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花孔雀》 第一章 【第一章】 春草茵茵,南风徐徐,一片翠柳伫立湖畔轻摆柳枝,水面上波光潋滟,一条条的小船上偶尔传来女子嬉闹的笑声,好一片江南水乡的旖旎风光。 只是当一艘气势不凡的画舫就这样慢慢的从湖边滑入,船篷上头缀满了鲜花彩带,船上或站或坐的几个姑娘皆穿着不同颜色的华丽衣裳,梳着未婚姑娘的发髻,头上不是系了丝带缀着步摇,就是额头贴上各式各样的花钿,或斟酒或抚琴,全都围绕着船中央的人儿打转,就连船娘都是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船划出,吸引了水上岸边所有人的视线。 大家视线所注目的,一开始是那画舫,后来是那些各有千秋的貌美姑娘,但是最后所有的目光必然都会被「万红丛中一点绿」给吸引住。 那是一个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少年,身穿着一袭银珠色的长袍,上头用金线在交领及衣摆上绣着云纹,腰系的那条象牙色腰带则缀着石绿色的缎边,用珍珠串成的流苏串连着一块美玉坠在腰上。 头上那顶小金冠用一支玉簪定着,略带稚气的脸上已看得出俊美无双的面容,那秀气高挺的鼻梁、微薄带艳的唇、一双明亮有神的细长眼眸,配上一双英气的剑眉,隽朗的容貌合上大富 之家养出来的贵气,即使在一众美婢之中仍是抢眼无比。 所有人连猜都不用猜,只要是本地人,一看就知道那被群芳环绕的少年就是首富幼子—凤元之。 身在首富之家又是幼子,他本来就是备受宠爱,更何况他打从出生开始几乎就是一个活传奇,先不说本地人随口都能滔滔不绝的介绍他一两个时辰,就是过路人一听到这名字,也几乎都可以说上几段有关于他的事迹。 据传,凤元之是携着金银财宝出生,落地那日,凤家就挖出了一个大金矿,虽说最后上献给了朝廷,但是从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几个仓库都填不满的。 据传,凤元之五岁那年,因为想出游却遭逢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不过咕哝了句,「这日也太懒散了,还不赶紧明儿个出来干活,小爷等着要出去玩呢!」结果,下了一整个月的雨,竟然在隔日就瞬间停了,然后金灿灿的日头就这么高高挂着,高挂七日之后,他玩得高兴了,又说了句,「行了,该怎么就怎么去吧!」翌日,就又开始下起绵绵细雨。 这样犹如神人的传说越传越玄,但是却没有人去质疑是真是假,只知道这凤家幼子可以说是被全家人给捧在手心上,真是冷了怕冻着,热了怕融化般,将一个男孩子娇养得比凤家里所有千金姑娘还要尊贵。 与其说他是凤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凤家的镇宅之宝,再夸张一点说,就是进了凤家偷走任何东西,都不如偷这尊会走动的金贵人儿来得宝贝。 而此刻的凤元之在众美婢的殷勤环绕下,慵懒的轻靠在一个穿着粉紫衣裳的秀丽婢女身上,艳色的红唇轻启,慢条斯理的含下一颗送到嘴边的荔枝,懒洋洋的说着,「无趣,真是太无趣了。」 躲在船上一角的唯一小厮,一听到主子喊无聊了,立即将手上看着的火炉直接丢给一边的小丫头,连忙献殷勤的跑到他身边,「少爷少爷!哪里无趣了?是姊姊们曲子奏得不好?还是这果子不新鲜?还是……」 凤元之低睨了他一眼,不改其慵懒的神色,「厚艺,你觉得少爷我是纨裤子弟吗?」 被称作厚艺的小厮连连挥手,一脸严肃的否认,「少爷,你怎么会是纨裤子弟呢?你年少有为,温文尔雅,集天下精华于一身,可以说是未来的栋梁之才,凤家千秋万代的重要梁柱啊!」 「好了!既然我不是纨裤子弟,那怎么我才喊了无趣,你就只会问少爷我曲子好不好听,果子鲜不鲜?我看起来就像是只会吃喝玩乐的人吗?」凤元之一脸沉重的说着。 他痛心啊!想不到这小厮这么不了解他,他凤元之像是那种什么事情都不做,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事找事的人吗 厚艺没想到刚刚自己一腔热血的马屁全都拍到马腿上,连忙惭愧的低下头,忏悔了起来。 「少爷,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是我太肤浅了,才会以为少爷会注意这些肤浅的东西,这全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废话。」凤元之挥手打断他还想继续谄媚下去的话,直接道:「就说现在还有什么可玩可去的地方,没事就在这船上听曲游湖,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厚艺一僵,已经不敢去看身边那些姊姊妹妹们脸上的表情了,光听那曲子突兀的停下,加上说笑声突然的安静下来,就知道少爷这番话让姑娘们有多伤心了。 他想了又想,这春末夏初之际,游湖无疑是最好的休闲活动,但少爷都说玩腻了,他这个少爷身边的头号小厮,自然得绞尽脑汁想出其他的去处。 很快的,灵光一闪,一个绝佳的好去处就跑了出来。 哎呀呀!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哄这个大少爷去那里呢!现在可好,这不就有个绝佳的好机会了? 他立刻涎着笑脸说:「少爷,今日南山寺那里有庙会呢,要不我们去逛逛?」 「庙会?这不年不节的庙会有什么好逛的?不去!」凤元之懒懒的挥手,傲娇的拒绝。 厚艺好不容易想出这个好地方,一听他说不去,连忙使劲劝说:「少爷,你可能不知道,今日南山寺那里的庙会是因为后头的虎头山上一段打虎的故事而来的,所以这次的庙会就是要纪念当日打虎英雄替虎头山的人家除了恶虎的事儿,跟平常摆摆小摊子的庙会不一样,还会有不少山头上的猎户把最近打到的大猎物拿到庙会上兜售呢!」 凤元之一听,似乎还有些意思,他摸了摸连根毛都还没长出来的下巴,犹豫了下,「听起来是不错……」 厚艺知道少爷的个性就是喜欢凑热闹,见他开始有点犹豫了,连忙又在旁边敲边鼓。 「少爷,去吧去吧!就算不为别的,那南山寺里供奉的经书也挺有名的,到时候你求了一卷回来给老夫人,老夫人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他本来有些犹豫的念头马上就被这句劝说给打动了,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好,我们现在就去南山寺!」 「好哩!我们马上出发!」厚艺大大的应了声,心里则是松了口气。 呼~总算是把这大少爷给糊弄过去了,现在要当个能够完成天帝托付任务的小厮,真的太不容易了啊! 凤元之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厮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远方南山寺的方向,脸上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 即使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他会遇见谁,会和谁开始一段长长久久的纠缠…… 南山寺 「小姐,要不我们偷偷下山去逛逛吧!」 「不了,夫人让我们在这里替老夫人祈福求经书,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一个闭着双眼、跪在佛前的女孩口中吐出,她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的平静,说完又轻吐一句佛号,手中拨过一颗佛珠。 站在一边的周奶娘一脸的不忍,为了眼前少女的懂事和太过听话,她忍不住又开口劝道:「小姐,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是夫人和小少爷说要来南山寺里求经书,结果夫人却让小少爷下山去逛庙会,夫人自己也去外头逛逛,却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奶娘,噤声。」 魏丹容睁开眼,轻瞥了一脸不满的奶娘,随后叹了口气,「奶娘,这几年我在家里是什么位置,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 周奶娘听到不过才刚长成一点少女模样的小姐这样说话,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了下来,略微哽咽的说着,「小姐,我受点委屈倒没有什么,只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魏家的大千金,我替你感到委屈啊!」 别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到了年纪就开始学东西,请夫子教导规矩笔墨针线的,可魏家明明就是大富之家,不说金满仓银满仓,也是钟鼎之家了,却把小姐丢在一个院子里,就她一个奶娘照料着她长大。 「而且不说别的,现下小少爷要启蒙,小姐不过想跟着夫子读个几天书,夫人却说出那种话来,这真是……」 周奶娘一想到那话,再想到今儿个小姐能够出门的原因,也顾不得其他,忍不住就低声抱怨了起来。 魏丹容平淡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眉头微微一蹙,似乎也同时想到了今日能够出门的原因和自己亲娘所说的话。 「之前你说要读书,我和你爹也让你去读了,谁知道这三个月来,也没有什么长进,你弟弟未来可是要考功名的,可不能让你给耽误了,以后你就别去了。」 第二章 魏夫人一脸平淡的说着,全然不管女儿眼底受伤的眼神,甚至连这话里的敷衍都不曾遮掩半分,只又随口说了让她收拾收拾去寺里上香当作补偿,便让她离开。 补偿?魏丹容淡淡笑着,却带着无比的怅然。 如果不是奶娘一次又一次的保证她绝对是魏家的小孩,或许她早就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魏家的孩子了。 打小,她就不曾让生母好声好气的看过一眼或说上一句话,小小年纪就被扔在魏府的小院子里,由奶娘带着长大。 如果不曾比较,就不曾升起妒忌不平。 不过小了她几岁的弟弟,打一出生就是府中的珍宝,说是被母亲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也一点都不夸张。 冷了,有母亲亲自盖被,热了,有母亲亲自打扇,甚至在她病得厥过去时也换不来母亲一眼探望,就只为了替他庆祝生辰。 轻垂下眼,停止去想那些自己早已看开的事,魏丹容转而开口劝起周奶娘。 「别说了奶娘,反正这些年来,也有你亲自教我些东西,我是不是能去跟着夫子念书都无所谓了。」 小姐说得平淡,看似想开,但是只有她知道,小姐房里那寥寥几本的书早已被翻得都毛了边,小姐偶尔经过书房时那渴望的目光,更是让她见一次就心疼一次。 周奶娘一想到这里,眼泪都流下来了,「小姐,我会的那点东西算什么?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下厨针线活儿都只能说过得去罢了,若说只是给小姐启蒙也就罢了,但以后就凭这点功夫,哪能继续教小姐啊! 「小姐,过去那些委屈奶娘也不提了,但是现在这请夫子的事情可是攸关着小姐的后半辈子,小姐这些年也没求过夫人什么,就这一件事情,夫人还说了那样的话,三个月能学出什么来?就是小少爷也不过是刚刚能把字给写妥罢了……」 「奶娘,够了,别再说了。」 周奶娘恼得差点直跺脚,看着小姐沉静的样子,只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小姐,你还小不懂,这可是攸关你下半辈子的事啊!大户千金不识几个字,手里针线拿不起,可是说不到一个好人家,那可要苦一辈子的。」 魏丹容不再打断周奶娘的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但是心中不断蔓延的苦涩却像是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喉头发紧,有种快喘不过气的感觉。 亲生父母的忽视,祖母的不闻不问,下人的捧高踩低,让她从来没有该有的童真,有的只是被强迫、压抑长大的辛酸。 奶娘让她去争,不要一味的忍耐,只是不忍耐,又能如何? 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难不成还能像那些话本子一样,逃出府去不成? 就是出去了,难道她就真的能甘心吗? 「奶娘……」她哽咽后沉默,紧抿的唇再也说不出早已化成寒冰的委屈。 魏丹容闭上眼,泪珠静静的落了下来,只为了心中的那一点不平。 而不平,也只因为心中的那一点求而不可得。 南山寺里最有名的是秋天的满山枫红,尤其是好天气的时候,那满山的红间杂着金黄色和点点的翠绿,宛如一幅浓烈色彩的画作,让人不忍眨眼。 只是现在还是初夏,枫叶未红,满山的油绿虽也是一道风景,却没能吸引什么游人,所以只见南山寺里和山脚下热闹得很,寺庙的后山却是一片清静。 不过也是有人喜欢反着来,尤其是刚刚从一大群人里挤出来的凤元之,后边跟着拿了一堆零零碎碎东西的厚艺,他迳自摇摆着扇子,悠悠哉哉的在后山里乱逛。 「少爷,怎么不继续在下头逛逛,反而跑到这后山来了?」厚艺急着想把人给拉回去,于是试探的问着。 凤元之连头也不回,只是继续走着,心中也是有点奇怪加上期待。 自己是爱凑热闹的,按理说,山下那庙会虽然没什么可看的,但是那股热闹也足够吸引他逛上一些时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是想上山来,一种莫名的预感似乎在催促着他,才会让他不管还有不少热闹没看完,挑了条小路便往后山走来。 他的预感向来挺准的,所以他也习惯在这种莫名直觉出现的时候,干脆的跟着直觉走。 南山寺是这附近赏景的好去处,秋可赏枫,春可看百花烂漫,就是夏日除了一大片的绿以外没什么特殊的景好看,所以这夏日的南山寺后山他还是第一次来。 「少爷,再往前走也没什么好看了,要是你不想逛庙会,那我们去南山寺里休息也好啊。」 凤元之回头睥睨了那个气喘吁吁的小厮一眼,拉长了语气慢慢问着,「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厚艺一听到这声音,马上全身抖了起来,「当然你是少爷啦!」 「你也知道我是少爷?那就听我的,跟我走。」 他潇洒的挥着扇子继续往前,直到远远的看着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他恶趣味的停了下来,突然想看那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在见到他后会有什么表情—尤其是那个年纪小的姑娘。 要不是厚艺身上提了一堆东西,否则看他那样的神情,只会想用手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少爷,你就算是要勾引那小姑娘的心,也别笑得那么妖孽啊! 一步两步,凤元之继续跨步,在两方人都可以清楚的看清对方的容貌时,他本来还想潇洒的瞥一眼然后转头离开,但是这一眼,除了收获到那个中年妇人惊艳的眼神外,那小姑娘连一个正眼都没看向他,活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让他心中顿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受,他停下脚步,眼神直直的看着那一老一少没有任何迟疑或者转过头来的迹象,于是收了扇子,有些不可置信的问着。 「你说,少爷我长得如何?」这话自然是问他的头号小厮。 厚艺一看见自家少爷被忽视得彻底,本来还在想,那姑娘该不会是眼睛不好,要不然,凭他家少爷出门必定会勾引无数少女芳心的俊俏身姿,怎在她面前恍如无物呢? 结果脑子里还没想出个什么,就听见少爷这问题,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然后称职的拍着马屁。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照顾好少爷那脆弱的自尊心呀! 「少爷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潇洒俊逸,从上到八十下到八岁绝对是呃……」卡词了。 凤元之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厮有多少墨水,说来说去总是那几句话,也说不出个新鲜词儿来,他这么问也不是要听他那蹩脚的谄媚,而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底。 「既然少爷我那么好,你觉得会有姑娘看到本少爷而丝毫没反应吗?」 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好,在家里,更是会善用这张脸游走在家中女眷间,享受着这张脸带来的好处,但是今儿个却被一个小姑娘给彻底无视了。 这简直就是在他引以为傲的脸上,甩了狠狠的一巴掌啊!太污辱人了!尤其是对他这个公认的美男子来说。 凤元之这番自恋的心声自然是没人知道的,只是就算不说,厚艺在他身边待久了也知道少爷对于外貌的自尊心有多强,现在被一个小姑娘当作路边的一颗石头,想来心里肯定是不好过的。 但凤元之可不是受到一点打击就消沉的人,他脑子一转,马上想到各种法子,打算让那个小姑娘好好见识他的厉害,让她绝对不敢再忽视他。 厚艺看着少爷突然笑得灿烂就知道绝对没好事,想到今儿个就是让他碰见有缘人的日子,心里突然打了个突,想着那审美观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该不会就是…… 真是的,天帝要让他替神子金乌寻找真心所爱,也不给点详细的提示,只给了个时间和大概的地方,让他现在随便见到哪个姑娘都想让少爷上去搭话了!他在心中忍不住咕哝着。 凤元之也没理会厚艺在想些什么,而是又挥了挥折扇,脚步加快的回头往那姑娘的方向走去。 哼!他就不信邪,那姑娘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当作空气般就这样走了! 而事实证明,这世界上,原来还真的有不把他凤元之当成一回事的姑娘。 当凤元之准备跟着那姑娘进厢房,非但没得来含羞带怯的眼神,还只收到一双平静无波的大眼冷望着他,尚带着稚嫩的嗓音冷淡淡的问着,「敢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他看过众多美人,清秀的,美艳的,孤高的,却从来没想过会从一个矮了他许多的女孩身上,得到一种会让自己暂停呼吸的感觉。 她并不是很美,小小的瓜子脸上没几两肉,唇略薄,鼻子也不是特别挺,而是带着点圆润,一双眼圆滚滚的,搭配着秀气的眉,让她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第三章 但是不管其他如何,她的眼神却是非常吸引人的。 她眼里有着平淡,但似乎又随时带着些渴望,渴望中又能看出她的一点倔强,揉合了成熟和单纯,像是一潭水,看似清澈,却又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般。 凤元之向来在姑娘面前无往不利的好口才,顿时结巴了起来,「我……就走走看看,不行吗?」在她怀疑的眼神中,他忍不住赌气的反问了回去。 她刚刚拗不过奶娘的要求,去了后山走走当作散心,却没想到在路上碰见这位公子后,他就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 本来还想着这条路是回寺里的,可能恰巧只是同路,而且一路上人家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她也就不放在心上,谁知道这男人却一路跟到了她们的厢房前,让她只能主动开口问问他到底想干么。 「不行!」魏丹容很果决明确的回答了他。 老实说,她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点傻,这厢房内有她这样要及笄的姑娘在,不管怎么样,他也该要避嫌吧,怎么还说是来这随处走走,甚至还问她行不行呢? 凤元之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已经被评为有点傻,倒是被她明确的回答给噎了下,然后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点羞涩之意,他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一脸吊儿郎当的说着,「怎么不行了?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看看你那副紧张的样子,难道还以为我会做什么不成?」 说着,他还故意的靠近了她,弯下腰,两个人的脸几乎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就不信这样,她还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自信的想着。 魏丹容看着他突然靠过来的脸,眼睛的确瞬间瞠大了不少,但不是羞的,而是吓的,而且很快的就忍不住直接做出了反应。 啪!一声脆响,不只站在一边的周奶娘呆了,在后头终于跟上的厚艺呆了,连脸上开始浮现红肿的凤元之也呆了。 魏丹容脸上的表情也守不住了,看着自己还有些红肿的手心,又看了看还呆愣在原地的凤元之,她忍不住皱眉啐了句,「登徒子!活该!」 说罢,她扭身进厢房,留下还愣在当场的他傻傻站在那里。 他被打了? 被一个小姑娘给打了? 还被骂了登徒子? 凤元之以为自己会气得转头就走,但是他却没有,而是嘴角忍不住咧起了一抹笑。 就在厚艺以为自家少爷被打坏了脑子的时候,他听见了那清晰的磨牙声,然后他家少爷手中握着的折扇瞬间断成了两半。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也瞬间狰狞了起来,让他瞬间傻了眼,只见少爷咬牙切齿的将那柄断扇丢给了他,然后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 「很好!我记住你了!臭黄毛丫头!」 【第二章】 如果第一次的见面是一种灾难,第二次的见面,对魏丹容来说就是一种意外。 而对凤元之而言,第一次的见面是一种不受重视的不甘心,第二次处心积虑的见到面后,却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那天下山后,就连忙让厚艺去打听那丫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然后确认了身分又发现那个黄毛丫头平常几乎不出门,他就果断地去认识了她的弟弟,然后趁机混进他们府里准备「复仇」。 只是没想到,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却在看到那个他以为是跋扈千金的丫头时,他整个人错愕的愣在那里。 「你在做什么?」 魏丹容本来蹲在地上拔杂草,猛然听见了声音,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那天的登徒子,先是微讶了下,但视线一偏看到弟弟就站在他身边后,知道他大概是府中的客人,然后就低着头继续干活,不打算搭理他们。 反正依照这府里的人的标准,能让弟弟这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出来待客的,肯定是非富即贵,她没事还是别往前凑的好。 凤元之看她再次无视了他,忍不住走向前去,一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往上扯,大声的问着,「我问你在做什么呢?」 被硬拽着站起身的魏丹容,只觉得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就这样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能招惹来这种麻烦,又看到一边穿着华丽、养得白白嫩嫩的弟弟,更是一股无法忍耐的火气就窜上心头。 一起身,她还没站稳,就直接一巴掌挥了过去,只可惜吃过一次亏的凤元之可不会再受一样的待遇,直接用手挡了下来,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笑开,一把黑土就直接扔在他自豪的脸上。 那一把土说多不多,但也足以让出生以来从没碰过这等污秽东西的凤大少爷,瞬间觉得惊慌恶心极了。 「呸呸呸!这是什么」感觉到那东西有些进了嘴里,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外表仪态了,只差没掐着喉咙把那东西从嘴里挖出来。 魏丹容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吗?我在拔草松土,那你说你脸上那是什么?」 凤元之就是傻也知道自己被扔了一把土,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下手还挺狠的,没打到人,紧接着又是一记暗算。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边被忽略又被两人举动给吓到的魏佩乔,也终于回过神来,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震惊。 「姊姊,你怎么能这样对凤哥哥?夫子说,所谓来者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所以我们该—」那小脑袋还想摇头晃脑的把夫子说的话给一一举证给姊姊听,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打断。 「我可没有夫子教,自然是没规矩没教养的了。」魏丹容冷淡的看着弟弟,没理会他脸上错愕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也是,我这样没教养的人住的破陋地方,可承受不起两位少爷的大驾光临,还请你们行行好,贵脚挪一下地方,离开我这污秽之地才好。」 魏佩乔没想到姊姊会说这种话,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姊姊被家里人忽视,所以过得可能不是很好,但却没有想过她对自己说话会这么的不客气。 他傻愣愣的看着姊姊冷着脸说完那些话,怔愣了会儿后,跺了跺脚,转身就跑走了。 魏丹容看着弟弟跑走,也懒得理会在场另一人。起码她觉得在吃了那些土后,他应该也会受不了的自己离开吧。 凤元之一开始的确也想跟着魏佩乔离开,但是莫名的,他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又蹲下了纤瘦的身子,一个人努力的在拔着草。 站了许久,觉得这样沉默的陪伴实在不是他个人的风格,他也不管今天自己穿的是樱草色袍子,直接撩了袍子下摆就蹲在她的身边,学着她的动作,看到绿色的东西就拔起来。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次魏丹容没有像刚刚一样被吓到,只是有些疑惑刚刚那个穿得像颗会发光的太阳般闪眼的男人,怎么被她那样冷嘲热讽之后,竟然还不离开? 是他脸皮太厚,还是她刚刚赶人的话没说清楚? 魏丹容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语气不够「真诚」的恶劣时,一只比她还白的手突然直接抓住了前两天她才刚种下去的白菜苗,让她直觉反应的一掌打了下去,然后毫无意外的听到了身边那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发出抗议的低呼声。 「干么呢!我是在帮你忙欸.」凤元之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还被打,忍不住又嘟囔着,「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什么好心没好报!不是干活的料就少在这里瞎捣乱,这可是我和奶娘前两天刚种下去的白菜苗,让你一把拔了,我们吃什么?」 他一听这话,气势马上矮了一层,僵了下,半晌后又伸出手去拔其他绿色杂草时,忍不住开口问:「喂!你不是魏家的大姑娘吗?怎么还得自己种菜吃啊?」难不成这是江南大户闺女即将流行的新才艺? 魏丹容手没停,只是偶尔眼睛注意一下他手上抓的不是自己未来的食物,然后淡淡的回答着,「没菜吃当然得自己种菜吃。」 老实说,她她也不怕这句话会被人说是泄露家丑什么的,反正这的确就是她和奶娘过的生活。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家里长辈不重视,府里的下人们自然也是看人办事的,平常的衣裳发放有个定例,虽不至于苛扣过多,却也是要三催四请才能要到,至于膳食这种容易动手动脚的就更不用说了,常常送来的菜色不是干黄的,就是一看即能分辨得出不知道是哪个主子剩下来的菜色,又重新弄热才送过来的。 所以在很早之前,她们就开始把院子里的地给整了,然后种点平常用得到的菜或者是葱蒜之类的东西,让自己偶尔可以吃上点新鲜的,如果不是养鸡养猪闹出的动静太大,她甚至都还想过自己养点鸡鸭呢! 第四章 凤元之对于后宅的争斗即使没什么深刻的体会,也是听人说过一星半点的,自然从她这短短几句话里,就知道她在魏家过得不好,甚至可能比跟在他身边的厚艺还差,起码厚艺不会惨到需要自己种菜吃,吃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他这个主子,但是比起一般小康之家也是好得多了。 他侧头看着她,她低着头正专注于那些杂草上,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圆眸里闪着坚定执着的光芒,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从抿紧的唇和眼里,还是可以看得出她隐藏在骨子里的韧性。 她身上穿着布料不是很好的袍子,连颜色都是那种不受一般小姑娘们喜欢的颜色,紫酱色的袍子上没有绣上什么花纹,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会让这颜色看起来像枯木一样,死气沉沉甚至还带着老年人的暮色。 忽然间,他觉得她之前甩了他一巴掌,还有今天拿土丢他的举措都不是那么可恶了。 这样本来该金樽玉贵养的姑娘,却穿着连老太婆都不穿的颜色,做着连下人都不见得会做的事情,他实在不忍再向她「讨公道」。 在凤元之的心里,已经把魏丹容当成一个需要呵护照顾的小姑娘了。 他拿出缎面帕子擦擦手,再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小荷包,从里头掏了掏,拿出一块玫瑰色的糕点送到她眼前。 「喏,吃吧。」 魏丹容虽然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但是也有自尊心,她一看到送到眼前的糕点,忍不住愤怒的瞪着他,「我不需要你可怜,给我拿开!」 「吃嘛,真的很好吃的,是红芍姑姑今天替我准备的。你看你那么瘦,吃点补补身子也好,姑娘家就该养得白白嫩嫩的。」他脸上带着坚持,嘴边挂着笑意,手还是直直的伸在她眼前。 「不吃。」她很有志气的转过头去。 只是凤元之也不是随便一两句拒绝就会打退堂鼓的人,他就这么蹲在那里,然后手心里捧着那块糕点,魏丹容很想不去理他,但是那糕点的味道香香甜甜的,还隐约带着一种花香,不断勾引着她肚子里的馋虫。 别拿,她可不需要一个大少爷突发善心的施舍。她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着,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稳固已经动摇的理智。 日头逐渐炎热了起来,更何况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没有什么大树,就算曾有一些小树苗,也给弄到院子的边边角角,要不然早被她们给铲了以免妨碍种菜。 魏丹容虽然已经习惯了干活儿,但在大太阳下晒久了还是有些受不了,她有些踉跄的站起身,转头一看,却愕然发现那个大少爷还是蹲在原位,手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不动。 「啊!你忙完了呀?那快点来吃点心吧!」凤元之像是两个人之间那好半晌的沉默完全都不存在一样,迎着光,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居然会维持了同个姿势那么久。要知道一直蹲着抬手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她都已经拒绝了他,他却还对她笑,甚至一直记得要让她吃了那块点心,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酸。 打从出生懂事起,还没有人这么坚持的想要对她好过,就算是奶娘,有时她嘴硬的不想接受,奶娘也不过是唠叨个两句就放弃了。 久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耍性子的权利,因为她要的别人不会给,不要的她若不收,人家也就直接拿走了。 「傻子,还不赶快起来,不怕晕了头?」她脚步有些不稳,却还是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想要把他给搀扶起来。 现在都已经夏日了,艳阳可是越来越毒的,更何况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别因为蹲在那里晒多了日头出了什么毛病才好!魏丹容在心底对自己说着。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心他,才这么着急的想扶他起来。 「先吃。」凤元之很坚持的把东西先递给她。 这次她没有拒绝,拿了块帕子将糕点接过来,然后伸手拉起他,让他站起身,不因蹲得太久,在突然站起来时踉跄跌倒。 见她终于接下点心,咧开嘴大大的笑了,搭着她的手猛地站起身,顿觉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万丈,脚步一个不稳,本能就想紧紧抓住能够依靠的东西。 而魏丹容细瘦的手自然是支撑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瞬间两个人就双双往后倒,狼狈的摔倒在地。 如果是平日,凤元之是宁可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当肉垫,但是刚刚的头晕目眩还没有消退,现在的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不用说是把自己和她的位置在这短短一瞬间换过来了。 两人这一跌,那可怜的菜苗和一大片的黑土承接了两人的重量,魏丹容的惊呼声也被他的体重给压得缩了回去、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急忙撑起身子想爬起来,但看着身下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胸口霎时有种莫名的悸动。 阳光间杂着自己的阴影,覆盖在她苍白的面容,脸上微微痛苦的神情打碎了她一直以来的平静,粉色的唇瓣紧抿着,忽然间,他有些明白了前几日夫子说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思。 正当他怔愣的时候,魏丹容也睁眼望着他,由下往上看,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那宛如女子般精致的面容,白玉的脸上几乎看不出瑕疵,高挺的鼻梁,红艳的唇,无不让她这个正牌女子感到自惭形秽。 在此同时,她也同样的不解,他到底是抱持着怎么样的心态,一次一次的找上她呢? 两个人的心思正百转千回,但时光就过了那么一瞬,很快的,一个杀风景的声音从旁边窜了出来。 「少爷、少爷!我们得赶紧走了,今儿个老夫人说晚上要家宴呢!」刚刚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厚艺见自家少爷一直不出来,看了看日头,想到若是少爷没准时出现在家宴里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一时也不怕得罪了少爷,直接就冲进院子里打算直接把人拉走。 虽然他现在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是老爷和夫人还有老夫人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掌控他目前生死还有月俸的主人,所以权衡之下,只能稍稍对不起少爷啦! 厚艺的一声声催促,让倒在地上的两人顿时惊醒了过来般,凤元之慌慌张张的爬起身来,脸上带着些红晕,踉跄的退了几步。 魏丹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想到两人刚刚的姿势,她忍不住又羞又气,不过多年来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她,情绪控制得比较好,除了脸上有些微红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两人若有似无的沉默相望,最后还是厚艺见少爷一直没理会他,忍不住又出口催了声,「少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凤元之脸上闪过一些的懊恼,想要多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要记得吃,我下回再拿其他的给你。」 她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是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想到刚刚他执着的蹲在那里等她的坚持,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得到她的承诺,凤元之就开心了,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边走还不忘回头朝她挥手,一身樱草色的衣裳即使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也比不上他笑容里的灿烂。 魏丹容定定的看着他离开,感觉手中隔着帕子拿着的点心似乎隐隐发热着,一股淡淡的暖意透过那糕点缓缓的传递,如涓涓细流淌进她的心里。 原来,有人这样坚持想对她一点好的温柔,是这样的温暖…… 见人走远了,魏丹容正想转身继续把那可怜的菜苗给扶正弄好,才欲回头,却看见从另外一边的回廊里,魏夫人被丫头搀着,后面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她神情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名义上的娘亲,来她这偏僻的院子做什么。 一般大家子的规矩都是早上子女要去向父母长辈请安的,但母亲找了个藉口说她这院子远,让她免去请安,因此她可不信没什么事情,母亲会自己主动来她这偏僻的院子。 魏夫人是个美人,很标准的大家闺秀美人,鹅蛋脸,端庄的五官,修得淡淡的柳眉,唇上的胭脂也不见艳红,而是淡淡的一抹粉,一身正红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斜边插了一支玉簪固定,鬓边上簪了几个指甲大的珍珠做的发插,一派富贵模样。 只是她这般打扮,在魏丹容看来只是格外的讽刺罢了。看见她走了过来,也没有迎过去的冲动,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魏夫人平淡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气,笔直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全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 第五章 那气势,让魏丹容敛下了眼,低头喊了声,「夫人。」 是的,是夫人。她连让自己喊一句娘亲都不曾,说是女子重规矩,还是喊夫人来得好。 魏夫人对于她的问好直接忽略,清冷的眼神由上而下的俯视着她,「今儿个你对你弟弟说了什么了?」 咬了咬唇,她只觉得可笑。这算什么呢?原来她第一次来这院子,也不过是要质问自己,把她那宝贝儿子给怎么了吗? 「没有,不过是让他离开我这偏僻之地罢了。」魏丹容云淡风轻的说着,脸上淡无表情。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到来还给了她一次期望,所以她现在才会觉得那么的疼吗? 「他愿意来就来,你说那些话做什么?以后这魏府也是要交给他的,就是你这院子说起来也是他的,你说那些话是打算让他不痛快,还是要让我不痛快?」 她想,或许是今日的艳阳太大了,才让她一个不小心被晒晕了,忘了以往的谨慎吧。 魏丹容平淡的抬头直视着母亲,讥诮的说着,「我以为生了我,就是你最大的不痛快。」 魏夫人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话,突然就被女儿直白的给说出来,让她忍不住地手一挥——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就响亮的回荡在院子里。 一个火红的手印就这么落在魏丹容白皙的脸上,她也因为那过度用力的巴掌整个人侧过脸去。 魏夫人甩出那巴掌时,心中也有些错愕,但看见女儿平淡中带着冷漠的眼神,以及那张肖似丈夫又肖似自己的脸庞,就硬生生的将心中那一点错愕给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厌恶眼神。 她打小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嫁人之后,丈夫英俊,家世富贵,可以说她的前半生都是一帆风顺的,但偏偏就在她入门几年后都生不出孩子来,让婆婆对她又嫌弃又不满的,甚至几次提起要给丈夫纳妾收通房,就在她差点因婆婆的强力压迫下松口答应时,自己终于怀上了一个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她是天天盼了又盼,想了又想,就是希望能够一举得男,堵住婆婆的口,也好好的抓住她的丈夫。 谁知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落地听见产婆说是个女孩后,不到半日,就看到婆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被差来向她敬茶。 那时她差点气得一口茶噎在喉咙里,从那之后,她的失望转成了一腔对女儿的浓浓厌恶。 都是她!都是她才会让丈夫不得不把那两个丫头收成通房,她要是个小子,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一日又一日,每当看见丈夫身边的通房和小妾时,心底就会这么想。 而越想,对女儿的不满更是逐渐变成怨恨,越想,她就更不想看见她,不想记起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居住。 「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学的哪里的规矩?」魏夫人大声斥喝。 魏丹容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麻木无神,嘴角渗出一些血丝,那是刚刚她被打得咬破嘴唇的伤。 魏夫人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皱了皱眉,冷淡的丢下一句,「既然学不好规矩,就饿个两天好好学点教训吧!孙嬷嬷,记得吩咐厨房,这两天不用送饭了,她那奶娘的分也不用送,教不好小姐,吃饭不过是浪费粮食。」 孙嬷嬷低声应是,眼神略带怜悯的偷偷觑了眼站得笔直的魏丹容,心中虽然觉得大小姐实在可怜,但是身为下人她也说不得什么。 魏夫人既然把话说完了,自然不会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等她们一离开,刚刚回来被挡在外头的周奶娘流着泪冲了进来,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边的血丝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小姐啊……夫人她怎么能那样……要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夫人怎么就舍得下这么重的手……」说着,她一边用自己的帕子,轻轻地擦掉小姐嘴边的血丝。 魏丹容没说话,露出了个让周奶娘不用担心的眼神,勉强勾起一个笑弧,扯得嘴角丝丝生疼,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里。 阴暗的屋里,只有透过窗棂的阳光丝丝缕缕的点亮了这简陋且空荡的房间。 她把手中帕子里的点心轻轻地放在桌上,即使那糕点早就因为刚刚对峙时的紧张而被捏碎得不成样子。 她默默地伸手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如花般的香气早已褪去,只剩下微甜的口感顺着还带着血的唾液滑入口中。 「好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然后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放纵自己的软弱,却阻挡不了低泣声断断续续的在房间中回荡。 口里的甜渐渐的融入了一点咸,她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终究是不能期待。 【第三章】 三年后 凤元之心不在焉的吃完中午的家宴,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晚上,心中更是如猫爪子在挠一般,最后见时辰差不多了,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开了门,踹了外头打着瞌睡守房的厚艺一脚,动作一气呵成。 「谁谁谁?谁踢我?」突然被踹了一脚,厚艺迷迷糊糊的睁着眼四处张望。 凤元之朝他嘘了声,拉着他偷偷摸摸的窜到了院子的角落。 厚艺本来还有些瞌睡后的迷糊,却在他家少爷朝着往常两人偷溜出去的路线开始跑时,一阵冷风吹过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少、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他被这凉风一吹,少爷这一吓,连说话都哆嗦了。 老天爷呀,可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啊!厚艺在心中哀嚎,只求着少爷不要突发奇想要在这半夜跑出去。 只可惜,他本来就是来还债的,连老天爷都直接把他的要求给忽略了。 凤元之没好气的看着他,脚一蹬,人就已经坐到了墙头上。 「好了,别就废话了,快跟上。」说着,人已经踩过墙头翻了出去。 知道无法改变少爷的决心后,他只好苦着一张脸,手脚利落的跟着翻了出去,心中则是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有人发现少爷半夜偷溜出去,要不然,他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老天爷有没有听到他的起到目前还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若不跟上,只会被少爷整的更惨,因此他一路跟着少爷走,没多久就知道今晚的目的地是哪里了。 真是的,这不是前日才来过嘛!现在都大半夜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儿个办,有什么话儿不能等到明儿个说啊? 傻愣愣的厚艺,完全不懂对于某人来说,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道理,只记得自己半夜瞌睡打得正香,却被人给一脚踹了出来吹冷风。 他小跑步跟到凤元之身边,小声说着,「少爷,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去人家姑娘家里,也没人会给你开门的,我们回去吧!」 凤元之连理都没理他,埋头继续往前走。附近这一带全是江南富商住的地方,相距不远,否则这大半夜的,光靠两条腿走,恐怕来回就刚好天亮了。 两个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魏府的门墙外,凭藉着早已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的经验,熟门熟路的直接绕到后头的院子外墙。 只不过,即使是最偏僻的小院,像这样的富商大宅也不可能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此时后头半开着的小门就有两个婆子站在那里,前头还可以看见有个提灯笼的护卫巡守走动,而唯一一个视线死角的角落墙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 只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个问题。 凤元之看着厚艺,以「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苦了一张脸,小声的哀求道:「少爷……别吧……」 「少罗嗦!快点!」说着,凤元之又踹了他一脚,不满的催促着。 厚艺看着他坚持的眼神,也知道自个儿今天若不执行这个大少爷的指令,他是绝对不肯罢休的,只好认命的趴了下来。 也幸好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了,凤元之也不是什么在女人堆里长大的文弱男子,平日还是学了一些拳脚的,所以这踏、跳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他勾了墙头就直接翻了过去。 啪!小小的一声脆响传来,他站定后低头一看,正好落在魏丹容那片小菜圃的边角上,他仔细回想了下,这里似乎也是种了什么菜来着……好像是一株株长得像辣子的东西? 尴尬的收回脚,假装没发现自己这次跳下的地点有点失误的问题,反正现下乌漆抹黑的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嘛,他直接心虚的离开那块地方,朝院子里小小的两间房前去。 他直接走向右边的厢房,看到房间里还有隐隐约约的烛光,心中一喜,弯下身捡起小石子,叩地敲在窗棂上。 第六章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窗户从里头被推开,一张清丽的小脸从里头探出来,看到他大半夜的站在这里,没有惊慌,只是有些诧异。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少女倚窗而立,淡淡的问着。 若是不熟识的人,绝对听不出少女语气里的三分惊诧,也看不出她平静脸上的一丝丝波动,但是对于早已熟悉她所有一切的凤元之来说,即使她只是一个挑眉,他都能猜出她现在的情绪。 三年过去,当年看起来不过有几分清秀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含蕊芬芳初吐艳的少女,纤弱的身姿在这几年间他不时的喂食下多了几分丰腴,虽他觉得她还是太瘦弱了,但平心而论,那微微鼓起的胸脯,纤弱的腰肢,浑圆挺翘如蜜桃的臀,即使穿了略宽的衣袍,也无法遮掩她的美好体态。 当年消瘦的小脸也因为多长了些肉,看起来多了几分韵味,她本就有着清新自然的美丽,随着这几年长大,那分清丽不减更添妩媚,原本圆圆的眼眸长大后显得略微细长,那微勾的眼尾,每一眼流转间都有勾人的风情。 不说别人,他就是第一个被轻易勾走了心神的,甚至心跳有些突然的失序了起来。 或许是今夜的月光太美丽,才会让他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吧?凤元之有些尴尬的想着。 魏丹容没那么心思细腻地发现他的蠢动,只是觉得他怎么突然傻了一般,光看着她不说话,忍不住又问了句,「怎么了?难道这大半夜的来我这儿,就是想站在这里发愣吗?」 凤元之被这一唤给叫回了神,脸上有些燥热,为了自己刚刚那奇妙的心思而有些心虚,「自然不是了。」 她媚眼横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半夜又偷溜进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要去哪个姊姊妹妹的闺房,却不小心走到我这里来了?」 「哪里呀!这明天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吗?所以我只是想来和你说一声,生辰快乐。」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忍不住叫起屈来。 他知道她在这个府里不受重视,大半原因是因为她娘打心底不待见她的关系,虽然他不明白她这样好的人怎么会不受喜欢,但也知道每年的生辰当天,都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所以,他在去年知道这事后,就打定了今年还有以后她的每年生辰,他都要在第一时间向她说上一句生辰快乐,让她明白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把她放在心上。 生辰?魏丹容愣了下,没想到这个让她感到悲伤地日子又到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凤元之,在经过三年后,他已经从一个如玉般的少年长成了一个英气勃勃的男人,但眼里的温柔没变,对她的温柔也没变,就如果那一年夏日,他坚持一定要送给她的那块糕点一样,那么的温暖她的心。 她嘴角浅浅勾起,目光柔和了许多,轻声啐着,「傻瓜。」 他笑着走向她,替她拉好垂在手上的披帛,鼻尖传来她身上隐约的淡淡香气,虽然那只不过是最便宜的皂豆的味道,却让他一阵心荡神迷。 「我不傻,还有,祝贺你生辰快乐。」凤元之深邃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她,哑声说着。 月光下,她的清丽容貌在一片白色光晕中仿佛散发着一种光华,她眼角弯弯的凝视着他,分唇紧抿,像是最美的一幅画。 「低下头来,我的生辰礼物还没送呢。」 魏丹容看着他,没有迟疑的低下头凑近,露出白皙秀气的颈脖,乌亮如瀑的长发就这样垂落,有些调皮地撩过他的颊边,让他有股冲动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然后抽出衣袋里的一支玉簪,那是他特地让人给他留的,乳白色的羊脂玉,只在尾端用粉色的珠玉镶在芙蓉的花瓣上,简单雅致。 或许是因为要睡了,所以她只简单的挽了个类似坠马鬓的发型,他斜斜的将簪子插在上头,欣赏着美人戴簪的模样,心中赞叹着这簪果然就是要配上她才显得好看。 魏丹容不懂这些装饰的东西,只是这些年来她也算是了解他了,凡出手的东西就无一不是上等货,而且,他送人了自是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就如同当年的那一块糕点,还有这些年来他送的许许多多的东西。 轻叹了口气,她目光有些深沉,「你……何苦对我这么好?我知道,这外头有许多的千金闺女都等着你,你今年也十八了,家里人也应该都在催着你成亲了,以后……」 他是全国首富的幼子,有个当嫔妃的姐姐,人又长得英挺俊俏,早在一两年前就听说,想嫁给他的大家闺秀光排队都可绕城三圈。 而且本朝民风较开放,他平常出席凤家大小宴席,要认识一些闺阁姑娘也不是难事,常常可以听见他不是和知府千金出游踏春,就是和哪家的姑娘游湖采莲,或者是和美人琴箫和曲,宛如人间一绝。 他有那么多的选择,他可以给很多人温柔,而她不过只是其中之一。再说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每次接受了他的好意后,她总有几分愧疚和不安,害怕自己不能回报他什么。 因为他对她好的次数太多,甚至让她无法细数。 前几年她受罚挨饿的时候,他甚至钻了狗洞把自己弄得整身灰,也要把吃食送给她;又有一次听见了奶娘说自己想攒点钱买些书回来看,第二日他就藉着探望弟弟的名义来到府里,其实让身边的小厮偷偷搬了一大箱的书送过来,甚至还多送了许多的笔墨纸砚。 而这次,他大半夜的翻了墙,就只为了在她生辰的第一时间,向她说一句生辰快乐。 这许许多多的好,她都记在心上。 前些年她顶多就是做了些针线品送个他,这两年知道他家里催婚事催得紧了,偶尔见到他,她也会提起这回事来劝他。 在她心中,除了喜欢周旋在姑娘家之间外,他真的是个无处不好的好人。 只是凤元之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不懂,她是真的冷心冷情呢?还是只是装作不懂?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知道自己是怜惜女孩儿们的,怜惜她们身娇体弱,怜惜她们虽有才华却只能屈于后宅或者是沦落风尘,但是那些姑娘们却从来都没有像她一样,带给他那么强烈的感觉。 外人说他风流,说他流连于闺阁之间,这些他都清楚,但是他和那些姑娘们之间绝对是守之以礼,绝对没有半分逾矩之处。 「你真的认为我该考虑婚事了?」凤元之定定的看着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让他再也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那你可愿——」 话还没说完,她瞬间冷下了脸,坚定的看着他,「凤公子,别开玩笑了。」 他们平日都以名字相称,只有在生气的时候,她会冷冷的喊他凤公子,凤元之听到她这一声生疏的称呼,自然明白她是恼火了。 只是他不懂,如果他真的是如她所言,是人人所寻得佳婿,那么为何他才刚起了话头,她却冷冷打断不说,还恼火成这样? 「我没开玩笑。」凤元之一改嬉笑也认真了起来。 魏丹容静静地望着他,他穿着一身艳色的袍子,腰上系了条玉带,顶上戴着华贵的玉冠,一脸认真的说他没开玩笑,但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 「我也是认真的,凤公子,你该明白我在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从来不敢奢望能够攀上你来改善生活,如果这段时日来,我曾有表错情让你误会了什么,那么绝非我所愿,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她迟疑了下,然后继续说道:「凤公子,你该配上更好的人,知府千金就是挺好的选择,以后若还想要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再拿这个话题来开我的玩笑了。」 近来,知府千金对他有好感已经不是秘密,知府夫人也频频上凤家去作客,两方长辈多有交流,想来也是乐于促成这门亲事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迄今总没有定论。 只是着风声既然传了出来,大家也多是心知肚明的,凤元之最后应该还是会娶知府千金,因为凤家虽说是商户,但是家里出了个妃子,他自己也是有举人功名,两人的亲事可说是权贵相结,相当相配的。 凤元之又好气又好笑,「魏丹容,我第一次明白原来你是如此的妄自菲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了?难道有个姑娘喜欢我,我就该欢天喜地的接受?我就该把自己当成货物一样卖了不成?那么我该成亲的对象,不说是绕城三圈,就是绕国一圈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话一如以往的张扬,并且对自己充满自信,却让魏丹容更觉得自卑。 「那很好,就祝愿凤公子能早日觅得良缘了。」她没再多说,而是快速的关上了窗子,不管他再怎么在外头唤着她的名字,都不再理会。 第七章 凤元之恼怒看着那一扇被关得死紧的窗,最后还是无奈的转身离去,而在屋内的魏丹容则是默默的站在窗边,久久不能言语。 屋子里,突然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周奶娘缓缓的走了过来,轻拍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小姐,别难过了,这样对凤少爷才是好的。」 魏丹容没回头,只是淡淡的说着,「我明白的,奶娘。」 这些年她们的日子益发的不好过了,又即将要进入冬日,奶娘才打算过来她的屋子里多做些绣活,好拿出去卖钱,替屋子里多存些炭,谁知道会碰上他今晚上这一出。 前些日子,奶娘就曾经和她提起过,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大了,早些年来往倒也还好,现在却是万万不可了,而且他们……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要找机会断了才是。 她也明白自己的身分,怎么可能被凤家娶回去当凤元之的正妻呢?所以这些话其实她早也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说她不明白他偶尔看向她的那柔情眼神吗? 说她不明白自己偶尔看着他时,心头总是酸酸甜甜又带着暖意的感觉是什么感情吗? 其实她都明白,只是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而且纵使她能放任一次情感,她也不敢。 因为他可以纵游花丛,但她却不能做花丛里的一朵花,只等着他偶尔的一点温柔。 她很贪心,非常非常的贪心。 屋外的夜风呼呼地吹着,那艳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魏丹容白皙的手指紧掐在窗棂上,声音又低又浅的喃喃说着。 「就是明白了有多爱,所以才选择了该斩断这份……不该奢求的缘……」 最后的字语慢慢散在夜色中,连站在她身边的周奶娘都没有听见,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身素衣安静的伫立原地不动,仿佛早已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那日回来之后,接连几天凤元之都闷闷不乐,别说出去玩乐了,就是平常窝在自己的房里也没能露出个笑脸来。 凤家的掌上宝不高兴了,凤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没能安宁过日子,忙着四处打听到底是谁让凤家的小皇帝不高兴了。 而凤元之躲在家中不出门,却阻拦不了某些有心人自己找上门。 这天他懒散的躺在房间榻上,手中的摺扇意兴阑珊的晃着,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天晚上魏丹容无情的话还有冷淡的表情,突然一个娇嫩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哥哥——」 不看来人,凤元之也知道是谁来了。 忍不住一阵头痛,他转头看向应该在守门的厚艺,只见后者一脸无奈的站在门边,手还一左一右的被两个丫头给拉着。 出声的少女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袍子,胸口处露出白色滚银边的抹胸,手上披着一条淡粉色的披帛,头上梳了个飞天髻,上面簪了不少金色芙蓉发插,又在髻边簪了朵大大的绢花,一派的贵气妩媚。 「媚娘?你怎么来了?」 「凤哥哥,这几天都没听见你说要出去玩,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看看。」 柳媚娘嘟了嘟嘴,点上大红胭脂的唇看起来丰厚挺翘。 凤元之不想多谈这话题,直接从榻上下来,坐在桌边,淡淡的回道:「没事,只是这几日身子有些累,不想出门。」 柳媚娘心头一转,自然明白他没说实话,不过她现在也不想深究,毕竟两人的婚事虽说有些谱了,但毕竟还没有落实,有些话她现在自然是说不得。 「身子累了?」柳媚娘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杏眼往旁边一瞪,「这一屋子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难道就没有人请个大夫来帮凤哥哥看看?整天偷懒摸鱼的,都是凤哥哥惯得你们越来越没个奴才样了!」 噼里啪啦的一串指责,凤元之这个正牌主人都还没说什么,柳媚娘就已经宛如自己是正牌女主人一般,骂声不迭,锐利的眼神扫过屋里上上下下的奴仆,只差没让人动手赶了这群她眼里一点都不合格的下人,换了自己调教好,用得还算顺手的人过来。 凤元之现在头疼得更厉害了。 就算柳媚娘是知府千金,也不需要耍威风耍到他这里来吧?虽说两家长辈都乐见他们成亲,但他祖母可是说了,凤家可不需要卖孙子去求富贵,他的娘子一定要选他上心又能让祖母满意的。 前些日子传出来的那些风声他不是不知道,但凤家人定是不会做这些事,也就是说,那是柳家人故意传出来的风声,后来柳媚娘几次明示暗示,甚至还明里暗里的打压曾经和他一起出游的那些姑娘,让他心中更觉得厌烦。 对一个姑娘家,他是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或者是把人往坏处想,但是柳媚娘几次的行为的确都是踩在他的底限上。 「好了好了,不过是累了点,药是三分毒,我还不耐烦喝那些苦汁呢!」凤元之打断她的话,示意房间里除了厚艺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后才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经意的问着,「好了,现在人也看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留在我这里也不好,要不要去找我家那些姊姊妹妹们玩耍?」 柳媚娘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刚刚那番送客的话右耳进左耳出,随口说着今日来访的理由,「在家里挺无趣的,我娘说要帮我舅父找个妾生儿子,让我这些日子避一避,她忙着呢!所以,我才来凤哥哥这里的。」 说实在话,这纳妾的话题本不该由柳媚娘这样未出嫁的姑娘家挂在嘴上,只不过柳夫人向来疼女儿,有的没的也不忌讳说给她听,她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顺口也就直说了。 她的舅父?在凤元之的印象中,他已经是个四十来岁的人了,目前管理漕运,不少商家若有些门道都会往他那里送些好处的。 「喔。」他有些可怜即将成为那个老头子小妾的姑娘,花样年华就要这样断送了。 柳媚娘没注意到他脸上可惜的神情,迳自往下道:「说不定凤哥哥你也见过这人呢!」 他没什么注意的嗯了声,想着这江南女子不少人都见过他,他见过的也不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姑娘名声不显,我也是听我娘说了才知道,原来魏家还有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千金。」 魏家?凤元之心中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捏了捏拳追问:「是哪个魏家?」 柳媚娘见他终于搭理她,很欢欣的回道:「就是离这不远,以珠宝起家的那个魏家啊!听说他们家的大小姐藏得可深了,而且说亲的媒人还把那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才貌兼备,我舅父心动得巴不得立刻把人迎回家……」 后来柳媚娘说了什么凤元之都没听见了,只剩下一件事在脑子里不断的回荡,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魏丹容,她竟然要给人作妾?! 【第四章】 不下于凤元之乍听这消息时的大怒,身为当事人的魏丹容听到这件事时,更觉得不可置信。 这一次,她不顾自己多年来从未主动踏进主院的习惯,在魏夫人带着魏佩乔给魏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直接不管不顾的直直冲了进去。 魏老夫人多年不理事,对于这个长孙女也没有什么印象,毕竟这些年来府里的孩子多了,怎么会记住一个不受宠的,只依稀记得连她生母都不怎么待见她,自己的儿子更可以说是不闻不问。 几年不见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孙女,这次见面就是她不等外面丫头的阻拦,直接冲了进来,让魏老夫人有些不快。 「有什么大事这么匆匆忙忙的,连报一声都不会了?难不成都是哑的不成?」 她明是在说那些丫头们,暗地却是指责长孙女连一点规矩都没有。 魏丹容这时候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哪里还能去管堂上魏老夫人难看的脸色,自家弟弟惊讶的眼神,还有祖母不悦的神情。 「丹容自知鲁莽,只是听了一个消息,想请祖母和夫人替我解惑。」 魏夫人眼一黯,脸色有些难看,魏老夫人皱了皱眉,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事,而是沉着声缓缓说:「我们魏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是该有规矩也不能少,一个姑娘家凭着些闲言闲语就来质问长辈,就是说破了天也没这种道理。」 她不惊不惧,眼睛直直看着一直不发一语的母亲,「丹容也希望那不过是闲言闲语,但是夫人要把我送去给知府大人的舅子当妾,这样的闲言闲语有损丹容的闺誉,因此不得不斗胆问上一句,这可是真的?」 当初听见的时候,她也是不敢置信,想着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就是从来不待见她,也没有什么感情至于就这样把亲生女儿轻易许给人当妾。 第八章 她不愿也无法相信,所以她要亲自问问,是传言有误还是真有其事。 魏老夫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那天魏家的主事和魏夫人曾和她提过这件事情,这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没什么好奇怪的,商户即使生意做的再大,在官场上没有强硬的后台就不免要塞钱或嫁女结姻亲,好上下打通关系。 当时她以为嫁送出去的会是家里的庶女,没想到这儿儿媳妇还真狠心,竟把自己的女儿给送出去了。 魏夫人看着魏老夫人投来若有所思的眼神,连忙低下头谨慎解释,「不能怪媳妇儿狠心,只是对方挑了几个生辰年月,说是这些命盘相符的姑娘他们才要,府上其他女孩们合年月的又太小,只有丹容年纪差不多,所以才……」 她简单几句话解释了自己的选择,也等同从另外一个角度证实了这件事情,魏丹容的脸色瞬间刷白,指甲也紧紧的掐进手心里。 魏老夫人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魏夫人这样的说法,「既然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转头,她又看向一语不发的长孙女,「容儿,也别怪你娘心狠,活在我们这样的家里,这样的事儿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会发生的,虽说你本是嫡女自然是风风光光的出嫁,但是你这次去的可不是一般人家,知府夫人的娘家,又是专司管河运的,那也是风光得很,至于你的委屈,祖母这里会替你多打点,嫁妆银子也不会少了你的。」 一连串长篇大论说完,最后看长孙女依旧是一语不发,魏老夫人忍不住脸色也沉了下来,「不说别的,魏家给了你这些年的平安富贵,就是狗也该懂得报恩了,你若还懂得一点教养,就该知道这是为了自家好,以后等你弟弟长大有出息了,你有了娘家人撑腰,这不就比什么都来的强?」 魏丹容已经听不见她们的声音,或者是听见了,却不明白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咬着唇,淡淡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看着眼前一个个像是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只觉得喉头一阵恶心,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梭巡,从魏夫人的脸看到魏老夫人去,最后停在那个看似满脸担心神情的魏佩乔脸上。 只恨不为男儿身…… 她惨笑着,草草的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离去之前,似乎还能听见魏佩乔用着拔高嗓音说着话。 「别让姐姐当妾,我……」 「乖,佩儿还小呢,不懂大人的事……」魏夫人好声好气的哄着。 魏丹容奔了出去,把那些声音全都抛在脑后,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刚踏入院门,顾不得一边的周奶娘担心的瞅着她,她弯下身,就是一阵狼狈的呕吐。 她不停的呕吐着,直到几乎把胆汁都快吐了出来,最后已经没东西可吐,呕出来的全是一滩滩的酸水。 周奶娘被她吓了好大一跳,在旁边急得直发慌,嘴里不停的念着,「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可别吓奶娘啊,要不我赶紧去找个大夫……对!找大夫!」 说着,奶娘抬腿就要去找大夫,却被吐得全身无力的魏丹容给拦了下来。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脑子一阵一阵的晕,却还是强撑着,用嘶哑的嗓音开口,「别去,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恶心,那些人就这样把她的下半辈子轻易的决定了,还许了一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男人。 她本来早就有心理准备,想着自己未来的婚事可能会不如意,婚礼和嫁妆会很寒酸,甚至定亲的可能只是普通人家,或者是未来夫婿会有各种让人不忍说出口的隐疾,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亲人会比她送去当小妾,还口口声声说是让她还了这些年魏家带给她的富贵日子?! 周奶娘急得快跳脚,「小姐,怎么不请大夫来,你都已经吐成这样了。」 「不用,我躺躺就好……」她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却还是坚持着自己一步步慢慢的走回屋里。 随着一步一步,她总觉得头昏目眩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好不容易来到屋子的门槛前,她的脚却跨不过那小小的一槛,倏地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绊跌了出去。 小姐—奶娘尖锐的呼喊着是她陷入黑暗前的最后印象。 当凤元之阴沉着一张脸再次听到魏丹容的消息,是第二天的事了。 厚艺本来急急忙忙的走到房门外头,谁知道临到真要推门进来的时候却又踟躇了,在门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没动作。 「还不赶紧滚进来,难道要少爷我去请你?」凤元之目前的心情如同一场风暴临头,他气得只想骂人,嘴里吐不出半点好话。 厚艺一听也不敢再耽搁了,直接快速走了进去,却还是一脸吞吞吐吐的模样。 凤元之不耐的催促,「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昨儿个听了柳媚娘说了那些话,他虽然当下气得半死,却也明白这种事可不能只听一个姑娘家随便说说就当真,所以就派了厚艺去把这件事给打探清楚,他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少爷……那事是真的……」他有些踟躇,想着先把这件确定的事给说出来,至于另外一个消息……再看看吧! 凤元之微眯着双眼,如玉般的面容仿佛在一瞬间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冰冷得让人见了宛如置身寒冬般的不住发颤。 啪!一声,清脆的木头碎裂的声音开的声音在偌大的房内回荡,厚艺连看都不敢看是哪个值钱的家具遭了秧,只想着这东西毁了,他该怎么跟夫人交代。 话说少爷从小便有神力这点也少有人知道,长大以后,他也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力气,就是一些易碎的小东西也不容易弄坏了,让他一度以为这神力消失了,哪知少爷刚刚竟硬生生的把不知道是桌子还是椅子的边角给徒手捏碎。 上次夫人是怎么说来着?这屋子里全都是上等檀木打造的,保证实木!没夹半点烂木头的好东西,平常没事绝对弄不坏的。 可……现在不就很轻易的坏了?厚艺忍不住腹诽着,不过想了想,现在好像也不是什么「平常没事」的时候。 凤元之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他彻底发怒时会有的表现,他不会大吼大闹,却像出神了一般,一脸面无表情。 厚艺跟着他这么多年,也知道他这个习惯,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另一件事说出来,万一打扰了少爷想事情怎么办,但是又想到自己不说,要是真出了事,少爷追究起来可不得了,便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沉思。 「少爷,我还有件事要说。」 凤元之冷冷的看着他,让他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说下去。 「刚刚去打听的时候,看见了魏姑娘的奶娘,她手里拿着碎银去抓药,说是没钱请大夫,只能随便抓点方子……我看那神色,好像是魏姑娘生病了。」 这一听哪里还能坐得住,他猛地站起身,不顾厚艺本能做出准备挨打的举动,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走去,走了几步看到厚艺还傻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回头又踹了他一脚。 「还不赶紧走!」 唉!这年头当下人的也不好过啊,不是又踹又打的……厚艺挠了挠头,无比悲愤的想着。 正当他心酸得还想替自己抹一把泪的时候,凤元之那犀利的目光再度归来,让他打起精神,也同样奔了出去。 周奶娘看着躺在床上,皱眉紧闭双眼的魏丹容,眼泪扑簌较的直掉,手里的帕子一条换过一条,却还是降不下她头上的温度,刚刚熬好的药汁,已经是第二碗,仍旧一口都喂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这府里竟然没有半个人能够求救的。 小姐都已经昏迷两天了,第一天她还试图去求求夫人,谁知道夫人还恼着小姐去找老夫人的事,连理也不理会她,只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一回去就病了,让她自己去想办法。 她们每个月支用的钱本来就是勉强够用自己,平日里就是一点头疼脑热的也都随便喝点生姜水挺挺就过了,就怕看了大夫接下来大半个月没银子可以生活。 而小姐已经倒在床上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就在周奶娘想着是不是再去求魏夫人,或者是找府里几个相熟的人借借银子时,就看到某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影,竟大刺刺的走进房里。 凤元之假如在来的路上还在揣测着这是不是魏丹容设的局,或者还曾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她的病而心软,不去计较她上次说的那些话,甚至忘记自己听到她要去当妾的愤怒……那此时所有的猜测怀疑早烟消云散了。 第九章 当他一走进那个他从来没有踏进过的阴影房间,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全都化成了灰。 他本来快速向前的脚步却越来越接近床边的时候,逐渐放慢,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口里有点干涩,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一团泥堵住胸口,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眩晕感。 他这几年常常来这个小院子却不曾进过这个房间,她平时待在房里时,偶尔会点上一盏小灯或者是打开窗,让外面的月色洒落进去,所以他从来不知道这房间原来如此的阴暗和窄小。 凤元之目光直直的盯着床上的人儿,她的唇有点干巴龟裂,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连日的高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似乎随时就这样闭着眼睛长眠不再呼吸。 这些年来,周奶娘也是见过凤元之的,不管是跟着小少爷过来或是他偶尔不守礼教的翻墙进来的都有。 一开始她也是又惊又吓的,但是她最后还是通融了,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因为有这位凤少爷在的时候,小姐才会露出几分真心的笑。 她的小姐从出生到现在实在是太苦了,爹不疼娘不爱,打小就被丢到这偏僻的院子里过着自生自灭的日子,平常时候她和这院子里唯一的一个小丫头陪着,但是也是各做各的活儿,可没多久那个小丫头年纪到了,被许了人家,夫人也没再补人进来,她们每天必须忙的事情更多了,小姐也越来越沉默,尤其是那年…… 周奶娘想到此处,又想起那天小姐晕倒在地的景况,她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在地上,拼命地向凤元之磕头,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凤少爷!求求你了,您帮帮忙去请一个大夫给小姐看看吧,虽然小姐那天晕过去前还让我别去找大夫,可这些天她一直高烧不退,药也吃不下,连水也没喝,整个人都快垮了,请您帮忙找个大夫吧,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她拼命的以头撞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磕得满头的红肿。 厚艺刚走了进来,就看见周奶娘在地上给自家少爷磕头,而自家少爷则是傻傻的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元之听着周奶娘的话,脸上满是阴霾,他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往后丢给了厚艺,「去!就是用绑的,也要给我绑一个大夫进来。记住,别给这府里的人知道了。」 看了看这屋里的两个女人,病的病,伤的伤,厚艺也敛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收了银子后立即退了下去。 如果只是要给她找个大夫,凤元之根本就不在意魏府里的人知不知道,但是她既然不愿,那么他也愿意顺了她的心意。 我都来了,也顺着你了,你可千万要给我好好的啊!他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魏丹容滚烫的手,在心中默默的对她说。 她会好好的,没错!她一定会好好的,只因为他凤元之这么希望着。 【第五章】 大夫很快就来了,只不过满脸气呼呼的,头上还沾着几根杂草,看起来没了平日的仙风道骨,反倒比较像是哪里来的江湖野郎中。 「臭猴崽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我爬狗洞出诊!」老大夫气呼呼的骂着,脚步却不停。 厚艺也同样是哭着脸,还一边揉着屁股,「大夫,你就停嘴吧,要不是您翻不了墙,我也没想过要从狗洞钻进来啊。」 要知道,刚刚他可是率先从狗洞爬出来的人,一出来就遇见了一条狗,追着他跑时差点还引来了人,连屁股都给它咬了一口,要不是他机灵一动爬上树又窜了回来,只怕他们两个现在还被狗追个不停呢! 「哼!」老大夫也懒得理他,直接进了他所指的某个房间准备看诊。 至于凤家的小子跑来请他看诊,却将他带进了别人的府里,甚至还偷偷摸摸的要钻狗洞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过问的。 这种大家子里台面下的事情可多着了,要是一件件都弄清楚,他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一进了屋子,就看见周奶娘头上满是肿包的站在一边抹泪,凤元之则是一脸阴沉的坐在床边,手脚有些忙乱的在拧帕子,阴沉沉的表情也只有在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才有一点隐约的柔情。 老大夫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厚艺上前赶人去,少在那里妨碍他看病。 厚艺不敢动,只是清咳了两声,周奶娘和凤元之纷纷转过头,看见老大夫来了,周奶娘喜急而泣的连忙迎了出来,凤元之则是回头专注看着床上的人,然后淡淡说着,「大夫,来帮她看看,我要她好好的。」 老大夫也不是第一天和凤家这位少爷打交道了,早已经习惯他平时那种慵懒和孩子气的说话方式,突然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啧!跟他老子还真是越来越有几分像了。老大夫在心里咕哝着,同时快步上前查看病人的情况。 一看床上女子的神色,他沉下了脸,开始把脉,接着脸色越来越差,接过了厚艺狗腿的放在一边的药箱子,快速的拿出金针,对着她几个穴道扎了下去。 一番治疗过后,老大夫又开了药方,没好气的说着,「这小姑娘郁结攻心、邪气入体,又没有好好的养病,还硬不看大夫……哼,光随便抓些方子以为就能医好?要真能如此,那我们这些大夫都去跳河算了。」 周奶娘惭愧的低下头,凤元之则是懒得听老大夫唠唠叨叨的说废话,直接让厚艺先把大夫手边恰好有的一包药给留了下来,然后指挥他送大夫回去,再把那些方子的药抓几包回来,当然一样不准惊动任何人。 厚艺苦笑着请着还想抗议的老大夫出去,无奈的想着,少爷要他钻狗洞就钻狗洞,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苦了老大夫喽。 两人离开后,周奶娘感觉去把药煎了出来,当热腾腾的汤药端在手上,她才刚开了口,「凤少爷……这药……」 「拿来。」他语气中有着不容反驳的绝对。 他先将魏丹容半搂在自己怀里,然后伸出手直接接过药,一手拿着调羹轻轻地吹了吹,将药送到她唇前,试图让她自己把药喝进去。 只是那口药汁却不断的顺着她的唇辫滴落,染脏两人的衣裳,让凤元之忍不住皱眉。 在他诸凡顺遂的人生里,魏丹容大约是让他皱眉最多次,叹气最多次的人了。 凤元之不死心的又屎了一次,结果却和之前相同,周奶娘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又开始低泣,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弃,直接丢了调羹,饮了一口药,然后低下头,直接对着魏丹容的唇就吻了下去。 周奶娘看见这一幕,忘了哭泣,整个人倒抽了口冷气,「凤,凤少爷……」 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没有任何的甜蜜,只有满嘴的苦涩,他试着撬开她的牙关,却尝试无果,最后只能压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微张檀口,再将他嘴里的药汁一点一点的哺进她嘴里。 一次又一次,他柔情的眼专注的看着她,然后一口又一口的喂着她,直到一碗药汁全都喂完后,他才又轻手轻脚的将她给放回床上。 周奶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看着凤元之仿佛理当如此的举动,她就是想些什么也说不出口。 凤元之本来就不是会注意别人在想什么的人,自然也彻底忽视了周奶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魏丹容,那苍白的脸孔,紧闭的粉唇,脸上灼热的嫣红,一点一点,勾出他这些年的回忆。 那一年,他只是想「报复」回去,教训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的小姑娘。 然后,当她宛如一株带刺的荆棘,用言语反击了那个他为了想找寻她而籍口认识的魏小弟后,他的心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越靠近她,越明白她那坚强的外表下有颗脆弱敏感的心,所以他对她的好,她坚持要替他做些荷包什么的来偿还,他也接受了。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对他好,才能继续这种「不合礼数」的来往。 他轻抚着她的脸,看着她静静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像是拧着无法解开的愁,更像是她总爱看着月色说着「我欲乘风归去」时,那般的怅然。 那时,他即使笑着,心里却总拧成一团。 因为他总问:你乘风归去了,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心上的哪一个位置? 或许该问:你可曾把我放在心上过? 他细细的描绘着她的眉眼,一次又一次,眼神也益发的坚定,然后低低喃着,「这次,再也不会纵容你的任性了。你乘风归去之处,只能是有我的地方,我不要独守人间,我要的一直都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十章 当魏丹容再次醒来,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只剩下她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一睁眼就是陌生的床帐。 她闭了闭眼,有些搞不清楚自己那日晕过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知道他像是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让她觉得头有些疼。 魏丹容想翻背下床,却差点滑落床底时,被送东西进来的周奶娘看见了,连忙欣喜若狂的将她搀了起来。 「哎唷!我的小姐,你可总算醒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奶娘我可是急坏了!」 周奶娘一想到这几日的煎熬,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奶娘……」她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歉意,声音有些沙哑,「是我不好……」 周奶娘拭了拭泪,又哭又笑的说着,「哪里是小姐不好,还不都是……唉,都是我这个嘴,不说了,奶娘熬了点粥,先来吃点,等一下好吃药。」 药?魏丹容疑惑的看着她「奶娘?我们……银子」 她们每月有多少银两她是清楚的,看个大夫抓药,这对她们来说,足以在领到下个月用度前就先饿死个半死了。 「是凤少爷。」周奶娘低着头,坦白说着。 她是很感激凤少爷对她们伸出援手,只不过凤少爷这几天占了小姐多少便宜她也是看在眼里,让她对他总有种复杂的情绪。 「他?他怎么会……」魏丹容的疑惑还没完全问出口,就看见房门那里出现了凤元之的身影。 他轻摇着摺扇,身上穿的是一如往常的华丽,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这下你可以当我的面亲自问我,而且刚好,我也有些问题要问问你。」 「凤少爷。」周奶娘挡在床边,有些戒备的看着他,说:「小姐现在衣衫不整……」 「这几天都已经看过几回了,走开,我和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周奶娘直接被他往后拉去,后面有名非常尽责的小厮厚艺,则立刻接手拉着周奶娘往外走,默契好的不得了,虽然他有时不免觉得自己真的很像是地痞流氓,还要帮着纨绔少爷调戏良家妇女。 没了碍事的人,凤元之自顾自的坐在床边,然后盯着魏丹容直瞧,确定她除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外没太大问题,才终于松了口气,轻松的开口,「先喝点粥吧!」 她想接过碗,却发现他端的很牢,还直接舀了一匙送到她的唇边。 这样的亲昵让魏丹容很不习惯,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被他占了多少便宜。 「我自己来。」 凤元之没让她把调羹给拿回去,而是坚持摆在她的唇边,毫不掩饰的直白到:「魏丹容,让我就这样单纯的对你好,你是全身都不舒服是吧?就一次,一次也好。」 魏丹容愣了下,趁这一瞬间,他硬把那汤匙的粥喂进她嘴里,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再次舀了一汤匙的粥放到她唇边。 凤元之直直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孔,已经许多天没打理的头发,甚至略微有些味的衣衫,不管从哪点看,她都算是狼狈的,但即使是这样的狼狈样,却依旧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知道,他栽了,所以不允许她还让他置身事外。 「魏丹容,你这个人就是一身倔骨头,人家对你好,你像是浑身骨头都痒了似的,这些年来我对你好,也没求你回报我什么吧?偏偏你却要坚持今儿个缝这个,明天补那个的当回报,时把我家的针线班子和身边的丫鬟,全都当作吃闲饭的了?」 她一听这话,脸上僵了僵,「你是嫌弃我多事?」 「瞧瞧!你又来了。」凤元之脸上黑了一层,忍不住又重重的喂了她好几口粥后,续道:「每次都把人家的话往坏里想,甚至遇到了事情也不说,你当我是死人啊?以为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以为我这样对你好是我没事找事做,是我凤大少爷自己骨头犯贱了?」 好不容易将嘴里那一堆粥给咽了下去,魏丹容被指责得火气也上来了,她冷冷的看着他,推开唇边的调羹,「是,我是每次都把别人往坏里想,我是一身倔骨头,就是见不得人家对我有一点好,所以给我一点我就想着要回报人家两点,人家多待我一分,我就想着这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图谋!」 「但是我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想?我亲娘因为我不是男的就把我丢在这院子里,我就是病死了也得不到她关心的一眼,我亲爹甚至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一想起我,就是要把我送去当别人的妾!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你说啊!你说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接近疯狂,甚至不顾他手上还拿着碗,甚至往他身上扑打。 这些年的委屈她忍得够久了,早已想要尽情的宣泄,只是在奶娘面前不行,在魏府里更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这么做。 她也想单纯也想善良,也想把人家的好意大方坦率的接受下来,而不是想着自己又欠下了人家一份人情,而不是想着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但是她这么能呢?在她差点病死却无人闻问的时候;在她明明都已经躲得远远的,却被一句要为这些年的富贵日子买单而送去给一个老男人当妾的情况下,她如何单纯善良! 她不愿意,她不情愿,可又有谁听进她的话了!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像是要耗尽身上所有力气一样的扑打着他,一下又一下发泄着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她哭得毫无形象,像个刚出生的孩子,几乎是眼泪鼻涕纵流,甚至还因为哭得过猛而打起嗝来。 凤元之任凭她打着哭着,却没有再发一语,只是在她最后无语凝噎的时候,稳稳地将她搂在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染湿他的衣衫。 这时不需要他说任何话语,因为任何安慰此时都太过苍白无力,他不是她,无法理解她的悲痛,只能这样陪着她,让她把心里的话一次都痛快的说出来。 老大夫说了,只能让她一次把郁结给解决,否则这以后造成的身体毛病、心病可是令人堪忧。 直到他觉得她哭得差不多了,再哭下去就要伤身子了,才直接将她扶着坐正,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好了,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他柔声说着,仿佛刚刚那说着刻薄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魏丹容点了点头,眼睛红通通的,鼻头也是一样,却不再坚持要自己来,而是一口又一口的喝着他喂过来的粥。 一碗粥喝完,他将碗给放到一边去,然后带着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很好,接下来把药给吃了,你再好好歇了一会,接着我们就该来好好讨论,有关你要给人做妾这件事情。」 她愣愣的看着凤元之,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恐怕……母亲的打算要落空了。 只可惜,这一歇,因为大病刚醒又耗尽心力的又哭又吼,让魏丹容一觉睡到天黑,而凤元之也不可能整日守在她这里,所以跟周奶娘留了话,等明日再说。 只是,这个明日刚到,凤元之再次来到魏丹容的院子里时,却看见更让他恼火的东西。 从半掩的门缝可看到一件崭新的粉色袍子就这样放在桌上,上头还摆了一些珍珠首饰,但都是淡色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妾会用的颜色。 魏丹容虽说每隔一段时日也照着这府里的规矩能拿到新衣裳,但是那颜色往往不是又土又丑,就都是些过时的花色,而这件粉色的袍子,别说上头那花色是最新的,就是布料也不像是魏府会给她的料子。 而想来魏夫人偏心了这么多年,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给她几件新衣裳,那送新衣来的原因必然只有纳妾一事了。 他恼火的刚要走进去,却听见周奶娘已经在里头把他想说的话全说了。 「小姐,这婚事不能就这样定了啊!知府的舅老爷可是已经四十好几了,家里有三个嫡女却没有半个庶子,由此可知那夫人的手段,说什么要生儿子,别从那府里横着抬出来就万幸了,总之怎么想,这门亲事都是有好无好的!」 已经少尉恢复了一点元气的魏丹容,淡淡的回应,「那有能怎么办呢?我那日都已经闹到;老夫人前面去,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也不是不知道,都让我忍,让我想想这些年过的好日子,想想以后我那亲生弟弟能给我撑腰,说得天花乱坠,像是以后的日子就飞上了枝头当凤凰一般,我能怎么办?」 周奶娘也是无言,只是进着最后的努力,想了最后一个人选,「要不然,请老爷帮帮忙吧!我们去求老爷……」 第十一章 「奶娘,这事要是没有他做主,你以为老夫人那里会有那么好说话?想来这事儿他早就和老夫人透了口风,只是没说对象是谁,而且最后即使老夫人知道了,也不过就是让我认命。」魏丹容叹了口气,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谁说虎毒不食子?在这魏家除了儿子,女孩们可全都是有价码的,就像老夫人说的,魏家养了她们这么多年,该还的总是要还。 周奶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是反反覆覆的喃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那可是个火坑呐,小姐……」 魏丹容无奈的笑了笑,「没瞧见连衣服都提早送来了?可见这事情已经定了,容不得我反悔。」 「可也不能就这么任命嘛!」周奶娘急的一声高喊。 「不认命又能如何?」 听到这里,凤元之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力推开了门后走进来,脸上仍是那慵懒张扬的神情,眼底却有些怒气,直直的望着她。 「又想把我当死人了吗?还没问问我就想认命,这命,也认得太早了吧!」 魏丹容对于自己的闺房被某人当做自家院子一样已经无言以对了,只是他……什么时候还有了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了? 「你先下去我来跟她说。」凤元之指使起周奶娘很是自然。 她也不反抗,认为也是该让凤少爷和小姐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女人嫁人可就是第二条的命,这嫁不好,整个下半辈子都完了,这要她如何不担心小姐的婚事呢? 只见周奶娘应了声就退出房外,凤元之也不急着开口,而是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旁,然后就这样优哉游哉的看着她。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还是心中本就有些烦躁的魏丹容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要说什么?」 凤元之似笑非笑的睇着她,「你说我该说什么?」 魏丹容语塞。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病了之后,像是彼此都有意,却从来都没有任何暧昧的行为出现,而现在……她却有些说不准了。 他似乎更霸道了些,也没以前那样好说话了,眼神也有些不同,令她……有种忐忑又有些说不出的心慌。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累了,你出去吧。」魏丹容心底也不想和他说破这件事,干脆就装傻。 她才刚想躺下,肩膀就被人一把抓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淡淡的侧首望着他,看着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那张她无比熟悉的俊脸,此刻没有半分的笑意,还有隐隐的恼怒。 「别装傻,你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凤元之本来是打算吊着她,让她先开口向他求助,谁知道等来的却不如他的预期。 「我不知道。」她想挣扎,却挥不开他牢牢扣住她肩膀的大掌。 「为什么不向我求助?你该知道我能帮你,甚至我愿意……」 「我就是死在轿子上也不求你。」魏丹容眼神沉了下来,脱口而出的话冷得像冰。 凤元之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忍不住死死的抿紧了唇,压制住想朝她吼的冲动,半晌后才咬着牙开口问:「你就这样厌恶我?厌恶到宁可去死也不愿和我……我是哪里不好?你昨日还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如果那么厌恶我,你——」 他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眼底闪过沉痛,满肚子的疑问以及快速窜起的怒气都让他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 魏丹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样的完美,即使生着气,依然俊得不像是真人。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我早说了,你适合更好的女人,能够伴你一生的不会是我——」 他急促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谁才是最合适我的?」 她对这个问题没有半点犹豫,淡淡的回答,「我是不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但我知道我不是。」 魏丹容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唇,又说:「元之,我不愿骗你,我的心很小很自私,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还不曾踰矩,但你似乎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而我也有同样的心情,只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很贪心又很霸道,这些年来你身边有不少姑娘来来去去,每一次我都会告诉我自己,那无妨,因为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所以我也不会强求、贪心希望你的心只能在我身上。」 凤元之抓着她的手,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低语喃喃着,「我不懂……」 「元之,你不懂,是因为你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和我不同。」她自嘲的苦笑,「我从小除了奶娘带着我、帮着我,就没有人把我当成一回事,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人,能够把我捧在手心上,揣在心口上,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找到了,那是我幸运,如果找不到,那也是我的命。」 「只是那个人,不能是你。」魏丹容认真的说着,「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我们不可能的啊……,而且你对人太温柔只要是姑娘家,你甚至都舍不得说半句重话,姑娘们和你说说笑笑,你也像是看不见她们眼底的爱慕,一视同仁的对大家都一般好,或许别人可以在当你的妻子后,对这些视而不见,理解你只把那当普通的友谊示好。「但我不行,我的贪心让我只想让爱我且我爱的人,就只看见我一个,所以不能是你。因为我怕我会被自己的贪求给抹黑了心,会日日夜夜受着贪欲的苦,会有朝一日变得连我都不认得自己,那样让人憎恶的我,我不想是因为你而变的。」 凤元之听懂了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想着自己过去的那些行为,原来那些他以为无伤大雅的事,已经足以让她把自己永远的拒之门外。 就这样放弃?他在心中反复问自己。 不!不可能,就算他死都不可能! 她以为这样就能吓走他吗?不,她错了,他对她,是死都不会放手! 他抓下她捂住他口的手,眼里有着无法漠视的坚定,「丹容,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打退堂鼓?就会让你该死的去认了那什么命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你……」魏丹容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这一刻,四户又和两人睇一次在这院子里见面的时候一样,年少的他和眼前的他脸上坚持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就这样,你现在好好的养好身子,至于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我会处理,然后我们两个的事就到时候再说。」凤元之为这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下了结论。 现在他可明白了,别和她说那些废话,直接做了决定后,再告诉她他会怎么做就行了。 魏丹容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那种莫名霸道的脾气是越养越烈了,现在明明是她的事,他却大刺刺的做了决定,甚至连刚刚她说的话他也全装没听见一样。 「我不同意!」她恼怒的说着,平淡的脸上也有些不悦的情绪出现。 凤元之气坏了,没想到她这么固执,坚持否定他的话。 他视线落在她微嘟的粉唇,忍不住脑子里的一个冲动,低下头,直接朝她扑了过去,将她给压在了被褥上,双唇紧紧的贴着她的。 他没有经验,即使从小在姑娘堆中长大,也不代表他是纵横花丛;所以两人的双唇相贴后,她一开始先是错愕,接下来就是疼痛。 他又啃又咬的,把她的嘴都差点咬出血来,魏丹容被疼痛给惊得回过神,一个巴掌又要挥过去。 在那巴掌接近脸蛋的瞬间,他一手接住了那攻势,然后满足的跳了起来。 「好了,可别打我脸。」凤元之退了开来,笑嘻嘻的说着,气息有点喘,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满足。 这跟喂药的时候可不一样,当时那是苦的,这次却是又香又甜的,软软的,像是奶酪一般,让人忍不住的想一尝再尝。 「你……下流!」魏丹容软着身子从床铺上爬起来,脸上红艳艳的,满布羞涩的春色,煞是好看。 「呵呵,下流好,这下就不会让你胡乱瞎想了。」凤元之调侃的笑着,眼光一次次的在她红唇上梭巡着,逼得她咬着唇,不敢再说话了。 他虽然很想再次「轻薄」她一下,但是想到刚刚那巴掌,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至于现在,他该想的是怎么把那件烦心事给解决了才是。 这么想着,凤元之也待不住了,拍了拍她的头,柔声说着,「好了,别想那么多,去休息会儿,养好精神,至于纳妾这件事你就放心吧,我会办的妥当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一到外头,脸上就浮现某种算计的神色,嘴里也轻哼出声。 好样的!敢抢爷的女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心中才想着,晴空当中突然就一道雷劈下,震得人耳朵发麻,凤元之仰望天空,微微一笑,然后愉悦的离开。 第十二章 守在外头等的厚艺没好气的看了看天上,心中忍不住腹诽。这老天也太清闲了点,连这种助威的事都帮啊? 忽然又是一连串的雷响大作,让厚艺吓得连忙闭上嘴,心里也不敢再瞎嘟囔,快步的跟上走在前面的凤元之。 「少爷!等等我呀!」他可不想被雷劈啊! 【第六章】 凤元之的手脚很快,不过短短一两天,就办好了改办的事情,然后坐等验收成果。 首先,那知府夫人当初特别肯定年月的要求,就是笃信命理的她,坚信自家弟弟这些年生不出儿子,绝对不是自家人的问题,而是那些女人肚子不争气,或是她们生辰八字和自家弟弟配不上,才会让他这些年除了嫡女和庶女以外,一个儿子都没有,所以这次纳妾定得找个生辰能够对得上的才行。 本来她一个知府夫人说要帮自家人找个妾,自然是不愁人选的,只不过要按照她一开始的种种要求筛选下来,那人就去了大半,到最后剩下的名单竟然寥寥两三个。 不过就这两三个也让她满意了,加上正巧不知道哪天听下人说道,其实南山寺的知远师父对于命理也是颇有研究,本来许久不替人卜卦看相的他,这些日子忽然愿意替有缘人算上一卦,这让她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连忙让人去南山寺约了个时间又安排好行程,便拿着那几个女孩的生辰八字匆匆上山了。 没办法,比起一个江湖算命的,她更相信南山寺里的师父。 然而知府夫人并不清楚,知远师父早就被某个无赖的小子事先打了招呼,一看生辰八字就说这和知府夫人要问的姻缘是大大的不合,不只不合,若强娶回去,还会遭殃! 知府夫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回去马上派人去魏家说这门亲事他们不要了,退亲的理由用的就是知远师父说的那番话。 魏夫人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再过几日就能把魏丹容这根扎在心里十多年的刺给去了,没想到不过才短短几天,这事竟峰回路转,当初上门来替两家说亲事的媒人,这会儿又说得天花乱坠,但无论哪句都是说魏丹容这生辰八字不好,若找不到特定的人来嫁,反而随便乱配的话,绝对是害人又害己。 魏夫人气得咬牙,摔了一屋子的东西,最后还是去小院里把当初送过去的衣裳收了回来,这一番动作让本来已经要见风转舵好好巴结一下大小姐的下人们全都故态复萌,甚至还有些说闲话的,三不五时就在院子外说三道四,落井下石。 殊不知,魏丹容见了那些东西被收回去,这门她厌恶至极的亲事被取消,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至于那个姻缘配对上有些艰难这点,她一点都不以为意,不嫁也好,她宁可守在小院子里过一辈子简朴清闲的日子。 「之前知府夫人说的那门亲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幸好,我们魏家的女儿福气大,这去了一个不合的又来了一个好的,我和你爹也都觉得不错,就答应了下来,对方那边催得急,这临时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幸好对方也不讲究……」 魏丹容还没听完,眼里就露出嘲讽的眼神。 这才几天呐!就是卖儿卖女也没这么急迫的吧?她不接话,甚至不想去问即将嫁的人是谁,而魏夫人也不想多说,只想赶紧把这件亲事给办妥了,就怕又出先之前跑到老夫人那儿抗议的问题,所以对象是怎样的人,连提也没提。 反正无论对象是谁,光是对方提出得要赶紧成亲的要求,对她来说,也大大的称了她的心。 简单交代几句后,魏夫人籍口要去帮她办嫁妆,又匆促离去。 呵,现在要嫁谁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也认命了,这辈子随着父母的意思嫁给谁都行,就当作是还了生恩和养恩吧! 只是自己就要成亲了,那个说要替她解决纳妾一事的凤元之,这些日子却突然不再出现…… 她成亲后,他想再想现在这样,随意的翻人家的院子里找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或许,现在不见,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一想到此,即使知道于礼不合,魏丹容还是忍不住让周奶娘去替她打听,这些日子他都在做些什么。 凤元之的行踪太好掌握,那如玉的面容加上显赫的家世,和他出门的招摇,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小姐,凤少爷他……也要成亲了。」她受了嘱托,把一些事情给瞒着没讲,只把这主要的消息告诉小姐。 「是吗?」魏丹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呀…… 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吗?心怎么还会有痛的感觉呢? 周奶娘看着自家小姐听了这消息后整个人恍神恍神的差点忍不住想要把其他没说的话给说了,只是开刚开口,就被她给打断了。 「奶娘,我先去歇息一下。」 她不知道奶娘想要说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些劝慰的话吧,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听不下了。 她现在想想静静的坐着,把往日曾有的甜蜜一一品味,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 至于见不见他……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们都即将各自成亲,以后的人生也会越离越远。 相见不如不见,就是见了,也不过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凄凉罢了…… 凤元之即将成亲的消息在江南掀起了千层浪,许多家中尚有闺女的人家都忍不住打听,到底是哪家如此有福气能得了这样的佳婿,至于还抱着想嫁给这玉面郎君的姑娘们,一个个不是哭湿了枕巾,就是气得撕了好几条帕子,瞬间帕子的生意顿时有些洛阳纸贵的趋势。 而凤元之常去的湖畔更是聚集了不少姑娘,穿着一身素衣,提这个花篮,含泪撒着花片儿入湖,各个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怨这世间少了一个会疼惜姑娘们的好郎君。 一时之间,因为凤元之即将成亲的消息,江南人着时看了不少热闹,但是正主儿却几乎从那天起就不曾再露面。 原因之一是,那天他在最疼他的祖母还有娘亲面前,坦然的宣布自己要娶魏丹容的消息,还把这些年自己去痴缠人家的招数都全说了,让两人哭笑不得又气又怒之下,罚他到成亲之前得禁足;原因二则是…… 「人走了没?」凤元之无奈的趴在桌子上,一脸疲惫的问着。 厚艺同样疲惫的回着话,「少爷,总算是走了,但是走之前说还会再来的。」 他哀鸣了声,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可真是折磨人,火气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这些姑娘们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一没有夺了他们的清白,二也从来没有给他们什么誓言,怎么现在一听说我要成亲了,就成天上门来闹腾?」 厚艺不怎么真心的同情:「少爷,这也是设法子的事,谁让你实在太怜香惜玉来着,让那些姑娘门虽然是人人有希望,各个没把握,但她们总以为少爷一日没成亲,她们终究还有一丝的希望,结果谁知道……」他露出一种「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神情。 凤元之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咕哝,「原来我以前对姑娘们温柔还真的是错了,也幸好我是风流而不下流,只是享受被包围奉承而已,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这几天同样受到不小折磨的厚艺自动的接了下去,「要不然就不只像今日一样,左一个弹琴怨君心,右一个哭哭啼啼的,只差没把我们凤府的墙给哭倒了,而是在外头破口大骂说你玩弄了人家的一片芳心,或是直接冲到老夫人那里请她做主了。」 而且,按照这几日早晚都没断过的人流来看,他家少爷要组个后宫三千虽然有点难,不过来七十二嫔妃绝对是没问题的。 被自家小厮看了笑话,凤元之忍不住又是大脚一踹,把人给赶出去守着他居住的院落门口,被再让闲杂人等给闯进来。 凤元之远远的看着魏家的方向,不禁叹起气来。 「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是这么思念那个爱东想西想,又有点倔的姑娘,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也同样想念他呢? 凤家小霸王的婚礼,即使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准备,但排场一点也不显得寒酸,毕竟凤家全国首富可不是喊假的,用银子砸也要砸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一早,周奶娘就叫醒了一夜睡不踏实的魏丹容,然后拿出泡澡的桶子在里头倒上了一大盆的热水,待她坐进去后,就拿着魏夫人让人送来的东西,全都撒进了桶子里,让魏丹容觉得自己像要被煮了一样,只差没最后撒点盐上桌了。 虽然她也曾经想要反抗一下,表示自己是在是不需要那么折腾,但是周奶娘对于自家小姐即将出阁这件大事看得比命还重要,完全看不出平常的软弱,不顾小姐的反对,照样故我的做该她做的事。 第十三章 蒸腾的热水这么一泡,又在奶娘左捏右揉的轻柔梳洗下,原本睡不好的魏丹容忍不住靠着桶子睡着了。 醒来时,屋子里有一群她从来没看过的人,而她身上已经穿上了新裁制的绸布寝衣,一个丫鬟正在给她擦发,另一个则是在她手肘和脚关节处不知道在抹些什么香膏。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讲究过,一想起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夫婿而做的,她也没了兴趣,只是神情平淡的任由那些丫头们去弄。 正当他思绪神游时,突然被人扶了坐起身,屋内另一群叫不出名字的丫鬟们一拥而上,围着她换衣的换衣,弄头发的弄头发,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仪式——全福夫人要来添妆。 魏丹容在她们的摆布下,穿上一件大红洒金石榴纹的袍子和海棠红的的大摆裙,里头衬了一件粉红上色滚金边抹胸,头发简单的梳散披在脑后,半点脂粉不施,素净着一张脸等着接下来的流程。 她这边才刚弄好,房间里又陆续的走进许多人,而魏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早早便把她自个儿原本的小院子移出来,又找个新的院子让她住下,否则这些夫人们恐怕一走进那偏僻的院子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魏夫人走在前头,后方则是今个儿主婚的全福夫人——知府夫人,她接过了饭象征性的喂了魏丹容一口,代表她吃了最后一口娘家饭,接着就恭恭敬敬的请了知府夫人上前替她梳头。 魏丹容脸色平淡,看不出身为新娘子的喜气,知府夫人也不在意,甚至还庆幸自家弟弟没娶到这个姑娘为妾,看看这身板,又瘦又小的,看起来就不是能生养的样子。 知府夫人拿着玉梳,一遍梳着一边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了头,接下来又是一群丫鬟一拥而上,梳妆丫头的手极巧,两三下就将魏丹容的发丝挽起了了富贵的云双鬓,不会太紧或太松,鬓边连一根发丝都没落下,在用了一根金芙蓉簪子固定住,接着又把桌子里的首饰全部一股脑的往她头上戴去,一下子就显得富贵无双的气派。 同时还有人替她在脸上抹了一层粉,唇上点了红红的胭脂,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成熟的样子。 梳妆完成后魏丹容顶着那只怕相加有好几斤的发饰,再度低下头,由魏夫人亲自在她头上簪上了最后一根赤金镶红宝的流苏簪,细细的瞧了瞧,然后还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俨然一副舍不得爱女出嫁的慈母样。 其他人纷纷上来劝着,只有周奶娘和魏丹容两人一个站在一边,一个不发一语的默默坐着,没兴趣参与这出闹剧。 此时外头来了消息,说是姑爷已经到了外头。 魏丹容便被两个丫头搀起走了出去,对于能够走出这个府邸,她虽然高兴,却还是有些心酸的,她默默地给魏夫人磕了头,而魏夫人像是表情一片复杂,心中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拿过了洒金的红色盖头给她盖上。 她起了身,没有留恋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哭泣的欲望都没有,走到屋外时,年少的魏佩乔站在那里,等着要将她背上花轿。 他单薄的身子自然是背不起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有力的婆子要准备帮忙。 她沉默的趴在了他单薄的背上,一路无言,直到脚要落地进轿子的前一刻,魏佩乔才终于忍不住悄声说:「妹妹,这府里亏欠你太多了,你放心,以后我会争气,不让你再受委屈的。」 魏丹容掩在喜帕下的脸孔看不清神情,也没能看见小小少年说话时的坚定,她只是转身,然后淡淡说着:「无所谓亏不亏欠的,不过是我的命罢了。」 说罢,她钻进轿子里,娇外响起了一串鞭炮声,炸的她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随着轿子的晃荡,她的心也如浮萍般无所适从,直到停轿的那瞬间,她的眼眶才滑下一滴泪。 她与那男人,在这一刻,是真正的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婚礼进行到最高潮,自然是新年和新郎互见的瞬间了,不少凤家早早就卡在凤元之的新房里,等着看让凤家小霸王亲自去求来的媳妇儿长得是什么模样。 魏丹容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房里有多少人,但是听着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知道人数绝不会少,心中难免有几分的忐忑。 凤元之无声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终于如愿娶到了她,虽说这手法有点见不得光毕竟也是那生辰八字做幌子,让她现在在外头的名声有些不好,但是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快就将人给娶回来,未来正大光明疼宠她、补偿她,那一点点小小的愧疚自然也消失无踪。 只是许久没见到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踟躇了下,最后一个深呼吸,他用喜秤挑起了她大红色的盖头。 盖头挑落在一边,魏丹容的身子轻轻一颤,顿了半晌,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当看见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冲着她直笑的凤元之时,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凤元之?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会是我?」凤元之嬉笑着坐在她身边,不顾身边的人益发高涨的调笑声,悄声回答了她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问题。 她有些傻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本都想着以后就这样过日子算了,谁知道会在这时突然转了一个大弯,让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了。 红盖头揭开后,恭贺话还有调笑声就像是浪潮般一波波涌至,喜娘也不阻止,只是拿着一小筐一小筐的竹篮子,一边朝着并坐的两人说着赞词,一边撒着五谷和干果。 婚礼的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了。看够热闹的众人也识相的退出了喜房,凤元之则是笑着捏了捏还在出神状态的新娘子,笑着说:「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魏丹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反应才好,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旁边那个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些尴尬的周奶娘,头不免有些疼了起来。 看样子奶娘也是知道的?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那……那这段时间的愁苦到底是所谓何来啊?! 等到魏丹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凤元之也从酒席中退下。接下来那些敬酒的事只要有他爹和那些哥哥姊夫们撑场就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哩! 凤府的人也开朗,不拘着凤元之一定要留下,只是笑着啐了他几口,就让他离开了。 当他一推开喜房门,屋子里只有魏丹容和周奶娘两个人,她一身的喜服刚被换下,改穿一套鹅黄色衣袍,腰上松松的绑了条带子,头上那堆发饰也全拿了下来,只用了一根簪子松松的将头发固定着。 周奶娘见他进来了,脸色有些微红,只是瞥了魏丹容一眼也就退了下去,顿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呼吸声。 凤元之见她僵硬的坐着,甚至连转身都不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默默地走了过去,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大掌拨开了有些松落的头发,循着她的颈后温柔来回轻按了几回,让她身体不自觉更加僵硬。 他轻笑,在她耳边低低说着,「别紧张,我不会现在吃了你。」 魏丹容虽然觉得他按摩过的地方让她一早就顶着那些沉重首饰的脖颈好了些,可是这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接触还是让她全身僵硬,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出嫁前,奶娘也曾经跟她说过i一些有关夫妻晚上该做些什么,不过奶娘年少守寡,大部分也是支支吾吾的含蓄敷衍过去,让她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变得更害羞又无措。 见她没有放松的迹象,想着她可能累坏了,泡泡热水会好一些,所以凤元之从外头自己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她的脚边,然后拉着她的脚,就要帮她脱袜子。 魏丹容哪里见过他这样子,连忙想抽回脚,却被他紧紧抓住,她只是娇羞低喃着,「我……我自己来就行……哪有男人替女子洗脚的……」 凤元之哪管得了这么多,只是捧着她的脚,徐徐泼上热水,高兴的又揉又捏,觉得无比的满足。 她的脚很小,又窄又薄,但是皮肤细嫩得很,晶莹薄透又带着微微的肉感,让人摸起来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他不会承认这是某次不小心偷看到她的脚后,从此就一直想着把她的脚好好的细细打量捧玩。 想着,心头忍不住一热,他手指轻轻的在她脚掌打下了个圈,再细细的摸了又摸。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直接反应一脚踢了出去,直直踹在他的脸上,一盆热水登时洒了大半,水花溅湿了四处。 一室寂静,在外头守着的厚艺和周奶娘忍不住互相看着,想着这对小夫妻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花样,总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第十四章 「你……我……」魏丹容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脸上全是尴尬和僵硬。 他最爱的就是自己那张脸,她却一脚就踹在他脸上,这…… 凤元之一开始也有些发愣,还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她一脚踹开,尤其还是踹在脸上,要不是他连忙稳住身子,只怕肯定会摔了个狗吃屎。 他也不起来,只是甩了甩头,然后就坐在地上看着她。这个倔强的姑娘从今儿个起就是他的妻子,只是现在只有他这么想,她却还没真的有自觉。 「怎么还你呀我的,不叫我夫君嘛?」他定定的看着她,一针见血的问着。 魏丹容呐呐无言的望着他,小脸扭曲,不管怎么样还是挤不出那句夫君来。 他们太熟悉了,虽然她脑子里已经接受了两人成亲的事实,但心里却还是有点无法跟上。 更何况,她根本不敢想象两人成亲后,若再看见他和其他姑娘说说笑笑的场面她会如何,所以这一句夫君她委实叫不出口。 凤元之也不逼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没关系,你叫不出来我也不勉强,反正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呢,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叫的。好了,现在上床歇息吧!」端走那盆洒了大半的热水,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然后脱下身上的外袍,挨着她就往床上躺下。 魏丹容全身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是呆呆的缩在床边,直到一只大手将她从腰部一揽,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躺了下去。 红帐拉下,预期中的亲密并没有发生,凤元之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不习惯,奶奶也说了,你现在刚大病初愈也不适合圆房,让我先忍忍,但我想,我的耐心也是会到你愿意真心喊我一声夫君的那天,所以……别让我等太久了。」 她愣了愣,还没问什么话,他又接着说道:「对了,你说不喜欢我和其他姑娘说笑,所以我这里几乎都换成了小丫头、大娘或小厮了,今儿个晚了,明天我再让你们见见。」 说完,他像是累了,不到一会儿就闭眼睡着,魏丹容则是睁着一双眼,有些慌神的看着他,直到再也忍不住一天下来的疲惫,最后她才沉沉睡去。 凤元之在她睡着后,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她终于不再蹙眉的睡容,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放心睡吧,以后,你有我了。」 【第七章】 那厢是缱绻难舍、柔情密意,而这厢知府夫人吃完宴席回到家,却听见下人来报小姐在屋子里又哭又骂,砸东西砸得没完没了。 「又再闹些什么了﹖」她有些头痛的来到女儿的房间,看见一地的混乱还有披头散发的女儿,忍着气问着。 「凤元之他怎么敢娶别人﹖娘!他明明应该要娶我的!」柳媚娘一身狼狈,早没了平日的明媚模样,像个疯婆娘一样撤泼的吼着。 知府夫人虽然也对凤家在两家都有意思要结定亲事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的确有些不满,但他们要结儿女亲女亲家,也不一定非凤家不可,心头的不满自然也就过了,更何况,这次他们结的「心意」也令让她很满意,至於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则是另有打算。 「你有什么好闹的﹖本来这说亲的事就是两家探探口风而已,若不是你也不懂得避点嫌,外头也不会那么多风声,幸好现在大家以为当初不过是传言而已,华竟我们也没透出什么口风,你以后的婚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柳媚娘才不理她娘说的那些大道理,她只知道当听到凤元之要娶别人时,她的天都要崩了。 她早在第一眼看他,就被他勾去了心魂,用尽心思引他注意,现在他娶的不是自己,她怎么能够接受﹖! 这些对话母女两人早已重复了许多次,知府夫人也懒得再讲,只是口气不佳的说着,「不管你多不愿意,今儿个毯元之就是已经成亲了,你也快把那些不该想的事全收起来,别再这样吵吵闹闹的丢我的脸。」 说罢,她转身就走,也不管失魂落魄的女儿傻愣愣的站在示地。 「凤元之,凤元之……」柳媚娘嘴里不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曾经她的心沦陷得有多快,现在她就有多恨。 他怎么能不娶她呢﹖怎么能高高兴兴的娶一个不知打哪来,还差点给她舅舅当妾的女人呢﹖! 柳媚娘心中的恨意不断蔓延,看着远远凤家的方向,即使隔了那么远根本就看不见什么,她还是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恰好她目前知道了一倨小秘密,而那个秘密她相信足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们既然让我不好过,那么你们也别想就这么欢欣过日子!下之见面,凤元之,我要让你跪着求我,忏悔全是你一手追成今日的结果。」 新婚第二日,魏丹容差点睡过了头,幸好周奶娘提早进来叫醒她,否则新媳妇第一天就睡晚了,不知凤家人会怎么看她。 凤元之在她起床后,才慢慢的坐起身,看着她穿上织花缎裙和衣袍,头上简单的插戴了几样当初送过去的珠簪聘礼,对镜画眉抹脂,把自己打扮得无比娇媚。 他从来没看过她这样打扮,除了昨日成婚,今儿个还真是第一次见她穿着那些老色外的衣物。 一身束裙,勾勒出如柳般的腰肢,托起浑圆的胸脯更显丰满,肩上披了件小斗蓬掩任胸口 大半凝肤,艳丽的色彩祔着清丽的面容,突显出好独有的美丽。 凤元之忍不住笑了,笑得满足,因为一醒来就能看见她,还是打扮得这副娇美的模样。 他自恋的想看,她这也算是女为悦己者容吧﹖他下意识的直接排除另一种可能——因为今个儿他们要去拜见长辈所以她才穿得如此正式喜气…… 周奶娘和一个大娘还有两个小丫头,帮着魏丹容穿戴好一身衣裳首饰,她一回头,就看见某个男人在床上笑得诡异。 她的脸红了红,虽然两个人昨晚什么都没做,但是一想到自己方才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就不争气的垂下头去。 「赶紧换衣裳吧,可别让大家等我等太久了。」说着,她匆匆逃出内室,活像后头有什么在追一样。 「凤元之看着她羞涩的反应,心中觉得满足又好笑,然后唤了厚艺进来,两三下就挑出早已准备好的衣服,飞快的把自己打理好。 等到这对新婚夫妻来到大厅时,里头早已经坐满了人,最上碘的长辈是凤家老夫人,左右两边坐的是一时中年夫妻,接下来的,则是一堆男男女女各自按照位站了一排,在见到他们一走进来时就全噤了声。 魏丹容脸上虽然还是平时那种平淡的神情,但是紧握着她的手的凤元之,深知她现在有多么的紧张。 因为人数多,这敬茶的礼也只限於长辈,而目前还留在江南的长辈除了凤家老夫人和凤元之的爹娘外,其他的都不在这里。 凤老夫人一见最小的孙媳妇的模样,又想到孙子和她逆过那魏家是怎么苛刻孙媳妇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怜惜。 一边的丫头早已准备好了茶,放在托盘上,而地上则放了个蒲团,魏丹容接过那托盘,手稳稳的不偏不晃,直直的跪在蒲团上,低头敛眉,先给凤老夫人敬茶。 「请老夫人喝茶。」 「好她,我这最小的孙媳妇也终於成婚了,我是该喝这杯茶!」接过茶水抿了抿口,凤老夫人在托盘上放了红包和一只裴翠玉镯,那翠绿色的光度,让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魏丹容有些迟疑的回头朝凤元之偷望了望,他便朝她点点头,让她安心收下。 凤元之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好了,收下红包,可该改口叫奶奶了,至於曾孙子嘛,奶奶就等了。」 「这话让在魏丹容略嫌尴尬,却不能说什么,只好羞涩垂下头,而凤元之则是笑着往前向祖母一脸正经的说︰「孙儿自当努力。」此话逗笑了一厅堂的人。 接着要敬茶的是凤家当家主母,也就是凤老和凤夫人。 魏丹容端茶时悄悄覤了两人一眼,凤老爷大约年近五旬,肤色略无颜,但是脸蛋俊美,只是相较於凤元之那妖孽的美外,又多了好几分英气和沉稳。 外表相对凤老爷来说,就没那么出色,但是那双上勾的凤睥却是极有韵味﹑相当吸引人,也是凤元之最像母亲的地方。 两人的穿着并不张扬,尤其是凤夫人,虽是当家主母,身上却没有戴什么华贵雍容首饰,耳亢挂着的也不是金银珠玉,而是明月档,头上的玉簪发插也都简单大方,但是她这样素雅的搭配,反倒让人感到雍容端庄。 不愧是权贵世家,凤家到现在已接近五代,一代代的富贵养下来,不说儿孙全是人中龙凤,就是这穿着上,也可以看出非一般富有人家可以相比的。 第十五章 「老爷、夫人请喝茶。」 凤老爷和凤夫人也慈祥的端起了茶水沾口,关於这媳妇,先凭她是自家宝贝儿子亲自去求来的,他们就爱屋及乌,不会有意见,绝对满意。 只是当当初他们也怕是少年爱美色,心里多少还有点担忧,可今日看了媳妇的人品外貌,又观其气度礼仪,的确是不差,心中最后一几担忧也没了,给红包和见面礼也格外也格外的爽快。 接下来,就是平辈和晚辈的礼了,由於凤元之是凤老爷老来得子,他上面的两个哥哥三个姊姊全部早已成家,孩子都生了一堆了,只有他到了年纪还拖拖拉拉不肯成婚。 见礼了一早上,当两人再次从大厅出来回到凤元之的落时,他们的嗓了几乎都要哑了。 凤元之早已习惯了家里一群热热闹闹的样子,就不知身边的人儿会不会吓到,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可还习惯﹖我早让他们收敛些的。」 魏丹容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很好,这样的热闹……让我有种很向往的感觉。」 他想起了她住日就只和奶娘两个人相依为命的住在魏府小后院里,记得有年过年,他觉得无聊跑到到好那里去找她,当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只见她和奶娘两个人一个在后头挑水,一个在个前头摘菜,没有半点喜气,就像那天不过是一年之中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没有任何的特别。 然而魏府前头,却可以清楚的听见爆竹听和许多人的嬉闹声,就只有她们的那个小院子像是故意被遗忘一样,冷冷清清的。 他牵起他的手,深情的眼神望着她,「以后,你就在这里了,要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只要你不要觉得厌烦就好。」 魏丹容浅浅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和牵着手1,继续慢慢的走回他们的房里「 不会的,她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厌烦这样的感觉,因为只有尝过那种被遗忘的冷清滋味,才会明白这样的热闹有多么珍贵。她在心中默默的说着。 江南 鲁王府 今儿个是王府里的尝花会,说是尝花会,其实不过是一群女子找名堂出来玩乐的藉口。而在靠近后院的鲁王书房里,一对男女相搂着靠在书案上,女子的下裙给脱了外来扔在一边,身上的浅绿色披帛被扔在地上,上头的浅绿袍子更是整个被拉开,白色的抹胸扯下了大半,露出了无限春光。 女子双腿紧紧勾着男人的腰,微睐的眼里有着算计亦有着动情后的迷蒙,小嘴不时发出低低浅浅的吟哦声,勾得身上的男人更加粗鲁的动作着。 屋里斜影横疏,一抹淡淡的幽香混着一股淫靡的味道,桌上的笔墨纸砚早已被扫了一地,地上女人的?花鞋和男人的靴子凌乱的交乱的交叠着,一上一下,彷佛暗示了隐合之意。 没多久,男人满意的从她身上退了下来,搂着她大步跌坐在书房榻上,双手还不安份的摸着她裸露在外的浑圆和白皙的大腿。 「小可人儿,上次你说那可助我大业的好法子是什么﹖」男人享乐完毕,终於记起了正事。 他粗鲁的动作让女子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反抗,而是翻了个身趴在他上头,浅浅笑着,那明媚的脸庞,赫然是知府千金柳媚娘。 「那天的偶然听见原来王爷有这般大志向,就想到此计想要助王爷一臂之力,至於我这法子王爷姑且听听,若是不可行,你也别笑我。」柳媚娘嗔着说着。 她嘴上说得好听,但心中却是很鄙视这样的男人,一身的野蛮样,脑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使,若不是想利用他,她也不会做了个局,委身於他。 「好,你说。」鲁王一脸豪爽的承诺。 其实眼底的算计他怎么看不见,不过女人嘛,总是会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若没踰矩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她老子还是这里的知府,若能取得他的支持,自然会是更有力的后援,那日他本来就有些动心,只是还在摇摆不定,谁知道他的女儿却自己送上门来,这样就算是柳老头不站在他这条船上也不行了。 柳媚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同样也是被人算计的,还有些得意的说着,「这全国首富凤家,王爷想必也晓得吧﹖」 「自然是知道的!」他连眉也没挑,对於凤家的富有整个江南没人不知道。 「王爷你想,那兵书上不是还有写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这要粮草,要发军饷,需要的是什么﹖还不是银子,那凤家有的就是银子,要是有了凤家的银两,王爷的大业还怕不成吗﹖」 「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鲁王摸了摸下巴,也认真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凤家可不是一般的商户,家族里已经有人出仕不说,还出了一个妃子,之前他也不是没打过凤家的主意,但还在探口风的阶段,凤家似乎就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也不戳破,反倒扯了一堆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圈子兜得他头都晕了,说话滑溜得很,让他也没办法直接的说「老子就是要造反,让你们拿银两出来就是了!」最后,也只能就这么放弃。 只是凤家的财富犹是很令人心动,尤其是要养兵马武器,哪样不需要钱﹖他虽然这些年在河运还有江南各大富商身上刮了不少,但是若想要一鼓作气募集到所有粮草,那么动动凤家,实在是势在必行。 见鲁王陷入沉思,显然就是很心动这个提议,柳媚娘更是在一旁?风点火,说道︰「而且王爷不就是怕这凤家在官场和宫里都有些关系吗﹖其实这点事也没什么难的,这宫里看的情面也不过就是凤家的银两,若是凤家都倒了,那宫里的人谁还傻得为他们撑腰﹖ 再说了,王爷在江南可说是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若先安个罪名,把凤家拿下,就是其他人想要翻盘,那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他们失了先机,就算罪名都是捏造的,我们最后补上个证据不就成了,到时假的也是真的了。」 鲁王想了想,这法子虽然鄙视了些,不过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赞赏的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柳媚娘,觉得这女人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虽然眼里那不藏不住的阴狠算计是明显得让人发笑。 也不知道凤家哪里得罪她了,竟然让她想出这个法子来,可见古人说「最毒妇人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法子不错,不过可不能想得这么简单,你也知道凤家的势力不小,若不好好筹划,别说把凤家拉下马吞了这座金山,就是本王可能也要遭殃。」 柳媚娘虽然等不及想看凤家倒霉,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娇笑了声,「王爷,我又不是不懂道理的愚人,这我当然是明白的,只不过这事情还是得快,听我爹说,最近朝堂上似乎又有人再提人再提废藩王的事情了……」 自古不管皇朝是如何分权而立,只要到某一阶段,皇帝总是会不满或者是担心分散在外的政权,而这些藩王更是皇帝的眼中钉,接下来不是砍权就是收回藩地。 现在的藩王虽说不多,但每个人占据了不少的土地,又享首税收,虽就在当地并没有实权,却也足以豢养亲兵。 天高皇帝远,哪可能真的轻易查得出来,所以这几年来,各地藩王似乎都有拥兵自重的意思,朝廷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了撇藩王的上书。 前些时候皇帝都压下来了,但鲁王很有危机意识,他们现在就是待宰的鸭子,如果不自己挣个出路,最后就算还能享受富贵,也是被当个废人来养着了,命运全操控在别人手上,想来就憋屈。 鲁王眼一睐,闪过了一几精光,嘴里却直接扯开话题,「好了!我的心肝儿,趁着后头那赏花会还没结束,我们赶紧再来一回,至於你说的那事,我会再好好的参详参详,真要动手,成功了就少不了你的好处!」 柳媚娘脸上闪过欣喜,点了点头,脸虽然帯着羞怯,双臂却自动环上鲁王的颈项。 「那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了。」 「当然!」 调笑之间,柳媚娘随意的任他摆弄,在情却起伏之间,她想的全是报复将成的快感。 凤元之,这全是你逼我的…… 既然我想要的得不到,那你和凤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别想好过! 白玉般的身子筑上了一点又一点的痕迹,她闭上眼不愿在看,直到攀上至高峰处,她终於忍不住高喊出声,眼眶里也泛出了一滴泪。 【第八章】 嫁人后的日子,大概是魏丹容目前为止过得最舒心的生活了。 不用担心下人端来的是剩菜剩饭,不用担心过冬的炭火不够,也不用担心没有保暖的衣物可以穿,更不用再担心每个月买完必要的东西后,剩下的银两会不够花用。 第十六章 凤老夫人那里也不需要她去学规矩,顶多就是跟着前头几位嫂子平日里做些什么,跟着做就好。 凤老夫人怜她之前在魏府里过的苦日子,因此不时让人送来补汤补身子,还说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和她提。 光是这句话中关怀,就让她感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能够天天把时间拿来做针线,绣个好东西送个老夫人,也总算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和孝心。 只是她的日子舒服,某人就更不是滋味了。 凤元之这天兴高采烈的回府,谁知道还没踏进自己的院落,门口守门的小厮就说到:「少爷,少奶奶还在老夫人那里呢!」 他一听,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也不管手里拿的东西还没放好,直接就转头往祖母的院子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抱怨着,「这真是太不像样了,把我这个夫君丢着,却老是陪着奶奶和娘,陪着她们会有比陪我重要吗?」 厚艺跟在后头小声窃笑着。难得见少爷吃瘪呢!不趁这时笑该什么时候笑? 本来就已经心情不爽的凤元之听见他的笑声,更是一把火没地方发,直接掉头朝他勾了勾手,说:「最近太清闲了是吧?要真的那么清闲,我把少奶奶的工作让给你,让你陪奶奶去!」 他连忙摇头,「少爷,我可忙着呢!而且,要是没有了我的陪伴,你该有多无聊呀。」 「哼!」凤元之没好气的斜眼看他,「少油嘴滑舌,本少爷我才不稀罕你陪,去去去!」 两人说闹之间,走到了凤老夫人的院落,还没等丫头通报一声,他就自动自发的走了进去,里头不知道在说什么说得正有趣,全部的人都笑到不行,不管是坐在上头的凤老夫人或者是一边陪着的丫头都是,就连魏丹容也轻轻地笑着。 凤家二嫂坐在里头,一见到他进来就忍不住打趣道:「哎唷,这不愧是刚成婚的小夫妻呢!这一回来只怕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来寻媳妇儿了吧?奶奶,您瞧瞧,说不定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让您抱到元之的孩子了呢!」 凤老夫人也笑了笑,跟着她一起打趣,「还早呢,我们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先进门调养个几年再生孩子的,丹容进门的年岁又比你们小,只怕还要再养养,到时才能生个健健康康的曾孙子,这样我才高兴呢!」 二嫂也是过来人,连忙帮腔,「可不是,外头的姑娘家都想钻洞进凤家当媳妇儿,就是看重这点,一进门,这婆婆、奶奶都怕媳妇儿没养好,拼了命的调养,果不其然,这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看起来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灵活。」 魏丹容本来面皮就薄,被两人这样一来一往的打趣,忍不住脸红成一片,虽然还是端着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小脸明显红通通的,更是逗得她们觉得好笑。 凤元之可没有什么脸皮太薄的问题,他站到魏丹容身边,笑着看向二嫂,「好二嫂,你也知道我娘子脸皮薄,就别说这些打趣的话了吧。」 「怎么?心疼媳妇儿了?」 他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是呀!」 二嫂因他这样坦率的承认,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哭笑不得的转向凤老夫人,「奶奶,您瞧瞧,这家里脸皮最厚的果然就是元之了,都已经成婚了,说话还是那个调调。」 凤老夫人粲笑如花,「谁教你没事就逗人家新媳妇,你就欺负人家面皮薄,谁知道她后头有个脸皮可比城墙的让她撑腰呢。」 二嫂逗趣的佯装失落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唉,我这脸皮是没城墙厚,我认输、我认输了。」 一语方休,屋子里又是笑声一片,最后凤元之也不再多说,打了声招呼便直接拉着自己的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马上惹来某人的抗议声。 「怎么就这样拉我离开?我还想跟奶奶多聊聊呢!」魏丹容有些扫兴道。 凤元之好不容易把人给扯了出来,怎么可能就这样又让她回去,只能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瞅着她。 「你都已经忘了你有个夫君了吧?妻以夫为天,你嫁过来这些日子,不是陪我娘就是陪奶奶,我这夫君活像个摆设,难不成要我天天在你耳边唱着,悔教夫婿觅封侯?」 魏丹容还没骂他瞎说一通,跟在凤元之后头的厚艺和跟着她的奶娘及两个小丫头全都笑出了声。 她也忍不住笑了,瞋了他一眼,「有男人会把自己比喻成怨妇的吗?还有我是去寻了什么封侯了?不过就是到奶奶和娘那里随便坐坐……」 「每日都坐了快三四个时辰了,还说随便坐坐,那要是认真的坐坐,只怕我从早到晚都见不到我娘子了。」 魏丹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虽然脸上还是没有太大表情,但是眼底的纵容却很清楚,「要不你说该怎么办吧?随你。」 「真的随我?」凤元之笑的一脸算计。 「嗯。」 「那走吧!我们先去城外的庄子小住几天,这样你就不用再到奶奶和娘那里坐坐了,我们两个就能像以前一样谈谈心、说说话!」凤元之心里暗忖着,最好亲亲娘子能够谈着谈着叫他一声夫君,那他也不用忍得那么辛苦了! 唉!柳下惠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尤其是这怀里的软玉温香还是自己期待已久,放在心上的姑娘家,那可就更痛苦了。 厚艺自然明白自家少爷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两人都已经是夫妻了,少爷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真的等着她想通吧。 万一她等到发疏齿摇了才想通,那可怎么办才好? 再说,他和少爷一样,身为一个男人,明知道有肥肉在眼前却吃不到,啧啧! 那痛苦是男人都明白的! 魏丹容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因为太贪恋这种「家」的感觉,的确忽略了他不少,所以也就任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有些事情他们之间一直没有说清楚,现在也该是她认真想想的时候了。 她没有逃避现实的习惯,所以有些她之前一直没想清楚的问题,刚好也趁这个机会和他两个人好好谈谈,要不每天装睡假装不知道他占自己的便宜,她也是很为难的。 凤元之早就安排好了形成,拉着人就要往外走,行李什么的都没带,那庄子反正啥也不缺,就算真的还欠什么,还有下人们让他们去张罗就行了。 于是,两个人驾着马车出了城,一路上各怀心思,全然不知道,凤家即将卷入一场大祸之中。 凤家的庄子少有为了玩乐而建立的,几乎都是跟着附近的田地所建起的,平时作为收货和商行管事们的住所。 凤元之这次来魏丹容来的也是同样用途的庄子,不过比较特别的是,这个庄子存放的农作物主要是花卉和一些果苗,江南许多大宅内园林造景要用的花卉都是产自这里,另外果苗育种也很赚钱。 因为主产花和果树,沿途一路上所见几乎都是繁花如海的美丽景致,甚至还能闻到许多花果香味间杂,弥漫在空气中。 「这里很美。」魏丹容着迷的看着眼前的美景,连声赞叹着。 凤元之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是很美。」在他眼里,人比景更美。 这已经是他们来庄子的第二天了。第一天时,两个人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沉默的走着。 他们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处变得很奇妙,不能像是之前朋友交心那样,却又无法像普通夫妻一样亲昵,只能在远和近、亲与疏之间拉锯。 周奶娘和厚艺都离他们远远的,身为他们身边最近的人,自然知道这对小夫妻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对劲。 淡淡的说完,两个人不自觉又陷入了沉默,直到凤元之再也忍耐不下去,口气有些烦躁的说着,「你要和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魏丹容深深的叹了口气,抿紧着唇,「我没有闹别扭。」 「瞧瞧,你现在就是在闹别扭!」他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总会先眨一下右眼。」 「骗人!」 「我没骗你,刚刚你眨了!」他一脸的笃定。 魏丹容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胡扯瞎掰这点上辩赢他,只能赌气不说话,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是!她或许是有一点点的……闹别扭了,但是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问题在哪里。丹容,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都是你想的,所以你不说,我永远也没办法猜中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仔细回想这些日子来两个人的相处,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她不能放下心,总不能完全相信,所以老是进了一步就退两步,总是有意无意的想把自己保护得更好。 第十七章 见她似乎有些动摇,凤元之也难得展现一次男子气概,将她硬转过身来,双眼直勾勾的瞅着她,低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难道有些话你还不愿告诉我吗?」 轻叹了口气,魏丹容抬头看着他。这不是她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他,只是每一次她总能在他身上发现许多与她想象中不同的地方。 像是他的坚持,他浓烈而肯定的情感,还有永远包容她任性的温柔。 有时候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总会想着,她凭什么能够得到他的爱呢? 是的,那是爱。因为她在他眼里看见了她每次揽镜时所会看见的东西——倾诉着爱意的眼神。 她明白他爱她,而她也爱他,只是她还是不能放心。 打小她除了奶娘的关心,从来没有人爱过她,因此,她不懂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何况他那么好,每一次她问自己凭什么得到他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更自卑的想——是呀,她是凭什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感情与付出呢? 越想她就越别扭,就越会找自己麻烦,然后一次次的看着他用包容的眼神望着她,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她笑时,她又忍不住为他倾倒。 当年她对他冷眼相对,他却坚持要给她糕点那次一样,当她真的收下时,他那笑得无比灿烂的笑靥,到现在还深印在她脑海。 那一次他不经意给的温暖,已经慢慢的植入了她的心里。 像一颗树苗,一点一滴的随着她的任性他的包容,她的困境他的帮助,而茁壮生根,然后长成了参天巨树。 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如果不曾爱上,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有多么贪恋他的温柔。 她怕,怕自己贪心的独占欲有一天会吓跑他。 她怕,怕自己会因为太过爱他,而忘记了要满足眼前的幸福,别再奢求更多,因为万一有一天他不再愿意包容她的任性,她又该怎么办? 这些无聊又幼稚的想法,一次次不断的在脑海里转着,让她只想蜷缩在自己的茧壳里,将心保护得好好的,不要有受伤的机会。 魏丹容带着百转千回的思绪,深深的望着凤元之。 他依然是那样的俊美,如同天上的骄阳令人无法忽视,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魅力。 只是现在他的眉眼染上几许惆怅和焦躁,眼底甚至还可以看出一抹不安。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知道自己终究不能这么逃避下去,有些话,她还是决定在今天一次说个清楚。 「元之,你知不知道你很好,一直好得让我不安又自卑?」她一开口就直接一阵见血的进入主题。 凤元之一愣,才想开口,她便抬起手不让他插话,接着像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又怕自己后悔般,非得把话一次说完那样,她加快了语速,一古脑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你之前说我自卑,我承认,而且我这个毛病大概是不会好了,不只如此,我还是个胆小鬼,我很怕,也不懂你为什么会对这样的我好?」 她深吸了口气,又说:「难道就因为我那时候丢了你一把泥巴?还是因为你看我可怜,需要你同情?还是因为我这张脸?毕竟我还可以有点信心的,大概就是这张脸了。」 「但是你看过的美人更多,甚至你自己就长得比我好看,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好?你不说,我永远都会一直猜,每猜一次我就更不安,因为我找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你喜欢的。于是,越想我就越害怕,我是这么乏善可陈,如果有一天你猛然醒悟,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竟像个傻子样,喜欢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时,你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说着,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眼眶泛泪,泪水安静的往下滑落,她不去擦,只是嘴角带着浅笑,眼前一片模糊,然后继续说着。 「我很不安,尤其是每次听见你和不同的姑娘去游湖、去踏青,去做我也想像个小姑娘一样做的事情,我就特别不安,因为我不行,因为我只能和奶娘在小院子勉勉强强过日子,我身在魏家却活得像农家妇,我穿的是最老气的衣裳,我不戴首饰,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东西,看到我的耳朵没有?没有耳洞,因为我娘根本就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女儿,正苟延残喘的活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 凤元之沉默的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心痛、震惊,还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让他好想上前拥抱她,一个用纤细肩膀扛起那么多苦闷的姑娘。 在他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她却急急的往后退了一大步,随手擦了擦眼泪,让自己能够更清楚的看着他。 「元之,我是个妒妇,我其实很讨厌你这样温柔的对待每个姑娘,我其实根本就见不得你对别的姑娘笑。」 「我还是个自卑又自怜的女人,我的人生至今都窝在角落里过活,爹不疼、娘不爱,连祖母都要我为吃了魏家十来年的饭,得替家族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来偿还,没有人是真正对我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不安,即使你这一刻接受了我,但若最后不能陪我到永远,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哽咽吞了下去,用沙哑的嗓音问着他,「你说,你能够接受这样的我吗?你说,你能够给我充足的爱,让我不再感到不安,让我可以再次去相信人吗?」 魏丹容定定的看着他,手紧握成拳,她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全摊给他看,因为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想假装,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一直压抑着自己,假装没事的和他过日子。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他踩到她的底限后,失控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凤元之想了很久,也同样回望着她,却不说话,在她等得几乎快绝望的时候,才终于开口,「我不过去。」 他沉沉的说着,不管是魏丹容或者是远远看着两人说话的周奶娘和厚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直勾勾地紧盯着她,他再次说道:「这次,我不过去,换你过来。」 她红着眼眶,不解又怔愣的望着他。 他是……什么意思? 「丹容,这次你自己过来。」他柔声说着,语气有着诱哄,「你问我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你,我可以给你肯定的回答,但是你又能不能对我有信心,相信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 不久前,他单独被祖母找去,还以为奶奶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但那时,她却只语重心长的和他说道:「丹容是个可怜的孩子,别看她在我这和你娘那儿笑得开怀,我看得出来,那可没笑进心里去,就是笑不出来也会勉强陪笑,我是不要紧,只是担心那样总是对丹容不好,那种怕被人丢弃的心情,会让她活得很累。」 那时他还有些不懂,以为可能是丹容平常没表情惯了,才会让奶奶有这样的感觉,却没想到一切的根源都其来有自。 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够接受她,即使家里人对她再好,她也只觉得惶恐。 她喜欢凤家那种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气氛,也勉强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只是她身在圈子里,心却还在圈子外。 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独。 虽然他也不够细心没察觉到,但那是因为被她先前很有勇气主动走向他家人的举动给蒙蔽了,而或许今儿个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让她说出那些真心话来。 但是还不够,还远远的不够! 她必须要自己先踏出这一步,主动去相信人,主动去敞开自己的心,才能够真正的相信有人会对她好,才能够相信起码这世界上会有他这样一个人爱着她,爱她的妒忌,爱她的懦弱和胆小。 两人之间,其实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但是在魏丹容眼里,却非常的遥远。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即使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会在那里等着她,等着她主动把心交给他,但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就是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从期待到失望,于是他下了最后通牒,「丹容,这次我不会纵容你的任性,你再不过来,我是会离开的。」 魏丹容的眼神突然间全是祈求,但凤元之知道这次他绝不能心软。 「十、九、八、七……」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一步,她眼眶重新积满了泪,小嘴抿得死紧。 「六、五、四……三、二、一。」 十个数字很快就数完,即使最后他刻意改慢倒数,她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凤元之有些失望,落寞地转头离开。 第十八章 他转身的时候,必须要强忍着不去想她哭泣的模样,不去听那细弱的啜泣声,他知道这次他必须要硬下心肠。 他们如果想一辈子走下去,就不能让他老是在猜她在想什么,不能总是他坐了什么,她就担心、不信任,却永远只是猜测不敢问,永远怕受伤害。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他的脚就越沉重,只是他不能停,直到……听见她小小的细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脚步声停止,他的背后撞上了一个娇小的身躯,她正用双臂环抱着他的腰。 「别走!」 凤元之笑着任由她揽着,然后抬头看看天空,那儿是一片的蓝,像是洗刷悲伤过后的晴朗。 他转身回抱着她,在花田之间,在一片托紫嫣红之间,他相信,只要她走出了这一步,他们的心会更加接近。 在他们解开心结的同时,鲁王麾下的兵士群群包围了凤府,一群女眷全都聚集在凤老夫人这里,凤老夫人冷着脸坐在最上头,等着外面的丫鬟小厮一个个进来回报最新的消息。 至于凤老爷则是带着一众男丁,站在门口和领兵登门的将士周旋。 「鲁王不知为何要包围我们这小小民宅?」开口问的人是凤家长子,凤浩之。 走在前头的将士一脸嚣张的回道:「有人密报,你们府里藏了不该藏的兵器,还有违法的东西,所以大爷们上门来搜。」 凤浩之和凤老爷交换了下眼神,便继续和对方周旋,凤老爷则是暗中派人往后宅通报。 当凤老夫人接到消息后,冷冷一笑,「哼!狼子野心,竟然想踩着我们凤家一步登天,也不怕踩得不稳,天还没爬上去就先摔了下来。」 她知道定是最近削藩一事传得绘声绘影,让鲁王忍耐不住,又把脑筋动到凤家头上,至于他们在门外说的那些理由也不过都是借口,定是看准了天高皇帝远,打算先下手为强,就算到时候真的被追求,钱也拿走了,人也杀光了,追求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凤老夫人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想通了这层关系之后,她直接朝凤夫人点了点头,让她先下去准备,接着对一屋女眷说话,「今儿个官兵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凤家,但我们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掐圆捏扁的,不管怎么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最打紧的,所以你们这些女眷绝对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他们这一搜府,天知道会毁了多少姑娘的清白,或是多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 凤家的几个媳妇女儿也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凤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也不耽搁,全都跟着凤老夫人的脚步自密道离开,主子身边的丫鬟们能够走的就跟着,一群女子安静确实的快速疏散。 凤老爷自然知道自己娘亲的能耐,所以也就冷眼看着长子跟官兵周旋,直到盘算拖延的时间差不多了,那将士也几乎要失去了耐性,这才冷冷的站到最前面,淡淡说着,「鲁王今日所谓,当真以为不会传出去?」 那将士一听也急了,当下再也管不了这么多,毕竟鲁王的命令是必须要做的,于是他直接让人把凤家的众男丁全都抓了带回去,再率领身后一大群亲兵冲入凤府里肆意的翻腾。 这一日,凤府密实的关上了大门,周遭的人家全都不敢多事打听凤府的动静,只能个个关紧了门户,就怕自己是下一个凤府。 早上还晴朗无云的天上突然飘来了一大片乌云,天空中闷雷声声作响,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这是要变天了。 【第九章】 当凤元之接到消息,已经是凤府被抄家半天之后的事了,一名侥幸逃出来的男仆正一脸沉重的说着凤府现在所有人的状况。 「老夫人和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孩子先走了,目前不知去向,至于老爷、大少爷他们则是被押进狱中,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现在官兵还在查城里凤家的产业,并且要所有掌柜盘点出商行银两后,全部送往鲁王府。」 凤元之听得脸色满是阴霾,肃冷着表情听家仆继续说:「另外,府里的下人没逃走的,几乎明日都要被带往市场口发卖,所有银两据说也是由鲁王府充公。」 鲁王府!真是好样的!他冷笑着,手上却几乎要捏碎了桧木椅的扶把,但魏丹容一轻轻抚上他的手,他便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所以,他用了什么罪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污告吗?」 「他以我们府里私藏武器,又有违禁物品,而污告的人……据说是知府千金,柳媚娘。」家仆现在恨那女人恨得要死,连声姑娘也不愿称呼了。 说来能够这么快就打听到消息,也不是男仆有何过人之处,而是凤府被抄家的时候,柳媚娘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自己承认是她做的,还说要凤元之出来跪着向她恳求道歉,或许她还会向鲁王求情,放他们一马。 凤家众人自然都听到了她的话,顿时恼怒的,愤慨的,不屑的都有,就是没一个人愿意开口求饶,而凤老爷更是一语不发,连看都不看她。 「好,好得很」没想到竟然会是柳媚娘,凤元之嘴角勾起冷笑,一声声的好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那现在呢?城里只有我们凤府被抄?」魏丹容脸色带忧地问着。 「目前是,但是看那群兵士的模样,只怕想抄的可能不只我们一家。」 凤元之冷笑,「鲁王还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倒是什么都敢做了,私扣罪名给商户、夺取家产,这事儿一旦传到京城,那可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当今皇上有削藩的心,才会放任这些藩王私自豢养亲兵,为的就是以后有理由得而诛之,然而鲁王却是脑子想不清楚的,还以为真能靠着这些兵力和私吞凤家财富就能造反了。 魏丹容不担心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她只担心凤家其他人的安危,「元之,那现在该怎么办?」 「奶奶并非等闲之辈,一定会带着家中女眷藏在合适的地方,但是为免突生意外,还是要尽早找到她们比较好,至于爹那边就更加紧急了,如果不能让鲁王放人或者是把他给拉下台,爹他们可能就要受大罪了。」 看他有条有理的分析事情,脸上没有太多的惊惶失措,她很快的也稳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待的庄子只怕也不能久留,刚刚他说城里的店铺都已经开始清算了,很快就轮到这些近郊的庄子,我们也必须赶紧离开这里。」魏丹容这些年虽被养在小院里,但她天资聪颖,这番简单的推论还是难不倒她的。 凤元之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着她,「我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后,先将你们安置下来,然后我和厚艺去把这件事情解决再回来接你们。」 接着,他又问:「对了,河道现在怎么样了?」 家仆脸色忧色不减,「也封了,现在没有通令就无法上船,跟凤家有关系的船也出不了,想来是怕有人乘着快船去京城告状。」 凤元之平静的颔首,毕竟这最坏的状况也是他能预想得到的。 「无妨,总之我们先转移到别处去,然后你和我以及厚艺一起离开,等等我们带上庄子里一两个信任的婆子,跟着少奶奶去别处安置照料。」 魏丹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他不容反对的神情,就知道这件事情他已经做了决定,没有再讨论的空间。 随后,一行人舍了马车,驾着几匹快马快速离开,而后不过几刻,一群兵马也来到庄子里,放肆的撞开大门,惹的惊叫声四起。 不久,庄子燃起了熊熊火光,焰火冲天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凤元之身为家族中受宠的么子,自幼养尊处优的凤老爷自然不会指望他能替家族脱险,但是倒希望他起码能护好家中一干女眷,因为凤老夫人她们的藏身之处只有真正的凤家人清楚,凤元之定能找到她们。 然而他却只是在附近寻了一栋房子,并没有通知凤老夫人,而是悄悄的告诉了魏丹容她们确切的位置,让她找个安全的时间再过去看看就行。 「丹容,你怕吗?」在即将分别的时刻,他沉着声温柔的问着。 她回望着他的眼,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我不怕。真的。」她沉着的摇摇头,然后担心的看着他,「我只担心你。」 他浅笑,安抚似得的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用担心,你要相信,我可是天生带着好运,被天神所眷顾的男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化险为夷的。」 虽然觉得他说这样的话有些可笑又不切实际,但是这一刻,她宁愿相信。 意外那会带给她信心,相信他会安全的回来。 凤元之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京城,而且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他心里也已经有个底,唯一不放心的,除了家人,就是这个柔弱的小妻子了。 第十九章 两个人的关系才因为解开了彼此的心结而有些进展,没想到这抄家一事又让他们面临分离,而他甚至还没有听见她喊他一声夫君。 分离时刻的到来快得让人不舍,但是凤元之也不能再拖延,于是戴上斗笠和厚艺及家仆一起准备出发进京。 他没有回头,那劲拔的身影如挺立的松般刚直的迎着风,不管即将面对的考验有多么困难,也不会让他折腰。 魏丹容沉默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 现在,她只能等待,等待他带着好消息回来,重新撑起这个家族。 凤元之这一去惊险重重,为了躲避追缉搜捕耗尽了心力,等他们一路闯到了京城时,他脸上早已看不见如骄阳般的俊朗风采,更不用说是跟在后头那灰头土脸的厚艺还有家仆栓子了。 要进宫见自家姊姊是很不实际的做法,但是托个熟人带信进去,却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于是他没有任何迟疑的进了城,直接拜访了某个大户人家。 两日后,一个年约一十岁的妇人进了宫,把口信带给了身为妃子的凤家之女,接着不到半天,宫里就来了旨意要见凤元之。 他不是第一次进京,也不是第一次踏进皇宫,小时候他也曾进宫探望过姊姊,因此对皇宫不算陌生。 只是,相对于那悠哉的心态,这次他显得谨慎许多。 偏殿上头的皇帝俯看着凤元之,即使自己不少儿子都算是人中俊才,但是相较于眼前这小子,似乎都显得不值得一提。 凤家被鲁王假借名义抄家不过就是十二天前的事情,在江南就是搭最快的船,一路上没受刁难到京城也要十天的路程,但事情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就不知他是怎么闯过鲁王的封锁围捕,在十天内抵达的? 走陆路?即使是最快的路线也得要一个月,所以不可能,他猜他们必然是水陆交替、准确掌握各种通运时机抄近路,才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过来。 就凭这份才智,还有他散发出来的气度,他就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兴趣,可惜凤小子已经娶妻了,否则他还有好几个公主未嫁呢! 「你怎么会觉得朕会出手帮忙这件事?你要知道,私藏兵器,家里有违禁之物都是重罪,而且鲁王那里必然已有罪证确凿的证据了。」 凤元之自信的笑着,「就凭草民知道皇上想清理这些藩王很久了,而现在正巧就是一个现成的好藉口。」 「放肆!」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皇帝突然冷下了脸,大声斥喝着。 他丝毫没有受到惊吓,而是胆识过人的反问着皇帝,「难不成草民有说错?」 他用的是疑问句,但话里的口气却是肯定的。 皇帝定定的看着他,那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足以让许多人都喘不过气来,但是对凤元之一点用都没有,他依然闲散自信的站着,眼神毫不畏惧的与之回望。 「好!很好!看来凤家的确是出了一个可造之才!」半响后,皇帝边赞赏的笑了笑,收回一身压人的气势,笑意重回眼里,看着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的确,凤家的事情的确让朕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撤藩,但是这样还不够说动朕出手帮忙。」 「皇上,您会帮的,因为凤家还有最后一张保命金牌没有拿出来。」 「喔?」皇帝倒想知道凤家除了有金山银山以外,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说动他非帮不可。 凤元之自信的笑着,嘴唇轻吐,「一座铁矿山。」 皇帝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在说谎,许久之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很好,这笔交易成交。」 他没有一丁点的可惜,几年前,他不过是闲来没事买个山头打算挖看看有没有温泉,谁知道却挖出一座民间不能私自开挖的铁矿。 反正他留在手上也烫手,如今拿来当作交易也没有什么好不舍的,也就是说,能把烫手的东西丢出去,换得救出家人的结果,其实对他而言是最不吃亏的买卖。 凤元之出了宫门,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看着焦急守在宫门外的厚艺和拴子,他立刻招手,高声喊着。 「行了,我们回家去!」 凤元之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月,这些日子,魏丹容每天都会找时间去外头买点蔬菜水果或者是些鲜肉,趁着没人注意时,送到那家藏有凤家女眷的宅子去,当然她不曾进去过,每次都只是和门口的小丫头打个招呼便让她把东西拿进去。 那间宅子是避难用的,里头虽然有些储备的粮食,却不会有新鲜的蔬果和肉类食材,尽管她们说不打紧,但她就是不舍得让那些孩子和老夫人受这些委屈。 这日早上,她同样又揣着银两要往城外去,城里的东西她不能买太多,买多了自然会有人查,而到城外去,一次买多一点请人拉一车进来,只要藉口说这些是农户或屠夫要拉车来卖的就没有太大问题。 只是这次临到城门前,却有一个千金小姐模样的明媚姑娘站在那儿,一旁则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对着她指指点点。 魏丹容觉得那姑娘回头来看她的视线似乎越来越诡异,突然直觉有些不对劲,干脆直接转头想改日再出城采买,没想到那姑娘却跟了过来,让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她左绕又绕的都没甩掉那姑娘,反而走到了魏府大门前,看着府前的轿子,她想着或许待会是有人要出门,不管是谁要去哪,起码她还能够趁开门时,回娘家暂且躲一躲。 只是她人还没有走上前,那姑娘就已经冲了过来,手中多了马鞭,一脸阴狠的看着她。 「你就是魏丹容?」 魏丹容有些警觉的看着她,感觉她那阴冷的视线让人不由的发颤。 「我是,这位姑娘你是……」 「你不认识我不打紧,我这丫头认识你就行了!」柳媚娘觉得今日真是太幸运了,自从凤府被抄家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见凤元之和他妻子的下落,没想到今日只是随意到城门口逛逛,就让她给逮到了。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连老天爷都要她好好教训这抢人家男人的贱女人,狐狸精! 「姑娘,你是……」 她嘴角勾起冷笑,「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你这贱人不配!」 说着,她马鞭挥了过去,魏丹容惊险的退了几步,也不悦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 「闭嘴!」柳媚娘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得意扬扬的报上身分,「我爹是知府,你说我是谁呢?」 话落,又是一鞭甩了过去,这次魏丹容没有那么好运气,手臂直接被抽出了一条血痕。 魏府前头因为她们的争执显得有些混乱,门口的轿夫也把轿子扔下,躲到门口去看戏,谁也没打算上前去阻止,更何况其中一个是知府千金,出事了谁担得起? 魏丹容这时已经明白眼前的女子,就是害得凤府被抄家的柳媚娘。至于她的丫鬟为何会认得自己,应该是成亲那日,跟着知府夫人一起在魏府为她当全福夫人的时候见过吧! 只是这时她已经不能多想,因为柳媚娘每一鞭都像要人性命一样,不是专往眼睛胸口甩,就是直接打在背上,让她不到一下子就全身伤痕累累。 她四处奔逃时,正巧看见魏府门里出来了一个眼熟的身影,立即往前冲过去,「夫人,让我进去躲躲吧!」 魏夫人这些天因为凤家的事情本就有些忐忑,就怕鲁王也会因为他们和凤家结亲而找上魏家的麻烦,现在是躲凤家人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会把麻烦给招进门来。 因此,当她一听见这番话,原本要踏出府的脚步马上缩了回来,然后急促的吩咐门房,「把大门关上,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魏丹容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时错愣恍神,后背却狠狠的被甩中了一鞭,让她往前直扑倒下。 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然后随着那扇大门逐渐关上,随着魏夫人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她心中只有满腹的苍凉。 魏丹容忍不住悲痛大喊,眼中含着的不是泪,还有满满的血丝,「卫夫人,我难道不是你的骨肉?!为何你要对我如此?!为什么!」 那厉声哭喊让人闻者伤心,却没有阻止魏夫人的脚步,只是更加快关闭门板的速度,更是说明了魏家之于她的绝情。 哈!她怎么还能期盼呢?怎么还能期待亲娘会有一点点对她的怜悯?是她太傻了……太傻…… 看着哪个背影,她的心一寸寸的变冷,最后甚至连在不自觉中咬破了唇角渗出血丝都没有感觉。 她连哭都没有眼泪,就这样怔愣地看着魏府大门关了起来,而后疯狂的柳媚娘还不甘心的一鞭一鞭往她身上甩着,到最后,她只能抱紧了头蜷缩在地上,身上被抽的满是伤痕,一道道的血痕飞溅混着地上的泥土又沾染上她的衣裳,让她整个人狼狈不堪。 第二十章 柳媚娘本来还想继续下去,但一边的丫头死命拉着她,就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闹出人命,她才勉强停了手。 收了鞭子,她走到魏丹容身边,嫌弃至极的踢了她一脚,冷哼着,「叫凤元之那王八乌龟继续躲着,不要让我逮着了,否则我一样让他下跪求饶。」 柳媚娘说完就转身离开,根本不管宛如血人般的魏丹容就这样躺在地上会不会有事。 没多久,魏府的大门被打开了,魏夫人在后头拉着魏佩乔,他却是一脸坚定的往外走,在看到躺在魏府门口的姊姊时,更是拉也拉不住的往前奔去。 魏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乔儿别去,现在我们可不能和凤家的人扯上关系,谁知道鲁王接下来会不会找我们开刀,你可不能一时心软随手救了人,却替自己家里惹来灾祸呀!」 魏佩乔终于忍不住的转头大吼,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娘!那也是你亲生的女儿,那是我嫡亲的姊姊,你看她被人鞭打竟然还能狠心关上大门,而现在她就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你竟还要我当作没看见?!娘,你可还有一点……」 人性? 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完,毕竟眼前的人是最疼爱他的娘亲,但是他对于她的作法却真的感到心寒。 魏夫人被儿子的这一声声的质问给震得愣在原地,侧首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再像刚刚那样拦着儿子。 魏佩乔小心的扶起魏丹容,小小的身子几乎撑不起她的重量,但是很快的,一边就有好心的大娘上前帮忙搀着。 刚刚那知府千金打人时,他们不敢往前凑,但现在人都被打得去了半条命,再不帮忙送去找大夫,他们良心也过意不去。 因为刚刚听了魏家大少爷的话,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孩,大家都不禁觉得为她感到可怜心疼。 魏佩乔在街坊邻居的帮忙下,像是那天送姊姊出嫁一样,拼了命的将魏丹容背了起来,然后一路心急的往医馆跑去。 「姊、姊!是魏家对不起你,但是你可千万要好好的,你可千万要没事……想想姊夫,想想你们以后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呢!」魏佩乔不断的鼓励着她。 这些年来,他默默的替凤元之提供了不少方便,自然是知道他对姊姊的感情有多深,如果她出了事,凤元之那边……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在两个帮忙的大娘协助下,一路狂奔,路上行人全都忍不住侧目他们奔远消逝的背影,只有地上一路斑驳的血迹,证明了他们曾经经过的事。 在即将看见江南城门的官道上,凤元之莫名的心口隐隐抽痛着,他没理会后头刚停下马准备歇息的厚艺和栓子,直接马鞭一甩,策马火速往城里方向奔驰。 是谁?是谁出了事…… 【第十章】 比起凤元之他们,皇帝派至江南的人马速度更加快速,因为他们是直接搭官船而下,船上载有精兵,而鲁王所拥有的亲兵也在受到消息后集结,严阵以待。 至于凤元之则是匆匆忙忙赶到了魏丹容暂住的地方,就看见周奶娘急急忙忙,神情慌乱的往外奔去,那模样让他忍不住心头一跳,急忙上前拦住了她。 「丹容呢?」 周奶娘被人拦下时吓了一跳,一听那男人的声音才知道,眼前这名打扮得像个穷酸书生的男人,竟然是自家姑爷。 然而现在她也没时间慢慢解释,索性拉着他一边跑一边把刚刚来报信的人说的内容转述给他听。 当凤元之听到魏丹容全身鞭伤严重,昏迷不醒时,那里还顾得上周奶娘,待问清楚是哪个医馆后,连忙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里去。 魏丹容由大夫先包扎了露在外头的伤痕后,就让人抬进了内室,大夫开了药让家里的女眷帮忙抹药。 一到医馆,问清楚了她人在哪里,凤元之连一刻都等不了,就想冲进去看她,但是魏佩乔却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进去。 「你做什么?!」他回头怒吼。 魏佩乔原本以为拉住的是一个想吃他姊姊豆腐的登徒子,谁知道这登徒子一出声,那声音却那么像是……姊夫? 只是瞧这落魄扮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天之骄子凤元之啊! 「元哥?」他试探的喊着。 「做什么?」凤元之现在可没那个心情和他寒暄。 「元哥你先坐着吧,刚刚大夫说,要把药上好了才让我们进去看呢!」 凤元之忍不住站了起来低吼着,「这是哪来的破规矩?!」 「臭小子,这就是我这里的规矩!」一名眼熟的老大夫气呼呼的从旁边走了出来,看着他的扮相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悄悄的说了句,「等等记得来跟我拿点私藏的去疤膏药,要不,哪个姑娘的一身细皮嫩肉就毁了。」 「有疤不打紧,重要的是她伤得怎么样了?」 老大夫看着低着头的魏佩乔,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凤元之,这才慢吞吞的说:「除了几处较严重伤到了筋骨,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只是皮肉伤,养养就好,就是记得以后看到了疯狗可得绕路走,否则小姑娘要是再来上这么一下遭,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她刚刚有醒来一下,是我怕她撑不住上药的疼痛,才给她先熬了碗安神汤喝下了,现在没事,已经睡下了。」 凤元之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只是回头看见低着头的魏佩乔,又想到刚刚周奶娘说的那件事,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即使明白魏佩乔不过是个孩子,却还是忍不住斥责出声。 「你们魏家既然真的把我的娘子当成了一盆泼出去的水,那么以后,我们两家便从此一刀两断互不相见。」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骨肉被打趴在地上,魏夫人竟然还让人关上门,就怕招惹上麻烦?! 这虎毒还不食子,她却比那些畜生还要狠毒! 有这样的娘亲,也难怪他的丹容被养成那副性子,就怕人家对她好,还自卑得总以为自己配不上他 凤元之越想越气,如果不是魏佩乔过去给了他不少方便偷渡他进府,今日又不顾魏夫人的阻拦,及时将魏丹容送到医馆,现在他对他可就不只是这种态度了。 魏佩乔也知道魏家对不起姊姊,他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不敢再多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内室房门开了,一名穿着青色衣裳的妇人抹手走了出来,看着外头站着的一大一小,朝他们点了点头,「好了,上好了药,等等应该就醒了,记得伤口别碰水,这药膏还得擦上几天。」 凤元之点了点头,然后不再理站在原地不动的魏佩乔,马上冲进房里,看向躺在床上身上满是伤疤的魏丹容,他顿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景象就与当初看见她躺在小院那阴暗的房间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样子时相同。 那是他曾在心中起誓,以后他会好好的照顾她,让她不再受到这样的委屈,只是,他却食言了。 他不该让她和周奶娘及几个婆子留在这里,身边连个可以使唤的男人都没有,才会出了今天这样的事。 他红了眼眶,安静的跪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状似因为疼痛而醒来,然后缓缓睁开眼看他。 即使他现在显得狼狈,还经过了一些易容变装,但是魏丹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沙哑的嗓音缓缓说着,「你平安回来啦,那……就好。」 凤元之没想到她醒来一看见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的平安与否,一时之间忍不住哑了嗓子,柔声说道:「是,我平安回来你身边了,而且再也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情了。」 那个对她动手的人也别想好过了,就算是个姑娘或知府千金又如何?敢对他至爱的女人动手,那他也绝不会留情面! 一想到昏迷前才发生的事情,魏丹容忍不住一个哆嗦,结果扯动伤口惹来一阵痛呼,但是最让她难过的不是身体的伤,而是心里的。 「你……都知道了?」 「嗯。」 两个人的默契,让他们光是眼神交会就明白彼此没说完的话,然后她闭上眼沉默了许久。 再次睁开眼时,她喉头哽咽着,拉着他的手,「我……我没有亲人了……这世界上……我没有亲人了……」 那样冷血看着她被打的女人,那样卖了她只为求的生意亨通的男人,他们彻底的让她寒了心。 他们做的那些事哪里是爹娘会做的?她之前若还对他们有一些隐隐的期待,经过今天之后,全没了。 第二十一章 凤元之握住她的手,心疼的安慰着,「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我们的亲人,那些人对你不好,我们不要了……」 「嗯。」她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闷闷的回着。 「好了,好好的睡一觉,然后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家。」凤元之远远的听到某种兵马踏蹄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柔声安抚她。 她太累了,没深想他说的话哪里不对劲,只是附和的点点头,声音慢慢淡去,「好……我们回家……」 握着她的手,他不再注意外头那些纷乱,那些奔走声、哀嚎声在这一秒都已经离他们远去。 这一刻,他只想牵着她的手,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安静的守护着她。 睡吧!当你醒来,你发现恶梦早已结束,而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 大周十五年 鲁王抄家凤氏,帝窥其不轨之心,出兵撤藩,查鲁王私自拥兵三千,意图叛乱,故派兵镇压,三日后鲁王自缢,余党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其余藩王同时撤藩。 凤氏家产全数归还,且封凤氏幼子为漕运巡官,已示恩荫。 当一切尘埃落定,凤家人回到凤家大宅,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轨,魏丹容也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后,便和凤元之打着疗养的旗帜再次出游,凤家其他人虽羡慕这对小夫妻整天甜腻腻又悠哉的模样,但是一想到之前他们各自所受的苦,也全都释怀了,就当作给他们遇劫后的一点奖励。 而凤老夫人更是赞同,因为她可是很清楚这小两口从婚后到现在,都还没圆房呢,再这么托下去,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小孙子的孩子? 既然这对小夫妻打算出游培养感情,那她当然不能拦着,以免见不得她的曾孙儿或者是曾孙女。 这种考量,凤元之和魏丹容自然不知道,更别提还有人暗地里惦记着他们圆房一事了。 不过凤元之也是忍了许久,好不容易亲亲娘子终于养好了伤,之前一直被压抑的色心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他毕竟是没有经验的童子鸡,偏偏家里又没有人知道他真的单纯得要命,所以全都自动的跳过「教导」一事,让他只能趁着娘子休憩的时候,找上头号小厮好好的琢磨琢磨。 厚艺没想到自己还有为人师的时候,而且传授的还是有关「人之大伦」,虽然也有些尴尬,因为他也和少爷一样根本就是童子鸡一只,却还是滔滔不绝的分享起「别人的经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口沫横飞。 「少爷,我告诉你,其实这事说来复杂,但做来是很简单的,我那老大哥说脱衣上床,动动身子就行了。」 至于那个老大哥是谁,厚艺就非常保密到家的表示,这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凤元之一听这攻略如此简单,忍不住就想问得更详细一点,「这脱衣上床我还懂,但这样怎么动动身子?而且该怎么动?是我动还是娘子动?就不能讲的更详细一点吗?」 厚艺哪里知道自家少爷这么有好奇心,硬掰了几句,最后却被凤元之给看出了端倪,一脚踹了过去,低声骂着,「自己也是半瓶水,还耍到本少爷面前来了,给我滚!」 被这么一羞辱,厚艺心中愤愤不平,看到一旁沉默着一直都没说话的栓子,立刻拉着他说道:「少爷,这事也就我们三个能够商量,你不和我讨论,难不成要和这个脸上活像涂了浆糊的栓子教你?」 凤元之看了看栓子,那一脸严肃样看起来就比厚艺正经不少,想来对这种事也不太懂,因此正打算挥挥手自己去想办法时,栓子却突然开了口。 「这事儿用说的可不清楚,少爷如果相信我,我去帮你借一套东西来,保证清楚。」 厚艺很凤元之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事还有教材可辅助,整个好奇心都被栓子勾了起来,练练挥手让栓子尽管去借,然后第二天老地方、老时间见面。 第二天,栓子拿来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有两层,一层是欢喜佛呈一男一女的雕像,随着机关的开动能够进行某些动作,那人物之逼真,让凤元之和厚艺看得目瞪口呆。 栓子解说完,又把另一层箱内的东西拿出来,「少爷,如果少奶奶还是不知道的话,这个可以让她试试,我娘说这是她当年的压箱宝……」 凤元之一看到那个角先生,脸上立刻如焰火狂烧,他直接把角先生给扔回箱子里,低声吼着,「她不需要这种东西!」 厚艺看了看角先生,又看了看欢喜佛,让栓子以为他还有什么问题,于是平板着一张脸,拉动欢喜佛的机关。 「就是这样,懂了吗?」栓子认真的问着,背景全是欢喜佛机关喀叽喀叽的声音,让凤元之和厚艺顿时觉得此画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某种喜感。 主仆俩霎时对看了一眼,再也不敢多瞄向箱子里的东西,转身拔腿就跑。 留下栓子一脸正经的看着已经跑走的少爷和厚艺,很是无辜的喃喃着,「怎么这样就跑了?我还没说这也能换动作呢……」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夜里,凤元之想起那配着喀叽喀叽声的欢喜佛人偶,然后透着烛光看向坐在床边看书的魏丹容,那晕黄的光线柔柔的洒落在她的身上,将穿着一袭寝衣的她勾勒得曲线更加窈窕诱人,让他突然有种血液都往身下涌去的感觉。 而不只他,其实手里拿着书的魏丹容,思绪早已飘得老远,想着奶娘今天偷偷的问他们到底圆房了没,她当时羞红了脸摇头,立刻引来奶娘一番「细细的」教导,再想到奶娘给的小册子上画的东西,让她现在只要一和他对上眼都觉得尴尬不已,只好拿着一本书装着,想就这样撑到就寝的时刻,直接窝进床里睡觉,免得再次尴尬。 只是奶娘那谆谆教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着——— 小姐,有时候这女子也需要稍微放得开一点,否则,男人很容易就出去找野狐狸了。 还有,小姐可别太害羞,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点…… 一想到「主动」两个字,魏丹容忍不住偷偷觑了凤元之一眼,没想到却迎上他同样火热的目光,似乎就是这样的水到渠成,他站起身走了过来,她从下方仰首看着他,白嫩嫩的肌肤,艳色的唇,看起来红嫩红嫩的好不可口。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手的,两个人一滚上床边,嘴唇就先纠缠在一起,碰触着彼此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火焰,从嘴里烧到身上的每一处,引来一阵阵的酥麻,让魏丹容几乎是软了身子,只能躺在凤元之的怀里。 虽然成亲以来,两个人并没有圆房,但是自从两人解开心结之后,他就常常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唇舌交缠更是常事,每次凤元之总是带着温柔溺爱的吻着她、碰触她、让她可以感受到他对她的疼宠。 但是这回却不同了,她的嘴唇舌头都被他给轻咬的发麻,尤其是唇瓣更是被毫不留情的啃咬着,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虽然有些疼,但是她不怕,因为由唇齿纠缠间传递过来的,还有他深深的热情和渴望。 她不由自主的圈着他的劲腰,他则是大掌一路向下,挑开了她的衣袍,解开了抹胸的带子,露出如嫩藕般的手臂和胸前大片白皙,他魂不守舍的看着,然后环抱着她的细腰,一连串细碎的热吻一路从锁骨到颈项,就连她圆润小巧的肩头也不放过。 魏丹容脸红的很,双眼迷离,樱唇轻启,喊出他早就想听到的话语,「夫……夫君……」 他同样红着脸,浅浅笑着,温柔的眼神望着她,低声说:「你别怕……」 她羞红了脸想反问怎么能不怕,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来,这才注意到上半身被半褪的衣衫,忍不住一阵羞涩,手一扯,将鸳鸯喜被拉过来盖在身上。 他也不恼,只是把手由底下探了进去,在模糊当中,做着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探索,然后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脱了,吹熄了烛火,拉下帐子。 他们在昏暗之中拉扯着阻碍两人的棉被,最后那被子掉到地上,两个人则因为彼此的动作过猛,倏地相叠在一起。 凤元之因为自己不是个重色欲的人,才能忍了这么久,但是现在挨着魏丹容的身子,他才明白,那是因为过去不知道肉香,才能一直当柳下惠。 光是这样挨着,感受她柔腻的肌肤贴在他身上,他就心旌荡漾,脑子里不断转着栓子拿来的欢喜佛模样,即使不知道该怎么做,身体却凭着本能开始取悦她,虽然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欲望,却还是觉得自己像一头猛兽,只等着最佳的时机就要将眼前的白嫩芙蓉给一口吞下。 第二十二章 因为扯开了被子,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挺立的胸脯还有纤细的腰肢,以及…… 往下的神秘之处。 他着迷的轻抚着她的腰部曲线,想起曾看过二哥收藏的某本书,那上面写着相女先相女腰,腰细而力强者佳……以腰为枕席,乐之关键也。 她的腰便是如此,纤细有力,曲线柔美,让人忍不住一碰再碰。 只是这里并不是两人欢乐泉源的终点,所以他不再留恋,然后按照着那人偶的样子,两人互相试探,当终于于之结合,两人同时发出又痛又暧昧的低吟,四目相对,双双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渴望更多的欲念。 接下来谁都没办法再多想,全凭着本能行动,什么人偶、什么册子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彼此紧紧的相拥才是他们能够感觉到的全部。 当快乐止息,最后只剩下欢乐后的余韵,两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银亮的月光,彼此的脸都是羞红的,他乐陶陶的傻笑,她则是拉起被子掩住脸,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底下也正羞涩的笑着。 他们在棉被底下轻轻勾着彼此,他低下头,她则是略微抬头迎了上去,两唇相贴的瞬间,他们同时在脑海里想起了那首乐府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五年后 凤府别院,即使已经入了秋,却依旧是郁郁苍苍,小桥流水的格局处处可见精巧,魏丹容挺了个小肚子,看着阁楼外的一点,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凤元之从外边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妻子这副模样。 他随手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她唇边,在她转头刚要开口的时候,趁机喂了她一小口,接着把剩下的都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嚼了嚼吞下后,才好笑地问着,「又在想些什么?若真的不想见,就别见了。」 前几日,魏家送了拜帖过来,里头没写什么,只提到家里长辈需要静养,所以即将搬到远郊休养一段时间,在搬家之前,打算前来拜访一次。 至于上门的人是谁,魏家在这几年碰过几次软钉子之后,也自然很识趣的不再由魏家的女眷前来。 魏丹容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怀了这胎后让她变得多愁善感,又想到已经许久不见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我知道,我即使再不待见魏家人,但是不管在怎么说,他总归也是我弟弟,那年……若不是他,我或许就是死在路上了也没人敢帮我,这份情,我是一记着的。」 她那是迷迷糊糊之间,还是听见了他说的那句话。 姊姊,是魏家对不起你。 他不断的重复着,同时用他不过才刚抽高的小身子背起她往医馆里去,那一步步的踉跄,是她永远都不会忘的。 凤元之也想起那个在他追妻之路上给予不少方便的小舅子,脸色却没有多好,「若不是魏家还有一个他,他们哪还能过现在这种逍遥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日看见她全身是伤时的莫大心痛和心慌,因为在大乱之后,他也找过魏家的麻烦,但是想着魏佩乔给的恩,又不忍下重手整治,顶多就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至于魏家几位主子在得知是他出手整治他们时,曾想扶着魏老夫人和魏夫人上门来找丹容求情,他则是赶在她们闯进凤府前就先将她们挡在了门外。 他也不必赶人,光是反问几句话,就足以让魏老夫人和卫夫人脸上变了颜色。 「你们可还记得我娘子当年在魏府过的日子?可还记得逼我娘子为妾的时候? 又可还记得鲁王之乱时,我娘子在府前求助被拒的场景?」 那一声声充满讥诮的语气,让魏老夫人和魏夫人两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下连求情也不敢,铁着一张脸火速掉头走人。 虽然不能报仇,仅能略予警告让人有些闷,但,毕竟她们是丹容的亲人,否则……凤元之眼中闪过意思阴黯。 就如同知府千金柳媚娘一般,当年鲁王谋反失败后,她家可是在他的明示下,成为第一批被清算的。 本来那些女眷都该成为官奴,日子虽不再奢侈,但也饿不死、冻不着,因此他又「不小心」安插了一个有经验的嬷嬷,在检查女眷时揪出了早已经没了清白的某人,然后直接送往东北大营去,相信在那里她会度过生不如死的下半生。 不能怪他心狠,相信今日若是她一得势,她只会用更残忍的手段对他凤家。 甚至,若不是当初丹容命大……或许他再也不能见到娘子了。 魏丹容也注意到了他突然的成魔,玉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看着在远远的园子里,穿着一身特别显眼的红色衣裙的小女孩,她正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四处穿梭玩耍,她眼神不知不觉的又迷离了。 身为儿女,子不言父过,但是当自己也为人父母后,她就更不明白魏夫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难道她就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吗?难道不是一样的血肉吗?否则,为什么只对她那样狠心?就因为她不是男孩? 既然无法理解,也就谈不上原不原谅,只能从此就当世上没有这个人,唯有忘记心中曾经有的那些期望,才会好过些。 有些恨和不甘心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剩下的只有那些无法释怀的惆怅而已,魏丹容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轻喃,「是我让你委屈了。」 成亲这么多年,她不敢说能完全猜中他在想什么,但是略窥一二还是可以的,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在为了当年的事情不高兴。 她知道,他是看在那毕竟是她的血亲,还是弟弟曾救过她的份上才收敛的,否则他一旦出了手,魏府就算不落魄潦倒,也绝对不会只是现在小伤元气的光景。 对于一向奉行「人欺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惩戒跟瘙痒似的,完全不能解气,实在是委屈了他。 「不委屈。」只是有些闷而已,不过他可不会把实话说出来。 突然间,前头园子里一阵喧闹,魏丹容看着远远跑来的小身影,以及她身边一位身形偏瘦的少年,嘴角淡淡的提起,然后拉着夫君的手说道:「好了,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快放了吧!」 凤元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你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点了点头,浅笑着,「是真的,因为现在我有你,有芙儿,还有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我已经没有任何的不满足了,若一直记挂着以前的怨,也不过是给自己平添烦恼而已,你说对吧?」 他再三确认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的勉强,只有慢慢的幸福柔光后,他也淡淡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只怕你会一直不快乐。」 魏丹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满足的柔情,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一切全都尽在不言中。 凤元之同样一脸幸福的表情,轻轻搂着她,看着那逐渐靠近的两人微笑。 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大声的喊着,「爹爹!娘亲!我把小舅舅带过来了。」 迎着光,穿着一身藏青色袍子的少年,眼底露出微微羞涩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打了声招呼。 「姊!姊夫!」 魏丹容和凤元之相视一笑,牵着手一起走出阁楼,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 「来了呀,今儿个可得好好跟你姊姊说说话,这些年……你也不好过。」 魏佩乔有些诧异已经许多年没给他好脸色的姊夫竟然会好声好气的对他说话,然后一转头,看向姊姊,又发现她带着浅笑对他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一股热意从眼里涌出,让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些年,夹在两方亲人之间,没有人知道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心中有多煎熬与难过。 因此当突然得到了其中一方的谅解时,如何让他不情绪激动得想流泪。 凤芙儿一脸不解的看向忽然间哽咽说不出话的少年,歪着头童言童语的问着,「舅舅,你怎么哭了啊?」 魏佩乔又羞又窘的想转过头去,缠人的小丫头却不断的转到他面前一直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芙儿都不哭的呀!舅舅爱哭,是爱哭鬼、爱哭鬼——」 看着弟弟被女儿闹得哭笑不得,红着眼又躲又闪的狼狈模样,魏丹容浅笑着,凤元之则是毫不客气的朗笑出声,那声音随着淡去的芥蒂传得越来越远。 淡淡哪的阳光划开了云层洒落在园子里所有人身上,让人身上一暖,也不禁都勾起了嘴角,看着这一家人嬉闹的画面。 原来,这样简单的温暖,就是幸福。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金乌藏娇之一《霸王聚财妻》; 02、金乌藏娇之二《风骚花孔雀》; 03、金乌藏娇之三《花开富贵夫》; 04、金乌藏娇之四《春宵会猛男》; 05、金乌藏娇之五《暖床万福妻》; 06、金乌藏娇之六《喂饱饕餮爷》; 07、金乌藏娇之七《吻倒火王子》; 08、金乌藏娇之八《漏电金龟婿》。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