,修建宫殿陵墓、疏通城池河道,都是他们的事情。 甚至即将出征的队伍,有时也被扣下来当奴役使唤。 这样的京营,其实已经不是军队了。 第十七章 微服私访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一脸疲惫的卸下朝服,却见早已等待多时的张世泽。 “今日朝堂之事琐碎,累卿久等了。” 崇祯皇帝歉然一笑,解释了一句。 昨晚临时起意,提出今天要微服出宫,亲自和张世泽去京营看看。 “陛下言重了。” 张世泽拱拱手,淡然回道。 开什么玩笑,等等又如何? 难道还能怪罪不成? 再说了,今天是老爹张之极重掌中军都督府,统京营的好日子,朝堂上该有的手续还是要的。 崇祯皇帝笑笑,走入后厅,在宫女的服侍之下换了一身行头。 这些衣服还是他在信王府的时候穿过,一直不舍得扔掉,便带来了皇宫。 衣服乃是白色上好丝绸编制而成,做工极细,腰间系着上好的玉带,手中更是多了一把象牙扇。 若不是两鬓的一缕白发与眼角淡淡鱼尾纹影响了美观,简直就是一名北京城里最常见的风流才子。 随即,在王承恩的安排下,二三十人出了宫门。 站在京城大街上,崇祯皇帝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感慨地对旁边的张世泽说道: “皇宫就是一个牢笼,每天只能关在里头,人人都觉得当皇上好,可是其中苦衷恐怕只有朕才能体会啊!” “陛下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竭心虑力,所付颇多。” 张世泽悄然一记龙屁拍上,令崇祯皇帝倍感舒服。 出了皇宫,崇祯皇帝对一切仿佛都充满了好奇。 一行人在京城的大街上四处转悠,风度翩翩的崇祯皇帝和张世泽,身后跟着十几名家奴打扮的御前侍卫,着实吸引了好些目光。 “陛下,前面有许多小吃摊点,人很多,要不我们也去试试?” 前世今生,张世泽都是一个吃货,最喜欢的就是街头上的那些地方小吃。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比酒店的什么大餐强多了。 “好。” 崇祯皇帝爽快的答道。 他早朝回来,就出宫了,转了一会儿,已经饥肠辘辘。张世泽的提议,正中下怀。 只是,却把老王急坏了。 王承恩不满的瞟了一眼始作俑者张世泽,见他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而苦着脸对崇祯皇帝建议道: “皇……公子,外边的东西不干不净,您万一吃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崇祯皇帝听了顿时不满地说道:“王管家,这东西世子吃得,朕……我怎么就吃不得?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王承恩见崇祯皇帝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只好无奈地摇头作罢。 只是,心里不停的在嘀咕,这英国公的世子怎么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怂恿皇爷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就不能消停点? 皇爷微服私访,要的就是安全啊! 还是太年轻啊,小伙子! 那边,童心大起的崇祯皇帝在张世泽的陪同下,又仿佛回到还在信王府的时候一样,拉起张世泽的手向前走去。 十几名乔装打扮的御前侍卫赶忙紧跟随其后,将崇祯皇帝和张世泽团团围在中间,唯恐出现一点意外。 他们还上前开路,将街上的行人推的是东倒西歪,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但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如此衣着华贵奴仆众多的人又岂是寻常百姓? 还是少惹为妙! 看到侍卫如此霸道,崇祯皇帝顿时感到十分别扭,既然是出来散心,这样处处与众不同还谈何游玩? 崇祯皇帝赶忙吩咐众侍卫远离自己,只留下二名贴身保护即可。 众侍卫见状不敢抗命,只能远远地跟着崇祯皇帝,一个个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一般,远远地盯着陛下,生怕陛下遇到什么危险。 打发了侍卫以后,崇祯皇帝和张世泽二人清静了许多。 蓦然,张世泽注意力被街边一个馄饨摊所吸引。 这是一个夫妻摊。 妻子负责下馄饨,丈夫负责煎盒子膏。 顿时,张世泽的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么冷的天,吃这个东西正合适。 “老板,来三碗馄饨,这所有的盒子膏都包了。” 张世泽拉着崇祯皇帝到桌前,豪气的喊道。 小摊的老板虽然奇怪,如此身份的人怎么会跑到这来吃他的馄钝,但是生意上门,却断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而且,这好像是个大客户。 他赶忙热情的应声吆喝道:“好勒客官,请坐,马上好!” 崇祯皇帝也很好奇,长期身处于皇宫大内的他,又何曾见过这样的食物? 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钝便被端了上来。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张世泽倒了点酸醋,加了一点辣椒酱,然后用汤匙试喝了一口,这才推给崇祯皇帝。 老王点点头,心里暗自赞叹。 这小伙子虽然胆大包天,却又心细如发,知道给皇爷试食,并不是胡来一通啊! 桌上,崇祯皇帝闻得香味,早已食欲大开。 他赶忙挽起袖子开动起来,这馄钝皮薄馅大,汤鲜味美,吃的崇祯皇帝极为爽快。 “公子,配着吃。” 张世泽把店家端来一盆的盒子膏咬了一口,方才说道。 “真是美味。” 崇祯皇帝吃了一口煎得酥脆的盒子膏,高声赞道。 身在皇宫,他又哪有机会吃这不入流的东西? 突然,崇祯皇帝发现盒子膏是用白萝卜丝伴着辣椒酱为馅,他和蔼朝店家问道:“老板,你这盒子膏恐怕不便宜吧?” 小摊的老板顿时被弄得一头雾水,他疑惑不解地答道:“客官何出此言?盒子膏不过三文钱一个,又何来昂贵一说呢?” 崇祯皇帝一听,顿时愣住了。 他接着问道:“这白萝卜不是一两银子一根,你三文钱一个岂不是要亏本?” 正在吃馄钝的王承恩心里立马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要出大事了。 第十八章 崇祯皇帝的悲哀 此时,周边几桌吃饭的百姓听崇祯皇帝说白萝卜一两银子一根,顿时忍不住哄然大笑。 其中一人看他衣着华贵,器宇不凡,不禁摇着头善意提醒道:“这位公子,你莫不是被府中刁奴给欺骗了?” “可不是嘛!” 旁边的一名百姓赶忙接道:“白萝卜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一斤十文钱,公子一看就是阳春白雪般的人物,不会过生活呢?” 看到百姓的反应,崇祯皇帝顿时明白事情原委,他脸色憋的和猪肝一样红,眼中透露着熊熊怒火。 杜勋该死! 膳食监的掌印太监杜勋,有一次在崇祯皇帝用膳的时候,做了一道白萝卜炒肉丝。 因感到极为鲜美就多吃了两口,然后问杜勋白萝卜多少钱,本意是让以后多买。 不想杜勋答:一两纹银一根。 宫里用度困难,崇祯皇帝就让他别买了。 不想这刁奴果然如百姓所说一样,蒙骗朕,该死呐! 经此一事,崇祯皇帝再也无心享受美食,霍然放下筷子起身离去。 “王管家,让店家把盒子膏打包,给兄弟们吃。” 张世泽从袖口掏出十两纹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默默地紧随崇祯皇帝身后追去。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得让崇祯皇帝好好反省才是。 京军营地在郊外,崇祯皇帝和张世泽领头,周围的房屋渐渐从豪宅府邸变为了普通民房。 “公子,行行好吧,老汉已经三天没有饭吃了,您公侯万代,赏口吃的吧!” 默默急行中,路边一个老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朝他们不停叩头哀嚎。 平日里这些乞丐是不敢向达官贵人乞讨的,因为往往乞讨不到,可能还会被家丁打个半死。 但是这名老汉估计是饿的实在不行了,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道理,竟然朝崇祯皇帝他们乞讨起来。 突然被路边的乞丐打乱了思路,崇祯皇帝应声望去,只见路边跪着一名花甲之年的老汉,浑身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说不尽的可怜,令人酸楚。 止住要前来驱赶的侍卫,崇祯皇帝柔声对老汉说道:“老人家,我有话问你,若答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贵人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老汉激动得叩头作揖,一脸的渴望。 崇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老人家是哪里人,缘何到京城要饭?” 听到崇祯皇帝问道这些,老汉的泪水喷涌而出,神情悲伤而哀切:“回贵人的话,小人是河南信阳人。 因今年土地大旱,继而闹蝗灾,以至于庄稼颗粒无收。官府不但不减免税收,反而增税。 我们家乡已经十室九空,逃难的逃难,饿死的饿死。 我一家九口人,老伴和两个孙女体弱,已经被活活饿死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则被闯贼抓了壮丁,两个媳妇也被掠走,至今生死不明。 现如今,只剩小人和一个孙子逃难到此。如果今天没有吃食,怕是连孙子也保不住了。 所以,小人遇见贵人,这才开口乞讨。” 说完,老汉忍不住挽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崇祯皇帝听完,心里沉甸甸,一会,他好像想到什么,讶然问道: “老人家,若本公子记得不错,当今天子不是已经减免了整个河南的税赋了吗?怎么还有官府收税? 还有,今秋朝廷拨付让百姓渡过冬天的赈灾银两,没有发放到你们手中吗? “回贵人,没有。”老汉绝望的摇着头,脸上尽是麻木,说道:“今秋的税赋免除部分,可乡绅还有收其他杂税。 贵人不知呐,官府巧立名目,压榨百姓,那叫一个狠呐! 至于说赈灾银两,小人更是闻所未闻。对了,整个河南都在闹匪患,官府已经没人下乡告示了。 这年头,要想不被饿死,恐怕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了,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当个饱死鬼来的合算些。 否则,高闯王也不至于把整个河南闹得天翻地覆?” 老汉不知眼前的贵人是当今的大明天子,说话有些出格。 只是……崇祯皇帝已经气炸了,顾不得老汉大逆不道的话。 他想不到不仅宫里的太监欺骗他贪腐,连底下的官员对他的话也如此阳奉阴违。 他们巧立名目,逼反百姓,私吞朝廷赈灾银两。 怪不得这天下越来越乱,闯贼越发壮大,都是这些贪官污吏从中作梗,该杀! 如果不是今日微服私访亲自听到看到,他还永远被蒙在鼓里。 顿时,崇祯皇帝俊脸青筋隐现,面目狰狞得仿佛要择人而啮。 “老人家,你儿子是什么时间被闯贼抓走?” 崇祯皇帝在那边生气,张世泽却从军事角度问了老汉一个问题。 信阳,地处河南省最南部、淮河上游,东连安徽省,南通湖北省,乃三省通衢,是江淮河汉之间的战略要地。 也就是说,此时活跃在河南的叛军,只要再迈出一脚,便可以抵达安徽、湖北两省。 去湖北没关系,可往东,便到了安徽,中都凤阳,便在此。 “禀公子,半月之前。” 老汉恭谨的答道。 听了张世泽和老汉问答之后,崇祯皇帝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 他想起张世泽跟他说的,皇陵有被掘的风险。 此际,他再无任何怀疑。 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分析是正确的。 此子,在军事上有天分。 “王管家,赏老人家银百两。” 崇祯皇帝吩咐老王一句,拔腿便朝京营方向走去。 军情紧急,他心忧如焚。 只是不知,十余万人马的京营能否抽调一两万人马,顺着运河南下,抢在叛军之前抵达凤阳中都,抵抗叛军。 第十九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 京营雄峙于平原上,距离京城以东十余里路程,平整的原野上,数寨连营,土木混搭,十分严谨。 这座经历两百余年风风雨雨的军营,修建得高大坚固,营垒周遭,军旗高树,迎风招展,诉说着昔日的辉煌荣耀。 崇祯皇帝和张世泽等人过来,已是午后时分。 门口两边由两名将士把守,其中一名将士蹲在墙角的背风处,靠着手里的长枪,低着头在那里呼呼大睡。 而另一名士兵则是蹲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高耸的了望塔上,居然空空如也。 目睹此情此景,所有人都看傻了,这就是拱卫京师百万人口安全的京营? 即使现在是进餐时间,可也不至于连几个岗哨都派不出来呀? 由此可见,京营已经糜烂到了何种程度。 原本,在来的路上,崇祯皇帝还想从京营抽调一两万人马赶赴中都凤阳,如今看来,恐怕难矣! 其实,京营崇祯皇帝也是巡视检阅过好几次的。 只不过,那是在紫禁城的校场上,或者说是提前有通知。 在他印象里,京营将士好吃好喝,长的极为结实,口号喊得也是异常响亮,自然是极具气势。 也因此,崇祯皇帝觉得京营虽然难称精锐,但想来关键时刻或可一用。 尤其是,京军三十六营将领,多是勋贵子弟担任,对这些人,崇祯皇帝还是信任的。 何曾想,这次的微服私访突然袭击,竟然让京营原形毕露。 猛然间,崇祯皇帝燃起熊熊怒火,他要发飙了。 “来人,传朕令,击鼓聚将!通知各营将士,查看京营操演。” “诺!” 王承恩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此时,营房口晒太阳的将士看到崇祯皇帝和张世泽器宇轩昂,又有大批精锐随行保护,自然清楚这些人并非常人。 他小心翼翼的迎上前去问道:“敢问是哪位大人前来检阅?要不要小人进去通传一声?” “咱家乃是王承恩,陪同英国公世子检阅京营,让军中将领出来迎接。” 老王做事小心谨慎,害怕说出崇祯皇帝亲来,引起军中不必要的轰动,便把张世泽抬了出来。 “小人遵命!” 这位执勤的将士抱拳一溜烟地跑进校场内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校场里面便传来了各种响声,呐喊声,叫骂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京营副总督襄城伯李国桢带着几个将领快速地跑出来,俯身行礼说道: “陛下,臣迎驾来迟,请恕罪。” 崇祯皇帝阴测测地盯着李国帧,默不作声。 京营的总督是朱纯臣,可一般都在京城五军都督府上班,具体统兵的却是眼前的京营副总督李国帧。 也就是说,京营糜烂至此,李国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李国帧为了取得朕的支持,数次上书言兵事,又自请于京营外选炼卫所官舍,朕甚喜之。 及后商议俸粮,增给不赀,岁费二十余万。又请内库兵仗局铳药甚多,朕无有不允。 可是…… 眼前这个人,现在把京营搞成这幅模样。 一瞬间,崇祯皇帝起了杀意。 寒风阵阵吹过,李国帧后背却冷汗津津。 他害怕了。 当初自己以为只要用心去做,重整京营易如反掌。 哪知,京营已经积重难返无力回天。 可是,他在陛下那里已经夸下海口。 现如今,陛下微服私访到此,这可怎生是好? 他可是知道,当今的这位天子,虽然好忽悠,但也最厌恶朝臣欺骗于他。 眼眸一转,他无比幽怨的看了张世泽一眼。 崇祯皇帝向来很少出宫,想必是这位刚出仕的英国公世子带他到这里,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张世泽不知自己无故躺枪,不过,眼前的似乎氛围不对呐。 他瞅了一眼长得短小犀利的襄城伯李国桢,再看怒气冲冲的崇祯皇帝,出面转圜悄声说道: “陛下,不如先检阅京营?” 崇祯皇帝沉吟一会,冷然点了点头。 张世泽说得没错,既然到了这里,只能先看再说了。 “陛下,臣这就击鼓聚将,请陛下检阅。” 李国帧感激地看了张世泽一眼,然后俯身说道。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也没搭理李国帧,率先龙行虎步走进京营。 李国帧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乖乖滴跟在崇祯皇帝的身后,不敢出声。 张世泽摇头微叹,只能希翼对方自求多福了。 说起来,襄城伯李国帧在明史也有一席之地,张世泽并不陌生。 其人并无突出的军事才能,但嘴皮子不错,属于赵括似的人物,在崇祯皇帝十五年做到京营总督。 在崇祯皇帝自缢后,李国桢泥首去帻,踉跄奔赴,跪梓宫前大哭。 叛军将他抓住见李自成,李自成劝李国桢投降。 李国桢说:让我投降必须答应三件事:一是大明历代帝王陵寝不能发掘破坏;二是用天子礼葬崇祯皇帝;三是不能加害太子及二王。 李自成一一答应。 只不过,李国帧并没有安逸几天。 十几天后,刘宗敏拷饷到李国帧头上,先用大板子狠揍,然后用小火烘烤,如此反复,第二天李国桢就活活疼死了。 据记载,在襄城伯李国桢死后,叛军闯进李国桢家里,几百人糟蹋了府中的所有妇女。 其夫人也被赤条条绑在马上,士兵们边呼边大笑,“都来瞧都来看,这就是襄城伯李国桢的夫人!”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啊! 想起这些,张世泽觉得有必要联合勋贵,展开自救。 只是,不知道这些烂泥能不能扶上墙啊? 第二十章 忽悠 京营校场内,鼓声隆隆。 很快,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四面八方的将士从各自的营房蜂拥而出,统一参加崇祯皇帝的检阅。 只是,京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动作了,军备驰废,操练怠惰,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校场上,你叫我,我喊你,到处乱哄哄,军官骑马奔驰训呵,皮鞭子到处乱抽,却也约束不住。 足足一个时辰后,校场终于安静下来,京师三大营的将士差不多都到齐了。 按三大营的编制,三千营在前,神机营在中,五军营在后、军旗招展,盔甲鲜明,乍看起来,军容似乎倒也颇为壮盛。 在王承恩的扶持下,崇祯皇帝脸色铁青缓缓走上点将台,张世泽、李国帧两人陪同,站在数万京营面前。 此时,李国帧已经让人搬来一把主将椅,放在点将台上。 不过,崇祯皇帝并没有坐下,只是站着放眼望去,下面人山人海,锦旗猎猎,极具气势,保守估计人数有四万人左右。 各军各营带兵武将则是纷纷站在最前排,一个个衣甲鲜亮,粗略看上去,倒是颇具大将风范。 但仔细一看,底下的士兵穿着凌乱,军列站的是东倒西歪,年龄更是参差不齐。 上有五六十岁的白发老翁,下有十一二的黄毛小儿,衣甲破损的,穿反的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居然连兵器都没有,随意找了根棍子握在手中,几万人站在校场上之后更是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如同闹市一般。 毕竟,今日崇祯皇帝是微服私访,下面将士并不知道当今天子站在上面,还以为是哪个勋贵世家的公子哥呢。 目睹这一幕,崇祯皇帝气得青筋跳动,双拳紧握,整个人明显处于狂暴状态。 相比于边军,京营是朝廷足额足饷供应,不曾短了半分,哪知却搞成这幅模样,岂不让人心寒? 旁边,张世泽对于京营的表现却很淡然。只是偷瞄盛怒中的崇祯皇帝后,心里微叹! 崇祯这个皇帝当得太悲哀了。 他当了十七年的皇帝,就被人蒙蔽了十七年。 宫里的太监,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勋贵皇戚,都在欺骗他。 为什么他们敢欺骗崇祯皇帝? 说穿了,还不是崇祯皇帝失去了掌握权力平衡的杠杠!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天启一朝,有魏忠贤在的时候,人憎鬼厌,那为什么朝局都比现在好得多? 那是因为,东林党一家独大排除异己,大肆打压其他党派,使得其他各党派只能报团加入了魏忠贤的阉党,这才使得魏公公权倾朝野。 当权力的天平处于平衡的时候,皇帝的话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当权力的天平处于倾斜的时候,才会出现权臣。 魏公公正是因为东林党的存在,才如此得势。 天启一朝,阉党将东林党压的是一蹶不振,几乎退出政坛。 但是天启皇帝并没有赶尽杀绝。 因为只有东林党存在,他才能使得这些人抱团在一起听他指挥,他的命令才能真正得到落实。 魏公公在的时候,各地天灾还能勉强赈济,实在不行还能减免税收。 灾区百姓虽然难以生活,但是还不至于造反,辽东局势也是极为稳定,各种商税全部加派到了南方一带。 这使得北方极为稳定,小范围起义根本无法扩大,均被迅速扑灭。 但是崇祯皇帝明显不明白这个道理,上来第一件事就是铲除魏公公,打垮了阉党,来了大清洗,使得东林党一家独大。 同时,他又没有制造出另一个王公公、李公公,用来平衡压制东林党。 以至于剩下的时间里,东林党每天的任务就是排除异己,对抗皇权,使得对东林党稍有不利的政策就寸步难行。 崇祯皇帝刚亲政的时候,东林党就连哄带骗地让他把盐税商税矿税等等,几乎免了个一干二净,说这是为民谋福祉,不与民争利。 于是,大明王朝所有的税收全部压在了贫穷的百姓身上。 硕大的一个王朝,农业税收入才二百万两。就是后来增加了三饷,也才五百六十万两,还逼反了百姓。 得不偿失呐! 其实,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只要财政不出现问题,叛军和鞑清还能翻上天? 可财政出了问题,那就悲催了。 将士战死了没有抚恤,活着好歹还能混口饭吃,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 既然这样,谁还去拼命? 想到这些,再看眼前京营的不堪,张世泽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如今京营连鸡肋都称不上了,但毕竟还有几万人,也不可能说就此解散了。与其白白花钱养着一群废物,倒不如废物利用一番。 “襄城伯,京营将士都悉数在此了?” 点将台上,张世泽正在思考着一揽子的计划,崇祯皇帝却寒着脸冷声对李国帧问道。 虽然不知道京营的具体人数,但兵部核定京营的粮饷却有十四万人之多,这点崇祯皇帝是知道的。 甚至,京营将领吃空饷的事情,崇祯皇帝也知道一二。 但是,如果人数相差太大,却是他无法忍受了。 任何事情,都得有一个度,不能太过了。 “启奏陛下,京营合计十四万三千五百人,驻守京城十三处,负责守卫京城外七门和内九门。 平日里,京军大营一般驻扎七万人。只是陛下今日来得急切,有部分外出执勤的将士尚为归营。 除去这些人,其他人倒是到齐了。 只是,京营骤然间集合,难免手忙脚乱,影响军容,请陛下恕罪!” 面对崇祯皇帝的质询,李国帧心里惊骇莫名,然而表面却不动声色,把应对朝廷检查的那一套说辞照搬过来。 第二十一章 一派胡言 寒风萧瑟中,崇祯皇帝脸上阴晴未定,他当然知道李国帧话里的水分不少,可事到临头,心里却犹豫不决。 京营的问题不仅涉及李国帧,更牵涉到整个勋贵集团。 如今时局危难,到底要不要现在掀开这个盖子,还是等时局好转之后再来清理。 京营的糜烂,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又何必如此生气? 再说了,朕已经让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组建新军,似乎不必在此时来挑破烂脓。 思及此处,崇祯皇帝似乎拿定了注意。 只是,不待他开口,他身后的张世泽却蓦然开口朝李国帧喝道:“襄城伯,你欺君,罪该万死! 你说京军大营驻扎有七万人,可如今校场上不足五万人,那其他两万多人岂是区区外出执勤未归能解释过去?” 听了张世泽的喝问,李国帧暗骂他是个愣头青,妈的,你是真无知还是假无知,问这种弱智问题? 吃空饷你难道不知道吗? 真当你们英国公府清廉如水,搞不好连你们也套进去? 要是你老子在,非捏死你这个祸害不可? 不过,想归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潜规则就是潜规则,能做不能说,尤其是在陛下跟前,自己又不是愣头青。 他总不能说,其实京营的人员差额,都被领军的勋贵和将领们层层贪墨了。 “启禀陛下,除了请假的人员之外,还有部分将士出去操练了。京营不知陛下突然来此,事出突然,所以大营之中兵马并不全。” 李国帧低着头,不理会张世泽这个愣头青,偷咽着口水,朝崇祯皇帝解释道。 他的老子李守锜当过京营总督,就是他自己,当京营副总督也有两个年头,对京营的问题自然心知肚明。 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他只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过去就这样,现在还这样,自己又能有什么错? 只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一旦兵册上的人数跟实际的数字相差太多,他这个京营副总督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但是,没有办法,事到临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都是这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啊,不然陛下态度都有所缓和了。 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此间的种种。 “一派胡言!” 张世泽冷笑一声,当着崇祯皇帝的面再次厉喝:“两万多人的调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居然没有事先奏陈陛下,尔等是要造反不成?” 李国帧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不狡辩倒好,最多落个吃空饷的罪名,本来解释一番,就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完全不给面子,居然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是压他喘不过气来。 点将台上,崇祯皇帝也被张世泽扣的这顶大帽子雷到了,他不知道张世泽想干什么? 京营断然是不可能造反的,这点,崇祯皇帝自然明白。 杀人不过头点地,襄城伯不堪重用,如今英国公张之极总督京营,换掉也就是了。 身为靖难之后,勋贵世家,肯定不能胡乱枉杀。 不然,全天下的勋贵闹起来,自己的龙椅不等叛逆李自成杀过来,便被这群勋贵给掀翻了。 可之前张世泽给他的印象极佳,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难道是关于京营整顿之事? 崇祯皇帝望着张世泽,陷入沉思。 说起来,京营的弊病崇祯皇帝是知道的。 崇祯初年,当时便有大臣上奏言明三大营的腐败问题,痛斥虚冒、占役等弊,年轻的崇祯皇帝大为震惊。 崇祯二年,崇祯启用了素以刚正严明着称的大臣李邦华为兵部侍郎,着手整顿三大营军务。 在崇祯的支持下,李邦华清查人数,收回了占役士兵一万人,清出虚冒数千人。 对在册战马数量也进行核实,发现竟有上万匹战马不知所踪。 要么是被各级军官以借用为名收归私有,要么是被不法官员私下贩卖,李邦华大为震怒,严格追查,把那些被占用的战马全部收回。 至于被贩卖的,追不回马,那就追人,凡是参与贩卖战马的,一律论罪。 至于老弱病残,李邦华也进行了筛选,所有的士兵按批进行体能测试,包括气力和弓马骑射。 不合格的一律开除,将那些老弱病残全部打发滚蛋,连那些基层军官也被纳入考核,经过几番整顿,三大营为之焕然一新。 只是,三大营整顿虽然取得一定效果,但是也没维持多久。 李邦华再强势终归是孤军奋战,同时也得罪了整个勋贵世家。 他们恨透了李邦华,在朝堂上屡屡排挤,最终崇祯皇帝不得不妥协。 毕竟,勋贵世家是崇祯皇帝最大的支持者。 这也是历史上崇祯皇帝宁愿重组勇卫营,也不愿碰京营这滩浑水的原因。 “陛下,襄城伯李国帧身为京营副总督,却不思报国,对京营上下其手,大吃空饷,又以老弱病残滥竽充数。 方才更是当面欺君,蒙蔽圣上! 臣恳请陛下将襄城伯打入诏狱,细加审问,让其招供党羽,还京营朗朗乾坤,重现昔日辉煌!”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张世泽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派胡言!” 李国帧听完勃然大怒,再也不顾张世泽英国公世子身份,指着他大声呵斥。 接着又急忙跪地,朝崇祯皇帝申诉道:“臣请陛下明鉴,臣入仕京营不过五年,至京营副总督也只两年时间。 京营弊端从英国公张之极开始,历任吾父李守锜、成国公朱纯臣,再到现任英国公张之极接任,一直未能妥善解决,又有臣何事? 再者,京城勋贵子弟在京营任职者何其多也,又岂是臣一人之事?” 李国帧此言,不仅朝张世泽倒打一耙,更是把整个勋贵集团拉上了。 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万人被惊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几乎每人都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二章 吃下去的吐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或许点将台上具体发生什么大家不知道,可随着襄城伯李国帧跪下,有一个事情已经很明朗,天子亲临京营了。 否则,这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下跪? 顿时,校场上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不时伴有将领低声呵斥约束队伍。 “起来。” 此时,已经不是计较的时候了,崇祯皇帝脸色不豫,低声朝李国帧喝道。 他怪李国帧不识大体,揭破了他微服私访的目的。 “谢陛下!” 李国帧不安的瞥了一眼崇祯皇帝,见他满脸不高兴,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大不了,这个京营副总督不做了。 只是,经此一闹,京营占役、吃空饷、操练废弛的一系列问题,就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住了。 估计不要多久,整个朝堂必然热闹起来,文臣弹劾勋贵的奏折,将如雪片般飘向陛下的御案。 想到这里,李国帧的眼光冷冷地朝始作俑者张世泽望去,他很想知道,这个愣头青如何善了? 以为揭穿问题就想独善其身? 做梦! 哪知,张世泽对他的挑衅之举视若无睹,居然还饶有兴致地建议崇祯皇帝下高台检阅巡视京营。 李国帧无奈的摇摇头,觉得这小子心真大。 其实,李国帧不知道,张世泽并不是有意针对他。 公开挑破京营的弊病陋习,不过是张世泽计划中的一个步骤而已。 而他李国帧,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在张世泽眼里,巴不得京营越烂越好,烂透了,也就可以当烂疮一样割掉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张世泽、李国帧等人的陪同下,崇祯皇帝骑在马上,接受京营三呼万岁。 不得不说,京营虽烂,可几万人同时喊口号,叫声倒是声振寰宇,大有吞天纳地之势。 奈何崇祯皇帝早已兴致乏乏,只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而已。 不过,在巡视到周遇吉的奋勇营时,倒是让崇祯皇帝眼前一亮。 作为骑兵部队的三千营,共有八个营,每营为一个独立方阵,接受崇祯皇帝的检阅。 周遇吉领导的奋勇营,人数虽不足千人,但营中将士却颇为精悍,尤其是队列的前一部分,堪称彪悍。 便是队列后排的部分老弱病残,至少在精气神方面也比三千营其它七个方阵强过太多。 毕竟,周遇吉得到内部消息,早已交代手下将士,准备得比较充分。 “周游击统兵有方,朕心甚慰! 若是京营将士都如你一般,何愁流寇不平,鞑虏不灭?” 崇祯皇帝看着高大魁梧挺立马背的周遇吉,高声夸赞。 “谢陛下赞誉,末将仍有许多不足之处,惭愧!” 得到崇祯皇帝夸奖的周遇吉,跃身下马,单膝着地答道。 这话虽有自谦之意,但也基本属于实情。 在京营这样糟糕的大环境之下,实难有什么大作为。 他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 “希望爱卿到新军后,能够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别辜负了张爱卿的举荐和朕的期望。” 大庭广众之下,对京营已经无比失望的崇祯皇帝,公然说出了要组建新军的消息。 “臣定不负英国公世子,更不敢有负圣恩。” 在京营其他将领羡慕的眼光中,周遇吉脸色肃然,庄严地抱拳俯身拜谢。 崇祯皇帝点点头,不再多说,和张世泽等人匆匆巡视完京营,便起驾回宫了。 斜阳西下,寒风呼啸,崇祯皇帝和张世泽被侍卫围在中间,走在回京的道路上。 “张爱卿,方才你在京营公然问责襄城伯,究竟意欲为何?” 刚刚走出京营大门,心急的崇祯皇帝便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不过是拿襄城伯当棋子,想把京营的问题掀开。” 张世泽老老实实答道。 崇祯皇帝蹙眉转过头,不解地盯着张世泽,不明白他的意思。 京营的问题,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也不是李国帧一人的过错,这其中错综复杂,牵扯极大。 正是因为如此,崇祯皇帝才始终对如何解决京营之事顾忌颇多,拿捏不定。 现如今,张世泽在组建新军的同时,居然想动手整顿京营。 只是,拿下李国帧倒是简单,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后的事态就不好掌控了。 事情,未必如他想的那么容易啊! 迎着崇祯皇帝困惑的目光,张世泽展齿一笑,坦然解释道:“陛下,京营之弊,由来久矣! 土木堡之变后,历朝历代也都想整顿京营,然而却一再半途而废,以至于京营不堪所用,京师安危频频告急。 究其原因,一切症结皆在吾等勋贵子弟身上。 要想彻底整顿改变京营,就必须从此着手。” “谈何容易?” 崇祯皇帝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缓缓的摇摇头,幽幽答道。 张世泽说的这些,老实说并无多大新意,朝堂上的大臣包括崇祯皇帝也都知道。 可成也萧何败萧何! 勋贵世家固然不堪,败坏了京营,可是这些人,也是崇祯皇帝统治大明的最大倚仗啊! “陛下,其实不然!” 面对崇祯皇帝的无奈,张世泽却自信满满,说出他的计划:“要让京营军队有战斗力就必须要有银子! 这些年来,吾等勋贵子弟依附在京营,犹如蛀虫一般,吞噬京营根基。 现在,也到了要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了。” “吃下去的吐出来!” 崇祯皇帝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二十三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就和臣一样。” 张世泽拍着胸膛,一副理所当然俏皮的答道。 崇祯皇帝虽然少年老成,又是一国之尊,却也被张世泽逗乐了。 继而,想到他对大明的贡献以及对自己的支持,又摇着头悠然说道:“爱卿,你……可和他们不一样呐!” 此时,崇祯皇帝隐约知晓张世泽的意图了。 “陛下,臣窃以为,利用此次巡视京营废弛的机会,缉拿襄城伯李国帧,移交三法司公开审理,把事情闹大。 然后,静待御史言官弹劾勋贵各种贪赃违法祸害京营之事。 如此,陛下就可勃然大怒严厉斥责勋贵责任。届时,臣父子二人定然配合陛下,主动退赃。 想来,其他勋贵也不敢视若无睹,必然会有所表示。 这样一来,组建新军的费用就及其充足了。 当然了,如果真有不知死活之人,陛下也不必心慈手软了。” 张世泽把他心中的计划向崇祯皇帝娓娓道出。 “张爱卿真乃朕之肱股,国之栋梁。” 崇祯皇帝听完,忍不住动容赞道。 有了英国公府的鼎力相助,崇祯皇帝知道这个计划操作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也不会让他有任何为难。 可是,对于英国公府来说,却是又要大出血了。 但是,偏偏崇祯皇帝却无法对其作出补偿。 给官,人家已经位极人臣了。给钱,还是算了吧,自己还要人家帮助呢。 “陛下过奖了!臣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褒奖!” 张世泽躬身作辑说道。 这可是他的真心话,并无半分虚言。 救大明,就是救自己。 帮助崇祯皇帝,就是帮助自己。 看着张世泽透彻的双眼,崇祯皇帝心里非常感动,他摇摇头头,不胜唏嘘说道:“是啊!只要大家都尽了自己的本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好呢? 可是,大明如爱卿者,又有几人?” 崇祯皇帝这绝对是有感而发,而不是胡言乱语。 他当政已经快八年了,可朝廷派系争斗严重,大臣们忙的不可开交,没人办正事儿,崇祯皇帝不得不让太监去干活。 他曾经在朝堂上公开解释:“往以廷臣不职,故委寄内侍。今兵制粗立,军饷稍清,尽撤监视、总理(内臣)。” 也就是说,让太监干活是暂时的,只要大臣们愿意干活,朕就不要太监干活。 堂堂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该是何等无奈。 太监文化水平虽然不如那些进士举人出生的官员,但听话,又能够办事。 朝中大臣虽满腹经纶,但是忙于斗争,空有文化,但不知道做事,崇祯皇帝实在是没法才选太监的。 现在,张世泽的表现,简直让崇祯皇帝心里不知说什么了。 张世泽自然知道崇祯皇帝的处境,他看了一眼无限感慨的崇祯皇帝,想了想郑重说道:“陛下,国难思良将! 勋贵世家列位先祖,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靠着赫赫战功起家封爵。 然而,其子孙后代却完全没有了他们先祖的那种敢战善战的血性。 甚至,他们不仅丧失了血性,而且变得蝇营狗苟,毫无节操可言。 臣窃以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陛下不妨借此机会,杀一批,打一批,腾出一些公侯世家的位置,将来赏赐给真正有战功的武将,打造出一批新的军功贵族。 如此,这才是从根本上重振大明的一条正确道路。 请陛下明鉴。” 张世泽这话可谓大胆之极。 身为勋贵一员,居然建议崇祯皇帝杀勋贵。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对于这些只懂得寻欢作乐、唯利是图的猪队友,张世泽觉得还是要下狠手整治,最好是能杀多少杀多少,而且是越早收拾越好。 如今的大明勋贵世家,据张世泽所知,共有公侯伯爵五十八家。 除了太祖年间侥幸遗留下来的几家之外,多数都是明成祖朱棣登基之后,分封传承下来的。 当然,除了军功封爵之外,还有一种是外戚封爵。 比如武清侯、新城侯、太康伯、新乐侯、嘉定伯这几家,就是外戚封爵。 对于大明这些勋贵世家的德行,穿越过来的张世泽心里当然是一清二楚。 除了少数几家最后为大明朝殉节之外,绝大多数都是顺来投顺,奴来降奴,对大明朝廷尤其是对崇祯皇帝,毫无忠诚度可言。 这样的公侯世家,这样的勋贵武臣,你让张世泽如何能不愤恨? 故而,他才会向崇祯皇帝提出这样的建议。 果不其然,崇祯皇帝被张世泽雷得不轻。 他蹙着双眉,思虑片刻,方才缓缓说道:“爱卿所言有些道理,可太激进了。 值此非常之际,朕如果这样整治京师勋贵武臣,怕是他们要骂朕乃桀纣之君,进而引起朝堂动荡。 勋贵们只要能交出赃银,朕以为还是既往不咎为好。” “陛下思虑周祥,是臣孟浪了。” 纵然张世泽对崇祯皇帝所言心里不以为然,但口头上还是乖乖认错。 说起来,还是自己太心急了。 自己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勋贵的不堪。 可是,崇祯皇帝不知道呀。 他现在还在重用勋贵,把他们倚为凭仗,又怎么可能去杀勋贵? 再说了,崇祯皇帝毕竟和太祖成祖不能比,要是他们二位老人家,单是把京营糟蹋得这幅模样,就已经不能容忍了。 哪里还有退赃之说? 早就入内库了。 第二十四章 三公聚首 崇祯皇帝性子很急,或者说是雷厉风行。和张世泽在京城分别后,刚回到宫中,就下令锦衣卫缉拿襄城伯李国帧下狱问审。 当晚,张世泽就从赶到府里的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二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 宽敞的书房里,成国公说完了情况,不满的瞪了张世泽一眼,便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显然,今日京营发生的事情,他早已一清二楚。 他这是在责怪张世泽不分轻重搞事情呐! “朱世伯,难道你认为这是小侄的意思? 京营搞成这样,陛下微服私访碰巧看到,他老人家能不生气?” 张世泽轻挑双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风轻云淡地把锅甩到崇祯皇帝身上再说,他就不相信这狗东西敢去问崇祯皇帝! 对于成国公朱纯臣,张世泽毫无半分敬意。 作为京城三公之一,世受国恩,他却辜负了崇祯皇帝对他厚爱。快递小哥还没进城,他就开门纳降并且上表劝进。 似乎还想在大顺朝当他的成国公。 只能说,他太天真了。 结果,他被铁匠刘宗敏给解决了。 大快人心呐! “英国公,接下来我们勋贵世家应该怎么办?” 定国公徐允祯不顾这些旁枝末节,问出今晚的来意。 勋贵世家,向来连气同声。 作为勋贵之首,英国公府的意见很重要。 尤其是,现在张之极重掌京营,入主中军都督府的情况下。 张之极淡然一笑,并未出声,而是看着自家的麒麟儿张世泽,眼里俱是欣慰之意。 儿子的手段他见识到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朝着儿子的设想在发展,不容易呐! 此时,他不应作出决定,打乱儿子的计划。 还有一点他知道,一旦新军正式组建,陛下就不会再如同过去那样,处处依靠勋贵世家来维持京师的稳定了。 到了那时,依附在京营身上以及京畿周边卫所吸血吃肉的勋贵世家,就将迎来一次灭顶之灾。 当然,说灭顶之灾,或许有点严重,但受到影响是肯定的了。 这些,张之极不愿意说。 其实,勋贵与勋贵之间,也是有利益之争的。 毕竟,朝廷的蛋糕就那么大,而且切给勋贵武臣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你多占一点,就意味着我少占一点。 当然喽,在大方向上,例如和文臣的争斗,勋贵就是一条心。 “父亲,儿子看陛下此次是真的动怒了,英国公府恐怕要大出血。 否则,追究起来,我们勋贵世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张世泽没有理会朱纯臣、徐允祯,自顾对老爹张之极说道。 “出什么血?” 朱纯臣吔视了张世泽一眼,大大咧咧的问道。 这小子看上去一副英武不凡颇有几分主见的模样,怎么如此怂包? 类似京营整顿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又不是第一次了。 从万历到天启到崇祯,有不少文臣提议整顿京营、卫所,核查五军都督府以及都司卫所,但没有一次成功过,总是半途而废。 而那些敢于提议整顿京营和卫所的大臣,到最后也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在朱纯臣的眼里,皇家离不开勋贵的支持。 现在,张世泽说要大出血,自然引起他的不喜。 呦呵,这狗东西脾气还不小嘛,居然生老子气了。 看不弄死你! “成国公。” 张世泽心里有气,世伯也不叫了,而是直接称呼官职说道:“京营在籍将士多达十数万,可陛下巡视京营,满目皆为老弱。 擂鼓聚将,几番核实,来者不到五万之数。 就算京城其他驻守将士,想来不过八九万人而已。 其中缘由,你们也知道,不过是卫所上官和我们勋贵世家损公肥私,空饷、占役所致。 陛下亲眼所见之事,你以为我们不交代就想糊弄过去? 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想,英国公府是决定作出表示,以平息陛下的怒火。” “是及,是及!” 张之极看见儿子情绪好像不对,在张世泽说完之后急忙接过话头道:“天子自登极以来,对吾等勋贵可谓不薄。 然而吾等将京营弄成如此,却是有负圣恩。” “那英国公打算如何做?” 定国公徐允祯问道。 “为报君恩,英国公府愿散尽家财,筹集二十万两白银给陛下用于赎清罪孽。” 不等张之极回答,张世泽嘴角带着微笑快速说道。 丫的,先玩死你们。 “什么?” “英国公,这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瞬间不淡定了,他们朝张之极讶然问道。 二十万两白银,绝对不是小数目,纵使是百年的国公府,那也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更何况,谁也不会在家里存储如此多银两,搞不好,要卖一些土地或者店铺了。 “吾儿说的有道理,他的决定就是本公的决定。” 已经知道儿子赚钱手段的张之极,毫不犹豫的一口答道。 主要是儿子张世泽的手段太高明了。 此举,既能让天子知晓英国公府的忠诚,又能打击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实力,提高英国公府的威望,何乐而不为呢? “年轻人不知轻重,为出风头不惜败家,怎么英国公也跟着胡闹?” 朱纯臣铁青着脸,不悦的问道。 英国公张之极这样的做法,相当于把自己和徐允祯驾到火上烤了。 京城三公,同为勋贵之首,人家这样做,你不做都不行了。 否则,陛下会怎么看,文武大臣会怎么看,天下百姓会怎么看? 人跟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比较啊! 第二十五章 带头大哥 “勋贵世家,与国同休。 如今天下纷争不止,兵戈横行,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两位国公可否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叛军进京,我们拿什么保护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和偌大的家财?” 瞧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朱纯臣,张世泽义正言辞的呵斥道。 如果可以,张世泽还是愿意挽救这些垃圾的。 毕竟,每个公侯伯爵的手里,都有各种庞大的资源。 若是能够整合起来,发挥的力量将是巨大且非常有效的。 就说眼前这个狗东西成国公朱纯臣,领前军都督府并统领京营,虽然现在京营一把手的位置已经交给老爹张之极,可一个副手的位置还是跑不了的。 不仅如此,他的自留地前军都督府,分领在京留守的前卫、龙骧卫、豹韬卫。 在外则统领着湖广都司、福建都司、江西都司、广东都司、湖广行都司、直隶九江卫,及南京前军都督府所属各卫。 虽然他手里只有统兵权,发兵之令在兵部,但也可说得上权柄滔天了。 这就是勋贵世家为什么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如此惨烈的党争中,却稳如泰山的原因。 “小公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掏空了家底,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再说了,小公爷也不要危言耸听,区区流贼只是手足之藓,成不了气候。” 朱纯臣也算是看出来了,张世泽这小子好像可以当家作主。 不过,还是太年轻呐! 说了两句,转头朝上首的张之极商议道: “英国公,一家纳捐二十万两白银委实太多,不如五万吧,陛下也应该满足了。” “成国公若是心疼那些阿堵物,自己决定便是了,又何必管英国公府出多少?” 张世泽眼见自己把话都说透了,可朱纯臣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居然要跟老爹讨价还价,语气瞬间不好了起来。 既然挽救不了,那就不必强求。 这种鼠目寸光的狗东西,勋贵世家可有不少。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留在以后来对付了。 朱纯臣想不到张世泽会如此强势,居然当场撕破勋贵子弟间斗而不破的局面,整个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成国公,小儿唐突孟浪了。不过,他所言也有道理。 如今大明军事武备实在到了危险之至,若吾等勋贵不能跳出来相助陛下,岂不辜负圣恩? 更何况,京营堕落到如今的时局,每个勋贵子弟皆有责任。 吾等三人身受国恩两百余年,下面侯伯皆以吾三人为楷模,又岂能不作出表率?” 僵持之下,张之极出来转圜劝道。 “呼——” 朱纯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胖脸上阴晴未定。 和身旁的徐允祯对视了一眼,方才缓缓说道:“京城三公,历来同气相连共同进退,若英国公执意如此,吾等也只能相随了。 只是,出钱容易,想要整顿京营却千难万难。 您也知道,大明卫所军制二百余年皆是如此,不改固然无法从根本上杜绝此等乱象,然而若要改,又必定波及吾等勋贵将门。 不知英国公可有什么建议?” 建议? 实际问题来了。 张之极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闭上了双眼沉吟着。 这就是京营为什么始终难以改变的原因了。 整顿改革京营,整的是勋贵世家的人,改的是勋贵世家的利益。 现在,朱纯臣的意思很明显,管你是纳捐也好还是什么赎罪银,钱我们交了,那后面的利益如何保证? “没有建议!” 张之极很为难,张世泽却很决绝的说了一句。 “二位国公,京营是大明的京营,只要大明国祚长存,咱们勋贵世家已然高枕无忧。” 之后,张世泽又非常诚恳的补了一句。 保证是绝对保证不了的。 否则,京营整顿就是一个笑话。 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所有的乱象,都是勋贵世家造成的。 五军都督府是由京城公侯伯爵以及他们的嫡子充任各级职务,这属于指挥官的职务,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又有权势,端的舒服无比。 而京营的将领,则大多由勋贵世家的庶子旁支甚至家丁担任。 如此一来,整个五军都督府和京营被勋贵世家牢牢掌控,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边军中有本事的将领,调到京营中,只能是泯然众矣,毫无作为。 这一点,在周遇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说京营的普通将士,只能是一步步沦为了勋贵世家的免费家丁仆从,他们耕种的卫所屯田也沦为勋贵世家的私田。 到了最后,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京营的将领就像土财主,将士就像是地主家的佃农或者长工,毫无战斗力可言。 所以,历史上的京营碰到快递小哥的叛军,一触即溃也就不奇怪了。 现在,朱纯臣这个傻缺还想在捐了一笔钱之后,再次把京营变成原来的模样,这智力让张世泽着急啊! 京城三公,乃勋贵之首,也就是带头大哥。可现在带头大哥都这种智力,那下面的小弟呢? 如此看来,这些掌握着庞大资源的勋贵世家,委实怪不得被一个打铁的铁匠拷饷至死,不冤呐! “小公爷难道就不怕有人铤而走险,拼死搏他一个鱼死网破,引起朝局动荡陛下震怒?” 张世泽耿直的答复,让京城三公都傻了眼,过了许久,定国公徐允祯方才期期艾艾问道。 哈哈哈…… 听到徐允祯的忧虑,张世泽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笑声渐止,张世泽擦着眼泪朝着他们不客气答道:“凭什么? 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武将被文臣欺辱得犹如孙子,想骂就骂。这么多年来,却是不知哪家勋贵有此血性敢于反抗?” 第二十六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公爷的话太伤人太刺耳了,可京城三公却知道这是大实话。 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武将毫无作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讲话不硬气,文官集团抓住京营的问题,瞧哪个勋贵不顺眼,时不时的骂两句。 自己身上有污点,手段又不如文臣,勋贵世家也过得很憋屈,唯有缩在京营装鸵鸟。 长久以往,军人身后的血性自然消磨殆尽。 所以,张世泽的话虽然难听,可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吾等老矣,希望小公爷今后面对文臣能硬气些,一血勋贵之耻!” 京城三公中,徐允祯资历最浅,地位最低,受到文臣的弹劾自然也最多,望着英姿勃勃的张世泽,他由衷说道。 “那也要吾等勋贵世家争气啊!” 张世泽叹了口气,悠然答道。 大明文贵武贱一直是一个大问题,可也有它的历史背景。 正常来说,任何安定而没有对外战争的王朝,武将势力都会逐步减弱被压制。 大明的勋贵武将靠的是几代人数十年的积累,在战争中立下各种功勋才形成的。 而文臣士大夫则通过科举,在任何时期一代人的努力就可能发迹。 也就是说,武将出头不易,文臣则相对容易些。 毕竟,人家勋贵武将,都是从小校甚至军户起家一刀刀砍出的荣华富贵。 所以说,在一统天下的时候,作为皇帝就应该适当的保护武将的势力。 这样才能在和平年代实现文武平衡。 可现在的问题是,大明并不是和平年代,而勋贵武将却没有战功。 这就要命了。 于是乎,勋贵武将就被结党的文官踩在脚下,从而形成文贵武贱的局面。 书房内,香烟缭绕,静谧无声。 京城三公自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改变却是另一回事。 “成国公、定国公,小儿素有大志,决意恢复先祖荣耀,故而才有重振京营一事。 本宫觉得,勋贵世家要想崛起,唯有从此着手精诚合作方才可能,二位国公以为如何?” 片刻之后,张之极方才慢悠悠的说道。 “是及,是及。” “自然。” 二人拱手答道。 随着话音落下,也就意味着京城三公就目前的局势,达成了一个暂时的默契。 斗转星移,两日后,崇祯皇帝在乾清宫里召见了张世泽和京城三公等人。 让几位重臣免礼平身之后,崇祯皇帝斟酌着说道:“近日以来,朝廷上下对于朕整治勋贵及京营、卫所议论纷纷。 一些言官御史也上书弹劾诸位,想必卿等也有耳闻。”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略作停顿,看了看手下的这几位面色沉重的忠臣,然后接着说道:“对于这些议论弹劾,卿等不必在意,权当狂犬吠日就好。” “谢陛下隆恩。” 张之极代表京城三公感谢道。 崇祯皇帝能这么说,已经说明对勋贵世家还是支持的。 “朕就担心勋贵里有人铤而走险,企图不轨。” 崇祯皇帝亦如同成国公朱纯臣一般,有这方面的忧虑。 “陛下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如今朝局好转、国事日上,大明中兴,指日可待,陛下不必过分忧虑。” 张世泽闻言,悄然一记龙屁拍上,继而肃然道:“陛下对勋贵世家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们除了吃喝玩乐、醉生梦死,除了利欲熏心、蝇营狗苟,哪一个还有他们祖先身上那种战死沙场精忠报国的志向?” 乾清宫内,一片静然。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张世泽作为英国公世子,居然如此评价勋贵世家。 这好像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呐! 不过,如果站在第三者角度来看,又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还不算完。 张世泽继续高声说道:“陛下,臣知道您的心思。一直以来,您重用勋贵世家,希冀他们为大明誓死效力。 可是,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当不得陛下信任。 若是继续由着他们为非作歹,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不光是五军都督府,整个天下的卫所,列祖列宗的基业,都要烂在他们这帮纨绔子弟的手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世泽一番犀利的话语,让乾清宫里的每个大佬,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按照张世泽所言,勋贵已然是一个毒瘤,竟然到了必须清理的程度。 这让人情何以堪呐! 毕竟,在场的每个人,都和勋贵休戚与共。 包括张世泽自己! “陛下,京营废弛症结的原因,就在勋贵世家。不清除掉依附在京营身上的蛀虫吸血鬼,整顿京营就是一句空话。 不清除掉贪赃枉法、胆大妄为的勋贵武臣,清查整治京畿卫所也是一句空话。 哪怕臣作为勋贵一员,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却也不得不如此所做。 请陛下明鉴。” 说到后面,张世泽脸色一片肃然。 可以说,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没有半分虚言。 其实京营的问题大家都知道,只不过碍于各种原因,没法说而已。 可是,要想拯救大明,这些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否则,终将是一场空。 而这,也是张世泽不管不顾说出来的原因。 于他而言,不管行不行,努力再说。 第二十七章 君臣相宜 “卿等之意呢?” 崇祯皇帝脸色凝重,对殿内的京城三公问道。 此事,张世泽曾经在校场阅兵时建议过一次,让他不妨杀一批,打一批,腾出一批公侯世家的位置,赏赐给立功杀敌的将士。 当时,他顾虑重重,并没有答应。 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京城三公没有什么意见,甚至是支持,那倒也不妨顺势而为。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或许让勋贵世家流动起来,是重振大明的好方法。 “臣无异议!” 张之极立马站出来支持。 朱纯臣和徐允祯无奈的对视一眼,也俯身答道:“臣等无异议,请陛下乾坤独断。”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反驳的意义。 更何况,刀子捅在别人的身上,他们不疼。 崇祯皇帝听了,心情大悦,点头说道:“有了卿等倾力支持,实心辅佐,朕就没有什么事情干不成!” 继而,他负手转身到张世泽跟前,感慨颇多。 能有今天的局面,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英国公世子,居功至伟。 没有他的帮助,面对抱成一团的勋贵世家,崇祯皇帝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也束手无策,根本无能为力。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崇祯皇帝最终只有一句,“让爱卿劳心费力了。” 张世泽嘿然一笑,俯身作辑,也只有一句,“臣之本分!” 张世泽一句轻飘飘的话,在崇祯皇帝心里却重若千钧。 这些年,在他面前洋洋洒洒说豪言壮语的大臣如过江之卿,可最终证明,他们只是耍嘴皮子,认真做事者寥寥无几。 而眼前这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却字字珠玑,敏捷于事,接连解决了一系列让他束手无策的事情,且毫不居功。 尤其是他身为勋贵之首,为了大明朝廷的千秋万代着想,毫不留情地拿勋贵世家开刀,难得可贵!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活,不好干呐! 并且,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众矢之的,怕是难以抵挡那许多的明枪暗箭呐!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转身对朱纯臣说道:“成国公,京师三大营清查整肃,朕意由你配合英国公,你意如何?” 朱纯臣一听,立马傻眼了。 整顿京营,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烫手的山芋不能接啊! 而且,自古以来,副手一般都是背锅顶罪的职位。 干好了没你什么事,都是一把手运筹帷幄,指挥有度。 干不好嘛,瞧瞧襄城伯李国帧就知晓了。 作为京营副总督,他现在已经身陷囹圄。 而自己这个京营总督,如今还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 作为官场老油子,朱纯臣太明白此中韵味了。 “陛下,臣能力有限,且身子近来有些不舒服,难以承担如此重任,恳请陛下另择贤良为好?” 朱纯臣苦着脸,躬着身体,一副身体有恙的模样。 长眼了! 一个朝廷重臣居然可以立马装病。 饶是张世泽两世为人,却也不禁道了一句活久见。 不过,想想朱纯臣的所作所为,张世泽却也只能说,这很朱纯臣。 历史上,甲申国变时,困在宫中不得而出的崇祯皇帝写下诏书,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和辅助太子朱慈烺,以图后举,挽救社稷于危亡。 但事实证明他看错了人。 快递小哥李自成占领北京后,朱纯臣与陈演等率百官劝进,希望李自成早登帝位,以成为拥戴有功之人,在新朝谋求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或许是天日昭昭,住进了皇宫中的李自成,在文渊阁的桌子上发现了崇祯皇帝写下的那一份诏书。 最恨叛臣的他立命将朱纯臣拿下并抄没家产,并在三日后斩首。 最终,这位投降的成国公也没能逃过家破人亡的下场。 纯臣不纯,死有余辜也!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听了朱纯臣的话,面无表情,只是把头转向了定国公徐允祯。 “陛下,臣也不堪胜任,恳请陛下另择贤良。” 朱纯臣不笨,徐允祯也不傻,在崇祯皇帝开口之前赶忙说道。 一丘之貉!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愤愤难平。 不过,他又无可奈何。 朱纯臣和徐允祯并无大错,只是圆滑,他能怎么样? “陛下,成国公和定国公为了大明朝廷,准备毁家纾难捐献二十万两白银,实乃吾等勋贵楷模,恳请陛下下旨褒奖。” 面对崇祯皇帝略显难堪的脸色,张世泽向他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 崇祯皇帝声调蓦然高亢,不可置信地瞪着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 原本,张世泽和他商议让勋贵把吃出去的吐出来,崇祯皇帝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以为,估计勋贵每家出个一两万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 何曾想,张世泽居然憋了一个大招让他惊喜。 如果京城三公带头捐献二十万两,那下面的侯爵、伯爵就不敢敷衍了事了。 否则,崇祯皇帝还真会为此事动怒。 “陛……下,臣……惭愧!” 朱纯臣涨红着脸,良久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他的内心是抗拒奔溃的。 张世泽这么一说,带头捐献就变成他和徐允祯二人了。 那么,今后或许就有不明真相的勋贵世家将矛头对准他们了。 即使解释,有陛下的谕旨,也解释不清楚了。 再说了,这些事情在崇祯皇帝面前没法说呐。 张世泽这小子刁滑啊! 崇祯皇帝一瞥,联想到朱纯臣和徐允祯的为人,心里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哪里是他们毁家纾难啊,这分明是被张爱卿逼的呀,只有张爱卿才是真正的毁家纾难。 顿时,崇祯皇帝心里流过一阵暖流。 第二十八章 谢陛下维护 “来人,拟旨:成国公、定国公忠心体国,毁家纾难朝廷二十万两白银,实乃天下之楷模,万民之表率……” 下一刻,明白过来的崇祯皇帝,毫不犹豫下旨把屎盆子扣在朱纯臣和徐允祯头上。 对于忠义无双的英国公世子,他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尽量保护,避免张世泽陷入众矢之的。 “臣等谢陛下褒奖!” 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欲哭无泪,虽然明白这是一个大坑,却又不得不往下跳,真是好生憋屈。 英国公张之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无限感慨。 宝贝儿子和陛下配合默契,联手间就坑了两位国公。偏偏还让他们有苦难言,不敢声张,手段高明呐! “陛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臣以为,整顿京营就不必劳烦两位国公大人,不若就由臣协助父亲大人?” 等崇祯皇帝拟旨完毕,张世泽主动请缨,揽过整顿京营的脏活。 崇祯皇帝一愣,不解他为什么要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爱卿,整顿京营琐碎繁杂荆棘重重,他人都避之不及,为何你……” 不懂就问,这历来是心急的崇祯皇帝特点。 只是,这问话太伤人了。 同一殿内的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原来陛下知道整顿京营琐碎繁杂荆棘重重呐! “陛下,谁不想干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差事?” 张世泽长叹一口气,迎着崇祯皇帝逐渐变得柔和的目光,坚定说道:“只是,如今的时局,已容不得臣独善其身,顾惜虚名。” 陛下,臣不才,愿为朝廷排忧解难无惧己身,只求能报效皇恩之万一! 臣不求闻名于世,只求……” 张世泽话尚为说完,朱纯臣和徐允祯已经差点要晕过去了。 小兔崽子,做人不能这样啊! 踩着人上位固然很爽,可是你考虑过被踩之人的感受吗? 再说了,吾等与汝父同为京城三公,怎么着也算是你的叔伯啊! 朱纯臣幽怨地看了沉默的英国公一眼,意思你怎么有这样一个不厚道的儿子,然后噗通跪倒在地,哭诉道: “陛下,臣糊涂哇!居然没有小世子看得透彻,顾惜己身,罪该万死! 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让臣协助英国公整顿京营,臣愿粉身碎骨……” 旁边,定国公徐允祯也噗通跪下了,哭诉道:“陛下,臣亦罪该万死……” “……” 崇祯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久久一言不发。 在他主政的八年时间里,文武勋贵大臣有利益就扑上来,没利益就顾惜己身,这已是屡见不鲜,他也早已麻木了。 不料今天,张世泽三言两语就把两位国公挤兑得跪地求饶,真是舒坦呐! 只是,对于成国公和定国公的表现,崇祯皇帝已然厌恶了。 过去,因为手里无人可用,本着国事为重的原则,朕处处迁就拉拢他们。 现在,有英国公父子鼎力相助,朕也不必太在意这种蛇鼠两端的货色了。 “陛下,成国公和定国公久经政务,熟悉京营,实乃臣整顿京营的最佳帮手。 小儿张世泽刚刚入仕,许多事情不如两位国公有经验,请陛下明察!” 眼见崇祯皇帝有了恼怒的意思,一旁的张之极再也不敢看热闹,急忙俯身替二人求情。 京城三公,虽然彼此有竞争有争斗,但一直是斗而不破。 毕竟,家族之间两百余年的交情,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儿子张世泽盛气凌人,做父亲的要出面调节,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两位爱卿平身,就依英国公之言,由你二人协助整顿京营。” 英国公的面子必须给,崇祯皇帝忍着心里厌恶,挥手说道。 “谢陛下!” 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起身,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无奈。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就是了。 要是起先乖乖答应有多好,何至于折腾一通,不仅到头来逃不掉这个破差事,还让陛下不喜。 真是失策呐! 不过,这要说起来,那还不是小兔崽子张世泽无中生有横插一手,否则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地步。 真不知道他图的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要如此折腾? 张世泽自然不知道已经被两位国公记恨,不过也可以想象得到,既然已经出手,就要有这个觉悟。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他们是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根本无所谓得罪不得罪。 他是以挽救大明为己任,跟垃圾一般的狗东西有什么好计较。 对他而言,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抱住崇祯皇帝的大腿,赶紧掌握军权,避免十年后被铁匠刘宗敏干掉。 “张爱卿,你就跟在三位国公身后,参与整顿京营之事。但须谨记,组建新军才是你的重中之重,切勿本末倒置!” 敲打了朱纯臣和徐允祯,崇祯皇帝心情大好,对张世泽做出了安排。 “谢陛下维护!” 张世泽知道,崇祯皇帝如此安排可谓煞费苦心了。 既让他参与京营整顿,可以做实事,可又把他从中摘出,不负任何责任,最大程度避免受到勋贵中伤。 崇祯皇帝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张世泽年纪虽小,却知情识趣,让他有一种君臣相宜的感觉,多说反而矫情了。 只是,他们一副君臣情深的模样,却让朱纯臣和徐允祯扎心了。 第二十九章 杀鸡骇猴 过去陛下处处倚重他们,事有未决,总是和他们商议。 可现在呢? 自从张世泽入仕来,凭着区区一个英国公世子身份,居然让陛下如此器重,这让身为国公的他们,情何以堪呐! 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给陛下灌了什么迷糊汤?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觐见?” 朱纯臣和徐允祯正在碎碎念的时候,随堂太监王承恩进来禀报。 “宣!” 很快,等候在殿外的骆养性在王承恩带领下,朝崇祯皇帝禀告道: “陛下,领前军都督府事兼提督京营副总督襄城伯李国祯下狱之后,并未用刑,即交代所有事情。 他称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公侯世家,占田占役虚领粮饷祸害京营胜他者比比皆是,京营之责罪不在他,望陛下明察云云。” 骆养性汇报完毕,并呈上了李国帧的供状。 崇祯皇帝接过匆匆浏览,里面李国帧承认了襄城伯府虚报冒领饷禄和占役的情形,以及占用京师卫所屯田耕地。 只是,他同时又牵扯到了京城三公以及好多个侯伯府。 这其中,说得最多的该算成国公朱纯臣,供状里明确说明成国公府及家人在京畿之地圈占卫所屯田有数万顷之多。 毕竟,他是朱纯臣的副手。 崇祯皇帝阴着脸一言不发,把供状递给京城三公。 殿内静谧一片,京城三公脸上精彩极了。 襄城伯李国祯平时看一副英武不凡颇明事理的模样,怎么一入锦衣卫大牢就变得这么糊涂了呢? 这世上好多事情能做不能说,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若是沉默不言,不到处攀咬,其他的勋贵世家考虑到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情况,或许还能找陛下说说情相救。 现在倒好,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拉别人下水,等于是把京师勋贵圈中能得罪的都给得罪了,哪还有人救你? 尤其是朱纯臣,看到供状,整个人冷汗津津,李国帧这孙子太不厚道,列举得太详细了。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决议大出血,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若不然…… 想到这里,朱纯臣把目光望向当时逼迫他纳捐的张世泽,心里隐晦莫名,不知喜怒。 还是这小子看得清楚透彻,破财消灾,化解了这场危机。 “卿等议议,该如何处理李国帧以及他供状内说的问题?” 崇祯皇帝目无表情的问道。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李国祯既然攀咬其他勋贵武将,那不妨把问题趁机闹大,为朝廷彻底整顿京营提供机会。” 张世泽美滋滋的建议道。 有了李国帧的供状,京城的勋贵世家整治起来无疑事半功倍。 “陛下,臣以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处置李国帧一事需慎重从事。陛下若治其罪,则要一体治罪,否则他万难心服。” 定国公徐允祯反对事情闹大,忧心忡忡的说道。 “陛下,臣赞同小公爷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 刚好利用李国帧杀鸡骇猴,警戒京城其他勋贵。” 一向和徐允祯一条心的朱纯臣,此时却出声支持张世泽。 背叛是令人愤怒的,尤其是身边之人。 李国帧作为他的副手,长期以来得到他的信任,哪知居然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哪能便宜放过李国帧? “不错,成国公此乃老成持国之言。” 张世泽夸赞了一句,然后指着供状说道:“陛下,襄城伯供述勋贵世家不仅祸害京营,而且还侵占民田。 臣可以肯定,他说的只是冰山一角,个中情形定然触目惊心。 具臣了解,京畿之地府县与卫所相互交织,卫所屯田被占、军户流失,早已军备废弛、形同虚设了。 如果朝廷能重拳整治兼并良田最为严重的勋贵世家,清理抄没田庄耕地,然后重新分配,则善莫大焉!” 张世泽知道,大明的土地问题,也是大明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单是京畿之地,大量的良田被勋贵文臣侵占,还有崇祯皇帝的皇庄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普通的老百姓还怎么活啊?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抄没出一大批土地,招募流民耕种,进行重新分配,想来可以缓解大明朝廷的压力。 “爱卿所言有理,只是京畿之地政情民情之复杂,史所罕见。 若是清理抄没勋贵世家的田庄耕地,则沦为佃农的军户,又如何解决呢?” 崇祯皇帝蹙着双眉,犹豫的问张世泽。 沦为军户的佃农也是他治下的百姓,这些人也要吃饭,也要生存,不可大意呐! “这好办!” 张世泽见崇祯皇帝原则上同意他的建议,只是细节上有顾虑,精神头立马起来了。 对大明的土地问题,他一直有一些想法。 因此,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句,他迎着崇祯皇帝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 “陛下,既然京畿周边的卫所军屯既然早已形同虚设,不若干脆全部裁汰。然后在卫所设州县,变军户为民籍,同时改卫所世职为州县流官。 如此,朝廷既能增加赋税,而原本在籍军户又能耕者有其田,这样一来,岂不是官民两便、两全其美?” 张世泽说完,崇祯皇帝双眼渐渐亮起来。 第三十章 招募 张世泽的计策绝对可行! 如今大明卫所军备废弛,军田多为上官所有,军户变为佃户,部属俨然已成奴仆,这是朝廷目前的通病。 对此,崇祯皇帝一直以来束手无策,没有办法除此痼疾。 不得已,唯有以募兵代替卫所兵。 可如此一来,变成朝廷的负担增加了。 现在,张世泽借着清理勋贵的机会,把京畿周围的卫所兵变为百姓,无形中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虽说目前没有全国推广,但只要有了头绪,就不担心今后。 看来英国公世子张世泽,能文能武呐! 大明之幸! “张爱卿,此事朕会让内阁全力办理。你只要帮朕组建新军,便是大功一件。” 清理卫所的事情很繁杂,崇祯皇帝不愿让张世泽陷入政务的纠缠中,故而如此说道。 “臣谨遵陛下谕旨!” 张世泽俯身答道。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张世泽自然不可能什么事都往肩上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让崇祯皇帝安排能臣去做,这就是他抢救大明的办法。 他不是神,单凭一个人是救不了大明的。 “陛下,还请给新军赐名?” 崇祯皇帝沉吟片刻,然后猛然挥手说道:“新军择天下卫所之精壮勇士者成军,护卫大明,便叫勇卫营。” “谢陛下赐名,臣定不负圣恩。” 听到熟悉的名字,张世泽心中热血燃起,坚定地向崇祯皇帝保证。 “朕相信爱卿。” 如果说原来还有些怀疑张世泽的能力,可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崇祯皇帝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 “朕许你总督勇卫营兼中军都督府右都督一职,望卿努力。” 末了,崇祯皇帝带着期许的目光,正式授予张世泽官职。 “谢陛下!” 张世泽简洁明了的答道。 此时,他的心中充斥着英雄有了勇武之地的感觉。 听了崇祯皇帝和张世泽的对答,朱纯臣和徐允祯相互瞅瞅,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羡慕英国公张之极父子。 可以想象,随着勇卫营成军,张之极父子必将威震天下。 三日后,京营非常热闹。 总督京营的英国公父子和提督京营的曹化淳,一起到京营募兵。 校场上,巨大的募兵牌子很显眼,下边排起了几条长龙,应募者并不少。 据说,天子要组建御林军,对部分人而言,这是鲤鱼跃龙门的好机会。 边上,军中文吏耐心地问询着前来应募的壮士身份情况,同时下笔记录着。 营垒边的空地上,营中军官,有序地对有兴趣的汉子们进行着考校与筛选。 营栅边的寨楼上,张世泽扶着粗硬木,静静地看着眼前募兵的情形。 不过,他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周遇吉身上。 张世泽上报崇祯皇帝,替他争取了一个副总兵的职位,再借着募兵的机会让他自行挑选,补充属下。 张世泽发现,周遇吉选兵,并不似其人一样,多拣那些看起来勇猛孔武的。 而是专注于那些面相老实憨厚,出身清白的。 事实上,心思只稍微转动,便明白了其想法。 周遇吉明显是用脑的。 楼梯处,噗通声响起,两个太监意气风发走了上来,俯身抱拳行礼说道: “奴婢刘元斌、卢九得见过小公爷!感谢小公爷举荐,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报效小公爷!” “没什么。” 张世泽抬了抬手,淡然说道:“两位监军都是内廷知兵的人才,本督也量才举荐而已。 希望吾等一道把勇卫营训练成天下精锐,不负皇恩!” 卢九得、刘元斌,历史上组建勇卫营的功臣,张世泽请求崇祯皇帝把他们从御马监调到勇卫营当监军。 这两人,不仅是知兵事,而且还对大明忠心耿耿。 崇祯十五年,刘元斌监军勇卫营,与猛将孙应元大破罗汝才,杀敌无数,时称荆楚第一功。 后来,击贼罗山,被叛军围困,孤军无援,与敌力战而亡。 而卢九得是在弘光元年,担任南京守备太监,不投降建奴而被杀。 所以,对这两位忠义之士,张世泽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是太监而看轻。 三人闲聊了几句,卢九得见张世泽对着下方募兵非常关注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爷,您似乎特别看重周遇吉,连手下将士都让他自己挑选?” “不错,他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闻言,张世泽坦然承认,肃然答道:“之所以让自行挑选手下,是因为他在京营呆过,对将士比较了解,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小公爷睿智。” 卢九得一记马屁拍上,也开始关注起周遇吉。 “下面募兵情况如何?” 张世泽自动过滤掉卢九得奉承的话,对刘元斌问道。 “回小公爷,目前已经招募三千余人,经过筛选,俱是精悍之士,只需稍作训练整合,便可成军。” 刘元斌一副干练的样子,回答非常简练。 “吩咐下去,高标准严要求,非忠义敢死之士,纵使武艺高强也不要,宁缺毋滥! 你们下去,亲自把关。” 张世泽双眉紧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这才小半天功夫,怎么有这么多人? 什么时候,京营还藏龙卧虎了不成? 这明显不可能啊! 卢九得见张世泽有些不高兴,连忙解释道:“小公爷,招募的人员中,多有勋贵子弟和他们的家丁。 您也知道,以他们的武艺通过我们的考核,难度并不大。 至于说忠义敢死,这没法甄别呐!” 张世泽知道问题症结了。 第三十一章 劝退 原来是勋贵子弟在投机勇卫营。 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朝廷组建新军,待遇和重视程度绝对要超过京营。 对于他们来说,勇卫营就是镀金的地方。 只是,张世泽却不允许他们再次祸害勇卫营。 其实,认真来说,勋贵子弟自身的素质还是不错。 这从他们能通过勇卫营的测试便可以知道。 奈何这些人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靠着祖上的功勋进了京营,上了战场,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拼死一搏的决心。 这也是京营战力低下的重要原因之一,将官不拼命,下面的将士又怎么会拼命? “走,下去看看。” 张世泽脸色肃然,威严尽显,带着卢九得和刘元斌来到校场。 “参见都督、监军大人!” 见到张世泽三人出现,周遇吉等将官全部俯身行礼。 “尔等甲胄在身,免礼!” 募兵现场有点乱哄哄的,张世泽双眉紧皱,却依旧保持语气温和。 “传令,列队。” 周遇吉看见张世泽兴致乏乏,立即明白怎么一回事,扭头吩咐跟随的亲兵。 近几日,他虽然跟这位年轻的上司没有详聊,却也知道,既然是组建新军,首要的就是军令严明。 轰隆隆的鼓声响起,负责募兵的人员把已经招募的三千多将士组织成几个方阵,列队校场上。 “哨官以上的将领出列,按军职列队。” 张世泽走到队列上方,大声吼道。 下方,站在前头的传令兵开始复述张世泽的军令。 很快,一片嘈杂声中,居然出列了一千余人。 这就是京营的特色之一了,将多兵少。 京军三十六营,兵部在册的大小将官有七千余人。 这些大多都是世袭而来。 也就是说,他们生下来就是将官,一仗都没有打,就可以统领一百到一千名士卒了。 尤其是万历朝以后,京营世袭的将官越来越多。 崇祯元年时,李邦华曾经清退了一大批,缩减将官,京营为之一振。 但这些年故态重萌,历代勋贵世家将大批的子弟安插到了京营之中。 刚开始只占千总的名额,后来实在安排不下了,就连哨官的职位也不放过了。 而哨官的官职,按卫所制,只是一名小小的百户。 可就这样,他们也没有一百名士卒可带。 还有的,甚至连一个兵都没有,只是虚职。 由此可以看出,京营的将官多到何种程度。 现在,这些人,就是张世泽要解决的对象。 “诸位将士,欢迎加入勇卫营。只是在此之前,本督有几点命令要宣布。” 待队伍乱哄哄的站好,站在点将台的张世泽微笑着说道。 “首先,大家也都知道,勇卫营是天子亲军,是一支刚刚组建的队伍,亟需诸位将士踊跃加入。 可是,大家如果加入勇卫营,原来在京营的职位一律取消,改为考核上岗。 不知大家准备好了吗?” 张世泽此话一出,下面立马炸开了。 勋贵子弟加入勇卫营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如果原本的职务都保不住,那加入勇卫营还有什么意思? 那还不如留在京营。 至于说考核上岗,可就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 只此一项,就有许多人萌生退意。 “军中严禁喧哗,肃静!否则军法从事!” 空中响鞭呼啸,军法官挥鞭喝道。 军法面前,嘈杂声渐小,张世泽点点头,依旧微笑说道:“其次,勇卫营既然是天子亲军,必然要严格军纪,勤加操练。 操练到底有多苦,本督就不具体多说了,但有一条,那就是一年三百六五天,一日三操,绝不间断。 这一点,不知大家是否可以坚持? 本督可是说在前头,如果加入勇卫营,你们肝胆有一丝懈怠,军法无情!” 终至此刻,张世泽露出他的意图,那就是劝退他们。 不过,还没完,不顾下方微微的骚动,张世泽祭出了杀手锏。 “还有,勇卫营操练三个月后,将出京围剿流贼以战代练。 一年后,勇卫营将镇守关宁防线,与建奴血战沙场。 这些,你们都准备了吗?” 站台上,张世泽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激进,让京营一千多将官脸色黯淡。 他们都听出来了,小公爷这是逼着他们自动退出勇卫营啊! 只是,如果真如他所言,那加入勇卫营确实要再考虑一番了。 勋贵子弟的表情、骚动、议论,上方的张世泽都看在眼里,听在耳边。 不过,他并没有制止,只是默然站着岿然不动。 第三十二章 嫡系 诚然,勇卫营需要忠勇敢战之士,必须剔除贪生怕死之辈,可也必须吸纳部分的低级勋贵子弟。 其实这并不矛盾。 这些低级的勋贵子弟,有很多都是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旁支。 他们的一部分人,也是渴望建立军功出人头地的。 并且,作为勋贵子弟,虽然不受家族重视,可吃喝有保障,练武也比常人有优势。 别的不说,单是练习战马一样,就胜过多少平常人家。 毕竟,穷文富武可不是说说而已。 往往这些人比家族嫡子嫡系有本事得多。 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个好平台而已。 而现在,张世泽愿意给他们提供机会和好的平台。 当然,这决定于他们的选择。 校场上,在张世泽的有意纵容下,勋贵世家子弟议论纷纷,可以明显的看到分成几个方阵。 片刻过后,终于有人率先做出选择。 一个副将领着几名千总,朝着张世泽俯身抱拳,然后转身离去。 他们军职比较高,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没有必要从头再来,去拼搏那不可知的未来。 再者,进入勇卫营要真枪实干浴血沙场,拿命搏富贵的事情已经不适合他们了。 人各有志,也符合张世泽的要求,所以他并未干涉,只是目视这些人离去。 有了带头大哥,做出抉择离开的人更多了。 很快,校场上变得开始稀疏起来。 在这些将官离去的同时,他们的家丁也跟随而去。 张世泽扫了一眼校场,发现原本的三千余人,只剩下五六百精壮站着,领头的居然还是一个参将,后面尾随着五六个千总。 看他们一脸坚定的模样,似乎铁了心想搏一把富贵。 张世泽啧啧称奇,有些奇怪他们的动机。 走下点将台,张世泽来到这个参将跟前,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小公爷,末将五军营中军参将吴承锋。” 小公爷? 张世泽突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是外面对他的尊称。 可现在是在军营中,他应该叫自己官职名。 除非…… 果不其然,下一刻,这位吴参将低声解释道:“小公爷,末将是英国公府张松荣副总兵麾下,后面的兄弟大多数也都是。 听闻小公爷组建新军,末将等自作主张,决定加入勇卫营追随小公爷建功立业,请训示?” 张世泽明白了,原来他们是英国公府的人。 想想也不奇怪,京营之中,又怎么少得了英国公府的子弟兵? 与张家的高级将领不得私自行动不同,吴承锋等中下级将领就随意多了。 他们第一时间加入勇卫营,除了建功立业博一场富贵外,也有保护自己的意思。 毕竟,在大明,私兵简直太普遍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倒让张世泽有些为难了。 这么多英国公府的人同时进入勇卫营,会不会招至什么闲言碎语? 老实讲,张世泽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他深深的知道,不管在任何一个时代,在军中都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嫡系。 这样,才能令行禁止。 其实,如果没有英国公府的子弟兵出现,张世泽在勇卫营迟早也是要培养心腹亲信的。 脑海里思考着这些,张世泽打量着吴承锋,这才发现他长得俊神风朗,身材蜂腰猿背,浑身透露着一股彪悍的气势。 最关键的是年纪,好像比自己大五六岁左右。 二十多岁的参将,这很了不起! 参将位次于总兵、副总兵,在军中属于中层。 虽然有英国公府的提携,但是自己若是没有几分本事,绝无可能如此年轻就可升任到这个职位。 心思一动,张世泽对他问道:“上过战场吗?” “没有。”吴承锋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显得有些落寞。 大明兵锋不止,可作为“精锐”的京营却常年无仗,这不得不说很奇葩。 “身手如何?” 张世泽再次问道。 “尚可!” 问到这个,吴承锋脸色淡然,却难掩其傲意。 “小公爷,吴参将是京营教习之一。” 吴承锋身后一位千总,对张世泽补充说道。 “好,不错!” 张世泽点点头,赞了一句,心中了然。 京营虽然糜烂,但毕竟有大几万人,总有一些人才埋没其中。 或者换一种说法,京营也需要一些优秀的武将来装门面。 想来,眼前的吴承锋就是其中之一。 否则,以他的年纪,断然不可能位居其职。 “吴参将,下去准备一下,和周遇吉副总兵比试一场。” 张世泽淡然吩咐道。 对于周遇吉这样一路杀出来的勇将,张世泽自然是相信他的身手。 此举,除了是为了检验吴承锋的成色,更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非议。 “是,小公爷。” 吴承锋利落答道,一脸喜意,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是证明自己的机会,故而无比珍惜。 第三十三章 惺惺相惜 周遇吉要和吴承锋比武的消息,瞬间犹如一道闪电传遍整个京营。 作为军队,军中比武很正常,可大多都在下层军官和普通将士之间。 到了中层,由于自顾名声,一般不会在公开场合较量。 至于说高层,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于京营将士来说,一个新晋副总兵和一个参将的比试,看头十足。 尤其是周遇吉作为边关悍将调入京营,平日里却非常低调,不是一营的将士,谁也不知道他实力如何。 可就这样的人,骤然间被英国公世子举荐给陛下,高升一级单独执掌新军一营,多少也让京营某些人不服。 而吴承锋因为是京营教习,又是勋贵子弟,名气上无疑是要胜过周遇吉许多的。 很快,没有执勤的京营将士朝校场东区的演武台聚集过来,很是热闹。 对此,张世泽乐见其成。 军队就是要尚武,就是要有血性,方能成为强军。 勇卫营创建之初,张世泽就要用比武这样的方式,揭开它传奇的开始。 演武台上,周遇吉和吴承锋穿着甲胄,相互行礼,拿起去掉枪尖的长枪。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仅此一看,双方都是高手。 “周总兵请赐教!” 吴承锋官衔低于周遇吉,举枪抱拳客气说道。 “好!” 周遇吉低喝一声,长枪在手,挑了一个枪花,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变成了俾睨天下的强者。 脚下向前一步,长枪从掌心暴击而出。 虽然只有一招,却化凡为简,乃是他边关征战中凝缩的精华,符合了大道至简的韵味,一经施展,长枪仿佛出海的巨龙,骤然刺向前方。 “什么?” 对面的吴承锋根本想不到周遇吉进入战斗如此迅速,看到长枪如飞刺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吓得魂飞魄散。 周遇吉招式虽然看起来动作简单,没有丝毫华丽可言,却将全身力量集中在了一点,简直……简直就是……枪法最高明的招数! 轰隆! 根本来不及多想,吴承锋全身力量瞬间爆发,抬手一枪立马迎了上来。 全力施展之下,他的修为也展露了出来,不愧是京营教习。 叮叮叮…… 两柄呼啸的长枪在空中对碰,肆虐的气浪将周围空气吹得呼呼作响。 台下,众将士欢声如潮,看得如痴如醉。 真正的高手对决啊! 不错! 张世泽也是看得频频点头。 他自己武艺不行,可有欣赏的眼光。 周遇吉实战功夫了得,出手势大力沉,吴承锋虽然花俏些,可基础功夫扎实,因此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倒也可以抵挡。 别的不说,张世泽觉得他能在周遇吉手下支撑,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如果到战场历练一番,假以时日,吴承锋未必不如周遇吉。 珠玉蒙尘呐! 张世泽不禁微微叹息! 京营在册人数十余万,实际上估计有七八万人,这其中,一定不乏还有和吴承锋一样身手的人物。 便是之前离去的勋贵子弟中,肯定也有。 只可惜他们不能甘心为国所用,却只是为家族服务。 毕竟,时下的大明,家国的观念中,一定是家族大于国家。 像英国公的护卫统领张松荣,眼前的吴承锋,还有英国公府的其他护卫,都是军中的精锐挑选出来,只不过是为家族所用。 那么,英国公府如此,那其他的公侯伯爵府呢? 当然也是这种情况! 人才流失了,京营就糜烂了,变成一盘散沙了。 噔噔噔噔…… 张世泽感慨之际,演武台上吴承锋接了周遇吉一记重击,连续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来,而周遇吉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胜负已分! 周遇吉终究技高一筹。 “周总兵好身手,末将佩服!” 高台上,吴承锋抹着头上的汗水,爽朗地承认自己输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比武竞技,输就输,赢就赢。 更何况,吴承锋深知,这还好是在比武场,若是战场上,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毕竟,赛场上有些杀招对方无法发挥。 “吴参将也不赖,周某赢得并不轻松。” 离开边关,周遇吉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打过一场了,他哈哈大笑捶打着吴承锋的胸膛,眼里俱是欣赏之意。 说句老实话,他是战场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招数都是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吴承锋一介公子哥,能抵挡他多个回合,实属不易。 若是他能在战场中磨炼一番,谁胜谁负,那可就难说了。 “多谢周总兵夸赞,吴某愧不敢当!” 周遇吉的坦诚以及平辈相交的口吻,立马赢得吴承锋的好感,他躬身真诚答道。 军中就是这样,强者为尊,对方光明正大赢了自己,自然应该得到尊敬。 而且,周遇吉友好的态度,更是让他有一种不打不相识,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皆是一时豪杰,难分伯仲,痛快!” 张世泽走上演武台,当众拍着他们的肩膀,高声夸赞。 在场中,张世泽无疑是最高兴的。 不经意间,又发现了一个王者。 而且,还是张家的子弟兵,嫡系中的嫡系。 他有一种赚大发了的感觉。 “末将多谢都督提携!” 吴承锋有些赫然,周遇吉却俯身谢道。 他能有今天,皆拜英国公世子所赐。 “锥处囊中,其形自现!周总兵不必谢本督,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朝廷之幸。” 张世泽微微一笑,毫不居功。 “世子高义!” 周遇吉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再次感谢! “吴参将,带上兄弟们,吩咐营房,加几个菜,一醉方休!” 时已近午,不再跟周遇吉纠缠,张世泽心情大好,指着招募的张家子弟兵,簇拥着周遇吉和吴承锋,开心地朝京营食堂走去。 第三十四章 乱世人命贱如狗 数九寒天,冰封雪地。 在寒风的吹袭下,草儿全部枯黄,有些树枝上仅剩的黄叶,也都飘落了,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北风中战栗。 京营大门口,喝得满脸通红的张世泽,拦住了前来送行的吴承锋和几位千总。 “你们既然选择进入勇卫营,那今后就要面对接下来的严格操练了。 可本督丑话说到前头,纵使你们身为张家子弟兵,也必须和普通将士一样,一日三操,遵守军法军规。 若是受不了这份苦罪,现在还可以离开,本督绝不降罪!但如果留下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临别前,张世泽再次告诫道。 “小公爷请放心,末将一定时刻督促弟兄们,绝不让他们玷污了英国公府的名声。” 吴承锋庄严的承诺。 张世泽欣慰的点点头,有吴承锋的这句话就够了。 可以说,对张家子弟兵而言,自己的话比崇祯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这也是时代的特性,没法改变。 家族的利益高于国家的利益。 即使要造反,他们也义无反顾地跟上。 而这,也是为什么有诛三族、九族的原因。 就像吴承锋,虽然不姓张,可也是英国公府未出三族的姻亲。 “好好干,博军功,封妻荫子不枉此生。” 最终,张世泽留下这句话,策马扬鞭离去。 从京营出来,张世泽带着护卫便直奔东郊张家庄园,打算巡视他未来财源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刚打马到庄园附近,便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庄园护卫正严阵以待。 “张伯,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世泽骑马上前,对护卫统领张松荣问道。 “小公爷,庄园管事到城外招募绣娘和工人,就把这些难民引来了。” 张松荣满脸苦笑,无奈的答道。 张世泽一拍脑袋,原来这事还是自己惹来的。 说起来也是欠考虑,你去招收难民,那其他活不下去的人怎么办? 人只要看见了希望,自然就会努力去争取。 张世泽放眼望去,发现来的难民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男女老少都有,不少还拖家带口,蜷缩成一团,看人的目光畏畏缩缩,令人怜惜。 此时,见到张世泽这个贵公子,便有几个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上来。 一走到张世泽面前,这些老人便要给他磕头。 张世泽赶紧下马把他们扶起来。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那些老人们长吁短叹,说道:“家里的房子估计被鞑子烧了,粮食全被鞑子抢了,回去是死路一条啊!” 几个老人说完这话,又一个个跪在了地上。 “请公子收留我们!我们不要月钱和房子,只要住在地窝子里,有一口粥吃就好了!只要有粥吃,我们做牛做马报效大人!” 张世泽扶这些老人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这些穷困的百姓,心里感慨。 乱世人命贱如狗! 崇祯七年八月,鞑虏入关,京畿周围惨遭劫掠,不少粮食被鞑子运回关外,许多百姓根本活不下去。 可是朝廷自身难保,也管不了他们。 城外,每天都有人饿死寒死,怎地一个凄惨了得? 只不过,庄园的工人已经招满,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张伯,清点人数,吩咐庄园熬粥。” 眼见有些老人和孩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张世泽终究于心不忍,只有先解决目前问题再说。 第三十五章 使命 张伯欲言又止,眼前难民目测有两三千人,养活他们一两个月没有问题,可长久以往呢? 纵使以英国公府的实力,怕也是力有不逮。 更何况,天下的难民何其多也,救济得过来吗? 只是世子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太漂亮,其中或有深意,他才忍住没有开口劝阻,让手下人清点人数和熬粥。 顿时,这些逃难的百姓一下子看到希望,一个个从地窝子里爬了出来,呼啦啦全跪在了张世泽面前。 “感谢恩公,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 “多谢恩公相救!” “请公子收留,无论做什么,俺有的是力气。” “恩公,我们都是本分的农家,都会农事,请公子收留我们做佃农?” …… 片刻的功夫,雪地上已跪满了人,全是衣衫褴褛,嘈杂声一片,一个个含泪看着张世泽,恳请一个活命的机会。 张世泽震撼了,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穿越过来,他以拯救大明为己任,却多少有些忽视了这些正在水深火热中的难民。 他们的要求,不过是吃一口饱饭,这是何其卑微的念头。 可即便这卑微的念想,对他们而言,却好似可遇不可求一般。 老实讲,张世泽前世从未见过难民,有也是在电视中。 可今日亲眼所见,其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仰望天空,苍穹上,雪絮开始飘落。 张世泽口里呵出了一口白气,眼角有些湿润,或许是一种久违的情绪击中了肺腑,令他感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风雪里,年少的张世泽,心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张伯,让人搭建简易大棚,先把妇孺老弱安置一下,精壮者上去帮忙。” 吩咐完,张世泽低头长叹,喃喃自语道:“对许多人而言,何止是一场雪令他们受冻呢,他们缺的不只是御寒的衣衫,还有希望呐! 人活着,为何总是如此艰难?” “多谢恩公!” 张世泽的安排,让难民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这次,不在有嘈杂声,他们只是一个个眼睛通红,噙着眼泪,一味的朝张世泽磕头谢恩。 “大家都起来,帮忙去。” 张世泽挥挥手,说完这句就心事重重地和庄园管事巡视正在建的作坊。 一进入内墙,庄园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处都是建立作坊的匠人和新招募的难民,路上不穿梭着运木料砖石的牛车,虽然天气寒冷,却是一派热闹。 空旷地,临时搭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工棚,仿佛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村落,工棚里炊烟腾腾而起,绣娘们已开始捡米下锅了。 甚至,空地上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流着鼻涕哈哈大笑正在堆雪人。 快乐于他们而言,如此简单。 “小公爷,多谢活命之恩!” 进入修建的作坊中,有人眼尖,看到张世泽,急忙扑上来跪地叫道。 其中一人,举着手里的镐头就朝张世泽疾冲而来,吓得身后的护卫一个个赶紧按住了刀柄。 这人毫不犹豫的拜倒,含着热泪,朝张世泽哭诉道:“小人见过世子,见过恩公。” 直到对方喊了恩公,拜在了雪地上,众人才轻嘘了一口气。 “多谢恩公收留了小人,使小人在庄园上,有了卖气力的机会,否则……这寒冬腊月,怕是熬不过去了。 小人有一个儿子,若不是来庄园,便要饿死了。小人一直教训他,让他长大成人,一定要记得英国公府的恩德。 现在小人在庄园里,有了一口饭吃,不只如此,每月还有一些薪俸,这都是拜恩公所赐,请受小人一拜。” “……” 这一番话,在张世泽的心底投下一枚震撼弹。 生存何其不易,对许多人而言,只要能够吃一口饱饭,便是上天的恩赐了。 其实,只要认真想想,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可谓不残暴,说是乱世魔王并不为过,可是他们为何还可以继续祸乱大明? 说穿了,还不是可以让难民有一口吃的,拿命来换。 一瞬间,张世泽若有所思。 大明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有点复杂。 关键问题,能不能解决粮食的问题。 或许,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但却是最根本的问题。 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但却有几人是真正能够理解? 可是又有谁,愿意关心这最根本的问题? 风雪间,张世泽仿佛找到了一种使命感,也是一种决定。 大雪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一连一个时辰,天气愈发的寒冷。 整个京城,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空中摇曳飘荡的雪絮,犹如蒲公英,一层层的落在这座古老的都城,使这斑驳又宏大的城市换了一身新衣。 安定门的守军,会准时关闭城门,口里呵着白气的士卒被冻得脸色僵硬,钻在门洞里,时刻等待打卡的时间。 这样的天气,入城的人是寥寥无几。 可是,在被大雪覆盖的官道尽头,马蹄声却是急促的传来。 守军们打起了一丝精神,在苍茫中,便见白雾里一人一马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钻出,马上的骑士,似已冻僵了。 而座下的战马,却四蹄泛起了无数的积雪,口里打着响鼻。 好像是八百里急报? 守城的将士瞬间精灵起来,忙是下意识的后退,不敢有阻拦。 到底是情况? 脑海里,众人不由想到。 第三十六章 处罚 该来的还是来了。 历史并未因为张世泽的到来,引起了太大的变化。 或者说,张世泽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撬动历史的轨迹。 崇祯七年八月,洪承畴接任陈奇瑜担任五省总督,把各路叛军围困于河南。 十月,为了冲出包围圈,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等十三家七十二营,在河南荥阳举行了军事会议,决定分兵出击,打破官军的围剿计划。 会上,李自成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的方略。 会后,张献忠和李自成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中都凤阳。 八百里急报传到京城,已是十一月初始。 武英殿内,丹墀上方,崇祯皇帝愁眉不展,坐立难安。 纵使之前得到了张世泽的预判,心里已有了准备,可当事态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崇祯皇帝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诸位爱卿,尔等可有良策?” 面对临时召集的文臣武将,崇祯皇帝不死心的问道。 殿内一片静然,没有人发声应答。 因为,谁也没有解决之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的兵力有限,为了对付前方的叛军,已经把所有的军队全部押上了。 前方拦截不住,作为后方,京城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温爱卿,襄城伯李国帧总督京营期间,虚报冒领军饷、兼并占役军屯等罪行严重,朕意剥夺伯爵,家财充公。 原襄城伯府上下等人,交由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三法司参照前例,会审,限三日之内审结完毕。” 最终,崇祯皇帝把一腔怒火撒到了李国帧头上。 此时的崇祯皇帝,深深地体会到了,手里没有一支机动力量,是何等的无助? 皇陵有被掘的风险,作为一国之君,既然无可奈何有心无力。 简直是奇耻大辱! “臣遵旨!” 首辅温体仁高声应答。 崇祯皇帝剥夺了襄城伯李国帧的爵位,同时还将襄城伯府上下交由三法司会审定罪,犹如一道旋风,立马让京师勋贵世家沸腾起来。 第三十七章 动真格 陛下动真格了! 原本,崇祯皇帝让英国公张之极出头整顿京营,并亲自微服私访巡视京营,借机拿下襄城伯李国帧,就已经让勋贵世家人心惶惶了。 之后,得知京城三公决定用退赃的形式免除祸乱京营的罪责,他们又安心了不少。 左右不过是花些银两,他们倒也还能承受。只是具体多少,还需要商榷。 哪知,不待他们盘算,陛下突然用雷霆手段,毫无征兆地褫夺了襄城伯的爵位,并且清算家人,这又让他们魂飞魄散了。 事情一波三折,让他们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于是,京城的勋贵世家纷纷行动起来,各自找带头大哥商讨退赃款出多少才算合适。 很快,仅仅两天时间,京城勋贵世家就凑集的一百五十六万退赃款,送往崇祯皇帝的内库之中。 当然,这其中没有包括皇亲国戚和留在南京的勋贵世家。 南京的那些人,对于崇祯皇帝来讲是鞭长莫及。 而皇亲国戚,则是因为没有祸害京营。 例如崇祯皇帝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和驸马都尉巩永固等,他们虽然有官职在身,但仅是虚职,并无任何实权。 所以,此次的问题,主要还是针对京城的三十几家勋贵世家。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勋贵世家送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让他一颗受伤的心,暂时得到了抚慰。 有了这些银两,朝廷组建新军无疑宽绰了许多。 崇祯皇帝龙心大慰了,可是张世泽对这些钱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知道,一百多万看起来是很多了,可于勋贵世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崇祯十七年,铁匠刘宗敏可是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京城足足搜刮了七千多万两白银呐。 若是有充足的时间,张世泽相信刘宗敏可以搜刮出n个七千万。 崇祯皇帝他老人家,是不知道自己的文臣武将们有多富裕啊! 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老人家的想象。 只是,张世泽建议崇祯皇帝是否步调再大些,却被否则了。 答案是,不可逼迫太甚! 张世泽想想也是,这次如果没有英国公府带头,崇祯皇帝一个子也别想捞着。 自己终究还是过于求成了。 “陛下,勇卫营调整充实完毕以后,臣请重新划分信地。 除了神机营继续留驻京师皇城之外,五军营与三千营都要移驻京畿要害之地,陛下以为如何?” 退而求次之,张世泽打起了京营用地的注意。 第三十八章 从谏如流 京营已然基本废掉难堪大用,可张世泽却让五军营和三千营移驻京畿要害之地,这是什么操作,崇祯皇帝蹙起双眉表示不解。 张世泽叹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陛下,京营驻地历经各朝各代两百余年陆续修建,各方面已然非常完善,正好可以作为勇卫营的驻地。 臣的意思,是让五军营和三千营腾出地方,安置他处。” 什么移驻京畿要害之地,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 如今的事情已经发生变化,勇卫营不可能再如历史上一般,只有寥寥的一万余人,随便安置在哪个角落都可以。 在张世泽的心里,勇卫营今后必将取代京营。 那么,京营驻地自然要留给勇卫营使用了。 否则,再重新找地建立一个军营,那费用可不得了。 崇祯皇帝点点头,明白了张世泽的意思。 确实,京营驻地要换主了。 “爱卿,对于整顿京营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事涉京营几万将士,崇祯皇帝非常关心。 “禀陛下,臣打算拆分京营。” 对于这个问题,张世泽显然早有打算,他胸有成竹说道:“臣让神机营留在京城,是为了接收火器。 五军营人数较多,可以移驻居庸关。而三千营,则移驻密云卫。 如此一来,京营一分为三,方便人员进行分流。 至于人员分流,臣是这么考虑。 身强体壮勇猛之士,可以通过考核测试进入勇卫营,月俸另议。 余者按年龄进行划分,十八岁到四十岁者,一律转为辅兵,月俸一两五分。 剩下的老弱幼小,则一律转为后勤生产,月俸一两二分。 这其中,后勤生产是指臣将组建大农庄,让后勤兵负责喂猪,养各类家禽以及种菜等等,用来满足勇卫营将士所需。 这样一来,则可以避免老弱病幼无用者,力不能开矿耕田做工者,反倒挎刀扛枪,到营中点卯充数,影响战斗力。 同时,也让他们力所能及,为朝廷奉献且能养活自己。” “好!” 崇祯皇帝听完,眼前一亮,情不自禁拍手叫好赞道:“爱卿心思缜密,既整顿了京营也为将士们考虑周全,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朕之幸,恨不能早得卿矣!” 不得不说,崇祯皇帝对张世泽的评价有点高。 不过,以穿越者的见识,似乎也对得起他的评价。 像张世泽口里的大农庄,其实就是后世的荣军农场。 训练中成绩不合格的战士,沦为后勤保障兵种,为一流的战士服务,增加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节省了大量的军费。 “禀陛下,臣回去之后,会将整顿京营方略奏陈陛下,请陛下择能臣负责此事。 不过,臣窃以为,整顿京营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宜分批分次有序进行为佳。” 整顿京营费时费力,张世泽在提出意见的同时,也把担子推出去了。 “爱卿所言极是!整顿京营琐碎繁杂,爱卿确实不宜深陷其中。” 崇祯皇帝点头表示赞同。 张世泽的高光表现,一再刷新崇祯皇帝的认知,也因此,他变得从谏如流。 再者,张世泽也有更重要的任务。 “爱卿,朕意勇卫营将士月俸二两伍分,先期招募十万将士,你以为如何?” 解决了京营的事情,崇祯皇帝心情大好,继而开始讨论起勇卫营。 过去,因为钱财没到位的原因,崇祯皇帝一直没有确定勇卫营的人数和薪资。 如今,有了钱,他腰杆子也直了,张口就是十万将士,仿佛钱不是问题一般。 “陛下,臣以为不可!” 张世泽苦着脸,第一次对崇祯皇帝有些飘的想法提出了反对意见。 崇祯老哥诶,十万将士,月俸二两伍分,那意味着军饷一个月就至少在二十五万以上了,您可支撑多久? 还有,军队的事情,难道就只要军饷一项开支吗? 到底怎么想的吗? “陛下,兵贵精不在多! 臣以为,一是怕朝廷的财力难以支撑十万将士军饷。二是怕急切间难有如此大量的校官充斥勇卫营。” 张世泽硬着头皮,解释了反对的理由。 应该说,张世泽说得很有道理。 钱财就不说了,以大明的财力,若不是从勋贵世家那里敲诈了一笔,崇祯皇帝哪里敢提十万将士? 另外第二点,中下级的军官就难以骤然间解决。 第三十九章 戴罪立功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督练勇卫营对张世泽来说,绝不是兵源、营房、钱粮、军械等问题,而是中下级军官严重不足。 崇祯皇帝叹了一口气,似乎心有不甘。 他多么想有一支庞大无敌的赫赫铁军,能为大明南征北战。 然而,实际条件并不允许。 张世泽说得有道理! 于崇祯皇帝而言,中下级军官不足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军饷。 从勋贵世家得到的一百多万银两,崇祯皇帝是不可能完全用于组建勇卫营,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如今的大明,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缺口太大。 沉吟片刻,崇祯皇帝方才无奈说道:“勇卫营之事,由爱卿和内廷商议而决,朕就不操心了。 朕从内库中拨付六十万两银子,爱卿酌情处理,尽可能多为大明招募勇士。” “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负圣恩! 前期臣打算招募五万将士,待时机成熟,臣一定继续扩建勇卫营,定然让陛下麾下至少有十万强军。” 钱财的多寡张世泽并未放下心上,只要有启动资金,后续的他自己完全有能力赚到。 也因此,他才敢立下军令状,博崇祯皇帝欢心。 但是,他此番博崇祯皇帝欢心,并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想趁崇祯皇帝心情不错的时候,向他讨要一个犯了过错的人。 果然,崇祯皇帝听了张世泽的话,龙心大慰! 这话如果是其他大臣来说,他未必会相信。 可对于张世泽,他却毫无怀疑。 除了因为最近的事情之外,还因为张世泽英国公世子的身份。 到了他这个层次,已完全不用邀功取宠。 “陛下,臣想向您讨要一个人,用来协助臣管理勇卫营,不置可否?” 看见崇祯皇帝龙心大悦,张世泽趁机说道。 “不管是谁,只要爱卿看上,朕一律准了!” 崇祯皇帝豪迈答道。 “原五省总督陈奇瑜。” 张世泽缓缓地说出了他要的人。 陈奇瑜,这是张世泽非常看重的一个猛人。 大明两百余年的历史上,他是第一个担任五省总督的人。 当然,也有时势造英雄的原因。 大明到了崇祯年代,境内叛军风起云涌,西北五省急需一个统一行动相互配合的架构,陈奇瑜就此应运而生。 老实说,当时的形势已相当严峻,不仅湖广郧阳、襄阳地区叛军势不可当,而且陕南、四川等地的局势也很糟糕。 进入四川的叛军,在四川西北部连连得手,并攻下夔州府城。 陈奇瑜在总督五省兵马之后,积极布兵围剿。 对待叛军,陈奇瑜恩威并施。 在安抚灾民的同时,他还推行高压政策。 派遣将领讨伐、斩杀了“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等一百七十多个叛军首领及其部下一千多人。 这位猛人在他在他就任之后的四个月内,打了二十几仗,居然毫无败绩,可谓非常生猛了。 之后在他的运筹下,官军又把流寇主力围堵在陕西南部一个叫车厢峡的地方,里面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流。 全歼流寇的机会出现了,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车厢峡长四十里,四面绝壁。 叛军一入峡口,即遭到朝廷地方武装的袭击,或垒石断路,或投石飞击,或纵火烧林,叛军损伤严重。 当时正逢雨季,叛军处境困难,弩解刀蚀,衣甲浸,马蹄穿,人饥马乏,伤亡过半。 如果陈奇瑜能合兵进击,可望全歼,并彻底改写历史。 可惜,在这绝望之际,流寇的各路头领又使出了他们屡试不爽的伎俩,诈降。 他们赶紧凑钱,想收买陈奇瑜,但被拒绝了。 只是,陈奇瑜虽然没有接受贿赂,也没有接受投降,但他手下的人收了钱,整天在他面前游说。 陈奇瑜有些犹豫不决了,最后没有坚持住,终于同意受降,大错就此铸成! 受降的具体手续是怎么办的不清楚,可处理俘虏的方式却是非常可笑。 一百个降军由一个官军监督,一比一百地走出车厢峡,诈降老手张献忠非常配合,一出车厢峡,连安抚金都不拿就又反了。 流寇四散而去,煮熟的鸭子飞了! 陈奇瑜功亏一篑,后悔没有用,只好下课,由洪承畴接任了他的位置。 如今,陈奇瑜正关在诏狱里,等待被谪广西戍边。 之后,知道大明凉凉,陈奇瑜一直再无翻身的机会, 在崇祯皇帝上吊已经一年多后,李自成的大顺政权也已败亡,建奴入关,陈奇瑜因蓄发不剃,不愿做建奴的顺民,被处死。 可谓壮哉! 对于这样忠君爱国、体慰百姓、人品优良、廉洁奉公的猛人,张世泽又如何能放过他? 其实在张世泽看来,崇祯皇帝完全可以给陈奇瑜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怎么能一棍子打死呢? 只是…… 对于张世泽的小要求,原本豪爽的崇祯皇帝皱起了双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第四十章 纯洁的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当然知道陈奇瑜的能力,也明白若是有他辅佐张世泽,勇卫营必然大放异彩值得期待。 可问题是他已被三法司公审问罪,朝廷的政令不能朝夕令改,这才是他感到为难的地方。 “爱卿,陈奇瑜被各省巡抚、朝廷言官交章弹劾,三法司已经把他除名戍边广西。 若是现在免其罪责,怕是影响极大,恐惹起朝臣非议呐!” 崇祯皇帝斟酌片刻,方才有些无奈说道。 说这话,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还大言不惭说不管是谁,一律准许,可现在…… 真是死脑筋,不懂变通,张世泽不禁有些腹诽。 不过,这就是崇祯皇帝性格的特点,方方正正认死理,一根筋。 否则,也不会当快递小哥都打到京城了,他非但自己不跑,连老婆孩子也不安排逃生,宁可亲手杀死。 没办法,对付这样的帝王,必须适应他。 “陛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天下兵戈不止烽火横行,正是国难思良将之时。 陈奇瑜虽然有过错,却也有大功在身,更是有大才。为国家计,臣恳请陛下允其戴罪立功将功赎罪。 若此,陈奇瑜必然誓死效命以报皇恩。 至于朝廷上的那些御史言官,不过是一些腐儒而已,每日只知无事生事,争吵不休,哪管朝廷是否危及矣? 他们只求道理上讲得通,就是不看形势的轻重。只喜欢发表自己的见解,根本不考虑事情的发展。 朝堂上天天你争我吵不说,统兵在外的将领一举一动还要接受他们的遥控,一个人干事,却有许多张嘴巴在那里议论,这那成呢?” 为了说动崇祯皇帝,张世泽也真是拼了,不惜把朝堂上的文臣数落一通。 只是,张世泽的这番话,简直说到崇祯皇帝心坎里了。 尤其是那腐儒二字,崇祯皇帝觉得非常生动形象。 对朝堂上的那些御史言官文臣,崇祯皇帝早已不胜其烦,只是为了朝廷稳定,他才百般忍让。 “好,就依爱卿之言,为国家计,朕就乾坤独断一回,特赦陈奇瑜无罪,着其入勇卫营戴罪立功,具体职务由爱卿安排。” 终于,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做出了决定。 “陛下圣明!臣感谢陛下鼎力相助!” 张世泽大喜过望,急忙俯身谢恩。 有了陈奇瑜加入阵营帮忙,自己可以说如虎添翼,勇卫营也将绽放前所未有的光芒。 崇祯皇帝见张世泽一片公心,不禁喟然而叹:“有卿相助,朕如得子房也。” 张世泽听了汗颜不已,他哪里有张良那等本事,只不过是知道时局发展,因而努力拼搏而已。 不过,望着崇祯皇帝诚挚的目光,张世泽能感受这是他的真心话。 说起来,张世泽觉得崇祯皇帝其实挺好相处的。 只要不蒙骗他,能尽心尽职完成工作,他也对你掏心掏肺,无条件支持。 其实这也跟他成长环境有关系。 作为天潢贵胄,从小得到老哥天启皇帝的宠爱,一辈子没有经历勾心斗角,更没有受到苦难的磨炼,因而保留了纯洁的赤子之心。 也因此,那些经历宦海腥风血雨厮杀的文臣,犹如老狐狸一般狡猾,他们话说得漂亮好听,演技又高超绝伦,极易把崇祯皇帝哄得团团转。 但是,话说得好听没用啊,最终还都要露馅,因为他们不做正事。 于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崇祯皇帝知道受到文臣欺骗了,手段逐渐变得严厉起来。 但是,已然为时晚矣。 大明的政治风气已经成型,并且每况愈下,欺骗崇祯皇帝成为普遍现象。 这从南明兵部尚书万元吉总结给隆武皇帝的奏章中,就可以明白崇祯皇帝的心态变化。 “先帝天资英武,立志振兴国家,可事实上为何祸乱更加严重? 这是由于政策宽大、严厉二者的运用双方面都偏轻偏重了,听取意见的方式太偏颇了。 先帝当初惩治不法宦官专权,任用群臣百官都力行宽大。 大臣们习惯于此,就争论意见的异同,忽略了防患措施的准备,敌人打到京郊来,他们都束手无策了。 先帝这下极为恼火,坏人就乘机引导他采用严厉的政策。 于是廷杖用得越来越多,对地方上增派练饷,使得在朝官员救过不暇,下边的百姓无复聊生。 朝廷说起来是振作了,但是敌人还是一样的强大,盗贼的祸害更加扩大了……” 万元吉的这篇奏章里,分析了崇祯皇帝执政十七年的心态变化。 崇祯皇帝刚刚上台,铁腕清除了魏公公的阉党,迎来了“正人君子”东林党的满血复活。 东林君子有一个最大的本事,就是好忽悠。 东林党魁韩爌上奏:“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总当详核人品,辨别忠奸,然后举措得当。 臣恳请陛下裁汰厂卫。” 纯洁的崇祯皇帝欣然采纳。 着名的东林骨干袁嘟嘟上言称:“只要能给臣足够的兵马钱粮,臣一个人就可以镇守山海关。 请陛下信任臣,臣五年平辽。 但是五年内,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朝廷内外必须事事配合,才能成功。” 于是,纯洁的崇祯皇帝让四部的大臣按照袁嘟嘟的话照办。 东林大佬钱谦益、钱龙锡、文孟震等联合上书:“天下纷争不止,民众苦累久矣。臣恳请朝廷减免税赋,少征商税……不与民争利。” 一样的,纯洁的崇祯皇帝依旧信任他们,照此办理。 …… 一件件,一桩桩,可以说,崇祯皇帝都相信东林君子们的品德,相信他们一颗为国为民之心。 可是,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但是,这个代价太大了。 崇祯皇帝用大明江山和亿兆百姓的鲜血得出一个结论:文臣士子皆可杀! 第四十一章 最佳内阁 离开乾清宫,张世泽脑海里依旧回顾着东林君子的事情。 老实讲,张世泽一直觉得建奴、叛军的问题,只要军队强大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是东林党及其党争,却是大明最大最棘手的问题。 说实际话,历朝历代文臣结党都免不了,也免不了有党争,但都没有大明来得如此猖狂,如此没有底线。 不论东林党在史书里多么伟光正,无论其在道德上多么“高尚”,但他们代表江南士大夫利益的政治思想,在小冰河天气导致全国产生大规模灾害,国家同时还要内外用兵的情况下,其政治思想都是不合时宜的。 如果一个党派代表的地方利益与国家利益相矛盾,那么这个党派必然是奸党。 既然是奸党,那就必须除掉。 可是,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别说张世泽了,纵使是崇祯皇帝,好像也无能为力。 毕竟,东林党势力庞大,关系错综复杂,党羽遍布朝野。 “张世子。” 正当张世泽心事重重,前方突然有人叫他。 张世泽抬头一看,原来是大明首辅温体仁,东林党的死对头,崇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 “见过温大人。” 张世泽不敢怠慢,向前几步,抱拳行礼。 温体仁不简单呐! 自己作为穿越者,都觉得东林党难以对付解决。 可温体仁,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硬是把东林党压住一头。 像钱谦益、文孟震、钱龙锡等东林大佬,无不是败在他手下,饮恨大明官场。 也因此,东林党人对他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惜,纵使他们在崇祯皇帝跟前百般诋毁,温体仁却稳如泰山,圣眷不减。 一直要到崇祯十年,温体仁和曹化淳相斗,结果两败俱伤,双双把家还。 “世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呐?” 温体仁回了个礼,笑眯眯的问道。 勋贵世家中,英国公府向来低调,可近来这位小公爷却动作频频,颇得陛下赏识,作为大明首辅,温体仁自然一清二楚。 也因此,过去和张世泽交集不多的他,利用偶然相遇的机会,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唉,温大人别提了,还不都是那些腐儒惹的。” 听到温体仁发问,张世泽摊着手直言相告。 腐儒? 温体仁一脸惊愕,他想不到张世泽说话如此生猛,当着堂堂大明首辅的面骂百官为腐儒,这似乎有点不合适呐!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小公爷没有拿他当外人,否则断然不会如此! 有点意思! 自己刚释放善意,对方立马投桃报李,默契十足呐! 温体仁眯着双眼,脑海里计较着这些,嘴里却没闲下,他试探着说道:“世子不必和那些人计较,不过一些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温大人所言极是!” 张世泽附和一句,随即叹了一口气,诚挚地对温体仁说道:“想温大人作为大明宰辅,辅佐陛下治理大明兢兢业业竭尽全力。 可那些腐儒自己不做事,却专门攻讦温大人,更是甚者,居然利用歌谣污蔑抹黑内阁,真是无事生非用心险恶呐。 想他们连首辅、内阁都敢编排,又何况本督呢?” 这可不是张世泽在胡诌,而是真心为温体仁鸣不平。 时下京城流传着一首歌谣:“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院,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 歌谣中的“乌龟王八篾片”,指的便是现在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王应熊、吴宗达三人。 温体仁是乌程籍归安人,以乌、归与乌龟同音;王应熊是巴县人,取王、巴与王八同音;吴宗达身为阁臣,没有一点主见,因此被视为帮闲的篾片。 “总是遭瘟”则是表明温体仁在内阁一手遮天,王应熊、吴宗达都是温体仁的党羽,有这样的内阁,崇祯皇帝遭殃。 可实际上呢? 冤死人了。 张世泽觉得,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崇祯朝最佳内阁了。 大道理不说,只看他们三人的所作所为。 温体仁,这位在《明史》中被列入《奸臣传》的人物,其一生始终和东林党在斗争。 生前,他们无法打倒强大的温体仁。 可是,等温体仁死后,机会来了。 剃头跪着活下来的东林大佬们,做了奴才也忘不了对温体仁的恨,一定要痛斥他的奸邪,颂扬东林的忠贞。 于是,他们在编撰的明史中,把温体仁塑造成了崇祯朝第一奸相。 但问题是,人家没有什么让他们好说的呀。 没关系,东林的正人君子们有办法。 首先,你陷害东林大佬就是奸人,就是奸相。 虽然,温体仁陷害的东林大佬都在鞑清的屠刀下活下来了。 其次,说温体仁媚上,谄媚崇祯皇帝。 可他娘的问题是,首辅听皇帝的话,这不是政治正确吗? 纯属没事说事! 而对于温体仁的精明干练,他们就不说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想想就知道。 温体仁能稳坐内阁首辅这么长时间,与他过人的办事能力是分不开的。 平心而论,作为首辅,如果只有逢迎的本领,而不能为皇帝排忧解难,是难以得到皇帝长期宠信的。 据记载,当时内阁代崇祯皇帝起草谕旨时,碰到刑名钱谷一类专业问题,因为头绪繁杂,其他内阁大学士都是一筹莫展。 而温体仁只要看一眼便了然于胸,从无差错。 这就是真本事了。 所以在他死后,崇祯皇帝还追谥为“文忠”,视其为大忠臣。 而王应熊,东林正人君子们只能在他生前骂骂他,死后他们就不敢骂了。 为什么? 因为人家死得太壮烈了,让东林忠臣们无地自容。 大明凉凉后,鞑清入主中原,东林忠臣们忙着剃头称奴才,而被他们骂做王八的王应熊,却散尽家财,一个人拉起了队伍跟建奴干。 最终,他和他的两个儿子,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壮哉! 后永历皇帝赠太保、建极殿大学士,谥号“文恪”。 最后一个讨厌的家伙吴宗达,他与温体仁一同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参与朝政。 不久,又加少傅衔,进建极殿。 崇祯九年,终因积劳成疾,累疏乞归。 崇祯十年卒,崇祯皇帝追赠谥号“文端”。 三位内阁大臣,谥号都有文,这可是文臣非常高的评价了。 可是…… 第四十二章 结党 就是因为都跟东林党做争斗,他们最后都被抹黑得不成样子了。 说实话,张世泽后世看过许多明朝的史料,发现有两个特点:一是数量多,二是不靠谱。 数量多自然是明末江南文人学士众多,在历史转折的时期,一些人投笔从戎,献身于挽救民族危亡的斗争中。 更多的人无力拿枪,只能化干戈为笔墨,把他们对大明灭亡的哀伤之情记录在册。 不靠谱的则是这些史料的作者大多持有党见。 明末江南文人社团多如牛毛,这些社团并不是单纯的学术团体,他们沟通朝野,把持科场,参政议政,大都有自己的政治立场。 问题不仅在于绝大多数人有政治立场,而在于他们都持同一个立场。 几乎所有社团都是东林的支持者,其最大的盟主——复社则自称是东林的继承者,号称“小东林”。 由此可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史料都是站在东林党的立场上,这无异于东林党自说自话。 现如今,张世泽来到大明,根本不相信明史所说的,他只看每个人的实际行动。 对面,温体仁被张世泽一番话说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为人圆滑,城府极深,老谋深算,政治斗争经验非常丰富。 所以,张世泽是否真心话,他一眼便知。 更何况,以张世泽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实在不用故意谄媚于他,自降身价。 “长卿多谢小公爷仗义执言。” 温体仁俯身一辑,肃然道谢。 此时,他的话语间已然没有先前的生分,多了几分热络。 东林党能闹会闹,更是极尽抹黑之事,最是恶毒。 他们利用歌谣,将崇祯皇帝的内阁讥讽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步。 温体仁等虽然自认为不是清流,可也怕市井间以讹传讹,说自己他们没有风骨,不配宰辅的位置。 同时,这些不配为人臣的东林党,也通过抹黑内阁,影响崇祯皇帝在百姓中的声誉。 难得小公爷年纪轻轻,却双目如炬,看得通透。 “温大人言重了!那些人都是害群之马,祸乱朝纲,只知党争,无顾朝廷死活,人人得而诛之!” 张世泽虽然没有直斥东林之名,可意思已经显然易见。 东林党正面刚不过温体仁,就发挥段子手的功能,编造内阁某些方面无能的段子,到处传唱。 然后引起京城百姓的反感,达到抹黑的目的,丝毫不顾大明朝廷已经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景象。 “小公爷睿智!” 温体仁赞了一句,然后不再就此事深入沟通,联想到英国公府最近的动作,他已经知道张世泽是清理勋贵整顿京营的主谋。 外界传闻是崇祯皇帝压迫京城三公主导,根本是不明白其中关键。 以他的了解,崇祯皇帝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也没有这个实力。 “小公爷,经三法司会审决定,原襄城伯李国祯夺爵赐死,家产抄没,阖家上下及仆从千余口戍边榆林卫,到军前屯垦效力。 长卿正要进宫禀告陛下。” 突然间,温体仁幽幽说道。 “罪有应得!” 张世泽明知温体仁存在试探之举,却坦然表明他的心意。 和温体仁这种老辣的政客玩心眼,张世泽自认为不是对手。 更何况,温体仁作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首辅,有些事情未必会瞒着他。 既然如此,反而不如敞开心胸,坦坦荡荡为好。 再说了,不管温体仁对付东林党人是为了什么,但终归来说,对大明是有益的,也属于政治正确。 张世泽可以肯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和东林党发生争斗。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国庆节快乐 老铁们,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汇报一下,今天浪了一天,看祖国阅兵,晚上联欢,居然一字未码,对不起了。 现在开始码,明天两更走起。 第四十三章 体仁有党 冬日的阳光煦暖,照在人身上很是惬意。 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人,却因偶然间的邂逅,在皇宫庭院中聊得非常投机畅快。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仿似水到渠成。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对付东林党这样的庞然大物,张世泽一个人不行,温体仁一个人也不行。 甚至,崇祯皇帝一个人更不行。 哪怕是一国之君? 可是,假如三方能够联手,那绝对可以撼动东林党了。 “温大人,您公务在身,不便陛下久候,改日再叙如何?” 酣畅之际,张世泽突然刹车,眼角一瞥,笑吟吟地说道。 “好,改日再叙!” 温体仁顺着张世泽眼光望去,一队执勤的将士正在皇宫内巡逻,立马利索答道。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执勤的将士根本不敢靠近周围,无需担心泄密之事。可宫里人来人往,确实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想不到小公爷年纪虽幼,可心思却缜密小心。 顿时,温体仁对张世泽的观感,更上一层楼。 反过来也亦然,张世泽对温体仁的感觉也不错。 二人在皇宫内虽然不方便深入沟通交流,可就在这寥寥数语中,温体仁谈吐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委实怪不得,他能得到崇祯皇帝的赏识并信任有加。 果然有过人之处。 只是可惜,如此人物,最后竟然因为一个体仁有党而被免职。 走在路上,张世泽忆起温体仁下台的过程,不经摇头叹息。 说起来,这都是崇祯皇帝太傻太天真的问题。 这位兄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生平最讨厌朝臣有朋党问题。 当然,也可以理解,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希望手下抱成一团。 可问题是,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不明白,人无论高低贵贱,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圈子。 而圈子的大小好坏,则决定了人的成功与否。 每一个圈子里的人,其实都是相互成就。 孤家寡人,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 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东林党已经事实存在,温体仁如果没有几个帮手,仅凭一个首辅的位置,难道就能跟他们正面硬刚? 显然不可能嘛! 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斗得过团体? 哪怕你再有本事,若是没有帮手,不也还有那句老话,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所以,历史上,温体仁坐上首辅位置上,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先是让自己的同乡闵洪学当了吏部尚书,又将御史高捷、侍郎唐世济、副都御史张永光等人收为心腹,才可以勉强压制东林党人。 没错,只是勉强,而不是如九千岁魏公公般全面压制东林党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温体仁才干不如魏公公,只是因为领导不同。 历史上,天启皇帝同样受到东林党的忽悠,可他反应快,立马就醒悟过来了。 为了打倒强大的东林党,他不惜自污全力扶持魏公公! 而崇祯皇帝呢? 他反应不及天启皇帝,手段更是和他老哥无法相比。 被东林党忽悠了之后,只是厌恶他们而已,却没有出手清除。 也因此,为了对付东林党,温体仁一贯是采用阴谋诡计的方式。 可是,既然是阴谋,那就见不得光,终究有曝光的时候,哪怕设计得再巧妙? 最终,温体仁栽在这上面了。 崇祯十年,温体仁为了收拾东林大佬钱谦益,让人收买了常熟县衙师爷张汉儒,出面告发钱谦益侵占地方钱粮、出卖生员名额、通番走私等五十八条罪状。 这其中,侵占地方钱粮、出卖生员名额的罪名是真实的,可通番走私却是属于诬陷水太凉钱谦益了。 可是,温体仁如果不用这样的重罪,又哪里能除得掉东林大佬钱谦益? 随即,温体仁拟旨,将钱谦益逮捕入狱。 水太凉入狱后,心知是温体仁想置自己于死地,便托人向司礼监太监曹化淳求助。 曹化淳和钱谦益私交不错,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便答应帮忙营救。 原本,曹化淳和温体仁二人,一个是内廷的大太监,一个是外廷的首辅,又都是崇祯皇帝最信任的人,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可随着曹化淳插手此事,二人立马碰撞了起来。 温体仁不想曹化淳坏了他的好事,就让人编造了钱谦益“款曹击温”的匿名揭帖,四处散发。 同时,让他的小弟户部给事中王藩出面风闻奏事,诬陷钱谦益出银四万两求助于曹化淳。 而温体仁自己则向崇祯皇帝密奏,要求查办曹化淳。 只是,原本屡试不爽的招数弄巧成拙了,温体仁忽视了曹化淳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地位。 他踢到铁板上了。 作为信王府的潜邸老人,曹化淳对崇祯皇帝可谓忠心耿耿,而且办事能力非常强,崇祯皇帝自然对他无比信任。 也因为这样,崇祯皇帝将温体仁的密奏给曹化淳看了。 当场,被诬陷的曹化淳大怒,要求崇祯皇帝彻查此案,并以自己性命作担保。 到了此刻,事情的方向已经变质了。这已经不是钱谦益的事情了,而是曹化淳和温体仁的对决。 最终,犹豫许久的崇祯皇帝同意了。 崇祯皇帝同意了,事情就简单了。 要知道,曹化淳的身份除了提督京营之外,他还是东厂的厂公,这可是和大名鼎鼎的魏公公一样的位置。 虽然厂卫在崇祯皇帝手中已经没落,可是调查一桩诬陷案并不算什么难事。 很快,曹化淳指使东厂太监王之心、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突击审讯王藩,并撬开他了的嘴。 于是,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还有,趁着这个机会,曹化淳把温体仁的圈子也顺利了解了一下。 最后,崇祯皇帝看到结果,才感叹道:“体仁有党!” 可纵使这样,崇祯皇帝依旧没有立即罢黜温体仁,只是下令将张汉儒、王藩等人立即枷死。 此时,最善于党争的东林党出手了。 ps:祝老铁们国庆快乐,晚上还有,求票支持! 第四十四章 文贵武贱 东林党人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时候上什么牌,才能打倒对手。 勋贵世家抚宁侯朱国弼向来和东林党亲近,他们就指使朱国弼上奏弹劾温体仁贪墨渎职。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罪名,属于子虚乌有难以说清的事情。 原本,这绝对难以动摇首辅的位置,更何况是温体仁。 也因此,温体仁像平常有人弹劾他时一样,上疏“引疾乞休”,心想崇祯皇帝必然会下旨慰留他。 却不料,知道体仁有党的崇祯皇帝已经决定罢斥温体仁。 “引疾乞休”的奏疏呈上,崇祯皇帝批了三个字,“放他去”。 一年后,也就是崇祯十一年,被罢黜的温体仁在老家郁郁而终。 而曹化淳呢? 据历史记载,崇祯十一年末,也就是温体仁死后一个月,时任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因病乞准告假,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崇祯十二年二月,曹化淳蒙允告假还乡。 明眼人一看便知,曹化淳哪里是因病告假,分明是崇祯皇帝怪罪于他,不得已而为之。 最终,温体仁和曹化淳谁也没有赢,以两败俱伤收场。 毫无疑问,在这场意外的斗争中,得利最大的还是东林党人。 随着温体仁的下台,大明朝廷再也没人是东林党的对手,也再无谁可以约束他们肆意妄为。 当然了,最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五年后,随着建奴进关,大明灭亡,这些东林党人要不隐居山林,要不起兵身亡,要不剃了头上了贰臣传…… 总之,大明灭亡了,他们再也不能风光无限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 张世泽脑海里回忆着这些画面,喃喃自语。 同时,也是警示自己。 国破了,家没了,谁都是难民! 一阵冷风吹来,沉思中的张世泽一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 抬头一看,这才发觉,不经意间,他已经走出午门,来到了兵部的官署前。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相邻,往前二百步,便是五军都督府。 在那里,张世泽身为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如今也有自己的办公地方。 只不过,由于近日事务繁杂,目前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改日不如撞日,也该过去坐坐了!” 张世泽笑笑,抬腿朝前走去,准备到自己的官署看看。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呵斥声:“尔等不要自误,郎中、员外郎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暇接见,请尔等速速离去。” “林主事,我们已经连续三天求见,都是公务在身,请行个方便!” 兵部府衙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个将领朝一个文官连连抱拳作辑,委屈相求。 “孙应元,尔不要不识抬举,本主事已经明言情况,为何还要纠缠不清?” 那名兵部林主事显然已经着恼,不客气地训道。 “林主事,实在……” 那个叫孙应元的将领,似乎还想做一番解释,可瞧林主事不豫的臭脸,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他旁边两个健壮的将领,满脸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三个威猛之极的将军,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消瘦文官,居然无丝毫办法,真是让人憋屈。 远处,张世泽听到孙应元这个名字,顿时兴奋起来,脚步改变方向,往兵部府衙走去。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哪个是孙应元?” 张世泽来到三个将领面前,无视旁边的林主事,大喇喇地自顾问道。 面对张世泽的发问,中间一个身体健硕,满脸络腮胡的将领俯身答道。 “禀都督大人,末将榆林参将孙应元。” 接着,又指着身边的将领介绍道:“这两位是山西参将曹变蛟和山海关游击黄得功,吾等接兵部调函进京赴任,特到兵部武选清吏司点卯报道。” 孙应元虽然不知张世泽具体是何人,但从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上,就可知是京城的世家公子。 再者,张世泽身上的官袍已经基本说明他的身份。 这种人,他们惹不起呐! “末将曹变蛟(黄得功)见过都督大人!” 曹变蛟、黄得功二人亦是不敢怠慢,俯身行礼道。 “你是曹变蛟,那怎么只有你一人,曹文诏副总兵呢?” 面对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张世泽讶然问道。 随着张世泽如此直接的发问,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曹变蛟、孙应元、黄得功三人的兵部调函上,标注了他们到新军勇卫营入职,顶头上司是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世泽。 想来,应该就是此位了。 怪不得,他会如此发问。 “禀都督大人,曹副总兵因前线吃紧,暂时无暇脱身,特命末将先行进京听调。 洪总督已上疏天子说明原委,奏疏不日就可抵达天听,请都督大人明察。” 年轻的小将曹变蛟身段愈发恭谨答道。 “曹总兵功勋卓越,实乃国之良将也!” 张世泽喟然而叹,轻声赞道。 他知道,曹文诏是个抢手的香饽饽,洪承畴肯定不会爽快放人。 能把曹变蛟送到京城,想必还是顾忌英国公府的缘故。 但是,不管如何,曹文诏他志在必得了。 不仅是让曹文诏有一个更好的平台,主要还是要相救于他。 因为张世泽知道,如果历史没有改变,曹文诏这位大明的平头哥,明年五月将陨落在湫头镇。 “卑职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林元庆参见英国公世子!” 此时,身旁的那名兵部文官一脸谄笑自我介绍。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张世泽脸一寒,指着孙应元他们问道。 第四十五章 把事情闹大 “禀世子,兵部近来公务繁忙,武选清吏司为了配合尚书大人考核功赏之事,无暇分身,故而怠慢了几位将军,还请世子海涵!” 面对张世泽的怒火,林元庆不紧不慢的说出缘由。 应该说,他的理由非常充分,态度也很诚恳,可张世泽知道,全是尼玛的扯淡! 大明有九边重镇,兵部尚书负责挑选各镇总兵和副将,至于参将以下的武官,全部由武选司郎中负责管理。 兵部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的品级、选调、升降、功赏之事,位低却权重。 参将属于正三品武官,放在后世,至少也是少将级别。 也就是说,少将以下的武官,全部由武选司郎中、员外郎管理。 所以,不要看武选司郎中才是区区五品官,可确实天下权力最大的五品之一。 那些武举人、武状元的选拔和分配,全部都是武选司郎中说的算。如果自己关系不到位,那肯定会被分配到西北地区或者辽东地区。 此外,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那些地区的将领是可以世袭的。但是是否世袭,还是兵部武选司说的算。 这次,勇卫营挑选营官,都是由张世泽举荐,没有经过兵部。 也就是说,没有经过兵部武选清吏司。 可五大营官中,除了曹文诏是副总兵外,其他的都是参将、游击。 正好隶属于武选清吏司调配。 这其中,周遇吉是京营的将领,直接划拨勇卫营,他们无权过问情有可原。 可曹文诏、孙应元、黄得功是地方边将,他们要不拿捏一番,今后武选清吏司岂不是成了摆设? 也因此,三人虽然已经抵达京城,可却被晾在了一边。 其实,这事原本非常简单,武选清吏司只要盖印递呈五军都督府,就完成交接了。 可偏偏他们要大做文章。 只不过,碰巧被张世泽遇上了。 否则,张世泽还不知道曹变蛟等人已经到了京城。 “你们跟我走,找张尚书问问是什么情况?” 张世泽蛮横地推开自以为答得很得体的林元庆,闯进兵部衙门。 于他而言,小小的一个兵部主事还不值得他出手对付刁难。 孙应元和黄得功、曹变蛟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闷声跟随他们的主官闯兵部衙门。 虽然,在他们的心里是抗拒的。 不管结果如何,在京城里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于他们而言,实是祸福难料不知吉凶。 毕竟,对于这位顶头上司,他们并不熟悉。 可是,作为军人,服从主官命令责无旁贷。 否则,他们今后在军旅也没希望了。 更何况,此事原本就是他们惹起争端的。 现在只能希翼,他们的主官,英国公世子不要虎头蛇尾,或者说有担当,不要在关键时刻让下属背锅。 “世子请稍安勿躁!” 张世泽这波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顿时让林元庆惊慌了。 武选清吏司拿捏几个地方武将,让他们上道送送礼,今后有敬畏之心,这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公开的潜规则。 五军都督府的人也不会为小小的地方武将得罪兵部,得不偿失嘛! 再说了,五军都督府虽然名义上和兵部平级,但其实已经逐渐沦为附庸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难道英国公世子不知道这些? 他捡起被打掉的官帽,跌跌撞撞地跟在张世泽身后,喊叫着。 只是…… 张世泽根本不鸟他。 今天的事情若是没碰到也就罢了,他一时也没有其他想法。 可是机会难得,张世泽如果不趁机闹大,他就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穿越者了。 大明文贵武贱,武将被文官压一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官帽子掌握在文官手里。 吏部掌管天下文武的升迁,武将没有自己的渠道,怎么可能不被压一头? 同样,兵部也是文官居多,前途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武将能抬得起头都怪了。 升官由文官说了算,武将巴结文官就成了必然。 同级武将见到文官要磕头,这不是被打断了脊梁骨吗? 一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军队,你想指望他们打胜仗,难度不是一般大啊! 想要一支如臂使指的军队,这个权力就必须拿回来,这样才不会让武将低人一等。 虽然,张世泽知道两百多年的顽疾,想一朝打破并不容易。 可是,如果不努力,那一定没希望。 今天未必能够达成目标,可一次不行就两次,张世泽相信闹闹总会有改变。 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 兵部值房内,兵部尚书张凤翼一脸愁容,孤坐太师椅中一动不动。 他太难了! 尤其是作为崇祯朝的兵部尚书,这是一个高危职业,实在不想做呐! 朝廷缺粮少饷内忧外患,边关将士嗷嗷待哺毫无敢战之心,怎生是好? 虽然在兵部尚书的任上,他提出了增良将、宿重兵、备火器、预军储、远哨探数事等等,陛下皆一一答应。 可是,执行不了呐! 有何之用?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张凤翼隐隐动怒,就待发火。 此际,房门悠然打开,他的贴身书吏禀告道:“禀大人,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带着三个将领闯进来了。 似乎是因为武选清吏司刁难地方边将之事……” 张凤翼听完始末,阴沉着的脸突然有了片刻的放松,他吩咐书吏:“泡茶,待客!” 第四十六章 祸水东引 “欢迎张都督莅临兵部,本部堂不甚喜之! 外面风大,诸位都里面请,本部堂让人泡了热茶。” 值房门口,张凤翼一改愁容,语气欢快地迎接气势汹汹上门问罪的张世泽一行人。 “多谢张尚书美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兵部尚书张凤翼的热情,张世泽也只能淡淡地回应一句。 “末将参见尚书大人!” 后方,曹变蛟等人却不敢像张世泽一般无礼,齐刷刷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诸位都是国之良将,浴血边关奋勇杀敌,本部堂也深感佩服! 诸位此番能得张都督赏识,于千军万马中挑选出来担任勇卫营主官,也是天大的造化和际遇啊。” 张凤翼一席话说得非常漂亮,可寥寥数语中的信息量惊人。 其一,说明了他知道曹变蛟等人进京的消息,那么自然也知道他们被刁难的事情。 可作为兵部的老大,既然知道此事,那为什么不处理?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这只能说明,兵部武选清吏司他掌控不了。 同时,也推卸了责任,表示这个锅我不背!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爱找谁找谁,就是别找我。 其二是卖了张世泽一个顺手人情,告诉黄得功他们,你们都是英国公世子举荐,方能从边关进京,担任勇卫营主官。 果然,随着张凤翼话音落下,在场几人心思各不相同。 这其中,曹变蛟表现还好些,内心波动不大。 这些年他叔侄二人已经杀出名气了,有人关注很正常。 可孙应元和黄得功却不同了,他们混迹军伍,声名不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有一个有力靠山。 原本以为,此生刀头舔血能换来参将、游击的位置,已然基本到顶了。 何曾想,天大的喜事砸中他们的脑袋,兵部来函,让他们从边军变成了京军。 一路上,他们始终在反复琢磨,究竟是哪个大佬看上自己? 可惜,始终也没有想明白。 毕竟,他们的人脉资源太少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英国公世子举荐他们。 这是知遇之恩呐! 怪不得当世子得知他们被武选清吏司刁难,非得不依不饶闯兵部衙门,为他们讨个公道。 一瞬间,他们看向张世泽的眼光,火热火热! 而张世泽也被张凤翼的一番话,深深地折服了。 果然,能做到这个位置,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轻飘飘的一句话,恭维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并且祸水东引,打击政敌。 老辣啊! “张尚书,不知武选清吏司的郎中是何人,居然让你也如此忌惮?” 张世泽眯着双眼,走进张凤翼身边,低声问道。 “……” 饶是张凤翼政治经验老道,也被张世泽如此生猛直白的问话给噎住了。 当面质问兵部的一把手,忌惮自己的手下,有这么问的吗? 不过,念在年轻人不懂事,不跟他计较。 只要他闹腾起来就行。 “哈哈……世子真是快人快语。” 干笑两声,张凤翼化解了难堪,他拂袖让诸人退后,眼神飘向远处,轻声道:“武选清吏司郎中黄景昉大人,乃东林中坚,本部堂也甚为头疼。 当初就有嘱咐,勇卫营乃陛下精心创办的新军,其事一律从速处理,可他执意如此,本部堂也无可奈何。” 说完,张凤翼长吁一声,很是无奈。 说老实话,对于东林党人,朝廷六部主官都怕很他们,除非是东林大佬执掌的部门。 想想看,他们战力爆表,连陛下、内阁都敢顶撞辱骂,更何况是他们的主官? “张尚书不容易啊!” 望着被自己逼得说出实话的张凤翼,张世泽感慨了一句。 说起来,张世泽对张凤翼并不陌生。 他是崇祯朝干得最长时间的兵部尚书了,足足有五年之多。 崇祯六年,张凤翼总督蓟、辽、保定军务时,收复了遵化、永安四城。叙功,进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世萌锦衣佥事。 作为兵部尚书,张凤翼料敌料己,有理有据,决非庸碌无能之辈。 在他的战略部署和遥控指挥下,五省总督陈奇瑜将李自成、张献忠等叛军围困于车厢峡,如不是陈奇瑜中计,叛军将被全部歼灭。 还有,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名将悍帅都在他账下听令。 可惜,随着温体仁的倒台,这位被视为温党余孽的兵部尚书,在崇祯十一年的建奴寇边中,服用大黄药至死来逃避东林党的追责,殊为可惜啊。 “多谢张都督体谅,里面请。” 身旁的张凤翼不知这位年轻的世子感慨什么,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不必了,如你所愿,本督会会这个东林中坚去。” 张世泽微微一笑,戏谑一句,道破了张凤翼祸水东引的用心,转身朝兵部武选清吏司的值房走去。 黄得功等人朝张凤翼拱拱手,也紧跟后头。 “祝张都督马到功成。” 张世泽的调侃,张凤翼自动忽略了。目送着他们离去,他的老脸上满是期待。 他希望这个近来风头正盛的小公爷,能够给他的政敌制造一些麻烦。 不奢求一举撸了黄景昉,可能通过小公爷的嘴,让陛下知道此人是何等张狂,那也是不错的。 如此,陛下才能知道他管理兵部何等不易。 这个狗东西仗着身后有东林党撑腰,行事太过霸道,居然连他的上司也不放在眼里,委实让人愤愤难平呐。 只是不知,刚刚入仕的小公爷,能不能是黄景昉的对手? 第四十七章 东林中坚 武选清吏司的值房内,房门半掩,郎中黄景昉高座中堂,正在听他的狗腿子林元庆的汇报。 “黄大人,您是没看见呐,那张世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仿佛发狂了一般,堂堂的小公爷,居然死命地帮那三个粗鄙武夫。 卑职对他已经很客气了,讲明大人公务繁忙无暇分身处理。 可张世子就是不听,还跟市井无赖一般,推了卑职一把,含怒离去。 现在,他已经去找张尚书,估计是在说大人您的坏话。 卑职以为,张尚书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大人身上,大人要不要出去暂避风头?” 主事林元庆手舞足蹈,把当时的纷争讲清楚,接着又好像军师一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在他眼里,英国公府乃是百年的勋贵世家,势力庞大,发起怒来,绝不是小小的五品郎中可以抗衡。 “笑话!” 黄景昉冷哼一声,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端起茶盏,吹拂杯中茶叶,足足呡了一大口,方才重重的放在桌上说道:“武选清吏司之事,岂容一个竖子说三道四? 他若有本事,尽可到陛下面前参奏本官,看看本官何惧之有?” 这番话,黄景昉讲得气势十足。 当然,他也有这个底气。 英国公府,对于个人而言,那无疑是庞然大物,无法抗拒。 可是,他黄景昉背后有组织,足以抗衡强大的英国公府。 甚至,还更高一筹。 而且,这个组织非常护短。 不管你对错与否,只要有人对付组织的人,组织就一定全力出手相助。 正是得益于组织的力量,他黄景昉才能坐稳武选清吏司的位置,毫不动摇。 要知道,吏部的文选司,兵部的武选司,一个管文官,一个管武将,都是炙手可热的权力要害部门,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 要是没有组织的力量,黄景昉可不敢大言不惭。 而他的组织,就是在大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东林党。 “黄大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做事坦坦荡荡,张世子纵然有陛下的宠爱,却也难以撼动……” 林元庆正滔滔不绝地拍着黄景昉的马屁,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呼啸的寒风钻了进来,吹得厅中的二人簌簌发抖。 “黄景昉,你好大的狗胆!” 踢门而入的正是张世泽,他怒气冲冲走到中堂,拍着桌子就是大声怒喝。 黄景昉悚然惊起,他想不到张世泽如此生猛,居然不讲官场规矩,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破口大骂。 “张世子何故斯文扫地跟泼妇骂街一般,难道不觉得有失体统?” 平静下来,黄景昉寒着脸揶揄讥讽了一句。 尼玛,骂老子泼妇? 张世泽一听也是醉了。 东林党人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建奴的屠刀。 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居然敢骂当朝的一品都督,真是不分上下尊卑啊! 而且,做错事了还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奇葩。 老子可不惯你这个臭毛病。 看来是讲道理没用了,必须打清醒他。 不然,还当老子是病猫呢? 张世泽恶向胆边生,也懒得再费口舌,抡起巴掌狠狠地朝黄景昉脸抽去。 “啪!”地一声,这一巴掌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包括在外面围观的兵部其他司的人员。 英国公世子怎么如此生猛,居然当众掌掴朝廷大员? 有些机灵的人,已经急匆匆的朝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值房跑去。 房间里,黄景昉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双眼犹如匕首一般紧紧地盯着张世泽,恨不能杀死他。 奇耻大辱呐! 如果不能搞倒张世泽,他将沦为官场的笑柄了。 今后,再也不可能高升了。 “不成体统,本官要上奏弹劾你!” 片刻过后,黄景昉才指着张世泽,大声咆哮着。 张世泽一看,还是没打够,或者说打轻了。 反正已经打了,也不在乎一巴掌还是几巴掌的问题了。 于是,张世泽冲上前去,揪着黄景昉官服前襟,用足力气狠狠地抽打黄景昉双脸。 这一回,张世泽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抽得不亦乐乎了。 他也是豁出去,不想后果了。 主要是太气愤了! 同时,他也有打掉黄景昉前途的心思。 据张世泽所知,眼前的这个黄景昉,别看现在只是一个五品的兵部武选司郎中,可在崇祯十五年,他被东林党人推到内阁大学士的位置。 虽然在阁只有短短的十个月,可他却提携了大量的东林后起之秀,把大明朝廷弄得乌烟瘴气,最终轰然倒塌。 当然了,大明凉凉了,他没有事。 因为,他跪着把头剃了,成了螨清的顺民。 而且,他一直活到康麻子上台,并得到康麻子的亲自表扬。 因为歌颂有功,康麻子题词称他的文章尚古奥,诗亦洪壮。 对这样的人,张世泽能饶过他才奇怪呢? 再者,张世泽原本就是想把事情趁机闹大。 谁让他占着礼呢? 只是,张世泽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吓坏其他人了。 黄得功等人跟在他身后,傻眼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谁能想到,表面斯斯文文的小公爷,性格居然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开干,这比武将还武将呐! “张都督,小公爷,快住手!” 正当黄得功等人为难之际,兵部尚书张凤翼终于得到通报,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阻止张世泽。 尚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张世泽松开黄景昉衣襟,后者无力的瘫倒在地,脸肿得好像猪头,一动不动。 见张世泽听他的话,没有继续掌掴黄景昉,张凤翼不经松了一口气。 只是,片刻之后,他双眉皱起,这可如何善后哇? 第四十八章 干的不是人事 事情发生在兵部衙门,张凤翼作为一把手,自然脱不了干系。 他之前无论也想不到,张世泽会采用暴力解决问题,这和英国公府一贯以来低调的作风明显不符呐! 望着已经双颊高耸,满脸乌青发紫的黄景昉,张凤翼深深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朝堂上恐怕又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喽。 “张都督,你怎能如此莽撞,殴打朝廷命官?纵有争执,也理应呈奏御前,由陛下裁决啊!” 黄景昉躺在地上装死不起来,四周又有不少围观的兵部官员,张凤翼不得不板起脸如此说道。 只不过,他偏帮张世泽的意思很明显,把张世泽殴打黄景昉的起因定义为争执。 这样,到崇祯皇帝面前就好解释了。 大明的文官刚得很,吵急了干架的并不在少数。 更何况,张世泽品轶官阶远高于黄景昉,单是上下尊卑一条,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张尚书此言有失偏颇,下官至始至终只讲了一句话,何来争执一说?” 听到张凤翼的话,黄景昉顾不得装死了,他站起来悲愤地说道。 “你讲了什么?” 张凤翼混官场几十年,早已是老江湖了,他立马抓住重点,开口问道。 张凤翼一问,黄景昉慌神了,好像要白挨这顿打了。 自己被张世泽激怒,贪图一时口快,揶揄他跟泼妇骂街一般,此乃无礼之举。 毕竟,张世泽是未来的英国公,现在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尊贵至极,不容亵渎。 黄景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兵部官员都明白了,一定是他犯忌或者无礼了。 否则,以黄景昉平日里的霸道和后台,又岂有示弱之举? “尊卑不分,顶撞小公爷,简直丢了兵部的脸!这要传扬出去,外人岂不说我们兵部嚣张跋扈,不懂礼数? 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向小公爷赔礼道歉?” 当着众人的面,张凤翼毫不留情地呵斥敲打黄景昉。 姜还是老的辣! 服了,服了! 居然还有这么溜的神操作! 张世泽眼见张凤翼三言两语便让事情反转,不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他打黄景昉之前,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图一时手快发泄一通而已。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还做好了让崇祯皇帝责罚一通的打算。 可是现在呢? 整个局势已经彻底地掌握在手里了。 厉害,张凤翼的权谋之术真是厉害。 所以说呐,自己若不是凭着身份地位,真要和这些官场老油条比手段权谋,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也没关系,权谋之术只是小道,大道还是实力为尊! 其实,只要实力达到了,出格一点你又能怎么地? “算了,本督不要你道歉!” 张凤翼已经把戏台子都搭好了,也该轮到自己表演了。 张世泽见黄景昉低着头一直踌躇着,知道这孙子一时半会拉不下脸来道歉,挥舞着大手说道。 “谢过小公爷。” 听到这句话,半天不吭一声的黄景昉,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低声回应了一句。 只是,下一刻张世泽厉色喝道:“本督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之所以教训你,主要是你干的事不是人事。” 黄景昉身体一晃,脸色瞬间变黑,就要分辨。 我怎么干的就不是人事了? 不就是耽搁黄得功三人几天功夫,至于吗? 可是不等他开口,张世泽面对着兵部众人大声说道:“时局若此,安危难定,陛下忧心如焚。 值此时刻,吾等理应戮力同心,齐舟共济,以度时艰! 可是,黄郎中为了一己私利,不管陛下组建勇卫营的苦心,居然刁难带兵将领,这岂是人臣所干之事? 他难道不知,这样的做法,会让带兵的将领寒了心,和朝廷离心离德?” 张世泽越说越气愤,这就是东林党的德行。 身为人臣,东林党不仅没有为朝廷排忧解难,反而尽干些拆台的事情,实在可恨。 越是国家水深火热,东林党人越不干正事,他们只会精神抖擞骂得欢。 甚至到了大明都凉凉了,江南复社的领军人物们,还凭着他们在大明朝堂的强大人脉,把自己的成员们往科举路上捧上去。 号称“清流”的他们,更通过在秦淮青楼的各种聚会,拼命收揽成员,创下南京秦淮青楼“家家夫婿是东林”的“壮观”场面, 这样一个坑货扎堆的朝堂,最容不下的,自然是实干型的人物。 血战巨鹿的卢象升,经略陕西痛击李自成的孙传庭,哪个不是被四处拆台指责,然后含恨而亡?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祸害了整个大明。 对待这样的人,张世泽只能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虽然,这条路非常艰难久远,可是却一定要这么做。 值房内,听了张世泽的话,大家都沉默了。 老实讲,黄景昉干的事,原本也不算什么。 兵部衙门的人,往常也没少干一些看起来无害,实则损害了朝廷声誉的事情。 可现在,仿佛有了一些触动。 同时,对于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的认识,他们有了初步的印象。 这才是一心为国的典范呐! “张都督请放心,兵部绝不是藏污纳垢之处。本部堂这就即刻进宫面圣,奏明此事,等待圣裁!”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尚书大人显然比谁都明白。 张世泽话讲到这个份上,张凤翼一脸肃然,正义秉然的说道。 继而,他看了一眼仿佛死狗一般的黄景昉,冷笑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ps:祝老铁们明天工作快乐,顺便求点票票支持啊! 第四十九章 理念 “盖印!” 张世泽让黄得功等人拿出兵部调令,拍到桌上,冷冷的说道。 黄景昉失魂落魄仿佛没有听见,可他的小弟林元庆却快速地拿起桌上的印章,啪啪啪盖起来。 继而,又满脸谄笑着分发给黄得功等人,与先前的盛气凌人仿佛判若两人。 他也是没办法了,靠山倒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自己。 “走,今天本督为你们接风洗尘。” 事情办妥了,已经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张世泽招呼曹变蛟等人离开兵部。 至于说黄景昉,那已经不关他事了。证据确凿,又有张凤翼出马,没有黄景昉什么好果子吃。 想来,以崇祯皇帝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丢官罢职都是轻的了。 夜幕之下,英国公府,灯火通明,人潮鼎沸。 前院大厅中,十几个端菜的丫鬟如同蝴蝶般穿梭于各个桌案间,精美可口的菜肴不断呈上来。 张世泽高座主位,左首依次是曹变蛟、黄得功、孙应元、周遇吉四员虎将,右首则是监军卢九得、刘元斌和自家子弟兵吴承锋。 可以说,除了曹文诏和陈奇瑜二人之外,未来勇卫营的主官悉数在场。 张世泽双眼扫视过去,表情中俱是兴奋,眼神中亦是期待,增强版的勇卫营即将在他手中诞生。 历史,或许从此改变。 这个时刻,有必要讲两句。 举起酒杯,张世泽起身站立肃然说道:“诸位同僚,大明兵戈四起,朝廷有感于兵力不足,故而让本督组建新军。 陛下临危授命,本督深感责任重大,唯恐有负圣恩! 所以,本督日思夜虑,从大明九边年轻将领中反复抉择,挑选诸位辅佐本督组建天子亲军——勇卫营。 本督希望,诸位能竭尽全力施展才华,用于担当重任,和本督一起建立无敌的铁军,保卫大明!” “遵令!” 下方,曹变蛟等人也全部起身,如在军营般答道。 只是,不同于军营中机械的回答,他们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兴奋和高昂的战意。 谁都明白,能成为天子亲军,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诸位都坐下,请随意些,今天不是正式场合,本督只是随便聊聊。” 张世泽见场景有点严肃,双手往下压,笑着朝他们说道:“诸位都是本督从边镇中千挑万选的军中健将,本督相信你们的能力。 今天别的就不多说了,本督只讲两点,算是本督对勇卫营的期许,也是诸位今后要注意的地方。” 闻言,众人个个昂首挺胸,认真听讲,唯恐错漏一字。 都不是小孩子了,他们都明白,领导私下里的讲话,往往比开大会还重要。 因为,这才是真话。 “首先,本督强调纪律。一只军队纪律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 比如岳家军,宁可睡在街上,也不进百姓家里。又如本朝戚大帅的戚家军,可以站在雨中几个时辰纹丝不动。 诸位谨记,严格的纪律可以让将士们在战场上忘乎所以。 只有纪律二字,可以使将士们在敌人的铁骑冲锋之下,仍然按照规定的列队搏杀。” 众将点点头,深表同感。 都是带兵的将领,自然明白纪律军规的重要性。 否则,也没有七斩十三杀之说。 张世泽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第二点,“其次,是军队的战斗意志。 作为强军,军队的战斗力靠的是战斗意志来释放。如果没有很强的战斗意志,那都不能成为强军。 本督希望诸位今后多注意宣传,提醒将士们的战斗意志。 例如,保家卫国,这样的意志力是最强的。 当然,本督知道,仅靠这些或许有些单薄。 但请诸位放心,俸禄、烧埋钱、赏银、荣誉、升官,这些都是增强作战意志的手段,本督一定尽量保证。” 张世泽言简意赅,只是两点便把对勇卫营的要求说完。 可是,虽然只有两点,却是最难的两点。 千百年来,无数的军队都在强调这两点。 做到的,都是强军。做不到的,自然就是垃圾。 尤其是第二点,拥有强烈的作战意志,能保证一支军队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依然在战斗。 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这是一支军队最强的战斗理念。 现在,张世泽在成军之初,就要把这个理念贯彻下去。 虽然非常难! 张世泽说完,大厅内有点静谧,大家都在怀疑能不能做到。 说老实话,纪律因为有军规保证,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战斗意志这东西,很缥缈很空洞,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存在。 别的不说了,单说钱财方面,张都督真的能保证吗? 毕竟,大明的军饷是什么情况,在场的都深有体会啊! “诸位,不说了,拭目以待,喝酒!” 张世泽见状,知道口说无凭,也不多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方,众将也一口喝光碗里的酒。 只是,气氛有点沉闷,大家都很拘谨。 “军中有双曹,西贼闻之心胆摇。 曹将军叔侄威震西北,杀得叛军心惊胆战,四处逃避苟延残喘,壮哉!本督第一杯,先敬曹参将,请!” 张世泽左手端起酒壶,右首举起酒杯,走到曹变蛟案前,开始敬酒。 “多谢都督夸赞,末将先干为敬!” 曹变蛟诚惶诚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爽快!” 张世泽称赞一句,喝完杯中酒,来到黄得功案前。 第五十章 功勋 “黄得功黄游击,开原卫人,军中号称黄闯子。因家中贫瘠,十七岁从军,效力于辽东边镇山海关。 闯子是天生的军人,初上战场便无所畏惧,像只嗜血的饥饿雄师,首战便杀死两名真奴,带着满脸凝固的血痂向百总讨赏。 后凭借作战勇猛,屡获战功迅速被提拔为经略亲军,崇祯六年末,积功升任游击将军。 从小便嗜酒如命,常拿赏银买酒喝。今日,还请黄游击喝个痛快。” 张世泽说完黄得功的履历,敬了他一杯酒,拍拍他的肩膀,又走向了孙应元。 那边,黄得功激动得满脸红光,双手举杯过顶,口里叫着“属下遵令!”,把酒迅速喝光,又满上一杯。 “孙参将出身榆林卫,世袭官职,初次领军作战,便大破舞阳、光山、固始三县,四日三捷,斩首七百有余。 此战中,孙参将身中四矢三刀不下战场,着实令本督敬佩!请!” “周副总兵,从军辽东锦州,从士卒开始拼杀,少年从军,刚毅振武,累立战功至游击将军。 崇祯三年,建奴入寇,身先士卒,飞石击头,几近身亡。宁远之战,流矢穿掌,拔箭又战,神色自若,堪称猛将必起于行伍的典范。 后调入京营充实门面,然京营不堪,实难有作为,因而踟躇不前。 恰天子令本督组建勇卫营,于是本督举荐时任游击的周副总兵,得天子赏识连升二级,着实可喜可贺! 今日这杯酒,权当本督为周副总兵贺!” 张世泽每敬一人一杯酒,必将诉说他们过往的功绩。 此举既是替他们相互介绍,也是告诉他们彼此,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易于之辈。 你们,都是大明最优秀的将领,谁也别瞧不起谁,都给本督好好合作。 是英雄识英雄,英雄惺惺相惜就对了! 同时,他也存了笼络之心。 曹变蛟、黄得功等四人,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正值武将的巅峰年纪,不管阵仗经验还是个人勇武,俱是最佳时期。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从底层一刀一枪,靠着浴血厮杀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人,才是最有本事才能的,也是张世泽最佩服的人。 当然了,还有他们对大明的忠诚,这也是张世泽看重的。 否则,吴三桂、左良玉之流,也算一时豪杰,为什么入不了张世泽法眼? 还不是这些孙子是汉奸或者是军阀类的,谁敢用他们? 这样的人,张世泽不仅不会用,还会找个机会弄死他们! 张世泽的一席话,效果显然非常好。 黄得功等人看小公爷一脸朴实,感情真挚,显然是言出于心,不由得心存感激。 同时,也升腾起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说的都是自己生平得意之事,别人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在乎,哪里像小公爷一样,熟知能详,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 再彼此相互审视,发觉对方果然如小公爷所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剽悍味道。 都是在战场历练的人,自然明白意味着什么。 思及小公爷所言所行,众将心中难免泛起些复杂的情绪,不过很快稳住心神,眼神清明起来,脸色轻松自信许多。 有这样的主帅,有这样的同僚,这些在战场浴血厮杀存活下来的勇将,都明白自己能加入勇卫营,是老天厚爱了。 “你们都过来,咱们一起敬两位监军大人。” 敬完四个勇将之后,张世泽招呼他们一起敬卢九得和刘元斌二人。 “两位公公是御马监中最知兵事,在蓟、辽边关前线,历练战火考验,并奋勇杀敌报效皇恩。 本督能得你们这般忠勇之士辅助,组建勇卫营,匡扶社稷,中兴大明,是本督之福,更是大明之福啊!” 这些话张世泽说得情真意切,毫无丝毫做作。 张世泽为什么要如此隆重敬他们二人,除了历史上勇卫营是他们一手缔造之外,更是因为他们的忠勇,献身大明。 同时,也因为他们监军的身份。 监军,顾名思义是监视军队,类似政委的职位。 可是由于时代的特殊性,他们代表皇帝行使皇权,权力比政委大多了。 以张世泽的身份,可以不要多理会。 但黄得功等人,需要仰仗他们的时候可就多了去了。 虽然历史上他们合作得很好,但关系再紧密,张世泽觉得更好。 卢九得和刘元斌二人此时还没有什么功绩,却被张世泽捧得这么高,心有所感之下,卢九得抬手郑重地说道: “小公爷,本公公仅以此身,倾力报效大明,不负皇恩。” 眨了眨眼,刘元斌也摇着脑袋说道:“当不得小公爷谬赞! 咱家既无声威以服众,亦无文才可理政。只是个粗人,但会以残身报效皇爷,上阵杀敌。” “本督相信你们一定可以。” 张世泽声音虽轻,可话却很沉重。 大明的太监,跟螨清的太监大不同。 大明的太监,虽然没有了蛋蛋,可枪依旧还在。 有枪在,就可以战斗,就可以上阵杀敌。 所以,大明有一个完全属于内廷的兵种,御马监。 而到了明末,战场上杀身成仁的太监太多了。 例如眼前两位,还有大太监高时明、方正化、韩赞周、李凤翔…… 至于小太监,那更是多如牛毛了。 “咱家定不负小公爷所托!” 面对张世泽的肯定,卢九得点点头,重重的答了一句。 同时,也对张世泽充满了信心。 由人观事,英国公的小公爷也是人中龙凤,大事可期。 最后,张世泽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子弟兵吴承锋。 吴承锋嘴角不禁抽搐起来,他虽然勇武,可一直呆在京营,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怎么和人家比? 丢人呐! ps:有老铁说有些章节排版很乱,确实,最近审查非常严格,例如上一章的章节名本来叫治军理念,可被屏蔽了。 后来才知道,有军字就不行,改成理念,可以了,无语啊! 还有,国庆期间,本章说也不让说。 不说了,赶紧把你们的票票投来! 第五十一章 传奇 缓步走到吴承锋面前,张世泽挑动双眉,未语先笑。 和黄得功、周遇吉这么牛逼哄哄的人共事,估计这小子亚历山大吧。 不过,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玉不琢不成器! 自己以权谋私安排吴承锋进入勇卫营,目的还不就是砥砺他。 相信和这些绝世猛将在一起,吴承锋必然可以快速成长起来,多立战功,成为英国公府的中流砥柱。 “好好干!” 最终,张世泽捶打着吴承锋结实的胸膛,低声嘱咐道。 “嗯!” 吴承锋猛然顿首,没有多言。 响鼓不用重锤,干比说重要。 世子已经替他铺好路,接下来看的是表现。 敬完一轮酒,效果还不错,张世泽满意的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 看着满屋的绝世猛将被自己网罗到手,张世泽不经志得意满。 精兵可期,猛将在手,大事无忧。 举起酒杯,张世泽喝道:“诸位,古之为将者,经文纬武,谋勇双全;能得人,能知人,能制人;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详安危之势。 如汉之韩信、马援,唐之李靖、郭子仪,宋之宗泽、岳飞,明之戚继光,俞大猷等诸名将,无不通书史,晓兵法,知地利,精器械。 本督希望诸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向先人学习,续写属于你们的传奇。 诸君,请一起举杯,共畅饮!” “共畅饮!” 众将情绪早已被张世泽刺激得不行,遂也大声高喝道。 是晚,英国公府热闹无比,众将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彼此间也熟络起来。 喝到一半,张世泽找了个理由,退出酒局。 毕竟,作为主帅,如果有他在,众将肯定难以尽兴。 再者,也要留点时间,让众将相互认识磨合,而酒,对于武将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润滑剂。 步出大堂,夜色已深,清风拂过,吹动庭前竹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庭前静谧。 扫了眼廊道间的侍卫,张世泽重重地吐出一口酒气,不禁回首望了望,前厅烛光依旧,隔着窗扉隐约还能看到跳动的身影。 心思转动间,一阵沉重的脚步伴着鳞甲摩擦的声音响在耳边,偏头望去,正瞧着府中侍卫首领张松荣迈步而来。 下意识地朝堂间瞥了眼,张世泽心中微讶,却是有所猜测了。 果不其然,张松荣走到近前,俯身说道:“小公爷,国公吩咐,曹变蛟、黄得功、孙应元三位将领初抵京城,恐怕暂无住所,不如让他们留宿本府。” “那就有劳张伯安排了!” 张世泽侧身,让过通道,请张松荣先行。 人情世故这些事,果然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说起来也是奇葩,为了节省一点银两,大明取消驿站,不仅逼反了快递小哥,也让进京的文武百官,非常不方便。 于是,进京的文武,一般留宿好友家中或者客栈。 可是,有些穷一点在京中又没有好友的官员,却只能借宿于寺庙中。 堂堂的一个老大帝国,居然沦落到如此窘境,想想也是醉了。 得不偿失呐! 不过,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要说起来,大明的问题多着呢? ps:不好意思,出差刚回来,这章短小,明天补上! 第五十二章 朝堂争斗 次日早上,张府花园的庭院中,张世泽让人泡好茶水,准备和留宿张家的三名勇将深入沟通一番。 只是,刚坐下来还没进入正题,宫里的小黄门在长随张健的带领下,步履匆匆地赶来。 “小公爷,皇爷宣你即刻上朝。” 小黄门气喘吁吁走到张世泽跟前,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说道。 “唔?” 张世泽紧皱双眉,有些不解看着小黄门。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要知道,英国公府有老爹张之极每日上朝打卡,根本没必要父子同时上朝。 再说了,张世泽毕竟刚刚出仕,威望什么的还不够,还影响不了大明朝政。 小黄门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口幽幽说道:“禀告小公爷,早朝的时候,皇爷诏令: 兵部、御马监、五军都督府派出得力干吏,追随勇卫营主官分赴九边各卫所挑选精兵干将。 哪知,朝堂的大人们,有不同的意见。因此,皇爷吩咐奴婢找小公爷上朝。” 张世泽听明白了,崇祯皇帝碰到难题了。 也是,让兵部、御马监、五军都督府配合勇卫营几位主官挑选精兵干将,哪有那么简单? 虽然崇祯皇帝答应了他,可他手下那班官僚没有答应! 他们要争取利益。 “来人,备马,上朝。” 一瞬间,张世泽斗志昂扬,厉色吩咐道。 骂了隔壁的,那就来斗一斗,谁怕谁? 很快,张府行动起来,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张世泽冷脸跨上马,挥鞭策马朝皇宫奔去。 金銮殿,此时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陛下,这恐怕有些不妥。 勇卫营几乎是从同一个地方聚集,如此一来,日后打了胜仗,升迁是必然的,日后的将门那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比较危险了……” 朝中的一位大臣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那就是勇卫营今后必然立功,新军高层必然会是同一个地方。 这样的军队,皇帝如果作为依靠,很容易出现问题,比如串通。 那样皇帝就悲剧了,防范未然说的就是这个。 可同时,也说明了文官对武人的防范。 张世泽就在此时进入金銮殿。 听见这番话,张世泽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但并没有立马进行反驳,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仔细聆听。 此时,又有一位大臣出列奏到:“启禀陛下,五万人马,是否太多了点?边军如果要入京,路途太过于遥远,这军费开支,恐怕所费……” 这人基本是户部的,张世泽凭感觉就能猜出。 一议事,说道银子的肯定是户部。 关键时刻,温体仁出来奏到:“启禀陛下,臣以为,五万之数不多。 历来虽有兵在精不在多之说,奈何现如今,陛下不仅要防备东虏入关,还要防备叛军。 朝廷的历来的困境,就是逐次加兵,成了添油之势,所以,臣以为,五万之数,适宜。” 温体仁这位首辅大人,一般不议兵事,可这时突然出口,不仅说服了崇祯皇帝,也把其他大臣说服了。 “那就五万吧,至于这所需费用……,朕知道户部无银,就从朕的内帑里出吧。” 崇祯皇帝革咬咬牙,定下了费用。 户部的官见崇祯皇帝揽下招兵的费用,顿时松一口气。 户部的银两和内库区别很大,如果是内库出银,那什么话都好说了。 不过,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勇卫营沿途就食地方,由地方州县供给。所耗银两,一律由户部开销,就当是开拔费吧! 让兵部给众将士置身合体的衣裳,买双合脚的鞋吧,这天下的精锐,也该穿得体面一点啊!” 兵部尚书张凤翼和户部尚书毕自严一翻白眼,得,钱还是归了别人,自己连个腥味也没闻着,却又有一笔开支。 只不过,他们不敢反抗。 崇祯皇帝和众大臣话里藏针,来来往往的对打了一阵,明里暗里都过了几招,勇卫营五万人马的事情,才算是达成一致。 至于,崇祯皇帝掏钱给军费,这个也只能随他老人家,谁叫崇祯皇帝拿的是内帑呢? 银子不经过户部,也不经过兵部,什么人也没办法,谁叫崇祯皇帝有钱呢? “诸位卿家,勇卫营急需将校,诸位可有优秀人选。都不妨说说?” 正当张世泽以为结束之际,突然听见崇祯皇帝问道。 下面的群臣见崇祯皇帝让大家推荐勇卫营的人选,一个个都开始心动,准备把和自己有关系的人推出来。 “启禀陛下,臣举荐福建总兵刘宇扬,此人武勇过人,效忠朝廷,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战将,陛下可召他入京,拱卫京师。” 一位老臣首先就推荐了。这样好的机会,那里会错过。 张世泽用手支着下巴,福建总兵刘宇扬,根本没听过啊? 无名小卒一个,顿时就不感兴趣了。 只是,崇祯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三章 变故 张世泽在下方猜测崇祯皇帝的意思,殊不知,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这是他的性格所决定的。 崇祯皇帝性格犹而不绝,一旦事情遇到有大臣质疑抵制,便会下意识的咨询群臣意见。 说穿了,就是见识不够,心中没有主见。 金銮殿里,丹墀上方,崇祯皇帝实在不知道福建有什么总兵勇武过人,那地方太平得很,很少武将有战功。 不过,作为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也不好直接否决了。 想到张世泽举荐的武将,崇祯皇帝问道:“爱卿,此人可有什么傲人的战绩?” “这……” 刚才那个推荐的大臣傻眼了,他没想到崇祯皇帝会问这些。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勇卫营大量招募将领,随便往里塞一个不就完事了! 难道陛下不知,刘宇扬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 傲人的战绩,哪有那么多的战绩,还傲人? 又不是要当主将,陛下难道就不能给老臣几分薄面? “诸卿,武将没有什么傲人的战绩,就不要推荐了。 朕的勇卫营,绝不能如同京营一般,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到头来又是不堪一用!” 崇祯皇帝一看下方那个老臣吱吱呜呜,脸上顿时变色,气不打一处来。 大明的朝臣就是这样,做事往往不负责任,令他深痛恶觉不堪其扰。 可一看那个大臣白发锆首,却又失去了惩戒他的心思。 而刚才举荐的老臣被崇祯皇帝这么一说,只是俯身一躬,脸都不红一下,然后乖乖退了回去。 对这些老政客老说,脸皮之厚,早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让陛下说两句,无伤大雅,不值一提。 “陛下,臣举荐一员绝世勇将,定然不输现在勇卫营任何人。”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文官出列,铿锵有声说道。 啊? 这口气有点大呐! 为别人背书,居然敢如此疯狂? 难道就不怕连累己身? 顿时,整个朝廷上下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便连原本觉得有些无聊的张世泽一听,整个人也机灵起来。 是谁,居然如此生猛? 也不怕大话闪了舌头? 举目望去,金銮殿站着一道消瘦的身影,独自面对万千目光却岿然不动,稳得一批! 原来是他! 张世泽叹了口气,觉得不奇怪了,东林大佬出手了! 也只有东林党人,才有这么大的口气。 东林党人的原则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打嘴仗是他们的强项,从来没输过。 现在,张世泽感觉麻烦好像来了。 甚至,不用他说,张世泽已经知道接下来他要举荐的是谁了。 这个人,正是张世泽准备找机会弄死的人——左良玉。 而举荐他的人,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林大佬,曾经的兵部侍郎,现在的户部左侍郎——侯恂。 “侯爱卿举荐何人?” 龙椅上,崇祯皇帝歉然的往张世泽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依旧照规矩问道。 对张世泽,他失言了! 原本,君臣二人已经议定,勇卫营由张世泽一手操办,不假手他人。 可是,他也无奈啊,根本把控不了朝堂的走向。 所以,他才特意让人召张世泽上朝,看看张世泽有何办法化解。 “陛下,臣举荐昌平副总兵,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左良玉。 左副总兵的战绩陛下也知道,其人勇冠三军,率领昌平兵威震西北,让叛军闻风丧胆,和曹文诏叔侄并列称雄。 想来,勇卫营有他的加入,一定如虎添翼。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侯恂神色庄严,脸色坚定,声音高亢,整个人仿佛圣人一般光辉无限。 只是…… 这么骚的操作,落在初次上朝的张世泽眼里,真是长见识了! 张世泽摇摇头,他非常怀疑,这些孙子是不是对着镜子练过,这语气,这神态,还有那举止气度,真不是一般强悍呐! 尤其是最后一句,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多么自信呐,作为帝王,崇祯皇帝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提前祝贺了。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崇祯皇帝真不答应呢? 那自然是陛下刚愎自用,听不得正直朝臣的建议,昏聩无能。 这一套,东林党人运用得炉火纯青呐! 金銮殿内,还不等丹墀上方的崇祯皇帝有反应,已经又走出数位官员,俯身说道:“侯侍郎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啧啧,张世泽仰头望着金銮殿上方的刻画的五爪大龙,无语了。 套路,又是套路! 东林党人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团结合作,然后把崇祯皇帝架在火上烤,甚至可以说是逼迫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其他大臣替他解围,崇祯皇帝又能怎么办? 奸人当道,崇祯皇帝委实不好当呐! “张爱卿,你提督勇卫营,对左良玉副总兵加入勇卫营你有什么看法?” 关键时刻,崇祯皇帝把球踢给了张世泽。 而这,也是崇祯皇帝让他上朝的目的。 一瞬间,所有朝臣的目光全部关注到张世泽身上。 这其中,还有一道特别犀利的目光,狠狠地射向张世泽,他就是正在举荐的东林大佬侯恂。 没错,身为提督勇卫营的张世泽,他对用人与否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因为,他是勇卫营的主帅,决定下面主将的使用。 第五十四章 干他 朝堂上,张世泽感受到了侯恂射来的那抹犀利目光。 对此,张世泽嘴角高扬泛起冷笑,并报之以蔑视的目光毫不客气的对视过去。 如果不是在朝堂上,张世泽一定会竖起中指问候侯恂的家人。 骂了隔壁的,你们东林党人怎么就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老子招你惹你啦,居然这幅吊样。 不对! 张世泽猛然一震,自己好像还真跟东林党结下梁子了。 昨日下午,武选清吏司的黄景昉已经被崇祯皇帝捉拿下狱审查了。 东林党人向来讲究睚眦必报,非黑即白,在他们眼里,不是自己人,那就是敌人。 更何况,自己把他们的骨干送到狱里,那么,惹起他们的敌视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想到这里,张世泽斜眼挑眉吔视侯恂,对他露出很是邪魅的一笑。 你这个鸟人,自己跳出来作死,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啦。 说起来,东林党人虽然祸国殃民,但不可否认,其中也有好有坏。 可对付侯恂,张世泽表示心里毫无任何压力。 这个鸟人生平有两次入狱,第一次是在崇祯九年十一月,在户部侍郎的岗位上因靡饷误国之罪,遭阁臣王应熊、温体仁奏劾。 崇祯皇帝大怒,指使锦衣卫调查无误后,侯恂被削职入狱,长达七年。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的叛军席卷中原,合兵围攻河南开封。 当时的兵权掌握在侯恂的老部下左良玉手中,由于左良玉骁悍,且不受节制,已经有军阀的苗头了。 崇祯皇帝考虑到这些,加上东林党的推荐,侯恂被特赦,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总督保定等七镇军务,以解开封之围。 可是,这家伙根本没有能力解决开封之围,也不想报效朝廷,居然驻兵不前与叛军在开封隔河相望。 不久,李自成挖掘黄河堤坝,开封陷落。 于是,侯恂又一次被罢官。 可是奇葩的是,这家伙赶在锦衣卫到来之前先一步逃到扬州。 直到次年,侯恂才被锦衣卫再次逮捕下狱。 贪污,误国,潜逃,侯恂原本难逃此劫。 可是在东林党人的力保之下,审判陷入僵局。 第二年三月,建奴入关,他获救了。 这狗东西自北京回到商丘故里之后,拿着贪污的钱在商丘古城建造了“侯府南园”,然后剃了头逍遥一生,好不快活。 而他的儿子侯方域,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的领袖,居然跑去参加螨清的科举考试应试为官,被时人所讥:“两朝应举侯公子,忍对桃花说李香。” 父子二人,深受国恩,却投降螨清,简直是没有天理啊! 所以,对这样的人渣,即使他不跳出来,张世泽也准备干他。 更何况…… 当然,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不过,这并不妨碍张世泽提前做出一些布置。 心中有了决断,张世泽缓步出列,沉声说道:“启禀陛下,左副总兵武艺高强忠勇为国,若有他加入勇卫营,臣求之不得!” 张世泽并没有啰嗦一大串,直接表明了观点。 其实,他现在觉得,左良玉来勇卫营,好像也挺好! 如果想找机会弄死左良玉,还有什么比在自己手下更方便? 再者说了,他也找不到反对左良玉进入勇卫营的理由。 此时的左良玉,并没有不听令的行为,也没有成为军阀的迹象。 而且,他和曹文诏叔侄一样,战绩累累,比黄得功、周遇吉等人更加出名。 显然,侯恂没料到张世泽会如此干脆,起先他的行为明显不友好呐! 微一失神之间,兵部尚书张凤翼却疾步出列说道:“启禀陛下,万万不可呐!臣以为,中原的悍将不可抽取过度。 陛下难道忘了,如今叛贼急于清扫南下的道路,左良玉所部正在追赶,若是听到朝廷诏令,必然不能一心追敌。 若此,臣担心朝局有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兵部才答应洪总督之请,暂缓曹文诏总兵进京。 请陛下三思呐!” 张凤翼不愧是兵部尚书,也是个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张尚书说得有道理。如此,左良玉就不要调入勇卫营了。” 龙椅上,崇祯皇帝顺水推舟说道。 他明显是知道张世泽心思的,当初举荐的时候,张世泽花费偌大功夫,不可能没有考虑左良玉,这里肯定有名堂。 下朝之后,倒是可以召进宫一问具体原因。 “陛下,臣倒是觉得,左良玉也可以和曹文诏一样,等待日后进入勇卫营。” 侯恂想不到正主张世泽同意了,打酱油的张凤翼却出来打岔,急忙向崇祯皇帝说道。 只是,他太心急了。 心急到让崇祯皇帝看出一些名堂。 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见解自然是正确的,中原不可缺少悍将坐镇。 否则,如何对付叛军? 侯恂是当过兵部侍郎,这点他应该知道呐! 可是,现在他为了提拔心腹,居然置朝廷时局而不顾,显然私心在作祟。 “今日暂且到此,日后再议,退朝!” 顿时,崇祯皇帝微有生气,一拂袍袖,起身离去。 这节奏似乎不对呐! 陛下好像突然生气了。 侯恂呆呆地站在殿内中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侯侍郎。” 此时,张世泽笑吟吟的走上前来。 第五十五章 买官 侯恂转过身,一脸困惑地望着张世泽,不明白他的来意。 他们之间素无往来,过往都是和老国公张之极打交道,对这位小公爷着实陌生得紧。 “侯侍郎是真想让左良玉进入勇卫营吗?” 带着微笑,张世泽非常干脆地直接问道。 侯恂闻言,心道这不是废话嘛! 左良玉若能进入勇卫营,这可是从地方到京戊系统,而且是天子亲军,那东林党人力量就更加壮大了。 否则,自己为什么极力举荐。 “小公爷能说服陛下?” 侯恂也是老政客了,心里想着这些,可神情脸色却无任何变化,也明白张世泽绝不会无的放矢。 因此,他还是满带希望问道。 “勇卫营五位军事主将已经钦定,左良玉过来也只能充当副手,其实还不如他在昌平独领一军自在。 当然了,如果另起一营,那又另当别论。 可是侯侍郎也知道,陛下内帑空虚,实无多余财力支撑预定之外的军队。 因此,本督想,若是侯侍郎能够筹集部分粮饷,陛下肯定愿意。 毕竟,如今朝廷兵力不足,陛下自然希望部队多多益善!” 张世泽非常诚恳地说道。 什么? 让自己出钱供养部队,侯恂高度怀疑张世泽在戏耍自己,可看他认真的样子,又仿佛不太像。 再说了,也没有必要嘛! “侯侍郎勿惊!” 张世泽见侯恂脸上阴晴未定,贴近他耳边轻声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左良玉在前方功勋卓着,缴获不菲,这些年来想必家资也不薄,根本无需侯侍郎出钱。 本督之所以如此说,无非是借着侯大人之手,混淆视听而已。 否则,说不过去嘛!侯侍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完这些,不等侯恂回答,张世泽已经转身潇洒离去。 于他而言,坑挖好了,别人跳不跳,他决定不了。 只不过,也难说得很,坑里有诱饵,吸引人呐! 尤其是东林党人,对权力的攫取无比的贪婪。 国家都灭了,家都没了,他们仍不放弃! “小公爷,请留步,皇爷宣你觐见。” 张世泽刚走出金銮殿,便有宫里的小黄门传达崇祯皇帝的口谕。 后方,侯恂看着这些,很快捋须替左良玉做出了决定。 张世泽简在帝心,他的计策可行! 其实说起来,张世泽所说的计策,侯恂一点也不陌生。 这不就是买官嘛! 只不过,这次的对象变成陛下而已。 其实这样更好,一举两得。 不仅左良玉可以进入勇卫营,他侯恂也能博得一个一心为国的名声。 至于所需资金嘛,即使左良玉没钱,他侯恂后面的金主也多的是。 思及此处,侯恂怡然自得离开皇宫,赶紧去安排后续事宜。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和首辅温体仁正在听张世泽当初为何没有选择左良玉进入勇卫营的缘由。 “启禀陛下,左良玉起于行伍之间,为了出人头地,闻鸡起舞,刻苦修炼。 因此,他练就了一副铜墙铁骨,以及一手百步穿杨的真功夫。 在辽东边镇,左良玉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且颇有谋略。 天启七年,朝廷任命为辽东车右营游击,不久又加封了都司衔,驻守宁远城。” 诉说左良玉过去的这段历史,张世泽非常不偏不倚,非常客观。 也确实,左良玉也不容易,和曹文诏叔侄一样,都是通过自己努力拼搏出来的。 他小的时候,命不好,爹妈早死,被亲叔带大。 这种从小没爹妈疼的日子里长大的孩子,往往不同于一般小孩,他们成熟的更早,经历的苦难多,自然更能奋斗。 此时的左良玉才刚刚二十出头,涉世未深,还远不是之后那个深谙乱世保命哲学的一代枭雄,打仗卖力也说得过去。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相信他也会和曹文诏他们一样,成为一名英雄,而不是枭雄。 可惜,他碰到侯恂,一位非常有私心的东林大佬。 崇祯元年,奴首皇太极和袁崇焕议和失败,发动十余万大军,避开袁崇焕的防线,绕道蒙古,直迫京城。 在崇祯皇帝的强烈要求下,袁崇焕带着九千关宁铁骑出发,而左良玉也随同曹文诏一起随军前来救驾勤王。 因在玉田、丰润等四城的战斗中作战有功,被划归到了时任昌平督治侍郎侯恂的麾下,这是左良玉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蜕变。 “启禀陛下,若是按此发展,臣定然会把如此悍勇之将纳入陛下的勇卫营之中。” 迎着崇祯皇帝疑惑的目光,张世泽摇头继续往下说道:“可惜自从勾搭上候恂这条船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日子越过越滋润,从游击、守备、参将、副总兵,一直成为统兵一方的将领,可谓顺畅无比。 可是陛下有没有深思过,和曾经的老上级曹文诏平级的左良玉,谁的战绩更大?谁的兵马更多? 一直这样下去,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故而,这就是臣当初不考虑左良玉进入勇卫营的原因所在。” 张世泽不急不慢,把左良玉升迁的履历一一诉说在崇祯皇帝面前。 “砰!” 崇祯皇帝脸色铁青,重重的拍着御案,霍然起身。 这触及一个帝王的底线了。 第五十六章 还不能死 任何一个帝王,都非常忌惮朝臣和边将相勾结,这是祸乱的根源。 想不到,侯恂居然就这么干了! 游击、守备、参将、副总兵,短短五年时间,左良玉基本上一年一升迁,速度堪称恐怖呐! 而这每一步的背后,都离不开侯恂的提携。 崇祯皇帝这才发现,若不是张世泽提醒,他还被蒙在鼓里。 “该死!” 崇祯皇帝恨恨地骂了一句,就想拟旨处理二人。 “陛下,他们还不能死,有用。” 张世泽见状,急忙阻止,并且把坑侯恂的安排告诉了崇祯皇帝。 “陛下,臣相信他们一定会入彀。 如此之后,侯恂就可以找个机会处死他。至于左良玉嘛,以臣之见,可以让他死在战场为国捐躯。 毕竟,他怎么也是一员悍将,还是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而且,目前中原时局混乱,且渡过这一段时间再观望。” 针对目前的时局,张世泽提出非常合理的建议。 而且,他一点也不担心左良玉。 因为,此时的左良玉,在副总兵任上,一直与叛军在河南相爱相杀,没有什么太惊天骇俗的大动作。 并且,在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安抚失败后,叛军汉中突围,声势浩大,左良玉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一直要到今年年底,叛军主力向豫东南、皖北转移之后,左良玉才能舒缓一口气。 在原本的历史上,正是在这段期间,左良玉屯兵怀庆,因为和洪承畴不和,打起了自个心中的小算盘。 估计这份心思在左良玉心中是酝酿很多年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 现如今他督兵一方,河南治安又是错综复杂,谁还有闲心思来管他左良玉在干什么? 在怀庆的日子,左良玉对洪承畴的命令开始阳奉阴违,他早已不是当年辽东战场那个为了前程热血杀敌的左良玉了。 但是,他虽说偶尔抗命不尊,左良玉还不敢撕破脸皮的干。这个时候有曹文诏、卢象升在,一个左良玉还掀不起风浪来。 他只是把桀骜不驯的性格显现出来,但不是那么显眼。 简单说,左良玉目前的实力还不够看。 历史上,左良玉发迹壮大是在曹文诏死后。 失去了曹文诏,曹变蛟孤木难支,大明在一定时期失去金牌打手。 这对于左良玉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这期间,左良玉屯兵五千在吴村、瓦屋等要地,一直与叛军在河南等地交战。 而且相当卖力,大小战十余场,并与他的宿敌李自成、张献忠都交上了火,可谓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是因为,左良玉需要卖力的表现,达到扩充自己的目的,并且取代曹文诏这个老上司的一切荣耀,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也是为何在大明最后的几年里,左良玉能够手握几十万大军的缘由。 只不过,这几十万鱼龙混杂的杂牌军,战斗力不敢让人恭维。 现在,张世泽有针对性的进行布局,就是要扼杀左良玉的军阀之路。 “让左良玉进入勇卫营,爱卿可有把握控制局势?” 崇祯皇帝思虑一番之后,方才皱眉问道。 不得不说,他也被张世泽的计策打动了。 如今朝廷困难,能够得到一笔银子,又顺势组建一营军力,正是一举两得。 可是,让左良玉在京城掌控一万精锐,崇祯皇帝顾虑重重。 “陛下无忧,臣有把握。” 见崇祯皇帝担心,张世泽大喜,急忙打包票说道:“左良玉虽然作为一营的主官,但臣会让家族子弟吴承锋担任副将牵制他。 更何况,左良玉初到京城,根基不稳,必然翻不起什么波浪。” 张世泽此举,可以说有点阴谋的味道,崇祯皇帝作为帝王,没办法回答。 不过,他不回答,显然就是默许了。 温体仁见君臣之间如此默契,不禁叹服! 同时,也提醒自己。 他对付政敌,向来都是偷偷摸摸,从来都没有和陛下明言。 所以,再出手对付政敌的时候,他经常要找一些理由,制造不在场或者不知情的情况。 也因此,他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担心那天露馅了。 而张世泽光明正大做在陛下眼前,找到证据得到陛下的支持,无疑比他稳妥高明多了。 最主要的是,安全。 “温学士,后续清除侯恂之事,却是要劳烦你了。” 当着崇祯皇帝的面,张世泽朝温体仁说道。 对付文臣,张世泽的勋贵子弟身份有点不合适。 “为国除奸,义不容辞!” 温体仁见崇祯皇帝默不作声,立马理会圣意,开心答道。 又一个东林大佬,即将倒在他的脚下。 这是他,最畅快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 宴请 瑟瑟寒风中,十王府街的英国公府,今晚热闹非凡。 临近年关了,英国公张之极请京城中的勋贵世家和皇亲国戚,说是聚在一起联络感情。 只是,这明显是一个托口。 因为,英国公还请了崇祯皇帝和内阁班子。 有他们在,能联络感情吗? 显然不可能嘛! 话不敢多说,更不能乱讲,尤其是崇祯皇帝因为京营之事大动干戈的情况下。 不过,英国公作为勋贵之首,勋贵世家明知其中有古怪,却也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 反而,随着小公爷张世泽高调出仕勇卫营提督,深得圣眷,英国公府更是水涨船高风头正盛,需要好生巴结。 这个道理,勋贵世家的老狐狸们,都懂! 一时间,英国公府前车水马龙,寒暄声四起。 来的都是贵客,张之极亲自在府前迎客,只是,细心的人发现,英国公的宝贝儿子张世泽,不见踪影。 “英国公,怎么不见世子呐?” 随着人员逐渐到齐,最后时刻,内阁陪着崇祯皇帝缓步走来,首辅温体仁讶然问道。 对于张世泽,温体仁印象非常深刻,此子做事稳健,进退有度,对陛下很恭敬。 可如今,陛下亲至府中,他却没在门前迎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呐! 也不符合他的风格。 “陛下,温学士,犬子用红薯做出一种新的主粮,正在后厨教厨师怎么做,用来招待今晚的贵客。 故而,不能在府前迎接陛下和诸位大人,请恕罪!” 张之极嘴里说恕罪,可脸上却乐呵呵的模样,根本无半分请罪的态度。 做出新的主粮? 用红薯? 一瞬间,走在崇祯皇帝身后的几个内阁大学士沸腾了,他们满脸讶然低声议论:“能和稻米和小麦一样吗?” “若如此,实乃我大明之幸啊。” “无稽之谈!” “且观之!” …… 听得出来,内阁大学士们的看法不大一致,说什么的都有。 也是,主粮嘛! 在大家眼里,小麦是主粮、稻米也是主粮,这是毫无争议的。 甚至,黄豆也可勉强算是主粮之一。 毕竟,黄豆的用途很广,百姓们把它做出许多食材。 可是,这红薯嘛,是倒是粮食,但是根据大家的了解,此为辅粮、粗粮,还远远达不到主粮的程度。 要知道,其实主粮和粮食是不一样的。 它虽然可以改善无数百姓的生活,也可以在灾年时活人无数,可真正让人天天以红薯为生,这显然不现实。 “走,去看看!” 跟内阁大学士看法不同,崇祯皇帝却对张世泽很有信心。 主要是他知道,张世泽这小子很能奇思妙想,想想看,连污秽的鸭毛、鹅毛都能利用起来,何况是本身就是粮食的红薯? 要知道,黄豆作为主粮,不也是做出来的。 否则,硬邦邦的黄豆哪里能成为五粟之一?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红光满面,内心别提有多激动了。 大明朝廷,缺的就是主粮啊! 崇祯三年,因为粮食不足,崇祯皇帝曾经跟号召群臣种植红薯,可惜,终究没有成功。 大家都知道,红薯抗旱产量高,可就是因为不是主粮,大家没有什么兴趣。 土地掌握在文臣武将手里,他们吃得精细,哪里会吃粗粮呢? 穷人倒是想种,可是没地,也成不了规模,没什么用。 现在,张世泽如果用红薯做出新的主粮,想来就可以改变大臣们的态度了。 一瞬间,崇祯皇帝明白张世泽今晚的目的了。 “张爱卿才是朕的左膀右臂,急朕所急,想朕所想。” 走在前往厨房的路上,崇祯皇帝颇为感触。 英国公府宽大的厨房内,张世泽站在中间,正指挥着厨房的人团团转。 “五花肉洗净切成大小一致的块状,白菜洗净切条,姜切丝,蒜拍扁,葱切葱花,锅中倒入清水。” “放入五花肉,大火烧开,捞出浮沫,把五花肉捞出沥干水分备用,锅中倒入适量油,烧热后放入冰糖,翻炒至融化成焦色。 “放入葱姜蒜爆香,放入桂皮、八角、香叶翻炒均匀,加入生抽、料酒翻炒均匀,加入适量清水。 “大火烧开,盖上盖子转中小火炖煮三十分钟,放入白菜,翻炒均匀,放入红薯粉,盖上盖子继续炖煮十分钟……” “陛下,您怎么来了?” 正忙得不亦乐乎的张世泽,见到老爹带着崇祯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不经脱口而出问道。 第五十八章 给朕也来一杯 “爱卿可以在这,朕怎么就不能来了?” 崇祯皇帝见张世泽目光真诚坦荡,心里一暖,打趣答道。 “……” 张世泽一愣,崇祯皇帝在他心中的印象,向来是刻板的模样,鲜有和大臣调侃的举措,想不到,却和他开起玩笑来。 不过,这是好事,说明自己和老板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张世泽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板性格不大好,喜怒无常。如果侍候不好,勇卫营提督的位置分分钟钟丢掉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张世泽还是老老实实恭维说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君子远庖厨,陛下乃一国之君……” “好了,好了,别跟朕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赶紧让朕看爱卿用红薯做出来的主粮。” 话没说完,张世泽就被心急的崇祯皇帝打断了。 “陛下请跟臣到库房。” 张世泽见厨房的下人因为崇祯皇帝的到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停止了工作,便不再废话,索性把崇祯皇帝他们带了出去。 厨房后方,有一排低矮的小平房和一个用竹棚遮挡的小院子,这里便是国公府存储杂物的库房了。 走入院子里,放眼望去,只见用木桩搭建的脚架上,摆满了竹匾,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搁置在脚架上,很是壮观。 “陛下,这是臣制作的红薯粉丝,它既可作主食,亦可当食材制作美味。 蒸、煮、煎、炸,吃法众多,一经巧手烹饪,也能成为席上佳肴。 今晚,臣就打算用此物做出一桌菜,宴请陛下和诸位同僚。” 张世泽拿起竹匾上一块灰色细长条状盘起的粉丝团,得意的对崇祯皇帝说道。 红薯粉丝? 跟米一样,可以做成粉丝? 崇祯皇帝和内阁朝臣听完,一个个睁大眼睛,愣住了。 不管这个红薯粉丝是否如张世泽所说的那样美味,单凭它可以和大米一样制成粉丝,就可当做主粮了。 片刻后,他们自己动手,拿起竹匾上晶莹剔透的红薯粉丝翻来覆去地看,接着又放在鼻尖用力闻。 温体仁更是直接掰断一小节,放在口里细细咀嚼。 纯手工的红薯粉条有一股红薯的清香味道,口感是越嚼越香。 张世泽见状,欣慰的笑了。 不过,他觉得这些还不够震撼,还要让这些土包子见见世面。 他指示身边的张健,上秘密武器。 张健点点头,推开库房的大门,从里面搬出一坛酒缸。 “陛下,诸位大学士,看看这酒,也是红薯酿造的。”迎着炙热的目光,张世泽说出杀手锏。 红薯可以酿酒? 原来怎么不知道? 这小子,怎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崇祯皇帝和他的内阁大臣们,盯着张世泽年轻的脸庞,彻底呆住了。 因为,说到酒,这可不得了哇! 在大明,盐铁茶酒可都是严格管制品。 如果这种高产的红薯能酿酒,无疑,这对于大明可是一个生财的好路子啊! 红薯不值钱,可这酒嘛…… 次辅王应熊脑筋急转,可手里动作却不慢,他走到张健跟起,揭开酒缸的盖子。 “好香……” “真香……” 酒缸盖子打开,满院都是浓郁的阵阵香气,引得几个大学士交口称赞。 大明文人和酒,那是分不开家的一对狼和狈。 “小公爷,这真是红薯酿造的美酒,为何会如此之香?” 王应熊有好酒的嗜好,闻到酒香,酒虫就来了,开始吞咽起口水问道。 “呵呵……王大人不妨先喝喝看?”张世泽笑声中有一种坏坏的感觉,可惜王应熊没有听出来。 旁边,有下人递上酒杯,王应熊也不矫情,他倒上一杯尝起来。 “呃……好酒! 此酒醇香甘厚,喝下去之后,神清气爽……温学士,你也来一杯。” 王应熊先是面容古怪,接着一脸满足称赞,从下人手里拿过酒杯,递给他的搭档温体仁。 听王应熊说好喝,又闻着那扑鼻的香气,其他的内阁大臣也忍不住了,开始从下人手里接过酒杯倒酒喝…… 这酒嘛,文人墨客,有几个不爱酒的? “给朕也来一杯!” 此情此景,崇祯皇帝豪气的大声喝道。 “陛下……” 英国公张之极低声叫了一句。 崇祯皇帝睥睨了张之极一眼,挥手说道:“英国公府,朕难道还信不过,无需验毒!” 第五十九章 哗众取宠 “……” 这话没法说了,再说下去就说不清楚了。 张之极瞪了笑而不语的儿子一眼,亲自去为崇祯皇帝倒酒。 “陛下注意,此酒烈性!” 关键时刻,被王应熊坑了的温体仁苦笑着提醒崇祯皇帝。 他只是喝了一口,就觉得喉咙在燃烧,整张脸瞬间变红。 不过,他旋即感到肚子一阵发烫,全身暖洋洋的,在这寒冷的天气中舒服极了。 紧接着,他又小小地呡了一口。 酒虽烈,却真是好酒! “张爱卿难道不陪朕干一杯?” 已经明白过来的崇祯皇帝,似笑非笑盯着张世泽。 对于张世泽想让自己出糗的行为,崇祯皇帝并不以为意。反而,还有一丝朋友间的感觉。 就如刚刚,次辅王应熊坑首辅温体仁一样。 “臣不甚荣幸,愿意之至。” 张世泽乖乖答道。 难道他能说不吗? 接过英国公张之极递来的酒杯,崇祯皇帝转身一碰张世泽的酒杯,“感谢爱卿为朕排忧解难,干了!” 说完,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水流过喉咙,如火烧一般,可崇祯皇帝面不改色,只是眉头一皱,将酒全数咽下。 张世泽服了,真是铁头啊! 都说酒品见人品,崇祯皇帝性子果然刚烈,连喝酒都这么有性格。 张世泽可不敢让崇祯皇帝久等,皱着眉头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决心,亦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 崇祯皇帝见状,开怀大笑。 近年来,随着时局糜烂,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高兴的了,可是随着张世泽出仕,却是让他心情大慰,人也开朗许多。 内阁几个大臣相互对视一眼,均明白英国公府的这位小世子,已经不能用简在帝心来形容他在崇祯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了。 不过,以近来他的表现,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小公爷,贵府怎么会种植如此多红薯?” 指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几万斤红薯,王应熊好奇的问道。 红薯是粗粮,大户人家一般都不怎么吃,何况是英国公府? 还是说,英国公府早就知道红薯能酿酒,可又不太像呐! 否则,他应该早就提出来呀。 张世泽脸一红,这些红薯原本是来年要种在良田上的种子,为此,他当初还呵斥了府里的徐管家。 可是,府里耕种多年的老人却告诉他,红薯都是种植在山地、旱田上的,哪有种植在良田的? 因为,红薯长在土里,下雨很容易就泡烂了,就连红薯叶也会烂掉。 张世泽一听,傻眼了。 无知害死人呐! 英国公府都是良田居多,旱田、山地较少,如此一来,红薯种子就多太多了。 不得已,张世泽只能百忙之中把红薯衍生物开发出来。 好在府中人手充足,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些事情,张世泽当然没法讲给王应熊听。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张世泽微微一笑,大义凛然答道:“王学士有所不知,这些红薯并非国公府种植,而是从京城四处购置。 为的是解决京城周边部分流民的生计问题。” 用红薯解决部分流民生计问题,这话好像很夸张呐! 第六十章 为国为民 张世泽自然不知老爹张之极的想法,迎着众人不信任的目光,他淡然一笑,神色肃穆道: “如今大明天灾频频,粮食等农作物经常少收甚至绝收,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这是造成大明动乱的根源之一。 前段时间,本府不得已收容了两千余流民,然受财力所限,英国公府无法长期养活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两千余大明百姓? 因此,本督就想为他们找一条出路,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 日思夜虑,本督绞尽脑汁方从红薯上获得了灵感。 总所周知,大明北方连年干旱,种不活粮食,可红薯却可以。 而且红薯高产,每亩能产几千斤,原本正是灾年最好的种植物。 可惜红薯保存时间不长,顿顿食用也过于单一,故而难以大力推广。 于是本督就想,红薯有没有可能和大米、水稻一样,可以制作成不同的食物? 如此一来,在一番摸索之后,结果发现红薯浑身都是宝,和大米等主粮一样,可以制成不同的食物。” 拿起一团红薯粉丝,张世泽轻轻摇晃道:“别看它们不起眼,可却能养活数百万人呐! 本府收留的两千余人,本督决定让走上街头,做早点,摆夜摊,自谋生路。 英国公府前期免费为他们提供红薯粉丝,等他们赚了钱再归回。 如此,便可以形成良性循坏。 陛下,诸位阁老,你们是不知道,红薯粉丝有多美味? 以京城百万人口,养活区区两千流民根本不在话下。 之后,用此方式,继续招徕流民,让他们在京畿周边郡县经营,直至扩大到大明两京十三省。” 张世泽的声音不大,可却掷地有声。 养活几千个灾民算什么? 在他的心里,不说酿酒了,单是红薯粉丝,便可以成为一个产业。 华夏人民历来吃苦耐劳,自己只要开了头,他们自然会补充丰富起来。 听完张世泽的话,崇祯皇帝和几个内阁朝臣的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如张世泽所言,解决京城周边流民生计问题还真不是什么事情? 诚然,他们现在是没有尝过红薯粉丝,不过,想到红薯糯暖香甜,这红薯粉丝的口感也许差不了多少。 毕竟,连没有什么味道的大米制成的粉丝,都顺滑爽口,更何况红薯? “小公爷仁心宅厚,忧国忧民,王某佩服!” 王应熊向前一步,俯身感叹道。 对这位年轻的小公爷,他基本没有什么接触。 可是,就人家这心胸这格局,没有让人不服的道理。 而他身边的温体仁却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俯身朝崇祯皇帝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祥瑞呐! 民以食为天,臣建议将推官红薯种植为本朝国策,解决天下百姓吃饭问题。 陛下若此能以此策施行天下,必得天下百姓拥护,而解决了天下百姓吃饭的问题,我朝必定祸乱尽解。” 作为大明首辅,温体仁为了粮食的问题,可谓操碎了心。 但是,却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 土地兼并严重,老天爷又不作美,他能干什么? 就说种植红薯吧,天下谁人不知道在灾年种植此物,可以缓解饥荒? 可是,他实行不了哇! 第六十一章 过犹不及 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天高皇帝远的,鞭长莫及。 就是京畿周边,扣除皇室的皇庄,还有勋贵世家们的庄园,普通百姓能有多少土地可以种植红薯? 可现在,小公爷张世泽把红薯开发出来,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温体仁估计,皇亲勋贵知晓此事后,根本不需动员,他们恨不得把治下的土地全部都拿来种红薯,用于牟利。 “陛下,温大人所言极是。 臣以为,不仅要将推广种植红薯作为我朝的基本国策,还应将官员的年考和红薯的种植挂钩。 推广不力的,评为劣等,因推广不力而导致灾民食不果腹,聚集造反的,朝廷将严惩不怠。 此事,应由内阁层层督促,一直到州县具体执行,层层负责。没有落实的,年考就不过关,务必让大家认真完成任务,不可懈怠。 至于种子和技术的事,可皆由户部司农司负责发放。 如此,才能让红薯在大明形成铺天盖地之势,缓解朝廷一直以来缺粮的危机。” 很快,王应熊就对温体仁的建议,提出了具体的补充方案。 崇祯皇帝听得频频点头,就待出口赞同王应熊的意见。 大明的君臣,实在是被缺粮之苦搞怕了。 只是,他尚为开口,张世泽却抢先说道:“陛下,王学士为国解忧,为民请命的高风亮节,确实让臣佩服,乃是我辈学习之楷模。 不过,臣以为,将种植红薯提升至国策的高度,并且和官员年考挂钩,是不是有点过了?” 张世泽微带苦笑,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此言一出,崇祯皇帝和内阁大臣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是张世泽反对? 虽然他说得很婉转,可意思是明确的,他不赞成! 张世泽见状,急忙解释道:“陛下,内阁用“民以食为天”作为本朝的国策,解决天下百姓吃饭为要,这并无不妥。 但是,大明两京十三省情况各不相同,不宜用一刀切的方式,推行红薯种植。 就说江南地区,原本就是税赋重地,能开的土地基本已经开殆尽,再以种植红薯作为官员考核的依据,不仅对江南的官员不公,也不切实际。 如果强行推行此策,未免会对我朝的税赋重地造成影响,进而影响到我朝的税赋。 更何况,粮食不应该仅仅就是红薯一种。 只是可以考虑,在江南鱼米之乡,一些不适宜种植红薯的州县,可以用稻米来折红薯。 譬如,考核时,一石稻米可以抵五石红薯,五石红薯折一石稻米。 如此,就不会对江南税赋重地造成更多的影响,也不影响国策,实乃皆大欢喜。” 张世泽这话一出,倒是立刻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大明历来有折色的传统,不光是红薯能折色稻米,麦子、粟米这些都能改折稻米,有些地方实甚至还能以特产折色。 比如水银,木材这些东西折色成稻米,只是这折色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此举,避免了单一化的同时,也促进了多元化。 毕竟,大明的国土太辽阔了。 不仅南北不同,便是各省的情况,也是大不相同。 一刀切的方式,在大明不合时宜。 “陛下,是臣操切孟浪了。 小公爷较为公允,既增产了粮食,也避免了对江南税赋重地的不公,此策大善,吾不及也。” 王应熊终究是内阁大臣,心胸还算宽广,坦言自己之前的话过犹不及。 当然,也跟张世泽日益高涨的话语权有关。 “不错!” 崇祯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张世泽稳健又年轻的脸庞上,满脸俱是满意。 难得此子年纪轻轻,所言所行却缜密异常,真是朝廷之福,朕的左膀右臂呐。 “诸卿,红薯高产,抗旱,这就不用多说了。 诸卿也都知道,如今天灾连绵,朝廷应该将增加老百姓的吃食作为首要任务,只有天下老百姓都吃饱了肚子,才能安居乐业。 否则,这天下就不太平,就是朕失德,是朝廷失职,众位卿家以为呢?”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众人应声答道。 “然而,诚如张爱卿所言,大明各省情况大不相同,不宜采用一刀切的方式。 故而,朕以为,不如派一名钦差大臣,总领天下推广种植红薯的事宜,诸卿以为如何?” “大善!” 众人又是俯身答道。 第六十二章 这老狗不是人 见事情很顺利,不仅崇祯皇帝高兴,张世泽亦是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怕好心办坏事。 王应熊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想为大明增加粮食。 可是,事情往往都是一分为二,搞一刀切是大忌啊。 现如今,崇祯皇帝能够从谏如流,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陛下,诸位大学士,这红薯不仅能当饭吃,它还有其他用途。 您们看,这做成粉丝后,和猪肉、白菜一起炖了,十分的美味,乃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 并且,红薯粉丝耐放易于存储,食用也及其方便,如果当作军粮,可解九边缺粮之苦。 当然,运输也更为便利,可减少路上消耗。” 把崇祯皇帝等人请回厨房,张世泽指着已经炖煮好的东北名菜,白菜猪肉炖粉条,历数着粉丝的优势。 “好,朕今晚就大快朵颐。” 闻着香喷喷的肉味,看着晶莹剔透的粉丝搭配着黄白色的大白菜,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道食材,可崇祯皇帝心中蓦然开怀。 他虽是天子,可在吃穿上向来不讲究。 于他而言,他追求的是中兴大明。 奈何大明百病缠身,长使他有心无力,倍感困顿。 可是,随着张世泽横空出世,给他惊喜频频,也因此,令他信心倍增,心情愉悦。 尤其是困扰朝廷多年的缺粮之苦,也随着红薯的开发改造,令他看到了粮食充足的曙光。 张府前厅,随着崇祯皇帝一行人进来,原本嘈杂之声顿时肃静,继而在成国公的带领下,响起整齐的行礼声音。 “臣等恭迎陛下!” “诸卿免礼!今日乃英国公府家宴,朕也客人,诸卿无需多礼,请随意。” 崇祯皇帝挥舞着袍袖,笑意盈盈地说着,并在前厅的主位落座,张世泽父子分列左右。 下方,公侯伯爵各自按照爵位落座。 作为主人,张之极稍微讲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吩咐下人上菜。 无酒不成席,最先上来的自然是早已准备的红薯酒。 “好香……” “看来是佳酿……” 随着婢女打开酒坛,整个大厅飘荡着阵阵酒香,尤其是红薯酒的烈性,使得香味更加浓郁。 也因此,后世把红薯酒叫地瓜烧,意思跟烧酒一样。 皇亲勋贵们大多都有爱酒的嗜好,闻到酒香,酒虫就来了,于是一个个喜笑颜开,口里纷纷赞叹。 “好酒!” 嘉定伯周奎仗着自己是崇祯皇帝老丈人的身份,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放在鼻唇之间细细地闻着。 张世泽眼里厌恶之色一掠而过,这条老狗真他娘的不是人,虽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却极为吝啬无情。 崇祯皇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娶了周奎的女儿为正妃,后被封为皇后。 崇祯皇帝对自己的老丈人不错,封他为嘉定伯,并赏赐他很多田地和房产,可以说对周奎不薄。 崇祯皇帝对周魁不错,按道理,周奎应该誓死相报。但是当敌人来的时候,作为国丈的周奎,却做了两件不齿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大明的军队在跟李自成的叛军对抗的时候,粮饷不足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 于是崇祯皇帝就想让大臣和皇亲国戚捐款,来支援前线的战斗。 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捐款,崇祯皇帝首先找到了老丈人周奎,让他带头多捐一点。 没想到这个周奎是个吝啬鬼,在崇祯皇帝面前哭穷,说家里面非常的穷,拿不出钱来。 周皇后看自己父亲所作所为,就自己筹集了五千两白银,让父亲都捐给国家。 没想到周奎雁过拔毛,自己留了两千两,只捐了三千两,还把自己的屋顶弄得很破旧,然后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上朝。 朝臣看国丈都如此,也纷纷有样学样,结果崇祯皇帝只募捐到了二十万两银子。 后来李自成攻进北京,在刘宗敏的审问下,周奎被拷打的几乎要没命了,上缴了三百多万银两。 真是奇葩呐!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只能说他是守财奴了,还不算把人做绝了。 第二件事情,那就只能说周奎不是人了。 李自成兵败逃出北京城,并没有杀三个皇子,这三个皇子在兵荒马乱中走散,太子朱慈烺找到外公周奎家求庇护。 没想到周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第二天就出卖了亲外甥朱慈烺,把他献给了螨清。 而螨清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就说这个朱慈烺是假冒的,把朱慈烺杀死了。 这才真是畜生不如啊! 不过,对周奎,张世泽明知他不是人,却没有办法光明正大除掉他。 甚至,连崇祯皇帝都没有办法。 大明以孝治天下,周奎作为国丈,崇祯皇帝正牌的老丈人,地位稳得很。 尤其是他的女儿,周皇后端庄贤良,和崇祯皇帝感情深厚,也为他增加了一层保护伞。 但是,张世泽执着得很,明的不行,那就来阴的,就不相信弄不死这狗日的。 想起这些,张世泽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嘉定伯,本督敬你一杯。” 第六十三章 万众瞩目 “诶,多谢小公爷!” 周奎见国公府未来的公爷第一杯先敬自己,感觉倍有面子,笑得脸上的皱纹犹如朵朵盛开的莲花一般。 像他这样的皇亲,大多只能荣耀几十年,不似英国公府,可以与国长存,得到大明历届皇帝的信任重用。 也因此,他不敢怠慢,急忙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只是…… 下一刻,周奎双眼都是震惊,他嘴里含着酒,拿起餐桌上的小毛巾,把酒水吐了出来。 紧接着,又“咳咳……”两声,方才红着脸对众人说道:“这酒太烈,本伯不胜酒力,失礼了!” “真是怂包!” 大厅上方,张世泽斜视一眼周奎,轻吐了一句,然后把杯里的酒,眉头都不皱,悉数喝光。 而皇亲勋贵们看着这家伙变换的脸色,瞧那哆嗦的模样,有些人不信,也自己试了试,结果和周奎一般,紧闭着眼喊酒烈。 不过,越是如此,这嘴上,却越是喊好酒。 一时间。喝过了酒之后,皇亲勋贵们个个红着脸,不断的互相称赞这酒好,整个大厅都是扑鼻的酒香。 张世泽笑而不语,红薯酒原本就是根据后世的方子酿造的,岂有不香的道理? 在如今的年代,和传统的水酒相比,又怎么能不烈? “小公爷,敢问这酒用何物酿造,为何如此之香之烈?” 终于,在浅尝之后,崇祯皇帝的另一个老丈人,外戚田宏遇开口问道。 顿时,大厅中其他的勋贵反应过来,没错,这酒似乎有点不一样呐! 在场的勋贵别的本事不敢说,可在吃喝方面,那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 现在,得到田宏遇的提醒,自然明白这酒有门道。 上方,张世泽听了田宏遇的发问,暗自点头,这不愧是生意人出身,头脑非常精明。 居然没有禁锢于现有思维,懂得这酒不是用传统粮食酿造。 怪不得历史上他会剑走偏锋,在女儿田贵妃死后,到江南寻得陈圆圆献给崇祯皇帝,试图取代女儿的位置,再次得宠。 此人,倒是和吕不韦有些类似。 “诸位,这可是上天送给我们皇亲勋贵的一场大富贵。” 深深的看了一眼田宏遇,张世泽扭头笑吟吟地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顿时,大厅中一干皇亲国戚懵逼了。 以在场之人的身份地位,说视金钱如粪土绝对不为过了,那未来的英国公说有一场大富贵,究竟有多大? 难道秘密就在刚才喝的酒水中? 一定是了,否则张世泽不可能这么说? 一时间,众人心头火热火热。 要知道,自古以来,酒水都是奢侈品,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在人们的生活中都必不可少。 可是,大明缺粮,能拿来酿造酒水的粮食有限,变得市场急缺酒水。 也就是在一些大户人家中,才有余粮酿造酒水。 若是能有其他东西取代粮食酿酒,那岂不意味着财源滚滚? 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都知道问题的轻重,一瞬间,张世泽变得万众瞩目。 第六十四章 多赢 大厅中,粗大的火烛哔啵燃烧,照得整个厅堂纤毫毕现。 张世泽起身到厅堂中间的桌案上,在大家的瞩目下,揭开了桌面上覆盖着的红布,露出了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堆红薯。 在一片讶然声中,张世泽拿着一个红薯摇晃着微笑说道:“实不相瞒,诸位所喝的酒水,正是用红薯酿造。 还有,接下来的宴席,也是英国公府为诸位准备的红薯宴,希望诸位喜欢。” 红薯宴? 一众皇亲勋贵们惊呆了! 红薯酒就已经出乎他们意料了,可用红薯做菜宴请陛下和内阁大臣,还是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什么时候,作为粗粮的红薯变得这么吃香了,居然可以是宴席的重头戏? 眼前这个未来的英国公,难道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张世泽心情无比畅快,事情正往他想要的结果发展。 “诸位可别小看了红薯,虽然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跟大米、小麦一样,创造出其他的东西,那可就是金疙瘩了。 英国公府早已收购了大量的红薯种子,准备来年大规模种植,然后搞腾几个物件,弄成几个大买卖。 尤其是这红薯酒,本府不仅想销往大明两京十三省,还要卖到关外,甚至是西域各国。 诸位如果有兴趣,不妨都来入股,一起发大财!” 张世泽笑眯眯的盯着一众勋贵皇戚,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没错,张世泽是诚挚的。 虽然他觉得在国事上,这些勋贵皇亲很垃圾,都应该剔除出大明朝廷之外。 可是,以他现在的位置,那不是他能做到的,即使崇祯皇帝也不能。 除非朱重八和朱老四同志,才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引导他们,间接为国效力。 “小公爷,算我一份,本督愿听差遣。” 张世泽话音刚落,皇亲田宏遇第一个站出来附和。 发财要趁早,手快有手慢无,商人出身的田宏遇显然比任何人都明白。 也因此,他不顾众人观察崇祯皇帝脸色,第一个出来吃螃蟹。 当然了,也跟他地位低下有关系。 虽然都是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可是和周奎相比,相差太大了。 周奎的女儿是皇后,他是正牌的国丈,封嘉定伯。 而田宏遇的女儿是贵妃,他不能称为国丈,故而连伯爵也没混着,只能任虚职的锦衣卫指挥使,封左都督。 这样的一个身份,和在场的众人相比,显然有些卑微了。 所以,他才会说听候差遣之语。 不是他不想高调,实力不允许呐! “好!” 张世泽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高声喝道。 田宏遇有眼光,做事也干脆,这样的人张世泽无疑是非常欢迎的。 如果有可能,将来的酒水生意交给他来掌舵也不错。 毕竟,张世泽深知自己的重心不在商场上,他可没太多的时间关注这些。 “世子,也算成国公府一份。” 紧接着,朱纯臣回过神来,也跟着附和。 有钱不赚王八蛋,他算是看明白了,张世泽和陛下是一条心了,所以才敢公然地谈经商发财之言。 说起来,成国公府前段时间损失了一大笔银子,正好可以弥补回来。 “世子,还有定国公府。” 徐允祯一看崇祯皇帝不动声色,顿时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对君臣,近来默契十足,指不定,这还是陛下的意思呢? 没看见最知陛下心意的首辅温体仁,正捋须微笑吗? 其他皇亲勋贵见此情况,也纷纷对张世泽说他们愿意入股。 这样的好事,不愿意才怪了呢? 一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此情此景,张世泽欣慰的笑了。 这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呐! 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抑或皇亲勋贵还是自己,都是受益者。 别的不说,单是由他牵头组建的酒业公司,一出场就是巨无霸,大杀四方。 因为,这些人手里不仅有土地,还有资金,背后更有无法估算的人脉和渠道。 其实,在大明做买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想看,一车货物,从京师出发,沿途需要经过多少关卡? 若是走水路,又需应付多少州县的水路巡检司? 许多地方都是山高皇帝远,过了境,倘使碰到好说话的,给一点银子打点便是,可要是遇到狠的,货还有没有都是另说。 也只有皇亲国戚,还有朝堂上文武大臣们,他们的家奴拿着名帖,押着货出门在外,沿途的关卡和州县,才不会刁难。 现在,张世泽把所有皇亲勋贵整合在一起,这酒水生意别说卖往大明了,说全世界都没有吹牛! 因为,此时世界的中心就在大明。 主位上,崇祯皇帝见皇亲勋贵积极踊跃入股,参加由张世泽主导的红薯酒酿造,不经龙心大慰! 生产酒水主要是靠原材料红薯,可以想象,来年红薯必将堆积如山。 毕竟,皇亲勋贵的山地良田可是连绵不绝。有他们带头,朝廷推广红薯种植也会及其容易。 这样一来,遍布京畿周围的灾民勉强有裹腹之粮,不至于活活饿死。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朝几位内阁大臣望去,君臣几人相视一笑,皆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谁也想不到,朝廷非常棘手的事情,居然被张世泽如此简单的解决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第六十五章 兵器制造局 一夜喧嚣过后,次日的太阳又冉冉升起。 英国公府前厅,一大早就已经人声鼎沸。 昨晚,张世泽和京城的皇亲勋贵商议好要组建大明最大的的酒业集团,今日正是合计的日子。 不过,来的都是各府的管家或者负责商业的精英,那些皇亲勋贵并未亲至。 这也很好理解,前期属于筹备阶段,商议的是具体事务以及一些概念的东西,还不是最后拍板的时刻。 这些大佬们,自然没必要关心这些琐碎的过程。 只有外戚田宏遇,因为张世泽的提议,作为未来酒业集团的大掌柜,才负责主持此次会议。 像这样的小事,张世泽自然也不会参加,府中的管家足以搞定。 故而一大早,张世泽就和兵部尚书张凤翼,并辔而行前往王恭厂巡视兵器制造局。 作为一名穿越者,张世泽非常明白武器的重要性。 现如今,他总督勇卫营,又怎么能不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做在前头? 一路前行中,从张凤翼的口里,张世泽大概了解了大明兵器制造的情况。 大明的武器制造分为中央和地方两个部分。 这其中,中央又分为属于皇宫的兵仗局和属于工部的军器局。 皇宫的兵仗局管理单一,由崇祯皇帝的内库直接拨款,且有一批优秀的匠人,出品必属精品。 这个很好理解,因为这是历届天子嘉奖有功之臣所需要的兵器,谁敢偷工减料? 而属于工部的军器局,由于京营不承担征伐野战任务,工部不负责战场实际作战,其制造的武器质量整体比较低劣。 而且在操作上对士兵未必方便,价格还高。 同样的盔甲兵部制造需要十一两,地方边镇只需四两。 也因此,在京营衰落与边疆危机常态化后,本着就近原则,火器革新就从中枢转移到边疆,各边开局制造越来越多。 由此造成,在战争不断的情况下,中央军器制造业的规模不是变大,而是呈现出越来越少的趋势。 根据工部记载,军器局从永乐时期的一万多名工匠,到了现在只剩了一千七百多名。 虽然中央制造武器规模的缩小,但是,与之相伴随的是地方武器制造局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 当然了,地方武器制造局的所有行动,特别是火器的制造是在大明朝廷的严密监视之进行的。 所以,大明时期火器有了长足的发展。 只是,这种发展主要体现在地方武器制造的发展,而不是中央军器制造局的进步。 总之一句话,这时候的模式已经是:边镇从工部要钱,自己制造武器。 张世泽听完,长叹了一口气,基本明白了大明武器的发展历程。 在传统时代,研究产生于实践,没有专门的研发与论证机构。 边军长年作战,在使用上自然对新式火器更敏感,需求更旺,甚至会带来火器革新。 比如戚继光在蓟镇就新置虎蹲炮、火箭盘枪、碗口炮、石炮、炸炮、鸟嘴铳、夹钯铳、火箭、飞枪、飞刀、飞箭。 而京营显然没有这个动力,于是造成工部军器局的垃圾制造。 说话间,张世泽和张凤翼已经来到了工部兵器局,前面有十余位身穿绿袍的工部官员相迎。 第六十六章 大明科技 兵器制造局的军器监事,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官,远远看见小国公和兵部尚书张凤翼,早已飞奔而来为他们执马牵蹬。 “杜监事,由你带我们巡查即可,让其他人都散了。” 张凤翼下马后,看见十来个官员围成一圈儿,一个个脸上都有些紧张,朝军器监事吩咐道。 “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 杜监事闻言,挥手让手下散去,转身谄媚对张世泽二人说道:“戊子库储藏的是弓箭盔甲等物品,广积库储藏的是硫磺、硝石等物品……” 步入其中,随着杜监事的讲解,整个兵部军器制造局分为两大块,一是作坊,二是仓库。 作坊除了生产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和零用的铁锁外,还掌制造军器等等。 只是火器乃机密武器,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有专门的太监负责管理。 听到这里,张世泽点点头,这是应用之意。 用太监来管理火器,已经是最大程度防止火器泄密了。 毕竟,外臣活动范围广,离职或者致仕了,天涯海角到处乱跑,甚至有可能传给子孙或者弟子,而太监就没有这层顾忌了。 所以说,太监这个阶层,对于国家而言,还是有许多用处的。 至于有人说大明的灭亡就灭亡在宦官阶层上,张世泽对这种说法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明朝的宦官问题一直被某些别有用心夸大其辞,甚至被夸大到无边无际的地步。 而张世泽却恰恰认为,这实质上是文官与皇帝之间矛盾的结果。 明朝的宦官不能和汉朝比,更不能和唐朝比。 便是宋朝的时候,文官势力已经相当庞大,但是皇帝至少还能和文官集团达成一定的默契,彼此合作。 可到了明朝,皇帝是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完全是一个人和文官集团在抗衡。 这时候他不得不利用宦官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当然,太祖和成祖除外。 他们能吊打所有人。 至于崇祯皇帝嘛,他身边几乎已经无人可用了。 此时的文官集团心里想着的装着的,全部都是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利益。 因此,崇祯皇帝不得不大幅提高宦官的地位来抗衡文官集团。 只是可惜的是,他自废武功,裁汰厂卫,终究做了无用功。 想到这里,张世泽暗自思虑,要不要劝劝崇祯皇帝重开厂卫呢?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微微思忖,张世泽觉得还是不要急于求成。 同时,他的眼光也被成排的破甲矛头所吸引。 因为,这矛头分明就是加长加大了的三棱军刺啊! 没错,就是三棱军刺。 张世泽拿过一柄长矛仔细观察,枪头造型极其简单,三棱状,每一面都开有血槽。 “破甲,真是名不虚传呐!” 张世泽赞不绝口,他可以想象成千上万战士如果拿着此矛,刺穿敌人的铠甲,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在硬木长矛旁边的木头台子上,还放着一把刀。 它的整体造型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大明的腰刀、雁翎刀、柳叶刀、戚家刀,也和后金的顺刀,挑刀等不一样。 刀身长约三尺,厚背宽刃,刀尖像是一片飘零的橡树叶,刀身上有着占据整体宽度三分之二的深弧血槽,刀身略弯,拥有着优美却又凶悍的弧度。 这是一把锦衣卫的绣春刀。 不得不说,科技在冷兵器时代,也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就像是绣春刀那神奇的弧度一样。 这种弧度赋予了绣春刀神奇的力量,钢刀出鞘,任何人挥舞起来,其自身弧度带来的劈砍威力可以轻易砍断小树,辟开木桩。 张世泽手握住沉甸甸的铜柄,左手的大拇指指肚在刀口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冰冷的锋锐。 而后收刀入鞘,忽的大踏步前行,疾走两步,身子一转,借着转身的力道挥刀出鞘,向着面前一棵小树狠狠的砍下去。 一声喀喇喇的脆响,那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小树便是被砍成两段,上面的树冠轰然倒下。 试了一下这刀的锋锐,张世泽感觉至少已经达到了一般钢材的程度。 大明此时已可以用炒钢法和灌钢法冶炼出远远超过同时代欧洲的钢来,但是数量不多。 尤其是在北地,绝大多数都是熟铁而已。 但是工匠把熟铁兵器烧红之后用铁锤数千次的锻打,再加上木炭中碳元素渗入到了铁中,却足以打造出钢制的兵器来。 此时大明铁匠的锻造技术,绝对是天下无双。 收刀入鞘,张世泽笑吟吟道:“不错!很不错!” “小国公,其实……”杜监事见张世泽很高兴,也开腔吞吞吐吐想说什么。 只是,神色间好像有些犹豫。 第六十七章 巡视 张世泽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去,上位者的威严不知不觉间散发,杜监事心里惴惴,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谄笑道: “禀告小公爷,军器局若是有充足的闽铁,匠人们足以打造出更好的各种武器……” 话说了一半,杜监事便未再往下说,可意思却很明白了,军器局缺少打造武器的好材料,不是工匠不行。 “是啊,闽铁不仅利于打造寻常武器,便是制铳也须用闽铁。它铁性燥,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炸膛常多。” 陪同的张凤翼接过话头,对着张世泽诉说闽铁的好处。 作为兵部尚书,张凤翼自然知晓兵器制造局的窘境和不足之处,可朝廷财政困难,无法从福建大规模采办闽铁,他也没有办法。 而张世泽近来的所作所为好像散财童子,故此他希翼对方能解决朝廷财政困顿之苦。 张世泽听完,双眉紧蹙缓缓的点点头,继而微微一叹。 张凤翼口里所说的闽铁,张世泽并不陌生。 这说明军器局从实践中认识到用木炭和煤冶炼的钢材,在性能上有较大的差别,所制枪炮质量的优问劣也各不相同。 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用现代冶金学的理论一说即明。 北方用煤作燃答料,由于煤中含硫、磷等杂质较多,故使炼成的钢材含有较高的硫、磷成分,因而容易脆裂,故不宜制造枪炮。 南方福建等地用木炭作燃料冶炼的钢材,避免了这一缺陷,所以能制造出质地精良的枪炮。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闽铁价格高昂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张尚书所言极是,朝廷不容易呐!” 幽幽一叹,张世泽并未多说,轻轻绕过了这个话题。 军器局弊端丛生,在没有弄清问题的症结之前,大包大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军器局作为朝廷的兵工厂,张世泽若是不知其深浅,冒然插手是大忌。 半饷过后,张世泽和张凤翼坐在军器局的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军器局下属单位冶造局的人员名册。 在他们面前,军器局杜监事领着三名郎官站在屋内。 瞥了一眼杜监事身旁那三位冶造局的郎官,张世泽的目光又投向手中的名册,仔细查看这三位郎官的仕官履历。 冶造局是军器局下面的一个最重要部门,说是核心也不为过了。 而让张世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郎官中,年纪最大的张琳竟然在冶造局,干了整整二十八年,简直是难以想象。 几乎干了一辈子了。 “张琳大人,今年贵庚?”张世泽好奇问道。 面前,一名头发蓬乱、官服亦到处都是补丁的年长官员躬了躬身,语气谦卑地说道: “回小爷……小官……” “噗嗤……小爷?这算哪门子称呼?” 张世泽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有些错愕地望着张琳。 然而,被张世泽这么盯着,这位叫做张琳的郎官更加窘迫紧张,结结巴巴地费了好大劲地才说道: “小……小官……不不,下官张琳,今年四十又三……” 张世泽转头望向张凤翼,小声地询问道:“这位张琳大人,莫非有口疾?” “张琳并无口疾,可能是从未近距离与世子见面,因此心中拘束。”说着,他转头望向那张琳,笑着宽慰道: “张琳,张世子平易近人,你不要过于拘谨。” “是、是……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张琳连连点头,用手擦拭额头,眼神闪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张世泽见状有些无语,对方就是一位过分老实巴交的实在人,被他的身份给吓到了。 叹了一口气,张世泽用更加温和的语气问道: “张琳大人,据记载,你并未经过科试,也无人举荐,只是一步一步从匠人才慢慢坐上郎官的位置,对么?” 第六十八章 了解 “是、是的,秦督,小人……不,下官的家父,曾是冶造局的匠工。 因此,下官十三岁时便已在局内帮工,干了两年转匠徒,此后又干了三年,转匠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过于喋喋不休,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上嘴。 张世泽笑着问道:“匠徒?是学徒么?” “正是!” 身旁的张凤翼低声解释道:“按照大明惯例,新人到冶造局,头两年只能打杂。 干满两年才能转匠徒,跟着匠工学习手艺,之后再干三年,若无重大过失,便可转匠人……” “匠人?匠工的别称?” “不不不……” 下面杜监事摇摇头,纠正道:“匠人是匠人,匠工是匠工。” 说着,他对张世泽详细的解释了两者区别。 原来,匠人指的是从学徒转正的工匠,虽然已有一定经验,但普遍并不具备独自打造器具的能力,只能担任匠工的辅助者。 而匠工指的是拥有丰富经验,能够独自打造器具的成熟工匠。 打个最直接的比方说,铸造腰刀,手持火钳时刻关注着火候,并且指挥其余人的,乃是经验丰富的匠工。 而匠人,就是在一旁举着沉重的铁锤,在匠工的指挥下一下一下用力锤击铁胚的协助者,至于拉风箱的,那就是匠徒,即学徒。 而最不入流的帮工,充其量就是搬搬矿石、木柴,连工棚都难得进一次。 说白了,只有匠工才能算是正式工,会在冶造局的名册上登记,而其余的,只是临时工与学徒而已。 而据张世泽了解之后才知道,在匠工的职称上,还有一个匠师,指的是那些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匠工。 专门负责一些更加精细的活,比如说,替户部打造铸钱的模具等等。 也就是说,从一介毫无经验的帮工熬到匠工,这可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岁月,足以让十几岁的年轻人熬到满腮的胡须。 “需要这么严谨吗?” “是啊,是不容易,已经多少年没有改变过了?现在根本和民间的冶铁作坊无法相比……” 杜监事摇摇头,无奈的跟张世泽解释了冶造局一些弊病。 大明冶造局主要负责冶铁或制钢,生产管理分为官营和民营两种方式。 万历三十四年,福建布政司规定铁矿山场许其私人设炉,民营冶铁业因为用人灵活,则欣欣向荣,而官营铁冶业日益哀落。 张世泽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杜监事,旋即将手中的名册放在一旁,问道:“杜监事,冶造局内的匠工,是以铁匠为主么?” “是!” 点点头,杜监事答道:“冶造局内,大概有匠工四百余人,其中六成擅长打铁,木匠次之,石匠最少……终归,这里是冶造局,而非兵部营建司。” “唔。” 张世泽点点头,之后又问了一些问题,这才让人退下自顾忙碌。 而他自己,则端着茶,站在屋内的窗口,沉思不语。 望着窗外的荒地,张世泽微微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冶造局内的工匠们,都是实打实一步一步磨练自身工艺才成为正式工的匠工。 就连张琳等郎官,都是从帮工、学徒熬过来的,相信对于打铁、打造器物什么的,可谓是烂熟于心。 就是太不自信了点,唯唯诺诺,让张世泽看了有些悲哀。 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工程师的人才。 不过这也难怪,历来朝廷体制中,工部向来在朝廷六部中垫底,想来工部的人习惯了过分谦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像吏部的官员走路时趾高气扬一样,谁叫他们是六部之首呢? 至于工部,说得难听点,纯粹就是披着官服的工匠,相信朝廷其余五个部府的官员,绝大多数抱持着这个偏见。 而冶造局作为工部辖下的司署,其地位就更不必多说,简直就是被其余朝廷部府呼来喝去的存在,这让张世泽着实不能接受。 明明是负责技术研发与改良的司署,可冶造局的地位,却是最低等的存在。 必须要革新,这个想法,在张世泽心中愈加明晰。 大明要想发展,除了武器外,就是科学技术发展。 冶造局相当于什么,那就是后世的科学研究院,而且是有动手能力的实践者。 工部辖下水部,要求改进水车,找冶造局;兵部辖下的兵铸局,觉得现今打造出来的武器落后了,找冶造局;户部需要新的铸造铜钱的大型模具,找冶造局。 至于地位、回报,呵呵……几乎没有。 朝廷六部二十四司,地位有高有低、有贵有贱,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其中的差距竟然明显到这种程度。 回想起其他官员身上所穿的崭新官服,再看看方才张琳等人身上打了许多补丁的官服,张世泽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不行,首先要改变他们的地位,迸发出他们劳动热情和创造智慧,这样,才是发展的正确道路。 第六十九章 合作 三日之后,心中有了计较的张世泽,带着一众随从,再次前往冶造局破破烂烂的官署衙门。 “合作?” 匆匆赶来的杜监事和冶造局的几个郎官听了张世泽的来意,整个人顿时懵逼了。 堂堂英国公府的世子跟他们这些不入流的人谈合作,至于吗? 京城勋贵世家对他们这些匠人,哪个不是呼来唤去为他们府邸免费服务? 而且,碰到注重名声的,才能对你客气一点。若是碰到脾气暴躁的,呵呵……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杜监事毕竟属于官场之人,他立马反应过来,弯着腰恭谨答道:“世子爷,小人哪敢和王府谈合作,还请世子爷吩咐?” 张世泽淡然一笑,摆摆手从容说道:“本世子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们合作,提高众位的俸禄?” “提升匠工的俸禄?”杜监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张世泽点头肯定道。 他已了解了目前冶造局内匠工们的月俸情况,实在难以想象,作为冶造局内中坚力量的匠工们,每年的俸禄折合银两,竟然只有区区六十两左右,而经验丰富的匠师们在此基础上也不过是提升二十两。 对此,张世泽简直无语,要知道从匠工熬到匠师,所消耗的岁月何止七八年,可月俸却如此不堪。 至于冶造局内的文官,月俸普遍也不高。就拿身为负责冶造局的张琳来说,他每年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 其余不是主事的郎官,其俸禄按资历在八十两到一百二十两左右,至于一般公吏,其俸禄也是按照资历,从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以京城的物价和居住成本,月俸委实不够开销。 就算一家能够开销吃喝穿戴,但相信绝对留不下什么积蓄,因此,一旦得病,那就只能硬抗,连看病抓药的钱都没有。 可是,这些人在后世那是相当于科学院院士啊,他们能够发挥的生产力,足以令人诧异。 这点,张世泽坚信不疑。 尤其是国公府目前的商业体系中,绝对需要这些“科学家”的帮助。 “总而言之,只要你们干得出色,只要你们完成国公府的任务,本世子不惜厚赏,决不食言。” “世子要我们做什么?” 在张世泽的金钱攻势下,暂且不说冶造局内的工匠们在听说此事后会如何,至少屋内四位文官,他们的积极性便已被调动起来。 “自鸣钟!” 第七十章 千金买马骨 随着话音落下,张世泽走到文案坐定,老神在在。 对于冶造局的使用,他已想好了大的方向,无非就是朝着军工民用发展而已。 军用自不必说,这是冶造局的本业。至于民用方面,张世泽倒是有些主意。 改善民生,提高大明国内民众的生活水平是一方面,如何挣钱又是另一方。 科技改变生活,这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新颖有效的产品,更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毕竟,自己要养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冶造局,而是今后跟随他的数十万将士。 不说俸禄奖赏等开销,单是武器的制造,就是一笔浩瀚如海的存在,永远看不到尽头。 “秦督的自鸣钟可是指西僧利玛窦从西洋带来的自鸣钟,内设机关,每遇一时辄鸣。 杜监事弓着身,端上一杯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开口问道。 “是也不是。” 张世泽端起茶,小啜一口,随即敬谢不敏。 一个字,苦! 这冶造局不愧为混成垫底的,连招待国公府世子用的茶叶都是那般廉价残次! 感受着嘴里残留的苦涩,张世泽再次提笔写出要求:一,可带在手腕或者挂在胸前。二,不能有误差。 大明的自鸣钟是利玛窦于万历年间首批贡献两件,一件是楼式的,其高度超过了宫中所有内殿。 另一件大概属于台式,体积小巧,外罩木框,镶有镀金雕龙,指针是鹰嘴状的,每一刻钟便要鸣叫一次。 “世子,我们冶造局有人打制过自鸣钟,以铁为之,丝绳交络,悬于轮转上下,戛戛不停,击钟有声。 只是每日至少有十五分的误差,另外最小只能做到香盒大小,这戴在怀里稍大一些,或许有可能,可要带在手腕,似乎……” 张琳垫着脚,看清桌上世子写的要求,有点为难的解释。 同时,心里嘀咕着,这些公子哥,真会想,真会玩。 “是及,世子,自己打制不划算。京城市面上有许多海商带来的自鸣钟,中样者每架银五十两,大者及小而精工者价值更多。 若是想在军中大规模使用,反而不如用香漏,一盘香可用十二个时辰,所费不过三文。” 杜监事作为军器局负责人,眼光见识不缺,立马联想到军中使用。 自鸣钟传至大明时,在京畿及全国流行的本土计时装置包括以日冕为代表的太阳钟、以漏刻为代表的水钟和以香漏为代表的火钟。 但从成本算,相对于本土的传统计时器,自鸣钟最大的劣势显然是价格,而火钟才是普通百姓的选择。 当然,有些连火钟也用不起的人,那只能听更夫的更鼓报时了。 “误差好说,本督听西洋人讲,只要装上带擒纵器和发条,就能提高准点率。你们交代下去,不管是谁,只要能按世子的要求做出来,奖赏纹银五千两。” 张世泽零零星星的写了几种小物件,大抵是这时代可以研究出来,只是缺少方向性,稍稍点拨就可以顺理成章问世。 例如珍妮纺纱机,无非是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由纺一根纱到同时纺几根纱,发展下去数十根,效率自然提高。 说穿了不足为奇,关键还是思维受限。 “世子……,真的奖励……五千两?” 郎官张琳咽了咽口水,仿佛瞬间变成口疾之人。 他年俸才一百八十两,家里八九口里,委实过得心酸不易。五千两纹银,相当于他三十年不吃不喝的俸禄。 至于其他匠工才六十两纹银,更是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这个数。 事物都是现成的,不就是变小一点吗?不相信组织个十几人,没日没夜干还攻克不下来? 第七十一章 希望 随着话音落下,张世泽走到文案坐定,老神在在。 “对,五千两纹银,一文不少。还有这个纺织机,按世子的要求做出来,奖励五百两,这里有几处要做修改,你们仔细看好……” 张世泽连比带画,在杜监事等四人沉重的呼吸下,跟他们一一介绍说明。 “世子,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三天……三天后就给您拿出来。” 才讲解几个细节,一个叫吴成伦的郎中就两眼发光,语无伦次一连声说明白,可就不说明白什么。 他是负责木匠组的郎中,其自身这方面的造诣浅不了。 珍妮纺织机原理简单,只是平常没想到也没那个闲心操弄这些,时局越来越乱,活下去都不容易,有那工夫,还不如外面接点私活,补贴家用。 望着亟不可待兴冲冲离去的吴郎中,留在屋内的杜监事三人眼里俱是艳羡。 这家伙撞大运了,五百两银子轻松到手。自己会做,叫上两三个学徒,大方点每人几两银子,抠搜点一顿有肉的酒席就打发了,总之看他当时心情去。 “不急,不急,那不算什么。三位看过来,还有改进印刷术,不用胶泥,用铅字代替,传下去,有谁弄出来,奖励一万银两。” 把有些魂不守舍的三人心拉回来,张世泽又抛出了另一个诱惑。 他没有依据事物的实际价值来给奖金,而是依据难度程度来衡量。 要说起来,肯定是珍妮纺织机实用价值超过改进印刷术,可从制作工艺上,却无疑是后者难度更大,这也是二者奖金如此悬殊的原因。 宋代的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用胶泥刻字,火烧成陶土活字,将活字排入两块铁范,排满为一版。 同时用两块排字版,一版印刷时,一块排字,交替使用。若止印二三本,活字法并不简易,如印几十本以上,活字法十分快捷。 现在大明邸钞普遍采用活字印刷,只是因为用木活字印刷,印刷质量不佳。有的字体歪斜、墨色漫漶, 校对也不够精确,错字较多。 但用铅字代替胶泥,无疑在清晰度上占据绝对优势。 “世子,制造出铅字印刷,真的有一万两赏银吗?” 另一个叫李欣的郎中整个人身体弯曲着,站都站不直,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落在他们头上。 这位年轻的世子出口就是五百一千,要不就三千五千,现在居然直接一万,这好像越来越不靠谱啊!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低贱的工匠敢不拼死用力干,至于如此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吗? 要说念他们辛苦,奖赏个几十三五百他相信,可几千上万,他的心反而犹疑起来。 就拿这铅字印刷来说,无非是雕刻活字工作量大一点,可毕竟没有技术难度。 全局人手,加班加点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四百多人,每人也能分到二十多两纹银,有这么容易的好事吗? 要按这样算,那些官老爷月俸都没他们这些低贱的匠工高,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当然,本世子说过,分毫不少。” 张世泽脸上闪过一丝怜悯,示意旁边的张健拿出一沓银票,仍在桌子上说道:“这是三万两银票,告诉匠工们,只要拿出样品,立马来领赏。 还有,交代下去,若是谁缺少原材料,囊中又羞涩,可以向国公府预支一部分费用,用于前期的…… 一桩桩一件件张世泽说得清清楚楚,一旁负责记录的文书更是疾书不停,不敢漏掉一言。 “世子仁慈,世子秦督……” 噗通几声,在陈美春的带领下,三人捣蒜般磕头致谢,老泪纵横,模样好不凄惨。 委实怪不得他们如此行径,实在是穷怕了。 生活艰辛不易不说,还要被人呼来唤去,犹如丧家之犬。那个府衙需要维修,哪位老爷修建新宅,这都是他们的事情。 干活有他们的份,钱财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更不要说什么油水,谁叫他们的是贱役呢? 顶着一个朝廷监事、郎中的头衔,地位却不如府衙的衙役,好歹他们还有外快。 外边接点私活补贴家用,还要偷偷摸摸,看看上官的心情如何? 朝廷军器局不是边关重镇,武备早已松弛不堪,不要说一次性拨付三万银两,就是十年也未必有啊! 如今骤然间反转如此之大,说是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分,怎不让人感慨万千,涕泪纵横? 第七十二章 来找茬的 “都给本世子起来,成何体统?” 张世泽先是沉着脸高声怒喝,可看到他们可怜的样子,心里又软了下来,扶起带头的杜监事,宽声说道: “以后你们务必尽心尽力,完成本世子的交代,好了,好了……” 在张世泽看来,冶造局内的这些人,心态早已被生活的艰辛所扭曲,以至于无论碰到谁,都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下位,让人感到十分悲哀。 他所希望的冶造局,应该是充满激情、热情氛围的司署,应该是高高在上,受到其他司署部门仰望的。 毕竟冶造局肩负着大明技术研发与改进的重任,象征着大明基础国力与先进技术。 但如今看来,整个冶造局死气沉沉,局内的官吏与工匠们,除了打铁精进冶铁工艺外,仿佛就不知该做些什么。 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动力与积极性做其他的研究。 热情、荣誉感、成就感,似冶造局这种特殊的司署,一旦失去了那种氛围,那可就全完了。 “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誓死完成世子所托的每件事情,否则……” 估计杜监事似乎要发誓诅咒什么的,被张世泽拦住,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只是叫他把匠工们召集起来,他想讲两句,鼓舞士气。 创造这东西,需要有激情、需要动力、需要主动性。 可惜天不遂人愿,张世泽正在思忖间,忽然听到屋外头传来一阵喧杂声。 “张琳在哪里?叫他出来!……居然派几个学艺不精的毛头小子糊弄本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世泽皱了皱眉,起身走向窗口。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冶造局内大喊大叫,并指名道姓叫管事郎中张琳出来见他。 一旁的亲卫和一脸尴尬的张琳出去,查探发生什么事情。 没多久,亲卫便又回到了屋内,抱拳回禀道:“世子,是定远侯府里的管事叫姜宏达,在军器局挂了一个职位。” “他大吵大闹想做什么?” “这小子调用冶造局工匠,说是人手安排不够多。另外,几个帮忙打造马车的匠工,似乎不合他意。因此,他过来兴师问罪。” “来找茬的?”张世泽打断亲卫的话,双眼发亮直接了当地问道。 正想鼓舞冶造局匠公的士气,激起他们的雄心壮志,不意却来一个不开眼的。 至于什么侯府的管事,张世泽自动忽略了。 在他眼里,公以下皆是蝼蚁,更何况一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下人。 听闻此言,亲卫耸了耸肩,语气古怪地说道:“是否是找茬我不敢肯定,不过,那家伙带着十几名军汉,怎么也不像是来做客的。” “哼!”张世泽轻哼一声,推门走出了屋子。 第七十三章 下套 而与此同时,在冶造局内的一处空旷的荒地上,姜宏达正指着张琳破口大骂,而在他面前,则围聚着一大群闻讯而来的冶造局官吏与局内的匠工们。 看这些人的表情,似乎被骂地有些手足无措。 “姜大人,听我给你解释,小声点……” 可怜堂堂冶造局的管事,位比司郎的官员,在自己的办公地方竟然主动向侯府的一个管事赔礼道歉,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张琳,嘿嘿……解释个屁,说说吧,为何派几个毛头小子过来,冶造局的人难道都死光了?” 姜宏达满脸的不屑和嘲讽,高声叫嚣直呼其名。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想想也是,或许在冶造局内担任文官的官吏,他们有可能被以往不平等的待遇磨光了棱角,但是这些在冶造局内打铁的铁匠们,脾气仍然还是比较冲动的。 “什么玩意!” “平白帮他干活,还要挑三拣四,工钱不说,连顿饭都没有,又不是他的奴才?” “凭什么在此耀武扬威。” …… 人多势众下,四周匠工低声嘀咕,满脸愤怒。 “滚出来!” 听闻此言,姜宏达面色一变,眼神凶狠地扫视周围一圈,满脸愠怒地质问道:“谁?是何人说话?有本事大声说出来,想找死吗?” 一众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顿时沉默了。 显然,哪怕是脾气冲动的铁匠们,他们也清楚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虽然心中愤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见此,姜宏达脸上泛起几分讥讽不屑之色,一脸不快地骂道:“一帮欠收拾的孬货!”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望向陈美春,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张琳闻言不由地苦笑起来,在犹豫了良久后,低声说道:“今日有贵人在,此事容日后再安排如何?” “唔?”姜宏达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讥讽问道:“怎么,有什么贵客会踏入你们这破烂之地? 该不是又是哪个地方的粗鲁军汉,要你们打造什么破烂吧?哈哈……” 嚣张至极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地上响起,能有什么大人物?又有什么大人物会踏入这破烂地? 再大,能大过侯府? 张琳不过一个小小的匠人头领,靠着努力坐上这个人家不要的位置,又能结识哪个大人物? “姜大人请慎言,贵客就在冶造局内,终归是朝堂的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出什么龌龊,彼此都不好,是吧?” 老实人也会耍心眼,姜宏达不是他可以对付的,对方如此嚣张的态度,却让张琳不动声色间下了套。 你既然看不起人,这很好。 你既然说是粗鲁军汉,我便模棱两可,同僚两个字,可上可下,就看你如何理解,总都是官场上的人,事后你也不能说我骗你。 果然,一听同僚两个字,姜宏达眼中戏谑更甚,晃着尖嘴猴腮般的脑袋左右摇晃,“如此说来,便叫你那同僚出来见见你姜爷。 看究竟何等人物,居然要让本大爷等你日后再安排,哈哈哈……” 跟随他一起来的十几个军汉也轰然大笑起来,姜爷是嚣张,可他有资本,这群落魄的工匠,又有何能力结识什么贵人? 远处走来的身影,让老实巴交的张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神态却愈发恭谦起来。 第七十四章 事情往大了搞 “虽说是同僚,可他毕竟是贵人,姜郎中也没必要得罪。不如今日暂且离去,事情本郎中会安排妥当,如何?” 张琳一脸谄笑,贴心说道。 “笑话?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姜爷面前称贵客?叫他滚出来,让姜爷见识见识……” 大庭广众之下,姜宏达愈发显得嚣张。 “如你所愿,本世子滚出来了。” 就在此时,姜宏达的身后响起慵懒的声音。 姜宏达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傲然骂道:“就是你小子……” 刚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世子二字。 这世道,不是那个哪个阿猫阿狗都胆敢自称世子? 艰难的转过身,入眼是一袭富贵逼人贵家公子,穿着雪白的貂裘懒懒散散的站在远处。 事情闹大了。 姜宏达身体发硬,嘴唇微有些发颤,他赶紧弯着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定远侯管事姜宏达请问世子是哪个府,今日不小心冲撞了世子,尚请恕罪?” 终归是侯府的主事,应对还算得体,认错态度也很诚恳。 如果是其他人,一般不会去故意为难了。 毕竟,不说有失身份的话,这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只可惜,英国公府的世子不按常理出牌,故意想把事情往大了搞。 第七十五章 前恭后倨 斜视着眼,张世泽并没有回答姜宏达,只是仰着头望天,以他的身份对姜宏达这种小人自报家门,未免也过太掉价。 这种事,理应由其他人代劳才是。 这不,冶造局的张琳在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后,故作忠厚淳良地向姜宏达介绍道: “姜大人,此乃英国公府的张世子,今日过来冶造局洽谈合作事宜,下官诚惶诚恐,故而怠慢了姜大人,尚请恕罪……”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惊得面面相觑,接着蓦然大喜。 傻子都知道,背后有靠山,就没有人敢欺负了。 而那姜宏达,更是听傻了眼,瞪大着眼睛瞅着张世泽,仿佛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锤似的,只感觉呼吸不畅、眼冒金星。 这个冶造局郎中……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实淳厚啊。 张世泽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张琳,旋即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姜宏达,淡淡地说道: “这个……这个……叫什么的的大人,你口中的阿猫阿狗已经滚至你面前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定远侯府中管事姜宏达参见世子,请世子恕罪……” 姜宏达露出难看的笑脸,连忙拱手施礼。他哪里想到,冶造局这样一个破烂的地方,作为英国公府的世子,怎么会亲自到此? 说得难听点,派个人把张琳传唤到府中,都是他祖上烧高香。 “咦?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吗?”张世泽背负双手,淡淡地说道。 姜宏达闻言面色一变再变,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两个重重的耳光,随即九十度鞠躬,恭敬地说道: “小人该死,小人愚钝,不知世子巡视冶造局,冒犯世子。 否则,就算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万万也不敢冒犯秦督大人,请世子不记小人过,绕小人一回。” 不得不说,这个姜宏达,还真是俊杰,“识时务”啊! 只不过…… 张世泽淡然的扫了一眼姜宏达,一言不发。 见此,姜宏达面色涨红,毫不犹豫左右开弓,再次自打嘴巴,一下比一下狠。 这位爷真是狠人,撞到他手里,认栽便是,无需赘言。 第七十六章 狗仗人势 望着这一幕,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脸上原先的谦卑与懦弱,逐渐被报复式的畅快所取代。 而这,正是张世泽不放过姜宏达的原因。 他要让这些长久受到不公平待遇,以至于变得唯唯诺诺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明白,如今冶造局有他张世泽在,就不必在乎任何人的为难。 姜宏达一连抽打了自己二十几个耳光,只打地自己面颊红肿,手痕历历。 终归养尊处优惯了,脸颊生痛,他停下了抽打的动作,一脸期待地望着张世泽。 只可惜张世泽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继续!直到本世子满意为止!” 姜宏达闻言面色一僵,咬咬牙低声说道:“世子,小人无意冲撞,是小人不是,恳请秦世子饶恕……” “哼!”张世泽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说道:“满不满意,不是你说了算。要下不了手,本世子可让人代劳。” 既然决定要这么做,没有达到效果,张世泽怎么会中途收手? 话音刚落,张世泽身后亲卫会意地站到他身前,环抱双臂神色冷淡地瞅着姜宏达。 眼瞅着对方身上的精致甲胄,满怀杀气的眼神,姜宏达哭丧着脸低声说道:“世子,请看在定远侯的面上,绕小人一回,他是小人姐夫。” 张世泽原本浑不在意的眼神,在听闻此言后蓦然闪过几分狠辣。 狗仗人势! 这就是姜宏达胆敢如此嚣张的本钱。 只可惜,他碰上愣头青。 “公器私用,冶造局不是你家的奴仆。定远侯若是知道你的所为,必定勃然大怒,丢了他的脸,你还好意思到处囔囔。 来人,继续打,替定远侯教训他。” 亲卫闻言二话不说,一人上前架住姜宏达,另外一人,抡起手掌朝着姜宏达的脸上左右开弓。 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姜宏达的脸顿时肿地像一只猪头。 见此,不单单周围围观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瞧得胆战心惊,就连张琳亦是目瞪口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张世泽。 这位小公爷……好像好凶残啊! 第七十七章 震撼 冬日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舒心惬意。 可姜宏达满脸鲜血,眼角乌青,脸颊红肿,惨叫连连,却又让围观的众人心有不忍。 原本只是想借此报复姜宏达,出一口恶气的张琳,此刻心底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感觉事态似乎有些失控。 他想不通明明姜宏达已经报出定远侯的名头,为什么小公爷反而变本加厉? 自己往大里说是冶造局郎中,可若往小里说,他只不过一个匠头而已,不足一提。 张世子有必要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开罪定远侯? 其实陈张琳不知道,事实上,若不是姜宏达自报家门,依他之前那识时务的自我惩戒,已经足以让张世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现在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张世泽希望用自己的行动使他们明白,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冶造局之上。 冶造局,是大明朝廷中最特殊的司署! 他希望通过这种类似千金买马骨的方式,提高冶造局的社会地位,提高冶造局匠人创造的热情性,为日后的大明,埋下科技之数。 遗憾的是,在场的人,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明白张世泽的用心良苦。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效果还是显而易见。 这不,虽有不忍之心,可周围这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在目睹姜宏达遭到此等惩罚后,眼中对其畏惧逐渐烟消云散,整个人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仿佛这些在气势上原本躬身屈膝的冶造局官吏与工匠们,他们忽然挺直了脊梁。 无疑,要使一群懦弱、长久受到压迫的人重新恢复自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以往最畏惧的人揪出来狠揍一顿。 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如今有更强大的靠山,可以不必再向以往畏惧的人卑躬屈膝。 不可否认,这些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他们此刻给予张世泽的感觉正是如此。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张世泽也是想着借着此次立威,让京城官员明白一个事实,冶造局,张世子很重视。 以后最好不要这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登门找麻烦。 第七十八章 收心 张世泽的亲卫,依旧在狠狠地抽打着姜宏达的脸。 这让张琳愈加不安,张世泽“凶残”的惩戒,把他吓坏了。 事实上,张琳起初是想借世子的手来惩戒一下姜宏达,这个以往一直对他们冶造局呼来喝去的家伙,相当可恶。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年轻世子的惩戒手法竟然是如此……凶残。 是的,凶残。 张琳转头望向姜宏达,只见此时的他早已被抽得面颊红肿、嘴唇流血,甚至于,连牙齿都被亲卫打下来两颗。 可即便如此,那位张世子左看右看,似乎无动于衷。 见此,张琳硬着头皮走到张世泽身旁,小声说道:“世子,这姜宏达毕竟是定远侯的人,是不是……” 张世泽瞥了一眼张琳,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张琳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张世泽的表情,咬牙说道:“下官以为,世子是不是手下留情?” 听闻此言,张世泽轻笑着调侃道:“怎么,怕了?本世子还以为,张郎中恨不得借本世子之手,好好重惩此人一番呢?” 张琳闻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明白自己的小伎俩早被世子看穿,连忙拱手告罪,“世子恕罪,下官……” “行了。”张世泽挥挥手打断了张琳的解释,平静地说道:“本世子知道,你们冶造局以往经历不少苦楚。所以,本世子并不介意按你所期待的那样做,权当给你们出出气……因此,你不必告罪。” “世子……”张琳语音哽咽,面色动容。 要知道,小公爷在看穿了他的伎俩后,仍然还是出面替他们教训了姜宏达,这是多大的恩情? 不过最让张琳感动的,还是张世泽接下来这句话。 “你只要记住,如今冶造局有本世子为尔等撑腰,只有你们欺负别人的份,绝没有任何人再欺负你们头上来!” “谨遵世子教诲。” 第七十九章 出气 而此时,姜宏达早已被打地满脸鲜血,昏死过去。 亲卫随手将昏死过去的姜宏达丢在地上,回头冲张世泽问道:“小公爷,要不要用冷水泼醒他?”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们心想,这都将人生生打得昏死过去了,还要泼醒继续打? 这……究竟要心狠到何等程度啊! 此时,一名跟随姜宏达而来的军汉鼓起勇气,跪地对张世泽说道:“恳请世子饶过姜管事,末将代表定远侯府谢过世子。” “有种!”张世泽转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名军汉,然后冷冷的说道:“不过,你们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 转头望向周围的冶造局官员,气势汹汹地大喝:“给本世子把门关上!”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手脚利索的匠徒跑过去将冶造局的大门给关上。 见此,那一帮军汉面色大变,惊声高叫,“世子,不关我等的事?” 张世泽冷哼一声,“尔等未经允许,擅闯冶造局,辱骂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你们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说罢,环视了一眼那些匠工们,淡淡地说道:“你们一两百人,不至于连十几个都打不过吧?” “世子的意思是……”一名工匠舔舔嘴唇,小声问道。 “教训教训他们,冶造局既然有大门,那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随便便擅闯的? 教训到诸位满意为止,然后给本督将这些人丢出去。凡事,有本世子担待!” 丢下这句话,张世泽自顾朝主屋走过去。 一众冶造局的工匠们面面相觑,旋即,一个个颇有默契地挽起袖子,诡笑着向那十几个军汉围过去。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们……” 那十几名军汉眼瞅着那一个个因为多年打铁而五大三粗的铁匠们,咽着唾沫连连退后,口中仍想威胁些什么。 只可惜,人家现在的后台比他们大,略显软弱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冶造局一群健壮的匠工们给淹没了。 “打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老子早瞧你们不顺眼了!” “不意你们也有今天!” …… 在一阵惨叫声中,军汉被愤怒的冶造局工匠们狠狠暴揍了一顿,之后,连同姜宏达,全部被丢出了门外。 这下可闹大大发了…… 张琳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门外哀嚎惨叫的一干人,大冬天的用颤颤巍巍的右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畅快。 随即,原来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冶造局内,传来一浪高似一浪的欢呼声。 第八十章 天子召见 京城里,肃杀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庭院古木参天的老树上零星栖息着几只寒鸦,沉默地啄着黑压压的羽毛。 偶尔发出“哇——哇——”几声粗劣嘶哑的低鸣声,声音凄厉、悲凉,让人顿增几许萧瑟与荒凉。 定远侯府邸里,四周万簌俱静,雕花窗左侧的角落里,香楠木做成茶几上,铜制小香炉熏烟袅袅。 合着楠木的清香,如淡雅的兰花香息,飘忽鼻端。桌上的蜡烛“哔剥”一声轻爆声,划破了静谧的书房。 沉思中的定远侯邓文明惊醒过来,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袋,无奈的低叹一声。 自己的小舅子姜宏达在冶造局遭到辱打,随后更是被冶造局的匠工们丢出门外,这简直是丢尽邓家的脸面。 这个消息传出来时,京城勋贵世家为之哗然。 要知道,定远侯始封邓继坤,邓愈的后人,以功臣后裔封爵两百余年,可谓是大明的显贵之后。 虽说侯府比不了国公府,可在大明也是顶级的存在。 也因此,当那些军汉将凄惨的姜宏达抬到府后,邓文明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家里人怎么就惹上了那个愣头青,怒的是人家丝毫不给自己一个面子。 说实话,姜宏达只是邓文明一个侍妾的弟弟,为了他与英国公府死磕,那是不明智的举措。 尤其是现阶段,谁不知道刚刚出仕不久的小公爷圣眷正浓,颇得崇祯皇帝圣心。 但是,若不能有个说法,就此忍气吞声,定远侯府今后又怎么在京城待下去? 想到这里,邓文明手抚额头沉思许久,方才一脸沉重朝后宅走去。 …… 皇宫威严耸立,琉璃瓦庑殿顶,繁花似锦的造势。 乾清宫殿前宽阔的月台上摆放着日晷,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殿梁和门窗上描绘着和玺彩画和菱花格纹,看上去无丁点瑕疵。下面还浮雕云龙图样,更是完美。 宫殿的下方,汉白玉石雕在砂岩基座上高高耸起,四周环以栏杆,使整个宫殿显得格外壮阔。 殿外高大梧桐碧叶繁密,树下片片阴凉。殿内耸立着大明王朝的帝王宝座,金碧辉煌。 说起来,张世泽如今已经是崇祯皇帝身边的红人,得以经常出入宫中。 可是每当看到巍峨高耸的皇宫大殿,还是忍不住赞叹中国工匠的智慧和精湛的手艺。 只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今天崇祯皇帝传唤他过来,偌大的宫殿里,单独摆放两桌席案和一些酒水,正上方的龙案席空落着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现在是未时三刻,太阳偏西为日跌,按照后世的时间计算,也就是不到三点钟,这算是中饭还是晚饭,闹的是哪一出? 张世泽一人被晾在宫内已经半个时辰,正想找人讯问时,却见殿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冷峻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高高挽起的发髻,明黄色亮堂的龙袍,显得人更加精神抖擞。 “陛下……” 百无聊赖的张世泽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行礼拜见,崇祯皇帝挥着龙袍,目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爱卿无需多礼,请坐。” 剩下的半截话说不出来,无疑让人很难受。当然,不是说别的,而是崇祯现在的态度。 脸上的表情告诉张世泽,他老人家很不高兴。 只是不高兴也好说,劈头叱骂一通也可以呀,身为天子,怎么做都是对的,整这么一桌酒席是什么意思? 绕着张世泽自诩见多识广,愣愣坐着思索片刻,还是猜不透崇祯皇帝今天为何生气? 难道最近自己哪里犯错了? 第八十一章 多谢陛下爱护 “听闻爱卿在冶造局大发熊威,无故殴打定远侯府的家丁家人,名扬京城意气风发煞是威风,令朕羡慕。 故而,今日朕为大明的“英雄”庆功,举起酒杯,爱卿先干几杯再说。” 正当张世泽思考自己哪里有不对劲的时候,崇祯皇帝高据案首,双手抚案,紧盯着下首的他说道。 “陛下……” 张世泽苦笑连连,瞧这挖苦的语气和如寒霜一样的表情,这那里是庆功,分明是兴师问罪嘛! 同时,也明白了崇祯皇帝为何动怒的原因。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小事一桩嘛,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杯,祝皇上朝中琐事皆能称心如意,烦恼皆无。”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基业世代荣昌!”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宏图霸业,千秋不朽,不朽千秋。” “祝皇上被世人爱戴,名标青史。” “祝皇上龙颜不老,富于春秋。” …… 张世泽口舌如蜜,不停的恭维着崇祯皇帝。 只是,崇祯皇帝没有叫停,张世泽一盅一盅的酒下肚,整个人飘飘欲仙,早已失了端庄之态。 应该有十几杯下肚,后面祝酒词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张世泽耳边终于传来崇祯皇帝似乎有点无奈的声音,“好了爱卿。朕酒量不好,和你痛饮一杯。” 嗝,酒喝得太急,和崇祯皇帝一杯酒下肚,张世泽情不自禁打了一个酒嗝。 “微臣酒量不好,失礼了。” 满嘴酒意释放,张世泽头脑稍微清醒些,连忙赔罪。 “朕还是想让爱卿酒后吐真言,说说吧,你究竟是怎么想,居然跑到冶造局去闹事? 难道不知既然身为朝廷官员,要注重自己的身份,怎么和定远侯府的下人置气,惹人非议? 若是给言官弹劾,岂不授人把柄自污名声? 再者,无故得罪定远侯,岂非平白树敌,替自己找麻烦,智者不为。” 崇祯皇帝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出了今天召见张世泽的目的。 “多谢陛下爱护!” 崇祯皇帝虽然脸上不快,似乎在数落着张世泽,可言语中的维护之意,便是傻子都可知晓。 故而,张世泽先俯首诚恳谢恩,方才抬头说道:“陛下,不是臣耍狠斗勇欺负定远侯下人,实乃为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在崇祯皇帝的目视下,张世泽坦然说出了他的意图。 第八十二章 臣之本分 听完张世泽的话,崇祯皇帝微阖双眼,不置可否。 张世泽也没想要卖关子,他继续往下向崇祯皇帝灌输自己的想法,“陛下,冶造局乃朝廷的机要部门,身负国家重责。 然而,京城勋贵世家却把冶造局的工匠们,当做家里的奴仆,对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试问,在此之下,匠人们心中岂能没有怨气,又焉能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 老实说,臣并非有意针对定远侯,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正好让他的家人赶上了,才让臣趁机发难……” 崇祯皇帝听完,神色柔和下来。 张世泽说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不论是工部所属的军器局还是冶造局,以及京营的将士,都存在被皇亲勋贵占役的弊病。 对此朝廷曾经严厉整饬,无奈收效甚微,屡禁不绝。 现如今,此子不惜以恶人的形式强横出手,或许震慑力还在朝廷的法令之上。 毕竟,恶人还需恶人磨。 “唉……为难爱卿了。” 崇祯皇帝长叹一声,想起张世泽的所作所为,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此乃臣之本分。” 张世泽醉憨憨的答道。 “臣之本分。” 崇祯皇帝低喃一句,颇为感慨。 朝臣如果都能和张世泽一样,大明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望着张世泽年轻的脸庞,想到他敢说敢做的赤子之心,崇祯皇帝心里感触颇深。 “爱卿,有时间还是到定远侯走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以免无故树敌。 说起来,邓爱卿虽然上奏于朕,但言语间并没有什么恶意,瞧他的意思也不想和你为敌,伤了彼此和气。 而且你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估计今后应该无人敢轻易到冶造局占役匠公了。” 此刻,崇祯皇帝仿佛不是一个君王,而是一个醇厚的长者,在教导晚辈。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得罪一个垃圾般的勋贵,张世泽虽然不以为意,可崇祯皇帝毕竟是好意,他也不便拒绝。 也因此,他从善如流,把崇祯皇帝哄得老怀大慰,心里直呼孺子可教也。 在这样的氛围下,君臣二人越聊越兴奋,聊天的范围也逐渐开始扩散。 第八十三章 心里话 “陛下,微臣喝高失礼了,不胜惶恐! 这酒看来是不能再喝了,否则,微臣怕又是胡言乱语,给陛下添堵,又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知谈到什么,惹得崇祯皇帝有些不快,张世泽轻轻摔了自己一耳光,有些懊恼。 “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讲,这酒还是可以喝的嘛! 崇祯皇帝摆摆手,反而再次举杯遥祝张世泽一杯,轻松说道。 “陛下……” 张世泽苦着脸,还是有些害怕,伴君如伴虎,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今天,崇祯皇帝分明是有意灌醉自己,想让他说说心里话。 不过,他没有选择。 认真说起来,君臣二人近段时间沟通算是很频繁了,可一直都是有事说事,很少说心里话。 崇祯皇帝此举,其实也正常。 毕竟,他重用年轻且原来并不熟悉的张世泽,也承担一定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世泽也抛开心结,事无巨细,索性把近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全部汇报。 尤其是新组建的勇卫营,更是讲得仔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朝堂上下只看到你的风光无限,却不知爱卿为了成功,前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方有今日之功。 来来来,朕敬爱卿三杯,为之以贺!” 听完张世泽安排布置以及今后的打算,崇祯皇帝豪情大发,手执杯盏,一饮而尽。 “陛下,大明崇文抑武的局面必须改变,国家理应崇文以怀九服,修武以宁八荒,然大明于习武之方,犹为未尽。 岂不闻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敢战方能言战乎? 微臣在闲暇之余,常常在思索考虑,缘何我们大明亿兆人口,带甲百万,却不敌建奴区区几十万野蛮之人? 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由建奴、鞑子、大明降人组成的杂牌军。 直至一日,微臣在军营时,见到一个区区五品的兵备道文官,对二品的总兵官大声叱喝,臣才明白大明衰败的原因。 无它,军人的血性被阉割了。为将者尚且如此,又谈何领导下面的将士浴血奋战? 这样的将士,又如何有勇气能拿起手里的刀枪,和建奴拼命?” 喝完几杯杯,趁着熏熏酒意,张世泽把大明长期崇文抑武的弊病阐述一通。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崇祯皇帝落寞的说了一句,怔然失神。文武失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是大明防止武人作乱而定下的国策。 只是时至今日,国家战乱四起,有些不合时宜。 这点,崇祯皇帝心里是明了的。奈何顽疾缠身多年,急切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大殿陷入了令人寒战的寂静,几缕白烟从香炉的炉盖间溢出,枭枭而散,香飘庭院。 扑鼻的浓郁烟香,使得人神情恍惚,一旁的宫人不由揉搓了几下鼻子,干咳了几声,清了清涩痒的喉咙,随后又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静! “周皇后驾到!”突如其来的宣驾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第八十四章 寒酸天子 周皇后身着绣有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长尾山雉裙,坠地摇曳。数条彩条编制的丝绦束住蛮腰,旁边两个宫女虚扶着,说不出的华贵高雅。 张世泽踉跄着想站起来行礼,被周皇后抬手所阻,静静的坐到崇祯龙案身旁,开口说道: “大明国事艰难,皇上时常琐事缠身,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小公爷千万不要因为本宫的到来,而有所拘束,影响你们的雅兴。” 说完,细心温柔的用锦帕擦干崇祯皇帝嘴角的酒渍。 “朕好累,但今日却很高兴。”崇祯皇帝低吟一声,动情的抓住周皇后的手,“朝中琐碎之事是其一,无得力大臣帮忙是其二,国事唯艰是其三。 幸得皇后一路相伴走到至今,如今又得张爱卿运筹帷幄,国事有所振兴。 来,都举杯共饮,且一醉。” 周皇后见崇祯这般欢悦,眸中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心情大好。 “本宫陪皇上大醉一场。” 周皇后嫣然一笑,亲手斟上两杯酒杯,举酒盅一饮而尽。刚一杯酒饮下,周皇后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了红晕,酡红艳丽。 张世泽酒醉心明,见崇祯皇帝当着自己秀恩爱,不由有些尴尬摇头。 不过也真心替他感到高兴,说实在,崇祯这个皇帝当得不容易,甚至说有些窝囊。 纵观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笙歌燕舞醉生梦死? 再不济,至少和大臣武将其乐融融,饮酒叙事是少不了的。 唯独崇祯皇帝,从周皇后一句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中,便可知这位天子过得何等寒碜? 恐怕自己是这乾清宫难得的佳客,否则,周皇后何至于欢喜至此? 第八十五章 兵魂 夜风徐徐,不知不觉已是烛火阑珊。宫内侍候的太监宫女,在崇祯皇帝难得高兴的日子里,把整个大殿布置得仿如白昼。 “小公爷请继续刚才的话题,本宫也想听听。” 周皇后见气氛好像有点冷场,举杯说道。 “诺!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张世泽举杯饮尽周皇后的敬酒,回答说道。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陛下,皇后,大明虽说崇文抑武多年,武备不修,骤然间改变可能很困难。 但不管再困难,也必须尽快改进,否则大明危矣,汉人危矣!” 张世泽放下酒杯,斩钉截铁地说道。 “纵观吾等汉人,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泱泱中华,自古崇军尚武,从渴饮孤独当美酒,醉听风沙做壮歌的英雄气概,到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的必胜信念; 从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的献身精神,到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的战斗豪情。 便是太祖成祖年间,也是兵锋直指域外草原,令敌闻风丧胆、簌簌发抖。 正是吾等汉人将士用命、舍家卫国,前赴后继,方有汉人绵延不绝数千年。 一个人的脊梁,不是骨头而是精神;一支军队的脊梁,不在武器而在兵魂。 兵魂即国魂,一个国家的军人有怎样的精神,这支军队就有怎样的灵魂,这个国家就有怎样的魂魄。 兵魂所在,就是军队义勇所在、胜利所在,就是国家强盛所在,希望所在。 能战方能止战,这是老祖宗早就说过的事情。 强国必强军,强军先铸魂。净化灵魂、铸牢军魂,传承大汉基因,厚实精神盔,牢固大明先辈风采。 如此,方能永葆大明将士,永立不败之地。 时下大明,正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风云际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激荡的时代洪流,冲刷出百年未遇之变局。 无限风光,尽在险峰。大明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同时,也拥有千载难逢的机遇。 陛下若是能打破框框条条,微臣愿为大明手中最锋利的那抹刀刃,替大明开疆拓土,威震宇内。” 此刻,张世泽再无藏着掖着,赤裸裸说出心中的豪情壮志,目光直视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诧异并且有些火热的眼光。 崇祯皇帝喘着粗气坐在龙木椅之上,黑眸中如冰棱般锐利,紧紧攥着龙椅的把手,那浮雕龙头被掌心捂得火热。 张世泽的这番话简直说得他热血沸腾,几乎说到他心坎中,更是他登基以后梦寐以求的理想。 虽说十几年来,内焦外患让他焦头烂额,可是执着的他,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并孜孜不倦的努力着。 只是…… 周皇后容眸流盼,不发一言。 薄烟纱裙角随风浮动。乌黑洒落在背上的发丝伴风飞扬,抬手将腮边几缕发丝夹与耳后,手如柔荑。 “那张爱卿认为应如何下手,方能打破大明现在的危局?” 良久过后,崇祯方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幽幽的问道。 第八十六章 朕许爱卿便宜行事 “陛下改进武备,微臣负责整军,双管齐下!” 张世泽轻轻说出方案,进而解释道。 “陛下可知,大明武备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工部已经不堪大用矣。 枪械就不说了,现在连将士们的铠甲也弄虚作假。 微臣此次负责整备京营才知道,将士们穿的铠甲顶上无铁盔,长罩甲无袖,膝下无护甲。 甲间倒是有束带和腰带绑衬,可膝下到脚踝均无半点护体的物件和装饰。 这样的铠甲全由铁而制,不足半年,便会生锈腐蚀,根本保护不了将士性命。 而微臣问过军中将士,多方了解才知道工部是如何弄虚作假? 原来他们是把最差的砂铁制成铠甲之后,侵泡在铜液中,再用大火炼干,色泽光艳,看似青铜不差半分。 可不足半年,铜色便会脱落,然后腐蚀生锈。铠甲皮革部分也并非七层牛皮,而是用纸甲充数。” 说到这里,张世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奈的摇摇头。 大明打制铠甲的工艺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奈何这该死的贪腐,让将士们无辜惨死。 对于此事,张世泽自然无比慎重,他发誓一定要除掉工部蛀虫,为将士们报仇。 可他根本无权或者没有能力干涉工部。那么,借崇祯皇帝之手,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该死!这件事朕来解决!王伴当……” 崇祯皇帝听完,把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砸起碎片一地。 殿门口,王承恩匆匆赶来,俯身听着崇祯皇帝的交待。 “还有,陛下,勇卫营将士们的铠甲能否做些改动?” 王承恩领旨离去,张世泽对着面色不善的崇祯皇帝问道。 崇祯皇帝点点头,招手让另一个随堂太监过来听从张世泽吩咐。 “梁公公切记,新铠甲以铜为料,罩甲不可过长,长罩甲会使将士们行动不便,故而罩甲以膝为准。 臂膀处定要配制披膀甲片,另外,布质束带改为卡簧腰带,腰带下配制护腹盘,脚上配卫足垫,顶上配铁帽为盔。 千万要记住,拜托梁公公!” 旁边,崇祯皇帝也频频点头,赞同张世泽的说法。 应该说,崇祯皇帝是个感性的人,现在他对张世泽军事才能的信任,便如对自己一般有信心。 “爱卿,与军备相关的部门,例如工部下属冶造局已经军器局等,朕允许爱卿便宜行事。倘若事有不协,爱卿随时奏报。” “臣谢陛下支持,定不负重托。” 听到崇祯皇帝的许诺,张世泽喜出望外,急忙口头谢恩。 军备直接影响一支军队的好坏,如果自己能介入进去,再有大明勇将的帮忙,张世泽有信心带出最强的队伍。 今日这顿酒,太值了! 第八十七章 冶造局的变化 京城在风雪中,迎来了崇祯八年,似乎意味着这一年的腥风血雨开始了。 可百姓不管这些,他们张灯结彩喜迎新年,便连张世泽所在的国公府,亦是如此。 不过,这些都跟张世泽无关。他知道,崇祯皇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他老人家的皇陵就要被高闯王、李闯王、张闯王们给挖了。 而作为刚组建便是王牌的勇卫营,想来气急败坏的崇祯皇帝是绝对不会让太吃干饭的。 因而在这段时间里,张世泽利用和崇祯皇帝喝了一场酒,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拿到军备的行事权,便大做文章。 但是,近来他的重心主要还是放在冶造局上。 纵使是在春节之际,他也没有浪费时间。 至于说冶造局的工匠们情绪怎么样,当然是热情高涨。 原本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冶造局内,随着张世泽宣布清点冶造局的人员名单,提升所有人的俸禄,积极性已经无以复加。 尤其是张世泽把要制造改进的东西连同奖赏数额贴在墙外,声明不论是匠人还是学徒,个人还是团体,只要按要求生产出来经过检验合格,一律按布告上的奖金给予奖赏,更是让冶造局的工匠们疯狂了。 元宵节,又称上元夜,乃是大明朝最热闹的一天。 张健瞧着已经快要黑下来的天空,有些焦虑。 整个英国公府都在等小公爷吃饭,可他估计又是忙忘记了。 作为长随,只有他知道,冶造局是小公爷的心头宝贝。 不说别的,自己就不知道多少次亲自陪同前往,带着小公爷画的一些看不明白的图纸,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要说,今日冶造局肯定是有成果,小公爷才会前去检验。 要知道,小公爷可是有命令,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冶造局的工匠们造出图纸上的东西,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 长叹一口气,张健知道要到冶造局去一趟了,不然府里的元宵节没法过了。 张健过去的时候,冶造局里好生热闹,京城里的几个侯爷、伯爷居然也陪同在旁。 更让他惊讶的是,在工地外搭着一些简易的棚子里,密密麻麻的放着一些做成了奇怪模样的煤球,成圆柱状,中间是分布均匀的孔洞。 而在那个三面透风唯一有墙的那一面,这样的玩意高高的码了起来,起码有上万个之多。 第八十八章 变废为宝,点石成金 空地外,一只煤火炉摆在那里,众人围着看郎官张琳看如何使用。 先把柔软的干草放在炉子里最下方,取出火折子用力吹燃,先把干草引燃,再放上粗些的干柴,和以往火炉点火没有什么不同。 等火炉中有底火时,张琳用火钳子夹起了一个煤球,放入了火炉子,特制的煤火炉也是圆筒形,孔径比煤球稍大,刚好允许一只煤球放入。 众人看的很认真,也很好奇。 小公爷大过年的把大家召集过来,说有好东西让他们见识,甚至说要改变自然,改变环境,要……总之,说得非常玄乎。 哪里想到过来的时候,竟然是对散煤的使用,这让众人心里腾起奇怪的感觉。 变废为宝,点石成金。 不过,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连鸭毛、鹅毛都可能利用,区区散煤又算什么呢? 只见在张琳的操作下,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有火焰从煤球的孔洞里透出,煤球开始发出蓝色的火焰。 煤火炉的深度刚好容下两只煤球,等第一只燃烧起来,张琳又把另一只放入,并用火钳子把两只煤球的孔洞对齐。 众人看到火焰从下面的一只煤球孔洞里冒出,很快向着第二只煤球孔洞舔去。 煤火炉的顶部设计成一圈凸起,刚好把一只水壶或者锅坐在上面。 张琳灌满了一铜壶的水,放在火炉上,约一炷香时间,便听到轰隆轰隆的响声,壶嘴里冒出的白烟。 “水开了!好快啊!”驸马都尉巩永固开心拍着手掌,欢呼雀跃。 “驸马爷,小公爷设计的这东西叫蜂窝炉,煤球叫蜂窝煤,一只煤球能烧将近一个时辰,做一顿饭没有任何问题。 不用的时候就用铁片把上面封住,再把下面的进风口用木塞子堵住,就不会再燃烧。” 张琳把铜壶从上面取下来,给众人示范。 瞅着炉膛里烧得正旺的火,旁边的国丈田宏遇疑惑地问道:“张郎中言过其实了吧?这怎么可能烧那么长时间?” “国丈爷请看?”张琳蹲下来,伸手将蜂窝炉上的一截小小的铁片插了下去,那炉中的火便眼见着黯淡了下来。 “众位大人,这是风门,只要将这个风门关上,这火便会小下来。 晚上放一个新鲜的蜂窝媒进去,关好风门,第二天一早起来,火还是可以燃烧。这个时候只消打开风门,再换上一个新煤,极短的时间,火便烧得很旺。” “这样啊!”众人恍然大悟,再想到这是小公爷亲自设计,看向张世泽的眼光多少有点不同。 “这么说来,还真是不错。”蹲在那里,田宏遇一上一下的拨弄着风门,看着那火时明时暗,好像再思考什么。 第八十九章 妙用 “这都是不值钱的散煤渣,块煤被运走了,这些普通的散煤就没多少人理会。 百姓基本上还是伐柴砍树来取暖,有钱的便烧白炭。因为煤这玩意儿,烧起来还是有味的,而且这些散煤也着实不好收拾。 加上它烧起来有味道,冬天放在密闭的屋内,还能毒死人。 现在小公爷这样设计,炉子外面多加了一层,在内里装上水,便可一物两用。 一来呢,这些水汽冒出来,可以中和烧煤的味道。二来,家里有这样的一个炉子,冬天里便随时都有热水用。 如果把火完全打开,内里的水很快便能烧开。” 张琳双眼发亮,向众人解释其中的妙用。 “的确有很多妙用。”巩永固赞叹问道:“那还会毒死人吗?” “元亨,其实这炉子完全烧着的时候,不会出现那种毒死人的玩意。但在关上风门的时候,还是有些危险。 所以在关上风门之后,还是尽量不要放在屋内。 如果一定要放在屋内,最好也放在通风之处,虽然有水气中和一部分毒气,但终究还是有一氧化碳溢出来的。” 涉及到这个问题,张琳答不上来,张世泽却在一旁搓着手,替大家普及小常识。 “不过虽然有这坏处,但相比起他的益处来,倒可以忽略不计。”田宏遇在旁插了一句,接着摸着头疑惑道:“只是小公爷,这一氧化碳是什么东西?” 啊呀,说漏嘴了,真要跟他们解释起来,说到明年也说不清楚。 “煤炭的一种毒气。”张世泽轻描淡写一句悄悄带过,继而转头对众人说道:“大家一定很好奇,本世子如何说它是宝贝。 并且在这春节期间,把各位大佬从家里叫出来,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言过其实?” 张世泽说得有趣,从他口里说出大佬两个字,在场许多人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小公爷,这些东西都是用煤渣子做成?” 笑过之后,田宏遇开口问道。 第九十章 军用民用 “当然,每只煤球中还掺了两成的黏土。”秦浩明肯定的点点头,并且开始爆料。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好宝贝!”田宏遇站起身,拍拍手掌,眼中精光闪闪,“一到冬天,京城里便需要大量的柴火。 可十年育人,百年树木。瞧这城外的那些林子,迟早会被砍光。现在废物利用,大家改用这玩意,不仅能省不少柴禾,也能少伐一些树林。” “不错,京城上百万人口,绝大部分人家用不起白炭。这东西便宜,一些碎煤渣,还和着黏土,根本不值钱。 可如果推广开来,那真是百姓之福。节省大量银两不说,至少以后,京城不会一到冬天,便家家户户烟囱里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驸马都尉巩永固悲天悯人,笑呵呵的说道。 在没有蜂窝煤的年代,做饭使用的是精煤和薪柴。一户普通的五口之家平均一天至少需要用十五六斤煤,人口多的要用到三四十斤。 按一文钱两斤煤的售价来算,一户人家一天要花八到二十文钱在燃煤上,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到六百文钱,一年下来就是二两到五六两银子。 这对于富裕的大户人家来说,只是一点小钱。可是对普通的百姓家来说,花在燃料上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可是不花又不行,京城属于国都,不是普通的山野农村,可以随便在山林里砍伐柴禾烧。 至于说用薪柴,如果不是自己砍伐,那就更是奢侈。市面上,一车柴比一车精煤贵了约三分之一。 若是换做蜂窝煤的话,一天做饭只需三只煤球,无疑可以减少三分之二的开支,这对于民众来说,委实算是福音。 “不仅是民用,而且可以军用。” 张世泽目光闪动,道:“这东西可以给配备给军队,军队驻扎在外,每日都要伐木取暖做饭,所需甚大。 有时候甚至要分出不少的将士,出去专门砍树伐木。如果有这个东西,倒是可以将不少将士解放出来。” 现在的部队取暖,高级将领还能供应一定的白炭。但一般的军官和将士,就只能烧柴取暖。 尤其是在冬季野战,干柴难寻。许多将领常常为了寻些干柴而大伤脑筋,有时候不得不忍受烧着湿柴熏得泪水长流。 “将蜂窝炉配备到军中,一个总旗准备一个,便可以解决营帐的取暖问题。 更重要的是,将士们还时时有开水可喝,有热水可用,再也不用洗冷水澡喝冷开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公爷高明,卑职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跟随张世泽一起过来的吴承锋眨巴着双眼,恭维着说道。 “你是没有当过大头兵,不知道野外住在帐篷里的感觉。野外行军,不知多少将士全身都是冻疮。 况且,野外为了找点柴禾取暖,可是大伤脑筋的事情。” 张世泽微有感慨,在后勤保障不足的年代,当兵无疑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第九十一章 把蛋糕做大 “对啊,这蜂窝煤如此耐用,一天也耗费不了多少媒,军中只需要购进这些煤渣,然后由士兵自己做成这样的蜂窝煤,便可以解决冬季取暖的大问题。 还有,大海航行,存储薪柴要占用整整大半个船舱,有时计算不准确或者航行耽搁,还面临断炊的风险。 现在有这东西,无忧矣!” 举一反三,吴承锋兴奋的抚掌大声赞叹。 用同等薪柴的空间来存储蜂窝煤,效率可提高数倍,海上航行时间可以更久,那就意味着有更持久的战斗力。 “小公爷,如此方便实效的物件,我们可以销售蜂窝煤、蜂窝球,哪怕是只赚一文钱,也会日进斗金的。 毕竟是要天天用,而且大明人口众多,就算有十分之一的百姓选择用蜂窝煤,那也非常可观了。” 国丈田宏遇作为商人出身,考虑问题的角度就非常专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众人眼中闪过讶然,心里暗赞田宏遇的眼光,顷刻间便从中看出这其中的巨大商机。 “这事啊,技术含量不大,容易生产复制。不过如果先做的话,倒是可以赚一大笔钱,不仅是蜂窝煤,便是这蜂窝炉就能卖不少钱。 别的地方不敢说,京畿附近我们还是有优势的。” 张世泽朝着田宏遇笑笑,肯定了他的想法。 这些家庭日用品在方便百姓的同时,当然要用来牟利养军。 而钱财粮草,便他所要重视的问题。 “诸位,这些民生类的产品,便由吾等一起合作经营,大家以为如何?” 最后,张世泽望着叫来的众位勋贵说道。 把蛋糕做大,一直是张世泽的想法。 京城勋贵世家有多富有,能量有多大,那自然是不用说了。 张世泽要利用他们的资金以及渠道,迅速把摊子铺开。 但是,也不是京城所有的勋贵世家都可以享受科技的红利。 在场的几个勋贵,要不就是靠近张世泽,属于眼光比较好,主动贴上来的。 例如准国丈田宏遇、天启皇帝的岳父太康候张国纪等等。 还有,就是慷慨赴国难的皇亲国戚,张世泽打算带着他们玩,让他们发大财。 例如驸马都尉巩永固、新乐侯刘文炳兄弟等等。 至于说投降叛变或者张世泽觉得垃圾的勋贵世家,那是没份的。 例如国丈周奎、成国公朱纯臣之流,有多远滚多远。 想跟老子发财,没门。 “多谢小公爷。” 随着张世泽的话音落下,在场皇亲勋贵纷纷喜笑颜开感谢。 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其中蕴含的商机有多大,这里的利润有多少。 只是,开心过后,驸马都尉巩永固期期艾艾的问了一个问题。 第九十二章 科技发展 “吾等要是联合起来,抢了其它商家的饭碗,御史言官会不会弹劾我们与民争利?” “巩驸马,无需理会这些。” 张世泽撇撇嘴,及其不屑。 与民争利,这完全是狗屁文章,是文官揣着糊涂在装傻。 他们打着这个旗帜,垄断暴利行业,不用交税,而且衙役混混也不敢敲诈他们。 而普通商户呢,他们能逃得过盘剥,不可能的事情嘛,甚至,这些势力就是他们在后面支持。 可是,大明偏偏就吃这一套。 “算了,诸位,本世子今天再给大家看看一样东西,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 张世泽淡然一笑,志得意满的说道。 说完,示意一直陪着笑脸的张琳带路,朝一座新落成的作坊走去。 此时的冶造局与之前破败景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崭新的阁楼作坊分布在不同区域,地盘也拓宽不少。 一路上,时不时有自发前来加班的匠工学徒,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快,见到张世泽他们经过,纷纷驻足行礼。 现在整个冶造局上下,谁不知道小公爷对他们真心好。俸禄提上去不说,重要的是拿他们当人看。 每日过来,不管是对工匠还是学徒,都是笑眯眯的打招呼,从未板着脸,摆什么官老爷的威风架子。 为了帮张郎官出气,更是把京城鼎鼎大名的定远侯家子弟暴打一顿,这份恩情,全局的人可都记着。 众人走到作坊前,负责此地的郎官龚瑞鸿已经等候多时。 看得出来,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脸上也打理得清清楚楚,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在向他们问过好之后,举手转身便要带他们进入作坊之际,冷不防巩永固出身问道:“龚郎中,请问你身上的布料是京城哪家商铺购置?” “咦,还真是,龚郎中身上的布料如是也从未见过?一定非常昂贵吧?” 经过提醒,众人这才发现,今天,龚郎中身穿一套全新的青色圆领棉袍,也不知道是用哪里的棉布做的,布料十分轻薄匀称。 市面上常见的棉布总免不了有些经纬不匀,有些棉纱粗,有些棉纱细,看上去粗的地方聚集成结。 但龚郎中身上的这件棉袍,就全没有这样的问题,浑身上下匀称一体。 那龚郎中本来仪表一般,但穿着这样体面的一件棉布圆领,倒是显出一些精致的气质出来,有些官家的体面。 也不知道织布时候如何淘汰细选棉纱,才能做出这样的好布出来。 比起这样的棉布,市面上一般的棉布就显得十分粗糙了。 “启禀诸位贵人,这布料一点也不贵。”龚郎中微微自得,拱手行礼。 巩永固吃了一惊,好奇地说道:“龚郎中这新衣精致匀称,所用布料定不是凡品,如何能不贵? 就本驸马所知,天下南北的棉布,没有一处所产棉布能有如此精致。 做这样的布料,哪怕细选棉纱,专选那一样粗细的精纱织成布,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不要说,都到门口,进去你们就知道了。” 关键时刻,张世泽打断想说清楚的龚郎中,抬腿跨入作坊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怎么如此精美的布料也和小公爷有关,难道真的无所不能? 第九十三章 改变行业 进入作坊内,众人这才发现里面摆放着几十架纺纱机,旁边的桌子上,还有已经成型的布料,和龚郎中身上一模一样。 只是,那几十架纺纱机,还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有些不同。 张世泽不理众人诧异的眼光,微笑着朝龚郎中点点头。龚郎**手行礼,也不答话,走到一个挂着纱锭的纺纱机上,开始现场织布给众人看。 纺纱的时候,只要转动纺纱机的大转轮,带动转轴,转轴就会通过绳套转动锭杆。完成后这一步后,小小的倒转一下大转轮再顺转,使的纱线从锭杆钩上脱下。 最后放下锭子压板使锭子与锭杆同轴转动,将纱线卷绕到锭子上,便完成整个过程,将棉花纺成棉纱。 随着飞梭的每一次穿越经纬,那织机就就随着龚郎中的操作回线一次,织布的速度十分可观。 龚郎中操作了半个时辰,织出了两尺的宽布,效率足足是大明时下织机的两倍。 加上这织机的宽度本来就是大明织机的两倍,织出来的布都是两倍宽,最后的整体效率是大明织机的四倍。 诸人站在一边,看到龚郎中织布的速度,一脸的不相信。 他们从来没想过,不靠经验而靠机器的力量,织布可以这么快,还能织出这么宽的棉布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机器。 不仅如此,这纺纱机纺出的棉纱粗细一致,用这种棉纱织出的棉布均匀细密,质量要好于时下的任何棉布。 “这机器也太神奇了,比任何的纺纱机要快上四、五倍,而且这纺出来的纱都一般粗细十分匀称! 一下子改变了一个行当啊。” 田宏遇一脸震惊,直愣愣的盯着机器和纺织出来的宽布,不知想些什么。 张世泽自负的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冶造局,他心中未来的皇家科学研究院,将汇聚无数的能工巧匠,一点一点的改变大明。 现在虽然还停留在他画图纸,匠人负责按图索骥的阶段,但假以时日,技术沉淀,思路开拓,他们必然能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时下的冶造局,已经被他分成若干不同的领域,制造特种钢铁、玻璃制品、三酸两碱、以及一些原材料的制造方法。 不管他们短期是否能够制造出来,但提供一个研究的方向,张世泽相信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无需太过忧虑。 像这珍妮纺纱机,龚郎中只是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把模型制作出来。之后是改进、操作、再改进……最终定型。 制造这种织机只需铁匠和木匠,所有成本大概五两银子一台,张世泽前期准备造五千台,组建一个大规模的织布工厂。 还有蜂窝炉和蜂窝煤,只用短短的两天,他们就打制出来。对于这个东西,他准备能生产多少就成产多少。 毕竟,不说民用,单是军队的使用量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倒是手表由于机械复杂,众人还在不停摸索,一点一点改进中。不过想来也快,毕竟有模型在,只是里面部件改小而已。 其他诸如铅字印刷等,现在已经在打造字库,相信不久就能用于复报,进入实际使用阶段。 所有这些东西,都将逐渐投入军用民用,进而转为源源不断的钱粮,反哺军队。 第九十四章 商业 几日之后,英国公府的厅堂里,凛凛的寒风从窗外涌入,却难以吹散里面热烈讨论的气氛。 从冶造局回来,张世泽便召集相关人手,召开崇祯八年的第一场会议。 蜂窝炉的煤球发出红蓝相间的火焰,铜壶的水滚沸着,大家低头交耳,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房间的长桌上,摆着从冶造局那里拿回的十几匹棉布。 田宏遇站在张世泽旁边,举起手上布匹激动地说道:“诸位,这新上市的棉布,比寻常棉布宽一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望着大家茫然的眼神,田宏遇在棉布上比划着说道:“棉布这么宽,裁剪的时候就有了更大的余地,布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用。 以前布匹稍微一剪就多出来很多边角料,现在布宽了,边角料都变大了,那么这些边角料也就变成了有用的部分,可以用来做衣服。而且……” 顿了一顿,田宏遇又说道:“布匹更宽,做衣服时候前襟后襟可以直接一片剪成。 不需要分两次裁剪成型后靠线缝合在一起,做衣服省力,而且做出来的衣服少了一道缝线,也更体面!” 田宏遇接触过纺织行业,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尤其是纺纱机的速度,那才叫恐怖,是现在的织机五六倍之多,若是操练成熟之后,实在难以想象有多快。 布又好,速度又快,想到小公爷第一期就要上马五千台这种机器,田宏遇仿佛看到家里纺织厂倒闭的模样。 如果不是既得利益者,他都考虑要不要私下找找小公爷,跟他商议匀几台给家里,或者建议家人关闭纺织厂,以免受到冲击,布料卖不出去而倒闭。 国公府里众人听了田宏遇的介绍,一个个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更加强大,他们也是受益者。 “诸位,请安静……”张世泽站起来,笑着说道:“到今年三月份,国公府府要建纺织厂。 第一期规模,纺纱机五千台,织布机五千台,轧花机二千台,招聘人员一万三千人。 至十月份,第二期规模,纺纱机两万台,织布机两万台,轧花机八千台,招聘人员六万人…… 明年六月份,第三期规模,纺纱机五万台,织布机五万台…… 不知诸位可有兴趣,入股参加纺织厂?” 望着下面呈呆滞状态的众人,张世泽笑眯眯的问道。 他是打算一鼓作气把整个纺织产业链,从上游到下游全部完成。 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还有黄道婆的轧花机,都已经在冶造局成产,现在只要招募各行各业人手便行。 第九十五章 战略 “小公爷,滋事体大,要从长计议。” 厅堂中,众人听完张世泽的话,一个个喜笑颜开,只有首辅温体仁蹙着双眉,起身劝道。 张世泽今日邀请到场的人,有皇亲勋贵,文臣武将,宫里的太监,甚至还有内阁大臣。 温体仁作为张世泽有意拉拢的盟友,自然不会缺席。 随着温体仁的话,现场鸦雀无声,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诸位,小公爷创造的纺织机器,效率十分高,盈利能力更强。如果不高瞻远瞩,一味扩张,到时棉布生产必然受到冲击。 这样一来,恐怕江南地区靠织布纺纱的小民们日子就难过了。” 他说的其实很对,大明还是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如果张世泽全力扩大织布工厂,利润确实会直线提高。 但却砸了自然经济下,在家织布纺纱的妇女饭碗,不但会让这些人陷入贫困,而且会造成骚乱。 作为首辅,温体仁肯定要考虑稳定问题。 “不至于,不至于。” 张世泽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首辅大人考虑方向错误了!” 整个大明,估计也只有张世泽敢如此和温体仁说话了。 迎着温体仁不解的目光以及大家望过来的眼神,张世泽侃侃而谈,“我们的眼光不能只盯着大明,那不够全面。 这布匹的事情要和私盐结合起来,要和战略结合起来。” 战略? 大多数人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当然,也有人若有所思。 在这年代,粮食、布匹、铁器、盐巴、药材都可以算战略物资,用好这些东西,确实可以达到一些意图。 最突出的就是草原鞑子,他们离不开汉人的东西。 当然,建奴也一样,只不过,以张世泽的性格,怕是不可能。 “布匹利大,咱们的生意今后可以面对鞑子。大家知道,鞑子手头有的是银子,缺的是棉花布匹。 五钱的松江布,现在在辽东那里最少卖四两,一两五钱的卖八两,十两。还有可能会更高, 这银子不赚,难道去给别人赚?” 张世泽眼里跳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心人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这不是他的性格。 第九十六章 算无遗策 “小公爷,滋事体大,要从长计议。” 不待众人出声,张世泽面向他们沉声说道:“对付草原头人贵族,私盐、布匹则是交好鞑子的手段。 现在草原鞑子大抵分为漠北、漠西、漠南三个部分,除了漠南鞑子在敌酋皇太极的刻意笼络下,仿佛蜜里调油,但也未必见得真的是一条心。 说到底,是建奴对大明战争屡战屡胜所致。 若是我们能双管齐下,在军事上持续打击建奴,那他们的联盟自然不翼而飞。 之所以要用私盐、布匹交好和建奴不和的鞑子,是想分化瓦解驱狼吞虎,先消灭建奴再说。 毕竟,建奴除了劫掠大明,什么东西也给不了他们。 可打仗总是要死人,如果能够通过贸易得到盐巴、布匹等生活物品,相信死心追随建奴的蒙古鞑子会少了许多。 当然,铁器、药材和盐巴、布匹不同,不可有一毫进入草原。 按照本世子的粮食政策,我们可以跟鞑子以货易货,换取战马、牛羊等肉食物。” 张世泽舔舔唇边,好像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战马、牛羊长大需要时间,给了我们,他们就少了。 而我们的食盐和布匹,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要算来,我们是占便宜的。 至于银两,不能吃不能穿,死物一件,再说我们大明并不缺白银,而是缺食物。” 张世泽的一席话,所有人都频频点头。 布匹和私盐是易耗品,穿的再俭省,一件夏布衣裳也最多穿一两季,然后磨损毁坏,不是穷困到家的人就会选择做新衣服了。 穷人家缝缝补补的将就,但每年也得做一两身新衣服过年。 食盐就更不用说,天天要用的东西。尤其是草原以肉食为主居多,没有盐巴,如何生活? “小公爷真是算无遗策,吾不及也,佩服佩服!” 温体仁抚掌大赞,眼里俱是敬佩。 不服不行呐! 实在很难相信,这么老辣的谋国之言,会出自一个年轻人之口。 第九十七章 猎犬 得到温体仁的夸赞,便是张世泽也有些自得。 不过,他知道,他这是站在历史发展的肩膀上,带着一定的上帝视角。 从历史上看,建奴和鞑子语言相通,可就算这样也是互相厮杀多年,然后以通婚的形式把盟约固定,接着建奴王朝建立。 建奴势强而蒙古势弱,双方坚持了二百多年的和亲通婚。 之后,建奴朝廷又以减丁,推行喇嘛教等办法削弱蒙古,但这样也只是保持了大半蒙古的稳定。 一直到乾隆年间,敌酋乾隆对反叛的蒙古部落进行了彻底的种族屠杀,把漠西的蒙古人屠戮一空,这才彻底解决了蒙古时降时叛的问题。 即使如此,当建奴一亡,满蒙共主的地位消失,那些草原上的亲王立刻想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叛乱自立。 由此可见,建奴的融入之法已经做到极致,效果仍然是一般,并没有将蒙古部落真正的融入到建奴之内。 还这也正说明,蒙古是可以拉拢的。 只要能瓦解满蒙联盟,建奴就容易对付多了。 “卑职明白小公爷意思了!”万众瞩目中,勇卫营将领周遇吉站起说道: “草原之大,等若半个大明还多,纵有百万雄师,想将鞑子赶尽杀绝,尽得其地,是几无可能之事。 卑职看小国公是想以贸易为绳,用食盐与布匹为诱饵,让鞑子从此受咱们节制。” “并非完全如此!”张世泽摇摇头,走了几步,嘴角上扬,“其实是想养一群猎犬。” 猎犬? 众人抬起头非常诧异,会议室内也是嗡嗡声一片。 “大明的勇士不怕死,但不能随意死……死多了我心痛。”张世泽背负双手,绕着会议室众人走了一圈,声音低沉了下来说道: “这个世界太大,若都是亲力亲为,我们杀不过来,损失太大。再则说,猎人终须配上猎犬才行,鞑子的牙口非常锋利。” 天色逐渐黯淡,厅房里有亲卫点上了烛火,周遇吉拱手道:“小公爷难道就不怕将来,猎犬养成狼? 毕竟,他们可是一群白眼狼!” “为什么要怕狼?”张世泽的大笑响彻整个会议室,回身坐下,挥手重重的拍在桌面:“汉人要变成虎,大明的军队要成虎狼之师!” “大赞!畅快!” 温体仁再次抚掌赞叹,眼里俱是浓浓的欣赏之意。 其他众人也是赞不绝口,对张世泽只有深深的佩服。 事情到了这里,接下来就出资多少占多少股份等问题了。 不过这些事情,堂上的大佬只要表个态,具体事务却是要由下人去打理了。 第九十七章 绝色 元宵过后,夜色将暮,大明皇城热闹无比。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卖艺杂耍俱全。 地摊上摆着宁砚、宋瓷、金箸玉碗、镂金八宝屏和阗碧玉瓶,还有海外舶来品紫檀水晶灯、铜弥勒佛、鼻烟壶、名人字画…… 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走过这片大明的商业区,皇城东南角,则是勋贵世家的聚集地。 堂皇大气的成国公府,张灯结彩,屋檐挂起了一排排灯笼下,十多名侍女端着菜肴酒肉四处穿插,忙得不亦乐乎。 正厅通明的灯光照出巨大的斑驳投在石阶上,里面传来沸腾的说话声、靡靡丝竹声,交织一起。 今日,是成国公朱纯臣初次宴请勇卫营将士,京城勋贵作陪,阵仗很大。 整个宴会座次分明,能参与这样的宴席多不是无名之人。 左侧是勇卫营的将领,周遇吉、曹变蛟、黄得功、吴承锋等人,均是最近名躁京师的新贵。 而右侧除了朱纯臣领衔的京城勋贵外,还有如兵部郎中李成德、主事刘养贞等有求或者想结交秦浩明之人。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汇聚大明能站到顶端的一批人。 觥筹交错的席位间,黄得功站起来与人拼酒,大声吵嚷。 其他将领也不时隔着中间舞蹈的歌妓打招呼,举杯畅饮、大笑。 首位上是东主成国公朱纯臣,左右分别是张世泽和国丈周奎。 看情形看热闹程度,酒宴进行有一段时间。 朱纯臣与张世泽闲聊一阵,目光望着一众长袖挥舞的窈窕身形,小眼眨巴眨巴,转过头说到女人上。 “世子看那女子如何?此乃是成国公府中的绝色,在府中长大,又学了多般技艺,叫莺莺……” 嘈杂大厅里,丝竹之声依旧有节拍的在那群女子脚下踩出,一道道粉色的长袖翻飞中,唯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充作花蕾在中间盛放。 节拍的声乐下,女子展臂舞袖,拖地的裙摆飞旋洒开,上面绣着的粉色花朵犹如真的含苞待放。 手臂上的挽拖着丈许的烟罗紫轻绡,莲步随着声乐辗转翩翩起舞。 乌黑如泉的长发时而在雪白的指间滑动,时而随着舞动轻扬飞洒。 盘成的发髻上,一根金步摇垂下的珠饰,在鬓间摇曳。裸露在外的肌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让人垂涎欲滴。 清冷明亮的眸子滑过眼角,勾魂夺魄,配合优美的舞姿瞧过来时,不要说张世泽麾下粗鲁军将,便是众多勋贵子弟也痴迷其中。 “此女床榻之上,颇有新意,世子若是有兴趣,本公将她送给你。” “国公府就是国公府,底蕴果然深厚,如此人间绝色说送就送,可惜……” 第九十八章 拉拢 张世泽嘴角含笑,将捏在手里的酒杯放下,摇了摇头。 朱纯臣摆了摆手,像是明白了什么,朝张世泽身边斜了斜,“世子是觉得此女已非完身,所以不要? 那行!府里尚有十余岁的少女,样貌也俱都上乘,待会给侯爷送去,哈哈……” “成国公真是大方,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张世泽指着左侧留着口水的一众将士,笑眯眯的说道。 国丈周奎老脸笑得菊花朵朵开,指着他说道:“侯爷爽快,对身边的将士无话可说。 所谓不好女色,非英雄也。 周府中也有几位佳丽,愿成人之美。” 随即,他目光看向右侧一干勋贵,举着双手高叫:“诸位,为浴血奋战的大明将士,尔等可愿成人之美。” 那热情活络的模样,仿佛急公好义的大儒。 之后,是一众勋贵各自表态,府中也有绝色女子若干,愿意献于众将为妾为婢。 “还不感谢大家的美意,怎么都跟傻子一样,德行!” 张世泽详作恼怒,拍着桌子对一干眼巴巴望着的众位将领。 这句话令得下方众将丑态百出,纷纷面红耳赤高声拜谢,更有甚者,端着酒杯直接到右侧席位,提前摸清情况。 一时间,宾主尽欢,即使外面的冷风吹来,也吹不散这浓浓的氛围。 不久之后,夜色深沉,宴会散去,张世泽和众将等辞谢离去。 半刻钟以后,张健端着茶水给张世泽解渴。 犹豫半饷,方才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世子,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都是一群垃圾,本侯恨不得全杀了他们。” 张世泽一瞪眼,重重喷了一口酒气,眼中的杀气令身边的张健暗自心惊,不知世子的杀意从而而来? 按理,世子和他们同源同派,理应守护相望才对啊! “他们该杀,他们该杀啊……” 半躺在床上的张世泽喘着粗气,喃喃自语,愤愤不平。 成国公朱纯臣、国丈周奎等勋贵子弟是什么货色,张世泽自然清楚。 那都是投降闯王李自成白眼狼! 大明帝国厚养他们,可惜在他们眼里,家是他们的家,国不是他们的国。 他们是墙头草,哪边得势,就倒向哪边。 可惜,他不是崇祯,不能把他们全部清除。不过,即使是崇祯,恐怕也无法把他们全部清除。 今天,他们是想拉拢自己,想要在他的商业帝国分一杯羹。 呸,痴心妄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敌 崇祯皇帝嘴角边露出赞许的笑容,脸却朝坐在上首的提督京营成国公朱纯臣直接问道:“今逆奴侵犯大明,京营能拉出多少可战之兵?” 朱纯臣略显不安的扭动身躯,低头俯身说道:“禀陛下,若是固守京城,当有八万精锐可供驱遣。” “若是朕让成国公出城迎敌呢?”崇祯皇帝不动声色,龙眼紧紧地盯着朱纯臣。 无形的压力铺面而来,朱纯臣后背顿时冷汗津津,可他咬牙答道:“禀陛下,臣愿领京营五万将士奋死一战,以报皇恩!” 话讲得很悲壮,只是气势全无。 这还没开战,就讲以死报皇恩了。 崇祯皇帝也是醉了。 可是…… “成国公能忠心为国,朕心甚慰!” 明知道朱纯臣这话的水分,崇祯皇帝依旧笑意盎然,仿佛真被他所感动,高兴夸道。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清算不法的时候。 崇祯皇帝依稀记得,崇祯九年为京营发饷,兵部曾核查过一次在京军人数目,是由京营总督恭顺侯吴惟英和王承恩负责。 清点之后发现,京营三大营官兵加内直班军约十三万人,勇卫营一万二千四百人,十六门班军约一万八千人。 除掉由内廷管理的勇卫营不算,也就是说京营还有将近十五万大军。 现在,朱纯臣说能拉出五万人,三选一,道理好像也说得过去,似乎并无夸大之处。 只不过,崇祯皇帝知道,如果相信了朱纯臣的话,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纸面上的数字,并不是真正的战斗力。 遥想太祖朱元璋当年,京营有四十八卫,每卫五千六百人,合计兵力二十七万人。 后来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由于京师接近前线,所以京营部队扩充到了七十二卫,总兵力高达五十万人。 而且,还是真正是拉出去就能打的精锐部队。 何等壮哉! 唉,想多了。 崇祯皇帝摇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开,转头朝定国公徐允祯问道:“定国公,侍卫上直军又能拉出多少人?” 这一次,崇祯皇帝问得很有底气。 除了京营的部队之外,作为皇帝,还有直接统领着的一支亲军,即侍卫上直军。 侍卫上直军一开始共设十二位卫,所以又称“上十二卫”。 分别是: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卫。 后来经过几次扩编,侍卫上直军由十二卫扩展到二十六卫。 和京营比起来,侍卫上直军中的士兵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的职责包括保护皇帝安全、奉旨执行秘密任务、巡查和守备皇城,确保皇城万无一失。 历史上,崇祯十四年的松锦战役,洪承畴率领的十三万大明将士,就是抽调了大量侍卫上直军组成。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李自成兵围京城,大明军队战斗力那么渣的原因。 精锐都用添油战术消耗光了,士气也被打没了,怎么还有战斗力? “禀陛下,除去锦衣卫和护卫皇城的将士外,侍卫上直军可以抽调精锐四万人。” 徐允祯俯身答道。 “好,好,好!” 崇祯皇帝霍然起身拍手叫好。 紧接着,又对殿内的小黄门吩咐道:“宣周皇后、袁贵妃、高时明、曹化淳到此觐见。” “诺!” 步履声匆匆响起,几个当值的小黄门顺着不同的方位跑去。 殿内,勋戚大臣面面相觑,彼此间都看到了对方的疑惑,今晚好像不同寻常呐! 陛下究竟打算干什么? 很快,四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崇祯皇帝吩咐的人都到齐了。 “你们都出去,远离十仗把守殿门,不得让任何人等接近。” 万众瞩目中,崇祯皇帝对当值的小黄门厉色喝道。 “奴婢遵旨!” 当值的小黄门跪地行礼,然后关上殿门,遵旨远离十仗把守殿门。 “诸位爱卿,辽东建虏,犯吾大明数十载,屠城破邑,斩将覆军,穷凶极恶,耻历三朝。 但凡我大明百姓,谁不想食其肉,寝其皮? 怎奈兵力不支,人心不固,以至对其无可奈何,徒伤大明脸面。 现如今,他们居然再次闯我京畿,屠我子民,朕痛悼伤恻,彻夜难眠,故而朕决定,御驾亲征!” 崇祯皇帝龙眼缓缓从周皇后、袁贵妃、京城三公、曹化淳、王承恩等人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卢象升身上。 “陛下万万不可!” “皇爷请慎重呐!” 一时间,包括周皇后在内的所有人急忙跪地劝谏。 陛下这是开什么玩笑,这节奏似乎在作死……而且拉上大家 殿内诸人全部傻眼了。 他们想起了土木堡之变。 “诸位爱卿都请起,且听朕说完。” 崇祯皇帝早已料到必然是这个情况,温和的对他们说道。 御驾亲征,这不是小事,不说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运和前途,便是和在场的每个人也是休戚相关的。 便如京城三公,勋贵之首,与国同休。 崇祯皇帝如果御驾亲征,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子弟,不管愿不愿意,一概要随同出征。 再如周皇后和田贵妃,崇祯皇帝如果有意外,她们就要自称哀家了。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劝谏很正常。 不劝谏才不正常了。 众人见崇祯皇帝神情不似心血来潮之举,一个个起身站起来,担忧、疑惑的目光全部盯着崇祯皇帝。 “诸位爱卿,并非朕操切行事弄险一搏,实乃目前之局势,非朕御驾亲征而不能解决困顿之局。 更何况,大明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崇祯皇帝神色肃然,说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诚如他所言,现在不拼以后就没有机会拼了。 就好像温水煮青蛙一般,坐以待毙。 第一百三十章 ? 蛀虫 京畿,雄伟的皇宫已然亮起灯火,宫门紧闭,守城的侍卫来回巡逻。 喧闹了一整天的京师在夜里陷入沉寂,一阵急速奔跑中的马蹄声,在宁静的夜里哒哒响起,直奔皇宫紧闭着的大门而来。 皇宫门口的侍卫纷纷被惊动,有的拔刀,有的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眼睛注视着主街上远方的黑暗之处。 几匹快马渐渐从黑暗中跑出,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要事禀报天子。” 一块黑呼呼的铁牌从快马上的人手中飞出,直接落到宫门口的侍卫脚下。 侍卫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即挥手让其身后之人退开。宫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快马便疾驰而入,瞬间消失在皇宫内。 乾清宫平日里堆积如山的奏折,近来比往常少了许多,崇祯皇帝也是乐得轻松。 每天的奏折几乎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几种,请饷、赈灾、党争。要不然就是那些拍马屁的大臣,以及一些鸡毛蒜皮的弹劾奏章。 要说这弹劾,在大明官场上是再平常不过了,早朝打哈欠,弹劾。衣冠不整,弹劾。 谁要是没被弹劾过个几十次,都不好意思说是大明的官员。 一个小太监手提一盏灯笼快步而来,乾清宫门口处的内侍中,一个年纪和王承恩差不多的老太监伸手拦下小太监,低声问道:“何人求见?” “锦衣卫骆指挥使。” “快宣!” 老太监不敢怠慢,天子深夜守候,不就是等骆养性通报今日情况吗? 乾清宫御书房内,骆养性低着头恭恭敬敬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连一丝遗漏都没有。 “很好,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饱读诗书的大学士,群臣中的典范。” 崇祯皇帝听完汇报,脸上涌起的不知是悲哀还是愤怒,坐在龙椅上怔然失神。 五万多的现银,古董文物无数,上百万的银票借条,上万亩的良田,这就是兵部侍郎侯恂的丰厚身家。 想到为了区区七百三十万两练饷,自己不顾群臣多次反对,强行在大明全境征收,如今想来,何等可笑? 当初张爱卿曾言:江南富豪众多,他们田庄跨县连府,土地不可估量。 还有功名士子,乡绅豪门,他们名下田地已然不可胜数? 如果他们能交税,这自然是无忧,然而他们却不会交一文钱! 所有的税银只能由那些家无余财的百姓来交,并且又要经过地方官府士绅的层层盘剥。 交不起怎么办?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还交不起怎么办?或逃荒!或造反! 如今所有的一切皆得到验证,不说别的,侯恂作为东林党魁,他的上万亩良田有谁敢征收他的税? 说来其实大明农税并不重,并且可以说非常的轻,开国皇帝朱元璋本就是农民出身,对农民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如果说他对农民不好,那就再也找不出对农民好的人了。 那时可是三十税一,摆个小摊,开个小店,更是一文钱不要。 也没什么官员敢欺压老百姓,要是敢欺压老百姓被朱重八先生知道了,那一准是官员倒霉。 可是经过两百多年的演变,龙子龙孙几十上百万,士绅豪门无数,他们侵占田地无数。 若此,占也就占了,最关键是却不用交税,这才致命。 朝廷每年交多少税是有定额的,多出来的部分,变成只能全由升斗小民来交了! “骆爱卿,全力追查到底,侯恂的良田家产全部充公,不可有丝毫遗漏。” 崇祯皇帝撑着御案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陛下!侯恂家乡的族人还参与私盐走私。依微臣只见,其价值或许更甚!” 私盐之利有多深,骆养性作为锦衣卫负责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侯恂永世不得翻身,若不然,他日恐招其害。 崇祯皇帝掌政多年,如何不明白骆养性的小心思,锐利的眼神陡然直射骆养性,让后者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片刻,方才阴森森的说道:“朕不想听或许,多学学张爱卿,多做少说,拿出真凭实据,切莫蒙骗朕。” 骆养性后背冷汗津津,双腿发颤噗通跪下磕头,“微臣明白,请陛下恕罪。” 崇祯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心中愈发念起张世泽的风骨,这小子好像从来就不怕朕,估计是不像他们一样,有这么多私心杂念。 翌日凌晨,崇祯皇帝早早派人请原本不需要上朝的张世泽参加当日早朝。 随着悠扬的钟鸣声,崇祯八年的早朝开始。 首先,是户部转奏甘肃、陕西两地巡抚奏章:自去年八月至今,滴雨未下,赤地千里,军民大饥,百姓相食。 为求活命,从贼变成流寇者,多如牛毛。 左都御史吴晨向上疏,请求朝廷赈济两省,只不过奏章的内容,求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奏章中,痛斥了官军对百姓的祸害。 吴晨向在奏章中写道:“甘秦大饥,然不如官军为祸之甚! 甘肃总兵张应昌等将,畏寇如虎,多杀良冒功,中州诸郡百姓,畏官军甚于贼! 陛下生之而不能,武臣杀之而不顾,复有流贼饥馁,百姓何以为生,臣实痛之!” “着兵部查实事情原委,总兵张应昌御下不严,罚俸一年。” 因为兵力窘迫,对于这些跋扈的军将,崇祯皇帝却并未将他们严办,只是下旨训斥了事。 “微臣遵旨!” 兵部尚书张凤翼见崇祯皇帝没有大张旗鼓,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愿多事,如此自然最好。 “启奏陛下,今年夏粮尚为收割,户部已无余粮,恳请当地官员先向富户借粮赈灾,容夏粮入库后再归还。 另外,恳请朝廷出台新政,严惩惜售米行。” 户部郎中沈廷扬面露苦色,向崇祯皇帝建议。 其实,他深深明白,即使今年夏粮入库,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 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京畿地区斗米接近百文,米价节节攀升,许多大商家已经开始屯粮惜售,扰乱市场。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京畿地区肯定要引起骚动。 第一百三十一章 ? 朝堂之争 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各位大臣俱是阳春白雪之人,平常哪里会亲临市场米行? 可再是圣洁,也是吃五谷杂粮,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 但诡异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每人好像脸带忧色,集体失声,就是无一人站出来提出什么具体举措。 张世泽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自冷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在京畿供应粮食的米行,又岂是普通人? 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勋贵大臣站在后面,朝堂上这些官油子心知肚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米价再贵,难道还能饿着他们不成?何苦得罪这些皇亲勋贵? 崇祯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环顾着下面大臣交头接耳,好像在商议什么对策般。 可半天过去,依旧嗡嗡声一片,看不出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而很少参加朝会的张世泽,则嘴角上扬,仿佛微笑般。但崇祯皇帝认为,以他的个性,那是在讥讽。 若是往常的时候,崇祯皇帝一定是忧心如焚,说不得会问张爱卿有何妙计? 可经过前几日和他的交谈,再加上内库中上千万的银两,崇祯皇帝现在心里笃实得很,竟然默不作声观察朝臣的表演。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热烈讨论的朝臣终于发现不对劲。 原来性情暴躁的崇祯皇帝,兴致盎然坐在龙椅上,仿佛极有耐心般等待他们商议出具体对策,不再是四处点名问计于大臣。 一时间,他们有点无所适从。 户部尚书张四知目视他的手下,意思他们出去讲两句。奈何他们哪里有什么良策,都是微微摇头不做声。 无奈之下,张四知硬着头皮出列,抱着笏板朝崇祯皇帝说道: “微臣恳请朝廷派人规劝粮商,以大局为重,平抑米价,则京城百姓必感其恩德,善莫大焉!” 说完,立即退回首位。至于说委派何人,用什么方法,和什么人谈,只字未提。 “张尚书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下一刻,张四知的心腹大臣纷纷出声。 这就是户部尚书的作为? 张世泽用怜悯的目光悄悄看了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一眼,不明白他老人家究竟要有如何的耐心,方能容忍?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方法?” 崇祯皇帝忍住怒火,缓缓问道。 解决饥荒、赈灾,平抑米价,这样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事情,作为大明首辅,居然就此三言两语,一件事情未提,一个方法没有。 这一刻,崇祯皇帝终于对张四知完全死心。 “微臣有几点建议!”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张世泽原本想打打酱油,可甫一接触朝廷诸公的嘴脸,居然可以无耻到如此程度,跟这样的人,他自认今后绝对没有交集。 既然如此,得罪也无妨! 当然,靶子要竖一个来打。 朝堂所有大臣的眼光瞬间转到他身上,望着这个年轻得让人嫉妒的小公爷,眼中闪过诸多疑惑。 作为英国公府的世子,深受陛下重用,身份显赫无比,原本可以不必蹚浑水,得罪大臣勋贵,这是朝廷诸公的想法。 “爱卿请尽管直言!” 朝堂群臣的暮气,张四知的毫无作为,让最近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再也无法忍受,产生改变的心思。 而张世泽的心意他基本知晓,故而,他的语气多有鼓励。 张世泽寒着脸,坚定的目光越过宽大的空间,与崇祯皇帝碰在一起,恍惚间,好像见到崇祯皇帝头上的冠冕微不察觉在摇晃。 “第一点,平抑京畿米价,可以由锦衣卫骆指挥使负责商谈,想来定不负众望。” 朝堂间有些骚动,议论声四起,对于重开锦衣卫这个大杀器,大臣们是极力反对的。 不过现在,锦衣卫还确实是对付那些嚣张跋扈皇亲勋贵的对手,如果反对,陛下将自己一军,岂非自讨苦吃? “臣无异议!” 不等崇祯皇帝询问,骆养性站出来大声说道。 他是心思灵动之辈,明白张世泽是为重开锦衣卫正名。 虽说这些皇亲勋贵有些棘手,可是作为皇上鹰犬,不正是干脏活吗? 事情越棘手,越是能体现锦衣卫的价值。 “准奏!” 崇祯皇帝心里畅快无比,高声应答。 虽然他听从张世泽的建议,强行重开锦衣卫,但他明白今后一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朝中大臣一定会借机劝阻。 如今经过此事,锦衣卫重开,大臣们再无法多加指责。 张世泽分寸拿捏之妙,若不是在朝堂,简直令他想拍手称赞。 “第二点,微臣恳请陛下免除征收练饷,让天下百姓少点痛楚,或许勉强能够裹腹。” 以大明现今的局势,一下子取消三饷不现实。故而,张世泽并没有好高骛远,从实际出发,一步一个脚印。 “陛下万万不可,张世子此言差矣!所谓耕田交粮,乃天经地义的事。 如今国事维艰,国库已空,理应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怎能为私利而不顾大义呢? 若是取消练饷,户部之职,微臣无能为力。” 别的事情张四知尚且能够容忍,唯独取消练饷让他跳脚。 大明国库用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惨况,唯有用一贫如洗恰当些。 竖子不知财政实情,一昧哗众取宠,要取消练饷,那可就是七百多万啊! 在多几百万不觉得多,少了几百万却让张四知觉得天塌下来般,那他这个户部尚书还如何当? 故而,在崇祯皇帝尚未回话之际,他立马站出来反驳。 “张尚书说得不错,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现江南富商不知凡几,值此国事唯艰之际,正是他们为国出力之时。 至于说取消练饷,张大人便当不了这户部尚书,本世子不便评判,一切由陛下决定。” 张世泽是谁啊,哪里肯吃亏? 张四知话音刚落,立马抓住机会怼了回去。 同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张四知当这个户部尚书不够格。 其实,这样的渣渣,哪里够格? 第一百三十二章 ? 众矢之的 说起来,此人资历深厚,曾经做过崇祯皇帝的老师,更是在以后的岁月中被提拔为首辅。 大明朝廷对他,不可谓不厚重。 可是他呢,却堪称无耻之尤! 在大明灭亡后,他主动投降了建奴王朝,出仕为官,为后人所不耻。 按理说,他身受国恩,即使不追随他的学生崇祯皇帝而去,躲进故乡的山水间做一个前朝遗老,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们也可以理解。 大明官员投降的不在少数,生死关头,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勇气殉节。 可问题是张四知在大明曾经统领百官,而建奴只给他一个小小的济宁道就忙不迭就任,这与他昔日的首辅可是天壤之别。 可他还是去了,还是迷恋官场,迷恋权势,不以为耻。 对这样的人渣,张世泽深痛恶觉,毫不客气地怼他。 甚至有机会,不排除下黑手。 金銮殿里,朝臣想不到张世泽作为初次上朝的愣头青,便当着张四知的面质疑他户部尚书的能力,委实让人惊诧。 要知道,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世家在朝堂上是根本无法和文臣争锋的。 “陛下,小公爷当着朝中文武攻讦张尚书,恳请训诫,以儆效尤!” 刑部员外郎贾仁初仿佛义愤填膺出列大声说道。 他可不管你是公爷还是侯爷,更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世子。 “臣等附议!” 户部给事中胡乃龙、都御史熊明遇等十余人也站出来,纷纷说道。 张四知则黑着脸,仰头作悲愤状。 和张世泽同殿为臣的英国公张之极见文臣欺负自己的儿子,黑着脸就要出列替他说话。 可是…… 张世泽抢先一步,迅速出言。 “陛下,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何罪之有?朝廷什么时候变成一言堂,竟然容不得有不同意见? 不然,诸位大人缘何一窝蜂问罪于臣,却对臣所提建议不置可否? 臣上朝目睹诸位大人见事推诿扯平,一言不合,便群起而攻。长久以往,何人敢献言献策? 不说别的,起先吴大人和沈大人所提的问题,事关国家社稷,然诸位大人却一点建议俱无。 倒是微言及张尚书,便急不可耐跳出来加以指责,如此所作所为,岂不令人心寒?” 崇张世泽声声喝问理直气壮,气势惊人! “恳请陛下替臣做主!” 张世泽此番话言辞犀利,直言群臣无容人之量,容不得其他声音,更隐隐指责张四知结党营私。 “臣恳请陛下圣裁!” 张四知辩无可辩,索性跪地朝崇祯皇帝打悲情牌。 而他站出来指责张世泽的其他党羽,跪则坐实结党营私,不跪又似乎不是那回事,颇为尴尬。 张世泽的表现则让群臣频频侧目,尤其是临朝的勋贵世家。 他们纷纷心中自忖,此子不仅理财是把好手,不意朝堂争斗也毫不逊色,户部之首也给他挤兑无话可说。 “张尚书请起,诚如张爱卿所言,就事论事,不必太过计较。” 朝堂之上,崇祯皇帝表面波澜不惊,故作平缓说道。 实则内心对张四知失望透顶,堂堂的户部尚书,被三言两语驳斥得无话可说,竟然要托庇于他,求他做主。 这要传扬出去,让人情何以堪? 反观崇祯皇帝这声平和的张尚书落在薛国观耳里,不啻于九天惊雷,震得他差点要委顿于地。 他明白,自己的户部尚书生涯已经到头。 近几年来,天子俱是唤他张爱卿,何曾叫过他张尚书? 分明是对他的表现心生嫌弃,帝心不再! “谢陛下恩典!臣忽觉身体有恙,恳请回府休息,望恩准。” “传御医随张大人回府诊断!” 崇祯皇帝心里叹了口气,但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周全。 张四知脸色灰败,勉强挣扎着站起,行完礼之后,转身离开朝堂。 那落寞而稍显悲哀的背影,让朝臣心里百味陈杂,竟无一人吭声。 众人明白,这一走,张四知再也不能站在户部之首。 阳光透过宫殿上的琉璃瓦抛洒在张世泽绯色官袍身上,晃得朝臣怔然失神。 经此一事,简在帝心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年轻的小国公在陛下心中的位置,瞧他们的配合之默契,或许用君臣相得益彰比较合适。 同时,今后如何和此子相处也成为他们心中盘算考虑的事情。尤其是一些低品轶的官员,更是心里火热。 官场中人,最是势利。眼里只有利益得失,走高踩低是他们一贯的准则。 张世泽崛起太快,快得让他们猝不及防,几无反应时间。 但让他们更为惊诧的还是崇祯皇帝对他的态度。 短短数月,缘何让天家对他重视若此? 只是,令他们更诧异的言语在殿内又再次响起。 拿下了张四知,张世泽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向崇祯皇帝献策。 “臣的第三点建议,恳请朝廷征收商税弥补练饷之缺。并且臣保证,商税一定让国库充盈。”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言弹起万般音。 随着张世泽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顿时骚动起来。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坐山观虎斗的首辅温体仁、次辅王应熊,也被张世泽震惊到了。 大明的党争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你主张的我反对,我主张的你也反对。 该干的事干不了,想干事的人干不了事。 但唯独在向商家收取税赋上出奇一致,无论是什么党派,都坚决反对征收商税,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让利于民,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 其实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根本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复杂。 在一个个借口后面,掩盖着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们都在替自己家族谋福利。 其实也是,征收商税,不就是征收他们自己家的税嘛! 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有谁愿意平白无故放弃到手的利益? 甚至,朝堂的大人们谁要敢提这个问题,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遭到群臣的反对。 而张世泽这个愣头青,就这样堂而皇之轻描淡写的当众提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 人祸很难 就连张世泽的老子英国公张之极,也被他宝贝儿子的话雷得不轻。 儿子诶,你还是太年轻,太想当然尔! 你要把英国公府的财产送给朝廷,送给陛下,老爹都没意见。 反正百年之后,这些阿堵物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老子管不着。 可是要让诸位大人的财产给朝廷,给陛下,那是要得罪天下人呐! 得罪一个人不可怕,得罪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是要得罪所有人,那…… 英国公一脸纠结,眼光无奈的看着浑然不当一回事的宝贝儿子。 “肃静……成何体统?” 大殿内,响鞭响起,伴随着负责纠察礼仪的御史言官大喝,殿内的骚动方才平静下来。 文武百官停止交谈,目光复杂地看着站在金銮殿中的张世泽。 老实说,建议征收商税一事,并不是张世泽由首先提出来,过去历朝历代都有。 可是怎么样? 还不是照旧! 别说你一个英国公世子,就是你老爹,都不够格。 万历皇帝牛逼了吧! 可他老人家想收商税,也没门。 “诸位爱卿,征收商税的事情,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正当朝臣心潮涌动之际,崇祯皇帝平和的声音再次响彻宫殿。 可等待他老人家的,是长时间的无言沉默。 “温爱卿,谈谈你的想法?” 崇祯皇帝嘴角扬起,朝他配合默契的首辅问道。 “陛下,征收商税之事关系大明稳定且未经内阁讨论,臣一时难以决断。” 温体仁苦笑着圆滑答道。 不是他不想配合崇祯皇帝,是征收商税一事根本做不到啊! 他不知道,他一向佩服的小公爷,缘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 难道还是太年轻?听完温首辅的话,崇祯皇帝不置可否,眼角朝着次辅王应熊望去,“王学士又如何看?” 王应熊嘴里发苦,心里暗叹一声,崇祯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奈何此事他却无能为力。 否则,他就是众矢之的,必将受到整个大明官场和士林的唾弃。 “陛下,兹事体大,关乎天下苍生,一次朝议恐无法确定。 不若等内阁成员聚齐,草拟一个方案,交由陛下预览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林尚书,你也说说?” 崇祯皇帝目无表情,点着内阁的大学士员逐一问过去。 内阁大学士是指身在内阁并且有大学士头衔的人,一共有六个级别:分别为四殿、两阁。 四殿者,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 两阁者,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统称为殿阁大学士,一般都由内阁成员兼领。 可是…… 崇祯皇帝的内阁大臣们,无一例外,委实也算用心良苦,都是言语既不得罪满朝大臣,又敷衍了崇祯皇帝,让他老人家有台阶可下,端的七窍玲珑。 张世泽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回答,连气都生不起来。 因为,他早已知道必然如此。 征收商税一事,哪有这么简单? 金口玉言都不管用,他又不是神? 可是,有些事情他却必须说。 而且必须说透。 否则,他不甘心。 “陛下,请允许微臣和几位大人对答几句?” 张世泽脸色严肃,上前一步,行礼恳求。 “准!” 崇祯皇帝挥舞着宽大的龙袍,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对张世泽充满期待,不知他和这帮肮脏的官场油子能说些什么? 只不过,他内心也知道征收商税行不通。 但是,作为皇帝,又有谁不想征收商税? “国家形势严峻危如累卵,相信不用我这个官场新丁所说,诸位大人理应知之甚祥! 可我不解的是,缘何诸位大人身为大明朝臣,为民却不为国,何解?” 张世泽双手作辑,走到几个朝臣身边问道。 作为首辅,温体仁苦笑着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张世泽答道: “如今大明东北、西北俱已成水火之势,仅剩江南一地尚算清静。此时若是再闹腾起来,大明恐无力应对危局?” 张世泽眨眨眼,这就是所有大臣反对的理由。 当然,其实是官方冠冕堂皇的说法。 “温学士说江南闹腾起来,可是指朝廷征收商税,江南百姓会反抗?” “事关国家社稷,不得不虑!” 温体仁长吁短叹,双眉紧皱,一副劳心劳力稳重为国的模样。 “区区几十几百两税银两,会让江南富商们乱起来?” “总有铤而走险之辈!” “那西北数省饥民如何办?” “事已至此,徐徐图之!” 张世泽再也忍不住拍手赞叹,仰头自言自语:“都说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是理。 更难得温学士辩才无双,一时为国,一时为民,可谓占尽道理。只是,温学士真的如此想吗?” 沉默,温体仁唯有苦笑着沉默应对。 点点头,张世泽没有再为难这位不容易的首辅大人了。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的朝臣大声喝道:“诸位大人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但依本世子看来,却唯独没有读史? 否则,缘何短短两百余年,便忘了蒙元的残暴? 诸位是否可曾想过,若是大明继续武备不振,西北流贼发展壮大,北边建奴挥刀南下,怎么办? 是饮刀成一快?还是如孔友德之流,卖国求荣换个主子?” 张世泽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每个人缓缓绕过,面色森然,内心思潮涌动。 大明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早已官商不分。商人家族中有子弟在朝堂为官,而官员则有族人在经商。 尤其是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江南,其商业更是发达。 因为人口众多,官绅太多,彼此牵制,不可能无限制的兼并土地。 故而,江南地区其实没有真正的大地主和封建领主,除了南安郑家。 于是,大量的闲置资本就用来进行初步的工业积累和更多的海外贸易,伴随而起的则是江南商业的繁荣。 非常可惜的是,资本的积累并没有带来科技和工业上的变革,甚至因为这些官僚的阻扰,大明朝廷也没有得到一丝好处。 如此一来,到一定程度后,资本就只能用来挥霍。 北方的建奴是极端落后和野蛮的渔猎文明,而大明的核心却已经逐渐走出农耕文明。 现在因为朝堂诸公的短视和私欲,文化和经济的超前带来的反而是军事上的严重落后。 大明的悲剧,除了天灾之外,灭亡的根底,大抵就在于此。 也就是说,天灾人祸,天灾在前,人祸在后,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天灾可以克服,可是人祸……很难! 第一百三十三章 ? 套路 朝堂之上,百官听了秦浩明的话之后,既有许多人皱眉沉思,也有不以为然者。 一位文臣挺着胸膛大声反驳道:“小公爷何故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事真有不逮,无非一死报君王而已!” 张世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带着情绪怒喝道:“大言不惭,就怕你未必做到!” 不再理会这个想趁机出名的狗东西,张世泽转身对崇祯皇帝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诸位大臣皆是大明精英,承担着上以报国,下以抚民之重责,可谓是家国安危系于一身。 然扪心自问,国家艰难至此,诸位可曾一心事国乎?” 张世泽痛心疾首环顾站得整整齐齐的两列朝臣,心里无限唏嘘。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皆非无能之辈,都是经历多少明枪暗箭的胜者,方能有今日。 若说他们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那未免辱人辱己,小瞧他人高估自己。 奈何他们一个个见小利而忘大义,委实气人。 说得直白点,他们是一群装睡的人。 “居安尚且要思危,更何况是如今内忧外患之际? 诸位应当知晓,大明稳固,我等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其荣华富贵也将世代传承,后人子孙无忧。 若不然,怕是异族和叛贼杀至,诸位就是想委曲求全也不可得。” 张世泽苦口婆心说完,朝堂上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先是新乐侯刘文炳站出来表示支持朝廷征收商税,继而像和张世泽一起合作的几个勋贵也站出来附议。 只不过,人数并不是很多。 因为,向驸马巩永固和准国丈田宏遇等皇亲并没有在朝堂上。 这也是勋贵世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如文臣的原因之一。 而几个党派的魁首依旧默不作声,不予表态。 包括和他关系不错的温体仁、王应熊等人。 实在是涉及的利益太多,错综复杂,容不得他们轻易松口。 站殿内的张世泽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升起一丝明悟。 按照儒家思想的正统,士大夫都以经世济用为追求,孟子就曾经说过:“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政治上比较务实。 危难时刻可以忍辱负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为国捐躯。 但到了大明中叶以后,传统的儒家思想受到了心学、气学等冲击,士大夫的精神追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转为追求心姓的感悟,追求道德修养的完善,更看重自己的名节,以自我为中心。 务实济世不再提,大家更愿意谈空说玄。 忍辱负重也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名声没有污点。为国捐躯需要考虑考虑,仗义死节却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里说的仗义死节,不是为国,而是为自己的名声殉节! 这就不难解释,大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御史言官,不惜廷杖之危,也要坚持自己所言所讲,哪怕是错? 便如眼前这几位,不正是如此! 哪怕是崇祯皇帝下令把他们当场杖毙,他们也不会妥协,反而成全他们的名声。 而崇祯皇帝成了暴君,何其可笑? “陛下,诸位大臣既然持重为国,不愿多生事端。 那臣建议不如在京畿周围选几个地方试行征收商税,成熟以后再推行大明全境,如何?” 以进为退,这就是张世泽的套路。 所以,最后关头,张世泽率先提出经济特区的概念。 崇祯皇帝眼前一亮,暗赞张世泽的急智。江南官员众多,根深蒂固,没有他们的支持配合,还真玩不转。 如果强行为之,没有尽职尽责的官员,再好的政策也只是一纸空文。 这也是自己和他们妥协的原因所在。 原本以为今日又是要不了了之,不意峰回路转,有这样的缓冲机会,再加上以后的筹谋,崇祯皇帝心里通透一片。 “诸位爱卿,大家以为张爱卿之言如何啊?” 最后一个啊字,崇祯皇帝陡然提高声线,露出一丝杀意。 若是这样他们还要阻止,不知死活,他也不介意让大家看看天家的威风。 “臣等无异议!” 终于,满朝文武大臣齐声答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不是在自己的家乡,对族人、乡亲有个交代,其他的关他们何事? 崇祯八年的这场廷议意义深远,随着早朝结束,所有的消息不再是秘密,酒楼和一些风月场所,谈论的都是这次朝会的内容。 当然,张世泽是众人口中的主要对象。 对于英国公府的这位年轻世子,大家有些看不透,有人说他傻,也有人说他忠于朝廷。 总之,褒贬不一,因人而异,各有见解。 而在朝臣在私下谈论张世泽,他也在和崇祯皇帝谈论朝臣。 “陛下,他们无需朝廷俸禄,便可活得锦衣玉食。说得难听点,即使您作为帝王之尊,在生活上也颇有不如。 如此,想要他们忠心国事,自然是大不易。” 下朝后,被王承恩叫到乾清宫的张世泽,对崇祯皇帝说起朝堂文武百官。 崇祯皇帝听完,阴沉着脸,过了片刻方才缓缓突出八个字:“百无禁忌,宵小丛生。” “人心败坏。” 张世泽喟然而叹,“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然却变成结党逞威,挟制百官,排斥正义人士也。” 崇祯皇帝脸色愈发阴暗,吏治败坏于一国而言,不啻于亡国的先兆。 崇祯皇帝执政多年,自然知之甚深! 可天灾兵祸不断,偏偏朝廷缺银少饷,武备不振,根本让他无暇他顾。 说起这个话头,崇祯皇帝近几日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张爱卿认为现在根治贪腐的时机成熟吗?” 近来张世泽的表现,已经让崇祯皇帝深为信任,他不由自主的问道。 “无需大张旗鼓,引起百官骚动恐惧,则任何时候时机都成熟。” 张世泽惬意的伸伸懒腰,气定神闲的答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 认清事实 “陛下可让锦衣卫查清证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盯紧一些大老虎,时不时来一次,军费自然无虑。 而且,此举也能顺应民心,得到百姓的拥护,一举数得。” 这时候,随便拉出一个官员,绝对不会出错,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和意义而已! 同时,反腐也是剪除政敌调整官员的最好手段。 崇祯皇帝的眼神渐渐亮起来,自己总是从全局考虑,希翼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殊不知反而不如张世泽从实际出发来得奏效。 老实说,朝臣所作所为,已经令他失望透顶。可他还不是照样对他们无可奈何,毕竟事情要他们去做。 即使贵为天子又如何? 所以,过去他时而强硬时而软弱,不停地调换对待群臣的政策。 如今,张世泽的建议让他心里有了明悟,零敲碎打,也可以改变朝堂格局,取得不俗的效果。 “拿掉兵部侍郎侯恂和户部尚书张四知,陛下又可以重新布局,调整朝堂官员人选,可喜可贺!” 乾清宫里,在张世泽的参与下,一口气除掉两名垃圾的他心里很是得意,朝崇祯皇帝贺喜。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听完张世泽的话,作为帝王之尊,崇祯皇帝突然长叹一声,疲惫的靠在椅后,无尽心酸。 朝中种种弊端,他不说洞若观火,但基本的大抵知悉。 每次官员的选拔之争,哪一次不是闹得轰轰烈烈,最后以妥协平衡收场。 作为他来讲,能力倒是求次,重要的是要能贯彻他的旨意,可偏偏总是不能如愿。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国家内外交患,陛下要用的是和您上下一心之人,而不是一味的妥协,和文臣纠缠不清。 更何况,朝廷上的大臣早已经不算大明臣子,和陛下早已离心离德。” 阳光照耀着崇祯皇帝鬓角间丝丝白发,晃得张世泽的心里很难受。 说实话,讲这两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也相当矛盾。 崇祯皇帝没有能力和魄力处理朝堂大臣的关系,这点他是知道的。 作为臣子,无故干涉帝王用人,也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 但想到崇祯皇帝的所作所为,却又忍不住想指点一二。 即位的崇祯皇帝,才仅仅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在执政的十七年风雨中,为了延续大明的国祚,始终兢兢业业。 节俭自不必说,没有花费一分民脂民膏。 主要还是勤政,白天上朝,晚上加班,每天要工作七八个时辰以上,那可是后世十四至十六小时啊! 可是……只是勤奋并没有用啊! 大明朝堂到处是充斥着刘宇亮、周廷儒、薛国观之流的朝臣,纵使崇祯皇帝再勤政,也改变不了灭亡的局面。 不要说他,即使是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假使坐上皇位,如果不能清除这些人渣,怕也是难以改变结局。 因为,除了能力之外,崇祯皇帝已经尽力了。 但他很坚定,即使到了后期,知道自己的结局,却依然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 十七年间,曾六次下罪己诏。 终于,在黑夜的笼罩下,崇祯于神武门出,向煤山走去,离开了让他难以割舍的紫禁城。 那时的煤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葱郁与秀丽,成为他最后的归宿。陪他走到最后的,只有一直忠心耿耿的司礼太监王承恩。 他的离去,无声无息。 仅留下那棵“罪槐”,几百年来默默地诉说着他的刚毅,他的无畏,他的不妥协。 “张爱卿此言何意?如何说朝中大臣和朕离心离德?切勿侍宠生骄,胡言乱语?” 张世泽的话太刺耳,崇祯皇帝黑着脸,不豫的问道。 估计整个大明,也就是张世泽敢讲这种话。也就是基于这段时间的了解,崇祯皇帝才没有大怒。 “陛下,臣从不诳语。要证明此事也非常简单,国家有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就是试验他们是否忠诚的最好方案。” 张世泽的眼神坦然对上崇祯皇帝,沉声回答。 崇祯皇帝微闭着眼睛,细心的思考着。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极为爱面子,一时间,难以抉择。 “若是臣所料不差,即使贵为天子,怕是陛下向大明的文武勋贵要求区区五十万两捐助,难于上青天。”话已经说到如此程度,张世泽明决心让崇祯皇帝认清现实,了解朝堂官员的丑恶嘴脸。 毕竟历史已经证明,在最后的日子里,崇祯这个极爱面子的皇帝,曾为挽救江山社稷做了最后的努力。 放下帝王之尊,去哀求大臣和勋贵们捐款,给防守北京城的士兵发军饷。 结果皇亲国戚一毛不拔,满朝文武装疯卖傻。 崇祯皇帝发出捐款号召后,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到户部,热泪长流,捐出了自己毕生积攒的四百两银子。 崇祯皇帝得知后,马上给他赏了一个锦衣千户之职。 相比这个捐出全部身家的老人,那些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就非常不堪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了五百两。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一万两…… 可崇祯皇帝的意思是以三万为上等,但没有一笔达到此数,最高一笔只二万。大多数不过几百几十而已,纯属敷衍。 更多的权贵在哭穷、耍赖、逃避,一时间什么奇葩事都出来。 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这一切都是在告诉崇祯皇帝,咱真的没钱,看你怎么着? 在这次崇祯皇帝哀求权贵们捐款救国的运动中,总计募捐二十万两。 劝京城权贵们捐款的同时,崇祯还同时让每一个大臣从自己故乡举出一位有能力捐款的富商。 但只有南直隶和浙江各举一人,余省皆未及举也。 崇祯皇帝明明知道这帮人贪污受贿,有的是钱,也曾屡屡以国家民族大义来晓喻他们。但权贵们就是不愿意放血。 他虽贵为天子,却一点辙都没有。 经过此事,令他彻底绝望。 这是发生在三月十日,距离京城陷落,崇祯皇帝自杀只有八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 朕不信 现如今,张世泽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提前让信心满满的崇祯皇帝认清事实。 “朕不相信朝臣会如此不堪?朕不相信皇亲勋贵累受国恩,会无动于衷,不给朕一个薄面?” 崇祯皇帝微笑着摇摇头,信心满满。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主要是部分皇亲勋贵们最近入股张世泽的商业集团,让他看到了他们的富有。 别人不说,单是田贵妃的父亲田宏遇,就筹集了一百三十余万,而国丈周奎权位更高,赏赐更多,理应更富有。 只要他让周皇后出面说一声,想来…… “陛下,那就试一试?” 见崇祯皇帝犹自不信,张世泽只有打击他老人家一番了。 “可。” 崇祯皇帝不甘示弱应承下来。 …… 茫茫夜色中,当朝国丈嘉定伯周奎的府门打开,一顶暖轿迤逦而出。 轿内,国丈周奎圆滚滚的胖脸红光满面,打着哈欠眯着眼睛仿佛已经入睡,脑袋随着暖轿晃动一点一点。 这位昔日街头依靠算命、占卜为生的国丈,经过十余年来的养尊处优,早已富态可掬。 今天受邀必须参加的朝会,他昨日入宫向女儿周皇后打探,已经知道议题。 自己的那位天子女婿,真是穷疯了,居然想向老丈人借钱。 可笑女儿不懂事,还说陛下已经有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希望父亲配合云云。 陛下有钱? 真是笑话! 女儿糊涂,他可不糊涂。 就凭英国公府的张世子搞了一些银两,就敢说有钱? 国库空空如也,历年积欠的军饷尚为清空,新的一年又匆匆而至,还有各地接连不断的天灾,又能支撑到几时? 穷女婿向富丈人借钱,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国丈周奎是吃过苦的人,明白钱财不易,所以愈发珍惜。 这个道理没有错。 可惜,他却忘了这些钱财是谁给他带来的。 安静的大街上传来五城兵马司巡街兵丁的脚步声,还有几个早点摊铺在路边升起火,给早起干活的人们准备吃食。 熬了一夜的更夫,喜欢来这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钝面食,然后再回到家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此时天还没亮,空旷的街道上还是有些冷清,唯有上朝的王公大臣,各顶暖轿朝午门方向汇聚。 朝钟声响起,群臣进殿。 步骤依旧,照例一番废话后,崇祯崇祯便对刚起复的户部尚书毕自严问道:“毕爱卿,国库现有存银多少?粮草几何?” 重见天日的老臣毕自严颤巍巍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户部存银现不足十万两。今岁夏粮尚未入库,仅有陈年余粮十五万担。” 崇祯皇帝默然不语,底下群臣当即就炸开锅了。 他们几乎都忘了君前失仪这回事儿,纷纷交头接耳,直到有轮值御史喝道:“肃静!”,群臣方才安静下来。 内阁首辅温体仁见状,朝身旁的次辅王应熊微一点头,迈步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如今国库所余,连发放百官俸禄都有困难,更别提前线将士的军饷。 臣提议,不妨向朝臣借些银子,待朝廷国库宽裕时,再归还所借银两。 臣为官多年,平时有朝廷补贴诸般家用,故而家中尚有余财。作为当朝首辅,臣愿做表率,现带头捐献五万两白银以资国用。” 接着次辅王应熊也出列奏道:“臣家中清贫,父母妻儿皆是靠着臣的奉禄供养,家中委实无太多余财。 然老家有田地山林两千余亩,臣愿悉数发卖,估算可得银五万余,加上存银,只能认捐八万两,臣愧对皇上隆恩!” 不得不说,为了崇祯皇帝的这次试探人心之举,王应熊也是煞费苦心,打起了悲情牌。 接着是吏部尚书闵洪学出班奏道:“天子隆恩,泽被天下将士,臣认捐十万两。” 看得出来,他是得到温体仁授意,故而大大方方认捐了一大笔。 温体仁的党羽见上面的大佬们纷纷认捐,也跟着跳了出来,你三万,我五万,一时间竟凑齐了将近五十万两。 温体仁和王应熊二人眯着眼,心里无比畅快,天子授意,做事无疑会方便许多。 好吧,他们其实算是崇祯皇帝的托。 可惜温体仁的党羽终究有限,一波热闹过后,认捐完毕,朝堂上突然出现冷场。 朝上的正人君子见奸党如此踊跃,皆是袖手旁观,默不作声。 金銮殿的最高处,崇祯皇帝见勋贵武将和正人君子们不语,不再继续往下接力纳捐,心里顿时不淡定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思虑片刻,他故作满意之色,点点头开口说道:“如今堪称国难之时,幸有温首辅为表率,诸位爱卿踊跃纳捐,朕心甚慰! 既然如此,朕也愿将内帑中两百万两存银转入户部,以供国库使用。其他臣工无论认捐多少,聊表些许忠心体国之意即可。” 说到这里,又对堂下负责记录的内阁中书舍人吴甘来吩咐道:“吴爱卿,你把朝堂诸位爱卿的认捐银两做个记录。” 吴甘来起身应喏,拿着纸笔走到列队的朝臣面前,依次登记在册。 群臣人多,登记完要很长时间,崇祯皇帝笑眯眯的对排在皇亲首位的周奎问道:“周爱卿身为国丈,与大明兴衰一体,这次想认捐多少?” 周奎闻言,出班奏道:“启奏皇上,臣家中素来以耕读传家,素来清贫。结余至今,也不过攒下万余两的白银。 陛下若是需要,臣愿意全部捐献出来,以解国之急需!” 周奎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动听无比,可在了解情况的崇祯皇帝耳里,却他娘的是一个笑话。 万余两,扯淡吧! 崇祯皇帝听完,抬着头,不再言语,只是眼里掠过一道杀机。 天干莫望云头雨,背时莫望好亲戚。 既然情分已断,那么恩宠也该绝了。 朝堂上,周奎见崇祯皇帝如此表态,知道恼怒了天子女婿。 不过,他心里却暗忖:今日惹得皇上不快,其实也没什么要紧,难道他还能真不认我这个国丈? 过两日进宫向女儿求求情,哀告一番便是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如何能借与他? 天下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 明白人 “陛下不必如此,其实早些认清他们也好。这样,陛下就能乾坤独断,把不是和您一条心的朝臣,或挪开、或废黜、或查抄。 总之,要保证陛下旨意可以顺利实行。现在,不是和他们客气扯皮的时候。” 阳光透过宫后苑的花花草草,洒在御景庭,化为若有若无的光晕,美不胜收。 可大受打击的崇祯皇帝,却失神的坐在龙椅上,整个人疲惫不堪。 而被召唤进宫的张世泽,趁机教导他一些用人的诀窍。 其实说穿了,就是让崇祯皇帝要专制。 在看他看来,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但专制也有它的便利性,特别是在战争时期。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大家一起玩完。 大明灭亡,浩劫来临,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末清初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 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崇祯皇帝听完,脸色抽动,默不作声。 张世泽的话简直讲到他的心里,委实动人。但想到满朝文武勋贵的表现,他的眼神瞬间黯淡。 即使贵为帝王,他也受到许多束缚,并非万能。 可再想到朝臣的表现,崇祯皇帝心里又涌起无限的恨意。 “陛下,天下大乱的根源是土地兼并严重,贫富过于悬殊。大户兼并土地,经营商业,只知锦衣玉食,竞相奢侈,全不以大明的困难为念。 小民即使在丰收年景,还不免啼饥号寒。一遇荒歉,软弱的只好辗转饿死路旁,强壮的则起来造反。 锦衣卫是您的鹰犬,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不妨让他们多做一些,不必受迂儒影响而自废武功。 江南大户多有不法之徒,若能认捐兵饷,自然是好。倘有违抗的,不妨让锦衣卫活动活动,不要姑息。” “陛下若是宅心仁厚心存不忍,反而是害了他们。有大明在,他们终究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若是……” 张世泽长叹一声,没有往下说,可意思已经表述非常清楚,无需赘言。 同时,他的眼中悠然向往。说起来,大明并不是没有明白人,孙传庭绝对要算一位。 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县人。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及第,授永城县令。后因不满魏忠贤专政,弃官回乡。 崇祯皇帝八年,见时局危难,主动请求复出,先调为顺天知府,次年又擢升为陕西巡抚,组建秦军。 卢象升早期练兵,崇祯皇帝尚能保障物资军饷。到孙传庭这里,却穷的叮当,最多只给十万两白银,其他要啥都没有。 但孙传庭很淡定,只给朝廷提一个要求:不给钱我认了,但我要干什么,朝廷也别管。 孙传庭要干的,其实就是俩事:筹饷,练兵。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凶悍的秦兵,从饷银到粮食,大多都依托孙传庭开发出的军屯以及陕西当地富户的供应,极少让朝廷买单,性价比甚高。 只是崇祯皇帝委实坑人,最为悲壮的当属大明后期,崇祯屡屡催缺粮少饷的他出潼关与五十万闯王大军决战。 无奈之下,他又找当地土豪们筹款,可土豪们有朝廷人罩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便给几个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临行前,他宴请以顾老爷为代表的土豪们,后者认为可以送瘟神了,一个个都很开心。 孙传庭喝完一杯酒,兀自狂笑,众人面面相觑,不懂孙传庭为何如此失态。 然后他指责顾老爷私占军田、骗抵赋税,“该当何罪?” 顾老爷很牛,自恃朝中有人,很横地对孙传庭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孙传庭一挥手:“问得好!”旋即一个军士上来,一刀划断了顾老爷的颈动脉,顿时鲜血狂喷。 顾老爷倒地身亡,财产充作军饷。 他已经豁出去,反正也快要战死沙场,先杀几个劣绅。他深知这些权贵的无耻,让你捐,你不捐?要放血才能捐,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相形之下,崇祯皇帝太温柔,其实温柔也害了这些权贵,他们在窃喜中,却等来了一个极其粗暴的铁匠刘宗敏。 那些在崇祯皇帝面前哭穷的铁公鸡们,在闯军的酷刑前,纷纷交出了惊人的财富。 当时京城之间,棍杖狂飞,炮烙挑筋,挖眼割肠,北京城内四处响起大明官员的惨嚎之声。 同时,城中富民不少人也被加以拷掠,平民的薪米尽被农民军抢掠以供军用,城内饿尸遍地。 史料记载:经过残酷拷掠,李自成军共得银七千多万两,均让工人重新熔铸成巨大的中间有孔窍的方板状银板,后来运往西安。 而像崇祯皇帝这样低声下气找下臣要钱的皇帝,在中国历史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同理,像明末这帮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的权贵们,其奇葩程度,也极其少见。 “那张爱卿以为具体应如何操作?” 许是张世泽的坚毅悲苦感染了崇祯皇帝,让他心中蓦然一动,顺势问道。 诚如张世泽所言,朝局要变动,自然要选一个方向作为突破口。 作为一国之君,崇祯皇帝对于政务处理得心应手,可是阴谋诡计之类的,却是甚少涉及。 这也是他的软肋,手段方法不多,不能让群臣听命于他。 “杀鸡骇猴!” 张世泽口里徐徐吐出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心里顿时明悟。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京城上空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撒在热烈交谈的君臣二人身上。 远处,王承恩如木桩一样站在宫内苑门口,挡住任何想要接近的宫女宦官,不让他们打扰君臣间的交谈。 一场血腥,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 恶犬 天气灰芒,有些晕暗,京畿的天空寒风萧瑟。 北镇府司校场,随着一纷纷文书重新发放下去,在校场上重新聚齐昔日那些分道扬镳下属们。 他们重新穿上飞鱼服,挎上绣春刀,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更有甚者拿起自己的腰牌直接用牙咬,看是否在做梦。 骆养性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重新穿戴好锦衣卫指挥使服饰,重新背着双手在校场之上来回踱步。 仿佛一切还是当年那样,他只是做了一个梦,自己还是那个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 下面的众多锦衣卫在经过嘈杂的议论声之后也渐渐恢复平静,此时校场之上安静的只能听到骆养性的脚步声。 站定身体,盯着下面的锦衣卫,骆养性面色严峻地大声问道:“众位可知道陛下为何重开锦衣卫?” 下面众人顿时开始互相张望,说什么的都有,但说得更多的还是皇恩浩荡。 骆养性右手高高抬起,示意众人安静,校场上乱哄哄的吵闹声瞬间停止。 骆养性见状,心里暗自欣慰,虽然荒废几年,但锦衣卫还是最优秀的。 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来告诉大家原因,现在朝堂之上的大臣一个个贪污腐败,吃拿卡要,却高喊为国为民。 若此,也就算了!可他们成天吃饱了撑的还天天党争内斗,不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不为陛下办事,甚至掣肘陛下。 朝庭现在入不敷出,财政紧张,陛下现在要用我们锦衣卫来当这把刀,去给那些结党营私的奸臣们放放血! 刀就是用来杀人的,我们不应该有思想,更不应该有疑问! 陛下指到那我们就要杀到哪?只有这样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经过张世泽的点拨,骆养性此刻深知,陛下再次启用锦衣卫目的很清楚。 那就是让他们当替罪羊,发挥鹰犬的作用。去四处得罪大臣,去纳捐,去抄家,缓解朝廷当下的困境。 当然,最后的恶名也由他们来背。但是历来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所付出,历届锦衣卫指挥使难有善终已成一个定局。 死死保住崇祯皇帝的大腿是活路之一,关键时刻,那个聪慧的少年世子也是一个很好的靠山。 想到这里,骆养性不由得望向下首三个满脸坚毅的将士,那是英国公府的亲卫,跟随他出生入死。 为了鼓励自己,同时也有并肩战斗的意思,派他们加入锦衣卫北镇府司,这让他心里暖暖的。 “诸位兄弟,让吾等欢迎徐鸿轩徐镇抚使、袁守辉千户和李建千户加入锦衣卫。” 骆养性指着三人说道。 顿时,如潮的掌声在校场响起。锦衣卫闲置几年时间,有门路的都申请调离,留下许多空缺。 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他们能在甫一恢复之际,就加入锦衣卫,又岂是等闲之辈? 非背景深厚者难以加入,这些锦衣卫将士自然比谁都明白。 徐鸿轩三人高大健硕的身躯踏前一步,回过身双手抱拳团团作辑。 此举,更赢得锦衣卫将士喝彩声一片。 骆养性对这一切乐见其成,当前的最主要形势就是罚没之事,只要办好这件事,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肯定可以扶摇直上。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再地去得罪朝堂大臣,搜集证据去抄家,自己是陛下的挡箭牌。 陛下是永远不会犯错的,就算是犯错那也是有奸臣蛊惑,而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奸臣”,自然需要有份量盟友庇护。 整顿安排好锦衣卫之后,骆养性立马带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往侯恂府上。 威震天下的锦衣卫终于再次重新启用,看着大街上避之不及面露惶恐的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骆养性的心里满足到了极点。 他转身再三警告: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待会抄家手脚都给我放干净点! 当今陛下明察秋毫天威难测,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翻身的机会,谁要是给老子办砸了,南镇抚司的人字号大牢就是你的最终归宿! 锦衣卫大牢分为天地人三种档次,那些犯事进来,但是很快就能出去的在天子号的牢房。地字号则是一些达官贵人,出得起银子贿赂牢头。 而人字房就是最低级的囚犯所待的地方,暗无天日,往往犯人死了,身上发臭了才有人注意到。 身为他们的头领,骆养性太清楚他们嚣张跋扈的本性。 奈何时过境迁,办砸了,丢官事小,人头搬家才是大事。 锦衣卫将士顿时昂手挺胸大声领命,手中的绣春刀也不由抓紧几分。 一个个暗自打气,此事一定要办的漂亮,让皇上看到锦衣卫始终是皇家不可或缺的鹰犬。 “堵住大门,一个都不许放过!” 大批的锦衣卫围住陈府,骆养性杀气腾腾的说道。 侯恂不愧是当朝兵部第二人,东林党的党魁之一,就连大门两侧摆放的石狮子都是高达一米五左右。 房顶上的瓦片更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瓦,只是避开了皇室所用的明黄色。 夕阳日下,此时瓦片更是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连成一片,长宽高达一丈有余的朱红色大铁门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礼仪虽然有些逾越之嫌,但是王朝末世,太祖定下的众多规则大多已经名存实亡,又有几人去计较? 两侧健壮的青衣家丁此时犹自趾高气昂站在大门旁边,看到锦衣卫到来,非但不怕,还有些颇为不屑,鼻孔朝天地看着一众锦衣卫。 要知道侯恂位高权重,平日里各种官员勋贵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位高权重。 而锦衣卫自从天子下令解散之后地位一落千丈,此时突然出现一群貌似锦衣卫的人,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虽说老爷已经下狱,但东林党人已经在营救,肯定无性命之忧? 这些年起起复复的官员多了去,关键是风骨不能丢,老爷就还有重回朝堂的一天。 要是老爷回来知道他们的所为,肯定大加赞赏。 第一百三十九章 ? 杀鸡骇猴 “喂!你们这些军汉是哪里来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是,没看到这里是兵部侍郎府? 惊扰了大学士内眷,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一想到这些,门口的两位家丁反而上前一步大声质问,趾高气昂的语气仿佛他们只是在驱赶着几条野狗。 “哈哈哈……” 坐了多年冷板凳的骆养性恶从胆边生,面露狰狞哈哈大笑,想不到锦衣卫竟然沦落至此,连相府奴才都可以欺凌。 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将士恶狠狠地说道:“都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过!家丁一并算入陈府男丁! 陛下有旨:侯家满门男丁流放,女眷打入教坊司,所有家产充公!” 只是一句话,就已经判了这些家丁狗腿子的死刑。 两名家丁听到这里顿时大脑有些空白,嘴巴张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抄家? 门口有些发懵的两名家丁顿时被几名虎背熊腰的锦衣卫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大门前,几个大耳光抽上去打的是哭爹喊娘。 两个锦衣卫将士熟练的扑上前去,拿着铁锁把他们五花大绑。 平日里受够鸟气的锦衣卫此时更是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的杀入陈府之内。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翻墙捣柜声,响作一团。 骆养性在徐鸿轩等人的陪同下,不慌不忙地走进大院,指挥着众锦衣卫四处搜刮,争取不放过一个角落,落下一两银子。 此时的他心中着实出了一口恶气,更是暗暗想道,从今以后谁敢让老子不好过,我就让他没法过! “一个个的都看仔细了,你们几个给我过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侯恂贪污的银子!” 第一次奉旨办事的徐鸿轩不敢怠慢,陛下要的是银子,是军饷。 刚入手的第一件差事可不能办砸,要不然无颜见世子。听说,侯恂的大批金银财宝大都埋藏在地下。 此时袁守辉指挥大批锦衣卫开始动铲挖掘地面,其他人则有条不紊的四处搜索。 挖了没多久,几名锦衣卫兴高采烈的高声叫道:“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骆养性和周围的锦衣卫赶忙围过来观看,只见一个深约一丈的大坑里出现了一口铁箱子,熟铁打造的箱子上面更是挂了把精钢大锁。 骆养性大喜过望,表面上则是不喜于形色,连忙下令开锁。 几名锦衣卫不敢怠慢,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奋起全身力气劈砍上去,咔嚓! 但是大锁居然纹丝不动,几名锦衣卫连忙举起手中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查看,平日里削铁如泥,锐利无比的绣春刀,此时在阳光的映照下居然卷了刃。 几名锦衣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有些骇然。 侯府为了藏污纳垢真是有些煞费苦心,大锁居然是精钢打造,几名锦衣卫顿时有些没了主意。 “箱子是侯恂府上的,钥匙就肯定在他们手里,给我挨个审!” 受张世泽影响,徐鸿轩对大明朝堂百官无一丝好感。 一名校尉赶忙押来侯恂结发妻子,一名小旗更是简单粗暴,几个大耳光抽得三品诰命夫人脸上是噼啪作响。 骆养性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这名小旗更是起劲,勉起袖子就要大干一番。 “官爷饶命,妾身这就去取钥匙!”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学士夫人哪里受过这罪,哭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汪汪。 侯恂发妻见大势已去,听到这是陛下的旨意,哪里敢违抗圣命?否则,锦衣卫又哪里敢这么嚣张? 竟然当场对三品诰命夫人用刑。 赶忙将书房暗格之中所藏的钥匙取来,厚重的铁箱盖刚一打开,一片金光顿时直射开来,照的在场的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骆养性也是半天才反过神来,此时更是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箱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存放的均是黄金玉石珍珠之类名贵物品。 初步估计价值不低于五万两,而这些还不算府里的其他古董字画之类的物品。 “这些文书契约登记造册,它们才最值钱。” 徐鸿轩脸如寒蝉,朝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 大明的官员颇精于以财生财之道。他们贪钱,一般不会蠢到存进钱庄,也不会完全放在家里。 他们或用亲戚的名义放高利贷,或用家丁的名义经营房地产,或向官商合营的盐业入股,每年分得大笔红利。 哪怕最没有经济头脑的官员,也懂得买地收租,投资细水长流的农业。 不管怎么投资,都能让钱生钱,都能让他们的赃款变得更多,更惊人。 骆养性看着这些单据,更是暗暗心惊,朝廷确实腐败,委实如小公爷所言,何须向百姓征收三饷,抓几个官员即可。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过于清廉,想到这里骆养性顿时有些妒火中烧,都搬走,挨个入册! 骆养性不敢中饱私囊,要是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自己。 骆养性打了一个寒颤,赶忙督促众人加快速度。 此时的侯府无异于人间地狱,房子周围官员府邸门口的家丁见状,更是悄悄的关上了大门,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装作没看见。 几名锦衣卫的账房在院中摆开桌子,准备笔墨纸砚,开始登记入册。 此时院子里只留下十几名锦衣卫四处散开,围堵住侯府的各个大门,防止侯府的人四处逃窜,从而出现漏网之鱼。 骆养性则是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用冰冷的目光挨个打量着四处抓人的锦衣卫。 只等着最后账目清算以后自己亲自送往陛下面前,好好办好锦衣卫重新开张的第一件差事。 锦衣卫抄家的事情在京城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京城的文武百官、勋贵宗亲却是频频侧目,谁也想不到陛下竟然出此狠手? 并且是没有丝毫妥协余地。 可问题是,朝廷上有哪个大臣敢说没有受贿? 陛下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难道……风向变了…… 在没有猜透崇祯的心意,就连那平日里嚣张跋扈,敢于痛骂崇祯皇帝的言官,此时也变得鸦雀无声,闭口不言。 一时之间,京城的局势显得有些波谲诡异。 第一百四十章 ? 巡视军营 坤宁宫内,周皇后知道周奎一毛不拔之后,难过的对崇祯皇帝叹道:“吾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养育之恩,受陛下宠爱信任。 臣妾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吝啬,鼠目寸光至极,一旦城破之日他的家财万贯又能保住多少? 竟然不知,只要大明在一天,便少不了他的锦衣玉食。” “若不是涨爱卿提醒,朕也绝对想到国丈会如此。” 崇祯皇帝长叹一声,昔日张世泽之言仿佛犹在耳边。 “陛下,周奎就是一个商人。跟着臣他可以赚钱,几十数百万他都可以去筹措。 可认捐给陛下,在他眼里,那里肉包子打……” 当时,自己尚不相信,国丈身家数百万,田产无数,自己身为天子,又是他女婿,双重身份借不来区区几万两纹银? 哪知…… 这几天,盘桓在他心头的一直是大明究竟怎么了?难道是朕如此不得人心?抑或如张爱卿所言,是什么制度有问题? “大伴,是朕失德吗?难道朕用人真如张爱卿所言,有问题?” 困惑中的崇祯皇帝,扭头朝边上侍候的王承恩问道。 老王人老成精,在一旁一言不发,颔首低眉,整个人如同一具雕塑一般。 他本人向来坚持太监不干政的原则,就是平日里崇祯皇帝批阅奏折遇到了难题无法解决,向他再三询问,他也是含糊其词,打太极圆场。 实在躲不过去了,一句全凭圣上决断,老奴不敢妄言,往往将崇祯皇帝堵得是哑口无言,摇头苦笑。 崇祯皇帝清楚这个老奴的忠心,也正是不干政的原因,让他格外信任这名老太监。 这也使得王承恩平时里虽然很少给崇祯皇帝提意见,但是只要一提,崇祯皇帝却是总能听到心里去。 只不过,崇祯皇帝今日这个问题不答不行,他躬身弯腰沉声说道:“历朝历代,再也没有比皇爷勤政的帝王。 不是皇爷失德,是能帮助皇爷的大臣太少,私心太多。若是大臣俱同张世子一般,老奴相信朝局不至于如此颓靡。” “唉,可惜他分身乏术,又有重任在身,也不知张爱卿杀猴骇鸡这一招,朝廷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崇祯皇帝眯着眼睛,无奈的摇头。 瞧着神色凄苦的周皇后,崇祯皇帝硬起心肠对她说道:“让嘉定伯全家离开京城,在乡定居,非奉诏不得无故进京。” 大明以孝治天下,对周奎哪怕再反感,崇祯皇帝也只能如此行事。 不过,在周奎没有什么具体罪行之下,此举相当于流放他一家,也算是比较严厉的惩罚了。 周皇后俯首谢恩,面色凄苦自去嘉定伯府传达崇祯皇帝的旨意。 自己父亲不争气,有损她的颜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京城里,随着嘉定伯周奎的离开,以及兵部侍郎侯恂满门抄家流放,所有京城勋贵世家和文武大臣,才明白他们的陛下变了。 变得雷厉风行,变得乾坤独断,变得毅然决绝,变得…… 总之,不再游移不定,不再婆婆妈妈。 而这些,作为始作俑者的张世泽,却仿佛全然不见,依旧按自己的步骤行事。 西山大营的新兵训练场,占地几百多亩,历经多次修葺扩大,已能容纳万余人马同时训练。 高高的箭楼俯览四方,碗口粗细的木桩建成的栅栏团团围住,营门口密密麻麻地堆集着拒马,鹿角。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在栅栏之后,不时地来回巡逻。 大营之外,不时能看到归来的骑兵巡逻队与正在出发的巡逻队交错而过。 看得出来,骑兵在交接的过程中,绝对是按照实战要求进行。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崭新的精神面貌,与原来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不同。 离大营还有一箭之地之时,箭楼上的警戒早已看见张世泽一行人,铛铛的敲着锣鼓示意京营主帅的到来。 张世泽微微一笑,训练成果好像不错。 打马朝着辕门奔去,他急切想看大明的绝世勇将曹变蛟能训练出什么样的精锐? 说起来,张世泽这个勇卫营的主帅当得可是一个甩手掌柜,他从不管军队训练的事情。 当然,他也没这个能力。 另外,有周遇吉、黄得功、曹变蛟等猛将在,能有他什么事? 还有御马监知兵事的卢九得、刘元斌他们监督着,又要张世泽干什么? 甚至于,连军队所需的后勤粮饷统筹这块,也有张世泽举荐的大拿陈奇瑜帮衬着。 所以,单纯从军事上的角度上说,张世泽这个主帅当得是相当轻松的。 不过,纵使如此,张世泽在军中威望却很高。 其中原因之一自然是因为他身份的问题,未来的英国公,陛下最信任的勋贵,就足以让军中将士倚为最大的靠山。 另外保证充足的粮饷,才是让将士爱戴他的最主要原因。 尤其是从京营挑选的部分老卒,更是对张世泽死心塌地。 原因无它,实在是前后待遇对比太明显了。 “末将勇卫一营曹变蛟都统参见张都督。” “勇卫一营监军卢九得恭迎张都督。” …… 一进入营门,曹变蛟和卢九得二人,早已率领十余位将校迎接张世泽等人。 “诸位甲胄在身,不用多礼!” 张世泽欣然快速下马,搀起俯身长躬的曹变蛟和卢九得二人,又对他们身后单膝下跪的将校们说道。 “多谢张都督!” 后面将校轰然道谢,整齐而划一。 “真乃虎贲也!” 张世泽大赞道。 勇卫一营的将校张世泽没有过问太多,都是由都统曹变蛟和监军卢九得拟定,交给他来批复。 故而,这些将校他大多不认识。 可是从目前看来,曹变蛟等人也是用心了。 在曹变蛟的介绍下,张世泽对每个人有了初步的认识。 一番寒暄之后,曹变蛟请张世泽对勇卫一营将士检阅并训诫。 勇卫营一分为五,从一营到五营,分别由曹变蛟、周遇吉等人统领。 他们分别在京城周围,例如房山、密云等地驻军,而西山大营就是曹变蛟一营的驻地。 第一百四十一章 ? 鼓舞军心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勇卫一营人数一万两千人,分成三十六个方队,整齐排列,蔚为壮观。 “禀告张都督,校场现有将士一万两千零五十人,请检阅训话。” 张世泽站在沙场检阅台上,曹变蛟率领着一众将校站在队伍前方,用足力气大声汇报。 与此同时,三十六个传令兵走上前来,传达张世泽的训诫。 “诸位将士,兵无魂,则兵不成兵,文恬武嬉、提笼架鸟,就是一个行尸走肉。 军无魂,则军不成军,战力羸弱、一触即溃,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国无魂,则国将不国,国力衰微、政权倾覆,就是一片废墟瓦砾。 如此这般,岂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又怎能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很不幸,现在的大明正处在如此状况。而这,也是本督想训练勇卫营的原因所在。 今天,你们是勇卫一营的将士,你们的都统是威震大明的小曹将军,本督希望你们努力训练,他日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封妻荫子,成就你们的传奇。” 清晨的阳光照拂在张世泽的身上,金光闪闪。在西山军营的普通一天,张世泽对勇卫一营定下了期许。 热血在心中沸腾,曹变蛟带头挥臂吼道:“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下一刻,万余将士齐声吼道: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 声音经久不衰,飘荡在西山军营的上空,成为勇卫一营今后的口号。 短短几句话,就让军心振奋起来,这一幕,无疑让西山军营的所以将士敬佩不已。 而年轻且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的张都督,也镌刻在每个将士的心中。 “解散,休息一刻钟后吃饭!” 良久之后,校场余声萧潇,张世泽轻挥手臂,沉声吩咐道。 西山军营东侧的天空,炊烟渐渐淡去,十几个老兵抬着一个个大木桶摇摇摆摆走出来,将木桶放在空地之上,又去屋内抬一摞粗口海碗。 几个人挥舞着木勺,敲打着木桶的边缘,放出嘭嘭的声音。 “开饭啦,开饭啦!”嘶哑的吼声在校场响起。 勇卫一营第一千户队伍每人拿起一个粗瓷大碗,排好队伍,依次走到桶盆之前。 一大碗米饭,浇上一勺蒜苗青菜夹炒的猪肉,小孩巴掌大的肉片之上,肥瘦各占一半,瘦的鲜红,肥的透亮,与蒜苗青菜裹在一间,不但味香,更是色佳。 另一处,则有木耳、豆腐、红萝卜等时下蔬菜,荤素皆有,汤上漂着鸡蛋花和韭菜,委实丰富。 便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张世泽,见此也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 “每天的伙食都是如此吗?” 举着粗瓷大碗,张世泽朝排队的千户李斌问道。 “嗯,基本上是鱼和肉轮流着,不然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训练量。” 李斌笑了笑,指着负责分发米饭的老兵,“可惜他们达不到要求,我索性就从其中挑选一些有厨艺的人,当伙夫。” 端着特意关照过的海碗,张世泽无奈的笑笑,扭头对一样待遇的曹变蛟说道:“小曹将军,这里就拜托二位了。” 在西山军营吃过午饭,张世泽告辞离去,直奔勇卫二营而去。 房山,用栅栏粗粗围起的五灵谷,既是养马之地,同时也是周遇吉训练骑兵的场所。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就必须要一匹合格的战马。所以,先驯马,是你们走出的第一步。 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你们的意图,使马的力量发挥出来,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 但此事并非轻而易举,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它们信赖大家。” 新开辟的演武场,放着许多木棍、横栏等一类训练战马的东西。 刚刚招募的六千骑兵,在两百多位由周遇吉亲自精心挑选出来帮忙,精于骑术的将士带领下,十几人为一组,认真听着讲解。 张世泽和周遇吉二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巡视新兵训练情况。 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他们没有一次性招募一万骑兵,而是打算一批一批的形式培养训练。 应该说,此举除了有求精之外,还有钱财方面的考虑。 组建骑兵委实耗费银两。 按时下大明兵制,卫所兵饷银一两五钱,其中还多有克扣。 募兵基本在二两到三两间,不同地方不同兵种间略有差异。 而骑兵,无论在大明哪知部队,一律五两纹银,足额足饷概不克扣。 否则,根本留不住人。 不过,其他部队多由自己的亲兵担任骑兵。但人数较少,比较有名的关宁铁骑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起初,张世泽还抱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好。 哪知,当周遇吉列出粮饷清单及骑兵配置时,他才发现想简单尔! 饷银自不用说,属于每月固定开支,必不可少。 还有将士们的制服、武器、食物等关于后勤保障类的,也是一笔比较大的开销。 只不过这些同战马每天的食物相比,小巫见大巫矣! 经过周遇吉细细讲解,张世泽才知道,战马除了吃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之外,还得给它喂精饲料,就是料豆、麦子和麦麸,这样它才有力气。 也就是说,人吃差点没关系,战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 另外,虽说为了培养将士们和战马的感情,一般由战士亲自喂养。但不可避免的,总有不方便或者休假的时候。 故而,还需最少每五十匹战马配备一个后勤人员,也就是俗称的马夫。 再加上为了保证马源,战马的疾病处理等,还需要马医若干名。 所以说,组建骑兵队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怪不得以前长听说人吃马嚼,耗费过多,果然如此! 从五灵谷中的训练可以知道,有将士,有战马,并不是等于有了骑兵部队。 甚至,刚招募的将士连一个骑手都不算。 第一百四十二章 ? 嫡系 组建一个多月来,他们连骑马奔驰一次都没有,所做的只是在增进人马间的感情。 通过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马匹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 “大家注意看我的动作。” 寒风萧瑟中,一个身穿山文甲的年轻百户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指使胯下战马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竟无半分违和。 战马仿佛和他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有谁知道其中的奥秘,不妨说出来?” 一整套动作下来,年轻百户干净利索跃身下马,朝他负责的一组新兵大声问道。 “好像是牵动缰绳?” “马镫也有踩了几下?” “我好像看见张百户有拍战马的鬃毛?” …… 大家平日里多多少少都跟马有打过交道,只是不精通而已,没有系统性的训练。 姓张的百户问起,他这一组十几个新兵一人一语,倒也基本把实情说得差不多。 “很好,看得出来,大家很用心。 张百户夸赞一句,接着开始解释动作的要领。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三者互相联系,组成骑兵和战马沟通的渠道。 起先我所做的动作还比较容易,今后大家还要学习让战马卧倒。 简单来说,就是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 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等。 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大家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 至于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和战马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却是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张百户口齿清晰,思路灵活,逐一把几个动作反复交代清楚。 接着,十几个将士按他的吩咐,亦步亦趋的练习起来。 “对,牵动一侧缰绳……马头偏斜……压迫齿龈口角……卧倒……缓和―侧缰绳……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 张百户极为耐心,手把手一一纠正或者教导将士们的动作。 “周将军,那个百户是那个军中的?” 张百户优异的表现,引起张世泽的注意,指了指他的背影,朝边上的周遇吉问道。 “天启七年的百户,叫张宇,衡水人,骑射功夫相当不错,是王朴的手下。 因没有钱财进贡,被王朴一直压在百户位置上,末将注意他好久,刚好趁这次机会把他拉到骑术团来。” 周遇吉无奈摇摇头,军中这种事情多如牛毛,要是没有张世泽的命令,他也毫无办法。 “晋升为千户,赏纹银三十两。” 如此人才,理论扎实,实践丰富,张世泽如何能不赏? “张都督赏罚分明,末将佩服!” 在军中,周遇吉称呼张世泽的官职,顺便一个小马屁送上。 “此处就拜托周将军了。” 张世泽微微一笑,并未多说,告辞离去。 勇卫营五个营,他都要一一巡视过去,时间还是比较紧张。 整整一天,从曹变蛟的一营、周遇吉的二营、黄得功的三营、孙应元的四营,最终到留宿吴承锋的五营。 五营,原本理应由曹文诏统帅。 可是前线剿匪吃紧,洪承畴跟兵部协商,暂时让曹文诏留在前线。 也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五营暂时由吴承锋负责筹建。 而这也意味着,五营将是张世泽的嫡系部队。 英国公里的许多亲卫,就像基层军官团,被他不停的抽调用作百户、千户等,有用人唯亲的嫌疑。 可张世泽很坦然,乱世中自然要一支无限忠诚,能明白他意图的军队防身。 说起来,张世泽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公无私了。 曹变蛟、黄得功等人的一、二、三、四营他都没有去染指,而是放手让这些名将尽情施展。 翌日凌晨,校场里呐喊声震天。 趁着他在的机会,今天五营要选出两个副将,作为吴承锋的副手。 在校场规定范围内,八个千户挑选自己军中十人,协助他们的千户登顶副将。 搏杀没有规则,也没有固定的对手,目标只有一个,最后站着的两组人,便是获胜者。 穿着二十斤重的盔甲,手里拿着去掉枪头,沾满白灰的长矛,站在场地中,其他七组都是对手。 “规则便是留在场中,你们可以稍微商议一下,用什么战术方法?” 张世泽宣布完搏杀比赛的规则之后,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今天这一场搏斗,事关众人的前途,自然是很激烈,参加的人以组为单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实,这八个千户,基本都是从英国公府出来,彼此的战力水平知根知底。 只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很出乎代都统吴承锋的意料。 “他们有些取巧,那个杨峰超太过可惜,基本上被众人围殴出局。” 李天目和王顶峰狂呼乱喊庆贺胜利,吴承锋却皱着眉头说道。 张世泽呵呵一笑:“在战场之中耍诡计,而且还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本督觉得他们你的副手绰绰有余。 阿峰啊,战场之上,士兵需要勇气,领导者却需要智慧,今后你要明白!” “诺,世子。” 吴承锋没有反驳,俯身听令。 “一个勇将,固然可以带来胜利,但也会带来巨大的伤亡。而一个有智慧的将领,在带来胜利的同时,却会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 作为统帅,军中的将士那就是你的袍泽。你唯有考虑完成任务的同时,尽量把将士们完好的带回来。” 张世泽虽然没有带兵征战的经验,可后世看书和看战争的电视剧很多,这理论上的水平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而且,既然已经在事前定下规矩,那就必须无条件遵守必须执行。” “诺,世子!” 吴承锋用力点头,接受张世泽的提点。 当然了,不听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 变局 皓月当空,四处蛙声虫鸣一片,转眼间到了夜晚亥时,可英国公府张世泽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上好的梨花木书桌,漆成红彤彤颜色,张世泽伏在桌案上运笔如飞,正在书写整理一些记录。 崇祯八年,叛军被洪承畴师与山东巡抚朱大典围困于河南。 为了冲出包围圈,十三家叛军首领,各部共七十二营,二、三十万人在河南荥阳举行了军事会议,决定分兵出击,打破官军的围剿计划。 李自成用“宜分兵定所向”、联合作战、分兵出击之策决定分兵四路以疲明军。 西、南、北三面防御,主力向东突围。 南路由贺一龙(革里眼)、贺锦(率领,南下杀湖广、四川明军;西路由马进忠、横天王、射塌天、改世王统领,西御陕西兵。 北路由罗汝才(曹操)、惠登相(过天星)率领,扼黄河,迂同荣阳、??水一带,迎敌开封、归德、洛阳来犯之明军。 东路由高迎祥、张献忠部组成,东征安徽,攻打大明之薄弱点。 另以马守应(老回回)、九条龙为一军,四处流动往来策应。 会后,张献忠和李自成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向东挺进。 他们一路高歌猛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中都凤阳。 放下手里的笔,张世泽轻抚眉心,无奈的摇摇头。 自己终究来迟了一步,无力回天啰。 不过,看来有必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一味靠微薄的历史记忆那可不成。 实际上,历史已经随着他的到来,发生了许多变化。 至少,勇卫营由历史上的万余人,足足扩充到六万人,战力强悍。 还有侯恂、张四知等人的命运,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 信息不畅,可是兵家大忌啊! 想到这里,张世泽顿时打定了注意。 …… 翌日饷午,乾清宫。 崇祯皇帝呆坐于龙椅上,神情呆滞的他,木然地听着九重丹阶下,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奏报。 “去岁,高迎祥逆贼率领李自成、蝎子块等大小流贼合流东进,拥兵员部众多达二十余万,攻破朱阳关,大肆入犯河南之地。 河南官军,如左良玉,陈永福、骆举等部,皆是不敌,阌乡、灵宝等地,倍受荼毒……” 听着伏跪于地,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奏报的张凤翼,那苍老憔悴的声音,崇祯皇帝心如刀绞。 他知道,饱受战争创伤的河南大地,又要开始战火连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悲惨岁月了。 “今年正月,闯逆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部队,在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中都凤阳。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历数他的罪行后,处以死刑。 逆贼把府库里的粮食,分给当地的农民。 又叫农民和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然后掘了皇陵,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砰!” 崇祯皇帝一记猛拳,砸在金丝楠木的御桌上,将一方精致的和田玉砚惊跳震翻,墨汁四溢。 “传朕旨意,河南巡抚玄默,驭下无方,剿匪不力,碌碌无能,着锦衣卫撤职拿办,以江西道御史陈必谦,代任河南巡抚!” 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崇祯皇帝突然暴发的这声大喝,让地上的张凤翼一阵哆嗦,赶紧闭口。旁边的记事太监,也急忙脸色惊恐地诺诺以应。 “朕自继位以来,虽然德行浅薄,但夙夕勤政,不敢稍怠,为何国势仍是这般蜩唐糜烂,难道,难道是天已厌明乎!” 崇祯皇帝腾地站起,仰天长叹,一脸悲苦之色。 年前,张爱卿就已经断定时局走势,不意果真如此! 只是,那是自己还希翼有万一。 哪知? 地上的张凤翼与旁边的太监们,闻得皇帝这般言语,皆是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喘。 “朕……朕要给自已下罪已诏……” 终于,半饷之后,崇祯皇帝哀切说道。 “陛下……” “不必阻朕,国事如此艰危,百姓生死挣扎,朕安可独于京师宫中,享此安宁荣华乎?这罪已诏,非下不可。” 崇祯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地下的张凤翼不必多言,便沉声让一旁的太监记下内容。 “……惟行文武吏士,劳苦饥寒,深谨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独安深宫;饮水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披坚执锐,朕不忍独衣文绣。 自是日始,朕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非典礼惟以青衣视事,誓与我行间文武吏士甘苦共之。廷臣其各修愆淬厉,以回天心而救助民命矣……” 下完这道充满了感伤气氛的罪已诏,崇祯皇帝瘫坐回龙椅上,一脸悲凉之色。 “陛下心忧万民,与将士们同心砥砺,必将感动上天,来日必使国事大为转轘,却不必心忧过甚。” 张凤翼颤颤地直起身来,小心地安慰皇帝。 “爱卿,现在流寇猖狂,河南重结兵祸,你身为兵部尚书,却有何计?” 崇祯不想听他这般虚词慰藉,他声音低低地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现在流贼之势重新坐大,中州之地,生灵涂炭,兵祸甚广,却急需朝廷另置新措,以应时局是也。” 张凤翼急急言道。 “你且详细讲来。” “禀陛下上,流贼势大,那总督山陕五省军务的洪承畴,怕已是独木难支。 现在流寇多股合流,出了朱阳关大肆东去,洪承畴恐更是鞭长莫及。 故臣以为,可令湖广巡抚卢象升,转任五省总督一职,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五处军务,再从辽东抽调援军,入援河南。 形成“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这样互为犄角的态势,方可形成四面围剿之势,使流贼无处遁形,才能彻灭流贼,为国家扫除心腹大患。” 听了张凤翼这番话语,崇祯皇帝眼中,不觉一亮。 第一百四十四章 ? 名将风采 对于卢象升,崇祯皇帝并不陌生了。 因为他卓越的战功,崇祯皇帝其实对他印象颇深。 卢象升是常州宜兴人,字建斗,号九台,天启年间进士。授户部主事,擢员外郎,后来外放为大名知府。 崇祯二年时,卢象升自行募兵入卫京师,以功进右参政,兼副使。 此人颇懂军务,曾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建起了一只堪为明军精锐的“天雄军”。 崇祯六年时,卢象升率领天雄军,成功镇压由山西入河北的流贼马回回与混天王的军队。 崇祯七年时,因成功剿灭了郧阳附近的近四十万流寇队伍,卢象升升任右佥都御史,抚郧阳,随后升为湖广巡抚。 “卢爱卿乃是个战功卓着之辈,朕更闻此人善以忠义鼓励士卒,部下皆愿效死力,实是难得之将才也。” 崇祯皇帝长吁了口气,随后大声下令道:“张爱卿之策,朕准了! 现擢卢象升为兵部侍郎,加任五省总督,五省军兵皆受其节制,并准其从辽东抽调兵马为援军,同时加赐尚方宝剑,令其可便宜行事。 以半年为限,限其剿灭河南与东南各地的流寇!” “陛下英明,微臣谨遵圣意。” 见崇祯皇帝采纳自己的意见,张凤翼暗自松了一口气,急忙陛辞离去。 大明的兵部尚书,实在是不好当呐! 之后的时局,愈发糜烂了。 李自成与张献忠东破霍丘、颖州、凤阳明之中都,焚明皇陵。朝廷徐州兵至,李自成西走。 张献忠攻庐州、舒城、巢县、无为。 二月,破潜山、太湖、宿松,分兵破罗田、徐州、虞城、商丘等地。三月,张献忠以洪承畴率兵至,遂西入陕西与高迎祥、李自成等合。 大怒的崇祯皇帝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而自己却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 同时严令张世泽务必认真操练勇卫营将士,以建功勋。 此时的大明,风雨飘零,摇摇欲坠,是最为困难的时候。 接到崇祯皇帝谕旨,张世泽知道,勇卫营随时要拉出去战斗拼命了。 事到临头,他既紧张又兴奋。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是检验的时候了。 为此,张世泽离开英国公府,搬到西山大营和将士同吃同住。 身处乱世,他明白军权的重要性。 不同于房山军营的将士,那里大小将校都是身边亲卫担当,可谓掌控甚严,忠诚度绝对有保障。 而西山大营都是新兵,大小将校临时指定,仍处在磨合期中。 这个世上,没有人生来就要为谁尽忠效死,哪怕是高门家丁部曲,也需要养士数年乃至更久,才能换来真心,托以生死。 尤其是曹变蛟叔侄,更是张世泽拉拢的主要对象。 第二天清晨,秦浩明尚在睡梦中,便被营帐外的锣鼓声惊醒。 他披着衣服走出营房,便看到东方不过刚露鱼白,营地中将士已经列队整齐,在营中伫立等待军士集结。 昨日商议军事过晚,虽然只是浅睡片刻,但众人这会儿还是精神奕奕,瞧见秦浩明站在营房前,愈显得精神抖擞。 过不多久,几个方阵千余军士已经集合完毕,腰畔挂着腰刀,肩上则背着一个硕大的盾牌,手持长枪,在将领们的号令下开拔离营,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能容纳数万人的新建大校场,用三合土铺设而成,一片平坦。即便是暴雨,校场也不会有丝毫的泥泞。 只是在严寒的冬日里,在上面训练,却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 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的遮挡,呼啸的寒风穿过冰冷的甲胄,让人冷得簌簌发抖。 这样的天气,委实不适合户外运动。 但在校场上,却黑压压的站着一个个的方阵,全副武装,顶盔带甲,手执长矛,大刀,肃然挺立。 不过很快,似乎半刻钟由似乎一刻钟,他们的汗水如同雨线一般从头盔中,从脸颊中源源不绝地流下来,啪啪的滴在地上。 瞬间化为一股股蒸腾的雾气,在寒风中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不时有人直挺挺的倒下,场边立刻便有人跑过来,将昏倒的人拖到一边,一碗绿豆汤灌下去,再卸去甲胄,用热水擦拭着身子。 不论是谁,皆会称赞一声,这支部队军纪如铁。 而这,就是响彻大江南北的大小曹将军,所带兵的方法方式。他的将士都称呼的都统为小曹疯子。 只是…… 现在这个疯子正站在他们的面前,与这些将士们比起来,曹变蛟身上穿着更高级一点的锁子甲,那意味着更重。 头盔的面罩拉了下来,无从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汗,却并不比前面方阵之中的将士少。 他不动,便没有一个人敢动。 校场之上,安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粗重的呼吸之声。 远处的张世泽,看着这支已经焕然一新的军队,心里有着一种满足感。 大明将士之烂,并不在普通的士兵,而是在那些基层军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颗老鼠坏了一锅汤。 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军官都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的时候,下头的将士又怎么可能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呢? 而通过在挑选精锐将士担当小旗、百户等基层军官,在严格的军纪和优渥的饷银之下,原来将士中的一些坏习惯,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望着远方那道卓尔不群的身影,曹变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缓缓地掀起自己的面罩。 扫了一眼所有的士兵,无声地举起右手,在空中用力一挥,然后转过身来,大踏步的离开了校场。 随着他的离开,校场之上传来了稀里哗啦的一阵阵甲叶相撞的声音,绝大多数将士在这一瞬间,全都瘫在地上。 剩下的极少数,也是拄着长枪,弯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比平常的训练量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第一百四十五章 ? 他们出手了 寒风中,曹变蛟穿着甲胄过来,俯身行礼笑语道:“将校经过都督调教,有任事之才,能够统御分明,井然有序,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知兵了。” 张世泽莞尔一笑,小曹这马屁拍得舒坦,这里哪有他什么事?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有功劳自然都是领导的。 再说了,他不是也有指点之功吗? “令行禁止,临阵不怯,强军风采,小曹将军功不可没,真乃名将丰姿。” 张世泽瞧着上万人整齐的方阵以及透露出来的萧杀,忍不住夸赞道。 千人自有千面,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将个人的特点抹杀到微不可计,要让千、万人同心同欲,只为一个目标而奋斗,那就是胜利! 可这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每一个为将者,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练兵统御手段。有人擅长以杀人立威,有人则以爱兵着称。 张世泽自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赏进罚退,增加人的荣誉感,在内部保持一个积极竞争的良好氛围。 一支最好的军队,不只要有充沛的体能,优良的配给,还要有其灵魂所在。 要给人树立一个愿意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让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为何而战,自己的努力又能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张世泽却想了许久。 “当不得都督谬赞!” 曹变蛟摇摇头,见小国公似乎把自己的话当成恭维了,他正色地说道:“都督,末将并非言不由衷。 以末将练兵之才,大明境内比比皆是。不说其他地方,便说咱们勇卫营,黄得功、周遇吉等人那个比末将差? 可末将要说,吾等若无都督背后运筹帷幄,提供优渥的粮饷,断然无今日之实效。” 这是大实话,张世泽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世上,生死最公道,无论世家高贤,还是寒伧走卒,一死皆休。 生而富贵,死的未必有价值。寒伧半生,唯有一死动人心魄,同样能胜过人世许多,壮骨留馨。 有人愿将生死托以大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有人愿将生死托以恩主,君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当然大多数人未必有这样壮怀激烈的高亢情怀,但人情冷暖,其心自知。 反正从张世泽的角度上看,将士们可以付出征战,那自然要有价值。 比如残者必养,亡者必葬之类的规定,给士兵们增加一层后续保障,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虽然这样会增加极大的作战成本,但如果用钱能够买回人心,又何必吝惜自守,战事上不能取胜,积攒再多钱粮也不过是给建奴做本钱。 而且这些后勤的保障,也完全没有必要由朝廷来承担,大可以交给民间去做。 朝廷眼下权威不足,资用匮乏,但只要在政策上开一个口子,自然会引人蜂拥而至。 与其将那些朝廷的特权政策珍藏着留待衮衮诸公盗取私用,不如把这个口子撕开更大,去面向更多人。 让那些寒庶人家,从原本只能跟随在朝臣身后捡取一二惠用,让他们以更多的途径来获得特权,转成为朝臣的竞争者。 而军属,无疑是张世泽计划中第一批受益者。 水泥厂、纺织厂、盐场以及今后一系列的各种作坊,肯定是军人家属优先,然后才是各种流民和灾民。 当然,还有各阶层愿意追随他的人。 要将人才吸引过来,自然还需要强大武力的保证给人以安全感。 通过频繁的外进扩张,掠夺更多人力物力,开拓更大空间。所以他必须建立多个后勤补养基地,用以支持大肆扩军,徐图向北。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年之内,趁着建奴没有大规模南掠的条件,是张世泽在京城发展的大好时机。 不过,他现在心里还有一些纠结的地方,那就是西北的叛军如何应对? 乱世人命贱如狗,生存本来就是人最根本、最朴实的需求,可是在这乱世中,生存已经成了奢望,这便带上了一种悲壮的情怀。 乞活而不得,那就不妨死战!胜则活,败则死,生死两个结果,促人竭尽全力! 身在这样的军队中,哪怕是一只小绵羊,呆的久了也要沾染满身的戾气,化作敢战之士。 但叛贼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底线太低,为了生存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问是非,不辨善恶,趋于本能而行事。 当然生存的需求没有错,但问题是一旦滥觞起来,便很难再有有效的约束,将领都被乱卒们所影响和裹挟,便谈不上更为上层的建设。 不能形成自己的政治纲领,也没有构建起自己的上层建筑,杀戮是他们体现自己价值的唯一方式。 现在,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大明断送,让地方乱起来,他们才能火中取粟。 哪里有混乱,哪里有天灾,叛军就派几个人去策动造反,继而裹挟民众,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都是反贼的套路。 于他们而言,根本没有民族观念,没有百姓观念,正如那句话,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可这,恰恰是张世泽所不能允许容忍的。 否则,他何必百般隐忍左右挪腾,巴结崇祯皇帝,还不如自己造反算了,那来得更简单。 一句打破坛坛罐罐很简单,可对华夏民族华夏文化的伤害太大,得不偿失啊! 曹变蛟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小国公沉思如此之久,心里有些惴惴。 “禀告都督大人,勇卫营其它四位都督已经到齐,正在帅帐等候,求都督示下!” 还好勇卫营几个主将的到来打断了张世泽的思绪,他歉然地对陪他一起喝西北风的曹变蛟笑笑道:“不好意思,想一些事情,累你就等了。” 曹变蛟连道没事,二人走向帅帐,一起商议崇祯八年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风萧萧,战鼓擂,在大明最危险的时刻,他们要出手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 国战无英雄 “诸位将军,勇卫营成立伊始,便是一个整体。之所以分为五营,概因场地之故,才临时分开训练。 现如今,吾等出征在即,理应回到一处相互配合作战。 今后本督希望,诸位将军能够抛却私心,守护相望,以国家社稷为重,以取得胜利为第一。 切勿和时下大明其他军队那样,为了活命,临阵脱逃,抛弃友军。 若此,本督定不轻饶,勿谓言之不预也!” 张世泽双眼环顾众人,凝声说道。 “遵令!” 曹变蛟等人内心禀然,齐声应道。 一直以来,小公爷对他们几人都是和声细语,尊敬有加,从未说过重话。 今天这还是头一遭。 可唯有如此,便能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他们都是在刀尖舔血的英雄之辈,带兵的将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唔。” 听完众人的回答,张世泽满意的点点头,不再多言。 响鼓不用重锤敲。 曹变蛟、黄得功、周遇吉等人都是大明的良将,真正头铁的人物,张世泽相信他们不会为了活命抛弃友军。 可是,他要通过他们的口和行动,把他作为主帅的意志贯彻到全军去。 不抛弃,不放弃! 这就是勇卫营的宗旨和口号,也是塑造军魂的一种手段。 当然,塑造军魂是一个长久持之以恒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接下来的日子,五营合一,相互配合协调作战,以及对抗训练。骑兵和骑兵,步兵和步兵,骑兵和步兵以及和炮兵之间的配合等等。 总之,这是系统性和高强度的全军训练,希望诸位将军认真对待。 有一点要说明的是,五营目前拢共有六万余人,可本督只要四万即可。 也就是说,这次的训练其实是一场淘汰赛,或者说是战前整编。” 张世泽目视众人,突然之间抛出一个大炸弹。 果不其然,周遇吉、曹变蛟等人当场被炸得不轻。 淘汰四成人马,几乎一半,小国公怎么想的? 不闻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况且,付出如此巨大的投入和心血,值当嘛! 半饷,黄得功方才十分不舍的劝道:“请都督三思,咱们勇卫营的将士都是最优秀的战士,是大明最强军队,不容易呐!” 曹变蛟、周遇吉等人猛然点头,纷纷表示赞同。 能不优秀嘛! 要知道,勇卫营的将士都是从十几万京营和身强力壮的百姓中招募,兵员素质可谓万里挑一啊! 老实说,他们原来可没有带过这么优秀的兵。 别说四成,就是一成都难以接受啊! “诸位将军,本督没有信口开河。大家要谨记,勇卫营的对手不是叛军,而是鞑虏。 国战无英雄! 本督要带着诸位将军以及麾下猛士,杀向草原深入虎穴,为大明开疆拓土,扬威域外,震慑四方,令万国臣服。 本督要诸位将军流芳百世名留千史,万众敬仰! 为此,本督要和诸位将军打造无敌军团,创造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勇卫营,那就需要最强悍的将士。” 张世泽真诚地看着这几位大明良将,挥舞着手指信心满满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嘛,手里汇聚大明最顶级的良将,怎么能不志存高远呢? “末将愿追随都督尾翼,大杀四方!” 张世泽一席话,说得曹变蛟热血沸腾,心怀激烈,不能自抑。 热血男儿,志在四方! 彼辈英雄,正当如此! “末将愿追随都督尾翼,大杀四方!” “末将愿追随都督尾翼,大杀四方!” …… 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吴承锋齐声喊道。 都督志存高远,眼光卓越,心怀四方,岂不是好男儿效力的好领导? 今日有幸加入这个团体,幸哉! “本督能有诸位将军鼎力支持,实乃幸事!” 得到这些绝世猛将的认可,张世泽眯着双眼,心怀大慰。 人跟人的距离,不可能一天就可以拉近的,哪怕给予高官厚禄? 那只停留在表面。 唯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利益和需求,才能渐渐交心,继而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谨遵都督令谕!” 众将俯身兴奋答道。 与张世泽的想法一样,众将也因为得到张世泽的信任而感动。 想英国公世子何等身份,如今却和他们这些文官眼里的粗鄙军汉胆肝相照,能追随这样的领导,今生无憾! “诸位将军,本督知道,人跟人都是有感情的,对于淘汰的四成将士,其实你们也不必担心,一律留在勇卫营当辎重兵或者辅兵。 甚至,可以成为勇卫营的后备兵源。” 交心之后,张世泽仿佛是众将心中的蛔虫,笑呵呵地说出了对淘汰将士的安排。 “都督英明,末将敬佩!” 终至此刻,众将再次刷新了对张世泽的认识。 这位年轻的小国公,绝非平常的勋贵世家公子哥可比,每一步都有深意。 走一步,望三步,步步不寻常! 无论是做人做事,滴水不漏! “对了,你们把军中最优秀讲解能力最强的基层将领挑选出来,组成教导营,在军中传授将士战术战法。” 这些恭维之言,张世泽自动忽略,把正事安排下去。 “遵令!” 众将心悦诚服答道。 …… 崇祯八年初,勇卫营的第一次对抗训练开始了,激烈的会操对练持续了整整近两个月。 这是新战术新战法的对抗,是老兵和新兵的对抗,也是骑兵和步兵的对抗。 会操对练进行得异常激烈,张世泽、黄得功等人和教导营教习当裁判。 “看到没有,这就是火器的威力,这才只是十门炮,三百枝鸟铳轮射,如果是一百门火炮,三千枝鸟铳轮射,谁有本事挡得住? 连骑兵也得绕着走,马虎头,你在边关呆过,说说你的想法。”张宇大声说着,自从到了教导营,他得到锻炼,讲话也自信了许多。 “大人,我听老辈人说过,我们在浑河大战中,用白蜡杆长矛组成密集步阵挡住了建奴的骑兵。 后来建奴借助火炮才击败我们。所以末将觉得攻击密集步阵非借助火器不可。” 被点名的马虎头出列行礼答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 强军之策 “大人,末将却觉得火器作用有限,射速太慢难以压制对方,如果发生炸膛还会扰乱本阵,我们就吃过这个苦头。” 一名瘦高个子的军官出列说道。 一个黑脸军官马上附和道:“大人,我在关内打过仗,也用过火器,刚开始还能吓住人,等摸熟就不怕了。 建奴经常豁出几十条人命冲上来,反而能把我们打得大败。” 张宇狠狠瞪了这两个“叛徒”一眼:“你们以为我们的火器和他们一样粗制滥造吗,告诉你们,我们的器械制作优良,你们尽管大胆使用。”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退回队列, 张宇没理俩刺头,继续大声说道:“勇卫营以后的战法是步、骑、铳炮协同作战。 浑河之战给你们讲解过啦,石砫兵与浙军缺乏火器压制对方,又没有骑兵掩护步阵,死守挨打必败无疑,这是我明军惨痛的教训,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是,记住了!”教导营军官一起大声回答。 远处,张世泽站起身自得的笑了笑。 通过教导营的培训,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将校参加,而他的部队,渐渐有了后世一支现代化军队的雏形。 只要持之以恒进行对抗训练演习,随着冶造局和兵仗局建设完毕,开发出新的火器,自己的部队强军可期。 而对于部队的军制,张世泽并没有做大的变革。一则,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守备其实跟后世什么班、排、连、营等已经非常相似,足以方便指挥部队。 二则,现在进行胡乱改动,基层军官不明其义,反而减少战斗力和荣誉感。 不过,微调还是有的,最主要的莫过于引进军衔制。 普通将士一律分为上中下三等,即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与之对应则是俸禄。 将校之间也一样,因为军衔还兼有调整部队指挥关系的作用。按照军衔条例,职务低的将士要受职务高的将士领导。 这在和平年代看不出什么,但当战争中军队建制被打乱、无法判断职务的高低时,军衔制的好处凸显。 因为,战场上变幻莫测,机会稍纵即逝,不允许你花时间去核实职务高低、隶属关系,军衔就成为最直接的标志。 还有,军衔代表着一种荣誉。对军人来说,军衔的设置是一种激励。当然,军官犯了错误,军衔降级可以作为一种惩戒。 这些道道,张世泽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授衔时,他特意为每一个百户以上将校亲自颁发铁质勋章,并赠送冶造局精心打造的绣春刀,刻上其名字。 此举,顿时令勇卫营将校上下归心,以得到他的赐刀为荣。 军人,需要的是荣誉!随之而来的,才是忠诚!荣誉和忠诚,二者相辅相成,缺一而不可。 可以说关于军队的建设,张世泽可谓是不余遗力,尤其是在强军方面。 时下的世风是推崇士人,轻鄙武人。这个观念由来已久,他一时间也难以撼动,从而提高武人们的整体社会地位。 不足以影响全局,但他可以集中一点作为突破,那就是打造一支精锐强军,人数不需要多,三五万人足矣。 他将倾尽自己所能,为这支军队提供最充足的给养和装备,不惜工本,装备方面要做到当世最强! 而且要让这支军队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一旦加入,便是终生职业,哪怕没有没于战阵,老不堪用,也要奉养一生! 所以,他今后准备围绕着整个勇卫营范围内普选壮士。 一旦入选,就连其家所需要承担的赋税,乃至于家人亲眷的生活,都要给他们提供充足保障。 身在这个民族的转折点,张世泽觉得民族主义当然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点。 但对于普通士卒而言,这个论点不免有些失于宏大,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能够参军入伍的,大多都是寒苦人家。让他们生活流入不幸,对他们施加迫害的,老实说并不独独只有建奴和叛贼。 况且,就算是力战,将建奴屠灭干净,他们也未必就能笃定获得美好生活。 最起码在眼下年代,大明和建奴之间的矛盾还并没有激化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对很多人而言,投降建奴并非是一个难以选择的苟且机会。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建奴是一个十足的恶魔,正在蛰伏等待择人而噬!而一旦选择了苟且,他们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大明长期的崇文抑武,加上各种社会问题,人心涣散积重已久,想要重新收捡回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张世泽才投入如此之大。 当然,有投入就要有回报。 其实,张世泽要的回报也简单。 唯有一点,那就是每战必冲,悍不畏死! 敢有临阵不前或是背部受伤者,即刻剥夺全部特权,哪怕是死,也要传各军,以儆效尤! 惩罚分明,这是军队阶梯性的一种基本建设,张世泽要将之打造成为普世的标榜。 一旦被选入其中,不只是毕生无忧,更足以夸功于诸军! 当张世泽将自己这一设想在众将面前讲起时,每个人都是惊诧不已。 倒不是因为张世泽这个想法有多高明,事实上类似的举措史上并不是没有,哪怕在如今的大明朝廷内,天子身边的御林军,规格待遇远甚于别的军队。 他们惊诧之处在于,旁人即便有此构想,但手段也没有张世泽这么激烈。 而且,示恩太重未必就完全都是好处,极有可能让这些军士抱团自傲,展成畸形的的存在,完全效忠于私恩之主。 张世泽对此倒不甚在意,说实话如果这些精兵成军后反而不感念自己这个恩主,那他也没有组建的必要。 至于钱财耗用方面,他完全没有顾虑。单纯他自己眼下的产业收入,已经足够维持这样一支精锐的消耗。 乃至于打算未来几年之内,自己所有的产业主要用来为这支军队打造装备。 更况且,一旦成军之后,这支军队本身便能为他创造源源不断的利润。 第一百四十八章 ? 大明第一强军 军队是要收保护费的。 世界上哪个地方武装力量不收保护费? 更何况是国家力量! 保护国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维护国家领土完整,扞卫人民不受他人欺辱,身负多重使命,神圣无比。 这样的机构,原本是要供起来的,尤其是战争时期。 可是大明这帮傻缺倒好,死到临头了,还在他妈的崇文抑武。 张世泽可不是腐儒,墨守成规。别人不给,那就自己“拿”。 一群给脸不要脸的臭东西。 不过,现在说这些东西为时过早。 如果勇卫营不能杀出一个赫赫威名,那么这支军队即便有再高的待遇,也不是一个荣誉,而是一个笑话。 而且,张世泽也不会妄想用三五万人包打天下,今后还要继续招募将士。 毕竟,不说冲锋陷阵,单是驻防就需要不少人手。 至于说军队的战斗力问题,他并没有过分担心。 实践证明,建奴虽然凶悍,但也绝非天下无敌。 哪怕是现在,在不作弊的情况下,人数相等的两军对垒,只要调度得宜,后勤无忧。 彼此厮杀起来,大明军队未必就全无招架之力,即便不能摧枯拉朽的取得胜利,也绝对不会大败亏输。 如果建奴真的勇猛到一个个仿佛天兵天将,那么边关九镇也不会稳若磐石,大明也不会延续那么久。 归根到底,还是汉人自己出了问题,强汉传承悠久的凝聚力被打散,而不是建奴鞑子真的就无可匹敌。 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是,为将者无必战之勇气,为君者无必伐之决心,那么为兵者自然也就无必胜之底气。 事实上这个时代由于建奴军队成分过于复杂,军纪不乏败坏,作战多凭一腔戾气狠劲,劳师远征一旦无果,难免要后继乏力,乃至于酿生骚动。 狗屁的什么满人过万不能敌,那不过是自吹自擂,打击大明将士的军心而已。 其实在张世泽看来,即使现在建奴的战斗力在最强的时期,也绝对比不过蒙古人轻骑。 只不过蒙古鞑子和大明一样,形成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相互争斗不止,以至于被建奴捡漏。 加上敌酋皇太极手段不错,通过联姻和鞑子共同分享利益,让蒙古精兵为其所用,才形成强悍战斗力。 针对于此,张世泽已经做了种种思虑。 在外,利用走私物资分化打击拉拢蒙古部落,不让他们一条心。 在内,做足功夫,保障勇卫营的后勤,让上下一心,共同对敌。 若此,大明军队才能真正无敌于天下。 唯一可虑者,是崇祯皇帝的态度很关键。 毕竟,他张世泽再有想法,又不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必须改变崇祯皇帝的态度和想法。 …… 夜色蔼蔼,皇宫内灯火通明。 得益于张世泽的贡献以及朝廷的查抄盘剥,如今皇室内帑充足,宫廷用度也宽松许多。 虽说时局不是很好,可周皇后也不再是如往常般节俭抠搜,特意让内廷把皇宫点缀修饰一番,总算恢复皇室稍许应有的尊严。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推窗而立,凝望皇宫中星光点点,愁眉不展。 王承恩躬身在旁,偌大的房间内,唯有二人,寂静无声。 瞧着崇祯皇帝还在心忧时局,郁郁寡欢,向来不怎么主动提建议的老王突然柔声说道:“皇爷,勇卫营已经成军。 昨日,张世子跟老奴提及,想请皇爷到西山军营检阅三军。” “哦。” 凝立许久的崇祯皇帝突然有了力气,他一扫颓废急切问道:“这么说,勇卫营可以随时出征了? 只是不知操切之间,战斗力如何?” 王承恩沉声答道:“若论及其他,老奴不敢妄言。可据御马监刘元斌和卢九得禀告,以及老奴所见,当为大明最强之军队。” 崇祯皇帝思索片刻,双眸逐渐亮起来,长呼一口气喝道:“明晚出宫。” 翌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行车马悄悄出了皇城,顺着御道南下,缓缓驶向正阳门而出。 堂堂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太监,当今天子心腹,巨宦王公公出城,自是一路畅通,无人敢阻。 百骑随扈左右,三辆舒适朴素的马车依次而行,出正阳门入外城,出永定门至南郊,终于停在灯火通明的西山军营外。 此时,五军都督府张世泽绯袍着身,率领左右心腹将校,早已恭候多时。 小太监上前打开车门,王承恩率先下了马车,朝张世泽点点头,左右观望四周,方回身亲自为天子开门。 张世泽疾步上前,正要行礼参见崇祯皇帝,却被王承恩所阻,快速低声说道: “军营内人多嘴杂难保密,不可公然亮出天子名号,以防言官弹劾,再传播与众,有损天子名声。” 张世泽点点头,对刚下马车的崇祯皇帝躬身行礼。 久未出宫的崇祯皇帝,一身富家翁打扮,携着张世泽把手前行,微笑着说道:“今日不论君臣,只论挚友,见而不跪,请张爱卿遵守。” 张世泽自然应诺。 其他人留在军营外,有限的几人随着张世泽跨过沟壑,越过工棚,穿过帷幕,停在一大片冷清的工地上。 望着工地上高低起伏的形状,众人不由纷纷目瞪口呆。 只见方圆两里的平地上,到处都是人工搭建的造型,虽然尚未完工,可能够看出雏形,竟是一副实景地图。 一处处高山峡谷,一处处河流海洋,一处处森林城池,一处处丘陵平原,仿佛众神用无上法力,将千里江山浓缩,让人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崇祯皇帝指着工地,双目炯炯,对张世泽问道:“这堪舆莫非是……?” 其他几人也盯着秦张世泽出疑问的目光,后者仰头哈哈一笑,坚定说道:“正是辽东!”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 面对众人神色各异,张世泽手指前方说道:“北至赫图阿拉,南至旅顺双岛,西至朝鲜鸭绿江,东至万里草原,当然还有辽西、山海关、京师以北诸城!” 王承恩疑惑问道:“张都督这是何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 再识烽火狼烟 瑟瑟寒风中,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张世泽志得意满的指着前方说道: “北至赫图阿拉,南至旅顺双岛,西至朝鲜鸭绿江,东至万里草原,当然还有辽西、山海关、京师以北诸城!” 王承恩代表众人疑惑地问道:“小公爷这是何意?” 张世泽仰头傲然笑道:“谣言止于智者!可百姓愚昧,文人酸腐,百官无耻,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智者? 自古眼见为实,为正本清源,本督将建奴崛起,抚顺失陷、萨尔浒之败、辽沈大战、辽东大战等一一展示。 如此,将辽东变局、庸臣之误、天子之冤公示于众,配上士子解说,任由天下士子百姓参观学习。” 王承恩瞧了崇祯皇帝一眼,连连摆手说道:“小公爷不可!此图乃军国重器,兵略乃朝廷机密,重臣乃国体脸面,不可轻示与众!” 开什么玩笑,这样一来,岂不是和文臣撕破脸面? “脸面?” 张世泽毫无顾忌冷笑道:“辽东地理山川,皆在奴酋心中,何谈军国重器?兵略皆已过时,何谈机密不传? 重臣为一党之力,揽功于己,诿过于天子,若不驳斥,丢得就是天子的脸! 川浙军、九边勇士、土司精锐、戚家军为天子为国家,浴血辽东,却为群臣所误,身死名灭。 若不使之含笑九泉,若不使之名垂千古,若不使之载誉而归,日后还有何人,愿为天子效死沙场,愿为大明流血牺牲?” 热血在崇祯皇帝心头涌起,他想起自己因为要脸面,对文臣百般隐忍,却让祖坟被叛贼刨了,天家尽丧。 以至于他终日里在皇宫内,以泪洗面。 片刻之后,崇祯皇帝决然大声喝道:“好,就公示于众!让天下万民,好好看看他们的嘴脸,瞧瞧到底是朕昏庸,还是他们无能?” 王承恩看看热血沸腾的崇祯皇帝,摇头劝说张世泽,“让天子与朝臣对立,诉不平于百姓,终是有些不妥啊。” 老王愚忠,处处为崇祯皇帝着想,这点张世泽知道。 可就是太保守,太迂腐,以至于一事无成。 他转身朝王承恩俯身行礼,诚恳的说道:“王公公,你可知道,自隆武皇帝之后,皇权不张,臣权高涨,皆历代天子宽仁所至。 诸党文人不念天子恩德,不思自身无能,反而鸡蛋里挑骨头,抓住天子些许疏漏,以奏疏谩骂于上,以文章达于天下,何曾想过不妥二字? 而且若让百姓知晓辽东局势,对朝廷还有一大利也。” 崇祯皇帝心情大慰,哈哈笑道:“朕就是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有何好处,快快说来。” 张世泽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沉声说道:“辽东大变,全辽尽失,朝臣争于朝,士人贬于文,百姓骂于野,群情汹汹。 若通观辽东形势。当知辽东既失,则山海关危及,则华北危及,则京师危及,则大明危矣! 鞑虏铁骑南下之日,即是大明覆顶之灾之时! 所以,微臣不惜花费巨资巨力,造此舆图。 目的便是警醒民众,当关切自身,人人奋力,与天子国家,共度此难关!” 崇祯皇帝摇头不以为然说道:“百姓哪里理会朝廷边关大事。” 张世泽眉头微皱,肃容道:“百姓之力岂可轻忽? 若非蒙元肆虐,残暴不仁。以致民怨沸腾,揭竿四起,太祖高皇帝何以扫平天下,驱除鞑虏? 抚顺初陷,辽沈、辽南、辽右、辽西,百姓皆漠不关心,孰会毁家离乡,一死反抗? 可是此时,朝廷不见金州、旅顺数万百姓,正枕戈待旦。蓄势而发乎?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陛下不应忽视民众力量!” 张世泽之言,崇祯皇帝听在耳里,突然叹道:“自万历年间平定倭寇,抗倭援朝,天下承平已久,士子不识兵凶战危,虽可激昂热血,却难免空谈误国。 朕亦恐百姓安居百年,早已没了血气,忘了罹难之苦,失了警惕之心,只顾斗米油盐,谁会与国同气?” “这正是朝廷要改变的。” 张世泽坚定的说道。 他知道崇祯皇帝没有说错,历史上,大明百姓正是不管不顾建奴,只知道一味躲避,漠不关心国事,等到建奴南下,方才想起亡国之苦。 奈何时局崩乱,南明文官犹自想着争斗,遂无力回天,大明灭亡。 所以,大明的士子文官肯定靠不住,唯有唤起民众的力量,大明才有救! 历史证明,任何忽视民众力量的政权,最终都必将走上灭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不我欺! 望着一脸坚毅朝气勃勃的张世泽,崇祯皇帝的心里翻滚着。可以说,张爱卿的每一句话,都能引人深思,振聋发聩。 他不像朝中重臣一样,天天拿着圣人语录祖宗家法说事,行的却是一己之私,说不出的低下龌龊。 和袁大炮胸脯拍得猎猎作响,声称五年平辽,千方百计地拼命向朝廷要钱不同。 张爱卿靠着自己的本事,从无到有硬是拉起一支百战铁骑,并且不费朝廷分毫,尚要充实自己的内库,想想真是惭愧。 过往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崇祯皇帝眼前,自张爱卿入仕朝廷以来,好像从未出错过。 更难得的是他为国为民的胸怀,比朝廷上的朋党无耻言行不一致,无疑令他倍感唏嘘不已。 深吸一口气,崇祯皇帝有了决断,他忽然回头说道:“大伴,等张爱卿用完,就把这里给朕……保护起来,此后这里便是大明的讲武堂!” 不等王承恩点头应诺,崇祯皇帝转头对张世泽问道:“你意欲何为? 张世泽笑而不语,领着几人越过帷幕。到了另一处场地,竟然也有方圆两里之地。 指着尚不成型的工地笑道:“那里是校场,可点将阅兵,亦可模拟马战!那里是一面城墙,可模拟攻守城池!那里是山川沟壑,可模拟野战厮杀! 微臣亦准备一同展示,以京营为陪练,,让京师士子百姓,亲领金戈铁马,再识烽火狼烟!” 第一百五十章 ? 太子 再识烽火狼烟? 崇祯皇帝突然有些怅然,原来他的帝国已经千疮百孔,战火连天。 长叹一声,崇祯皇帝有些忧虑说道:“怕只怕你这场面虽然好看,百姓光看热闹,生不出虎狼之心?” 张世泽摇头表示不赞同,当然,顾忌到他老人家的心情,笑笑说道: “凡事岂可一步而蹴,当然要慢慢来。今日识得干戈,明日见惯兵凶,后日体会生死,总有振奋血勇的一天。” 此时,崇祯皇帝后面的一个白面俊美孩童不明所以,突然出声对张世泽问道:“不知如何体会?” 张世泽一怔,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竟然敢在这里问话,是什么来路? 不过,他随即隐约明白过来,目光微微清扫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颔首微笑,轻点龙首,颇有君臣间相知于心的感觉。 倒是张世泽有些愕然走神,太子朱慈烺,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却又非常陌生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眼前。 脑海里,出现一些回忆,不觉间微微轻叹,这是一个被历史刻意遗忘的人。 公元1644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攻占了北京外城,崇祯帝登上万岁山,举目四望,遍地皆是大顺军旗帜,北京城已非大明之土。 崇祯皇帝知大势已去,慌忙回到乾清宫,招来周皇后所生之太子朱慈烺,其年不过十六岁。 随后,他让两个儿子永、定二王和太子一同逃出京城去,以希他日报父母仇。 朱慈烺泪流满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变故,他还没有马上明白形势的严重性。 尚在与父皇依依不舍之情,使得永、定二位弟弟只好将其强行拉走。 历史,确切地说应该是正史,也就在这个时候于朱慈烺身上永远地定格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有关他的正史记载也一并消失。 似乎这个人的经历,只不过就是从出生始到和父亲诀别的那一刻终了。 但后人却不甘心,仍想从断简残篇里寻找出这位亡国太子的下落来。 于是,这位太子的从前已不重要,这位太子的才能素质、十六岁前的所经所历也不重要。 诸多人都把他的下落的寻找与猜测当成了研究这位太子的重头戏。 仅有的一两件事中,或者可以略窥一二。 北京围城,崇祯帝自杀,太子被俘。 老朱家的人或许多有奇葩,但相同的就是还有铁骨流淌在血液中。 朱慈烺凛然问李自成:“为何不杀我?” 李自成道:“你无罪,我不妄杀。” 太子朱慈烺道:“既然如此,你依我三件事。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杀戮我百姓。” 李自成答应了。 这就是兄弟相残和异族的区别,不会断了祖宗血脉和本族文化,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该年该月,李自成与吴三桂战败逃出北京城,在路上,太子朱慈烺趁乱摆脱了李自成的魔爪,却进入真正的死亡地狱。 从大顺军中逃出后,可能是因为要寻找亲人,他回到了已经掌握在建奴手中的北京,找到了自己的外祖父周奎,寄居在周家。 并和自己的姐姐,那个被崇祯皇帝砍掉一只胳膊的长平公主重逢。 姐弟俩抱头痛哭,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意中惊动了邻里和巡捕,小人周奎便把自己的外甥交给了当时的建奴清摄政王多尔衮。 消息一传出,“百姓闻先帝太子尚在,馈送牲牢礼币者甚众”。 多尔衮有些坐不住了。对于他来讲,一位困于牢房的朱慈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架着一“太子”称号的朱慈烺。 对于他来讲,现在无论是杀是留都很麻烦。 作为外来入侵者,他一方面为了收买人心,可以礼葬崇祯皇帝,可以“善待”所有不再抵抗的人。 另一方面对于他们一统中原的障碍,决不会手软。 可明太子正好处在这两种态度的矛盾之中。 若是留着他,大明的忠臣义士就会心怀希望地打着他的旗号前赴后继。 可如果杀了他,建奴精心炮制的“为明朝报君父之仇”的幌子就会不攻自破。 仁者可急中生智,奸诈之流也有临危的小聪明。 多尔衮很快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那就是——让人指出太子是假的,以“冒充太子”之罪将太子杀掉。 于是,一场“认证真伪太子”的闹剧上演了。 首先是亲人指认,太子外公周奎和舅舅,自然领会了摄政王的上级意图,一口咬定太子是假冒的。 长平公主坚持说是真的,被周奎打了一个耳光后,唯有泪流满面。 曾经是太子老师的原内阁大学士谢升也指出是假的。 于是,太子是假便成立了。 发到刑部后,主事钱凤览力争太子是真,立即被关讯问。 不久,太子被杀,罪名是“冒充前朝太子罪”。 也就是说,他死后连个太子之名都没有得到,就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小国公,小国公……” 王承恩轻呼兀自有些伤感的张世泽。 张世泽回过神来,朝太子朱慈烺友善微笑,指着自己脑袋自嘲说道:“不好意思,脑袋糊涂了。” 说完,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到崇祯皇帝身边轻声说道:“微臣想让太子和他身边的人和本督亲自体验一番,不知可否?” “有何不可?便是朕和大伴也想体验一番。” 崇祯皇帝双眉一扬,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可!请陛下和王公公在旁掠阵即可。”张世泽摇头断然拒绝。 “朕意已决!” 崇祯皇帝骨子里的血性显然是拿定注意,目光坚定让张世泽明白他的决心。 “微臣得罪了,请陛下莫见怪!” 崇祯皇帝既然心意已决,张世泽也不矫情,微微俯身一礼,转身扬声大喝:“曹变蛟将军何在?” 曹变蛟昂然而出,拱手高喝:“末将在!” 张世泽冷声喝道:“你领五百铁骑冲阵,五十步漫射,四十步斜射,三十步直射,二十步冲阵,十步而止!” 第一百五十一章 ? 太子 曹变蛟拱手而去,张世泽领着众人到了校场,一人给了一支长矛。 崇祯皇帝、太子朱慈烺检居中,张世泽、王承恩以及几位太子府中文官护卫左右,众人持矛并排而立,目视前方。 张世泽挽着崇祯皇帝的左臂,有点坏笑道:“陛下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崇祯皇帝昂然而立,微笑不语。 张世泽哈哈一笑,豪气顿生,高声喝道:“冲阵!” 百五十步外,曹变蛟拔刀怒喝:“勇卫营!” 五百骑阵列森严,挥刀山呼:“威武!威武!威武!” 曹变蛟长刀高举,扬声喝道:“勇卫营!” 五百骑马刀竖立,轰然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滚滚声浪,杀声震天,雄壮威武,气动山河。 肃杀之气,凌冽无情,冰凉彻骨,慑人魂魄。 铁骑嘶鸣,铁甲光寒,马刀嚯嚯,气势逼人,向百五十步外汹涌澎拜,如浩浪冲天。 张世泽若无其事,王承恩一身骚气,崇祯和太子一齐变色,双股战战,长矛乱抖,竟是浑身酥软,神识模糊。 片刻,崇祯皇帝挺起胸膛,右臂挽着太子的手紧了一紧说道:“皇儿,挺直腰杆。” 曹变蛟大刀一劈,怒声咆哮:“冲阵!” 五百骑闻声而动,缓缓向前,逐渐提速,卷动风云,滚滚而来。 百骑在前,如林而动,百骑在后,如山在摇,百骑相随,如天塌地陷,两百骑奔腾,如海潮洪涛,铺天盖地。 崇祯皇帝和太子及其他人手足无措,张世泽高声喝道:“阵列森严,不动如山!” 太子府其他人胆战心惊,咬牙坚持,只是已不自觉退后一步,和张世泽他们已不在一线之上。 八十步铁骑全速而驰,激荡起茫茫尘烟。五十步铁甲如山撞来,勇士双手挥动,无边箭雨瞬时遮天。 三十步弓箭斜举,箭矢寒芒闪动,瞬间掠过八人头顶,三十步张弓虚射,哗然弦声,心神俱碎。 王承恩和其他人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太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崇祯皇帝也有些晃动,张世泽一把死死拽住,高声喝道:“抵住长矛,迎敌冲阵!” 二十步瞬间即至,如同天摇地动,天塌地陷,狂涛倒卷,骇浪迎头。 太子仰头摔倒,连声惨叫,五百铁骑轰然齐喝,向他们狠狠撞来。 ……………… 安静,瞬间的安静,威风徐徐,气息重重,太子慢慢睁开双眼,却见十步外五百铁骑阵列而立,不动如山! 唯有战马铁蹄刨地,唯有马刀闪亮高举,唯有铁甲森寒冰冷,唯有紧紧抓着自己的崇祯和张世泽,仍然挺着身躯。 其他人跪伏于地,状若死人。 张世泽和崇祯皇帝相视一笑,虽有惊骇之色,却挺立如常。 崇祯皇帝望着前方森森杀气的曹变蛟等将校,脸色苍白长呼一口气,不自觉地握拳举起右臂低喝:“真乃国之利器也!” 张世泽看了犹自有些发蒙的太子一眼,继而对崇祯皇帝意有所指沉声说道:“我大明一向重文轻武,勋贵文臣视武夫为低贱,士子百姓视将士皆粗鄙。 每以胜败谈茶余,每以将帅论饭后,谁又曾为士卒而鸣不平? 胜则忘死难,败则斥三军,饷不足养家,甲不足护身,兵不足杀敌,训不足征战,残不足抚恤。 名将驱使伤残,庸将驱使亦死伤,谁又关心其对阵时何思,谁会在乎其厮杀时何感? 如此不公,我大明纵有军卒百万,若没有为了天子国家,不惜一死之悍勇,又岂有强军?” 崇祯皇帝转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仿佛死人一般的太子府侍从文官,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前方,曹变蛟的五百铁骑肃然无声,唯有战马的嘶鸣间隙传来。 “爱卿,朕明白了!”崇祯皇帝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指着前方五百将士对张世泽说道:“他们,才是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吾皇万岁!” 终至此刻,张世泽也不管是否泄密崇祯皇帝行程,高举手臂大声高叫。 “国之根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百勇士随着秦浩明的呼叫,举着手里的腰刀使劲捶着左胸,气势骇人。 崇祯皇帝抓着太子朱慈烺的手,高举向上,眼眶微润,口里喃喃自语,“国之根本,大明长城!” 身份被揭穿,在张世泽的建议下,崇祯皇帝和太子朱慈烺索性由微服私访变成巡视勇卫营。 寒风硕硕,擂鼓声声,六万余将士列成几个整齐方阵,迎接崇祯皇帝和太子的检阅。 张世泽和崇祯父子三骑缓缓前行,宫廷侍卫左右牵马护卫。 “张松荣,原京营副将,出自英国公府,微臣的骑兵队伍全部由他训练。缈了左眼,那是萨尔浒战役中被建奴射伤,侥幸存活。性格沉稳,有大将风范。” “张宇,骑兵千户,原宣大总兵王朴部下,无钱送礼,差点冤死牢里。 后被微臣任命为骑兵教头,和张松荣二人相得益彰,任劳任怨,替大明训练无敌铁骑纵横辽东,居功至伟。 就是太过性格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 “李伟,十三年的老兵,勇卫营守备。 陛下别看他们长得凶神恶煞般,可正是他们托起大明的山河,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 军阵不动如山,张世泽指着前面的带头将领,或嬉笑,或怒骂,一一点评过去,可任谁都看出他眼中的喜好。 顺着张世泽的指指点点,望着前方的将士,崇祯皇帝眼眶湿润。 过往,他都是在皇宫中看兵部奏折,上面的一串串伤亡数字,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现在,亲眼目睹这些活生生的将士,他的内心震撼了! 谁都是爹娘生的,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面对死亡不可能做到无所畏惧,之前的阵仗他和太子已经体验一番,明白是怎样的感受。 他缓缓下马,甩开张世泽,领着太子朝将士们走去。 今天,崇祯皇帝决定好好看看他的将士们。 第一百五十二章 ? 臣志不在朝堂 是,军汉是粗鄙。 大热天要着三层甲,全身汗流浃背。大冷天行军在外,亦无热水可洗澡。 比不得文臣悠游自在,讲究脸面,日日在家休沐。 可他们有文臣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伤疤。 崇祯皇帝放眼所及,发现勇卫营将士脸上大多有刀疤,或者箭伤,还有火炮的烫伤。 总之,没有几个人脸上是光滑的,皆是坑坑洼洼。 这和他身边执勤的侍卫,简直有天朗之别。 终至此刻,崇祯皇帝心里才明白张爱卿为什么说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崇祯动情高叫:“将士们辛苦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军将士握拳捶胸,高声大呼! 能亲口得到天子的认可,纵死而无憾! 他们的要求,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后方的张世泽,默默地和将士们站在一起,这个时候,主角是崇祯皇帝。 为了改变大明的文贵武轻,他已经尽了一切努力,目前看起来,似乎效果不错。 喧嚣过后,张世泽解散将士,陪着崇祯皇帝和太子朱慈烺观看他的建设。 只见远处方圆数里,沟壑重重,箭楼林立,校场广大,千车阵列。 而靠近永定门一侧,铁骑奔腾,杀声震天,无数民夫进进出出,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崇祯皇帝心情不错,指着前方说道:“堪舆不错,模拟不错,军心更不错,朕心甚慰啊! 只是,前方的那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呀?” 张世泽俯身答道:“圆楼乃是戏台,臣决定让府里歌伎编排军旅歌剧,使京城百姓体会兵锋! 务必让百姓有尚武之风,知晓建奴之危害。” 太子身边的一个少詹事皱眉道:“建奴,区区蛮夷,苔癣之患也,谓之危害,似乎不妥吧?” 张世泽鄙夷的看了这个腐儒一眼,冷笑道:“苔癣之患就连败三任经略巡抚,区区蛮夷就攻占了全辽,歼灭了数十万九边精锐。 让百余万辽东百姓或是死难,或是为奴,或是南逃,那除了国战之称,又当如何定位?” 崇祯皇帝挥挥手,让这位面红耳赤想要分辨的少詹事退下,他知道这个腐儒不是张世泽的对手。 这样,损了太子颜面。 张世泽见好就收,领着崇祯皇帝走到工地旁边,指着开工不久的现场笑道:“陛下请看,那半圆形的高大建筑,墙壁皆镶满了平滑的琉璃。 空中的横梁皆是镂空的竹筒,从舞台至扇面坐席,地下皆是空桶瓷缸,舞台边缘再摆放一圈铁制的大喇叭,效果虽不如近身聆听,可是五百人当也能大致听清。” 崇祯皇帝听着张世泽的卖弄,笑意俨然道:“还有么?” 张世泽得意地点头,指着圆形建筑笑道:“半圆处的平台即是舞台,其后左右乃是百人规模的琴师及伴唱。 舞台背景可随着情节变换,拉开背景就是征战模拟场地。从近到远分别是阵列厮杀,骑兵冲阵,攻守城池。” 崇祯皇帝点点头赞叹:“爱卿费心了!” 张世泽一脸陶醉地道:“随着故事的高潮迭起,随着众多将士的悲欢离合,随着华美乐曲和伴唱的铺垫。 那一幕幕刀光剑影,那一场场铁血厮杀,那一次次雄浑悲壮,那一场场烽烟弥漫,从眼耳入心。 如身临其境,当感同身受,这样必能让京畿百姓对建奴,对将士,有更深入的了解。” 崇祯皇帝点点头,委实如此。 “堪舆、模拟、大戏,岂止是让京师百姓知国事艰难,兵凶战危哉? 当与其振奋,与其血勇,与其希望也!” 最后,张世泽无限憧憬的说道。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心情舒畅,最近的忧虑不翼而飞,他动情的回应道:“百姓血勇了,国家有希望了。 爱卿为了朝廷呕心沥血,妙计迭出。若不是太年轻,资历太浅,朕恨不得马上让爱卿到内阁辅佐朕。” “臣志不在朝堂!” 张世泽傲然道:“旦使天子扬眉吐气,旦使百姓知国事艰难,旦把建奴消灭,臣将带着勇卫营,远赴海外为大明开疆拓土,再不归朝!” 听闻张世泽如此决绝之语,崇祯皇帝不由愕然,王承恩频频侧目。 片刻之后,崇祯皇帝不快道:“为大明开疆拓土,跟再不归朝有何关系?难道爱卿是怕功高震主,朕会卸磨杀驴不成?” 说到后面,崇祯皇帝已然怒不可赦。 他张世泽也是太小看朕了,难道朕在他眼中就这么没度量? 瞧见天子震怒,王承恩连忙打圆场:“皇爷息怒,听听他怎么说?小国公,还不赶紧向天子认罪,你这气话既伤了天子之心,亦伤了我心。” 张世泽笑道:“陛下,您误会微臣了。臣非是孟浪之语,归去更是深思熟虑之举。非是真要离开陛下,而是为我大明而去!” 崇祯皇帝眨眨眼,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张世泽长呼一口气,凝重的问道:“请问陛下,华夏以降,国势绵长,动辄千年。周有八百。 何以自此之后,每况愈下,历代王朝,享国不过十代,至尊不过两三百年乎?” 王承恩愤然答道:“诸党乱政,势众欺君,武将无能,庸臣误国!” 太子沉思半晌,抬头说道:“按帝师往日所言,乃是天家勋贵垄断国利,世家豪门兼并土地,官商贪婪规避税徭。 以致百姓赋税日重不得养家,层层盘剥不得糊口,最终揭竿四起,改朝换代。” 崇祯皇帝看了一眼张世泽说道:“他们不敢说,那就朕说! 这天子昏庸,权臣窃国,也是其因吧。 反正朕是不明白,只是瞧着皇爷爷和先帝在位时,皆深受党争之苦,以致国事颓废民生困苦。所以朕继位之后,干脆尽数启用东林,以熄诸党乱政之失。可如今瞧着,东林一党持国,竟也让人十分失望。” 话说到这个份上,崇祯皇帝可谓是坦诚相待了。 同时,也说明上任的时候,他重用东林党人的原因之一。 第一百五十三章 ? 大明的野心 张世泽肃然道:“天子、太子、王公公之言,皆道出了朝代更换之因,而微臣不才,尚有一思之得,却是另有一番见解。” 崇祯皇帝笑道:“哦,爱卿尽管说来?” 张世泽俯身郑重说道:“乃是自秦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 见三人似乎没有听懂,张世泽扬声说道:“传于上古,载于史册,纵观桑海,始知沧桑。我华夏之张,虽经千载,细细思之,却唯有两次。” 崇祯皇帝摇头笑道:“爱卿此言倒是新颖,那依爱卿之见,不知却是哪两次?” 张世泽负手肃然说道:“第一次始于炎黄,止于战国,我华夏先祖历经磨难,血火融合,出黄河,至瀚海,上辽东,下长江,遂有中原。” 崇祯皇帝点点头问道:“有些意思!依爱卿方才之言,那这第二次就是秦始皇一统天下,罢封建而称至尊了吧?” 张世泽笑道:“正是如此! 西秦起于雍州,兴于穆公,盛于商鞅,成于始皇,出函谷关平灭六国,代周而立,兴兵黩武,南至大海,遂有今之天下! 自此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 崇祯皇帝摆摆手摇头大笑,“爱卿此言大是偏颇! 汉武北驱匈奴,南吞百越,西征大宛,东并朝鲜,封狼居胥,通商西域,何其伟哉! 唐太宗灭突厥,联姻吐蕃,西征万里,三伐高丽,天可汗之尊,何其壮哉! 就是本朝,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设卫西宁,再复中华,何其英烈!成祖皇帝五征蒙古,西建哈密卫,收复安南。 建奴儿干都司于辽东,遣郑和扬国威于西洋,何其恢弘也? 此皆千古光耀之伟业,爱卿何以避而不谈?” 张世泽一脸严肃反问,“天子之问,微臣愿以反问驳之。请问陛下,今西域何在,安南何在,蒙古何在,高丽何在,郑和又何在?” 崇祯皇帝蓦然片刻,方唏嘘道:“子孙不肖,文盛武衰,再无血勇,尽皆湮没矣。” 王承恩也立即帮腔:“小公爷,此为两回事,同时也证明,你所言自秦以后,华夏便再无野心,乃是大错特错也。” 见引起他们的兴趣,张世泽心里一喜,继而欢笑道:“犬戎犯周,为秦所灭。继而匈奴,为汉北驱。再而突厥,为唐覆没。百年蒙元,太祖逐之。 此皆游牧部落纵恶于先,我农耕之国反击于后,何谈野心? 反击之余,纵有荣耀伟业,也皆是帝王雄心。岂是万民所愿乎? 华夏之野心,不在一代帝王,而在万世之民。 民有野心,则国有野心,则帝王有野心!微臣不才,就是要穷极一生,推动大明百姓的野心,推动皇上的野心。” 到了此刻,张世泽终于赤裸裸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寒风呼啸而过,崇祯皇帝的心情却激荡起伏,恨不能高歌一曲,以解心中的畅快。 曾几何时,开疆拓土不正是他心中的愿望。 不意,随着时局崩坏,朝臣为一己之私相互争斗不已,加上天灾频频,建奴崛起,这一切仿佛镜花水月,再不复矣! 今日,张爱卿的一席话,让他心中的激情重燃,这简直就说到他的心坎里。 校场冷寒,并不是谈话的好场所,一行人往帅帐走去。 刚刚落座,崇祯皇帝就迫不及待的要求张世泽继续起先的话题。 张世泽莞尔一笑,崇祯皇帝是急性子,还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也是他希望的。 急性子的人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开就好了。 毕竟,有些事情不说开,日后彼此猜忌隔阂,最终兵戎相见,生灵涂炭,反而不美。 “古时地广人稀,先人刀耕火种,拓荒养民,以致民风淳朴,文明始兴。 至炎黄昌盛,人口繁多。地力不足,发展受限,于是西民东进,南人西上,则有逐鹿之战。 黄帝灭蚩尤而沿黄河东扩,遂有中原腹地也。此乃万民求生之所愿,岂是二三部族首领可为?” 见几人点头,张世泽接着说道:“周王封建,西秦苦寒于雍州,望中原而生羡,遂有壮志雄心,乃有武勇之风。 西灭犬戎,南争诸侯,百战之下,终成大国。 秦穆公用商鞅变法,虽触怒权贵而遭车裂,可其法依存不改,乃至国力昌盛,威震六国。 穆公之后,其后代又岂是代代英主? 然西秦纵有起伏,仍不坠其势,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以窥视天下也! 反观六国,赵武灵王、齐威王、齐桓公、燕昭王、魏惠王雄才辈出,又坐拥富庶之地,阵万乘之军,何以不能一统天下,竟合六国之力不敌一秦乎? 致始皇诛灭六国,虽止于两代,然四十万北击匈奴,六十万南下大海,得天下而不守成,又岂是千古一帝可搪塞之,实乃西秦代代野心所积聚而发也!” 纵观历史,秦国能得天下,绝不是秦始皇一人的功劳,而是整个大秦军功集团和大秦子民尚武的风气集聚而成。 一代不行,就祖祖辈辈传承下去,终有始皇一统天下。 张世泽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激起鼓舞大明各阶层的野心,唯有如此,汉人才能走出去,不再局限于一个山头争王争霸? 用一句话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必须出去走一走。 当然,在张世泽的眼中,他是带着刀枪出去走。 只知家里横算什么英雄? 杀来杀去都是杀自己的同袍族人,难道他张世泽穿越回来,就是为了杀汉人,那和张献忠、李自成之流有什么区别? 澳大利亚,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英国佬拿来作为流放囚徒的地方,都可以自力为国,难道他一个后代人还不知道不成? 崇祯皇帝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吟片刻对张世泽说道:“你之言虽有其理,却也太过武断。 秦灭六国,不止于征战,也在谋略及地利也。若非西秦居于函谷关外,坐视战国相争而耗尽其力,岂有始皇一统?” 地利? …… 第一百五十四章 ? 这个世界很大 张世泽长叹一声萧索说道:“燕独据辽东,赵雄霸燕云,韩魏拥腹地,楚有长江险,齐有山海利,孰无地利乎? 秦有英主贤臣,六国岂无明君良相?何以六国居安厌战,唯独秦以武勇开拓为荣? 陛下请联系实际想想,当初建奴在黑山白水间,可有任何地利之说? 可现在如何? 东有朝鲜为腹心,西有漠南蒙古阻隔其他鞑子部落,南取大明辽东全境为国土,北则是他们的祖先之地,可谓态势已成。 这样比较,陛下可觉得建奴跟当初的秦国可有相似之处?” 崇祯皇帝低垂龙首,长叹一声,摇头不已。 是啊,建奴生于苦寒之地,一饮一食皆要靠掠夺大明才能富足。否则,他们只是一个部落首领,谈何立国? 这也是当初称他们为奴的原因,可现在呢? 注视着崇祯皇帝略显悲伤的脸神,张世泽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吾辈读史,为汉武而壮怀激烈,为唐宗而拍案叫绝。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醉酒而歌,慨当以慷,恨不得拔剑四顾,再复祖先荣耀于今。 敢问陛下,如今若您降旨挥师再征西域,光复汉唐旧地,不知天下万民,又有几人雀跃以从?” 崇祯皇帝苦笑连连,坦然言道:“不能,不说百姓不知兵锋之利,便是大明卫所边军,要他们征战苦寒之地,估计也不会应承。” 张世泽点点头,看来崇祯皇帝颇有自知之明。这就是大明长达两百多年来,重文轻武的窘境。 太祖成祖年间,手指所向,便是兵锋所指,大军立马可以开拔。 现如今,能防守就不错了。 张世泽再对崇祯皇帝拱手问道:“陛下,皆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微臣请问陛下心中,西域海外可真是王土,万里之人可真是王民?” 崇祯皇帝摇头苦笑,嘴里犹自口硬,“说说而已,自然不是。蛮荒之地,化外之民,岂能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张世泽起身长叹道:“陛下,这就是微臣所说的,自秦之后,我华夏再无野心。 今之天下,传自炎黄,成于大秦,历代之下,虽有增补,却无开疆。 西至哈密西宁,北至九边大漠,东至万里海涛,南至两广福建,斯地斯人,固于天子,牢于万民,四海之外,皆是蛮荒。” 崇祯皇帝两眼炯炯,双拳紧握,认真说道:“请爱卿说重点!” “想天地何其广大?物产何等丰富?百姓何下亿万?”张世泽心里一喜,脸上却是露出愁苦之色说道: “可纵观华夏历朝历代,帝王以至尊而守成一统,王孙以血脉而吸骨食髓。 公侯以祖功而分享垄断,世族以豪强而兼并土地,豪门以商贾而锱铢盈利,文人以科举而弄权谋私。 重重威压皆是对内,何曾有丝毫野心而染指域外? 唯百姓日受盘剥,而民生困苦久矣。 一朝初立尚不见其害,十代以内,则富者愈富、贫者更穷,以致民力枯竭,遂揭竿四起,又是新朝!” 崇祯皇帝恍然大悟,目光深邃盯着张世泽说道:“民少地多,则见其兴。民多地少,则见其衰,民力枯竭,则见其亡。 此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十代之内,二三百年,则改朝换代。爱卿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落笔在此啊。 张世泽浅笑,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圣人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后世数百年,或有圣人。或有奇术,可打破此循环之道,然此时却无能为力。 陛下,自太祖高皇帝至今,我大明已有二百余载矣。” 王承恩和张世泽关系不错,可听到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由脸色一变,对他高声怒斥: “大胆,竟敢映射皇明,诅咒皇爷!” 崇祯皇帝摆手制止王承恩,盯着张世泽肃然道:“想来这就是你奏折所说,要大力发展海军,远赴万里,经营大海的目的?” 张世泽点头笑道:“陛下圣明! 崇祯皇帝郑重起来,上前拉着张世泽问道:“爱卿要怎么做?想怎么做?” 秦张世泽紧紧握了一下崇祯皇帝的手。然后从军帐中取出地图,慢慢展开,竟是一副粗略的世界地图。 崇祯皇帝、太子朱慈烺、王承恩连忙凑上前来,一齐看着这副地图,不由一个个深深吸气,浑身直抖。 张世泽指着地图一一介绍,“皇上、太子,王公公,此乃我大明是也! 其南为安南、真腊、暹罗等藩属之国,其西为天竺和天方诸国,其北越过草原大漠,即是俄罗斯。 俄罗斯之西,即是西洋诸国,我大明皆称之为弗朗机是也。” 崇祯皇帝指着后世的非洲、美洲、大洋洲问道:“这又是哪里,幅员如此辽阔,竟比我大明还广?” 张世泽笑道:“成祖年间,听说郑和曾去过此处,臣也对其知之不明,故暂称为非洲吧。 此处乃是西洋诸国属地,听说盛产黄金粮食,就暂称为美洲如何?至于这里,乃是大洋彼岸,就叫做大洋洲吧。” 看着神思远驰万里的三人,张世泽再次笑着说了一句,“这些大多都是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 崇祯皇帝低声重复一句,呼吸蓦然变重,眼中精光闪闪。 “不管有主无主之地,微臣替大明取之!”张世泽气势陡然高涨,傲然说道。 开什么玩笑,取无主之地,那显示本事吗? 说什么也趁着这个机会,替后代营造一个真正和平的安全环境。 “陛下适才问微臣之策,臣以为当分为三步。 其一打造战船训练水师,控制东洋至倭国海路,劫掠四海坐地分赃。 其二广造战舰炮船,垄断南海至西洋航线。 其三同时威逼藩属耕植食粮,反哺大明以暂解危机。” 崇祯皇帝拍案而起,双目炯炯问道:“这就是爱卿曾言,不要朝廷一丝一毫,便可养百万雄师?” 他的心里,似乎被张世泽刺激得难以自抑。 第一百五十五章 ? 海外封王 张世泽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江南遍地工坊,以生丝、丝绸、瓷器闻名四海,两广、福建的海商贩运此物致富,其利何止数倍?其财何止千万? 可曾给陛下和朝廷,上交过一两银子?臣不才,只收十之有一二,想来不多吧!” 四下无外人,说到开心之处,崇祯皇帝也偶尔发狂哈哈笑道:“岂止不多,朕以为,干脆全抢了就是!” 张世泽打趣道:“陛下,断人财路、杀鸡取卵,可不是智者所为。海商虽贪,亦是大明子民,臣只是为国取利,可不想官逼民反。 更何况,此辈虽重利轻义,却是我大明之未来,臣第三步主力也!” 崇祯皇帝鄙夷道:“一群卑鄙贪婪的商贾,除了勾结赃官以渔利,又能有何作用?” “不然!”张世泽认真说道:“建海上秩序,坐收万金反哺大明,只能暂缓危机,却不能彻底解决王朝更替。 当以武力为先驱,以巨利为诱饵,导引海商殖民海外,攻略四海。 贪婪乃人之本性,贪婪乃野心之始,海商是第一步,然后就是世家豪门,勋贵皇亲,以致华夏万民! 臣愿以四海之财富,激起天下之贪婪,搅动华夏之野心,以为万世之基!” 望着崇祯皇帝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太子目光灼灼地对视,瞧着王承恩傻乎乎地侧目,张世泽傲然说道: “炎黄二帝顺万民之利,挑动部族之野心,战蚩尤以定中原。秦始皇帝携一国之利,振奋西秦之野心,摧残万民以吞天下,方有二代而亡。 臣愿陛下学炎黄而不效始皇,不以一己之私,当以百姓为念,夺四海物力而兴华夏,以华夏万民而开疆土,成就帝王伟业,再造中华盛世!” 崇祯皇帝先是振奋,可过后却忽然摇头苦笑道:“爱卿,秦汉以后,国家一统,儒道昌盛,已逾千载。 居中央以威蛮夷,处上国以恩藩属,持操守而言仁义,行善举而秉忠孝。 君子言于义,小人言于利,即便如今人心不古,你想以天下之利动荡万民贪婪,以四海之财驱生华夏野心,恐怕难以登天啊。 更不用说诱其去国离家,背弃乡土而经营海外。 爱卿不见嘉靖年间的王直,称徽王而为倭国太上,胡宗宪一纸招降文书,便毅然渡海来归,以致身死名灭乎?” 张世泽点点头,崇祯皇帝说得没错。 到了大明年间,如今的汉人就是这幅吊性,以故土难离为重,不愿出外闯荡拼搏。 别说王直,便是郑芝龙不也是如此。 否则,旦使有些许野心,坐拥十几万雄兵,何至于被大明督抚拿捏?何至于被多尔衮一个闽粤总督忽悠,落得身死人灭的可悲下场? 老实说,要改变大明百姓的想法,重新恢复先秦汉武雄风,无疑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可不管多难,张世泽都准备义无反顾走下去。 迎着崇祯皇帝的目光,张世泽坚定的说道:“微臣请问皇上,居封地处王府以为藩王,居万里掌一国以为诸侯,如何抉择?” 崇祯皇帝闻之愕然,思之再三,竟不能决断。 王承恩听得张世泽言语多有不轨,不禁摇头苦笑连连,整个大明,估计也只有他敢如此说? 居然敢当面对天子提出海外封王! 只不过人家有底气,能够坦坦荡荡提出来,对大明反而是好事。 毕竟,一则土地不是大明的,二则八字还没一撇,谈何怪罪? 太子朱慈烺也是一脸好奇,父皇脾气算不很好,极易动怒。 可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公爷,该说的不该说全说了个遍,可父皇却丝毫不见怒色,犹自在思考他的提议。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训斥都算是轻的,严重点至少一个廷杖,甚至罢官问斩都有可能。 要知道,在大明,异姓不能封王,只有死后才追封。 也就是说,只有死人才有资格封王。 “就依爱卿之言!希望朕不负卿,卿也不负朕,君臣之情源远流长,传为千古佳话!” 在三人的目光中,思忖许久的崇祯皇帝缓缓地说道。 所谓君无戏言,他认真考虑得很清楚。 大明异姓不封王,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国内外形势严峻,亟待恢复太祖成祖时期的赫赫武功。 但正如张爱卿所言,大明武力已经颓废,必须另辟蹊跷方能振奋国人尚武精神。 更何况,作为君上,崇祯皇帝考虑的未免更为细致。 张世泽是贤臣良将,勇卫营崛起也是必然态势,手下一众文武将校更是国之将才,可今后如何安置他们? 无需讳言,随着勇卫营逐步壮大,如此大量的将校肯定是没有办法安排,此为其一。 其二,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勇卫营基本不拿朝廷俸禄,乃是张世泽筹措军饷。 说得难听点,都可以算是张世泽的私军了。 当然了,英国公府作为最顶级的勋贵,风光时曾手握几十万军队,崇祯皇帝根本不担心张世泽有异心。 可真要纳入朝廷体系,崇祯皇帝自忖根本无法解决勇卫营高昂的军饷。 而且,就算靠朝廷可以解决,那其它百万大明大军如何办? 皆照此标准显然不可能,大明财政无力负担。 不怕患寡就怕患不均,这样不用外敌内乱,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大明朝廷自己就要轰然倒塌了。 再说了,张世泽的手下成长为新的利益集团,不能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野心,那可是要出大事。 所以,当张世泽说到走出去这条路时,崇祯皇帝可以说是眼前一亮,忧愁尽解。 这不就是当初蒙元的做法吗? 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和大将分封出去,异域为王,何曾有过纷争? 只有留在家里的,才纷争不止,最终忽必烈胜出。 诚如张爱卿所言,天地之大,何必在华夏一亩三分地上兄弟相残? 今天双方既然讲开,所以崇祯皇帝也趁此机会制定底线。 当然,后续的手段他也会再跟进。至少,双方有了一个解决的方案。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互不相负 “微臣惶恐,绝不敢辜负陛下。” 得到崇祯皇帝的首肯,让张世泽内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这番话,是张世泽在试探或者说是在灌输一种概念。 没有办法呐,他得替手下的将士考虑。 否则,怎么让手下人拼命? 所以,和崇祯皇帝搞好关系,赶紧利用大明的人力物力资源,纵横天下留名青史,何等壮哉! 让大明的旗帜在世界任何角落飘扬,让汉人的足迹踏遍五大洲四大洋,让汉人成为世界的主人,这是何等酸爽之事? 什么白人至上,去他妈的! 一群野蛮人,现在正在进化中,有他们什么事? 只有汉人,才是这个世界最高贵的人! 汉人至上,才是他追究的真正目标。 “朕与爱卿互不辜负!” 崇祯皇帝伸出大手,与张世泽击掌为誓。 君臣双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太子朱慈烺年幼,不知深浅出声问道:“秦督难道就没有不臣之心?” 崇祯皇帝脸色一黑,就待训斥朱慈烺。 “事无不可对人言,微臣还真想回太子话。” 张世泽急忙劝阻,看着崇祯皇帝和太子诚恳的说道:“世人皆热衷于权利,以为皇位好做,可以为所欲为,微臣却以为不然! 微臣是知道的,陛下每日批阅奏折往往要到半夜,还有诸多烦恼的事情,要和大臣无休无止的争斗。 即使这些都不说,单是几十年呆在十几平方公里的皇宫中,不能经常出宫。恕微臣直言,这无异于是在坐高级牢房而已! 更可况,微臣想做陛下的位置,必须杀掉多少汉人?百万、千万…… 成祖是太祖的儿子,因得位不正杀得人头滚滚,那微臣呢?” 这番话虽然犯忌过多,但确实是张世泽的肺腑之言,他还真对皇位没有兴趣。 若不是恰逢乱世,身上有汉人的责任,他还真想做一个纨绔子弟或者富家翁。 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就去哪,何等逍遥自在? 听完张世泽的话,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壮哉,这是何等有趣,何等快意! 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呼啸四海,劫掠天下。区区名分又算得了什么,爱卿占了大便宜,朕也想呐。” 终至此刻,双方可谓讲得一清二楚。 听见崇祯开玩笑,张世泽也不禁豪情大发道:“陛下圣明,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唯谨遵圣意尔。 不过,陛下可知江南、两广、福建三地,每年从事海上贸易之家,多达数万乎? 自东南出海,从我大明属国,直至西洋管辖诸国,定居经商之民已达数十万之多乎? 还有欧罗巴仅凭弹丸之地,利用海船就赚得盆满钵满。 微臣看着这些,眼红啊! 微臣要在有生之年,上为天子国家,下为黎民百姓,开一道通达四海、殖民域外的道路,让汉人走出去。 最起码当个四海大盗,劫掠大洋,奉承天子,反哺朝廷,还是能做到的。 还有,微臣要把大明的道路建得四通八达,有利民生。” “爱卿慢慢来,不要着急,须知过犹不及!”崇祯皇帝刚开始还听得满高兴的,可一听要修路,眉头一皱,劝慰道: “始皇帝筑长城、修驰道、兴灵渠、拓疆土。汉武帝驱匈奴、征西域、筑雄城、封狼居胥。隋炀帝征高丽,修运河。都洛阳、巡张掖。 此三帝哪一个不是千古明君,那一项举措不是利国利民,唯惜欲建功于一代,而耗尽民力,以致留残暴于史册,留骂名于千古。凡事当量力而为,只要方向正确,从容施政即可,须知慢只是是小过。快则是大罪也!” 张世泽瞥了一眼崇祯皇帝,嘻嘻笑道:“陛下英明,比微臣强百倍。 只是臣性子疏懒。但求为天子国家略尽绵力,为万世太平稍有增补,只喜剑走偏锋,不愿走常规路。 陛下忘记了,始皇帝、汉武帝、隋炀帝耗尽的是自己国家的民力,微臣却是要耗尽他国的民力。” 崇祯皇帝受到教育和思想和张世泽不同,他不由摇头叹道:“又是喊打,又是喊杀,不仅劫掠四海,盘剥藩国,还要抢占蛮荒,搜罗天下。 爱卿如此蛮横残暴,此非上国之仪,不合道德之邦啊。” 张世泽嘿然一笑,反问道:“皇上,道德是个什么东西?” 崇祯皇帝解释道:“道,仁也,德,行也,以仁心而行善举,以异于禽兽也!乃教化万民,万世不易之法也!” 张世泽摇头说道:“道德既非天生,亦非神授,始于自私,即是人创,何谈仁善,何谈正确?” 崇祯皇帝一脸好奇,问道:“爱卿又有什么高见不成?” 秦浩明点点头,笑道:“尊老爱幼,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衰老将死之人,乃为爱护新生稚嫩之子。 娶妻生子,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血脉传承,乃为稳定国家宗族秩序也。 不偷不盗,不抢不夺,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私人所得,乃为人人安心劳作也。 勤奋自强,修身自律,道德也!为何?乃为鼓励生产不使物资不匮,乃为和睦相处团结互助也。 仁爱天下,牺牲奉献,道德也!为何?乃为我华夏族群劈坚斩棘,共度难关,繁衍不息也。” 崇祯点头同意,然后迷惑问道:“爱卿既然理解透彻,也对道德尊礼膜拜,因何还要嗤之以鼻?” 张世泽笑解释道:“陛下须知,道德无所谓正确,无所谓崇高,乃是人之需要也。 老者无所依,人人皆会老,所以当尊老。幼者无所靠,人人皆新生,所以当爱幼。 需要变成规则,规则变成法度,法度升为规范,此所谓道德之源。” 见三人点头同意,张世泽方才大笑道:“我华夏之道德,乃为维护我华夏百姓之需要,自当身体力行,敬之尊之,不可动摇。 可那海外之民,西洋诸国,可是我华夏之民么,微臣和他们又何须谈什么道德?” 望着被自己忽悠蒙圈的三人,张世泽最终傲然道:“对蛮夷之不仁,才是对我华夏百姓之最高的道德!” 第一百五十七章 ? 帝师 望着被自己忽悠蒙圈的三人,张世泽最终傲然道:“对蛮夷之不仁,才是对我华夏百姓之最高的道德!” 三人瞠目结舌,不意张世泽能把谬论解释得如此坦荡,可是细细思之,却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可是,张世泽还在继续说道:“陛下,北方水利不修,连年大旱。 江南鱼米之乡,纷纷种桑养蚕、改栽茶树、挖泥烧瓷,大明粮食年年入不敷出,若是能让藩国进贡,又是什么景象?” 听完张世泽的话,崇祯皇帝陷入沉思。 是啊,粮食问题是困扰大明的主要问题。 可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任何一个大臣能提出解决方案。 或者说,粮食问题根本对他们没有影响,自然也无需解决。 可作为一国之君,这是崇祯时时刻刻要面对的问题。 西北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之所以久久不能剿灭,还不是就是因为粮食。 让藩属国进贡粮食,在张世泽之前,从未有人提及。 泱泱大国放下面子,可百姓却遭殃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恶向胆边生,道德也不要了,对张世泽说道:“种粮,让他们都给朕种粮,谁不好好耕种,就给朕易其主,灭其国!” “微臣遵旨,定行残暴效法倭寇,劫掠四海。欺压藩国。”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张世泽立马笑嘻嘻的开玩笑说道。 当然,也未必是玩笑,至少他内心确实是如此想的。“可惜朝臣愚昧,否则重建市舶司,限令贸易港口,派太监以收海税,何须你下海抢劫?” 崇祯皇帝终究不像张世泽般没有顾忌,比较珍惜脸面,最后还是叹声说道。 旁边的王承恩苦笑道:“皇爷,您若真下这道圣旨,别的老奴不敢说,不过保证出不了皇城,就能让内阁给您顶回来。” 张世泽接口笑道:“然后诸大学士轮番觐见,百官汹汹上疏直谏,言官御史谩骂于朝,文人士子午门扣阙,天下攘攘齐称昏君。 陛下要么学万历皇帝闭门思过,要么干脆下个罪己诏低头了事。 当然,若是陛下王霸之气十足,有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爷的干脆利落,与群臣横眉冷对一步不让,然后挥刀嚯嚯,杀他个人头滚滚,自然也能如皇上所愿。” 崇祯皇帝叹息一声,瞥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太子一眼,内心逐渐拿定主意。 朝中文臣的德行,崇祯皇帝和他们打了十几年交道,现在已经自然全部知晓。 大明的朝臣,人浮于事,对大明真正的时局没有几个关心和了解,整日里蝇营苟且,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了顾忌官身,为了所谓的清名,他们可以行事毫无下限。 若是说他们两句,动辄就是强谏,抑或乞归,看似大义凛然铮铮铁骨模样,实则就是一副小人行径。 他们所谓的顾清名而辞官,其实就是明哲保身之举,并不是为国为民,为的就是日后起复。 当然,口头上都说得好听,什么时局昏暗、奸臣当道、政见不合等,总之都有各种奇葩理由。 现如今在崇祯皇帝的眼中,他们和张世泽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可就这样,崇祯皇帝每日里却还要和他们虚与委蛇,纠缠在一起,因为即使换了其他也一样,大明风气如此,想想令人心酸。 “爱卿,朕有一事相求,还希望你能答应?” 想清楚的崇祯皇帝,脸上抹过一丝坚定,转头对张世泽恳请。 “陛下何出此言?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微臣便是!” 张世泽有些讶然,心里犹自惴惴不安,究竟是什么大事需要一国之君亲自开口请求? “朕想为烺儿求名师,还望爱卿能全力教导他,以便将来成为合格的明君,望爱卿答应?” 说到最后,崇祯皇帝居然低身微倾,表示行礼。 此刻,他的心情,和普通的为人父者并没有两样,纯粹是一个做父亲的本能反应。 张世泽闪身一避,口里急呼,“陛下万勿如此,真真羞愧微臣!想微臣才疏学浅,如何敢担此重任?” “爱卿休要妄自菲薄,朕不是随意说说,而是思虑已久。”崇祯皇帝抬手阻止张世泽接下来的话,诚恳的说道: “当今大明,不缺饱读诗书的大儒,也不缺满口仁义的道德先生,却唯独没有爱卿的全局战略眼光和施政理念。 难道爱卿不希望大明将来的储君,可以继承你的衣钵,和你的理念一致?” 王承恩多少知道崇祯皇帝的心意,垂眉低首默不作声。 可太子朱慈烺和张世泽却有些不淡定,他们想不到崇祯皇帝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尤其是张世泽自己,清楚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仰仗的无非是后世的见识,真论学识,和当代大儒差远不止一星半点,能担此重任吗? 可崇祯皇帝说得没错,他别的不敢说,战略眼光至少在大明是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领先他们几百年的见识可不是随便说说。 若是能影响大明未来的掌舵者,无疑对今后汉人的生存环境有重大改变。 一念及此,张世泽落落大方的说道:“微臣感谢皇上信赖,只要太子没有意见,微臣愿勉为其难试试。 亦无需师徒名分,只是朋友相交便好。” 哈哈哈…… “礼不可废,哪能如此?不过爱卿无需关心,朕自有安排。”崇祯皇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无视朱慈烺意见,直接拍板。 太子乖巧老成,走到张世泽面前,俯身九十度行礼,算是简单的拜师礼仪。 对他来说,平日里听到张世泽的话或许多有不堪之言。可是今天所见所感,却完全颠覆他过往的认知。 不说别的,就凭父王对他言听计从的态度,便可知这其中的奥妙。 张世泽搀着太子幼稚的肩膀,嘴里连叫使不得,同时内心感慨万千。也豪气万丈。 大明的江山,是历史上最重视汉人的王朝,也是汉人最扬眉吐气的年代。 自己身为汉人,有责任有义务让大明国祚长存,没有理由让它毁在野猪皮手里。以至于汉人沦落为最低等的民族,丧失民族的自信心。 在这个最好的年代里,可以无限的殖民,就让自己和大明君臣一起,重新塑造一个崭新的大明王朝。 崇祯八年正月,崇祯父子和张世泽的这番交谈,影响深远意义重大,奠定了双方互信的基础。 有了崇祯皇帝的支持,张世泽行事自然毫无顾忌,勇卫营上下齐动,将平静的京师搅动地风雨欲来。 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后知后觉,依旧沉浸在“美好”的生活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 质问 轰鸣的春雷中,皇宫里传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把文武百官雷的不轻。 当今皇帝昭告天下,太子朱慈烺拜英国公府年轻的世子张世泽为师,授太子太傅,从一品。 顿时,文武大臣群情汹汹,议论纷纷,说什么的有。 皇家无私事,尤其是太子事关国本,江山社稷,凭什么把如此责任重大的事情,不经廷议便私下授予在他们眼里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他何德何能,有什么资历担任如此重任? 知道天子最近宠幸小国公,可也不能如此儿戏啊? 顿时,文官们撸起袖子,提起手里的笔,一封封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宫里。 可是……崇祯皇帝一概留中不发。 但是,文官哪里会善罢甘休? 于是乎,他们越过崇祯皇帝,对张世泽发出了挑战。 邀请他到国子监和学生辩论,看看有何本事,可以为帝师? …… 英国公府邸,晨练完毕的张世泽,望着深蓝天空叹了口气,天气是不错,可惜有人不让他享受这美好的生活。 不过,他倒是有些坦然,大明文官的德行,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穿上亲卫递过来的服饰,张世泽在温体仁的陪同下,说说笑笑朝国子监走去。 大街上,京师涌动的人流,以五颜六色的衣妆,汇成横亘天地间的七色彩虹,描绘着乱世生活凄惨的诗情画意。 一路前行,张世泽指指点点,以难得休闲的心情,融入大明平常生活。 国子监坐落在京师东城区安定门内成贤街,与孔庙和雍和宫相邻。 整个建筑坐北朝南,中轴线依序为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敬一亭。 主体建筑两侧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钟鼓楼等,形成传统的对称格局。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依山而建。 沿袭金陵国子监风格,采用南方将军门式结构,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 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置琉璃沟头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绘游龙戏太极,间杂卷草云纹,整体风格威仪大方。 中轴对称、层层递进的院落,除了营造一种庄严、神妙、幽远的纵深感和视觉效应之外,还体现了儒家文化尊卑有序、等级有别、主次鲜明的社会伦理关系。 国子监对于张世泽的到来早有准备,二人才抵达院门,国子监祭酒刘宗周便带着众人来迎接。 时至今日,张世泽之名早已闻名大明全境。 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原本就是文官们的安排。 国子监有祭酒一人,从三品,相当于校长。 司业二人,从四品。掌儒学训导之政,负责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的考核。 至于下面的太宰、博士、助教等人,则没有资格参与迎接。 在祭酒刘宗周的提议下,先拜孔庙。 在大明,每一州、府和县治所在都有孔庙,孔子被广为推崇。 因此,官办教育机构也叫做文庙或孔庙,有时也称作庙学。 而将官办教育机构称为文庙的情况更为普遍,同时这里也是每年祭祀孔子的机构。 因为孔家后人不争气,张世泽心里多少不以为然,但入乡随俗,他还是装作颇为兴致盎然的样子,上了一炷香。 及后,便开始今天的主要内容,向国子监士子辩论。 因为人太多的缘故,主讲之人必须站在外殿,其他学子则分布在讲堂、斋舍、祭祀专祠内。 让张世泽非常意外的是,负责主持的竟然是着名的水太凉头皮痒――钱谦益。 祭酒刘宗周话音刚落,四周学子热烈的掌声顿时如潮水般响起。 钱谦益双手朝四周作辑行礼,风度翩翩。虽然因为此人风骨原因,张世泽有点不喜欢,但在学子士林中,他却是名望非常高。 此时钱谦益作为东林魁首,现在还没有发生剃发降清的变节行为。 作为明万历三十八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后出任浙江主考官,转右春坊中允,参与修《神宗实录》。 他在学界文坛的宗主地位,因此丝毫没有动摇。 不得不说,他的卖相不错,四十多岁的人了,依旧保持纤瘦身材,几缕山羊胡须反而增添几许文人气质。 想想也是,大明取士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不然他也不可能起复成为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 要知道礼部代表一国的脸面,地位尊崇,负责礼仪、接待、祭祖等重要工作。 钱谦益跟张世泽也是初次见面,同时这也是崇祯皇帝的交待。 作为翰林侍读学士,东林魁首之一,崇祯皇帝有意让他和张世泽过过嘴仗,看他如何辩驳? 钱谦益显然也明白崇祯的意思,并且通过学生张溥了解张世泽的一些言论。 在说完一番欢迎之后的礼仪用词后,他便亦有所指的说道:“耶呼?想吾东林党人向来弘扬圣人之言。 遵循君子应该谨慎地修养德行,具备了德行才能获得民众,有了民众才会有国土,有了国土才会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享用。 德行为根本,财富为末端。如若本末倒置,民众就会互相争斗、抢夺。 因此,财富聚集在国君手中,就可以使百姓离散,财富疏散给百姓,百姓就会聚在国君身边。 不意今日听闻,有人想要增收商税。 若此,岂不是重蹈万历皇帝当年矿监税使横行,岂不是令天下黎明百姓无活路耶? 试问在场诸君,此等情况吾等读圣贤书人应如何予以解决?” 钱谦益借用《大学》中的轶事典故,满脸悲愤之色朝在场学子问道。 张世泽撇撇嘴默不作声,又是来这一套,历史证明东林党人也就这点能耐了。 明明掌握大义名分,在乡野中也略有薄名。 可惜没有一个心胸开广的人作为领袖,自诩为清流,但其已背离宗旨,热衷党争,并借京察等名义互为倾轧。 今天,看来他准备借着在士子当中的名望,让自己栽个跟头。 下面士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有愤慨。 第一百五十九章 ? 空谈误国 钱谦益这番话,是针对张世泽前段时间,提议征收商税的质问。而这些学子们,则认为是与民争利。 温体仁则笑意俨然,瞧着钱谦益这个政敌,信心满满。 没错,他对张世泽有信心。 现场中,有了钱谦益的开场白,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走入场中,向四周团团行完礼后大声说道: “各位学长,小生桐庐颜蛰,今日就钱先生所问抛砖引玉一番,请各位师长指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的颜蛰站在场中,神采激扬,锋芒毕露,目光清澈,面如冠玉,嘴角略带绒毛,一身崭新的士子服装服服帖帖。 他朝四周看看,方才意气风发说道: “小生以为,我辈读书之人,要秉承顾山长: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对内提高自己的德性修养,对外关心国事,志在社会民生。” 颜蛰先引用东林书院顾宪成山长的话语,抬眼看了一下众人,开口继续说道。 “现在民生调零疲敝,朝政运转艰难,我们应呼吁天下有识之士,共同献策建言。 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如此天下自然可得清平矣……” 颜蛰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概括起来大致是: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 主张既重视农业,也重视工商业,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行为,主张取士不分等级贵贱,按照个人才智,予以破格录用。 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建奴的进攻。 这番话就是东林党人的主张,可在张世泽耳里不过是陈腔滥调而已,讲了几十年了也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停留在嘴上。 可是这却引来其他学子一片叫好,皆言有理。 “不错,颜蛰学子深得我国子监精髓,言之凿凿。希望今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所作为。” 钱谦益点点头,抚须赞道,对于颜蛰的表现显然是满意至极。 “谨遵教诲!” 颜蛰面有得色行礼退下。 “不知世子对于东林党人的主张有何看法?” 钱谦益转过头来,朝张世泽施礼,有些得意的问道。 其实认真来讲,这些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完全没有错。正是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要求,得到时下社会的广泛赞同与支持,故谓之以清流。 “说的好像不错?” 张世泽高大挺拔的身材欣然站起,走到外殿正中间,朝四周士子行礼。 “哇,好年轻啊,恐怕还没我年长!” “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端得是英雄人物,吾辈男儿应如是!” …… 顿时,国子监士子的眼光齐涮涮的聚集到张世泽身上,嘈杂声四起,目光讶然。 要知道,张世泽的事迹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让人知晓。 大家却想不到他如此年轻。 负责主持的钱谦益立马让众人安静下来,朝张世泽问道:“世子好像有不同的见解?” “在本世子看来,你们东林党人的这些主张,只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张世泽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仿是讥讽,毫不客气地怼道。 “何解?” 在学生面前,钱谦益保持着风度,细细问道。 张世泽环顾四周,在国子监士子们伸长脖子的等待中,方才缓缓说道:“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话说得很漂亮,可若要本世子通俗点说,你们这些只是空话、套话、屁话。归之为一句话,空谈误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张世泽看上去文质彬彬,但说话却如此犀利无情,不留丝毫情面。 东林党的主张讲了几十年,可谓早已深入人心,被广大士子所接受。 骤然间被他说成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一时间,众人难以接受。 “世子请慎言!” 钱谦益面色阴沉,继而转向士子方向大声说道:“国子监乃大明最高学府,不是某人标新立异,歪曲事实的场所,望诸位学子切勿轻信!” 现场再次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 任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开场,双方便如此火爆,唇枪舌剑不停,这还是朝廷大员应有的风度吗? 祭酒刘宗周尴尬的轻咳两声,走到场上朝二人分别施礼说道:“两位大人切莫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今日只是以文会友,让学子接受认识新的学说而已,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张世泽瞟了一眼犹自愤怒不已的钱谦益,微笑着朝他说道;“话不说不清,礼不辨不明。 钱大人还真是霸道,身为东林魁首,难道连话都不让本世子讲完不成?” 钱谦益被他挤兑得冷哼一声,双手虚拱,也不答话。 “诸位学子,本世子为什么说东林党人的主张是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呢? 其实诸位扪心自问,这些年,他们到底为大明做过什么?对时局可否有过帮助?” 张世泽双目怒睁,蓦然朝几百学子大声喝道。 他的话并没有半分哗众取宠的意思,而是真真实实的历史情况,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学者说东林党人误国的原因。 真实历史上,东林党人代表了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 并借着崇祯皇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赋,使得大明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 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再加上当时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农民大起义。 可以说,东林党人就是大明的毒瘤之一,也就是人祸。 现如今,张世泽有机会跟他们交锋,又哪里会客气? 没说的,干死他们! 而且,是正面硬干! 声音在空旷的国子监上方飘荡着,士子们被他所摄,竟然出现诡异的宁静。 第一百六十章 ? 金刚怒喝 当然,其中也有学生在思考,为什么自从东林诸公掌管朝政以来,时局反而不如阉党当权,究竟是何原因? 毕竟,东林党虽然在国子监很有市场,但也不见得所有学生都赞同他们的看法。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每个人都要为国祚负责,为何商人在大明独独例外?他们享受着大明给予各种的福利,衣食优渥,无饥饱之忧。 甚至,他们在花坊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缘何还要从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中夺食,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便如诸位家中下人,天天口里叫着对主家忠心无比,私底下却阳奉阴违,偷盗主家财物有何两样?” 张世泽越说越气愤,甚至都开始举例说明了。 委实不怪他如此,在明末时,士风是公认的最坏,国家崩溃在即,秦淮河上依旧纸醉金迷,这是国家士绅阶层堕落的一个缩影。 若仅仅如此,你享受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还要拖后腿。 在张世泽看来,大明灭亡,首功当推这群愚昧而贪婪的江南士绅以及东林党人。 众所周知,大明遭遇了人类历史上百年难遇、持续数十年的严重天灾。 又遇到了满清寇关,北方人民生活艰难无比,大明政府为此焦头烂额。 结果这种危难之局,富可敌国的江南工商地主阶级的所做所为,却如此的令人发指。 他们扶持出了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通过种种无耻的手段,偷逃税款,为一已之利益,偷了国家一分税,自己就多发一分财。 导致江南地区税款十有九逃,浙江茶税一年居然只有二十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辽东边关,怎么少花钱怎么搞。辽东缺饷,愈演愈烈。 加上各层军官的层层盘剥,士兵拿到手的很少,士气及为低下。明军的将领天天写奏折要钱,崇祯皇帝一筹莫展。 东林党却指责辽东军官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节流往往流于道德说教,不开源怎么行? 当然,东林党不会增收工商税,负担自然又落到农民身上。 终于,最贫穷的西北农民起义了。还攻进了北京,崇祯皇帝自杀。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华夏民族的悲剧开始了。 当然,客观上讲,他们也没有捞着好处。 纵观大多数东林党人一生,或被魏忠贤余党迫害致死,或抗清殉难,或隐居山林,或削发为僧,真正入仕清朝的反而是少数。 就例如眼前这位虞山先生,随剃发降清,但是后来还是和郑成功反清,以至于被敌酋乾隆评为贰臣。 张世泽今天的这番言论,受到冲击最大当属国子监的士子。 这些类似于后世象牙塔的学子们,尚为踏足官场,没有利益纠纷,对于政事一知半解。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求知欲最强。 一番话之后,士子颜蛰站出来,一脸疑惑地朝张世泽问道:“敢问请问小国公,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有错吗?” “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没错,可是既要惠商又要恤民,请问国家财政从何而来?” 张世泽并没回答具体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国家税赋,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非单纯作为文武官员的俸禄使用。兴修水利、国防建设、灾年赈灾皆从此处出。 譬如一个家庭,年成好的时候补充灾年之时,有个调控缓冲的过程,不至于临时手忙脚乱。颜士子认同否?” 接着,张世泽率先把国家税赋的功能阐述清楚,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在他内心,对东林党人其实已经绝望。 但国子监的年轻士子,大明的精英阶层,却是他急于拉拢或者说希望改变他们思想的对象。 而这,也是他答应文官辩论的原因啊! 勇卫营需要一批有文化的将官,大明朝廷需要一群政治正确的官员。 “原本如此!所以才要惠商恤民。 当年张首辅当政时期,没有提高商业税,依然做到了国家财政赢余。国家储粮可支十年,国库积银四百万两。何解?” 看见颜蛰点点头若有所悟的模样,钱谦益沉不住气,跳出来反驳。并不是都东林党人迂腐,钱谦益就精明得很。 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年来,东林党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崇祯皇帝失望,甚至民间也有许多士子多有疑惑。 奈何他们不仅是既得利益集团,同时已经改不了口,否则,岂不证明原来做的都是错事? “难道钱学士连此一时彼一时都不知道吗?依本世子看,不过尔尔?” 张世泽板着脸,冷冷的讥讽钱谦益一句,继而转过身不理会他的反应,大声说道:“诸位学子,大家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乎? 如今年代不同,背景不同,岂可相比? 可纵使如此,大家可曾有想过,国库每年税赋仅四百万两,可每个府、州、县的商家巨头的财产资本远超过四百万两有多少? 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还不如私人银子多,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而朝廷诸公不闻不问,不顾北地民众死活,这是忧国忧民吗?”张世泽双手高举,声色俱厉大声疾喝。 “苟若国家生死以,*******?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边患频频,可是朝廷财政却捉襟见肘,无力赈济灾民和发放军饷,这与我们泱泱大国的景象完全不匹配。 朝廷经济资源的绝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僚和富商手中,诸位学子,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你们想过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世子相信你们也都懂,可是国家已经至此,难道诸位不知江南商家之富有吗? 难道诸位不知农民和商人谁更富有吗? 士农工商,都是国之根本,原本不分彼此,可是彼此生活之大不同,诸位可有考虑过?” 张世泽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声声喝问宛如支支利箭射向众人,大殿仿佛成为他一个人的舞台。 第一百六十一章 ? 马上取功名 几百名学子鸦雀无声,就连国子监的一些师长也若有所思,紧皱双眉盯着台上张世泽高大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的士子的内心都深深记住张世泽的名字,还有他的声声喝问。 长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国子监士子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张世泽立刻有了一个决定,绝不能让东林党人毁掉这些精英。 东林党人和复社之所以可以把控这些士子,除了清名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把持了科举,方能让这些士子为其所用。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诸位士子俱是大明精英,然科举毕竟名额有限,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矣! 值此国家纷乱之际,本世子真诚希望有抱负的士子能加入天雄军队伍,或书办、或幕僚、或赞画军事,以实际行动卫我大明。 他日,尔等若有军功,本世子一定向今后奏明,定保诸位一个功名。有意者,请至兵部驿站找本世子,或他日再来亦可,勇卫营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张世泽朝四周团团作辑,朝国子监学子言真意切地说道。 东林党能给的,他也可以。 此言一出,当场就有许多学子颇为意动。当然,不屑一顾者也有, 不一而足。不过,这一切对张世泽来讲都无所谓。 他也没有想全部为其所用,那不现实。 一些富贵或者大家族子弟肯定是要走正经的科举之道,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吃不了苦。 反而是一些寒门子弟,更容易脚踏实地做事,渴望出人头地,这才是他需要的人才。 今日之辩,张世泽名震士林,让更多读书人了解了他的见解和思想。 有许多问题,也引发了大家的思考。 毕竟,道理是站在他一边,无非是人心向背的问题而已! “唉!这国子监千百年来是读书的好地方,办学历史源远流长,华夏文脉经百折而不挠,历丧乱而不息。 大明对士子如此优待,我等读书人不能辜负它啊!” 国子监里,古槐成片,张世泽抚摸着国子监的粗壮古槐感慨万千。 自周代起,就有面三槐,三公位焉之说,即在皇宫大门外种植三棵槐树,分别代表太师、太傅、太保的官位。 古人所谓:登槐鼎之任,即三公之位。所以历朝历代,人们就把国槐视为公卿大夫之树。 而在国子监里广植槐树,喻示着监生们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故而自周代,国子监的内外就广植槐树,所以在我国历代的国子监内外就沿周礼之制,都广植槐树。 每年七八月间,槐树开花时,满路芬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槐花常常会落到行人身上。 为了给士子一个最舒适的学习环境,大明对教育的投入是巨大的,即使是在这风雨飘零缺粮少饷之际。 京师国子监规模宏大,延袤十里,人声鼎沸。 校内建筑有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教室、藏书楼、学生宿舍、食堂等二千余间。 教学和管理设有五厅,绳衍厅、博士厅、典籍厅、典簿厅和掌馔厅,六堂: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诸堂。 每个学子每月还有禀食,用以保证寒门士子也可以心无旁骛完成学业。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大明的学子,辜负了大明对他们的厚养啊! “世子之言振聋发聩,令人警醒,温某受教了!” 一旁的温体仁,由衷赞道。 他和张世泽的交集并不多,可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此子总能让他眼前一亮。 原本以为,他只是有几分小聪明,仗着家里的地位,或许能有一番小成绩。 如今看来,不止如此呐! 怪不得陛下让他当帝师,教导太子殿下。 “小国公请稍等!” 正当张世泽和温体仁二人施施然离去之际,国子监祭酒刘宗周从大门内急匆匆出来,喊住张世泽。 后面跟着颜蛰,一袭青衣秀才袍被浆洗得有点褪色,依稀可以看见有补丁的模样,身上没有任何配件装饰。和其他国子监士子相比,无疑显得非常寒酸。 可是颜蛰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不高的身材挺得笔直,步履坚定,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笑容。 “小国公今日一番演讲,可把国子监最优秀的士子给拐跑喽。”刘宗周指了指跟随在后的颜蛰,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参见世子!学生想追随大人建功立业。” 颜蛰礼仪周到,稍显稚嫩的脸庞有着几分坚定。 “哦,既然是国子监优秀士子,大比之年考取功名应该不难,缘何想要投身军旅?” 张世泽蹙着双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大明,对士子来说,考取朝廷功名自然比什么书办、幕僚来得更有前途。 虽然有人才投奔自己,无疑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其中缘由,他却想知道。 “今日小国公一席话,彻底让学生茅塞顿开,千条万路,并非只有科考一途? 况且,学子家中寒苦,今日为见小国公一面,竟然要向同窗借衣服方能出场。 想来,即使学生中举,得授功名,依大明俸禄,学生若不贪腐怕也难以和同僚相处? 竟如此,何不另谋他路? 也省得家中父母为了筹措自己求学费用,百般操劳忧虑。” 颜蛰笑得有些苦涩,但目光清澈坦荡,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 “好!男儿功名马上取,无愧此生大丈夫!”张世泽哈哈大笑夸口赞道,拍拍颜蛰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拜别众人告辞离去。 今日收获不错,不仅仅是颜蛰加入的问题,而是说明大明士子并非全是迂腐之人。 过往,只不过是让东林党人控制了舆论,把握了科场,方有舆情一边倒的情况。 想到舆论,张世泽心里蓦然一动,嘴边掠过一丝笑意,看来是需要报业这个大杀器搞出来,用以控制喉舌。 宣传的威力,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小公爷,下官奉命带您面见天子。” 正当张世泽低着头想着报业的事情,骆养性笑眯眯拦住他,一脸恭谨。 “骆指挥使,好事还是坏事啊?”双方合作得不错,也算小有交情,因此张世泽大大咧咧的问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 只身许国 “禀小国公,天家之意不敢妄自揣测,但近日心情不错是真。” 也就是张世泽发问,骆养性不得不答,换了其他人,他肯定置之不理。 如今的他,炙手可热,再也不是过去小媳妇的模样,见谁都陪笑脸。 “如此就好,不然心里真的发憷。”张世泽装模作样的拍拍胸脯,故作欣喜。 众人策马加鞭,朝大明皇宫奔去。 ……… 坤宁宫后方,大明称为宫后苑,后被建奴改为御花园,乃是华夏民族园林建筑之精华,帝王休闲之地。 园内青翠的松、柏、竹点缀着山石,形成四季长青的园林景观,纵使是盛夏,此地也是凉风习习,并无酷暑之热。 正午时分,崇祯皇帝带着周皇后和田贵妃在此游园,四周悬挂着张世泽在国子监演讲的精彩语句。 譬如苟若国家生死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等等。 …… “张爱卿是真有才学,这等妙言醒语信手拈来,足见才情高明之至。” 崇祯皇帝指指点点,大声赞叹。 特别是其语气全是为大明着想,更是令他心怀大慰。 “他若是参加大比,怕是要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呢?”田贵妃手执玉骨蒲扇,轻轻朝崇祯皇帝身后扇了几下,掩着檀口娇笑。 崇祯皇帝点点头,微笑不语。 他最近心情大好,这完全得益于张世泽开导以及目睹勇卫营的军威。 此时,王承恩进来禀告,张世泽已经抵达宫后苑,等待接见。 周皇后和田贵妃微微一福,告退离开。 听到王承恩悠扬宣见的声音,张世泽才在骆养性的陪同下,沿着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喜象征图案的小道,向御景亭走去。 宫后苑占地极广,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以后多有增修,只是保留初建时的基本格局。 园内主体建筑钦安殿为重檐盝顶式,坐落于紫禁城的南北中轴线上,以其为中心,向前方及两侧铺展亭台楼阁。 建筑内用围墙围住,只以少数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园中,空间舒广。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 一路上,张世泽左看右看,甚是好奇。 旁边的骆养性目不斜视,实则手心捏了一把汗,真是很少见到在皇宫内还如此闲庭信步的主,一点都不担心崇祯的怒火。 “微臣叩见陛下!” 拐过弯,快到御景亭,张世泽加快脚步,一副步履匆匆的模样,让一同随行的骆养性心中暗自佩服。 成功果然不是侥幸,小小年纪狡猾如狐。 “王伴当,赐座!” 阳光下,崇祯皇帝见到张世泽俊朗的笑容,心情大好。 边上侍候的小黄门搬过一个小锦墩,谄笑着放到崇祯皇帝下首位置,还用宽大的袖袢擦一擦。 其实皇家用具,本就整洁无比,此举不过是示好而已。对于他们这些宦官来说,眼力很重要。 天子在意谁,那就是他们需要巴结的对象。 “爱卿在国子监的辩论真是精彩,可谓字字珠玑。然朕不能亲临现场,唯有让他们摘录下来得以一观。” 崇祯皇帝指着张世泽的话语,笑笑的的说道。 “臣惶恐,当不得陛下上赞誉。只是这些年目睹朝堂重臣所为,有感而发!” 御景亭是皇宫中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亭院,可眺望四周景色。 可想到如此宝地最后沦落到建奴手中,改为御花园,张世泽的心里就对东林党人憎恨无比,正是这些人成为毁掉大明的祸首之一。 当然,纵观他们在明亡之后大多数人的表现,只能说他们非常短视,说故意祸国也不现实。 崇祯皇帝听了张世泽的话,因涉及朝廷重臣,作为帝王,他倒是不好具体说些什么,虽然他内心非常赞同。 于是,便问起关于勇卫营出征叛军前的事宜。 “启奏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随时等待陛下谕旨!” 这句话,张世泽说得信心满满,顾盼自得。 他可不是圆嘟嘟之流,在说大话取悦崇祯皇帝。 虽然他自己对征战不大熟悉,也在摸索中。 可他手下拥有曹变蛟、黄得功等绝世猛将,又有大拿陈奇瑜充当军师出谋划策,打点后勤辎重,可谓超级豪华配置。 再者,对手又是战力一般的叛军,取胜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刚刚好,拿叛军整合勇卫营,锻炼队伍。 而且,还可以让手下的猛将获得军功,顺便刷刷自己的声望,简直就是一举数得的事情。 当然了,要想完全剿灭叛军还是困难的,这些孙子会跑得很。 往大山里一钻,纵使有百万大军也没有办法。 “大善!朕期待爱卿献俘午门,全胜还朝。” 得到如此肯定回答的崇祯皇帝大喜,他也见过勇卫营的军威,自然没有忧虑。 “陛下,微臣自小爱读史书,以汉人的璀璨明为骄傲。然每每读到五胡乱史、蒙元暴行,异族视汉人为两脚羊,明屠尽,总是心如刀割。 恨生不逢时,不能为汉家天下稍尽绵薄之力,喷洒心中热血。 自此,便立下终生目标,势必屠尽建奴,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 趁着崇祯皇帝高兴,张世泽也说出了心里的目标。 让他一辈子剿匪,他是不愿意的。 “好,好一个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壮哉!” 听到这里,崇祯皇帝拍手大赞,心中无限欣慰。 大明之幸,大明之幸呐! 此时,张世泽肚子不争气的传来咕咕声,崇祯皇帝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备宴,多几个菜,朕今日和秦爱卿小酌一二,权当为你送行。 等他日爱卿得胜还朝,朕陪你和将士们一醉方休!” 随侍的小黄门应声领命离去,同时,心里暗自心惊,皇爷许诺一醉方休,真是不多见。 恐怕整个大明,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 都很飘 崇祯八年的开春,崇祯皇帝携文武百官望着威武雄壮的勇卫营大军出征,心中一片飘然,目光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而在同一片天空下,有点飘的并不止崇祯皇帝一人。 陕西潼关,关中的东大门,晋、陕、豫三省要冲之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城外的一处高岗上,站着一位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闯王高迎祥。 在几十名铁甲重骑的护卫下,俯望岗下那几乎漫无边际的浩荡人马,这位大佬的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八年了,自已造反已有八年了。 他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已。 这个从陕西安塞揭竿而起的青年,在百姓困饿而死的边缘,散尽家财大呼着:“与其坐而饥死,不若起而为盗! 在他的号召下,迅速从家乡拉了一支队伍,并自任首领,成为最早的带头大哥之一。 高迎祥曾以贩马为业,臂力过长,射术精湛,每次上阵,皆是白袍白巾,身先士卒。 因为英勇善战,敢于拼命,他很快从众多的流寇中崭露头角。 崇祯四年六月,义军领王嘉胤被大明平头哥曹文诏斩杀。 陕晋各路流贼,结成三十六营,高迎祥为领袖之一,号称“闯王“,他终于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 崇祯七年十一月,原共主紫金梁王自用战死,高迎祥召集各路义军十三家七十二营领大会荥阳。 因为小弟多,颇负人望的高迎详,被十三家七十二营推选为名义上的领袖。 发达了,成功了,道路走对了。 想到这里,高迎祥脸上不禁露出自得的微笑。 事实证明,贩马生意只是小打小闹,没有前途。 唯有杀头的生意,回报最高。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风光了。 今年初,他率领李自成、张献忠等小弟,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陷凤阳,把老朱起家的风水宝地烧成一片白地。 又把皇帝老儿的祖坟都给挖了烧了抢了,还当了几天自封的古元真龙皇帝,真是他娘的爽啊。 人生这辈子值了! 想到这里,高迎祥顿觉心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 天下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时隔一年,自己率着这多达二十多万的部众,定要掀起更大的滔天巨浪,让整个大明朝,在自已的马蹄下为之颤栗发抖! 亦是这一天,潼关迎来了一支队伍,一支注定要名震天下,书写传奇的军队,它叫勇卫营。 虽然此时的它,籍籍无名,不为人所关注。 但在千里之外的崇祯皇帝心中,却重若千钧。 城门外,凛冽的西北风吹过,张世泽骑在骏马上,打量素有四镇咽喉、百二重关美称的潼关城。 观察地理地形,历来是一个优秀的将帅必备的基本功,张世泽也在学习中。 潼关城城池南高北低,北临黄河,东、西、北三面城墙高五丈,而南边的城墙,最高处竟有十丈。 整个城池周长近二十里,共有六个城门,堡楼、角楼、瓮城、女墙、堞垛等防御措施皆有,端的是一个坚固无比的军事堡垒。 城墙依山势曲折蜿蜒,又将潼河入黄河段囊括进关城之内,使得由南向北流入黄河的潼河穿越潼关城而过。 由此,潼关城的防守能力大大增强。 特别是环城壕沟,十分引人注目,壕沟四道,每道约宽五十丈,估计有四、五丈深。 城门的跨濠处,全部修筑城门吊桥,用当地厚实宽大的榆槐木制造,又粗又长,搁在城壕上,竟如一座浮桥一般。 “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 看到潼关的城墙布置,张世泽不禁慷然而叹。 这里,今后就将是勇卫营的驻地了,也是战斗的地方。 “张都督,卢督在城里已经安排妥当,请大人进城。” 前方,曹变蛟俯身抱拳行礼。 身着精钢甲胄的他,后背夺魄弓,腰挎装满楛木重箭的箭袋,外形相当雄武,凛凛的肃杀之气散发于无形。 真是一名绝世虎将。 张世泽暗赞,带着身边护卫朝城门驰去。 入了城,张世泽发现,各地战火连天,但这潼关城内,却还依然是一片繁华气象。 放眼望去,城里街巷极多,民居、店铺、酒肆、旅店、庙宇等建筑错杂其中。 只是,怎么看都有些颓废。 石板街道上不乏衣冠楚楚的行人,可衣衫破旧褴褛的流民,更是多如牛毛。 三教九流的人群摩肩接踵,各类吆喝声叫卖声乞讨声此起彼伏。 没办法,现在流贼肆虐,当地有条件的富户与百姓,皆把潼关、西安之类的大城,当作最后的依靠。 毕竟,有朝廷兵马的护卫,总是来得安全一些。 而那些来不及躲避的,说不得就要被叛贼请吃断头饭了。 不管你是富是贫。 富人自不用多说,打土豪吃大户,一刀咔嚓财产全无小命不保。 而穷人则被裹挟进队伍里,当炮灰使用,等着官兵来杀。 这一套,是叛贼的拿手本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就是乱世啊,没有道理可讲,比的就是谁的刀更锋利! 对普通百姓而言,不是被杀,就是在被杀的路上。 以拯救大明为己任的张世泽,目睹这些,心头沉甸甸的,陡然感到沉重。 任重而道远啊! 潼关是卫所制,以军管为主。 随着巨匪高迎祥出没附近,潼关城里的执勤将士很多。 张世泽在将士的带领下,直奔潼关都指挥使衙署。 大明有不修官衙的传统,因此,潼关都指挥使衙署很是破烂。 而围绕在周围,多是官员与富豪的府邸,高墙朱门,屋宇宏伟。 居于此处者,非富即贵,这个地带,是潼关城有名的富人区。 张世泽双眼微眯,闪过一道锋芒,仿佛饿狼发现要扑杀的猎物。 他准备出手了。 粮饷,这非常重要! 也是整个大明需要解决的问题。 可是,这些作威作福的达官贵人们,却没有向大明交保护费。 既然如此,那只有自己拿了。 估计谁也想不到,离京来剿匪的张世泽,第一刀却会砍向“自己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 三巨头 “英国公府小国公、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勇卫营张大人驾到——” 思忖间,潼关都指挥使衙门边将报着张世泽一连串头衔。 张世泽下马稍微整理官服,然后带着曹变蛟、黄得功等猛将昂然入内。 方步入议事大厅,便发现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省将领已是济济一堂。 山海关总兵祖大乐,援剿副总兵祖宽,宣府总兵虎大威,都督佥事左良玉,开封总兵陈永福、睢州总兵贺人龙,怀庆总兵刘良佐…… 总之,四省的总督、总兵,只要是头衔上带个总的,都来齐全了。 而且,基本都是猛人。 这说明,此次是高级别的会议,主持者是川陕贵三边总督洪承畴、新任五省总督卢象升、勇卫营主帅张世泽。 这是大明三个最牛逼的督抚首次齐聚在一起,目的是解决有些飘了的高闯王和二十余万叛军。 意义委实重大,决定今后时局走向! 府衙上方,并列排着三把红漆太师椅,三边总督洪承畴居左,宣大总督卢象升居右,中间空着,这好像是张世泽的位置。 其他总兵、副总、都司、参将等各自按照官职高低排列站着。 官场上,座位排序是个大问题,不容忽视。 张世泽和曹变蛟、孙守法他们进来时,洪承畴和卢象升率领众将微笑着相迎。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折煞本督了。” 二人要让张世泽坐中间,他连忙推辞。 其实要说起来,三人谁坐中间都可以。 张世泽身份最尊贵,洪承畴资历最老,卢象升官最大。 见他们尚在推让,张世泽眉头一皱,正色道:“依本督看,此时正要将帅一心,三军用命之时,必须事权统一,不可令出多门。 卢督乃陛下委任的五省总督,理应执掌帅印。洪督经略西南多年,可为副帅。本督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战场新丁,唯有辅佐二位,可供驱遣。” 张世泽这么说,等于是把位置定下来了。 “国事为重,理应如此,建斗切勿再推让了。” 洪承畴眯着眼睛,立马附和。 位置确定了,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一套流程下来后,会议才正式开始了。 巨大的军事舆图高高挂起,洪承畴的幕僚根据斥候得到的消息,手执指挥棒讲解叛军目前的大致情况。 两天前,闯王高迎祥汇聚中原各地流寇,分三股势力,准备劫掠河南全境。 张妙手、过天星两部,从渑池北上,作出要攻打怀庆府的态势。老回回、蝎子块两部,则南下卢氏,似乎要从这里南下,攻打南阳府。 而高迎祥、李自成率本家大部兵马,竟似要从这里,攻打洛阳一般。 “诸位,目前所了解的敌情就是如此,叛军究竟是何动向,欲攻往何地,却还是一个谜? 需要诸位将军根据辖区内综合情况,来判断他们具体走势,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幕僚介绍完之后,三边总督洪承畴双眉紧皱,心里微叹,局势愈发艰难了。 对于工作,洪承畴的态度是认真负责的,不管是为大明服务还是为建奴服务。 并且,他的工作能力让崇祯皇帝、死肥猪皇太极、忍者神龟多尔衮、顺治小儿、康麻子都无可挑剔。 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国之栋梁。 可惜,就是一个狗汉奸。 张世泽虽然佩服洪承畴的本事,可他心里始终有些膈应。 能力越大,为祸越大。 在张世泽心里,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三人,绝对是所有汉奸中前三的关键先生。 任何一人出现变化,或许都可以改变建奴入主中原屠杀汉人的历史。 不过,他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强到让张世泽有点患得患失,惜才。 这绝对是一个可以和帝国双璧孙传庭、卢象升相媲美的人物,假如没有狗汉奸身份的话。 “操他姥姥的!”洪承畴话音刚落,援剿副总兵祖宽先骂一句,立马接着说道:“高迎祥这厮,分兵三路进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要是俺,手里有二十多万大军,早就一举直扑洛阳而去了,还分个鸟兵!” 话说完,犹自挠着脑袋,一脸迷惑不解。 什么叫骄兵悍将,这就是。 估计这整个府衙中,敢当着洪承畴如此说话的,也就是他了。 卢象升犀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祖宽立即情知失言,撇了撇嘴,低头不再言语。 在关宁前线,只有祖大寿能镇住他,因为他是祖大寿的家仆出身。 在中原地区,也只有卢象升能镇住他,因为服。 “无妨,祖总兵心直口快,乃无心之言,倒是其他人怎么说?” 洪承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他是文官出身,性子表面很柔和。 颌下三绺随风而舞的清髯,让他显露出文士独有的风采,整个人望上去,就是一副标准的儒家智将模样。 可祖宽却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假的,这都是表面现象。 祖宽人粗,但不傻。 这个表面文质彬彬的文士,杀的叛贼可比亲自上战场的他,多了无数倍。 祖宽可是知道,在中原地区,叛贼怕他和大小曹带领的关宁铁骑,也怕卢象升的天雄军,但更怕洪承畴。 就因为他杀的人更多。 对待叛贼,投降前他说,如果不投降,就杀掉你们。 投降后他说,你们投降了,全部杀掉。 杀降这种缺德事,洪承畴同志非但干了,而且还经常干。 比如李自成的老领导王左桂,后来也投降了。洪承畴听说后,决定请他吃饭。 可还没吃完,一群人冲进来,把王左桂剁了。 总之,落在他手上的叛军头领,不是抵挡到底被杀,就是不抵抗投降被杀。 一个字,杀! 这就是他对叛军的态度。 其实,也是活阎王卢象升的态度。 所以,因为有洪承畴在陕西,卢象升在山西,叛军现在基本不敢入境。 实在被杀怕了! 叛军不敢招惹陕西、山西,那么处于潼关的位置,自然只能祸害河南。 进而通过河南,流窜到山东、安徽、两湖等地方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 你行你上 军议此时,与之利益攸关的开封总兵陈永福站出列,脸上非常恭谨朝三位领导拱拱手说道:“三位大人,末将倒有个分析,权为抛砖引玉吧。” “但说无妨!” 作为主持者,卢象升点点头鼓励他说道。 “谢卢督!”这个让李自成变成独眼龙的悍将,走上前去说道:“末将以为,叛军势大兵多。 虽分三路进军,但每路亦有六七万之众。 他这般分兵,定是为尽快掳掠河南各地,然后再转战其他省份,如是而已。” 说跟没说一样,可下面将领却纷纷附和响应。 “叛贼想尽掠河南诸地,实是贪婪至极。此乃流贼本性,这般分兵掠地,真是大大看轻了我们大明官军。” 一个粗厉又带着一丝凶戾的声音,大声响起。 张世泽循声望去,却是都督佥事左良玉。这也是一个猛人,明末的大军阀之一,河南是他的防区,如果闹起来,他是要背黑锅的。 “卢督,末将以为,叛军虽分三路,肯定有一路是虚兵,他们真正的意图,是在于进攻洛阳。” 紧接着,左良玉说出自己的判断。 “哦,何以见得?”见有点干货,洪承畴问道。 “南路流寇便是虚兵,从潼关南下,其意为吸引河南官军分兵,但流寇主力的其中两路,合击洛阳。 若能夺下这般大城,足矣让一众流贼饱掠一番了。” 左良玉侃侃言道。他的话,也引来部分官兵附和。 坐在上面的洪承畴喟然长叹,犹疑不绝,并不言语。 随着地位的上升,本来意气风发的洪承畴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内心苦不堪言。 本以为起自陕西的流贼被剿灭后,一些漏网之鱼以及四处逃窜的皆是疥癣之患,不足为虑。 可没想到贼寇却是日益势大,越剿越多。 到如今已经成了气候,原先的小股贼寇逐渐壮大起来,并且行军作战颇有兵法。 尤其是以闯王高迎祥部以及射塌天、拓养坤部最难对付。 现在剿杀追逐之难已今非昔比。 开始是贼兵畏惧官兵,只要看见官兵旗帜就望风而逃,基本不敢正面接战。 如今已经敢于和官兵对峙,并且会诱敌,会埋伏,会用骑兵冲杀。 这其中固然有投贼的官兵教导所致,但也不难看出,贼寇的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 还有就是追逐之难。 高闯王的主力叛贼以骑兵为主,有的甚至一贼双马,阵战不利立刻逃跑。 而官兵大都是马三步七,就算阵战胜利,也只能眼看对方逃窜而追之不及。 再者就是贼兵逃跑后躲进深山老林的据点,依据险要地势坚守。 官兵一是军粮难以为继,二是无法携带攻城器械,很难破敌。 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因为中原持续的干旱,饥民越来越多,很多人抱着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前吃顿饱饭的心态加入贼军。 而叛军四处劫掠,所以一般不缺粮食。叛军作战勇敢的往往都能吃的饱。 这对已经饿红了眼,已经开始易子相食的饥民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现在各个贼头加起来,手下的流贼超过了三十万,而围剿官兵仅仅四万余人。并且这种差距越拉越大,官兵阵亡后很难得到补充。 而贼兵则一呼百应,啸聚非常容易,目前的形式已经越来越棘手,甚至有恶化的态势。 这可怎么办? “卢督,你以为应该如何?” 愁肠百转的洪承畴同志侧身对身边的卢象升问道。 至于张世泽,不好意思,洪承畴同志自然忽视了。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在他想来,一个新人一个公子哥,两眼一抹黑,能有什么好主意? 并且,对于张世泽在京城练兵,他也有听说,只是这有什么用,几个月的时间,能翻天不成? 又不是天兵天将? “其实本督以为,流贼聚集起来分兵三路也是好事,正好方便我们分兵聚而歼之!” 老卢白白胖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风轻云淡的说道。 嗯,这很卢象升,很符合叛贼送给他活阎王的称号。 二十几万,在他眼里好像土崩瓦狗一般。 洪承畴同志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出洋相。 谁不想聚而歼之,问题有这么多兵马吗? 若不是卢象升过往的声名,他都以为碰到一个二愣子了。 以袖遮面轻咳几声,洪承畴缓过神来,再次问道:“卢督有何高见?” 高见这个词,此时在他口里,其实有一丝讥讽的意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娘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这官兵和叛贼的家底你也知道,怎么能说出这番话? 本督反正是没办法了,就看你有什么本事? “流寇,流寇,最关键在这个“流”上。 以往吾等辛苦征战,转战千里,不就是为了把他们赶到一起,方便聚而歼之吗?” 卢总督不急不慢,仿佛没有看见洪承畴同志有些涨红的双脸,对下面的几十个将领笑眯眯地说道。 “卢督这可是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大明官军,趁敌军尚未重新合流之际,选定其中一路,集合精锐加以猛攻。 力求将这一路击溃消灭,从而转战河南之地,再分头消灭其他各部流寇。 只是这样一来,河南各境可就兵力空虚了,若让叛贼攻破洛阳、开封等大城,这失土之则,可没有人承担得起啊?” 洪承畴以为卢象升有什么妙计,听完之后,眼里掠过失望,不咸不淡的点了两句。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即使冒着失土之则,就真的能全歼一路吗? 大明官军的执行力与配合度,你卢大人久在剿匪一线,难道就没有一点逼数吗? 真是越活越回去! “诸位,自崇祯六年起,河南大地便饱受荼毒,战火不息,各地的村镇州堡已是一片残破。 说句实在话,除了一些主要的州镇大城外,河南各地已无甚值得掳掠的目标。 故本抚认为,流寇不过是把河南当作过境要道,却不会在此久留。 若我们不能把他们消灭在河南境内,让他们四处流窜,想要剿灭就困难了。 故而,本督赞同卢督意见。” 此时,一直被洪承畴认为是打酱油的角色,勇卫营主帅张世泽出声支援卢象升。 这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洪承畴同志很快对老孙头进行鉴定完毕。 他很想说,你行你上啊! 不过,他们不是太熟。 为了不伤及双方颜面,他还是一脸痛苦的点头附和:“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啊!只是……” 他仰头长叹,心里腹诽,怎么碰到一个猪队友? 第一百六十六章 ? 我行我上 说实话,洪承畴对张世泽这个勋贵公子哥,是没报什么期望的,虽然他带了四万人马过来。 可是打仗这碗饭,并不是谁都能吃的。 “小公爷此话甚有道理。” 老卢可不关心洪承畴同志怎么想,他抚掌兴奋地对张世泽说道:“流寇起事至今,虽兵力不断加强,但攻打坚城的能力尚是有限。 若其要攻打诸如洛阳、开封之类坚城,实属不易。 而流寇大军人数众多,每日所需的粮草,却是极多。河南乃残破之地,断难供应流寇久居于此。 故本督认为,流寇只会往东南富庶之地进军,以更好地掠获人畜粮草来供养其军,方是正确之选择。” 张世泽频频点头,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很快,洪承畴回过神来。 不对啊,张世子的深浅他不知道,可活阎王卢象升,他可没少合作。 此人虽然不似文人,反而像粗鄙武将一般喜欢冲杀在前,但他的能力及谋略绝不可小觑。 如今这般,只能说他有所倚仗。 迎着洪承畴疑惑的眼神,卢象升咧嘴嘿然一笑,仿佛有点憨憨的说道:“哦,忘记告诉洪督,现在天雄军有四万人马。 小公爷的勇卫营亦是,且战斗力不俗,你可以问问小曹将军。” “曹将军,可是真的?” 卢象升此言一出,洪承畴尚在目瞪口呆,堂下顿时砸开了。一众将领顾不得顶头上司在场,纷纷围着曹变蛟问道。 更有人不管真假,急吼吼的叫道:“曹总兵,到时可要拉兄弟们一把。” 这句话,很像后世电影台词里的那句话,请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们一把。 其实,在这个年代也亦然如此。 甚至,更加过分。 陷入敌人包围,你自然只能指望友军救你出去,尤其是在同一个战区。 所以,作战勇猛或者手里人马比较多的将领,向来是其他将领需要巴结的对象。 如今,曹变蛟两样都占了。 “你这死胖子,故意戏弄本督。”洪承畴侧过身,靠近卢象升低声笑骂。 他们二人,一个人缘好,一个情商高,品级差不多,又长期配合剿匪,早已结下不错的革命情谊。 所以,开开玩笑自然无伤大雅,反而有助于战友情谊升华。 军队人手充足,这仗就好打了。 毕竟,他们有经验。 十二万人马对付二十万人马,绰绰有余矣。 所谓的二十多万,真正有战斗力的绝对不超过五万,就这,还往最高估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碾压。 过去,他们是几千官兵追着几万、甚至十几万叛贼跑。 现在,唉,不说了,欺负农民百姓啊! 没办法,打仗是个技术活。 没有训练,没有武器,没有兵法,没有指挥,就没有胜利。 如果这样还不能取胜,他们觉得干脆自我了断得了。 这下,洪承畴也不要堂下众将一起商议,三个人叽里咕噜一分析,妥了! 其实三人基本都属于天才级别,在兵精将广的情况下,只要随便一人都可以摆平此事,更何况三人一起筹谋? 孙子兵法说,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所以,胜利是可以算出来的。 之后就简单了,分配众将任务。 其实也不叫分配,卢象升和张世泽都有自己的直属部队,只有洪承畴算是杂牌军。 堂下的将领,基本都跟着他攻打老回回、蝎子块两部南路军。 卢象升负责解决张妙手、过天星两部的北路军。 而张世泽则负责对付高迎祥、李自成所谓的中路军。 原本,洪承畴有点担心张世泽是新手,想让他和卢象升换个对象。 毕竟,从实力和名声来说,高迎祥都不好对付。 奈何张世泽谢绝了洪总督的好意。 并且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我行我上! “那本督就宣布军令?”见张世泽态度很坚决,卢象升和洪承畴对视一眼,颁布了军令。 等卢象升分配了任务,张世泽拿出崇祯皇帝的《告民书》,当着堂上所有文武念道:“朕仰承天道,俯御万方,念此军民,谁非赤子? 只因官贪吏狡,年岁凶荒,致饥寒所迫,甘作非为。 一二无知百姓,被叛匪妖言惑众,以至胁从遂众。数年来被无辜杀戮者,不知凡几? 朕痛心恻念,坐食难安,夜不能寐。 今叛贼在豫者已穷途末路,在陕者零星窜伏。朝廷行将大兵加剿,必定玉石难分。 虽指示生路,犹恐朝廷各官举行未必为善,若猜惧多端,或疑将领计诱杀降,或疑有司分别看待,或虑日后奸棍诈害…… 种种猜忌,情有可原,其情可悯。 为此。朕再颁赦书,遣官驰谕,各督抚按大书发榜告示,从俗开导百姓。 如百姓悔罪投诚,弃邪归正,即称救回难民,逐一查明籍贯,本地人编入保甲。外省则统一护送让其归家,永消反侧之心。 四省道府有司,即刻起以收难民多寡为考核标准,违者重治。 收录的百姓中有才力出众者,又愿在军前奏用,听其图功自见,一体叙录。 如怙终不悛,即合围夹剿,务尽绝根株,再无余孽。围剿叛逆,朝廷铁面无私,出死入生大事,百姓万万不可失算。 诏布遐迩,咸使闻知。崇祯八年三月。” “天子仁慈,百姓之福!”堂下文武听闻,忍不住齐声称赞。 “确实,陛下仁心宅厚,这些饥民中定然有许多人会脱离叛贼队伍。 如此,既避免伤及无辜百姓,又能削减叛军实力,天子高明啊!” 洪承畴抚须称赞。 “大赞!陛下真乃圣明之君! 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 军、民之所以跟从叛贼,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法活下去了,抚治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 如今,终于可以彻底解决矣!当浮一大白,为天下苍生贺!” 卢象升兴奋得连连抚掌大笑手舞足蹈,丝毫不顾高级官员的仪表形象。 没有上百万饥民,高闯王这些叛贼想闹都闹不起来。 张世泽不禁莞尔一笑,都是马屁精,一个比一个高明!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了事我负责 崇祯皇帝的《告民书》,当场就有官吏誉写数百份,然后用军中快马朝潼关附近州县送去。 这其中,流寇所处的河南省,是重点宣传的区域。 应该说,这份《告民书》的威力犹如重磅炸弹一般,在叛贼中引起骚乱。 三天之内,就有一两万人从叛军的营地里逃出来,跑到当地官署,争取这最后的活命机会。 说句实在话,百姓们不信当官的话,但皇帝的话还是相信的。 即使他们遭受了太多不公平之事,也愿意相信这个天下还是有救的。 皇帝陛下还是英明的,只是奸臣有点多了! 毕竟,君圣臣贤这种东西,已经玩了几千年。 当然,想逃的远不止这些人,只不过,被叛军暂时压制了这股逃跑的风气。 夜幕徐徐降临,寒风凛冽。 位于潼关城中心位置的醉仙居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尤其是二楼更是人声鼎沸。 但是和往常稍有不同的是,醉仙居的外面排列整齐着数百名将士,一个个全都穿着厚重的锁子甲,外披红色的大氅避寒。 他们手中或持长枪、或持鸟铳、或佩戴腰刀,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强烈的煞气。 今晚,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宴请城中着名富商豪族。 醉仙居门口,潼关守备穿着五品的飞熊官服,腰佩弯刀、脚踏厚底官靴,正笑容满面的迎接今晚的富商。 “哦,邱家商行的邱员外,赶紧里边请,外边风大……” “这是潼关城里首屈一指的申老爷,客气,客气,您老里边请。” 来一位,唱名一位,旁边有小吏登记名字。 只是守备虽然是笑容满面,但是他身后将士们可没有笑。 他们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用着冰冷的眼神看着从旁边走过的人,把许多养尊处优惯了的大老爷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总觉得这些丘八们,那凌厉的眼神总是往自己的脖子上打量,仿佛是一个屠户在打量着一头待宰的肥猪。 戍时过后,人员到齐。 此时,方有将士去请在官署的大佬们。 醉仙居内,作为潼关城内最高档的酒楼,自然装潢得很是华丽,作为专门招待富豪士绅的二楼更是如此。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名人字画,四周生着熊熊的炭火,紧闭的门窗更是把寒冷都隔绝到了窗外,使得屋内温暖如春。 “诶呀,李员外好久不见了,最近又在哪里发财啊?有了发财的路子可别忘了小弟啊。” “赵老板见笑了,我这是小本生意,哪敢惊动你赵老板啊。诶呀,申员外您也来了……” 楼上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富商大佬们,都聚在一起笑着打招呼或是谈天论地,恍然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样子。 说实话,能被督抚相邀,这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虽说按规矩,要送上一些孝敬,但他们求之不得。 “三边总督洪大人驾到……” 一阵“噔噔噔”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校守在楼梯口。 顿时,楼上诸人全部露出最真诚的笑脸相迎。 “恭迎洪大人。” “都坐,都请落座!” 洪屠夫笑眯眯的挥挥手,语气很轻柔。 嗯,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无论见谁都是笑眯眯。 符合那句话,表面笑嘻嘻,背地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受宠若惊,连说不敢,等他大马金刀坐下后,方才按财产名声依次落座。 “诸位,如今朝廷困难,粮饷尚未有着落,本督恳请诸位慷慨解囊,凑足军队开拔费,本督感激不尽。” 几杯酒落肚后,洪屠夫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在场众人眼光全部落到申员外身上,由他来答复。 军队开拔费的事情,在大明并不少见。 当地的缙绅也愿意用这种方式和朝廷的官员进行互动。 “洪总督,请问此次所需粮饷几何?” 申员外微微俯身,出声询问。 “此次大军云集,需粮五千石,饷二十万两白银,尚望诸位凑一凑,本督厚颜了。” 洪屠夫双拳作揖,一脸诚恳,还有几分无奈。 演戏他绝对属于老戏骨顶尖级别,行云流水,毫不做作。 要老命了! 楼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时间在此刻仿佛停止般,四周一片静谧。 在场缙绅想不到总督大人会狮子大张口到如此程度? 五千石粮食,二十万两白银,洪总督这是打算把一年的军粮一次性搞定了。 哪有这样玩的? 原本很轻松很和谐,大家意思意思一点,来个军民鱼水鱼水情,既讨好了总督大人,也得个好名声的局面,怎么…… 见此情况,洪屠夫也很无奈很委屈。 没办法,现在潼关军队多,三个督抚在此,小打小闹,不够分赃。 说实话,他老洪一生最在意名声,最怕御史弹劾,从未如此巧取豪夺过,都是那个小国公说下手重一点,出了事他负责。 有人负责,他听明白了。 最近朝中的事情他多少也听说了,也了解勇卫营的钱从何而来,当臣子的要和皇帝保持一致。 在这一点上,洪屠夫的政治敏感性很高。 这是真实的,在历史上他就是吃谁的饭,就听谁的,就和谁保持一致性。 汉奸的做法就是这样,有奶便是娘。 “诸位好好商议商议,本督明日午时静候佳音,告辞!” 见气氛很尴尬,洪屠夫斯斯文文离开了,典型的文人啊。 明面无风浪,暗地起锋芒! 次日午时,申员外代表潼关缙绅送来洪屠夫口里的半数粮饷,并一再解释大家已经尽力了,请总督大人原谅等等的好话。 洪屠夫收下了半数,并感谢他们,申员外等方才安心回家。 可惜,他忘记了咬人的狗不叫。 傍晚,天气变冷,路旁的野草皆已枯萎,被一层薄薄的霜花给覆盖住。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经验之人可以从马蹄的声音上分辨,至少有数百多骑人马。 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噤若寒蝉,可依然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申府门前,青砖绿瓦砌成的高大围墙,朱红色的大门,和摆放在府前的两只大石狮子,无一不彰显这座府邸主人的权势和财富。 军队停在这里。 申家看来犯事了,要完蛋了。 洪屠夫手下第二猛将贺人龙,军中称贺疯子,和所有将士一样,全身披挂着铁甲,手上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腰刀。 缓步走到这座大宅的门前,冷眼看了看悬挂在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转头寒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保证他们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府内所有人员一律擒下,居然违反洪督军令,真他妈的找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狂妄的高闯王 申员外因通匪罪被抓,最终的结果是人出来了,洪屠夫的饷银也凑齐了,可谓皆大欢喜。 分完赃款,大明帝国三位顶尖人物也按之前的军事安排,各自奔赴战场。 崇祯八年三月五日,高迎祥、李自成的十万大军,在劫掠一些小县小镇后,便转向东南,沿着高都川河北岸,一路杀奔嵩县而来。 天色昏茫,空中阴云密布,朔风怒吼。 茫茫无际的北方原野,裹着无数沙尘,吹打在人脸上,似小刀子在割一般生疼。 身着一身华贵山文甲,内衬厚厚保暖丝绒的高闯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已尽力裹紧身上的衣物,犹自瑟瑟。 为防沙尘吹入眼中与嘴里,他微眯着眼,绷着嘴,看起来一幅苦相。 只是,他的心里,却是莫名的高兴与畅快。 事业迎来最高峰,当了武林盟主,看什么都顺眼。 尤其是各地响应盟主号召合流之后,二十余万大军大举进入河南,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过之处,明军望之披靡,触之即溃。 想到这里,高闯王脸色神采飞扬,颇为自得。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这河南大地,不过是自家过境之所罢了,等到了更加富庶的大城,那就能肆无忌惮地疯狂杀戮与掳掠了。 想到大城将有无数的财货、粮食、牲畜、女子在等待着自已,高闯王膨胀了。 心情激荡得只想赶快通过汝州府,再过开封府,过了这残破的河南,到那京城花花世界享受一番。 “闯王,前面便是嵩县。” 旁边的李自成,他的外甥,亦是一脸昂扬之色,指着前面灰黑模糊的城池影子,大声说道。 高闯王嗯了一声,双目微睁,眼中尽是贪婪。 “传本王军令,派人前行哨探,探探虚实。 告诉他们,如能投降,我军当可从宽处置,若敢抗拒义军,定当屠尽全城军民,鸡犬不留!” 高闯王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刚说完,身旁的几个流贼将领皆纵声大笑起来。 他们知道,闯王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诱骗守军开门投降罢了。 自入河南以来,不管那些县、镇是投降还是攻克,皆是屠刀高举,杀得血流满城,人头滚滚。 毕竟,要养活这大批的流寇,不屠杀,不抢掠,哪来的财货与粮草? 要知道,十万大军一天的消耗,那可是个惊人的数字。 当最老实的百姓拿起刀柄杀过人之后,他们的暴虐是无法控制的,将变得跟禽兽一样。 “得令!”十多名老营的骑兵纵马远去。 来到河边,他们欣喜地发现,那些明军竟然连浮桥都未拆除。 他们得意地想到,估计是那些明狗已被自家大军吓破胆了,才这般匆忙逃入嵩山县城中,以至连浮桥都未拆除。 纵马奔过浮桥,故意尖啸着环城兜转了一圈,一则观看敌情虚实,二则存心威吓守城的明军。 “城上的明狗子听着,我家高大王心存仁慈,不欲杀戮。 只要尔等大开城门,欢迎我义军入内,高大王说了,可留尔等性命,可保全城百姓平安。” 流寇骑兵们在离城门一箭外的位置,大声喝喊,一边向城上挤眉弄眼,高声怪笑。 一个矍铄的身影,出现在城门楼上。 这个人,便是河南巡抚陈必谦,他因生气而涨红的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呸!你们这边卑鄙无耻,残害百姓的流贼!说这话,骗得了谁?” 陈必谦指着领头的一名骑兵大骂道:“那灵宝、阌乡两地,望风而降,你们不是亦已把这两城全部屠戮干净了么? 现在还使这般卑鄙伎俩,想来赚我嵩县,呸!骗鬼去吧。 尔等回去,告诉那个姓高的混蛋,想取嵩县,但可派兵来攻,我嵩县军民,就算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亦不投降!” 陈必谦骂完,旁边几名军将,便对准远处的流寇骑兵,嗖嗖地连射数箭,吓得那些流寇骑兵拔马便走。 望着狼狈而去的流寇骑兵,陈必谦长出了口气。 方才这番话,虽然骂得痛快,不过,手拿千里镜的他,遥看对岸那漫无边际的流寇大军,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十分不安。 即使,这十万人里,能战的不过两三万,但人数的密集性,谁都会有恐惧。 这叫密集恐惧症。 骑兵返回后,立刻急急地向高闯王禀报陈必谦的回话。 “好啊,尔等自取灭亡,却休怪我等手狠。”高闯王脸色紧绷,咬牙喝道: “全军过桥,立刻攻打嵩县。攻下县城后,三天不封刀,杀光全城老小,所有财货女子,悉由尔等自取!” 命令传下去后,十余万流寇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纷纷向远处的浮桥涌去。 让高闯王没想到的是,全军刚刚行动,却闻得北面一阵细微而频繁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大,远远可见北面的地平线上,涌出有如一条黑线般的大队骑兵。 “看得清楚来者何人吗?”高闯王向一旁的李自成低声问道。 李自成亦是一脸疑惑,他急急派出十多名骑兵,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是片刻后,他们立即拔马而回。 与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背后呼啸射来的箭矢。 “闯王,是明狗子的骑兵来了!”惊惶返回的骑兵,喘着粗气向高闯王禀报。 高闯王脸上,顿时涌起惊愕的表情。 不是吧,哪路明军这般不开眼,竟敢向自已这十万军兵主动进攻? “高闯王,明狗子来的人数并多,依俺看来,只有一千骑左右。” 一旁的李自成,眯着眼仔细地看了一看远处来的明军,便大声对高迎祥说道。 “哦?” 高闯王心里疑心更甚,这股敢向自已进攻的一千余骑明军,莫非得了失心疯,抑或吃了豹子胆? 难道?他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大明将领得了失心疯抑或吃了豹子胆的有那么几个,贺疯子、祖大傻、左良玉皆在此列。 可要说最让人害怕的,却是大小曹将军。 不过,已经进京了一个。 那么,又会是谁呢? 正想间,那些明军骑兵,在离自已约七八十步外,停住马蹄,然后纷纷开始抛射箭矢。 可是,在这么远的距离抛射的情况下,只能稀稀拉拉射中来不及躲避的流寇和家属,造成了一定数量的轻伤。 应该说,这千余明军骑兵,对多达十余万人的流寇所造成的损失,堪称微乎其微。 可这,让最近心态爆棚的高闯王,心里相当烦闷恼怒。 “可恶!先将这股明军消灭再说。”高盟主几乎不假思索地下达了这道命令。 第一百六十九章 炮灰 盟主高闯王下命令了,可惜下面人却没有动,而是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 因为,闯王没有指定派谁的人马出战。 是的,虽然对外跟官军宣传他们十万人是一个整体,但其实,这里面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次进入河南的叛贼,算是规模空前,光是大大小小的首领,就有上百人。 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罗汝才、刘国能等大腕级人物,都在其中。 叛军的总人数,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二十多万人。 因为和以往一样,面对官军的追击,他们节节败退。 最终,在高闯王的建议下,他们在河南荥阳开了一次会,史称“荥阳大会”。 开完这次会后,在分兵前,各位大佬纷纷表示,要统一思想,集中力量,共同行动。 然而他们终究因为各自的原因,或互相猜忌,或互相排挤,或互相残杀,很难和所说的那样,统一思想。 高闯王,也只是名义上的盟主,只是因为他手里有有六七万人马,实力最强罢了。 打顺风仗或者有好处,他们自然不用闯王吩咐,嗷嗷叫就冲上去了。 可现在,一千多人的官兵敢于挑战十万人,这出战的队伍就危险了。 “草上飞,你带人马去探一探虚实?” 气氛有些尴尬,高闯王脸色一沉,高声厉喝。 草上飞是这次合营的叛军头领之一,在各营中势力排在末尾。 “闯……王,遵令!” 草上飞脸一垮,刚要有心拒绝,却看到高闯王身旁一名满脸横肉,凶相狰狞,长着一脸硬如猬刺络腮胡须的汉子怒目瞪着他,就把到嘴的话改了。 这名汉子叫刘宗敏,陕西蓝田人,与李自成一样,投在高迎祥帐下,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目前任军法官。 唉,实力不如人啊! 草上飞心里咒骂着,走到本部也不说话,跳上马,高喊:“全军出击!” 此话一毕,四千流寇骑兵,如狼一般的嚎叫替自己鼓气,呼喝着纵马向离自已约百多步远的明军骑兵追去。 那些明军骑兵,好象在刻意等待流寇这般行动一样,立刻调转马头,向后逃去。 四千流寇骑兵信心大增,紧追不舍。 很快,前面逃走的明军骑兵,与后面追击的流寇骑兵,一同消失在地平线处。 约半刻钟左右的时间过去,追击的流寇骑兵还未返回。 “他娘的,这帮混球去了这么久还不回,也不派人回报,干得甚么鸟事!” 在冷凤中瑟缩不已的张献忠,皱着眉头嚷道。 高闯王亦是一脸不耐烦,正待派几人再去查探一番,草上飞回来了。 只是,好像有点凄惨。 他浑身是血嚎嚎大哭被两个护卫架了回来。 一见高闯王和张献忠二人,嚎叫声更甚,泪水在满是人血的脸上冲出道道痕迹,哽咽着道: “闯王,八大王,我的老兄弟啊!一个营四千多精锐,刚一个冲锋,就看不到了。” 草上飞还没还来得及说完话,他命令留下来断后的副手也大哭着跑过来:“张大哥,明狗太凶猛了,我们抵挡不住。 闯王,赶紧发兵救救兄弟们。 我从陕西带来的老兄弟已经一个不拉全赔在这里了,求求你们,赶紧发兵,不然就来不及了。” 张献忠喝道:“李狗子,看你什么出息。想当年在陕西,你也是个人人敬佩的好汉,今日怎么哭得跟娘们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迎祥寒声张口喝问道:“草上飞,李狗子,你们逃回多少人,战场上还有多少,明狗有多少人?” 草上飞只是一直哭,李狗子代为回答道:“小的带出八百多人,其他士卒都他娘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 明狗大概有三千多人,他们躲藏在山上突然冲出来,兄弟们挡不住。” “是谁的部队?”高闯王紧张的问道。 李狗子弱弱的回道:“没有看清楚,他们没有打出旗帜。” 高闯王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他娘的大的是什么仗啊? 半刻钟的功夫,这两个怂包就丢下部队,自己逃出来,连对手都不知道? 真是乌合之众。 不过也好,反正不是自己的部队。 索性,趁机除掉算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温和下来,对李狗子说道:“这战场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懂,也不知对方什么情况? 不如你带着神风营的两千兄弟,快些回去带着部队杀回来,本王令老营兄弟接应你们。 等到此战结束,今后有了俘虏,首先给你们补全兵力。而且,缴获的物资器械任你等自取。” 神风营听着拉风,其实就是炮灰部队。就如草上飞、李二狗一样,首领被官兵杀了,一些乌合之众暂时聚集在一起。 李二狗这人缺根筋,还想着搏一搏,心中一动,拱了拱手:“高大哥,俺是信得过你的,就这么着吧!” 可有聪明人! 就在这个时候,草上飞却大叫了一声:“闯王,若是平日,你说什么,兄弟自然答应。 可是,若再要叫我再去厮杀,那却是不可能的。 没错,你答应到时候给我补全部队,我自然是信你的。 但是,我手下这八百人可都是部队的骨干,若是全丢在这里,将来闯王就算补十万流民给我又有个屁用?” 说到这里,他眼里又流出泪水来,打起了感情牌:“高大哥,这八百多人可都是我从凤翔带来的子弟兵啊! 你给我们凤祥营留点骨血,被让我们再上去了! 对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队伍,但不是关宁铁骑就是卢阎王的天雄军。 否则,其他部队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也没有这么狠。” 他这么一哭喊,中军大旗下的其他叛军头领心中都是一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南下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虽说大明的兵马已经不堪用,可还有天雄军,还有关宁铁骑。 他们如此大的阵势,朝廷肯定会拼命阻拦。 到时候,大战打起,死伤肯定小不了。 高闯王、张献忠二人势大,伤的起,可咱们却要伤筋动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 第一百七十章 敌情 风声、惨叫声、厮杀声阵阵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高闯王身上,没有人说话。 “草上飞啊草上飞,叫我怎么说你呢?南下北上对我义军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高迎祥瑞一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说道。 “高大哥,你就让我的凤翔营……”草上飞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正要苦求。 突然,刀光一闪。 草上飞的头颅高高地跃在半空,胸腔的鲜血激射而出,溅了高闯王一脸。 他并未在意,缓缓收回腰刀,一脸的沉痛对缓缓倒下无头身躯说道:“草上飞兄弟,为了我们义军,为了千万弟兄的将来,高某只能对不起你了。 等到战罢,我高迎祥一定去你坟上磕头赔罪。” 说完,他又抬起头对叛军大小将领说道:“兄弟们,本王话也不多说了,线路早就定好,断无更改。 有想退出的,现在还来得及,本王拱手相送,今后还是兄弟。 愿意留下的,自然更好。兄弟们还可以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 “八大王愿听闯王号令!” 张献忠双手抱拳,虎虎生威的大声说道。 还能咋办?难道回头独自天雄军、关宁铁骑的追杀不成? 其他叛军将领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张献忠报出自己拉风的名号说道: “一线天愿听闯王号令!” “独角龙愿听闯王号令!” “钻山豹愿听闯王号令!” …… “好兄弟,干他娘的!”刷地一声,高迎祥抽刀在手,随即高高举起大声吼道:“传本大王军令,全军南进,不要管这些小县小镇,也不要被明狗拖住,直下洛阳城。” “得令!”下面一众流寇放声大喊,声震如雷。 近一万三千名流寇骑兵,在前面开路而行。飞奔的马蹄,有如无数根鼓棰敲响大地,出震耳的隆隆声。 其他流寇步兵,后面紧跟而行,沓沓的脚步声,混合着盔甲兵器的摩擦与碰撞声,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与杀气。 应该说,高闯王虽然没读过书,没考过试,没有文化,可是判断是正确的,志向是高远的。 后面的追兵,确实人数不多,那是平头哥的弟弟曹变蛟奉张世泽之命,带领小分队来解嵩县危机。 如果可以,顺便缠住他,等待张世泽的大部队剿灭高闯王。 至于说志向高远嘛,这可不得了,哪像没有读过书的? 高闯王知道,他们河南再怎么闹腾,也就是个草寇。 结局只能是要么在河南开荒,要么去山西刨土,或者去湖广钻山沟,能有什么出息? 为此,他制定伟大的战略目标。 那就是夺取南京。 所以,他会和李自成、张献忠从河南出发,准备成就大业。 而且,他选择的路线,和当初的太祖朱重八同志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是攻占滁州,然后从滁州出发,继而攻下了南京。 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并非白日做梦。 因为滁州只是个地级市,人不多,兵也不多。 而他们,包括李自成、张献忠等十几位头领,十万多人,都是战斗力最强,最能打的队伍。 他们,已经做好了最正确的路线,树立了最崇高的理想和目标。 所以,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高闯王都会强力清除。 而草上飞,只是一粒小沙子,刚好被高闯王拿来立威,提高队伍凝聚力。 聪明人,一般死得很快啊!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 潼关前线路上,张世泽收到夜不收的战报,上面喜忧参半,目前和历史上基本一致。 张妙手、过天星北上的两部,被卢阎王按在地上摩擦得不行。 从怀庆府开始,在乌林关、乜家沟、石泉坝、康宁坪、狮子山、太平河、竹木砭、箐口八地连战连胜,斩敌五千六百多人。 俘获饥民四万多人,仅逃走一万余人,剩下的两万多人在张妙手、过天星的带领下和老回回、蝎子块汇合。 现在卢阎王已经南下,准备接应求援的洪承畴。 张世泽的勇卫营,在派曹变蛟解了嵩县之围后,马不停蹄的直奔滁州而去。 而屠夫洪承畴攻打老回回、蝎子块南下的两部,却先赢后输,遭遇重创。 原因出在两个人身上,大明将领左良玉和叛军首领老回回。 对这两个人,张世泽并不陌生,闻名已久了。 先说说左良玉,临清人,得到东林大佬侯恂的提拔,一路上过关斩将,如今荣升为都督佥事,划归洪承畴手下。 他其实也隶属勇卫营,只不过因为战况的缘故,没有到张世泽这里报道,和曹文诏的情况一样。 这个人客观上来说,很能打。 但有一个臭毛病,打仗看心情。 而心情的好坏看敌人人数,人多且强的不打,人少且弱的基本没问题。 有问题就是收了叛军的好处,故意放水,称为打活仗。 很不巧,他这次碰到的敌人正是第一种,人多且强。 三边总督洪承畴传令左良玉,让他同总兵贺人龙、汤九州分三路夹击老回回和蝎子块。 左良玉尾随敌人到了卢氏,见叛军兵营绵延几十里,左良玉收回自己的兵力,停止作战。 屠夫洪承畴严令左良玉出战,配合贺人龙和汤九州。 无奈之下,左良玉勇武了一回,与总兵官汤九州深入敌穴,夹攻围剿叛军。 可老回回拼死抵抗,左良玉中途逃回,攻击蝎子块的汤九州则乘胜追击四十里,由于孤立无援,被回军而援的老回回堵截,战败而亡。 “该死!”张世泽恨恨的骂了一句,把密报揉成一团,丢在马下。 该死的左良玉,该死的老回回。 老回回本名马守应,属于包头拿小本本念经的民族。 曾为辽东边兵,还升任明军百总,后在驻守广宁时,因部队被野猪皮努尔哈赤击溃,为避免受到军法惩处,潜逃回陕西绥德老家。 崇祯元年时,老回回率家乡部众造反,一开始隶属于闯王高迎祥,长期流窜于甘肃东部与陕西西部。 到崇祯四年,他率部窜入山西,编入了紫金梁王自用的三十六营之一,成为仅次于王自用和高迎祥的重要领。 崇祯七年末,老回回率部参加荥阳大会,成为十三家领之一。 之后,其与绰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以及贺锦、刘希尧、蔺养成这五大流寇主力,共称为“革左五营”,亦称为“回革五营”。 老回回和他的部下,终成了一支具有强悍战力的着名流寇。 老回回手下的军兵,皆是包头拿小本本念经的民族,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这部兵马相当齐心并且能打硬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乱 自起兵以来,老回回部流寇还从未受到过大的挫折,直到现在,全部兵马已展到近三万人。 老回回的手下兵马划分,也独具特色。 他不象其他的流寇领一样,把手下将领任命为大将,都尉之类,而是将手下兵马分成了数个盘。 每个盘由一名掌盘子率领,而这些掌盘子,基本皆是他的兄弟亲戚之类来担任。 其中,最为精锐的部分,除了他亲率的一盘五千余众的兵马外,尤以其兄马守承的一盘四千兵马,以及其子马彪一盘三千兵马最为善战。 老回回率领所部,转战在陕、晋、豫、鲁、川、鄂、皖、湘等地,飘忽不定,常常以智诱敌或者反败为胜。 崇祯六年夺取陕州之役老回回让部下打扮成明军模样,到陕州诈称换马,乘机突入关厢,出敌不意一举夺取了这座豫西北的重镇。 在河南鄢陵、扶沟,明军左良玉率部紧追老回回不舍。 左良玉是颇为凶悍狡猾的,老回回沉着应战,并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向郑州方向转移,并避入深山派人骂阵诱敌。 被激怒了的左良玉率军追入夹山,被老回回团团围住,不久粮尽援绝,左良玉自杀未遂,后来才率残部突围狼狈逃窜。 所以,老回回是一个反复狙诈,怙恶不悛的人。 并且,老回回的部队,因为只招收包头拿小本本念经的人,不需要从掳获的大明降军与汉族百姓中补充兵员。 所以对于所攻克的州县下的百姓特别残忍,除留下些须随军的工匠,以及供军中淫、乐的妇人外,其余无论男女老少尽皆杀之。 其部所过各地,生灵涂炭,极其悲惨。 mmp,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世泽骑在马上,胸中愤愤难平,几千年了,这些抱着头拿着小本本念经的家伙,始终融入不了华夏的大家庭。 每逢华夏有战乱,这些人必然反叛,屠杀华夏子民。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融入不了,那就不要融了。 这些极端的异教徒。 张世泽拉着缰绳,立马下令道: “令曹变蛟不要和高闯王鏖战,起牵制作用即可。令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全歼老回回所部,一个不留!” …… 延绵的山麓间,一片深翠里夹杂着枯黄,起伏山脉之中,大大小小的营寨上旌旗猎猎,山道上数匹快马奔驰,进出营寨。 这里,是老回回马守应的营区。 半山腰间,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南阳府。 寒风硕硕中,老回回马守应带着一顶小白帽,双手叉腰虎视眈眈瞪着视线下方的南阳城,留下垂涎的口水。 这南阳城中,有多达十几万的大明百姓,有贮积的丰盛粮草与大批财富,若能拿下,又可以大快朵颐。 望着这座已被自已团团包围的南阳府,老回回马守应心中有着太多的感慨和难以描述的快意。 不容易啊! 起兵八年来,他带领族人流窜西北数省,足迹几乎踏遍半个大明,可一直是小打小闹。 虽说这中间杀了不少明人,抢了大量的财物,却始终难以撼动大明的江山。 这让他感到很痛苦。 可自从与闯王高迎祥合兵入河南后,他就迎来来无限风光的时刻。 按闯王高迎祥的安排,老回回部与蝎子块合流,从阌乡经卢氏县南下,意在侵掠整个南阳府,牵扯明军兵力。 两部合流之后,兵马共计有九万人,一路连克内乡、镇平等县城,自己更是将老对手左良玉打得大败。 不料,正当他踌躇满志地想趁明军大败之机,攻克南阳府,却遭到了蝎子块的反对。 蝎子块的意见是,当初高闯王说过,此次分兵,最终是在滁州重新合兵,以向更加富庶的南直隶进军。 从而得到丰足的粮草供应,为夺取大明江山奠定基础。而不是在这连年战乱,已是一片残破的河南长期盘踞。 再者,蝎子块认为南阳府城是明军在豫中最为坚固的据点。 虽然城中大明兵力少,但若凭城死守的话,若是强攻,恐难立即攻克。 怕迁延时日久矣,会损失不少兵力,这样一来,得不偿失。更为可虑的是,万一在攻城之时,有明军援军到来,将会陷入腹背受敌进退失据的困境。 按蝎子块的意见,在已将中路明军击垮的情况下,应趁明军无力追击与反攻,立即南下与闯王高迎祥部尽早会师。 争取早日打下滁州,继而夺取南直隶,方是最为要紧之事。 不得不说,蝎子块很有道理,自己虽有不甘,但也表示赞同。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正当他们准备撤离南阳府之际,张妙手、过天星两部被卢阎王打败,跑来跟他们会合。 陡然间,他们的兵力达到十一万之众。 这让老回回的心再次活泛起来。 能不能打个时间差呢? 据他得到的消息,卢阎王的天雄军,正在处理张妙手和过天星战败后的四万多俘虏,应该没有这么快赶到。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机会。 这城池守卫,已是孱弱至极。这样一块近在眼前的肥肉,焉有不抓住机会攻下来吃掉的道理? 老回回心下暗道,且待过了今天,明天一早,便开始全力攻城。 他深信,只要自已手下那些强悍的回兵攻上城头,守城的明军当会立刻溃败。 到那时,只怕自已攻下南阳城并掳掠一空而去了,那些来援的明军,只有在自已屁股后面摇头兴叹。 想到美妙之处,老回回马守应的嘴角,露出狰狞。 …… 阳光西斜,满是红色的夕阳之中,是人的身影或向北、向南而走,衣衫褴褛的老人抽泣着拖着孩童,然后摔倒在地上。 妇人和青壮背负家里的能用到的东西,或推着车拥挤在逃难的人群里。 孩童哭泣的声音、大人呼喊的声音、家畜发出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片天空下汇集到了一起。 南阳府以西,一直到怀庆府,大大小小村寨的不少百姓拖家带口暂时离开故土,这样的场景往往预示着一场大战来临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视野之间,满山遍野都是人的身影,嘈杂的声音嗡嗡嗡嗡在耳旁响着。 哭喊的妇人挣脱丈夫的手臂,带着哭闹的孩子想要回家,被男人扇了几个耳光后,才消停下来。 一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妪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坐到树下,浑浊的目光望着走远的亲人,瘦弱无力的腿动了动,再也站不起来了…… “快走啊,后面已经打起来了,再不走,会连累到我们的啊!” “爹……娘啊……”无助的孩童慌乱的的声音在呼喊。 “我不走,让他们杀死我算了——” …… 寒风呼啸过山岭,嘈杂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东面的阴云笼罩过来,南阳府、怀庆府两个方向的大批百姓开始背井离乡。 或去投靠亲戚,或入城乞讨,待兵锋过后再回到残破的家园,继续如往昔的生活,或许他们当中有部分人再也回不到家乡。 然而自有战争起,他们祖祖辈辈也都这样的走过来,又走回去,继续繁衍生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突然,远处传来哐当哐当的锣鼓声,数百名官兵大声的吼叫道:“乡亲们,全部到怀庆府去,朝廷有赈灾。” 一遍一遍的喊叫声传来,大批百姓眼中亮起了希望,挣扎着最后的力气,走向附近的官兵。 “大人,是真的吗? “是真的,宣大总督卢大人已经清剿完怀庆府的流寇,不日即将南下追剿剩余的流寇。 大家暂且到怀庆府躲避几天,然后再返乡。 或者,大家也可以到京畿附近州县,那里有大量的作坊,需要大量的百姓做工。” 一个颔下一圈黑须,身形高大且很敦实的将领,浑身甲胄站在难民中间,大声的说道。 此人正是屠夫洪承畴账下第一猛将贺人龙,人称贺疯子。 很快京城要用工的消息便传扬开去,只是部分人还没有信。 有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自从大明整个社会崩塌之后,军队这种东西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宛如恶魔。 毕竟不是每一只军队都是戚少保的戚家军,更不是后世兔子军。 “乡亲们,本将这里还有点余粮,暂时给大家熬一碗粥喝,喝完才有力气赶路。” 贺人龙眼看许多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想到张世泽的吩咐,立马安排下面的官兵在道路旁开始熬粥。 给百姓施粥的军队? 大明多久没有看见过了。 但是随着官兵摆开阵势,很快所有人便蜂拥而至。 叛军可不会管普通人的生死,他们只会拿走最后一粒粮食。哪怕这些明军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但也总比现在饿死来的强。 有些老人还躺在树底下,贺人龙不得不安排士兵抬着饿昏了的百姓集中起来。 霎时间,倒颇有一副军民鱼水情的意味在里面。 当然,这都是张世泽的交待。 他决定将后世兔子军的做法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去,虽然贺人龙不是京营军官,但不妨碍张世泽命令得到执行。 捧在手中的粥,不少人都开始泣不成声,对明军下跪嗑头。 中国的百姓从来都是善良的,哪怕有一丝生机他们也不愿意去造反? 更不愿意去抢夺其他人的最后的食粮,他们会因为一粥一饭之恩而感激一生。 看着眼前这种情况贺人龙也是感慨不已,老贺当兵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百姓畏之如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情况? …… 崇祯八年四月一日,怀庆府下起小雨,天色逐渐黯淡,乌云片片。 城西东北角,勇卫营正在进行战场打扫,掩埋尸体。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面上已经积了水,黄色的浊流沿着地势不住流来,冲开了地表的浮土。 张世泽披着甲胄,在左右将领的陪同下,视察战场。 忽然脚下一软,朝地上看去,顿时如堕如无边地狱一般。 却见,他的脚正好踩在一具尸体的胸膛上。 那具尸体看模样已经埋了数日,又被雨水一泡,白得发青,显得有些浮肿。 这人看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显然在死之前经受极大震撼。 再看他心口处有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孔,这是火枪的射击孔。 一颗小小的铅弹,轻易地夺去了这条年轻的生命,然后被人埋在地下。 大约是埋葬尸体的人偷懒,盖在上面的土层很薄,落了两天雨,这地方因为泥土已经被人挖空。 四面八方的积水就流过来,将上面的浮土冲开,里面的死人就露了出来。 一路过来,张世泽在战场上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单一具尸体并不足以让他寒毛直竖。 随着水越积越多,表面上浮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冲刷开去。 只片刻,一具接一具苍白浮肿的尸体逐渐显露出来,越来越多,白花花地向远方延伸开去。 这竟是一个万人坑。 几乎所有死人都是同样的张大嘴,眼神恐怖而畏惧。 在水流的冲刷中,有无数黑色的头发在积水中漂浮荡漾。 张世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死人,看到过这么多的人的面部表情。 他仿佛梦魇了,突然呆呆地坐在黄泥水坑里,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身体也越来越松软,就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他不住往下拉拽。 这个时候,黄得功一把拉住他的手:“都督,快起来。” 一刹那,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 张世泽也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地方升起一股力气,一咬牙,水淋淋地从坑里跃将起来。 脚踏实地,放眼望去,这个埋葬尸体的坑洞大得惊人,无数尸体堆在其中,蜷缩着,扭结着,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楚。 “这……都是流寇……还是……百姓”张世泽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是流寇,依末将看来,应该有五千具尸体。”黄得功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粗粗一看便点头说道:“且都是主力战兵。” “怎么说?” “都督,这些死人大多是青壮,并不是老弱妇孺。” 黄得功蹲下去,从泥坑里拖起一条已经完全僵硬的手臂,逐一掰开那人捏紧的拳头:“这人应该是个刀盾手,使的是雁翎刀。 一般来说,刀把上都缠有麻布片子也好着力。 所以,同普通农户满手都是茧子不同,这人手上的茧子只生在虎口处。显然,是常年操刀贼人的主力战兵。” 唉…… 瞧见黄得功淡定从容地拨弄着尸体,毫无俱意,张世泽长叹一声悠然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没有谁天生如此大胆,一切都是在战场杀人无数才历练出来的。 而这,也是他必经的历练之路。 第一百七十三章 蜕变 “都督,如此大功,我们勇卫营为什么不取下贼人头颅请功?毕竟,人头才是实实在在的功绩,谁也抹杀不了。” 周遇吉目光闪动,不解地问张世泽。 张世泽长叹息一声,满面都是雨水,一脸的凄然:“这些人被鼓惑,或者被裹胁,这才从了贼酋。 可在此以前,他们可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啊!取他们的头颅请功,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他喃喃道:“够了,真的够了,等打完这一仗,歼灭贼寇,本督当奏报皇上,请去九边为国杀敌。 内战,剿匪,实在没意思。”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众人同时看去,却是黄得功因为用力过猛,不小心将尸体的一根手指板断了。 尸体经过多天的浸泡,里面早已经没有血。指头断处的肌肉、骨骼和筋腱都苍白得看不到一丝红色。 张世泽只感觉心口一阵气血翻涌,低头“哇”一声将黄胆水吐了出来。 这一吐,直吐得满面泪光。 周遇吉走上前去,用手轻拍他的背心:“都督您不要紧吧!” 张世泽抬起头,抹了一把泪眼,神情突然坚定下来:“习惯就好。” “对对对……习惯就好。”周遇吉咧嘴一笑,没心没肺。 “都督刚才说讨厌内战,末将不敢苟同! 须知菩萨心肠却需霹雳手段,乱臣贼子,杀之又有何妨。不流干贼子的血,又如何换得来太平盛世? 杀,为的是将来不杀。”黄得功义正言辞说道。 “是啊,杀是为了不杀!本督也明白此理!” 寒风中,张世泽挺起胸膛,目光锐利如刀,说话掷地有声,一改平日里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模样。 “黄将军,本督想让掌值军法,督促军纪,你意如何?” 黄得功一愣,不明白小公爷是何意,军中有军法官? 不过,他还是俯身答道:“末将遵令!” 见他们不明白自己的用意,张世泽肃然道:“你们知道吗,卢督率领的大明劲旅天雄军,作战的时候,虽然个个奋勇争先,但一遇战事不顺,却能轻易地就崩溃了,你们知道其中原因吗?” “请都督赐教。”众人微微俯身答道。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天雄军之所以能战敢战,那是因为军中的将官上下皆是本地人,彼此都沾亲带故。 一人阵亡,人人拼命。 可裙带关系固然能极大地维系军中的团结,可另外一个问题也出来了。 一旦仗打得不顺,有人撤退,别人却不好阻拦,也跟着一溃如注,天雄军中的军法形同虚设。 说到底,军队缺少纪律,就如同一个鲁莽的孩子般——任性。” 踏着泥泞的道路,张世泽慷然而谈。 “任何一支军队和一个人一样,都有他本身的禀性。练兵,其实就是将军队练出本身的气质来。 如此,才能算成功。其他,都是假话。 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天雄军上下将人情关系看得太重,这样是成不了铁军的。 故而,强军当如戚少保般,首重军纪,方能成军成魂。而本督的勇卫营,将要赶超戚将军,方能独领风骚!” 雨水中,张世泽高大的身躯迈步向前,睿智的眼神掠过天际,坚定的脚步溅起片片泥泞,却难阻挡他前进的决心。 一个人,能单独带出一支军队,本身已具备将帅之才的资质。 若能再进一步,加上无敌战绩,就是旷世名将。 这些,张世泽都懂。 过去,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寒风扑在脸上,犹如刀锋掠过,阵阵发冷,曾经那个公子哥已然不在,锐变成真正的军汉,一个带兵的将领。 身后众将恍然大悟,热血流淌在每个人心中。 …… “清点伤兵,妥善安置。” 前路取得大捷的五省总督卢象升回到帅帐,他一面擦拭水渍,一面下达命令。 不久之后,一名亲兵递过密奏过来禀报:“卢督,后军大败,汤九州战死,左良玉畏敌,贺人龙独木难支,流寇兵围南阳府,洪督求援。” 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尔等无用之辈,朝廷养你们何用?”卢阎王匆匆阅毕告急信件,一胸顿时涨红,他愤然将信件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 “左良玉你这个败军失地之辈,本督一定要奏请陛下,将你军法从事!”卢象升极其愤怒,在房中来回踱步。 后路的明军,虽然兵力众多,但因为互相拆台,一盘散沙,结果竟被老回回与蝎子块两部流寇分兵击破,一路溃败。 现在豫西北的重镇内乡、镇平两县已失,周围县镇亦皆被流寇占领,敌军正全力攻打南阳府城,情况甚是危急。 后路领军洪承畴,急急来了求援信件,他在信中哀求道,若卢象升不赶紧派来援军,只恐南阳府城亦是难于坚守。 若南阳府城一失,则整个豫西北的局势,恐怕又要一片糜烂了。 如果这样,负责中军的勇卫营军,将有面临背腹受敌的危险。 战场形势,真是瞬息万变啊! “卢大人,后路诸将,败军失地,自当严惩。只是现在情况危急,却需紧急想办法救援,方是要紧。” 卢象升的亲兵将领杨陆凯在一旁提醒道。 卢象升沉默良久,终咬牙道:“罢罢罢,局势已是如此,唯一可行之计,便是抽调祖宽的关宁铁骑先驰援了。 待本督亲书一封,带给祖宽,令其见信后,立刻径直南下,争取早日打败流寇收复失地。” 卢象升说完,随即铺纸研墨,便欲挥毫而写。 “陆凯,你和千五健锐营同祖宽一同南下,本督担心他驰援不力。 你告诉他,本督带大部队随后赶到。” 卢象升把信件交给杨陆凯,朝他吩咐道。 祖宽这个人和他的三千关宁铁骑,用是好用,战斗力杠杠的,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这个人有毛病,非常不自觉,需要监督。 对于卢象升的命令,祖宽还是听的。 其他人嘛,那就要看情况了。 现在情况紧急,卢象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自己一千五百人的健锐营,其实就是亲兵队伍,用来看管他。 这个由亲兵组成的健锐营,是非常牛逼的。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 过去郧阳的成功,靠的是长途奔袭,洛阳以骑兵数千击溃闯王百里联营,山西以三千关宁铁骑蹂躏闯王数十万大军,靠的还是长途奔袭。 野战和奇袭,是卢象升最喜爱的战术。 杨陆凯领命离去。 老卢独自一人思索片刻,眼中迸发出杀机,终于下定决心,左良玉这个人不能留了。 因为,此人有骄横不法之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士 崇祯七年,叛军渡黄河离开后,左良玉同其他将领们分地把守。陈奇瑜、卢象升正在陕西、湖北两地镇压叛军。 同年夏,中州地区没有战事。后来陈奇瑜在车箱峡让李自成死里逃生,朝廷讨论联合山西、河南、湖北、四川的兵力从四面八方来围剿他们。 叛军于是兵分三路:一路向庆阳进攻,一路挺进郧阳,另外一路出关后挺进河南。 挺进河南的军队又分为三路,受到攻击的郡邑一下子吃紧。 左良玉扼守新安、渑池,其他将领陈治邦驻守汝州,陈永福扼守南阳,都只是坐甲自保而已,根本不主动出击。 叛军每个兵营有几万士兵,士兵们轮番出击作战,军粮供应充足;官军兵少,设防又多,粮饷供应跟不上来。 叛军骑马前进,一天一夜能走几百里。官军步兵多,骑兵少,走几十里路就精疲力竭。 因此大多都有畏敌情绪。 左良玉在怀庆时与当地巡抚意见不一,由此产生了私心杂念,没有严加追逐而给了叛军以喘息的机会,又收留了很多投降过来的将领以便扩张自己的势力。 三边总督洪承畴以文书征调他的军队,也不准时应征,渐渐显示骄横自恣的端倪出来。 十二月在磁山同农民军相遇,大战的场面有十次之多,却只是把叛军追击一百多里,并不剿灭。 典型的养寇自重啊! 现在,又来这么一出。 卢阎王坐在书案上,准备给崇祯皇帝奏请此事。 他虽然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但先汇报,是尊重。 为臣子的,不能学袁嘟嘟。 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锦衣校尉,急急地随着亲兵入内,待只有两人之时,便立即跪地奏禀。 “报!陛下口谕,着宣大总督卢象升,将左良玉当死士用。” 卢象升正握着毛笔的右手,猛地抖了一下。 手中的狼毫玉管笔,一下子没握住,滑落在桌上的奏折上,将洁白的奏折渲染得一片乌黑。 死士,顾名思义,往死里用,用死了为止。 这点,文人出身的卢胖子自然不陌生。 巧了,陛下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且手段更……更腹黑。 卢阎王心里悄悄的念叨。 南阳府,雨连续下了一天。 宣大总督卢象升为了南阳府被围一事,费劲了心思,可身在叛军包围之下的陕西按察使、南阳知府汪乔年,却安然若泰。 这位东林党的骨干,也是知兵事的。 虽然他以前接触最多的是四书五经,和政坛上空洞乏味的章、表、文书、奏折等。 不过,能者无所不能,对于自己能够守住南阳府,他还是有着强烈信心的。 信心来源于有准备。 汪知府为了守住南阳府,是准备了大量兵书的。 在他的书房内,堆满了兵书战策,《尉僚子》、《孙子兵法》、《鬼谷子》、《太公阴符》等。 其中,汪知府深爱《孙子兵法》,这书深入潜出,将如何作战的道理说得很透彻,便于学习。 从战乱开始到现在,汪知府手不释卷,已经将那本《孙子兵法》翻得起了毛边。 雨终于停了,这让知府大人心情好了起来。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汪知府又开始读起这本战阵宝典,读到妙处,忍不住拍案叫好:“大哉斯言,大哉斯言,这一句说得好啊! 地形是用兵打仗的辅助条件。 正确判断敌情,考察地形险易,计算道路远近,这是高明的将领必须掌握的方法,懂得这些道理去指挥作战的,必定能够胜利……” 看到酣畅处,知府大人端起茶杯,美美地饮了一口,又自言自语: “凡兵有走者、有驰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驰;吏强卒弱,曰陷。” “嗯,南阳府的战力自然是不能与关宁、天雄二军相比的。 正是吏强卒弱,曰陷。 按照兵书上所说,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失败,为将者当不可不察。 那么,该怎么办呢?” 汪知府又将目光落到《孙子、地形》篇上。 上面说,“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对待士卒象对待婴儿,士卒就可以同他共患难:对待士卒象对待自己的儿子,士卒就可以跟他同生共死。 “说得好呀,本部堂平日间对士卒苛刻了些,明后两日或许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本官得做些姿态,好生抚慰士卒才好。” 想到这里,汪乔年猛地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 几个将门子弟出身的书办、官吏忙追了上去,乱糟糟地问:“大人,外面冷得很,你这是要去哪里?” 汪乔年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到营中随便走走。” 刚一跨出府衙外,却一脚踩进淤泥里,泥水直接漫到他的鞋帮子处。 他背心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心中如同被一把毛哈哈的刷子刷过。 汪知府本是浙江严州府出身的高干子弟,少年时锦衣玉食惯了。 天启二年的进士,授刑部主事。历任刑部、工部郎中,陕西按察使,南阳知府,少年成名啊。 正因为如此,当时权倾一时的魏忠贤对他极力拉拢,拉拢不成就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下到天牢中关了两个多月。 那两个月是汪知府人生中岁灰暗的日子,他从来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么肮脏的地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汪知府就落下了洁癖的毛病,最见不得脏东西。 看到外面的地烂成这个样子,深知他喜好的书办们都同时劝戒:“大人,路实在太脏,就别去了。” 汪知府神色一凛,冷然道:“住口,大战在即,事关南阳府存亡,尔等休要再劝,否则军法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几个将门子弟互相挤了挤眼睛,只得无奈地随着汪知府朝外面走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文臣带兵 这几个将门子弟在南阳府也是钟鸣鼎食过惯了好日子的,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里走着,心中叫苦不跌: “知府大人,你这是读兵书读糊涂了,还真把书上的东西当成真的了? 什么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都是狗屁! 这些不值一文的军汉畏威不怀德,眼睛里只有军法和钱,弄这种形式做什么呀? 还不如发点银子或者架一口大刀在他们脖子上实在。 还有,你老人家平日里都躲在府衙里高高在上,发号司令,现在却想着要抚慰士卒,管用吗? 可人家汪知府是一府之主,他要做什么,大家伙也只能跟着去。 在营地里走了半天,汪知府不住拉着士卒嘘寒问暖,一副和蔼长者模样。 若是别人,士卒或许已经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跪地不起,来一个无以报知府大人深恩,翌日只能在战场上效死云云。 但问题是,知府大人怕脏,同士卒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离得老远。 这样,神情中难免给一种虚伪的感觉,士兵们不但不对知府大人感激涕淋,反惊得一脸煞白。 最可笑的是,有个士兵的大腿受了伤,卧床不起。 知府大人在问他如何受伤之后,突然来了兴致,强忍着心中的嫌恶,竟伸手撕开人家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说要亲眼看看人家的伤势。 那士兵的伤口本就要愈合了,但纱布和伤口却粘连在一起。 知府大人鲁莽地一撕,疼得那士兵惨叫一声,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大老爷,大老爷啊……啊!” 见他感动成这样,知府大人大受振奋,调动起情绪,眼睛湿润地安慰道:“放心好了,有本府呢,好好养伤,好好养伤。” 看到知府大人感情如此丰富,几个将士子弟在远处小声嘀咕。 “汪知府直他娘念的打做唱俱佳,人才,人才啊!” 又有人讽刺道:“大人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经常去秦淮河体察民情,这手段,这本事,都比得上画舫中的当红花魁了。” 几个坏小子挤眉弄眼,想笑,又死死地憋住。 “不过,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做个模样就行了,看汪大人的意思,好象是要将整个大营都走遍。 他老人家演戏演上了劲,可苦了咱们。” “是啊,这地这么烂,咱们已经走得浑身是泥,再这么下去,非被累死不可,还不如呆在府衙里吃酒烤火来得快活。” “不成,得想个法子让汪知府他老人家快些回去。” “他老人家正过瘾呢,怎么劝得走?”又有人苦着脸叹息。 “小弟倒是有个办法。” “快说,快说。”众人早就冷得打起了哆嗦,只觉得随汪乔年巡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急忙催那人快些将那法子献上。 那人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觉得意。 此人的祖上本有一个二等伯爵位,不过,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家道已然中落。 如今正落魄得厉害,好不容易受到同伴注目,有些买弄,低声笑道: “汪知府兴致极高,要想将他老人家请回大帐中歇气不折腾,得扫了他的兴头才好。” 又有人哧一声:“扫知府大人兴头,谁敢啊?” 那人道:“前日驻防本府的陈永福总兵,那日来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出来汪知府对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吗? 咱们今天干脆将他引过去,去了,自然少不了要挑些错。 到时候,他老人家心中一坏,自然就不会再有抚慰士卒的心思了。还有啊,那地方脏得很。” 众人眼睛一亮,同时赞叹一声:“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高,实在是高。” 汪乔年做事一向是高屋建瓴,对于具体事务并不了解。 如营地如何设置,客军又驻扎在营中哪个方位也不太了解,或者说不屑了解。 反正,一切都有下面的人处理。 于是,就任由这群将门子弟领着他去了陈永福的营盘。 南阳府占地就那么点大,向阳的不积水的干燥地势早就被主家的占领了。 作为客军,就被挤到城东的低洼地带。 这地方因为地势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积水,汪乔年在其中走不了几步,稀泥就从鞋帮子处钻了进去。 顷刻之间,鞋中又冷又湿。 汪乔年心中大起嫌恶之感,顿时有一种调头离开,回到温暖干燥府衙里的冲动。 可想了想,却是一咬牙。 自己好不容易起了个心要来慰问士卒,怎肯半途而废? 且大战就在这一二日,为了这一场胜利我汪乔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想比起甘美的胜利果实,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营帐刚立,帐篷虽然整齐,可却没有归置。 明明一条通常的巷道,走不了几步,却平白地一拐,再走得片刻,又拐到另外一个方向。 简直就跟迷宫一样,走不了几步,汪乔年就头晕起来,心中却是大大地不耐烦。 忍不住沉声道:“怎么扎的寨,七扭八怪,纯粹乱来,小孩儿玩意吗? 如此,若是让贼人看到,还不觉得我大明官军连个寨都立不好,岂不起了轻视之心?” 汪乔年毕竟是文人出身,又做了一辈子文官,对于表面文章异常看重。 因此,他的军中老营就结得很齐整,营帐和营帐之间横平竖直,如同棋盘格子一般,煞是好看。 至于合不合兵法,他老人家倒是没有什么讲究。 “汪知府安好?”开封总兵陈永福带着几个亲卫,踩着泥泞的道路,迎出来抱拳行礼。 “陈副总兵这营房布置得可不怎么样啊?” 汪乔年垂着双手,也未还礼,一路径自走进营房,东瞧西望。 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如何安营扎寨。 陈永福涨红着脸,有些愠怒。 草他娘的,这王八蛋也太过分了。 自己奉命前来驰援南阳府,不待为座上宾也就算了,这家伙倒好,因为自己礼仪上没有到位,就横挑眉毛竖挑眼。 现在当着众多人的面叫他副总兵,还找茬,故意削他面子,还懂不懂官场规矩了,这让自己今后如何带兵?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攻城 心中有气,他冷着脸,双手横抱双臂,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反正老子不归你直管,嚣张个屁! 随着陈永福的这番动作,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这就尴尬了。 汪乔年见状,冷哼一声,军营也不看了,转身拂袖离去,却并未多说什么。 老实说,不这样又如何,汪乔年又不能当场治他的罪? 再说了,就算能治罪,汪知府也不是傻缺,大敌当前,正是需要勇将的时刻。 否则,汪知府身兼河南按察使,主要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相当于后世的省级公、检、法机关于一体,何等威风。 陈永福一个副总兵,过去在他眼里真不够看。 不过,怒气冲冲的汪知府回到府衙,第一件就是让手下烧了一大桶热水,沐浴更衣,然后就是坐在火炉旁,提笔写奏折,弹劾陈永福骄横。 只是,因为叛军围城,这封奏折没法立马送出去,先呆在书房里。 翌日,天空放晴,约饷午左右,叛军抓紧机会开始攻城。 应该说,场面还是很壮观的,十多万人,漫山遍野都是,虽然都是流民,可毕竟都是拿着武器的人。 这么多人马聚集在一起,足够给人壮胆,他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官军会弃城而逃。 可惜,他们小瞧汪知府的胆量了。 必须说明的是,这位历史上在崇祯十五年死节的东林党人官员,头是真的铁。 当初城破后,汪乔年杀死了三个叛军,然后自杀未遂,被叛军俘获。 快递小哥李自成让他下跪,汪乔年不肯,于是便挖出了他的膝盖骨。 可汪乔年依然大骂不止,李自成让人割下了他的舌头,汪乔年便以手指着李自成以血唾骂不止。 于是又被砍下了手指,汪乔年望北而拜,随后被五牛分尸车裂杀害了。 只是,人家的军事才能是真的有限。 毕竟,不是每个文官,都可以像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那般,文武双全? 可是他的气节,却不比任何差! 眼见漫山遍野的叛军攻城,汪知府站在城头岿然不动,拿着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的观望着。 目光注视中,他发现不少人已经到了护城河边。 许多人更是争先恐后的往南阳府冲来,生怕别人抢先一步,怕迟了汤都不剩。 河上原本的一座桥,被人为拆毁,叛军在残骸的基础上,已经重新搭起了一座木桥,人马正拥挤着过河。 “弟兄们都给老子快点,别让龟孙冲到前面。”蝎子块一手按着腰间的战刀,有些意气风发。 他停下回身张望,看见张妙手、过天星的人马已经跟上来,身后遍野都是拿着兵器的人影,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于是大声招呼属下。 裹着青巾的汉子听了声音,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速度还真加快了一些。 蝎子块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回头继续前进,“轰”的一声炸响,却忽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人群的旁边炸开。 楼上的城门中,几门大炮,“轰”的炸响,腾起一团白烟。 众多前涌的流寇们,听见号炮声,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感受到地面震动,一队骑兵从侧面的一片山丘后冲出。 于此同时,山林中战旗突举,数千火红的身影,各持兵刃,鼓号齐鸣,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山丘上冲了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蝎子块被惊得脖子一缩,当他回首过来时,两眼不禁惊愕的凸起,吓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山呼海啸的杀声骤然响起,官军忽然杀出。 岸边的流寇先是一愣,瞬间哗然,泥腿子们还未接战,就陷入了大乱。 “快,快结阵——”蝎子块吓得有些腿颤,惊恐的连连喝骂,让周围的人马结阵,不料周围的人马见官军杀出,居然拔腿就跑。 铁蹄滚滚,祖宽和杨陆凯领着千骑风驰于前,明军火红的身影,同战马一同起伏,骑兵们将长矛后收,矛尖下压,对准了前面的贼兵。 “冲垮那队人马!”杨陆凯早注意到了包裹着青巾的蝎子块一伙人。 他见其它人马纷纷后逃,就这队人正尝试集结,顿时用闪着寒光的马槊一指,双腿猛夹马腹,直接冲杀过来。 蝎子块慌忙让人结阵,急声高喊着,“长枪到前面去……龟孙……你快点……” 几千未经过什么训练的汉子慌忙中乱成一团,几百个拿长枪的汉子勉强站在前面,可刚站好,便发现骑兵直奔他们而来。 后面还在乱糟糟的列队,前面的长枪手看着骑兵汹涌澎湃的冲来,忽然就把长枪一丢,拔腿就跑。 蝎子块一阵愕然,本就混乱的队伍,只是在骑兵的威势下,就自觉崩溃了。 什么是乌合之众,这就是乌合之众,人再多也不顶什么鸟用。 蝎子块弹压了几下,见属下的汉子,以及其它到了东岸的人马,都撒开丫子狂奔,顿时也只能跟着一起逃跑。 整个东岸,数万流贼拔腿狂奔,祖宽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看起来像是叛军精锐的一队人马。 他一骑风驰于前,千骑紧随于后,逐渐展开攻击阵形。 这是什么情况? 南阳府西岸,老回回马守应负责的区域,正待展开进攻,忽然听见一声炮响,然后便是漫野的喊杀从丘陵中传出。 “启禀回帅,明狗援军已到,是祖宽的关宁铁骑和天雄军,但人数不多。 蝎子块溃不成军,正被明狗绞杀。”老回回马守应疑犹之际,负责居中联络的探马回报。 什么,这么快? 老回回感到很蛋疼,眼眸中泛起不甘,又要跑路了。 只不过在这之前,还要把蝎子块解救出来才行。 并不是说他有多仗义,而是目前离不开他们。 正如建奴要自发的救叛军一样,老回回亦是如此。 对异族而言,大明朝廷如果不乱起来,他们是永远没有机会的。 这一点,老回回明白。 “马彪,你带领族人向滁州撤退。马守承,你负责策应。马守菊,你跟我去把蝎子块救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剿灭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老回回马守应片刻之间就把人员调配好。 他的队伍清一色念经的,都是狂热的那个什么分子,根本无需动员,有一定的战斗力。 这是老回回的底气,也是他敢于硬碰大明官兵的凭仗。 “援军来了,天佑南阳府百姓!” 城头上,汪乔年兴奋得宛如一个孩童,双手高举仰天欢呼。 同样的,城头上的南阳府兵将,也欢呼雀跃高兴不已。 对于这次守城战,他们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仗都是主力战将家丁亲兵的事情,咱们都是军户,种田是一把好手,上阵杀敌,那还是算了。 上了战场嘛,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反正到时候,那些将军带着他们手下的亲兵朝前一冲,赢了,大家跟着朝前追就是了。 如果打不赢,将头一调跑他娘就是了。 对军户来说,打仗的事情和自己真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军官们也没指望他们能起什么作用。 这是大明多少年的老惯例了。 军队正规化,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跑得快,死得快。 从城头往下看,片刻间,刚刚还纷纷争先过河的流寇们,便忽然惊恐的向后退却。 尤其是在北路被卢阎王击溃的张妙手和过天星二部,更是如此。 这次攻打南阳府,他们是积极响应的。 因为,他们需要补充。 不管是财物还是人口,还是什么,他们都需要。 故而,这次攻打南阳府,他们是最积极的。 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冲得最快。 现在,他们又开始哭爹喊娘的发足狂奔。 只是,这次不是为了财物什么的,而是为了活命。 他们身后数千骑兵,纵马直追,跟在他们身后掩杀过来。 官军骑兵在后扣箭上弦,锐利的箭头撕裂了空气,射向了仓皇逃窜的流寇。 一个又一个身影背后中箭扑倒,骑兵很快超过他们的尸体,又用长枪刺中前面流贼的后背。 祖宽纵马在前,将一名逃窜的汉子刺得扑倒在地后,他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正是穿了件棉甲,狂奔在前的过天星。 这是一条大鱼。 仗打老了的祖宽明白,只有大鱼,才能既有油水又有战功。 那些四处逃散的流寇,你就是杀了一千个,也只是徒费力气而已。 过天星感觉自己被盯上,壮胆回望一眼,便见一员骑在马上的明将忽然一声大喝,直接将手中马槊向他投来。 过天星惊骇欲绝,眼中漏出惊恐之色,瞳孔瞬间发大,但他还未来得急躲避,马槊已经刺穿他的后背。 将满口是血的他直接钉在地上,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槊杆插在地上左右晃动,祖宽打马过来,将马槊拔出,然后向前一指,关宁铁骑呼啸着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肆意收割流寇的人头。 和过天星一起的张妙手看见方才一幕,又见骑兵追上来,他吓得脸色煞白,顿时脚底生风,边跑边大骂。 “贼配军,真要赶尽杀绝吗,你他娘的怎么不追别人,就会追老子……” 武器,扔了。 盔甲,也脱了扔掉了。 为了逃脱后面有如恶魔随形的明军骑兵,张妙手底下叛军,恨不得把身上的衣物全部脱光,以便能逃得更快些。 更后面一点,蝎子块见到前面的惨状,不禁有点庆幸。 庆幸他是骑马督战,没有去攻城。 不过,他也要开始跑了。 自己老营的三千骑兵,和关宁铁骑、天雄军没得打。 “大帅,若要顺利逃脱,唯有将前面的步兵全部抛弃!”一旁,他的同乡低声对蝎子块建议道。 蝎子块心头一颤,心里却知老乡的建议,在这危急时刻,是最为正确之举。 慈不掌兵,为将者,就该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中!全体骑兵加速西撤,与老回回部汇合,这些步兵,就随他们去吧。”蝎子块咬牙下令的同时,已经调转马头。 流寇骑兵加速奔逃,与后面几乎把腿跑断的步兵的间距,越拉越大。 杨陆凯瞅准机会,率领一千多骑兵斜插到流寇步兵面前,彻底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尔等匪首已逃,再不投降,格杀勿论!”全身重甲的杨陆凯大喝,有如雷鸣一般,响在每一个惊惶不已的流寇步兵耳边。 那些被挡住去路的流寇,见得前路已被明军骑兵拦断,自家首领也已逃得不见踪影,立刻陷入混乱。 情急之下,很多人又掉头往后逃去,却又惊恐地发现,祖宽率领的三千铁骑和南阳府陈永福部,五六千官兵满脸狰狞的冲向他们。 与后面的杨陆凯的骑兵,形成了两面包夹的态势。 “皇上有恩旨,投降不杀。” 此刻,汪知府也指使左右将门子弟大声嘶吼。 走投无路,又早已丢弃了盔甲武器的几万流寇步兵,至此终于全部跪在地上。 敢于站着或者还在奔跑,骑兵对付分出数队,进行清剿。 任务完成了,又立功了,所有人都很轻松。 至于说前来接应蝎子块的老回回骑兵,众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骑在马上警惕着,眼看着他们收拾跑过去的流寇。 敌人势大,不好对付,一切,还是等卢督过来再说。 在老回回的压阵下,蝎子块的队伍乱哄哄的往前跑,十万多人,至少有一半无影无踪。 不是当了俘虏,就是趁机脱离了革命队伍。 说到底,革命有风险,入行需谨慎,杀头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还是留下一条贱命,到京城附近州县,说不定还有活路。 毕竟,皇上还是为民着想的,连他老人家都说朝廷下面的贪官污吏奸猾。 寒风呜咽着,掠过平原,战场的喧嚣平静下来。 汪乔年指挥着城里的军队,安排打扫战场和处理战俘善后,陈永福和杨陆凯等几千余人马帮忙压阵。 毕竟,人数有点多,估计有两三万。 “来人,先给百姓施粥。” 汪知府兵事不行,可民政上的事务却是娴熟得手,待城里将士把流寇和饥民分开,他开口吩咐道。 此举,顿时令在场的饥民心里安定几分。 同时,也让他的威望瞬间提高不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友情 陈永福的军队押着有些几千流寇,往城里的拘押点走去。 而祖宽和杨陆凯等人也准备往城里去休息,实在累坏了。 “启禀将军,城外有一队官军前来,顶着一杆”贺“字大旗,看上去似乎是贺人龙将军。” 此时,一个斥候骑马跑来说道。 虽然战争结束,但是作为久经沙场的祖宽、杨陆凯他们,还是安排了足够的斥侯巡视附近。 祖宽闻言,立即来了兴致,哈哈大笑对杨陆凯说道:“看来是我们抢了贺疯子的功劳了,去迎接我们的贺大将军。” 城外,来晚的贺人龙,止住战马瞪大眼睛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明军,和满是战火痕迹的城池,恨恨骂道:“麻辣壁的,是谁抢走了老子军功。” 愤愤不已的贺人龙一抽马鞭,打马就要上前问个清楚。 这时城中跑出几骑,正祖宽等人。 “哟,贺疯子,你来晚了啊,过天星的人头老子已经拿到手了。” 看着祖宽脸上浓浓的嘲弄意味,贺人龙大怒,“姓祖的,你丫的不讲究,捞过界了啊!” 说着打马冲上前去,一手提起腰刀直奔祖宽而去。 却看祖宽也不慌乱,迅速从腰里抽出马刀。 “叮”的一声,两刀交错,贺人龙的刀就被轻轻的别到旁边,随后两人哈哈大笑。 作为西北有名的大将,加之同样武艺高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少较量。 武人之间的友谊就这样很简单,同样的勇武,同样的粗鲁,英雄惺惺相惜,或者臭味相同,故而两人的私交极好。 随后两人并马走向城中,贺人龙带过来的军队则由杨陆凯和其他人来安排。 一路上祖宽都在不断的吹嘘着自己阵斩过天星的英姿。 “贺疯子今后咱老祖就是关二爷那般的人物,过五关斩六将,你嘛,马马虎虎就当个张飞,老三吧。 说说,哥对你好吧!” “行行行,你愿意当老二你就当,咱老贺没意见。” “……什么老二,你才老二,是二哥。” 祖宽扯着贺人龙,一本正经的囔囔。 贺人龙哭笑不得,心里羡慕他的战功,他路上发善心,却错过了这场功劳。 不过,战场的事情瞬间万变,谁能想到卢督能让祖宽从怀庆府连夜驰援。 而自己和左良玉又尿不到一壶,分散开双方兵力都有点不够,这功劳平白送给人了。 “老二啊!” 贺人龙歪歪头指着外面打扫战场的南阳府兵,贼笑着说道:“拼死拼活半天,那些财物你就拱手相让,难道变性了?” 谁都知道打扫战场是发财的机会,这些流寇,或者说流寇首领,可富有了。 祖宽难得正经起来,叹了一口气,也不纠正贺人龙口头的错误,萧索的说道:“贺疯子,知道你想说老子贪财,过去经常纵兵劫掠。 可是,你以为老子愿意吗? 说实话,老子出身卑贱,可到如今,一辈子吃喝不愁,已经知足了。 可跟着我的兄弟们呢? 过去那不是没有办法嘛! 现如今,皇上动用自己的内库,粮饷充足补发军中,还有那个必要吗?” 贺人龙默然,承认祖宽这话说得不错。 如果明军有足够的补给和粮饷,谁愿意冒着违反军纪甚至被当地军队针对的风险去抢劫呢? 说到底,这个世道虽然有点乱,可毕竟不是末代,中央朝廷还在,军队的纪律还有一定的保证。 目前也没有什么军阀军队,还是大明朝廷官军,这身虎皮还要穿很多年的。 “贺疯子,老子最瞧不起左良玉那厮,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怂。 手里有五千大军,却不舍得跟叛军打硬仗,像个娘们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逃跑。 可惜,不能跟人家比啊,他有兵部侯侍郎照应,一路顺风顺水,打几个小胜仗,就升到都督佥事,命好靠山硬啊! 好在卢督人不错,老子命也不错,哈哈哈……” 祖宽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贺疯子,宽大的手掌拍拍对方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道。 在官场混,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靠山! 贺疯子的老领导,三边总督洪承畴,这个人嘛,大家都知道,一心只想往上爬,关键时候靠不住。 如此一来,贺疯子等于没有靠山。 勇卫营主帅张世泽这人,身份尊贵,树大好乘凉,可是没有交情。 其实,祖宽很想让贺疯子来天雄军,和他一起并肩战斗。 卢阎王这个人,对敌人是狠辣,可对兄弟们不错。 “唉,老子有得选择吗?”贺人龙横了祖宽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意,奈何朝廷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啊?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战场上生生死死,今日你我难得相逢,且喝他三百杯去。” 贺人龙双腿一夹,战马向前奔跑起来,朝着城里而去。 “喝就喝,看谁怂?” 祖宽一抽鞭,紧随贺疯子而去。 ……………… 前线战报陆续传到各方主帅手里,主要是说嵩县之围已解,曹变蛟立功,现在大军正尾随高闯王南下,寻找机会一举剿灭叛贼。 还有卢阎王替祖宽和杨陆凯请功,他们不仅解了南阳府之围,还杀死匪首过天星,活抓张妙手。 现大军云集,将四面围剿老回回、蝎子块两部。 放下手里的密报,张世泽望着蔚蓝的天空,心里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叛贼从来不是大明的主要敌人,更不是他张世泽的敌人。 张世泽的敌人是一个由大明帝国精英组成的利益团体,涵盖东林党、勋贵、皇戚、大地主大商人等。 他们只想守着自己现有的利益,不停的剥削着普通百姓,希望世世代代永远传承下去。 还有异族,包括建奴、鞑子、老回回等一切觊觎大明财富和土地的外族。 所以说,大明这架战车能否继续驰骋下去,关键还在于内部,在于大明自己。 一旦内部解决了,大明将凭借着庞大的人口体量、经济、国力、科技,分分钟钟吊打全世界。 历史上,大明帝国被一群小小的农民起义和建奴搞死,就是因为内部问题,没有搞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敌人 但话又说回来,叛贼虽然不是张世泽的主要敌人,却必须先剿灭。 叛贼就像一根搅屎棍,把大明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贼首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人的野心所在。 过去,张世泽学历史,史书上总是说高迎祥振臂高呼:“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 好像一副活不下去了,立马就快要饿死的模样,是被逼无奈才造反。 实际呢? 与其他造反者不一样,闯王高迎祥早年以贩马为业,不愁吃不愁穿,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只是陕西连年的天灾,让他看见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于是一个名为野心的炎苗开始疯狂膨胀,终于借着天灾和地方士绅的压迫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说句实在话,张世泽可以拍着胸脯说,即使朝廷可以赦免高迎祥无罪,抢来的财产也归他所有,但高闯王一定不干。 因为人家有大志向。 同理,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也亦然如此。 李自成是快递小哥,张献忠是延安府民警,都是国家公务员,都不是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 虽然快递小哥后来失业了,可你要想想他老舅高迎祥事业做得多大,真要是老实本分的人,一辈子吃喝无忧。 说到底,还是野心二字啊! 快递小哥现在还没有继承闯王名号,可张献忠却已经把外号黄虎改为八大王了。 你说,一个都当王的人了,有可能回归正常百姓生活吗? 这不是扯淡吗? 怕是一天不杀几个人,一天不玩几天女人,他们都觉得难受? 哪里还当得了顺民? 至于老回回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异族,时刻想立国,想自治,想…… 总之,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剿灭了就是。 只不过,匪首剿灭了,他们手下的人马倒是要妥善安置才对。 过去,大明朝廷制定的招抚政策,因为钱粮不足,实际上是画在纸上的大饼。 从而使得流寇们不停地归降,又不断地反叛,朝廷花费了大量的兵力与钱财去剿匪,最终取得的效果,却是相当之差。 造反的流寇要安置,需要粮食、耕牛、种子、土地、房屋的诸多配套措施,方能使他们安定下来。 而朝廷发放的赈金,实是杯水车薪,远不足以解决归降流寇的生活和安置问题。 这才是流寇旋降旋叛的关键所在。 而现如今,张世泽心中却是有了一整套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 安徽定远,自古有境连八邑,衢通九省,乃大明南北要冲之地的美誉。 张世泽口里念念不忘的老回回,已经在卢阎王的驱赶下,流窜到了定远一带。 现在,他们正面临艰难的抉择。 前面是张世泽的四万大军,阻挡了他们和高闯王合流的去路。 后面又有卢阎王的两万大军,发了疯的对他们穷追不舍。 军中猛将云集,左良玉、祖宽、贺疯子、陈永福、虎大威等人都是他们害怕的牛人。 当然,令他们懵逼的是,朝廷的京营居然扩军到四万人,这才是最要命的。 那还玩个毛,大明什么时候有钱扩军了? 于是,结果就悲催了。 在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卢阎王指挥着手下将领跟疯狗一样追逐着他们。 一大堆伤心的事就不提了,提了都是泪。 不过,有一件缺德的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卢阎王让特种部队杨陆凯利用机动骑兵放火烧了他们抢来的粮食,这下彻底被玩残了。 说老实话,死人他们不怕,有粮食就有人。 这也就是说,没有粮食一定没有人。 卢阎王可恶啊! 这是存心不让人活了。 想跑是跑不掉的,想打又打不过,老回回和蝎子块二人毫无办法,全军覆没就在眼前,实在熬不住了。 熬不住,那就要使用杀手锏了。 准确的说,他们的杀手锏有两种,一是投降,也就是诈降。 可惜,此路目前不通。 因为,他们已经尝试过了。 以往,和他们相爱相杀的左良玉,只要肯出大价钱,求人家放手借道的事情,屡试不爽。 可这回,人家铁了心了,或者叫身不由自,人家传话说了,抱歉,兄弟要戴罪立功。 否则,卢阎王要斩了他。 这就没办法了,那只有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拼命。 这些年,危急时刻,他们也是靠拼命活过来的。 定远千秋乡,一代名帅戚继光的老家。 乡里有一名山,横涧山,距离定远约七十余里。 因为此山东西走向是凤阳山脉的南山与北山的分界,所以称“横”。 又因在北侧山腰,有一条由大自然形成的流水涧沟,涧泉常蓄有水,长长的,深深的,自东边主峰西来中峰九华,很奇特,因此称“横涧山”。 过去,明太祖初起义兵,取横涧山,遂入滁阳。 也就是说,这里是通往滁州的要道之一。 如今,负责此山防守的正是老回回马守应的老冤家,左良玉。 真是冤孽啊! 千秋山上,带着小白帽的老回回站在小山冈上,活动着已经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双掌。 宽大有力的双手,上面全是厚实的老茧,已经被寒冷的西北风吹得皲裂,上面纵横交错,全是一条条裂痕。 舒张之间,隐隐有刺痛传来。 不过,这感觉让他心中微微欣喜。 疼就好,疼说明手还没有完全僵硬,还能牵得了马缰,握得了刀。 呜咽的寒风中,身后是一片小树林,大冷的天,依旧有部分树木留着绿叶,让人看了心喜。 还是南方好,再冷的天也树木不会掉叶,不像陕北高远,一入冬,满目枯黄,看得人眼睛干涩。 这片不大不小的树林,正适合骑兵埋伏。 树林中,所有的战马都上了辔头,卧在地上。 四千骑兵脱下大氅盖在战马身上,给这些畜生保暖。 人可以冻着,马不能冻。 还要靠他们厮杀逃跑呢。 这四千骑兵是老回回的命根子,由他的兄长马守承负责,都是全族中最精锐的战士,战斗经验丰富。 如果不是到了要拼命的时候,老回回是断然不肯使用的。 这是回民的精华,是老回回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最珍贵的家当。 他和负责这支队伍的兄长马守承说过,“不要看高闯王好像很威风的样子,手下兵马有数万人,高峰的时候甚至有十万之巨。 可哪又怎么样? 遇到官军还不是一冲就散。 为什么? 还不是信仰不够,没有凝聚力,一盘散沙而已!哪里像我们,就算是将所有的队伍都打光了,只要有这支骑兵在,依旧是不伤皮毛。” 第一百八十章 对手 没错,诚如老回回所言,正是利用宗教的信仰,他的这支骑兵队伍和他儿子手里的三千骑兵,是老回回的最大依仗。 这也是他能和高闯王、张献忠以及日后壮大的李自成一较高低的资本。 因为,这是一群狂热的宗教分子。 打仗一根筋,为了口里高叫的那个什么主,可以向傻逼一样悍不畏死。 在他的眼里,只要有这支骑兵在,每到危急关头都能从容突围转移。 至于蝎子块的步卒流民,丢了也就丢了,只要根本还在,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流民。 只要扔出去一块大饼子,又或者将刀一亮,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而这,也是他和蝎子块、高闯王、张献忠这些流民帅相互依存,抱团取暖的原因。 眼前望不到的地方,蝎子块残留的五六万人马,也准备朝左良玉的本部六千人马发动自杀式攻击。 确切的说,就是当炮灰,为左侧老回回的儿子马彪和后侧的老回回兄弟二人,创造击败左良玉的机会。 那问题来了,蝎子块怎么觉悟这么高,能听老回回之言,用自己的人马当炮灰? 应该说,我们必须知道,蝎子块虽然是一个流贼,没有读过书,但人家也不是傻逼。 有两个原因,首先就是,在这个时候,任何保存实力的想法都是自寻死路。 没办法,现在的义军表面上看起来兵多将广,其实却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 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到现在如丧家之犬,被卢阎王压缩到河南和南京交界的狭小区域。 尤其是粮食被焚毁,根本就没办法养活这么多兵,必须向东和滁州范围的高闯王汇合。 若是不拼命,周围都是敌军,大包围之势已成,只有献上大好头颅了。 这人但凡有一腔子热血,身临绝境,总会放手一搏,尤其是对他们这些造反的人而言。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蝎子块信任老回回。 不仅是他,包括高闯王、张献忠、李自成等这些流民帅,都信任老回回。 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人家不要流民,确切的说,人家不要不信教的流民。 在他们的眼里,只要不信教的流民,那就是异端,那就要杀死。 而在蝎子块、张献忠、高闯王眼里,流民是什么? 是兵员,是他们和大明王朝争霸的工具。 这样一来,一个不要流民的老回回,自然赢得了这些造反者的喜爱和信任。 当然,话又说回来,人家老回回也不是傻缺啊,难道什么都不图? 这自然也不是的。 老回回要粮食,要财富,也要信教的流民。 在乱世中,总有想活下的流民,会在刀枪下主动信教。 只不过,这毕竟是少数人。 高闯王他们这些流民帅也并不在意。 或者说,也没想这么深远。 积沙成塔这个成语他们不知道,他们也不是当政者,不需要他们来考虑,那是皇帝老子的事。 冷风乍然吹起,蝎子块狠辣的眼神注视着前头密集的左良玉军营,重重的挥下代表进攻的手臂。 “弟兄们,给我冲啊,此战过后,大家就可以跟着高闯王吃香的喝辣的了。” 前方,叛军的头目抽出腰刀,响应领导蝎子块的命令,发起了冲锋指示。 “冲啊,跟着高闯王吃香的喝辣的。” 顿时,五六万人的呐喊声,在叛军首领的带领下,朝左良玉的军营开始发起冲锋。 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最简单最朴素的要求,吃饭。 不过,这是最有效的手段和口号。 没有饭吃,自然是要反的。 好男儿,有手有脚,怎可平白饿死,那不是笑话吗? 农民军起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亲友兄弟死在朝廷的征讨大军刀下,双方可谓是仇深如海。 此战,他们已经再无退路,只有冲过去,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若败,只一个死字。 山头上,老回回听着呐喊的声音,嘴角边露出狞笑,战斗开始了。 转头朝根本看不见的战场望去,那边却是无尽的烽烟。 “都准备好了吗?” 此刻,带着小白帽宛如陕北老农的老回回,挺起身躯,低声喝道。 这次大战,老回回还真是下血本了,连这种精锐部队都舍得拿出来同左良玉血拼。 要知道,人家也是骑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伟大的真主安拉在上,奴仆们时刻准备战斗着。” 老回回身边,他的一干兄长亲戚将领眼里掠过狂热的神情,手里比划着宗教仪式低声应和。 老回回欣慰的笑笑,他自然清楚自己的队伍不必动员,只是这仗太关键了。 左良玉不好对付,能征善战,这点他知道。 可作为相杀相爱的老对手,他更知道,左良玉有致命的缺陷。 左良玉但凡只要遇到硬茬,吃点小亏,就会逃得比谁都快。 今天,老回回马守应就是要和左良玉以骑制骑血拼,看谁能忍受伤亡,看谁更嗜血。 前方,蝎子块的三千流寇骑兵,在前面开路而行。 飞奔的马蹄,有如无数根鼓棰敲响大地,发出震耳的轰隆声。 其后,是五六万的流寇步兵高叫着往前冲。 沓沓的脚步声,混合着盔甲兵器的摩擦与碰撞声,倒也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与杀气。 呐喊声阵阵传来,黑压压的人潮一波大过一波,左良玉的步兵方阵已经铺开,做好迎敌的准备。 由他儿子左梦庚领衔的二千骑兵,也已经披挂上阵,时刻待命。 寒风中,左良玉高鼻浓眉的脸上古井无波,双唇周围一圈浓密胡渣微微张开,双眸远眺前方的流寇。 不得不说,他这幅态势,很有几分名将的风采。 只是,此刻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老实说,对于今天这场正面应敌的战役,左良玉心里十万个不愿意。 并不是他怕流寇,而是怕消耗。 这消耗的可都是他的家丁,更是他赖以保命的本钱。 同时,他也不愿意彻底剿灭流寇。 过去,左良玉大败贼寇,却长长止兵不前。 部将奇怪问他,不该乘胜追击,一举消灭吗。 左良玉却哈哈大笑。 他说道:“把这些流寇都杀光,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把他们全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不会有,反而会有坏处。 留着他们,武官尚可为人。一举歼灭,武官明日就成奴仆喽。” 养寇自重,这就是左良玉的一贯的策略。 可是今天,没有办法了。 因为上次逃跑,致昌平副总兵汤九州落败身亡嵩县,皇上下旨呵斥他,卢阎王更是当面毫不留情喝问。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勇卫营的大军就在后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死士左良玉 这次他若是要敢跑,卢阎王保证会第一时间砍了他的脑袋。 因为,在今天的这场战役中,他就是诱饵,就是为了捕获老回回的诱饵。 而这样的诱饵,一共有六处,只不过老回回偏偏选中他了。 真是冤孽啊! “传令前方阵列,顶住流寇!” 左良玉骑在马背上,遥望前方的战场,收起不甘的心情,不断的挥手给旁边的传令兵下达指令。 “命令骑兵全部上马,关键时候截住流寇骑兵,让其余方阵过去将中间那支步卒围起来……” 对于领兵作战,行伍出身的左良玉自然不陌生,见流寇接近,有条不紊的开始发令。 老实说,人家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凭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 小的时候,命不好,爹妈早死,被亲叔带大,这种从小没爹妈疼长大的孩子,往往不同于一般小孩,他们早熟得很。 主要是经历的苦难太多,那颗心自然也要强大许多。 而这样的人遇到乱世,那就是干柴烈火,对于活着他们比常人更加的珍惜,而且还要活的更好,活的不一般。 左良玉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爹妈疼的日子,就只有靠自己一双手去扛,不过没钱,读不起书,扛笔杆子是没多大希望了。 何况这年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东北那疙瘩战事闹了好些年头了,既然这文的不行,要出人头地也只有来武的了。 于是,左良玉从小便是树立了一个崇高的理想,一定要出人头地。 为了这个目标,那是一个闻鸡起舞,刻苦修炼,累死累活的。 没办法,谁叫左良玉没有一个可以用来坑的爹呢? 更何况人家连爹都没有。 但老天爷是公平的,在历经无数个寒暑的累死累活之后,左良玉练就了一副铜墙铁骨,更为牛掰的是,他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真功夫。 天启年间,老将孙承宗督师辽东,成年后的左良玉响应老帅的号召,去辽东服役了。 在这个年代,抵御外辱,护卫我大明江山,那也是让无数青壮年们热血沸腾的一件事,左良玉也不例外。 在部队服役期间,左良玉依仗着自己幼时打下基础,作战很是勇猛,可以说是悍不畏死。 这个时候的左良玉也才刚刚二十出头,处世未深,还远不是现在深谙乱世保命哲学的一代枭雄,打仗卖力也说得过去。 付出很快就有了回报,因为作战勇猛,而且颇有些谋略,简单点说就是有点小聪明,左良玉升官了。 大明朝廷任命他为辽东车右营游击,不久又加封了都司衔,驻守宁远城。 对于左良玉来说,加封都司一职那可是莫大的荣耀,这是堂堂正四品武官,从一个小兵,入伍才多久就升到了这个位置,左良玉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政府对他不薄,因而左良玉也更加卖力,功勋也立了不少。 只不过,单枪匹马也搞不了什么大功劳,都是小打小闹。 很快,心思活络的他找到一个好老板并且跳槽成功,而他选择的老板正是崇祯皇帝欣赏的曹文诏。 这个牛人就不用多说,大明朝第一良将,可谓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扬。 当然这是后事,此时曹文诏也还只是个游击,官职没高左良玉多少。 不过在这个时候,左良玉能选择这样一个以后声名显赫的人作为自己的老板,不可不谓眼光独到。 跳槽到了曹文诏军中之后不久,很快一个升迁加薪的机会来了,南下勤王。 这一次,双打组合彻底打出了名声。 之后,就是他们开挂的人生开始。 崇祯六年,陕西的叛军越过黄河天险,千里挺进中原,开始了伟大的战略转移。 而河南作为中原腹地,大明政府的心脏地带,自然不会允许他人酣睡。 而这个时候左良玉独自率昌平军二千余人作战河南,除了几次作战于山西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河南与叛军作战,属河南巡抚樊尚璟直接管辖。 这个时候的左良玉,已是能够和以前的老领导曹文诏一同并肩作战。 只不过曹文诏战功更多,打仗更拼命,战功更显赫。 不过,相比于苦逼的曹文诏,他幸运得到东林大佬侯恂的赏识,所以官运亨通,与自己老上司曹文诏也只是伯仲之间。 在这个时候,左良玉桀骜不驯已是显现出来了,只不过不是那么太显眼。 在这个悍将与贼寇爱恨交织的年代,简单点说左良玉胳膊还不够粗,还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当然,穿越者张世泽是个例外。 其实,张世泽也是大惊小怪了,现在左良玉只是偶尔抗命,但对于大明政府还不敢撕破脸皮的干。 因为这个时候洪承畴、杨嗣昌、卢象升还在,他一个左良玉还掀不起风浪来。 可无奈张世泽就是一个小心眼的货,非要逼着苦孩子长大的左良玉拼命。 真要拼命,左良玉也是不含糊的。 毕竟,这么多年的的军旅生涯,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战场上,左良玉的命令很快得到执行。 在流寇堪堪冲到五十步时,火铳响了起来,上百名流寇死伤倒地。 这时,火铳手迅地撤出阵地,只留下枪盾战阵严阵以待。 呼叫声中,双方轰然地绞杀在一起。 箭矢凌乱的飞过火光,扎进泥土,厮杀的脚步从震动的长箭旁迈过去,有血淋了下来。 延绵数里的战场,四处都是厮杀声。 一面面有两排尖刺的大盾,齐齐并立,奋力挡住了流寇大军的肆意冲击。 而大盾上方,一杆杆精钢长枪,有如潜伏已久的毒龙,从上方迅猛扎出,向猛冲过来的流寇的头部、颈部、胸部等要害狠狠刺去。 相对于流寇而言,大明将士还是训练有素。 可流寇毕竟人多,而且到了绝路,也敢拼命了。 冲过来的流寇炮灰,一边小心地避开盾牌上的尖刺,用手中盾牌磕开那挺抖如龙刺来的长枪,一边侍机挥舞刀剑进行反击。 残酷的近身厮杀中,兵器相砍声,奋力呐喊声,受伤嘶吼声,刀剑刺入人体的沉闷噗噗声,交叠一处,有如一死亡的歌谣。 双方不时有人倒下,不过前面的刚倒下,后面就有新的军兵来填补空缺。 兵器早已破损,人海之中,蝎子块骑着战马抓着兵器,持着一面盾牌气喘吁吁。 空气中有箭矢射来时,他挡了一下,扎在盾牌上,臂膀沉的几乎快要抬不起来,耳中的厮杀、呐喊、痛呼的声音都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嗡嗡声。 血水夹杂汗水混成污秽贴在脸上,他挥刀砍断盾上那支箭矢,嘶声大喊:“左良玉的昌平兵不过如此,他们撑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鏖战 保护在他身边的数百人,乃至周围拼杀的身影俱都发出怒吼,他们仍在拼命,为老回回创造条件。 战争,是残酷的。 数个时辰的厮杀,天色渐渐黯淡。 一方训练有素,一方人多势众,都被逼着要拼命,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数千上万人倒在血泊中,剩下都在呐喊、狂奔、战斗。 脚步、呐喊声犹如排山倒海的巨浪。 下一秒,冲锋的身影举盾顶在前方,后面的同袍张大了嘴,唾液挂在嘴角横飞,露出狰狞恐怖的面容。 挺着长枪在盾牌与敌人盾牌相撞的瞬间,鼓足全身的力量刺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仿佛巨浪扑过海岸的延绵声响,盾牌与盾牌相撞击,破碎四溅。 高喊的身体被长枪捅进嘴里穿过后脑,双方刺出的枪林在接触的一瞬间,挂上了无数的尸体。 枪林下是持刀的士卒扑了出来,杀进了经验不足的流寇当中,接着第二列、第三列……硬生生将数万人的队伍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骑兵出动!”左良玉寒着脸,眼神不甘的向后望了一眼,恨恨说道。 将士伤亡太大,他心里在流血。 这要是搁在过去,他早就开始跑了,管你三七二十一。 可现在不能了。 可恶的老回回,怎么不早点出现? 非要双方拼尽全力,方才出手,真是奸诈。 “杀……” 数息过后,左良玉军中两侧的数千昌平骑兵,终于出现在战斗中。 天空下,无数马蹄飞旋。 总计两千余的骑兵阵列拉开百丈,密密麻麻的展开了冲锋。 左良玉并未冲在最前列,而是冷静的观察前方流寇队伍的变动,随后做出一系列战术的调整。 蝎子块在帅旗下咬紧了牙关,捏紧拳头,扭头望向后方,口里替自己鼓气道:“快了,左良玉骑兵出动了,老回回机会来了。 后方还有三四万人,一定能顶住……” 调动的后阵,持盾、持枪的步卒变成了前列顶了上去,奋力的将盾牌扎进地面,双脚奋力的踩出深陷,然后…… 浑身颤抖的望着迅速逼近而来的庞大骑兵群,随着地面越来越震动,一些人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压力,呲牙咧嘴的发出吼声。 “啊啊啊……” 马蹄逼近,几乎能看见马鬃的瞬间,外侧两列骑兵陡然左右转向,把手里的火铳发射完毕,就这样抡着火铳,朝流寇冲去。 周围一排排冲锋的骑兵汹涌的撞碎盾牌,掀上天空的尸体落下来压倒长枪,更多的战马踏着铁蹄贯入了人群。 防御的枪林疯狂的抽刺,穿过人的身体挑下马背,持枪的士卒又被奔驰的战马撞的吐血倒地。 前面的重骑兵硬着头皮奋力往前推进,后面的轻骑紧跟在后,犹如牛犁在人潮中翻出一道血红。 骑兵的声浪撼动了几万人的阵型,由左良玉父子带领的两支骑兵交织穿插,将鏖战的阵型分割成数十小块。 途中有流寇将领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时,推过去的洪流再次返转,大片大片的将他们击溃。 在这近身对战的短短时间,装备精良阵战严整,有如一架杀戮机器般的昌平骑兵,与对面的的流寇的战死交换比,接近五比一。 也就是说,流寇平均每死五个人,才能换取一个左良玉骑兵或者盾兵的性命。 “蝎子块干得不错,左良玉大势已去!” 横涧山中,老回回嘿然冷笑,倾听着战场的嘶喊声胸有成竹说道。 正说着话,远方,战场出现了一队无边无际的骑兵,马蹄轰隆,震得地面一阵阵发颤,就连战场上的巨大喧嚣也仿佛被阵马蹄声给掩盖了。 “关宁铁骑,关宁铁骑!”有探马不住来报。 “该我们上场了,他们的援军已到,可以击溃他们了。” 老回回皱起眉,只是沉思片刻,立刻朝后面一挥手。 身后,四千骑兵同时将战马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手脚麻利地给战马装上马鞍,给自己身上披上铁甲。 须臾,一队队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地从树林里走出来,迈着小碎步朝前开进。 老回回最精华的骑兵部队,在这一刻出动了。 老回回骑马走在最前头,任凭冷风将脸吹得针扎一样疼,内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这场大战实在是太要紧了,蝎子块已经付出的了不小的代价。 这一战若不能取胜,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趁着其它的明军没有赶过来,才有机会打败左良玉和关宁铁骑冲出去。 别人一提关宁铁骑,脸都吓得苍白,可就我看来,其实他们同其他官兵又有什么区别? 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只知道欺负装备落后的步兵。 但只要遇到硬茬,吃点小亏,就会逃得比谁都快。 在辽东的时候,关宁军遇到建奴,还不是一样变成软蛋。 更可况,关宁铁骑分成几块,祖宽带领的骑兵只有两千多人而已,而自己却有七千骑兵。 好,今日我老回回就以骑制骑,看谁能忍受伤亡,看谁更嗜血? 思忖间,老回回脸色狰狞,举着长刀挥舞着,口里喊着“真主保佑我们——”率先加速冲了出去。 顿时,老回回的四千名亲随骑兵,齐声高喊宗教口号,然后纵马从自已阵中冲出,向对面的左良玉快冲而去。 马蹄隆隆,平端的骑枪闪着刺目的寒光,四千名排成密集阵形带着小白帽的骑兵,有如一只巨大的出栏猛兽,咆哮前冲。 似乎想把对面的左良玉和祖宽的军队,一口吞灭。 横涧山另一端,一直拿着单筒望远镜观看的张世泽,见到对面突然有带着白帽子的大股骑兵向左良玉的军中出击。 他脸上稍现愕然之色,随即,却又立刻又显现出惊喜莫名的神情。 好么? 总算逮到你们了!不枉费功夫啊! 一抹浓重的杀意,从张世泽眼中,一闪而过。 “立刻出击!此战,务必全歼老回回部。”张世泽跨上马背,抽出腰刀,立马下令。 “得令!” “得令!” …… 热血在心中沸腾,建功立业就在此刻,黄得功、曹变蛟等人轰然应诺,士气高涨。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死一刹那 随着一声声回复和甲胄摩擦声,四万人的勇卫营抖动缰绳,策马朝战场小跑起来,逐渐加速。 什么叫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这就是了。 纵观整个战役,先是左良玉的六千将士和蝎子块五六万流寇杀得不亦乐乎,后面是双方的伏兵坐看生死。 待到时机成熟,左良玉出动两千骑兵绞杀流寇,侧翼的马彪冲杀出来,被祖宽的关宁铁骑阻挡了。 老回回一看,大明的援兵出现,觉得机会来了,率领四千骑兵直扑左良玉中军,妄图一举击溃眼前拦路虎,获得逃命的机会。 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回回一出现,张世泽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派出全军进行围剿,也可以说总决战就此开始了。 其实,张世泽的勇卫营一出动,老回回在奔跑的过程中就发现了他们。 但是,骑兵一旦发动,想要停止就难了。 更何况,身处中军的老回回,并不能确切的知道来了多少人? 容不得他仔细考虑,双方骑兵的前头部队已经碰撞在一起。 “轰隆!”仿佛两道倾泻而下的山洪狠狠撞击,人体被撞得高高抛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只是,落马的骑士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头顶上是无数不停落下的马蹄。 兵器砍上铁甲,发出顿挫的声响,一排羽箭射出,只漫天血点子,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各自都在闷头厮杀。 有两个骑兵砍断了手中马刀,同时伸出手去一拉,滚落战马,立刻就被奔腾的乱马踩死。 领头的马守承悍勇异常,手中的长刀一连破开两具铁甲,立马满是缺口不堪使用。 他长啸一声,将长刀扔掉,抽出长鞭,砰一声砸在一个昌平骑兵的胸口上凶悍叫道:“我等已无路可退,冲上去,杀上去!” 那士兵胸口很明显地凹陷下去,吐了一口黑血,在战马摇晃不休,奔出去十来步,才颓然倒下。 残阳如血,晚风萧瑟,茫茫旷野上,敌我双方拼死厮杀、刀剑相砍声,长枪穿插人体的沉闷噗噗声,死伤军兵的惨叫声,绵延交织在一起。 不管是敌我双方,那殷红的鲜血,合流在一起,浇灌着黄土地,让整个战场开始变得又湿又粘。 骑兵的战斗,讲究的是速度。 很快,两军交错而过,仅一个照面,战场留下数百具尸体,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奔跑长嘶。 老回回的对面,左良玉呆呆地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心中一阵恍惚。 这样的血战,他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追随随着曹文诏四下征战,仗打得可谓轻松愉快。 反正贼军不过是一群光着脚的农民,可谓乌合之众,一开打,大家骑着战马一冲,那些反贼就散了。 然后,就是追击,追击,不停的追击,在屁股后面对着落单的敌人一刀。 当然,也有一些硬仗,他左良玉都避开了。 可如今,老回回突然派出他的精骑,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方式和我拼消耗。 他是傻子吗,以一换一,飞蛾扑火,打到最后,我军固然伤筋动骨,他们不也要全军覆灭? 望着对面正在整队的老回回,左良玉害怕了,他又想跑了。 老实说,骑兵战斗多讲究技巧,更多的时候,只用于威吓动摇敌人阵脚,并在战后对溃敌进行追击。 像老回回这种直愣愣一头撞过来,要将一场骑战打成白刃战的情形,昌平军还从来没有碰到过,顿时措手不及。 不过,看到张世泽的勇卫营已经出动,他不安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嗯,再拖一回合,看情况再说。 其实,对面的老回回也并不轻松。 老回回痛心地看到,甫一交战,自家骑兵与昌平军的战死交换比,竟达到了二比一比的程度! 左良玉的昌平兵,果然名不虚传! 好在自己此次派出的部队,皆是精锐,且因为宗教洗脑因素,士卒颇不畏死,故整个阵型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松动与散乱。 “包夹过去!攻打明军侧翼!” 见得自家骑兵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还这般处于下风,老回回心急如焚,嘶声大吼。 没办法了,再不拼就来不及了。 左良玉的援军已经来了。 回族兵得令后,立即开始改变阵型,蝎子块的流寇步兵,也同时向左良玉左右两侧,纷纷攻击而来。 只不过,让老回回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下达包抄命令不久,远处几支勇卫营骑兵朝他们袭来。 老回回脸色顿然变得惨白,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前面的勇卫营骑兵,居然有三万左右,后面还有步兵队伍。 瞧他们阵列严整,盔甲整齐,应是难得的精锐之军。 看来,自已不慎落入明军的埋伏之中了。 想不到这小小的横涧山,居然潜藏了这么多的明军? “二弟,要不,我军暂且撤退?”勇猛的马守承,似乎也被远处勇卫营透出的肃杀之气所震慑,他小声地向老回回问道。 撤退? 真的能撤退么? 老回回在心下亦开始问自己。 “立刻将骑兵分成两部,先截住他们! 让马彪过来汇合。” ……………………………… 关键时刻,老回回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马彪,他用一种惊恐得变了声调的喊声,对自已的亲卫急急下令。 亲卫大声应诺,遂与马守承分率一千名骑兵,分别向左右两翼的勇卫营骑兵,对冲而去。 骑兵对冲,生死一瞬间,胜负一刹那。 在这样极具男儿热血的较量中,每名骑兵都能感觉到,在向对面同样高速冲来的骑兵冲击时,自已全身的肌肉与血脉,似乎皆贲张到了极点。 夕阳西沉,风劲如刀,衰草茫茫的旷野上,两军骑兵马蹄隆隆,相互对冲。 飞驰的马蹄,如战鼓敲响大地,飘扬的鬃毛,似旗帜风中翻飞。 同样摆成楔形阵状的两军骑兵,皆身绷如弓,枪指刀横,快马助力,血气相拼,转瞬之间,便疾冲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