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错之棋子皇后 下》 第一章 熟悉的香味不住飘进鼻里,醉倒过去的梁歌雅悠悠醒来,一张眼,陌生的床顶却教她愣了一下,一会有人走进屋,看见她醒了,立刻笑着招呼。 “你醒得真刚好,可以准备用膳了。” 她眨眨眼,笑露编贝。“秦大娘。”她终于回来了,不是梦。 “睡得好吗?”秦大娘温柔慈祥地抚着她的发。 “嗯。” “昨儿个你误喝了醉春秋,醉得不省人事,是我让花公子把你抱到这儿来的。” “是喔。”她只记得那个人搂她进怀,后来就一点印象都没了。她不曾如此日夜纵马,也难怪一沾酒就睡昏头。 “这趟回来可有打算再回去?要是没有,就在这待下,虽然环境比不上护国公府,但是……” “大娘说的什么话?我在意的可不是房子而是人,我喜欢秦大娘,也很想赖在这儿,不过我还有事得到边境楼一趟,而且……”她垂下眼睫,不知道该怎么说七月地动一事。 她回来,一则思乡,一则是希望她所爱的人都能避开灾难,但预言地动这种话未免太怪力乱神,就怕有人不信,真是有些伤脑筋。 “嗯?”秦大娘等着下文。 “没事。”她摇摇头,决定还是把这事先告诉爹的昔日部下石震石将军,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瞧你瘦得没几两,大娘可是准备了好几道家常菜,绝对把你喂胖。”秦大娘轻掐着她削瘦的颊。 “我才不瘦呢。”她扬笑起身。“不过我真的饿了。” “那还等什么?”秦大娘笑着,打从心底怜惜她,忍不住问:“歌雅,大娘问你,那花公子到底是?” “他是我的朋友。”真的很头痛吶,虽然她解释了很多遍,但他们肯定以为她是在害臊,宁可相信那男人也不相信她。 先离开这儿也好,否则她对他摆不出好脸色,早晚教他们看出破绽。她不想让真心待她好的人担心,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曾受了多少苦,因为那都已经过去了。 “那……他说的话可信吗?” “嗄?”她不解地问:“他说了什么?” 秦大娘面露担忧地说:“昨晚在你醉倒之后,他突然告诉村长:他是个术士,预测到映春城七月十四那日会发生地动,届时屋毁人亡损失惨重……他说他是泄露天机,要咱们避祸,可咱们又不清楚他的为人,不过他是你带来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梁歌雅诧异不已。 原以为他没将这事搁在心上的,没想到原来他和她一样,是有心想要阻止这场灾难的。 所以,他才会随她到映春城来? “歌雅?” 她猛地回神,还未开口,花借月已经推门走进来,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香味,然而—— “你的脸……”会不会画得太夸张了? “歌雅,我弄了你喜欢吃的东西。”他笑道,对脸上抹得死白、双颊夸张的红晕完全不以为意,像是把自己扮丑,更让他觉得自在。 “你?”他会弄吃的? “他刚刚在厨房和大伙一起忙,又扮成那样……”秦大娘看着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说京城的术士都是这样,尤其在泄露天机时得要巧妆,避免老天爷认出是他道出天机……可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瞧着他夸张的两坨红晕,梁歌雅啼笑皆非。 这人可真是精明,什么瞎话都能说得有理,他若不当太子,当神棍倒也适合。 “歌雅,尝尝。”花借月端着木盘,往床畔一坐。 看到木盘上的食物,梁歌雅为之一怔。 “瞧歌雅都傻住了,花公子,我早跟你说了,咱们映春城的浮水千层酥饼不做甜味的,就算要做,也只有入冬时加汤圆做成甜汤,哪像你又要熬桂圆红枣汤,又要用红豆花豆做馅料,把咱们折腾了一个时辰。” 花借月这才想起,映春城的浮水千层酥饼不做甜味只有咸味,到了将日城之所以有甜味的,是为了迎合当地人口味而调整…… “呃,我倒是觉得做点变化也不错。”他轻笑道。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会亲手做这些……他又在作戏了吗? 一点一点地收买她的心,如果她没有那些记忆,恐怕又要被他给骗得团团转,傻傻地把心给交出去。 她不吃,一旦吃了,可是万劫不复的。 瞧她没动作要品尝,秦大娘以为她对甜味的浮水千层酥饼没兴趣,又怕花借月觉得尴尬,便打圆场道:“歌雅,待会咱们演出戏给你秦叔瞧瞧。” 她不解的抬眼。“什么意思?” “昨儿个他醉得早,不知道你回来,我也没跟他说,待会好好地吓吓他。” “大娘,何必这样,况且说不定其他街坊已经跟秦叔说了。” “不,我跟他们说好了,这事要保密,要不被他知情了,这戏还演得下去吗?”秦大娘笑瞇眼道。 梁歌雅本要说什么,脑袋闪过一道灵光,脱口道:“要是知道了,就无须作戏……可要是不知道,那还用得著作戏吗?” “歌雅,你在说什么?” 她蓦地抬眼看向花借月。她犯了一个错误,她一直以为他在作戏,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也拥有记忆,那么他特地去千花洞,甚至还道出地动,做出将日城才有的甜味浮水千层酥饼做什么? 他认为她什么都不记得,既然如此,他作这些戏给谁看?又能感动她什么? 换言之,他不是在作戏,只是履行当初的诺言,真的吗?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他是真心忏悔了,才会在以为她入睡时对她说那些话……他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歌雅。”他柔声唤道。 那讨好的神情,卑微的态度,是她未曾见过的……因为太恨、太痛,所以她不愿正眼看他,不愿细想此刻他为何不在宫中,反倒是抱着伤跟她回映春城。 原来,他是为承诺而来。 接近她,不过是要实现当初的承诺,而不是想再一次的利用她。 这份认知,教那压在心间的痛楚一点一点的消散。 他不是无可救药的……忖着,心里感到些许欣慰,恨意也跟着消弭。 “我没吃过甜的,我尝尝。”她开口道,接过木盘。 那浮水千层酥饼,外皮酥软,内馅绵密,是添加了花豆才有如此口感,而那汤除了桂圆红枣外,还加了两色汤圆,一样都包了花豆和红豆馅,比她在将日城所吃的浮水千层酥饼还要丰富,还要甜,还要暖……一口温润,一口甜,一点一点地渗进她冰封的心,教那死绝的心又回复跳动。 “好吃吗?”花借月哑声问。 看她吃着他亲手做的浮水千层酥饼,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住内心的激动。 “真的是你做的?”她眉眼未抬地问。 “嗯。” “你怎会做这个?” “京城有家铺子专卖杂芋饼和浮水千层酥饼,我尝了觉得好吃,便向那老板娘讨教。”他据实以告。 五月时,他路经那家铺子,进店品尝后,突然兴起跟老板娘学艺的念头,就为有朝一日,可以为她做这道甜食。 “好吃。”她语带哽咽。 浮水千层酥饼作工极为繁复,他这个天之骄子竟愿意为她洗手做羹汤,要她如何不感动。 “真的?”花借月喜出望外,旋即又掀开一个食盒。“多吃一点,我还做了杂芋饼,我们一起尝。” 闻言,她皱起眉。“你喉头痛着,怎么尝?”想起他的伤,她又是一阵疑惑。他到底为何会受伤?至今都未找大夫医治,也不知道伤势是否有再恶化? “可以,再痛也要和你一起尝。”她担忧代表她在意,而她的在意就是治愈他的良药,痛不再是痛,而是极致的喜悦。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他。夸张的妆容遮掩不了那双眸噙满的深情,那儿没有丝毫算计,像是朗星般灿亮,隐隐打动着她。 “吃一口。”他拿起杂芋饼,撕了一口喂进她嘴里。 她没有抗拒,乖乖的张口,含进嘴里是她思念的家乡味,还有她梦寐以求的爱情甜蜜。看他咬了口,嚼了好几下才咽下,瞬间他身子一颤,那痛楚彷佛就传到她身上,好疼。 “再嚼匀一点。”她忍不住交代。 “好。”他应着,再喂她一口,问:“好吃吗?” “很好吃。” “再吃一点,配点汤。” “嗯。” 两人的互动俨然像对恩爱夫妻,教秦大娘看得好难为情,忍不住咳了声。“还说只是朋友。” 梁歌雅抬眼望去,小脸瞬间发烫。 糟,她忘了秦大娘也在这里! “你们慢慢吃,吃完咱们再来聊聊那七月地动一事,还有怎么吓你秦叔。”说完,秦大娘赶紧走人,免得两人尴尬。 但她这一走才真让梁歌雅尴尬起来。 她垂着脸喝甜汤,一个不经意呛到,不住地咳着,背后随即有个力道轻柔地拍着。 “喝慢点。” 她没退开,接受了他的轻拍,停住咳后才问:“听秦大娘说,你预言七月会有地动?” “嗯,其实我忘了跟你说,我除了是个南北货商外,也是个术士,若不是即将发生的地动会造成许多伤亡,我是不会泄露天机的。”他说得煞有其事。 梁歌雅忍不住想,要是她不记得一切,肯定会被他瞒骗,不过,他这样还真不是普通的滑稽,那妆浓得好可怕。 “所以歌雅,你得帮我,我说的话他们不见得相信,但你说的就不一样了。” 昨儿个听完他说的话之后,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分明是心存怀疑。 那是正常的,他能够理解,毕竟他是个陌生人,不过没关系,只要歌雅为他背书,一切就水到渠成。 “那你可知道确切的日期时辰和范围?”她不点破他,当务之急是将地动一事处置妥善。当初她和巳太一聊过此事,但详细情况并不清楚。 花借月微瞇起眼,很像一回事地掐指算着。“如果我没算错,应该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时一刻,范围则是城中攀凉街以南。”他看过巳太一回报的书信,最严重的灾情都在攀凉街以南。 他努力回想,突然一道笑声响起,抬头就见她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歌雅?” “没事。”她忍住笑意,努力正色道:“待会先送你去医馆和旭拔他们会合,我有事要到城西郊一趟。” “我陪你去。” “好啊。”真有心忏悔的话,就让她看看他的表现。不过那张脸,恐怕持禄见了又要哭了。 在孤岭村用过早膳,将秦叔吓得又叫又跳后,梁歌雅确认花借月气色不错,和他一同前往边境楼。 边境楼在映春城西郊三十里开外,依虚影山而建。 虚影山是东北走向,最北端为金乌和大邹的交界,西边则和西武为界,虚影山从东北到西南设下不少哨楼,共有四座边境楼,如铜墙铁壁的边墙隐身在翠绿林间。 而她要去的是西防边境楼,那是以往梁叙雅负责镇守之地。 护国公府就在映春城北郊,但梁歌雅记得父亲几乎都待在西防边境楼,抵御那时不断进犯的西武,只有当战事稍缓时,娘才会带着她到西防边境楼找爹,在那儿过上几日。 两匹马并行进入虚影山,然才到半山腰便遇见哨兵。 第二章 “此为边境重地,寻常百姓不得擅入!”哨兵在哨楼上喊着。 “请通报石震总兵,梁叙雅之女求见!” 那哨兵闻言,再启口时,话里已经带上尊敬。“请两位稍候!” 梁歌雅松了口气,就怕石震已经离开边防军。 “石震、卜招贵、慕西钊、薛海这四位总兵各镇守一处边境楼,所以你别担心,一定可以见到他们。”花借月安抚着她。他看过回报的书信上,有提到这四位将军皆负责地动后的善后工作。 梁歌雅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他对她还真是一点防心皆无,不像她从一开始就怀疑他。 “届时,可以请石将军暂时收容城南的百姓。”他掂算着,想着如何降低伤亡,倒没想到她亦做着同样打算,真当她是回故乡省亲的。 “收得了那么多吗?”她垂着眼问。 在六年前的那场战役之后,金乌西武就签下互不侵犯的条约,为了释出善意,也开始互市,跟着与大邹也有贸易往来,映春城成了边境商城,人数倍增不少。 记得巳太一说,地动死伤约有万人,就算开放所有边境楼,要安置那么多人,恐怕也有困难,更何况边境楼是军机重地,尽管这几年未有战事,但开放让百姓进入,这就是个难题了。 而映春城虽有知府,偏偏府衙位在城中,正是在危险地带上。 “如果我没记错,七皇子镇守在映春城北,手下约有十万屯兵……如果那里可行,应该就够了。”花借月沉吟着。 话是这么说,但他无法确定巳太一愿不愿意相助。 两人表面兄友弟恭,实则并无手足情。而且就当初巳太一举兵叛变来看,毫无疑问的,他是有野心的。再加上鸟绝山下挖矿一事,倘若真如孤岭村民所猜想的那样,恐怕他是避不开和巳太一正面对决,毕竟不以皇子身分施压,根本就无计可施。 只是这么一来,就和他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了。可为了歌雅,他势必得这么做。 事实上,如果可以,他希望也让歌雅避开他,免得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但照这状况是避免不了。 “他肯吗?”她对七皇子的印象不差,以往还在映春城时,也曾随着爹娘和他一道用膳,觉得他对军政别有想法,用兵布阵也不错,六年前她爹战亡时,也是他献计才将西武打退,他也因此承接皇命,代替爹镇守映春城,这些年还开放贸易交流。 但她嫁入宫中之后,总觉得他也是个野心分子,否则不必再三提醒她要防范九莲。 “如果他想在皇上面前邀功,那么他就会答应。”一如当初他为得到太子之位,揭发济仙河的水利工程弊案。 “那么也许可行。” “一定会有办法的。” 瞧他笑得胜券在握,梁歌雅跟着有信心,彷佛灾厄即将过去。 等了好一会,哨楼上才有动静,刚才那哨兵急声喊道:“梁千金通关!” 梁歌雅抬眼笑道:“多谢!” “石总兵正在广场上候着!” “我知道了,驾!”她策马疾驰,花借月紧跟在后。 沿着山道往上,行约莫十里路,便瞧见边境楼立在面前,而楼门早已开启,石震就站在外头。 “石叔!”她开心喊着。 “歌雅!”石震晒得黝黑像根炭火,火爆脾气在边境是出了名的,但一瞧见昔日长官之女,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立刻柔和似水。 梁歌雅跃下马,石震一个箭步上前,不住地打量她。“长大了,在京城待得可习惯,过得可好,崔南莹有无善待你?” 她呵呵笑着。“有!石叔呢?过得好不好?” “坏透了,边防无战事,我闷坏了。”石震哈哈笑着,那大嗓门教人听得耳朵都痛了。 “无战事才是好事。” “是啊,可怜我这将军竟成边境守官,专门在盘查商旅放行。”石震叹了口气,像是觉得无用武之地,直想告老还乡。 “这有什么不好?太平盛世,两国商旅互市,这是好事。” 石震正想再说什么,却瞥见有个男人下马走来,不由得微瞇起眼。“他是?”那张脸是怎么回事,戏班子的吗? “石叔,他是我朋友叫花借月。” “花借月?”石震皱起眉。 “巧合而已,不用想太多。”梁歌雅摆摆手,就怕他联想到她娘做的那首曲子,有诸多猜想。“石叔,我今日特地前来其实是有事请求。” “请求?”石震微扬起斜飞的浓眉。“先到里头再说。” “好。” 一行人来到一楼的主议厅,里头早已备上茶水,三人坐下,梁歌雅提起七月十四日地动一事,请求帮忙暂时安置城南百姓。 闻言,石震上下打量着花借月。“你说的话能信?”他不是没见过术士,但从没听过有哪个术士胆敢出口断言天灾,而且日期时辰甚至是范围都能一并道清。 “我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花借月表示。 “本将要你项上人头何用?要是你心怀不轨,而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本将信了你,岂不是要成为罪人?”石震打从心底防备。 如今大邹和西武都开放互市,虽然一直风平浪静,但谁能保证这些商旅里没有敌国官员甚至是武将? 要是有人居心不良,想藉此作乱,他可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石叔,那么我呢?”梁歌雅忍不住出声了。 “嗄?” “用我的命担保,石叔总可以相信吧。” 石震眉眼扬得老高,忍不住朝她招招手,附在她耳边低问:“歌雅,你该不是被这浓妆艳抹的怪家伙给骗了吧?”他当然相信歌雅,问题是,他不相信花借月。 “石叔,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是因为要泄露天机,才不得不浓妆艳抹遮掩真面目。”看着他的浓妆,她好几次都差点笑出声。“真的,他很厉害的,好比之前下雨,济仙河泛滥,他也断得精准无比。” 她记得五月时济仙河泛滥,从西向东,除了映春,沿岸的城镇都无一幸免,最严重的就是位在就月城北边的班朝镇。 把这事拿来当成他的功绩,应该就可以说服石叔。 石震忍不住掏掏耳朵。“歌雅,石叔只能说你年纪轻,那双眼看人还不准。那济仙河泛滥,我不是半仙也猜得出来。” “为什么?” “因为济仙河泛滥是人祸而非天灾。” “嗄?” “七皇子急功近利,说要整治济仙河,就从映春城北开始着手,你想想看,水利工程哪是一年、两年可成的,而下游动工,上游也动工,这能不出事吗?瞧,雨季没到,水就泛滥了。” “那七月的雨季……”梁歌雅沉吟着。 “等着看吧。”石震说得幸灾乐祸,但眉眼皱得可紧了。 听完,梁歌雅更加忧心忡忡。 花借月浅啜着茶,淡声道:“没那事,水患绝不会再发生。” 这事之前他处理过一回,那水患影响之大,他心里很清楚,自然不可能让洪水冲进将日城里,况且如何整治他早有法子,只是这一回,他把任务交给林御史处理,但不再查户部和工部的贪污弊案。 因为他不需要再抢夺太子之位,他要的,只有歌雅。 “是吗?”她疑诧地看着他。 之前曾听说他揭发水利工程弊案,并因此获得太子之位,后来也没听说有什么水患……难道在那时他也一并将水患给根治了? “这么有把握?”石震浓眉扬得可高了。 “如果你不信,不妨和我打个赌。”花借月胸有成竹。 石震缓缓瞇起虎眼,突然笑得震天价响。“好,老子就跟你赌了!不消一个时辰,答案便可揭晓,你要是敢诓老子,老子就把你全身脱光给倒吊在边境楼上晒个三天三夜。” “那要是我赌赢了呢?”花借月老神在在。 “那就照歌雅所说,在这边境楼挪些地方让城南百姓安身。” 梁歌雅趁机问:“石叔,这儿容得下一万两千人吗?” 石震虎眼暴瞠。“一万两千人?就算把四座边境楼和所有哨楼都算进去,也无法容纳那么多人!总不能要士兵们全都驻扎在外吧?” “那……石叔能不能跟七皇子打个商量?” “不可行。”石震想也不想道。 “为何?” “七皇子不会答应。” “石叔何以如此笃定?” 他垂眼叹了口气。“歌雅,你有所不知,朝廷原就编列了七万大军镇守边防,照理战役结束,七皇子手中的十万兵早该撤一半回京城,结果他却在城北郊屯兵,这原是美意,但在互市之后,通关税收七皇子一把收,压根不分给边防军…… “更甚者,他只管手中的兵马用度,压根不过问百姓生活,几次请他向朝廷反应降低映春城的税收,他却总说国库空虚,就算是映春城也要比照收税,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会答允暂时收容百姓?” 说白了,他根本不喜欢巳太一的为人。 梁歌雅闻言,皱起眉头。 她对七皇子并无成见,但照石叔这说法,七皇子可是大大的有问题。一般边防城镇税赋大都会减少甚至免除几年,但七皇子却做如此要求,这代表他极可能将多出的税收中饱私囊。 “那该怎么办?”她垂眼低喃着。 “歌雅,别担心,他一定会答应。”花借月安慰她。 “你有办法”她蓦地抬眼。 他煞有其事地掐着指。“放心,他一定会答应。” 先前他查济仙河一事,因为只针对晏清河,倒没想过上游是谁在搞鬼,如今巳太——个把柄落在他手中,还怕不能逼得他就范? 比较麻烦的是,他这张脸抹得再白也没用了。 那看似严肃的表情搭上那张抹白掺红的脸,教她明明心里惴揣不安,却还是被他给逗笑。 瞧她掩嘴失笑,愁绪尽散,他不禁微扬起眉。看来把自己扮丑,也有额外的收获呢。 石震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很暧昧。 但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要教人如何相信?况且他的名字又是个令人在意的名字。最好他真是个术士,否则胆敢拐骗他大哥之女的混蛋,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用午膳时,石震和她聊了些体己话。 梁歌雅避重就轻,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将日城的生活,只道她回来主要目的是拜祭爹娘。 石震于是派人准备一些祭拜物品。 下午,三人踏上边境楼旁的一条山径,一路陡峭难行,梁歌雅不住地回头,瞧花借月像是走得极吃力,也顾不得石震正看着,伸手紧牵住他。 花借月扬笑,刚要道谢,好事却被石震破坏。“歌雅,犯不着连走段路都要和他牵着手吧,你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斥着,同时分开两人的手。 歌雅从小长在边境,到处与人称兄道弟,没什么男女分野,那时她年纪小,梁大嫂没说话,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岂能与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牵手,他头一个不允! “石叔,他身上有伤。”梁歌雅小声解释。 “有伤就回边境楼去。”他回头,眼神万分鄙夷地上下打量着。“真不是石叔爱嫌,实在是他太过纤瘦了,是男人就该像石叔这般!” 看着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石叔,她很想跟他说,她爹身形也不魁梧,但却是能教西武军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军呢。 而他要不是受伤了,身形也不会消瘦这么多。 第三章 梁歌雅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有无上药,也不知道他伤势到底如何,而且他脸上画着妆,也看不出气色究竟如何。 瞧他扬唇笑了笑,她叹口气,只能示意他留意脚下,回头便又继续往上走。 一小段路后,一座小坟映入眼帘,就在一棵藤花下,那藤花串还随风摇摆,洒落点点粉紫。 “都七月了,这紫藤居然还开着花。”梁歌雅微诧。 “那是你这些年没回来,不知道这棵紫藤能开花到八月呢。”石震笑着,朝坟一拱拳。“大哥、大嫂,歌雅回来看你俩了。” 梁歌雅俏脸噙着淡淡的笑,几次开口未能成句,最后用力地抿着笑哽咽道:“爹、娘,不孝女儿歌雅回来了,我呢在将日城过得太开心,玩得都忘了回来,你们不可以生我的气喔。” 花借月慢一步走来,听她这么说,神色有些黯淡。 谎言,原来她也是会说谎的,一如当初她对他说,不想回映春城了,因为她已经找到归属。他知道她一直想回来,如果老天没有给他重来的机会,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是他把她囚在宫中的,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梁歌雅将祭拜物品往坟前一摆,点燃一对白烛,眼角余光瞥见他走来,屈膝就往坟前一跪,她不禁一愕。 “小子,你这是在做什么?”石震不满喝道。 梁歌雅垂眼瞅着他,他垂着睫,那神色像是在向她爹娘忏悔…… 看着他的侧脸,她才惊觉他的脸颊竟都凹陷了,心微微抽痛着。 心痛,怎么对他的恨好像被对他的担忧给覆盖,是因为他喂了她甜汤?还是因为她回到故乡,这里净化了她的仇恨? 她的痛和恨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消弭的,她甚至以为那会陪着她埋进黄土里,可人心啊,最是难以掌控,就算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明白他并非作戏,她的心只余不舍和怜惜,只担忧他的伤。 “石叔,陪我爹喝一杯吧。”她收敛心神,由着他跪,从竹篮里取出酒壶,倒了两杯,一杯摆在坟前,一杯递给石震。 石震看她不作声,只好先压下自己的不满。 “我常常陪他喝,常常到这儿找他聊天。”他呵呵笑着,举杯敬坟。“大哥,别嫌我烦,你知道,我实在太闲了。” 梁歌雅轻抿着笑,瞧坟边没有半点杂草,便知道是石震常到这儿打理。 她缓缓跪下,突然发现两人一道跪,真像是她带着他回来见爹娘,想了下,倒也不觉有何不妥。他要忏悔,她总得跟爹娘说说前因后果吧,她扬笑看着坟,在内心诉尽千言万语,全是思念。 本想想些开心的事,但待在镇朝侯府的六年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平静,而进宫之后,喜怒哀乐全与他牵系着,但她只想快乐的,从今以后,她会放下一切,就如同娘说的,松开紧握的拳头,才能得到想要的。 所以,她不恨他了,不再恨了。 老天给她重来的人生,就是要她从头开始,重回原本的自己,卸下恨,也一并卸下爱,没有爱恨,她就可以变回原本的自己,对吧? 这样可以吧,爹娘。她睇着坟,无声地问着。 忖着,不由得看向身边的他,适巧他也抬眼,就这么对上视线,那一瞬间,她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要继续与他对视还是转开眼。 倒是他先哑声启口。“歌雅,你爹娘既是合葬,这坟怎会如此的小?” “因为我将爹娘遗体火化。本来想要将骨灰带到将日城,可想到我爹最爱的便是映春城,而我娘爱着我爹所爱的,所以改变心意,把他们给葬在这儿,让他们可以永远守护着映春城。” “你请的火?” “嗯,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由我来做。”她说着,怅然一笑。“可那时我的手抖得厉害,是石叔握着我才终于请了火,焚了他们的遗体。” 想着那年才十二岁的她竟得亲手请火,花借月的心就狠狠地痛着。 金乌习俗是入土为安,但边防的将士总是习惯请火焚烧,就为要方便将骨灰带回故乡。 但请火的瞬间,焚的是谁的心? 以往不曾在意的事,如今点点滴滴都教他介怀。她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让人以为她不在乎,可事实上,她总是将最在乎的事搁在心里,把眼泪藏在笑脸下,如果可以,他真想紧紧地拥住她。 她就在身旁,伸手可及,但却又遥远得教他碰触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待在她的身旁,完成她的愿望,只要她能再开心展笑,他愿意献上一切。 夏日的风轻扬,吹动紫藤,也捎来后方的脚步声。 梁歌雅回头望去,开口道:“卜叔的头发白了不少呢。” 花借月跟着回头望去,瞧见小径上有三抹身影,但因为距离尚远,所以看不清对方长相,可她却像是瞧得一情二楚。 “你瞧得见谁来了?”他脱口问。 梁歌雅还没回答,石震就插口道:“歌雅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 花借月不禁沉默起来。她眼力如此之好,那么当初她在莲池抬头一望,真的瞧见他就站在灼阳殿的三楼上…… 他不敢细想她当下的心情,只觉心头一阵冰凉。 一道抱怨蓦地传来—— “石头,你这家伙太不讲道义了,要约咱们,你竟自个儿先来!” 闻声,梁歌雅站起身大声唤道:“薛叔!” 先是一静,随即传来飞快的脚步声,还突杂着另两道声音,“歌雅!” “卜叔、慕叔!”梁歌雅瞧见三抹身影飞快地奔上前,三个同样高大,身材胖瘦不一的男人疾步停在她面前,不住地打量她。 “歌雅!”薛海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长大了、长大了!” 她扬开银铃般的笑声,教花借月伸到半空中的手硬是紧握垂放。 她开心便好。说来这些将军们也真是忠肝义胆,梁叙雅都己去世六年,但他们的心依旧紧密相系,依旧视歌雅为己出般。 “嘿,薛海你这混蛋,歌雅是你能抱的吗?”花借月没出手,石震倒是已经忍不住地将人给扯开。 “石头,你说这什么话?我可是她叔叔,对她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薛海抗议。 边境四大总兵,就数他年纪最轻,不过三十出头,长得一脸桃花相,至今尚未娶妻。 “话说回来,石头,你也真不够意思,既是歌雅回来,为何不派人明说,害咱们迟了些时候才到。”卜招贵身形顺长偏瘦, 细长眼眸一眯便显得杀气腾腾。 “你自个儿不早点过来,也能怪罪我?”石震掏掏耳朵,由他吠个两声。 “胡说什么?咱们是去打酒。”慕西钊宽额方脸,怒眉一扬,杀伐之气慑人,提高手中的几壶酒,粗嗓门地说。 “这可是大哥最喜欢的烧刀子!待会你不准喝。” “你这家伙!” “大哥,评评理,石头又欺负人了。” 看他们抢着酒,梁歌雅扬声笑着。 那笑意从内心深处不断逸出,将她整个人涨满,再也装不下仇恨,因为她还拥有很多,仇与恨显得太多余。 花借月瞅着她的笑脸,那笑意感染了他,不禁跟着笑出声。 在边境楼之巅,风声与笑声交缠着,谱出欣愉的天然之曲。 等一行人回到边境楼时,天色都快要暗了,石震便提议干脆生起籍火,派几个人去打野昧回来加菜。 一行人就在广场旁的黄土上生起籍火,要火夫头准备一些料理,边吃边烤着野昧,顺便聊着近未的琐事。 “济仙河没泛滥?”像是对这消息难以置信,石震瞪了大眼。 “没,平静得紧,眼下已经进入雨季,将日城和就月城的雨势听说都不小,不过济仙河并没有泛滥的迹象。”镇守在虚影山南防的薛海说。 “听说是御史大人查办之后,提了抬水之道,便将济仙河给抬得服服帖帖。” 石震不禁看向同样围着籍火的花借月。 “你这小子是真的神算?” “神算?”其他三人有志一同地看着浓妆艳抹的花借月,有志一同地皱眉嫌弃。 “你这小子脸上就非得抹着白粉不可,你是不是男人?” 花借月笑容可掏,——环视几人。 “他是不是男人,我不情楚,不过他倒是泄露了天机。”石震撇撇唇。尽管千百个不愿相信,可愿赌服愉。 “什么天机?” 石震便将地动预言和梁歌雅前来借边境楼收容人民的事交代一遍。 听完后,三人面面相盘,看着花借月又看向梁歌雅。 好一会,薛海才沉声问:“歌雅,难不成你就是因为知道这事,才从镇朝侯府跑出来,也没知会镇朝侯一声?” 惊觉这话有异,她试探性地问:“薛叔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我镇守南方,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蓖集四面八方的消息,这阵子听说镇朝侯派人沿着就月城往北而来,我差人细探,才知道原来是在找你。”说着,他长指轻点着头。 “那阵仗听说就跟抓人没两样……这么说来,我之前得到的捎息岂不是都是真的?” 梁歌雅一怔。原以为她要是逃离,舅舅就算要找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怎会派出像要抓人的阵仗? “薛海,这些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起?”幕西钊不悦道。 “老慕别打岔,我要听薛海之前得到的是什么消息。”卜招贵顺着嘴。 “薛海,你说。”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歌雅到了镇朝侯府后几乎足不出户,我原以为是这丫头转了性,如今一瞧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薛海耸耸肩道。 登时数双眼紧盯着她,教梁歌雅哭笑不得。 “薛叔误会了,我到将日城后,许是水土不服,时而身子不适便少出门,祝且那里又不像映春城,到处都是熟识的街坊,我想往哪儿便往哪,自然也就少出门了。” “那你说,镇朝侯几乎派出府中所有侍卫找你是为哪桩?” “我可是他的外甥女,不告而别,他当然会担心,可没办法,我心系着映春城,一听借月说这里即将发生地动,怎么也待不住,所以我便来了。”说到最后,她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几位叔叔该不是不打算收留我吧?” 听她轻柔道出“借月””两个字,花借月忍不住直瞅着她。他说了几回,她总不肯这么唤他,如今总算对他卸下心防了,是不是? 这份认知教他笑抿着嘴。原来光是被她唤著名字,就可以如此的幸福。 “说那什么话?这映春城、这边境楼就是你的家,你爱待多久便待多久,谁敢赶你,石叔便劈了那人!”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先来谈谈地动一事到底该如何处理?”梁歌雅笑逐颜开地言归正传。 石震努努嘴。 “担心什么,反正那术士不是说了,七皇子必定愿意暂收城南百姓,这不就得了?” “不过百姓会相信吗?”卜招贵吸饮着酒问。 梁歌雅笑眯眼。 “放心,我说的话,大伙肯定会信的。”本来她也担心无凭无据说出这种话会引起反弹,但众人对她的包容与疼爱,会让那些疑虑都烟梢云散。映春城不是京城,而是她的家,这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而且……她看向花借月,她知道,他一定会帮她的。 第四章 “大伙干嘛愁着脸?”瞧几名火夫兵搬来膳食,慕西钊立刻喊道:“喂,你到主厅将挂在墙上的那把焦尾琴取来。” “焦尾琴?”梁歌雅呐呐道:“难道是我娘的那把琴?当初不是说要一道葬下的吗?” “你石叔说舍不得,挂在厅上,像是还能听到大嫂的琴声,如今你回来了,就为咱们弹奏个几曲吧。” “对,尤其是那首『花借月』。” 她偏着臻首。 “弹别的吧,咱们映春城还有许多小调呢。”她现在不想弹它,那首曲子里藏有她太多的爱恨嗅痴,好不容易才消弭心底的丑陋,她不想再因此想起那些悲海荷。 “可那是我最爱听的曲子……”石震嘟嚷着,若有所思地看向花借月。 “花小子,你会不会弹那首曲子?” 沉默好半晌的花借月微抬眼。 “也许会。” 梁歌雅看向他。他会弹琴? “你为什么会?那首曲子可是咱们大嫂自创的,不是映春小调,随处便可听到。” 说到底,他对他还是有防心,谁让他的名字巧合得离奇。 “我是个术士,也是个南北货商,对一些地方小调皆有涉略,而那首『花借月”昨儿个在孤岭村听那些村民哼唱过,曲调我大略摸索得出来。”他谎言信手拈来,说得不慌不忙。 他知道石震对他有所防备,他要是够识相,就该假装不会,但那样对他而言,像是要他抹灭有过的记忆,他怎么也不肯。 这时那火夫兵己将焦尾琴取来,石震便要人交给他。 花借月将琴搁在盘起的腿上,不在意手上未装上义甲,长指快速地拨过几遍,开口赞道:“真是把稀世好琴。” “那当然,它可是大哥特地找琴师打造的。” “是说,你到底行不行?”薛海饮口酒问。 花借月笑而不答,按弦轻挑慢捻,弹出那段教他心雄动摇的曲调。 琴音婉转,如诗如画,急声直起,颤声而息,长指不断轻点轻弹,乐声在边境楼回荡,如泣如诉。 众人闻之莫不傻眼,之后闭着眼,仿佛陷入回忆。 没想到他不过是听过一次就能将曲调记住,梁歌雅呆愣不己。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也会弹琴,甚至比她技高一筹。 瞅着他闭眼、眉头深锁的神情,她不禁想,在弹这首曲子时,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她一样,想的都是秋赏宴弹奏的那一刻吗? 直到曲调来到末处,琴音一变,她察觉的瞬问断弦己经弹开—— “小心!” 在她惊喊声中,琴弦弹上花借月的脸,打出一条血痕。 “你没事吧?”她急忙上前查看。 “喂,你居然把琴弦给弹断了!”石震跳了起来,懊悔至极。 “石叔,琴弦断了,换弦便好,可他伤着了!”梁歌雅不禁恼道。 这骂声一出,四人对看一眼,再看她从怀里抽出手绢,不断地拭去花借月颊上渗出的血丝,同时将他脸上的白粉一并抹去,那轻柔的动作、那担优的神情,分明是心都系到人家身上了。 眼神交流着,四人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十足的由薛海代表开口。 “先去洗把脸,再拿金创药抹抹就没事了。” “这边境楼金创药多得很,我马上派人去拿。” 石震话落,一名小兵便跑去取。 “石叔,有没有房问可以让他先歇一会?”梁歌雅急声问。 “有啊,你爹娘那问房一直没动过。” “真的?” “走,带你去瞧瞧。”酒杯一丢,石震潇洒起身。 “借月,你能不能走?”梁歌雅低头轻声问着。 他笑睇着她,还没开口,一旁就传来卜招贵凉凉的提醒。 “我说歌雅,他伤到的是脸不是脚。” “就是,而且那一丁点血要不了人命的。”慕西钊还嫌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叔叔们!”梁歌雅羞恼地跺着脚。 为什么这些人老是要欺负她、奚落她很好玩吗? “好了,快走、快走,要是害得他伤得不省人事,咱们歌雅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卜招贵说完,迁自大笑。 梁歌雅羞红小脸。 “不理你了。”她努力自持,冷静地扶起花借月。 “叔叔们说笑,你别胡思乱想。” “你怎么说怎么好。”他柔声道。 这说法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依她。她皱了皱鼻。他最好是真能这么乖。 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卜招贵叹了口气。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不是?说她甚少离开镇朝侯府……那她是怎么识得那小子的?他说什么她便信,这陷得还不够探吗?”慕西钊也叹道,瞧薛海像在想什么的搔着下巴,当下推他一把。 “你在发什么呆?” “不,我只是在想,刚刚他粉一卸下,我好像在哪见过那张脸。”薛海沉吟着。 “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吗?你仔细想想,要能知道对方所有底细是最好。” 他也做如此想,偏偏想不起未。薛海微皱着眉。 西防边境楼,楼高五层,当年梁叙雅的房间就在五楼的阁楼上,如此一旦有什么动胁静,他便能从高处先看轻状祝。 来到那阁楼,瞧见摆设犹如六年前她离开时,梁歌雅不禁双眼发烫。 这间房旁边隔了间书房和一问小暖房,书房里总是摆满兵法书籍,娘带她来时,她总喜欢在这里待着,听着娘弹琴。 “这房间我一直留着,要是哪天你爹娘回未看我,总要给他们熟悉的房间才成。” 石震感性地说。 “或者是你回来时,也有个地方可以待下,所以别再说咱们不收留你这等蠢话。” “石叔,谢谢你。”她噙着鼻音道。 “客气什么,刚刚不是还凶着吗?”石震好笑地抚着她的头。 “不是,人家……” 话未竟,有小兵端着热水和金创药进来,她先退到一旁,赶紧再拉着花借月到锦榻上坐下。 “好了,要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吧。”石震摆摆手。 “我要快点过去,再晚些,那三个酒鬼就要把我的挠刀子给喝光。” “石叔,别喝太多。” 他扬笑,关上门离去。 梁歌雅叹了口气,从水盆里拧干手绢,轻轻拭去他脸上剩余的白粉,再仔细查看伤口,不禁庆幸那琴弦经年累月己经有些脆化,他烦上的伤长而不探,她微松口气。 “忍着点,我替你上药。”她回头拿来金创药。 “好。” 她以指轻点瓶身,让药末撒在他的烦上。 “疼吗?” “不疼。”双眼直瞅着她,他笑答。 梁歌雅专注在处理他的伤口,直到确定伤口已被药末覆盖,这才发现他的视线,她不甚自在地转开眼。 “干嘛盯着我?” “谢谢你。” “不用客气,都是叔叔们要你弹琴,才会让你受伤,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她猛地想起他身上的伤。 “你把衣服脱了。” 花借月微扬起眉。 惊觉自己的措词有多容易教人误解,她又羞又窘的解释。 “我是要看你胸口上的伤,你那什么表情?” “我还以为……” “没有!”她想也不想道。 “我什么都没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笑得坏心眼,动手解着系绳。 “不知道!”她捣着膛道,发现自己反应真的很过度。 可她有什么办法?这人很会调戏人的…… 花借月低低笑着,拉开衣衫后便往锦榻一倒。 “你……”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衣衫都解开了,难道就不会顺便把布巾给解下吗? “脸疼。”他正色道,还皱了下眉强调。 梁歌雅半信半疑,但终究还是心软的帮他解开胸口的布巾,而这一瞧,她不禁喜出望外,“收口了呢。” 花借月一愕,抬起头瞧去,发现胸口的伤不再血肉模糊,甚至连周围的红肿化脓都梢散许多……原来真的不是他的错觉,而是他的伤确实正在恢复中。 原以为这伤永远都不会好的,为什么突然收口了? “怎么,收口是好事,你为什么皱着眉,还是胆上的伤真的发疼着?”她不解地看着他,拿着金创药便往他伤口撒。 他闷不吭声,突然解开颈问的布巾,“这儿呢?” “结痴了呢。”梁歌雅一见笑眯眼。 “所以就跟你说别碰水,这伤定是你之前没好生照顾才会越来越严重。” 花借月皱起眉,不能理解。 这伤自他一重生便有,一连几个月毫无收口的迹象,甚至今早他上药时,还是可怕的窟窿,没道理突然愈合得这般神速……这到底意谓着什么?这伤不是他用来换取她的代价吗? “没瞧过有人像你这般,明明伤口转好反而愁眉不展的。”她没好气道。 “躺着,我帮你上药。” 花借月缓缓躺下,感觉她在身上撒着药,虽然疼痛依旧,但和之前犹如刀剐般的痛相比,己是好上太多。 只不过,明明是好事,他却莫名不安着。 “疼吗?” 微张眼,对上她担优的眸,他扬笑回答。 “不疼,只是在想事情。”他喜欢她轻柔地抚着他的颈子,更喜欢她的手在他胸口上游移着。 “想什么?”她轻抚着伤口边缘,确定伤势确实正在好转,不像之前碰触时,就连伤口周围都浮肿而馈烂。 这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搁下。 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他哑声道:“你这样碰我,我会想入非非。” 她先是不懂,会意后才赶紧抽回手,连退几步,俨然视他为毒蛇猛兽,引得他低笑。 慢半拍如她,这才惊觉他们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他衣衫不整的,更糟的是,她还乱摸他一把……虽然他捎瘦不少,但那身形骨架还是和她印象中一样,就连被他抱进怀里的温度和触感,她也都记得一情二楚。 眼前,他衣衫敞开,那厚实的胸膛、明显的肌理,勾起许多令人害羞的记忆,红晕不由自主地烧上粉颊。 无数个夜里,他们赤裸共寝,呢喃低吟,他的声音和每个表情……明明都忘了的事,为何突然想起来了? “被1卜礼的是我,为什么逃的却是你?” “谁非礼你,我是替你上药,你别不识好人心!”猛地回神,她羞窘的回嘴。 她在干什么?难不成他真是她的魔障,只要一遇上他,她就往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她的反应教他的笑意更浓。他是不是可以认定,歌雅不再那么讨厌他,甚至是有那么一点的喜欢他? “你……”瞧他那笑意,她便知道多说无益。他要是存心欺负她,她是辩不赢他的。 “算了,你早点歇息吧。” “你要去哪?” “躺下。”瞧他很不乖地坐起身,她皱了皱眉,旋即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约了旭拔他们在城南碰头……你想下山?” 他微扬眉。她没提,他倒把这事给忘了。 “不,明日再碰头也无妨。”旭拨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倒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那你爬起来做什么?” “你还要去跟他们聊天?” “是又如何?”她不解的反问。 他斟酌字句道:“可不可以离薛海远一点?” “为什么?” “我不喜欢。”明明心里极不愿意,却又怕惹她生气而不敢太强势,口吻甚至有些委屈。 第五章 梁歌雅不禁在心里低笑着。这人以往总是霸道强硬,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何曾对她这般低声下气地要求? 因为愧对、因为内疚、因为要赎罪,所以他放软姿态? “薛叔人很好。”她强调道。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他凝着眉若有所思。 在她眼里,薛海是家人,可在他眼里,薛海是个很荡将军,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新科武状元薛海可是迷翻一票名门千金,直到被发派到映春城后,他的风流韵事在宫中还是广为流传。 那家伙一见到歌雅,便将她搂进怀里。至今回想起来,心底还微火,但要是被歌雅发现他的占有欲如此强烈,就怕又要惹她不快,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感,但要是不说,他真是憋得都快内伤。 “我没要和叔叔们聊天,我是要睡了。”瞧他思素好半天不开口,她也不想逗他,直接说情楚,免得他胡思乱想。 “我爹娘的房间就让给你了,我去睡小暖房,你早点歇息。” 话落,便推开房内另一扇门,一切还是和以往一样,甚至拒子里还搁着她的衣裳。 躺上铺着软袅的床,她闭上眼,感觉故乡的气昧,心变得很平静,好像只要待在这里,她就可以找回以往的梁歌雅,而不再是东宫内,那个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太子妃。 熟悉的环境令人安心的气味,累积的疲惫瞬间涌上,她很快坠入梦乡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抹高大身影进入,半梦半醒间,她隐约知道是谁,但不再惊醒,而是放任自己睡得更沉。 花借月轻轻地往床畔一坐,看着她的睡颜,感到安心。 瞧着,心放微动,他忍不住躺上床,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就像那无数个夜里,他们总是交颈而眠。 本来是打算看看她便好,可是,他内心的恐惧必须仰赖她才能平复。 他的伤势转好,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喜悦,就怕这会不会意谓着她会再次离去。 不会这样的吧,他己经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难道还不足以换回歌雅? 低低的叹息裹着恐惧,他的颊轻蹭着她的发。 佛啊,他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别再将歌雅带走。 半梦半醒问,阵阵压抑的呻吟声传进耳里,梁歌雅猛地张眼,入目是一团黑,一股力道紧紧地将她箍住,她有一瞬的怔愕,但那金创药的气昧让她明白抱着她的是谁,于是放松身子,抬眼瞅着他。 “不要……就算万箭穿心,就算这伤永不痊愈都好……别再带走歌雅……不……求你……”他状似作了恶梦,梦吃破碎,神色不安,眉头拢得死紧,抱住她的力道几乎教她喘不过气。 那粗哑的低喃、那痛苦的挣扎,教她忍不住轻拍着他。 “醒醒、醒醒!” “不!”他惊醒过来,布满血丝的黑眸直瞅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像是认不出她是谁,有些晃神,有些棍乱。 “你没事吧?”她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花借月大手抚上她的脸。 “歌雅?” “是。” “温的……”他呢喃着,笑了,双眼空洞、失焦,看着她却又不像是看着她,仿佛陷在梦境中未醒。 梁歌雅微皱起眉,反抓着他的手。 “天气这么热,当然是温的。你还在作梦吗?” 难道他是梦到她死在莲池? 他怔了下,这才像是情醒过来,睇着她,赶忙收回手。 “抱歉,我……” “梦游?”她替他找了台阶。 “是啊。” “没事吧?”本以为他梦游的毛病是骗她的,如今看来,他似乎真有些问题。不曾看着入睡的他,不知道他原来深受梦债所扰,那破碎的呻吟教她的心隐隐发痛。 “没事。”他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刚刚他梦到老天又把她收回,不管他怎么求,她还是挥身冰冷……好可怕的恶梦,真实得让他恐惧不己。 瞧他爆出一身汗,无力地躺着,她担心的坐起身。 “伤口疼吗?” “不疼。”就是不疼,他才怕。 她晚他一眼,干脆动手解开他衣衫,却发现他连布巾都没裹上,而那伤口看似己经结痴,她轻抚着。 “真是不疼?”如果不疼,为什么他爆出一身汗?就像是之前旭拔替他上药时,难以忍受那痛楚的他总会冒冷汗一样。 他瞅着她,轻轻地拉开她的手坐起身。 “没事了,我回去睡了,扰醒你真是对不住。” 瞧他真的潇洒地离开小暖房,她本要唤住他,但继之一想,唤住他做什么? 看他孤绝的背影、踉跄的步伐,最终她还是闭上嘴,就怕唤住他,会被他发现她也拥有记忆,一旦让他知道这点,恐怕只会更愧疚难握……可是,他刚刚的梦吃像求着谁别带她走……他到底作了什么梦? 再见他,他的意气风发、放肆嚣狂似乎全都不见,到底是什么改变他?那之后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 而回到隔壁房的花借月,没躺回锦榻上,反倒推开门走到露台上,情晨的风强劲地吹拂厚重的云层,靛蓝的天空染着一抹吊诡的鲜红,那血似的颜色,加深了他的不安。 他的决定错了吗?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歌雅避开所有的灾厄? 他靠在墙上,眺望丹岩翠林,意外瞧见薛海站在底下的石板广场上,不知道吩咐着什么,士兵随即领命而去,几乎在同时,像是察觉他的视线,薛海抬起头,他随即退到墙边死角。 薛海,如果他没记错,他和孔家一向走得极近。当年他见过薛海几次面,但那时他年纪尚轻,薛海应该是认不得他才是。 无论如何,这个人他无法不防。 一早,饭桌上,四双眼睛不住地盯着未再着妆的花借月,而花借月老神在在,轻松自在地用膳。 吃饱之后,梁歌雅便急着带花借月下山,临行前,她抱拳对着四位长辈道:“我先到城南办事,到时候就请四位叔叔多帮忙了。” “路上小心。”石震拍拍她的肩。 “嗯。” 四人看着他俩策马而去,被此对看一眼。 “这姓花的小子长得真不错。”石震撇嘴道。 “美人爱美男,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薛海拨了拨一头乌亮的发,开始话当年。 “想当年我还在京哉时,心仪我的姑娘可以从城北排到……喂,我还没说完,你们几个家伙走那么快,会不会太失礼了?” “继续作梦吧你。”完全不给面子,卜招贵啐了声。 另外两人更是睬都不睬,脚步未停。 待三人走远,薛海才招手,要心腹上前一步。 “通知七皇子,九皇子己在映春。” 他压低声音吩咐。 “是。”心腹随即快步离去。 薛海徐步走着,一边轻摇着头。 虽然他不知道九皇子为何化名为花借月,但那张卸去白粉的膛依稀还有年少时的影子,加上那气度他能够确定,他就是九皇子巳九莲。 两人疾马下山,从城西而进,再转向城南,就见旭拨和持禄站在城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每个进城的人。 那神色,俨然像是最忠实的狗儿正等待主人的到来,梁歌雅看了不由得低笑出声。 以往没机会接近他们,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性情,但既然能让他带在身边的,肯定都是他最信任的。 “旭拔、持禄。”花借月纵马靠近。 两人闻声迅速回头,持禄喷出两抱泪,抽抽噎噎道:“主子,你也未免迟得太久,我俩整整在这儿站了一天一夜啊……” 旭拨嫌恶地把他的脸推开,走到马匹旁,查看花借月颊上的伤,低声问:“爷,没事吧?” “没事。”他笑着回答,却有些虚乏。 “卫爷呢?” “他回城北的府邸,说要是等到爷,就带你前往他府上。” 忖了下,花借月回头问着梁歌雅。 “你意下如何?” “可我在想地动一事……”说真的,她对四位叔叔说得信心满满,可要怎么向城南街坊说这件事,她还没想好。 “我有法子。”花借月噙笑道,“不如先找家你最喜欢的铺子,要是你和那老板熟识的话,就更好了。” “我每个都熟。”不是她自夸,拜爹娘所赐,加上她小时候喜欢到处串门子,这映春城从南到北,少有人不知道她是谁。 “那就挑一家有在卖杂芋饼的铺子吧。” “好。”她轻策着马。 “跟上。” 花借月正要马儿转向,却像是想到什么俯下身,低声对贴侍吩咐了几句,旭拨听完,正打算去查办,却见持禄噙着两泡泪站在城门边,不禁没好气的问:“你还待在那里干嘛?” “我腿麻了……”呜呜,拉他一把啦。 “……”旭拔翻个白眼,回头几步,把他当麻布袋扛在肩上。 一行人来到陆家食铺,旭拨把持禄丢下,随即去执行任务。 时近晌午,店里己有不少客人,店小二在大堂穿梭,而老板娘一见有客人上门,立即扬笑招呼。 “客信里头请。”一瞧见花借月,她风情万种地拢拢发丝,再见他身后的人,先是愣了下,之后颤着声问:“歌雅?” “陆大娘,好久不见。”她笑眯眼打招呼。 “怎么六年不见,你看起来更年轻、更漂亮了?” “哎呀,嘴甜的丫头,大娘就喜欢你这点。”陆大娘走上前,热情地挽着她。 “昨儿个听屠老说你回来了,我开心地巴望着你上门,可等了半天没瞧见人,还当屠老唬我的呢。” “呵呵,我先去祭拜我爹娘。” “啊……”像是想到什么,陆大娘不舍地拍着她的手。 “来来来,先坐下,这几位都是你的朋友?”赶忙领着他们到临窗的位子坐下。 “嗯。” “哇,一个个都俊俏出色……哪一个是你的男人?”最后那句她是附在梁歌雅耳边问的。 梁歌雅闭了闭眼,猜想肯定是屠老说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澄情,有人路过窗边,脚步猛地一顿,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像是见鬼般惊诧。 “郭老爹,是我,不是我娘。”梁歌雅呵呵笑着。 “是丫头啊,你这丫头回来了!”那人急匆匆道:“你等会、你等会!” 说着,何楼的身形竟飞快地跑了起来。 “糟,郭老爹这一喊,待会这儿可要挤得水泄不通。”陆大娘啧了声。 “早知道就不让你坐在窗边,聊都还没两句呢。” 正说着,窗外先是聚集一个、两个街坊,没一会变成一堆,争相和梁歌雅攀谈起来。 瞧见她,众人莫不笑得眉飞色舞,对她又怜又爱又宠溺。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有人问道。 “我是回来祭拜我爹娘的。”梁歌雅笑答。 “啊……”众人黯然。 放眼映春城,无人不知梁叙雅夫妻的祭日就在七月。 想起一代将军,众人莫不唱叹,而这一静默,便发现梁歌雅身旁有个俊美无铸的公子哥,有人忍不住打探起来。 “歌雅,这位公子是?” 抢在她开口之前,花借月神色自若地回答。 “昨儿个我陪歌雅到边境楼祭拜她的爹娘,大伙想,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梁歌雅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第六章 这人就非得把话说得这般暖昧,好像他俩己私定终身,她是带他回家见父母的。 众人齐齐把目光娜向她,像是要向她确定真伪。 “但就在祭拜时,坟前的土裂开来,我上前一看,竟见上头写着字。”像是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花借月绘声绘影的说下去。 “大伙可知道写什么?” “写什么?” “七月十四地动,半毁映春城。”他再认真不过道。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就连梁歌雅也因为他的神来之笔而呆掉。 他不当神棍真的是太可惜了,竟连她爹都能搬出来利用。 “真的还假的?”好半晌,终于有人出声问了。 “真的。”梁歌雅硬着头伎附和。 “真的?!”现场瞬间鼓噪起来。 “各位安静,不要惊慌。”花借月启口,魅眸环顾四周。 “根据护国公的指示,地动会发生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时一刻,只要咱们在那之前暂时迁离攀凉街以南,便可以避开此祸。” 大伙又静默下来,彼此对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梁歌雅身上,像必须得到她的背书才肯相信。 “这是梁将军的神谕,但要是有人不信的话。”他铁口直断。 “我掐指算过了,就在这几日济仙河会泛红,这就是前兆。”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整抬济仙河时,曾听底下人回报济仙河泛红,像是染上鲜血似的,没几日便传来映春城地动的捎息。虽然无法确定过两件事有无关联,但倒是可以借用。 他话说得呆断,挥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信服。 “可就算要走,也不知道要去哪。”有人叹道。 “大伙别担心,当知道这事之后,我便和四位总兵商量过,四座边境楼可以暂时开放安置各位。”梁歌雅赶忙道。 “可光是城南就有数千人,四座边境楼哪够安置所有人?” “放心,届时七皇子会开放戍卫营让大伙暂待。”花借月噙笑安抚。 “七皇子?”有人嗤之以鼻。 梁歌雅不解的扬眉。 “难道有什么问题?” “歌雅,你不知道,打从七皇子派驻映春之后,咱们光是一年的税就比当初足足高上两成,今年说是丰收年还要再加收一成……像七皇子那种不懂苦民所苦的人,如何能奢望他?”陆大娘连叹几口气。 梁歌雅惊诧的以眼神询问花借月。 花借月头痛地皱起眉。这和石震说的又有出入,巳太一比他想像中的还糟,据他所知,六年前父皇可是特地下诏,免了映春城三年税赋,直到三年前才开始征税,而且还是减半的税。 这样一来一去,巳太一中饱私囊的税收就惊人了。如今回想,当初要不是他使计逼巳太一交出兵权,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恐怕当初父皇封他为太子时,巳太一就有意要宫变。 不过—— “梁将军既然会神谕示警,就代表要帮助大伙度过难关,诸位放宽心,有什么问题,尽管到城北卫府找咱们。”他就是有法子逼巳太一开放戍卫营。 听完,大伙大肆讨论着,有的还先离开赶着奔相走告,将这第一手捎息散布出去。 吃完杂芋饼,梁歌雅站起身,打算先和花借月回城北卫府。临走前,陆大娘挽着她走到柜台边。 “怎么了?”她笑问。 “这给你。” 她一瞧,是对用锦布扎绣的小巧娃娃,长度约莫半个手掌。 “这个是乞巧娃娃?” “难得你还记得。”陆大娘笑了笑,又道:“昨儿个七夕,城里可热闹了,我听屠老说你带了个男人回来,特地连夜做了这对乞巧娃娃,你就收下吧。” “可……” “这本是你娘该做给你的及莽七夕礼,虽说你己过了及荓,但就当是七夕应个景吧,希望你能和喜欢的男人佳偶天成。”陆大娘不舍地拍拍她的手。 “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归宿,大娘瞧花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气度也不凡,要是你能与他结成连理,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梁歌雅张口几次想解释,但一想到陆大娘的心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谢谢你,大娘。”她由衷道。 她不愿让真心爱她的人担心,误解了也无所谓,反正总有好好解释的时候。 她呀,不再谈情爱了,若能和他相处如友,已是最好。 “傻孩子,谢什么,我才要感谢你这次回未祭坟发现将军神谕,不然天晓得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说了几句体己话,梁歌雅握紧那对乞巧娃娃出了铺子。 “那是什么?”花借月眼尖地瞧见那对娃娃。 “没什么。”她淡笑着,将乞巧娃娃撅进怀里。 他曾是她的良人,要是未发生那些憾事,那么在来年的夏天,也许她会带着他回来,带着大娘的祝福和他幸福一辈子。 但时光倒流,就算卸下仇恨,想再爱上他,只怕己是无能为力。 一行人来到卫府,经门房通报,马上被领进府里。 一瞧见梁歌雅,卫玲珑随即丢开正在把玩的竹蜻蜓,将人霸住,带着她到寝房。 花借月原本也想要跟去,却被卫凡给拉住。 “有事?”他懒声问。 “天大的事。”卫凡看似认真却又笑得墉懒的回答。 “借一步说话。” 花借月垂着眼,大慨猜得到他想说什么,看着梁歌雅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后,便跟着他进入书房。 但直到下人奉上茶,卫凡只是打量着他并未开口。 花借月神色自若地吸饮一口茶,淡声问:“天大的事是指地动一事?”此事在城南如野火般地传播着,这会卫凡己经耳闻也不奇怪。 “九爷聪领,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卫凡不由得低声沉吟。 “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透。” “我如何得知梁将军的神谕?”他搁下茶杯。 “那真是将军神谕?”卫凡扬眉笑问。 “是。”他说是就是,谁能奈他何。 “范围是城中攀凉街以南,时问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时一刻。”卫凡摇头失笑。 “哪来的神谕如此了得,九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身为皇商,他几乎踏遍了整个金乌王朝,就连西武和大邹都曾前往经商,也遇过不少奇人异事。 可从没一个术士敢断言天灾,甚至还精准地说出时间地点。 “卫爷大可放心,现在的我没兴趣和人玩弄心机。” 他饶富兴味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所以说,这地动是肯定会发生,而且死伤恐怕众多,九爷才会在城里散播消息?” “正是。” “所以神谕不是神谕,而是梁姑娘告诉你的?” 花借月微皱起眉。 “卫爷何出此言?” 他好笑地看着他。 “难道我猜错了?不,如今想来,我才总算意会当时梁姑娘何以要我避开城南,甚至还谎编说什么进入雨季,映春城南未铺青石板,地滑泥泞,会害玲珑跌跤。可城南早在八年前就铺上青石板,梁姑娘是六年前离开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花借月闻言一怔。 “她何时跟你说的?” “就咱们投宿在勤无崖三十里开外的旅舍时,当时九爷还十分在意梁姑娘到底和我谈了些什么。”他顿了顿,道:“要不是九爷出现,我还想问个彻底呢……九爷,怎么我瞧你膛色怪怪的?” 花借月表情复杂。听起未歌雅好像也知道即将地动,所以要卫凡避开城南一带…… 但怎么可能? “该不是梁姑娘对我说了那些,又让九爷心里不快活了?”卫凡揣测着他的心思。 “放心吧,九爷,梁姑娘虽然经常盯着我瞧,但眼底没有半点情意,倒是防备和试探居多。” 这两造说法相连结,花借月胸口一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当初歌雅曾在宫中见过卫凡,而且对他多所防备……如果卫凡说的是真的,歌雅极可能和他一样,拥有之前的记忆! 她记得,所以她的冷模和拒绝是真的在抗拒他,所以她说的讨厌,是恨? 仔细回想,初见时,歌雅神色淡模,不欲与他多作攀谈,他原以为是她待人本就有防心,没想到她竟会是记得一切。 一股恶寒从他脚底板窜上。 她记得自己是怎么惨死在莲池里,视眼看见他对她的受难视若无睹……是以,她假装不记得他,因为她根本不想和他再有关系…… “九爷?”卫凡轻唤着。 他缓缓抬眼,魅眸失焦而空洞。 她记得,所以,当他在就月城帮她取回短匕时,她才会问他何以得知那短匕是她的,而他没想过她会拥有过去记忆,随手便扣上短匕的弹扣,没想到这个举动竟让她看出破锭,她是因为他才非回映春城不可,她是为了逃离他。 时光倒转,她选择的是逃开他。寒意从心底扩散,令他仿佛置身在大雪漫飞的那个夜晚,冷得直打颤,连血掖都快要冻结般。 他是为她而重生,她是他存在的意义,一旦面临她的弃置,他犹如得不到阳光的草,眼看就要被飞叠雪花给掩埋—— “九爷!”卫凡重喝道。 花借月蓦地回神,双眼瞅着己经近在面前的卫凡,他极力想要稳住心绪,可他的心却像是破了个洞,血掖从那里徜出,蜿蜒在脚边。 她不要他……也是,谁会要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又不愿伸出援手的人。 想着,他悲切低笑。 所以,他该应她所求,离她远远的,别再打扰她,才能还她宁静,还她无忧无虑? 可如此一来,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九爷和梁姑娘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瞧他笑得悲枪,卫凡回想自己说的话,并不觉有何不妥,再者——“我瞧梁姑娘跟来时的路上判若两人,变得开朗许多,难道这不是受九爷所影响?” 这话及时在花借月的心里注入希望,他想起她近日来的变化。 要是她还恨着,她又怎会陪他去千花洞?又怎会担优着他的伤?如果她记得一切,那么她也许感受到他的悔恨,发现了他的努力……她的转变是否意谓着他们之间并非绝无可能? 如此一想,胸口的刺痛不再磨人,惨白的脸有了些血色。 卫凡看在眼里,不禁失笑。 “看来九爷也是个痴情种,不过眼前还有桩麻烦事,还请九爷稍稍分心。” 恐惧一解,他的心思跟着明亮情晰,想想卫凡的话便猜出结果。 “你见过七皇子了?” 卫凡微扬起眉。 “正是,而且七皇子似乎也知道九爷未到映春城。” “因为地动传言?” “不,我是在离开将军府时才得知这消息,但七皇子似乎更早就知晓九爷在映春,才会和我提起你。” “他说了什么?”花借月随口问。 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四位总兵其中之一,而要他猜的话,非薛海莫属。 卫凡笑了笑,把玩着薄如蛋壳的玉瓷杯。 “九爷,我现在可不欠你人情了。” “那倒是。”花借月提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不过卫爷可知道七皇子在这称王,就连税收都瞒着皇上多征?” “是吗?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卫凡吸饮着茶水。 “我是皇商,虽倍受礼遇,但税金从没减轻过,一趟货物要是出了边境关道,便课半成为税,虽然高了点,可我也没法子说什么,不过今年映春城明明是丰收,七皇子却要向我调军粮,九爷,你觉得他是何居心?” 第七章 花借月目光一沉。难道巳太一真打算叛变? 当初巳太一叛变,他以为是被他逼得狗急跳墙,如今看来,巳太一根本早就存心叛变。 “不过,他既然知道我在映春,应该就不需要向你调军粮了。”巳太一会发现他无心争夺皇位,如此一来,根本没必要叛变。 “不,他还是调了。” “为何?” “我听七皇子说,京城传来消息,皇上己经立九爷为太子。” 花借月怔愕不己。 “此话当真?” “怎么我瞧九爷一点也不雀跃,反倒诧异至极?” 他当然诧异,因为他己经放弃一切,他不想当太子了!当初能得到太子一位,是因为他查出弊案,而今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九爷这神色,似乎当真不知情。”卫凡打量着他的表情。 “我从七皇子那儿得知消息时,还以为被九爷摆了一道,可一出将军府又听到地动之说,简直是被搞糊徐了,我说九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借月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为何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他看似己经离开宫中牢笼,结果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还是被束缚住。 而且命运也未免太会作弄人,当初他极极营营才得到太子之位,如今倒是不费吹灰之力……老天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到底还要怎么逼他? “如果九爷想要七皇子在映春城的所有税收帐册,我也许有法子可以拿到,只要九爷一句话。”他身为皇商,自会判断挺哪个皇子对自己最有益。 “不需要。” “那么九爷的意思是” “那事就别管了,当务之急我希望你可以帮忙调一些货粮,我要的不是军粮,而是在地动之后,可以让百姓果腹的干粮。”不,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花借月诚心诚意的道:“所以,能请你别替七皇子调军粮吗?” 卫凡微诧地看着他。 “九爷不打算回京城了?”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巳九莲放弃斗倒巳太一的绝佳机会,也意谓着他不在乎皇位了。 就算他身为太子,但朝廷局势一向瞬息万变,谁知道最终到底是谁坐上龙位?唯有将对手斩草除根,才能高枕无忧。 “对,我不回京城了。” 打离开将日城那一刻,他便己决定放下宫中的一切。 “九爷真要放弃太子之位?” “我宁愿当问云野鹤的花借月。”为了自保,他曾经想要坐上龙位,但现在他不要了。 既然离开宫中,他也就不需要害怕自己的身分有被揭穿的一天,更不需要绞尽脑什地慎谋论计……他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 如今他只打算先查情鸟绝山的矿场与地动灾情有无关系,若有,那便想法子解决,将伤害降到最低,其他的全都与他无关,他只想得到歌雅的原谅。 卫凡瞅着他半晌,末了才像是有些明白地扬起笑。 “如果九爷不是太子,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的忙?” “就凭你认定我是你的朋友。”他再笃定不过。 卫凡轻叹口气。 “交你这个朋友,会让我很伤神。” 花借月举杯敬他。 “放心,七皇子要是找上门来,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找你麻烦。” “凭他也想动我?”卫凡哼笑了声,举杯回敬他。 “可惜的是,我正觉得你很适合当皇上。” “与其当皇上,我现在还比较想当厨子。” “嘎?”皇上与厨子,这差距也未免太大。 “对了,可以和你借厨房吗?”他笑问。 面对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要求,卫凡不禁一怔。 这个九皇子又想干嘛了? 梁歌雅待在卫玲珑的房里,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搬出各式古玩、各种她不曾见过的瓷娃娃,却是一点兴趣也无。 她满心想着,卫凡找他一叙,到底是在聊什么? 并非她对卫凡有偏见,而是当初他们两人朕手设局,才让两部尚书下狱,如今九莲又想做什么了? 因为不想被他发现她记得一切,有很多事她无法问,更不知道为何这时间他还待在映春。 她不想很费时间想这些,更不想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偏偏脑袋就是不听使唤。 叹了口气,她抬眼,却不见卫玲珑的踪影。 “玲珑?”她唤道,环顾四周,只见一对瓷娃娃还摆在桌上,但就是没看到小丫头,直到她站起身,才在窗外的假山旁找到正对她兴奋挥手的卫玲珑,当下不由得一愣。 怪了,她有想得这般出神,竟连玲珑离开房问都没发现? “玲珑,别待在那儿,底下是湖,危险。”她走近窗边喊道。 这西厢外有人造湖泊,湖上架起桥亭,湖畔则有不少假山造景,她本想唤她进屋,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妥,就怕她一时没踩稳掉进湖里就糟了。 “你别动,等我一下。”她叮叶道。 “姊姊,你别动,我马上就进房。”卫玲珑大声喊着。 她正要阻止,却见她反身走进假山里,怔愣了下,急忙走到门外,己不见她的踪影。 正疑惑着,身后又传来卫玲珑的声音,“姊姊!” 一回头,瞧她竟在房里,梁歌雅又跑了回去,就见角落的花架被推开,后头有条通道。 “很好玩吧。”把花架推好后,卫玲珑扑进她怀里撒娇。 “一点也不好玩,你要是掉进湖里该怎么办?”她佯怒道。 她不善泅技,一旦沉进水里……那光景一回想,就教她心惊胆跳。 “谁要姊姊都不理我。”卫玲珑扁起嘴,可怜兮兮的控诉。 “姊姊丢下我跟九叔叔一道走了,好不容易回来,都不理我。” 梁歌雅不禁好笑地蹲下身紧搂着她。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在想事情。”其实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卫凡马上带她离开。 映春城有难,地动山摇,万一彼及到她,那该如何是好?想着,更加抱紧怀里的小小身躯。 “你们在干嘛?”花借月一进房,便见她们一大一小抱在一块。 “九叔叔,你走开啦!”一见到他,卫玲珑扯开喉咙赶人。 梁歌雅微微扬眉。 “玲珑讨厌九叔叔?” “以前不讨厌,现在很讨厌!”她气呼呼地从梁歌雅怀里跳下,护在她身前,不让花借月越雷池一步。 花借月啼笑皆非地将木盘搁在桌上。 “为什么?”他可不记得得罪过她。 “因为九叔叔会跟我抢歌雅姊姊。”她眯眼装凶狠。 那眼神逗得两人低笑出声。 “而且这里是我的闺房,我爹说了,男人是不可以踏进我闺房的,要是踏进的话,就打断他的胆!”卫玲珑撅起嘴道,那人小鬼大的样子,让两人差点笑岔气。 卫玲珑发现自己努力装凶狠,没达到吓阻效果,反倒引得两人狂笑不止,好不气馁。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啦?” “玲珑宝贝,你真的是太可爱了。”花借月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 “就算夸我,我也不会把姊姊借给你。”她嘴上不领情,却很自动地偎进他怀里。 她是独生女,爹长年经商在外,就算有空陪她,也老是在想事情,放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府里的下人哄她、夸她,却不敢靠她太近,有时就连想要一个抱抱都好难。 “那么我弄点甜食喂你,你能不能把歌雅姊姊分一半给我?” “姊姊怎么分一半?” “白天给我,晚上给你。” 卫玲珑低下头,努力地算计着,而后认真无比道:“不成,夏日是昼长夜短,白天给你,那不是占我便宜?” 那听似童言童语,却又经过精心计算的话,教两个大人不由得一愕。 “果真是卫凡的女儿。”花借月失笑,抱着她坐到桌边。 “这样吧,这甜食你尝尝,你要是喜欢,那就白天给你,晚上给我。” 梁歌雅微皱起眉。不占玲珑便宜,倒是占起她的便宜了。 看着桌上的浮水千层酥饼,卫玲珑拿起咬了一口,小脸立即亮了起来。 “好吃。” “喝口甜杨。”花借月把汤吹凉,喂进她口中。 卫玲珑开心地眯起眼,立刻拍板定案。 “好,姊姊的白天给我,晚上给你。” “玲珑!”梁歌雅哭笑不得地走到她身旁。 “不过是碗甜汤,你就把姊姊给卖了?” “怎会算是卖了?姊姊从刚刚都没说不呀,那就代表姊姊不讨厌,既是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啦,那我把晚上让给九叔叔,有什么关系?”卫玲珑说起话来自有一套逻辑,让人无从反驳。 “玲珑,别胡说。”梁歌雅好笑又好气道。 卫玲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她。 “姊姊,府上总管说,我爹很喜欢我娘,可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那时爹爹很难过,抱着我娘说,早知如此,便多爱她一点……姊姊,很多时候无法早知如此,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遗憾,爹都是这么说的。” 闻言,梁歌雅心里隐隐侧动着,不舍地将她抱进怀。 “玲珑……对不起,姊姊刚刚话说得急了,不是在凶你。” “没关系,只要姊姊抱抱就好。”她偎进她怀里撒娇。 梁歌雅抚着她的发,而另一只大手也跟着抚着她的头顶,哑声道:“瞧,要是不知情的人撞见,肯定以为咱们是一家三口。” 卫玲珑抢在梁歌雅前说:“不对,咱们不是一家三口,我还要替我爹找个娘才行。”说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等我有了娘,才是一家三口。” 瞧她发困,梁歌雅抱着她上床,坐在床畔替她盖妥被子。 “歌雅,地动之后,咱们就回孤岭村生活吧。” 她诧异地抬眼,望进那闪动着光华的魅眸。 “那时孤岭村己经不见了。”他不回宫了吗?不当他的太子了吗? “那就再打造一个孤岭村。”他轻握着她的手。 “咱们可以种田放羊,然后生一窝孩子。” 她垂着眼,没有挣扎。 她很意外,他竟有如此打算。原来他和她前来映春城,除了赎罪外,更打算抛下宫中的荣华富贵,和她当对寻常夫妻? 种田放羊……听起来何其美好,但他真的做得到? 这几日,为了地动一事,他斡旋许多,他的改变她是看在眼里,但她没有办法捉摸他的心,就算不恨了、原谅了,也不代表她可以信任他。她被伤得太深,就算他说出的将来很诱人,她也无法给予他任何的答案。 然而,她的沉默对花借月来说,却是令人欢欣鼓舞的反应。 至少她没有拒绝,至少她愿意考虑。 他不急,在宫中的这些年来,他学会的便是忍耐和等待。 “歌雅……” “爷。”门外蓦地传来旭拨的声音打断了他。 尽管有些恼,但知道属下是为回报捎息而来,他只好勉为其难地起身。 “歌雅,把饼吃了吧,好好休息。” 看到她点点头,他噙笑离开,走到外头,只丢下一句。 “前头说话。” 旭拨跟在他后头,两人走到院落前的一座亭子才停下脚步,旭拨从怀里取出一块约莫鸭蛋大小的黑土。 “爷,属下走了趟鸟绝山,发现确实有矿场,而且矿场外搭建了冶炼场,有三架鼓风炉,这是属下从冶炼场里带出的一块铁矿。” 第八章 接过手,他微眯起眼,沉声道:“该死……” “爷?”旭拨为他的反应感到不解。 “依属下所见,七皇子私自炼铁,恐怕是要打造武器培养自己的实力,而按照王朝律例,这可是死罪,要是爷将此事禀报皇上,定能……” “这上头有磷!”花借月打断他未竟的话。 他知道旭拔在想什么,但他己经无心管宫中项事,再者,这件事就算回报京城也来不及了! 铁矿上有红磷,要是处置不当,可是会爆炸的! 当初巳太一回报,地动造成鸟绝山崩塌,山体撞进城南……他现在担心的是,这场天灾说不准还掺杂了人祸。 而他该怎么做? 翌日,梁歌雅是被卫玲珑唤醒的。 还有几分惺松睡意未去,就有人推门而入,她原以为是花借月,却见是卫府的丫鬟,端进洗脸水还有早膳。 “怎么把早膳给端进来了?”卫玲珑不解问:“我爹呢?” “在这儿呢。” “爹爹,你今天终于有空陪我用膳了!”卫玲珑随即扑进父亲的怀里。 “我要是再不来,我的宝贝女儿就不要我了。”卫凡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来,再朝梁歌雅微微领首。 “既然卫爷有空陪玲珑,我就先出去了。”梁歌雅淡声道。 “等等,留下一道用膳,别去打扰九爷。”他抱着女儿坐在桌边,动手突菜喂她。 “打扰?” “七皇子来访,九爷正在主厅接见。” 梁歌雅微扬起眉。巳太一?他怎会找上门来?是谁跟巳太一说他在这儿的?很自然的,她揪向卫凡。 “梁姑娘以为是我通风报信?”他哼笑了声。 “通风报信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也难以分辨他所言真伪,但看在玲珑的分上,她愿意相信他,可如果不是他……啊,地动传言。 八成是传言在城里传开,也流进了巳太一的耳里身为一个皇子,手下爪牙何其多,细探之下,要发现他的身分也不难。 “坐下来用膳吧。”说完,瞧她还站着,他打趣道:“还是梁姑娘想等九爷一道用膳?” 那话语带着暖昧,听得她皱眉坐下,但面对一桌菜色,她却没什么食欲,心思全绕在他要怎么让巳太一出借戍卫营。姑且不管巳太一是为何前来,不过对他而言,应该是省去他去找巳太一吧。 瞧她若有所思,卫凡笑道:“梁姑娘该不是在担心,九爷能否让七皇子出借戍卫营?” 她防备地看着他,还未开口,便听他道:“放心,九爷可是当今太子,饶是七皇子也得听令。” 他说得蓄意,试探着她,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她肯,那么九爷就有可能登上大宝,而不是隐居在山野之间。 但瞧她神色平静,仿佛早知道他的身分,卫凡不禁纳闷。 他记得九爷说,别让她知道,那么她应该不知道他的身分才对呀。 他不知道的是,梁歌雅没太大反应,是因为打一开始,她就认为他是太子。 “原来梁姑娘的消息比我还灵通,九爷几天前才被册立太子的捎息你竟早就知情。”卫凡微眯起眼。 她身为护国公遗孤,在映春城受尽爱戴,京城的捎息是如何得知的,他不情楚,但她还能知道地动将至,看来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她一怔。 “几天前?” 不对吧,她记得当初听人说过他是在六月时,揭发水利工程弊案而蒙皇上垂青立为太子的……怎么会是几天前?现在都七月了。 “梁姑娘不是知道吗?九爷随梁姑娘前来映春,将水利工程弊案一事交给林御史处理,皇上问起,林御史说是九爷指示,皇上遂下诏立九爷为太子……”瞧她脸色瞬问惨白,卫然反倒愣住。 “梁姑娘?” 她沉默不语。 他又骗她了? 说要与她种田放羊,另一方面又要人揭发弊案,好得到太子之位……无怪乎他:脸胸有成竹,原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那么,连她也在他掌握之中? 她想要的,一直只有一个,但他总是贪心。 大厅里。 “七哥。”花借月,不,是当今太子巳九莲,笑脸迎接带着一支兵马前来的巳太一。 “本想是谁妖言惑众,在城里散播谣言,这才前来一看,岂料竟是太子殿下。”巳太一说起话来平板无波,就连眉眼也淡模无情,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个陌生人没两样。 “七哥,怎会是妖言惑众?”巳九莲笑道:“那可是梁将军的神谕,是梁将军心系映春城百姓而显灵,还请七哥出借戍卫营,届时好收容城南百姓。” 巳太一往视他良久,沉声道:“太子,在这边境地带,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我是可以当下拿住你,斩立决的。” “要斩,也得等到过了七月十四日,要是地动没发生,再斩也来得及,眼下还请七哥配合。”巳九莲始终笑意未减。 “若我不肯?” 巳九莲不以为件。 “七哥,你会答应的。” 巳太一微眯起眼,瞧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神色微变。 巳九莲把玩着手上的令牌。 “七哥,这是我远行之前,父皇给我的,见此令牌如见父皇,你不会抗旨吧?” 当时他跟父皇说他要到出宫查办一些弊案,父皇于是给了这块令牌方便他行事,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打算再回宫,也以为没机会用到,如今为了歌雅,正好拿未逼巳太一就范。 巳太一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我要见歌雅。” “见她做什么?” “想要我依令行事,总要先让我确定,到底是有人在假造神谕,还是真有其事吧,这事只要问过歌雅,让我心服了,我就照办。” “不行。”巳九莲断然拒绝。 映春城虽然设有知府,但不用想也知道知府肯定万般讨好巳太一,否则怎会坐视不管映春城的税收问题,当然他也不可能把这事交给巳太一,所以只能在城南藉由歌雅散播地动的消息,这是最快的做法,但却无法避免后续的麻烦。 好比……引来巳太一的注意。 “为什么不行?” “一个女人要是出阁了,总不好随便抛头露面吧。”巳九莲说得煞有其事。 巳太一微怔了下。 “你们之间己是……” “待我和她回宫正式册封成亲,她可就是太子妃了,所以我不能让你见她,再者,如果梁将军神谕是我捏造的,依你对歌雅的认识,她会放任我这么做?”见他没再反驳,知道他己经信了一半,巳九莲继续把玩着令牌。 “七哥,我言尽于此,你还要坚持己见吗?” 父皇的册立得也真是时候,至少此刻端出太子头衔多少压制得了巳太一,至于其他的事,就等到地动之后再说。 巳太一沉吟了会,做出决定。 “我明白了,我会振人贴出公告,可就算要收容百姓,戍卫营顶多只能收下一千人。” 巳九莲如今是太子,又拿着父皇的令牌,他不从,视同抗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于他也没损失。而且到时候要是地动没发生,他反倒可以以扰乱边境重城办他。 “三千。” “一千五百人。” “三千。” “你要我的兵到外头吹风?” “他们可以扎营,而且我还需要大量辅车,让百姓搬运家当。”谈到这个分上,巳九莲收起令牌,端茶浅吸着。 “还有,我要求暂封关道,商旅可以出关,但不得入关。” 巳太一皱起浓眉,没吭一声转头便走。 “七哥,不喝杯茶吗?”他扬笑问,就见巳太一头也不回地带着亲兵离开。 待一票人走后,旭拔才走进主厅里。 “爷,刚刚梁姑娘人在厅外。” 巳九莲闻言蓦地起身。 “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大概是爷提到要带她回宫册封时。” “她往哪边走?” “主厅旁的小花径。” 话落,巳九莲己心急的追人而去。 昨晚,尽管她沉默着,但他知道她已有所动摇,好不容易让她心动了,怎能致在这当头? 远远的,就见她站在湖畔垂柳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湖泊。 “歌雅!”他急声呼喊。 她微微抬眼,瞧他几乎足不点地地朝她而来,脸上布满焦急,像是知道她听到了那些对话。 不禁想,他身上的伤转好了……之前看似怎么也好不了,如今却是复原神速,就连嗓音都不再沙哑,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恶劣,但她真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自残以博取她的同情。 曾经,他对自己使毒,就为扳倒皇后,谁能保证他不会刻意凌虐自己来达到目的……就算他不知道她记得一切,但他清楚她的个性,知道这些事肯定能让她心软。 再加上他做的点点摘滴。她的心不是铁打的,她会感动、会释怀、最终选择原谅。 然而,他并非悔悟,也并非赎罪,而是心怀不轨而来……所以,她只是一步步地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他终究还是为了皇位想要利用她。 “歌雅,听我解释!”他飞步来到面前,伸手要握住她的,却见她往后退上一步,婷婷袅袅地朝他欠身。 “梁歌雅见过太子殿下。” 这举措教他心头发寒。 “歌雅……”如果她真的相信他、真的原谅他,她就不会对他行大礼,她会皱着鼻耍凶恶地骂他。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她抬眼道。 “不,你听我说……” “听你说,登上太子之位是假的?想带我回宫册封是假的?想和我当夫妻是假的? 抑或者,在孤岭山下种田放羊是假的?”她笑着,没有不屑鄙夷,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披累。 “不,我要与你当夫妻,当一对寻常夫妻,我们一起在山下种田放羊,再也不管其他……我会说册封,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巳太一见你,我……”他紧紧地搂着她,不能忍受她再一次地抗拒自己。 “歌雅,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想当太子,我不要了,我只要一个你……我不知道父皇为何要封我为太子,可我真的不要了!” 那强而有力的臂膀隐隐颤抖着,那粗嗓像是从身体深处挤出,像有多怕她曲解他,多怕她不要他。 然而,他是会作戏的人,她总是看不穿他的真伪,她己经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 “放开我。” “歌雅,相信我……”他反而抱得更紧。 “我真的只是不想让巳太一见到你,我不回宫,我承诺你,我绝不回宫。” 她在抗拒他,只要他一松手,他们就会回到原点! 梁歌雅被他抱得浑身发痛,他的恐惧透过胶休传递给她,心不禁隐隐作痛,忍不住就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先放开我,我只是想知道,戍卫营到底有没有要开放安置百姓?”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算一切重来,她还是会栽在他的手里。 这人老是这样拨动她的心弦,到底是要将她逼到什么地步? “巳太一答应了。”他稍稍放开她,瞧她神色虽然淡模了些,但没有怒气,也不如他想像那般的抗拒。 “可以安置几人?” “三千。” “那么接下来就要跟石叔确认四座边境楼可以容纳多少人。”她沉吟着,突然抬眼。 “你用膳了吗?” “还没。” “我也饿了。”她低声说。 第九章 巳九莲起初不懂,而后意会,整个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就一道用膳吧。” “嗯,那就一道吧,赶紧吃完,得再去找石叔呢。” “好,我陪你。” 听他那唯命是从的口吻,她不禁看着自己很空闲的手。唉,刚刚抱她抱得那么紧,现在却连手都不敢牵,这人真教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信与不信之问,她的心早就决定了。 几日后济仙河水果然泛红,映春城百姓见状,内心开始惶恐,一彼一波的涌上城北,一时间竟将卫府给挤得水泄不通,幸好他们早有安排,一批批地分派安置于边境楼和戍卫营。 不过几天,映春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不但城南百姓暂时迁走,就连城北的百姓也人心惶惶,就怕预测的地动范围不准,自己会逃不过此劫。 梁歌雅安排孤岭村民住进卫府北院,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有时就连巳九莲都没能见上一面。 “歌雅,真是多亏你了。”秦大娘感激地握着她的手。 “说的什么话,这是应该的。”梁歌雅笑道:“只不过要大伙在这委屈个几天,要是缺了什么尽管跟我说。” “这可是皇商府邸,岂会缺了什么?倒是你,忙得一刻不得闲的,得歇口气才成。”秦大娘拉着她在一座亭子坐下。 “我没事,我壮得跟牛没两样。” “那……你的男人呢,怎么都没瞧见他?” 秦大娘那暖昧的眼神和说法,真是教人难以招架。 尤其她的心还悬着,还不打算给他名分,所以这当头要解释真不是普通的困难。 梁歌雅只好傻笑带过。 这时乔子华从房里走出,顺口提起。 “前两日,我经过鸟绝山时,瞧见他和矿场里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矿场?”她不解的皱眉。 乔子华便将鸟绝山下的矿场一事告知她。 “他没跟你说吗?” “没。”乌绝山的矿场……他怎会跑到那儿去?去那里做什么?她原以为他不见踪影,是忙着把人安排到戍卫营。 “吊诡的是,矿场里的人一见到他,简直就像是耗子见到猫,服服帖帖的,哪像见着咱们便大声喝斥不得接近。”乔子华啧啧称奇,“他这个术士也未免太了得了吧。” 这就更难解释了,说出他是太子,真不知道他们会有何反应? 是说乌绝山的矿场……“乔大哥,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矿场?”映春城灾情惨重,起源就是乌绝山,难不成是他察觉有异,所以才会查起此事? “我猜是铁。” “铁?”要是冶铁,就得有鼓风炉,难道是鼓风炉的问题?可也不至于吧。 “更绝的是,昨天那矿场乱成一团,七皇子也到场,后未脸色发青地离开,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和九莲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什么就是了。 她正忖着,北院又走进几个孤岭村民,有人一瞧见她急声道:“歌雅,你的男人被七皇子给带走了。” “嘎?”她愣了下,慢半拍地站起身。 “怎么会?” “刚才咱们进城经过府衙前时,就见他刚好从府衙里走出,七皇子则一声令下,要人把他押走,说什么他一会说自己是术士参得天机,一会又说他是目睹将军神谕,分明是妖言惑众,要以扰乱边境重城之罪办他……歌雅,他到底是不是术士?如果是,又怎会说地动预言是将军神谕?” 梁歌雅心头一紧。他在孤岭村时的说法和在城南的并不同,八成是有人不经意谈起,捎息传到巳太一耳中,要是巳太一藉此办他,那是可以斩立决的! 无心解释,她快步离开,“我先到将军府一趟!” 巳太一视九莲为眼中盯,这是无庸置疑的,如今被他抓到把柄还不趁机赶尽杀绝! 边境重城,握有绝对生杀大权的可是镇守在此的将军,就算巳太一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他,谁也救不了。 得快,她不能让他为了帮她而落得被斩的命运! 将军府内。 巳九莲佣懒一坐,抬眼随口问:“七哥,不先奉茶吗?”他一派悠闲,仿佛不是被人给押进将军府,而是来此作客一样。 当没听到他说的话,坐在主位上的巳太一,看了跟着到来的映春知府齐人杰一眼。 “齐知府,太子怎会到府衙的?” “启禀七皇子,下官不知道。”齐人杰诚惶诚恐道。 事实上,他真的是很冤,他跟太子一点都不熟,太子无故踏进府衙,也没和他攀上几句,七皇子就到了。而瞧七皇子那神情,好像他和太子有多大的交情,这真是太抬举他了。 他一个地方父母官,哪攀得到这种高枝! “齐知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都说好了,不是吗?”巳九莲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齐人杰那双像是被芒叶割出的细眼,瞬间膛圆。 太子……别闹了,他们何时说了什么,又说好什么? 虽然他在映春城没什么油水可捞,但他一直很珍惜头顶的乌纱帽,可不可以别害得他丢官兼丢命呀。 巳太一懒懒地看向巳九莲。 “太子说了什么?” “秘密。”巳九莲笑眯眼道。 齐人杰感觉头皮发麻,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太子。 谁都知道这映春城作主的是谁,谁都知道得要依附在谁之下生活,如今太子这一席话不是要逼他去死吗? 巳太一哼笑了声。 “再多秘密也没用,本将军今日就要以妖言惑众一罪将太子押进大牢。” 前两日,他的眼线发现他到了矿场,且与他派驻的矿官有说有笑,而昨日才刚冶炼好的一批铁石就不翼而飞,要说这事与他无关,他才不信。 矿场被他发现,要是传回宫中,这事可大了,他岂能放他走。 “七哥,我何时妖言惑众?想押我进大牢,也要经过知府审案,提请诸位证人才能将我抬罪。”看似早有防备,巳九莲应对进退从容不迫。 “还是说,七哥是怕被我知道了什么,打算先斩后奏杀人灭口?” 巳太一冷冷地看着他,不予回应。 “七哥,鸟绝山下有座矿场,听说是在冶炼铁石,这事七哥知道吗?” “不知道。” “喔?那么就是那矿官胆大妄为,私采铁矿,但映春城是七哥和齐知府的辖地,为何却不知此事?” “这得问齐知府。”巳太一早己想好退路,一无帐册,二无实据,只要他推得一干二净,又能奈他何。 齐人杰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七皇子这岂不是要他把罪责都给揽下? “齐知府?”巳九莲笑问。 那笑意教齐子杰心里发毛。 “启禀太子,如此说来,恐怕下官也被蒙蔽,以为那矿场是经由七皇子授意而开挖,下官会立刻查办。”他这么说没错吧,既没咬出七皇子也能让自己脱罪。 再者,那矿官,他己奉七皇子之命派人除去,根本是死无对证,而七皇子眼前摆明要定太子的罪,只要太子一被定罪,他就高枕无忧。 “喔,原来如此。”像接受了他的说法,巳九莲点点头。 “矿场一事,本将军会处置。”话落,巳太一神色一漂。 “来人啊,将太子押下!” 他一声令下,侍卫随即踏进厅内,一个个染着杀伐气息。 反观巳九莲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道:“齐知府,既然你并不知道矿场一事,为何本宫会在府衙瞧见十几篓的铁石?” 巳太一闻言,在心底取笑他伎俩如此可笑,竟企图挑拨。可惜他是白费工夫,这些事自己心底有谱,早认定偷铁石的人是谁,又岂会拿齐人杰开刀。 但,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 “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闻声,齐人杰心头抖了两下,连头都不敢回,就见七皇子狠目瞪着他,像在怪他办事不力。 “你这老家伙,竟敢偷了铁石再栽赃我,还派人杀我……你这混账!”矿官随着旭拨而未,直瞪着齐人杰。 今儿个要不是太子派人保护他,恐怕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原本太子侍卫说七皇子要杀他,他还不信的,如今听来,太子所言无误,他真是傻了才会替这等狠毒之人办事。 “齐知府,这是怎么一回事?”巳九莲笑里藏刀地问:“七哥,兹事体大,你可不能不查。” “启禀太子,属下监管鸟绝山下的矿场,乃是七皇子授命,否则岂有能耐瞒过知府和七皇子的眼。”那矿官怎么也不肯再背黑锅,决定将一切道出,替自己换得一条活路走。 巳九莲闻言,佯愕的看向巳太一,像是不敢置信。 “七哥是糊徐了吗?难道七哥会不知道开采矿脉要先往上呈报,再由朝廷派官监管?如今七哥竟派手下监管矿场,还闹出有人中饱私囊,这……” 巳太一神色不变,但拳头早就握得死紧。 “齐知府,你身为地方父母官,自当熟知王朝律例,在边境重城妖言惑众和未经许可采矿冶炼,不知道哪一条罪责更重?”巳九莲笑眯了眼问。 “下官……”齐人杰抖个不停。没想到太子早己有所防备,既然如此,他当然要选择——“边境军令如山,妖言惑众可以未审先斩,而私采矿脉自然是罪加一等,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难逃死罪!” 巳太一哼笑了声。 “想审本将军至少要有具体事证,审的,也得是大理寺卿。” 做为边境最高统帅,他拥有一些权利,可不是谁都可以审判他。 “不,七哥,我并没打算把这事闹大,我只要求立刻停止采矿,关闭三座鼓风炉。”巳九莲笑道。 要是他有意扳倒他,那真是易如反掌,他不赶尽杀绝,那是因为他不回宫了。他要的只是矿场和冶铁场全面停工,以降低地动造成的伤害。 这话教巳太一微扬起眉,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如果他是巳九莲,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 “七哥,咱们互不相查,我不办你,你也别押我,你看如何?”提出再完美不过的条件,他知道巳太——定会点头的。 巳九莲才刚踏出将军府,便听到一阵马蹄声,抬眼望去,竟是梁歌雅纵马而来。 “歌雅?”他微愕地看着她下马跑向他。 “你没事吧?”她一脸紧张地拉着他。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来了?”他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她竟主动碰触他。 “我听说七皇子以妖言惑众一罪要办你,所以向卫爷借了匹马便赶来。”一路上,她就怕自己赶不及,来得太迟,只看见他的尸首。 如今尽管他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可她的心还是跳得又慌又急。 巳九莲闻言,笑眯了黑眸,但还未开口,便听身后传来—— “歌雅,你以为我是个不问是非对错的人吗?” 她抬眼,朝巳太一抱拳。 “梁歌雅见过七皇子。” “不过是找太子一聚,商谈如何安置百姓,顺便问问为何城里将地动会有两套说法罢了。”巳太一睇着她,再见两人牵着手,心底暗藏着心思。 “原来如此。”梁歌雅松了口气。 第十章 “就说那些街坊说起话来总爱加油添醋,教人以为七皇子真误解了太子,如此看来,这城里的两套说法,许是街坊们口耳相传间有了误差,还请七皇子莫放在心上。” “当然,既是梁将军神谕,我自然会照办。” “那么,梁歌雅在此谢过七皇子,告辞了。” 巳太一微微领首,就见她拉着巳九莲离去,待两人走远了些,他才神色一冷,回头看着还在厅内的齐人杰和矿官。 真是饭捅,竟被巳九莲三言两语就挑拨成功道出实情!就算眼前动不了他们,他绝不会留下祸害。 回到卫府,进了房问,梁歌雅才怒眼瞪着巳九莲质问。 “你到底是在干嘛?好端端的,为什么去管鸟绝山的矿场?” 去将军府的路上她想过了,妖言惑众一事只是巳太一发难的藉口,肯定是他还做了什么惹火巳太一,才会教巳太一狠下心出手。 瞧她美目喷火,巳九莲嘴角轻抹笑意。 “你担心我。”是肯定而非疑问。 要是没把心搁在他身上,她根本没必要为这件事发火,甚至还策马赶到将军府。 “我……”梁歌雅一愣。 得知消息后,她一心记挂他的安危,没细想其他,经他这一点,她才不得不承认。 原来,嘴里说不信,心想着没有余力再爱,其实,在卸下仇恨后,那深镂在心版上的爱恋也冲破了封印,一旦原谅了,爱意就无法再压抑,否则她何必为他的安危惴惴不安? 就算不想承认,她的行动也说明了一切,而他,精明如鬼,肯定也发现了。 “歌雅,矿场的事不是我刻意惹火巳太一,而是那里出土的铁矿突杂着磷,一旦地动,鼓风炉一倒,那磷可能就会引发爆炸,所以我才暗中使计想让矿场停工。”他解释情楚,不容半丝存疑毁了她对他的信任。 “原来如此。”她低声喃道。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鸟绝山是地动灾情的开端,要是能将矿场处置好,灾害自然有可能隆到最低。 他真的变了,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一心一意为百姓打算着。 “歌雅,别担心,我只是要七哥停工,没要查办他。” “为何?”她不懂。巳太一在边境私采矿石,是可以以重罪查办的,这是扳倒巳太一的大好时机,他怎么舍得放弃? “我没打算回宫,查那么多做什么。”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是真的不当太子了,可是他的行踪己经暴露,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歌雅,趁着地动,我可以诈死,然后我们避到主灵谷,待时日一久,就不会有人再追查我的下落。”他早就想好了,只是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同行。 “你可愿意?” 他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那手心有些汗涅,神色有些紧张,甚至有几分不确定,不是往日的意气风发,仿佛将生杀大权交到她的手中,她不禁觉得好笑。 好卑微的太子,真教她有点不习惯,但也挺令人动容的。 “歌雅?”等不到她的答案,他有些惶恐。 “地动之后再说。”她抿笑道。 她心里己有答案,但不急着告诉他,就怕一旦让他掌握她的心,他又要恢复以往的嚣张跋雇。 巳九莲欣喜地将她拥入怀里。 被抱得死紧,但她没有半分抗拒,仿佛透过紧密的贴覆,她能感受到他的雀跃,忍不住也笑意盈盈。 然而,一道杀风景的呼喊闯入—— “歌雅,你的……” 只见那刚被推开的门板又随即关上,嗓音跟着消失无踪。 认出来者是秦大娘,梁歌雅红着脸轻扯着他。 “喂,我还有事要忙。”完蛋,待会肯定又要被大娘取笑了。 “再等一下。”他央道。 要他怎么舍得,天晓得他等拥她入怀己经等了多久,再一会,再一会,他舍不得太早放开她。 虽然至今她还没道出她亦拥有记忆一事,但没关系的,他愿意等,等到她愿意吐实,到那时候,就代表她己经把心再次地交到他的手中。 梁歌雅无奈却也感动,柔顺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反正都要被取笑,那么晚一点再被取笑好了。 到了七月十三日这天,映春城南己是空无一人,一到晌午,就连城北百姓也都跑出城外,而为确定所有人都己迁出,梁歌雅还特地骑马,随着四大总兵沿街巡视一遍。 眼看余晖西照,巳九莲骑马凑近她的身边。 “歌雅,己经巡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城北吧。” “也好……”这时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人影闪过,她看过去,只见那人消失在巷弄转角。 “等等,那里有人。” 话落,她己经策马追去。 巳九莲立刻策马跟上,两匹马在城西一带的巷弄里奔驰,直到来到一条破旧胡同,突然听到一声哀嚎—— “在里头!”梁歌雅跳下马背,朝一处破旧房舍走去。 “歌雅,等等!” 奈何梁歌雅担心有人出事脚步未停,一踏进屋内,她瞧见一名老妇倒卧在地,鲜血从她肩头淌落。 而一旁是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手持长剑,看似不在乎被人撞见,扬剑欲夺老妇性命—— “住手!”她拔声喝道,抽出怀里的短匕,身形轻巧地窜至那人身旁,短匕横劈,那人及时退开,却被划开蒙面布巾。 那人朝另两人使了记眼色,眼看剑影砍落,石子凌空飞来,硬是震退两人手匕的剑。 “大胆贼人,目无王法了不成?!”巳九莲踏进屋内,恼火大吼。 一见到他,那三人一楞,随即逃逸。 巳九莲没打算追赶,走到梁歌雅身旁。 “歌雅,你太莽撞了。” “可突然有人影跑得那么快很奇怪,我就怕是有人意图趁着大家撤离时行抢洗劫。”她抿抿嘴,赶忙查看老妇的伤势,轻柔地将她扶起。 “嬷嬷,你还好吧,我带你去找大夫。” 巳九莲环顾四周。这房子简陋得只见一张破损小桌和缺脚小椅,就算趁空城偷窃,也不该找上这里吧。 “别管我,你们走。”尽管肩头吃痛,老妇仍装出一脸无碍的表情赶着他们。 “嬷嬷,你受伤了。”梁歌雅好言相劝着。 “一点小伤!” “这哪是小伤?”见血流不止,梁歌雅干脆扯下衣衫内里,往她肩部简单包扎着。 “都快见骨了,嬷嬷。” 老妇横眼瞪去。 “见骨了?” “是啊,得找大夫才成。”梁歌雅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那伤口子挺大的,但不至于见骨,她这么说纯粹是善意的谎言。 “走吧,先到外头,要是那贼人折返,可就麻烦了。”巳九莲淡声催促。 他知道歌雅绝不可能丢下老妇,与其僵持,还不如赶紧将她带走。 听至此,老妇再不愿意,也得跟着一道走。 由于难凭自己一人搀起老妇,梁歌雅只好以眼神向他求救。 巳九莲尽管不愿,还是走到另一头将老妇搀起,但就在这时,光线斜照,让他瞧见老妇的面貌。 楚嬷嬷?! 当初歌雅曾以楚嬷嬷年轻时的画像推画出她五旬的面貌,就和眼前这张脸相似度高达八九成,教他一瞧便认出。 再往她颈间望去,瞧见那块红色胎记,他不由得一愣。 真是她……原来她去向不明,是因为她一直待在映春城……他找了许久的人,如今竟无预警的出现在面前,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 “还不走?”瞧他定住不动,梁歌雅忍不住催促,却发现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老妇,她起初不觉有异,直到瞧见那颈间的红色胎记,这才惊觉对方是苏璘说的楚嬷嬷,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关键人。 她怎会是在这里?“不是说见骨了要赶紧医抬吗?”老妇拨声喊着。 “动作还不快点?” 梁歌雅收敛心神,决定先带她回卫府让大夫医抬。 回到卫府,将她交给大夫之后,她便回房拿出纸笔,将记忆中人的面容画下。 “你画的是那贼人的面貌?”巳九莲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提笔作画。 “嗯,其中一人的脸被我瞧见了,待会我画好就交给薛叔他们处理,免得又有人趁火打劫。” 巳九莲没有意见,但当画像逐渐成形时,他不禁一愣,直打量着那张画。 这人怎会如此酷似母后身旁的武太监东甲? 梁歌雅画完,拾眼瞅着他,尽管他有所掩饰,还是被她捕捉到他神色微动的瞬问。 看来这人他是识得的。 还记得当初晏皇后对她说过的,那事己经处理,要太子不用担心……难道说那些人正是皇后派来的? 那么他们的出现无疑改变了历史,阻止了楚嬷嬷之死。 可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他己无心皇位,那么楚嬷嬷的命是不是就可以留下?这问题,她不会问,端看他怎么做。 “我要去见嬷嬷医抬得如何,你要不要去?”她问。 “好啊。” 刚踏进北院,便见秦大娘迎面走来,笑逐颜开地挽住她。 “歌雅,你真是好本事,竟能把林嬷嬷给劝进这儿。” “林嬷嬷?”她微扬起眉。 不是姓楚吗?还是为了躲避追杀特地改名换姓了? “是啊,她说她姓林,搬来映春城六年了,一个人独居,也少和街坊往未,想着即将地动,我劝她一道走,但好说歹说她都不肯。” “她没有亲人?” “没,打搬来时就是一个人,我和她攀谈过,我说的多,她应的少,只说她丈夫走得早,没让她留下一子半女的。” 巳九莲跟在一旁,静声聆听。 梁歌雅偷盘他一眼,暗暗期望,他千万别辜负她的信任。 如果他再动杀念,那么,就算远离金乌,她也绝不会再见他! 由于卫府己经人满为患,在没办法的情祝下,梁歌雅将自己位在西厢的房问让给林嬷嬷。 掌灯时分,她将画像交给薛海之后,陪着林嬷嬷一道用膳,也闲聊着,但林嬷嬷话极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 用完膳,嘱咐她好生休息,梁歌雅才离开,回到卫玲珑的房间。 夜色渐探,但百姓们却是了无睡意,都在等待丑时一刻的到来。 卫府北院就热闹得紧,还有人干脆在园里生火,一边唱歌跳舞,压根没有天灾即将降临的紧张感。 相较之下,东西厢倒是显得闻静,众人早就各自回房歇息。 直到一抹高大身影踏出东厢,直朝西厢而去。 那身影就停在林嬷嬷的房门外,不动。 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因为听到母后和晏情河的那段话,他一直以为母后派人出去是要找回楚嬷嬷,没想到竟是要除去楚嬷嬷,否则她大可不必派出贴身的武太监,这也意谓着此事她极可能连晏清河也瞒着。 这么做只为让他高枕无优,如歌雅所言,母后是一心为他…… 换言之,他的所作所为母后都看在眼里,为铺就他的帝王路。 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狸猫,母后都一心护着他,才会要除去楚嬷嬷以绝后患,然而时光倒转,却被歌雅阴错阳差地救了。 这命运也真的爱作弄人? 微抬眼瞅着那扇门,他哭笑不得。 他不当太子,不求皇位,楚嬷嬷是生是死对他而言己经不重要,但世局多变,他是不是该替自己留点后路? 可是…… 第十一章 没必要想太多,因为他要做的,只有一件—— “巳九莲,到头来你还是在骗我!” 微哑的嗓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有些不真切,他猛地回头,惊见她就站在身后。 “歌雅……” “很多事,我转身就当没看见,很多话,我捂上耳朵就当没听到,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有所改变,结果……你还是在骗我!”她怒不可遏。 “不是!”他上前,她便退后一步,那排拒的态度,教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歌雅,我没有骗你!” “没有骗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 “去杀呀,楚嬷嬷喝下大夫开的含有安神作用的杨药,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 他咬紧了牙。 “我如果真要杀她,早就动手了!”正因为怕惹她不快,他才一直犹豫不决。 “所以我应该夸你尚有一丝良心?”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歌雅,别这样对我说话!我只想求回那个无忧无虑的你!我做的一切只求你开心,我没想过要伤害谁!”如果可以平凡度日,他又怎么愿意满心算计,把人命视为棋子? 她低低失笑。 “求我开心?你对我下药,利用咱们的孩子除去孔贵妃,这是在求我开心?” 光听他的回话,她便确定他己经发觉她拥有过去的记忆,否则听她的说法,他怎会没有一丝错愕。 骗她……他竟又在骗她! 她守在这儿,就是为了确定他的心,如果他没来,就代表他确实是改变了,那么她会对他吐实她也拥有记忆,亲口允诺原谅,让他从此不再受恶梦束缚,结果还是教她失望了…… 他出现在这里,除了要杀楚嬷嬷,还能有什么事? 这也证明了,这段时日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作戏,因为知道她拥有记忆,他才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居中斡旋、帮忙安置百姓以打动她,说不定连矿场的事也是为斗倒巳太一而安排的。 而她,竟傻得再次相信他,再次将自己打进地狱里! 既然如此,老天为何要让他们重生?意义到底何在?他依旧冥顽不灵,依旧将她视为棋子,简直是可恶至极! “我……”他语塞。 “你背叛我和崔云良私通,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打入莲池……这是在求我开心?” 不懂她何出此言,巳九莲一愣。 “我没有!我没有和崔云良私通……我没有碰过她!而且……” “但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不是吗?就像刚刚,你犹豫了,但最后,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梁歌雅笑着,可却比哭还难看,那痛楚直到现在还在午夜梦回间折磨着她! “你知不知道池子里多冷?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看着你就站在高楼上,你就站在那儿!” 巳九莲怔怔地看着她,那冰冷的夜色就像重回眼前,冻得他血掖都要结冰。 他看见她浑身颤栗地在莲池里挣扎,他看见她的身体被大雪覆盖……那一幕幕教他摧心剖肝。 “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们的孩子,还说什么取为雅莲,我真傻,我还真信了…… 很多时候,因为你的处境,我相信你是不得不为,可你的心早就扭曲了,是我傻,还以为你会改变,结果下场是,死在那座莲池里,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开心?你要我如何回到无忧无虑的我?!” 她的心早己千疮百孔,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因为他,再也回不去原本的自己! “歌雅,我知道错了,所以我一直在弥补,我在找你……我不当太子,我只想跟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他捣着脸,不住地忏悔着。 “歌雅,相信我,我不再留恋宫中的一切,我只想和你在映春城落地生根!” “说谎。”她驳斥,泪水缓缓滑落脸颊。 “你还是在利用我,等到地动之后,你的太子之位就会稳固,再加上我,你更能轻而易举地除去面前的绊脚石,然后当有一天,我变成你的绊脚石,你就会将我踢开。” “不是!歌雅……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相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尖锐反问。 “当初,你为收买我的心,特地振人调查我,知道我思乡,带我去吃杂芋饼,后未还帮我找回短匕,一步一步收买我的心,一如在就月城时,你设下陷阱让我遇害,你再英雄救美,又亲手为我做杂芋饼,事事顺着我,不就是在重施故技?一方面收买我,一方面打点太子之位……我只能说,我追不上你的心思,也无心再奉陪。”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对她有所图,她视而不见,不料还是被收买了心,这一回她事事防备,但终究还是一时心软被他打动。 这颗心不是她的吗?为何却如此不听话? 她告诉自己不该再相信,偏偏面对他时是由心不由己! 巳九莲苦笑,月华倾落眸底。 “想来是我天真了,以为只要不断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感动……”原来要挽回一个人的心竟是如此的难,一个行差走错,别说是退到原点,简直就是走进死路里了。 “不,我对你还是有所期盼,只可惜……你终究辜负了我。”如果今晚他不来,他们之问大有可为,是他亲手斩断一切,一如曾经。 “不是,我……” “巳九莲,记得我说过,缘分取决于人心?”她截断他的解释。 “歌雅……” “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了,犯过的错,我不会再犯,绝不!”她神色冷漂地强调,“地动过后请你回京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们之问己经没有缘分,再强求也是徒劳。” 他定定地望着她,哑声问:“歌雅,一个人犯了错,难道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当然有,但是你回头了吗?”静静地凝睇他半晌,她叹了口气。 “如果要让我开心,就请离我远一点。” 看着她转身离去,他发不出声音喊住她,过了许久,有抹极细微的声响传来,他才阴鸷启口。 “东甲。” 一抹身影立即从屋檐跳落,单膝跪在他面前。 “奴才见过殿下。” “回报皇后,这人的命本宫保住了。” “可是殿下……”东甲蓦地抬眼。 “别让本宫说第二遍!” “奴才明白了!”东甲领命而去。 巳九莲独自站在长廊上,暑风迎面而来,他却冷得直打颤,仿佛置身在隆冬大雪里,仿佛他还在那冰冷的莲池里。 如果跟她说,他为她而死了,她会相信吗? 一如跟她说,他守在这里,是为防止东甲再取楚嬷嬷的性命,她会相信吗? 她不会的,因为当她成见己探,他做再多,看在她的眼里,也都只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抬眼看着近圆的月,银白月光洒落满地。他求佛借月光找到她了,她却不要他了。 她不再求了……而他,该要放手吗? 夜深沉,远处传来梆子声,时间己是丑时。 “殿下?” 瞧见他如孤魂般的走来,守在宝贝女儿房外的卫凡忍不住唤道。 说他像孤魂,是他那神色仿佛遭受多大的打击,心魂早己出窍了,仅凭着意志来到这里。 巳九莲踏进亭里,身心俱痰地靠着亭往,状似闭目养神。 “殿下怎么了?”受命守在卫玲珑房外的旭拔和持禄关切问着。 他没吭声,反倒是卫凡猜出端倪,主动走到他身旁落坐。 “和梁姑娘吵架了?”他会如此猜,是因为一个时辰前,他瞧见梁姑娘边走边抹泪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吵架?”他掀唇笑得自嘲。 那不是吵架,而是他终于被定了罪。 罪罚是,今生不相见。 “到底是怎么了?”瞧他像是万念俱灰,卫凡好奇的追问。 “卫爷,假如时光倒流,你想做什么?”巳九莲突问。 卫凡微扬起眉,不假思索道:“我不希望一切重来。” “为何?我听玲珑说,卫爷极喜爱卫夫人。” 他目光没向远方。 “所以才不愿意重来,因为一切重来,我选择的一样不变,她亦然,那么她就注定为生下玲珑而死,我就得再痛一回,不了,那种痛,我不想再尝。” “难道你没想到可以改变吗?” “改变?如何改变?别遇到她、别爱上她?不可能的,就算忘却一切,我知道当我遇上她时,我一定会再爱一遍。”说着,他把目光调回看向巳九莲。 “想那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人活着,重要的是把握当下,至少我努力过,我不愧对任何人。” “把握当下……”巳九莲神色恍惚地喃着。 “我不知道九爷是怎么了,但我向梁姑娘说出你太子的身分时,她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后来听我说是几天前册立的才脸色锹变,我追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话落,沉吟一会,他才问:“是因为这件事吗?” 巳九莲无所谓地说:“己经不重要了。”原来这是开端,她的不信任是从这里开始扎根的。 他解释过,以为她相信了,岂料只是让她把疑心藏起。 “那么九爷还是打算不回宫?” “不。”他还没放弃,而且就算歌雅真不想见他,他也不打算回宫了。 笃定的回答,让卫凡轻叹一声,看向黑彻的天空。 “九爷如此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地动到底来是不来?要是地动不发生,九爷可是会被七皇子以扰乱边境重镇论罪的,七皇子正磨刀霍霍等着呢。”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要发生,可是——”话未竟,大地突然上下摇晃了下,震度之大教旭拔踉跄了下,赶忙托住差点摔倒的持禄,神色戒备地看着四周。 但大地随即又恢复平静。 卫凡紧抓着石桌,正觉这地动没什么大不了时,脚下的大地像是要裂开般,不断地左右推挤,上下震荡,伴随着可怕的轰然巨响。 “爷!”旭拨一把抓着持禄,一手擒着主子的肩。 而御门也眼明手快地拉住卫凡,尽管心里慌乱不己,但双眼依旧锐利地看着附近的建筑。 就在第三次剧烈的地牛翻身后,旭拔听到某种古怪的断裂声,正要找出来向,房内传未卫玲珑的尖叫声,随即二楼屋顶塌陷。 “玲珑!” “歌雅!” 巳九莲和卫凡同时奔向长廊,正要开门,墙面竟硬生生被倒下的横梁给压塌,危急时刻,还是旭拔和御门出手揪住两人退上几步,才免于被彼及。 “这边!” 窗口处传来梁歌雅的喊声,随即是一阵窗禄被压碎的声音,四人赶紧跑过去,便见梁歌雅将哭哭啼啼的卫玲珑护在怀里。 “接住!”她奋力将小丫头从窗口抛出。 卫凡冲上前去,将女儿紧紧地抱进怀里,巳九莲冲上前,要将梁歌雅拉出时,轰的一声,二楼楼台应声断裂,往一楼的房间倒下。 “歌雅!” “爷!” 千钧一发之际,旭拨硬是将主子拖出长廊外,回头望去,房间己经被楼台整个砸碎血塌。 巳九莲怔怔地看着不复原貌的房问。 “歌雅?” “爷,冷静一点。”看他踉跄的迈开脚步,旭拔紧扯住他。 “地还在摇晃,别过去!” 第十二章 巳九莲恼火地将他推开,踏上碎裂的长廊,看着满地残砖碎瓦,全身力气像被抽光。 “歌雅呢?”他跪坐在地,喃喃问着。 卫凡浓眉紧紧攒起。 房问都记倒毁坏,待在房里的人还能活吗? “爷……”旭拨走近,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人死不能复生,爷要节哀。” 巳九莲瞪大般红的眼,一把将他推开。 “你胡说什么?歌雅不会有事,她绝对不会有事!”说着,他开始动手挖着尖锐的石块瓦片,挖得又快又急,即使割破了他的手也不停下来。 “爷,你清醒一点!在这种状祝下,梁姑娘要怎么活?”旭拔紧抓住他的手。 “不!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求回来的,老天不会收她的命!而且歌雅是为了映春城百姓回未的,老天怎能让她死?我不服!”不知打哪来的蛮力,他硬是挣脱贴侍的箱制。 如果他有错,罪责该是降在他身上,而不是让歌雅代为受过! “爷……” 像是发了狂般,他挖得双手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痛。 “她是我用命求回来的,是我向老天换回的!歌雅……我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最终还是跳下了楼,我还是跳下了楼……” “爷?” “我咽喉上的伤、我胸口上的伤,就是我跃下时被射穿的……明知是死路一条,可我还是跃下了,因为我……尝到你说的爱的滋昧,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啊,歌雅!”他吼着,双手击向挡在他面前的巨大横梁。 老天,别对他如此残忍,他还有好多话没跟歌雅说,他还没告诉她,他有多爱她,他愿意为了她改变,为了她放弃一切……至少让他把话解释情楚,为何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 “爷,你不要这样!”旭拔硬是再将他拉开。 “那横梁是推不动的!” “佛啊,你还要我怎样?你让我重生,是为让我再一次目睹她的死吗?你可恶棍蛋!我做得不够吗?你有没有睁开眼?如果非要取走一条人命,那就拿走我的!是我负她,该死的是我!”他用力推着横梁,但那梁有百斤重,他怎么也推不动,一如那个雪夜里,他怎么也触摸不到她。 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为何要用同样的方式处罚他? 如果他真如此可憎,何不干脆杀了他?! “爷,别胡说。”旭拨疾声阻止,就怕天地神佛听到他的话,真会以命易命。 巳九莲充耳不闻,无力地垂下伤痕累累的双手。 为何要让他重生?他还是错了吗? 到底是哪里错了?他只是想弥补所爱的人,到底是哪里错了? 是他不该爱吗? 像他这种人就该孤老到死,不该奢望有人相伴?若真是如此,就该告诉他,他会离她远远的,远远的……如今,他可以再求吗? 他还可以拿什么换?如果让他沉沦地狱,是不是可以换回一个歌雅? 佛啊,就罚他在地狱里不得轮回好了,可把歌雅还给他好不好,他可以不爱她,可以不要她,就只求她活着,让她活着。 他跪坐在地,心思恍惚,想起那一夜。 “歌雅,我为你求佛,用我的命、用我的一切换回你……在那一晚,大雪纷飞,月光咬拮,我愿意用任何代价换回你,就算我的伤永不痊愈,我都甘心……”他突然怔住,大手抚上咽喉。 他明白了,他知道是叮里错了! “爷,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清醒一点。”旭拨担心的摇晃着他。 “我就知道伤口好转是不祥的预兆,只要这伤还在,老天就会留下你,对吧……歌雅……我要你回来,不计任何代价,我定要还你无忧无虑,希望这一次老天不再让你记得,把我给忘了,你就真的可以开心了……”他轻抚的动作转为粗暴,用力地挖着未愈的伤口。 他不该活着,他本就该死,用他的魂魄就该可以换回她! “爷!”旭拔想要扳开他的手,但他像不想活了指头直往咽喉伤处挖入。 “持禄,还不过来帮忙!” 持禄目眶泛红的上前。 突然一道沙哑的女音响起。 “巳九莲,给我住手!” 众人无不朝声音来源望去。 一抹身影出现在湖畔假山旁,她看起来有些狼狈,长发披散,但在月光下,她那白哲的面容犹如月宫仙子般,教人移不开眼。 “歌雅……”巳九莲空洞的眼眸缓缓聚焦。 此刻的他双手满是鲜血,喉头的伤也被他硬生生挖开,一片血肉模糊,可见他有多疯狂。 “歌雅!”他声泪俱下,朝她伸出双手央求着。 “回来!回未……回到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她心酸又心疼的走向他。记忆中总是意气风发、冷静内敛的巳九莲,竟为她如此狼狈而攘狂。 她听到了……听到了他刚刚所说的一切。 走到他面前,她哑声问:“你说,你做的都是我想要的,可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捧着他的膛。 “我只要一个你,巳九莲……从头到尾,我要的只有你,我爱的是你,想要的是你,只要你爱我,我就甘心被骗。” “我爱你,歌雅,我不骗你,我答应你,绝不欺瞒,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在她面前,他不是慎谋能断的太子殿下,他只是一个乞求着她的原谅,等待被她所爱的男人。 地动影响的范围比当初巳太一回报的还要广,但鸟绝山并没有崩塌,城南没有受到重创,由此可见,巳九莲的判断并没有错。 当初恐怕真是地动导致鼓风炉倒下,火花引发爆炸,才会让灾情变得不可收拾。 踏着夜色,巳太一和四大总兵全都带兵上街查看损坏情祝,并安置因地动而受伤的百姓。 卫府也有部分受损,在卫凡的调度下,百姓被聚集在无损的东厢。有的人仍然而惶惶不安,也有的人庆幸度过这一劫而与亲人相拥打气。 旭拨和持禄则忙着张罗药材,一些拿进东厢,其他的分给受伤的百姓,不让这些琐事打扰主子。 东厢里,巳九莲抱住梁歌雅不放。 “那一夜……我跟随在你身后死去,我身上的伤便是被箭射中的……我跃进莲池,但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你,只能看着白雪逐渐将你覆盖,月光洒落银辉……我向佛求,求回一个你,我化名为花借月,那是因为我要向佛借月光寻找你……” 她胸口紧塞。 “既然如此,为何要放任云良伤了我?” “我没有料到她会那样做,恐怕她是以为只要没有你,我便会立她为妃,但怎么可能?要是让我遇见,我必要将她千刀万剐不可!”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夜尝到的痛苦,再加上今晚的这场灾难,让他无法释怀。 “都过去了。”又或者该说,这事有如南柯一梦。 “没有过去……”他哑声喃道,抱着她的手收紧,仿佛被困在那一夜,必须这样做才能确定她的完好,确定她还在。 “你不放开我,我要怎么帮你上药?”她被迫枕在他的肩上,一瞧见他咽喉上的伤,眉头不禁微皱。 “歌雅……”但他只是重复地喃念着她的名,像心魂还未归位。 瞪着他良久,她不由分说张口往他耳垂咬下,他顿了下,慢半拍地垂敛长睫,睇了她半晌才哑声道:“会疼。” “会疼才好,先放开我,我要沐浴还要帮你上药。” “歌雅,我不是在作梦,这是真的吧?”他轻抚着她的颊,却在意识自己的双手拈满血和沙时赶忙收手。 她轻柔地抓住他的手。 “过来这儿。”拉着他走到浴桶旁,盛了一盆热水,拧干布巾,擦拭去他双手的沙和血,只见他指甲早就翻裂,手上布满许多口子。 她皱拧眉头,沉声道:“你老是这么不珍惜自己。” “我以为你……” “玲珑房里有条可以通往外头假山的密道,我赶在墙倒下之前躲了进去才逃过一劫。”她轻声解释着,徐缓抬眼。 “我也才知道,原来……你也受了那么多苦。” 她一直以为时光倒转,是老天怜悯她的,岂料这一切竟是他求来的。 “不苦。”他神色仍旧不安,态度更是战战兢兢,像个受到极度惊吓的孩子,想要寻求一丝慰藉,又不敢开口要。 她和他脸颊相贴。 “对不起,我以为你还是那个巳九莲,我以为……” “歌雅,我说了,我会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求你相信我。”他以颊边轻挚着她的。 “其实,我说过,我愿意当你的棋子,甚至还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宫中,我早有心理准备,可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你不要咱们的孩子,是你私通云良背叛了我。” 这两点一直是她心里最深的痛。 “我没有不要!我确实下了磨香,可我拿捏了分量,不会伤着孩子的,至于崔云良,我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他急声解释着,就怕她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她笑得苦涩。 “许是那宫中充满算计和恶意,教我不知该相信什么,最终还是怀疑了你。” 是云良说得绘声绘影,才教她一时信了。 “不回去了,咱们不回宫,就待在映春城。”他反抓着她的手迭声道,仿佛比她还厌恶宫中的生活。 “诈死的计划未不及施行,咱们真能待在这儿?”她笑叹。 “我可以向父皇请命,我不当太子,让我镇守在此。” “皇上会答应吗?”她不那么乐观。 如果迎她为妻,依皇上想弥补梁家的心态,再加上他假神谕之名救了满城百姓的功劳,他的太子之位这下是更加稳固了,既为太子,又怎能远守边境?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有办法的。” “不管在哪,我都跟定你了。” “歌雅……”他又惊又喜。 “这是真的吗?” 她轻叹口气。 “可你要答应我,这辈子就只能有我这个妻子,我梁歌雅绝不与人共侍一夫,你要记牢了。” “我巳九莲这辈子只有你这个妻子,若是违誓,不得好死。”他伸手发着毒誓。 梁歌雅抽来挂在花架上的干布巾,拭干他的双手。 “我帮你上药,会有点疼,忍着点。”她拿起金创药,往他手上轻撒。 他哪里感觉得到痛,眉眼带笑,一双眼瞅着她。 “干嘛一直看着我?”不用抬眼也感觉得到他灼热的视线。 “我怕一闭上眼,你又不见了。”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拿了另一条布巾拈了温水,拭去他脖子上的血迹。 “真的是傻瓜,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一直搁在你的身上吗?该是我担心你才是,何时轮到你担心我了?” “我担心我行差走错,你又丢下我。”瞧她拿了药撒在他咽喉伤处,他赶忙阻止。 “别。” “那伤好不容易收口,就连痴都快掉了,被你这么一挖,又是血肉模糊一片,不上药,你是想等死吗?”瞪着那伤口,她真不明白他怎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简直是不要命了。 “这伤是老天爷的惩罚,我不要它好。” “你得罪了老天爷吗?老天爷为何要罚你?真要说,你也只有错待我,就算要罚,也是我罚你,老天爷凭什么越姐代有。”好说歹说,瞧他还是不肯松手,她干脆起身。 第十三章 “随便你。” “歌雅!”他连忙扣住她。 “我怕这伤好了,老天要是把你给收回,该怎么办?” “老天不收我,这天底下会收我的也唯有你了。” “我不会!” “那不就得了。”她无奈叹口气。 “你要是不让我照顾,我可是要出门了,今晚地动多少还是有人受伤,说不准人手正不足,我得去帮忙。” “我也需要人照顾。”他低声央求,像个揭求关爱的孩子。 “就照顾你一个……映春城百姓再重要,在我眼里,也抵不过一个你。”她好笑地拉开他的手,拿药轻撒着,一边嘱咐。 “我警告你,别再给我弄到伤口,要是这伤口不收口,我跟你没完没了。” “我知道。” 上好药,拉着他到床上躺下,她随即又起身。 “上哪?”他连忙扣住她的手。 “我要沐浴,水都凉了。”她皱皱鼻。 “我浑身脏,不舒服极了。” 他放开手,瞧她走到屏风后,房内的烛火将她玲珑的身段没照在纱制屏风上。 忘神看着,直到一道女声拉回他的心神—— “巳九莲,给我回去躺好。” 他这才惊觉自己己经走到屏风前。屏风高度不过到他颈间,美人沐浴的迷人景致全都映入眼帘。 “还看!”梁歌雅双手环在胸前,蜷缩在浴捅里。 “巳小九!” 巳九莲低低笑开。 “小九吗?” “对,你就是巳小九,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她羞窘的警告着,可气势却弱得要命。 “那你快洗好了吗?”他干脆靠在屏风上问,压根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退开,我就可以洗快一点。” “可惜我一身伤,否则我真想与你共浴。” “就算你没有一身伤,我也不会与你共浴。” “为什么?” “你非得站在那儿和我聊天吗?” “我在等你。” “到床上等!”她没好气道。 巳九莲闻言,眸色转探。 “嗯……这建议听起来很不错。” 梁歌雅不解地看着他,直到看见他玩味的目光,这才明白过来,娇俏小脸羞红似火。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巳小九,不准笑,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这人刚刚还惶恐不安,结果现在心一定下,马上露出本性,不欺负她,他心里就是不痛快! “不知道。”他摇摇头。 “你……我要生气了!” “嗯,生气的模样也很美。”他由衷道,视线往下。 那视线像是他的大手,抚过她的颊,落在她的锁骨上,甚至逐渐往下,抚过她每一寸芳肌,教她挥身发热着。 梁歌雅不由得想起无数个夜晚,他们在寝殿大床上一再缠绵,毫不膺足地渴求对方。 体内一阵躁热窜起,她干脆把脸也沉进浴捅里,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歌雅” 急喝声伴随着脚步声让她赶忙探出头。 “别碰水!”他站在浴桶边,只差一点点就要出手将她捞起。 “别吓我。” 她愣了下,瞧他脸色惨白,知道那一晚,受创的并非只有自己。 “小九,帮我拿大布巾过来。”为缓和气氛,她俏皮地使唤他。 “小九遵旨。”他立刻从花架上取来大布巾摊开,等着她没怀送抱。 她是注定赢不了这个大魔头。梁歌雅不禁摇头,快速站起身,等着他拿大布巾将她包覆,岂料他只是睇着她,动也不动。 他的视线灼热,包围着她。 身上每一处都像是烙下了他的印记,她羞恼低喊道:“会冷啦,大布巾给我。” 他这才用大布巾将她包覆,轻而易举地抱她出浴捅。单手环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走回床边时,再顺手抓了条布巾,轻柔地拭着她的长发。 “我自己擦,别把手给弄湿了。”她抢着布巾。 巳九莲很干脆地松开手,却开始拉她身上的大布巾擦拭她的身子,在她抬脸抗议的瞬问,他张口封住她的唇。 那吻像是怕弄坏她似的,吻得小心翼翼,如风拂掠过湖水,直到热火开始上升,蜻蜓点水般的吻己经满足不了他,他探入她唇脸内,挑诱着丁香小舌缠绵,滑过她整齐的齿列,越吻越浓,益发放肆。 “等等、等等……”她气喘吁吁地低喊。 他的手到底是在擦叮里?! “不等。”他哑声呢喃。 话落,己将她放倒在床上,就如同过往的无数个夜里,那般私密摩肇着,舔吮每一处柔美,烙下他的痕迹。 他们如此的熟悉彼此,如此的契合,仿佛生未就该是一对,他们忘情,而且迫不及特地想要拥有对方,直到,他进入她时,她痛吟出声,他才猛地情醒。 “我忘了,这是我们第二次的初夜。” 她皱拧眉头,缓缓地吐着气,忍着那被撕裂般的不适与疼痛。 “对不起,我太急了。”他舔吻着她雪白的颈项,试图让她放松。 “……没关系。”因为她也忘了。 “不过别担心,慢慢的,你就会像以往尝到极乐的滋味。”他低哑笑着,额上布满细碎汗水。 她羞红小脸。 “你好下流,巳小九!” “闺房里下流,有何关系?”他轻啄着她的唇。 像是玩闹般,他不断地琢着,也像是绪绪细雨,润红着她的唇。 她轻抚着他的烦,喜欢和他这般嬉闹,感觉如此亲密毫无距离。 “你为何化名花借月?”她忍不住问。 “因为我想借月光寻找你。”他吻着她的颊、她的额。 “这是我的执念……你说的,这天下没有命中注定,唯有执迷不悟。” 定定地瞅着他半晌,她扬笑,“是执迷不悔。” “嗯,不悔。”他突然发出低闷的哼声,粗嘎问道:“敢问娘娘,小九可以动否?” 那教人脸红心跳的说法,听得她娇羞地往他肩头一拍。 “你好可恶,巳小九!”为何就非得这般说,瞧她困窘,他心里痛快了? “可恶吗?我还可以更可恶。”他笑着,开始沉缓地律 动,那紧室温暖的包围教他粗喘着气息,渐而失控。 她想揍他,但那深凿的律 动教她渐渐意乱情迷,只能由着他引领她攀上高潮忘我低吟。 这一刻,他们忘了地动的可怕,更容不下半个百姓在心。 她找回他的爱,终于可以再爱,不再压抑。 翌日,卫凡到来,说着映春城内的状祝,攀凉街以南的房屋几乎全毁,而城北也有不少半毁的房舍,经过一夜地动,百姓们虽然逃过一劫,但却落得无家可归的窘境。 “听说七皇子带着兵马巡街,有意助百姓修筑房舍。”卫凡语重心长地说,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漾笑。 “我说九爷,两情相悦固然可喜,但你能不能也分些心思在正事上。” 巳九莲笑晚着他。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事比歌雅重要,她就是我的正事,要不是歌雅,我根本不想到映春城膛这徜挥水。” 他知道歌雅一直希望他能有所改变,所以他尽其所能地讨好着,只求她开心,但若是问他在不在意映春城百姓的死活……坦白说,他只是不想歌雅因为映春城百姓的死而伤悲。 歌雅的眼泪向来不是为自己而流,而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不愿再见她掉泪。 “这么说来,九爷是不会上街巡视了。” “有七皇子和四大总兵在,我没必要凑热闹。” “但梁姑娘呢?” “她现在可没法外出。” 卫凡闻言,再见他眉开眼笑,不禁摇头笑叹。 “原来是春风正得意,昨晚还形似疯狂,今儿个就神采飞扬的,爱情的力量果真是大。” “那是老天给了歌雅活路走,否则……”他笑着,眸色却带着疽狂的杀伐气息。 他会杀了映春城百姓,他会认为是歌雅企图改变天命,代替了映春城百姓而死。那时候他肯定会灭了映春,要老天将歌雅还来。 “一切平安就好。”卫凡拍拍他的肩。 光看他的眼神,他便猜得出他会做出何等事情。他可以理解,任谁失去最爱都无法保持理智,更甚者会想毁灭一切,宣泄心中的悲痛。 “玲珑没事吧?”巳九莲再抬眼时,魅眸情明噙笑。 “她没事,只是吵着要找梁姑娘。” “别让她扰了歌雅。” “她会说她越来越讨厌九叔叔。” 巳九莲哈哈笑着。 “那就讨厌吧,改天再用甜汤哄她。” 卫凡睇着他半晌,心想若不是梁歌雅的关系,他绝对不会有耐心哄女儿…… 有心系百姓的梁歌雅在,可以想见他绝对会是个贤明君主,就可惜他不打算回宫,金乌的将来令人堪虑。 卫凡走后,巳九莲回房和梁歌雅赖在床上,直到过了晌午,石震找上门来,梁歌雅尽管身体不适,还是坚持外出巡视映春城。 巳九莲没辙,只能陪着她,但当他站在记坏的街头,看见原本整齐划一的街巷竟只余残破屋舍时,他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地动很可怕。”梁歌雅低声道。 放眼过去,满目疮庆,再也不复往日荣景,映春仿佛在一夕之间成了鬼城。 “还好咱们努力改变了。”巳九莲哑声道。 他这才真正感受到地动的可怕威力。 虽然是为了讨好歌雅,但一个心念的转变,竟让成千上万的人逃过一劫,否则此刻踏出的每一步,踩的恐怕不是碎砾而是残破的尸体。 “嗯,多亏有你。” “不,是你。”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做这件事,再者,单凭他一人,根本起不了作用。 梁歌雅轻抿笑意,两人骑马并行。 原以为家园的残破会让百姓捎沉丧气,岂料一上街,残破的唯有有形的建筑,无形的人心在一夜过后更加乐观而珍惜,一见到两人,随即突道欢迎着。 对巳九莲来说,这是很新奇的体验,他从未想过一个举措可以得到这么多打从内心的感激,让他的心涨满感动,直觉能够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跟随在后的巳太一,瞧着两人受尽百姓爱戴,心里极不是滋味。 如此一来,别说风头,就连功劳也都被抢,他的努力等同白费,就算是他收留了百姓,可人家感谢的不是他。 正忖着,就见策马在前的两人拉住缓绳,停住马儿,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情了情喉咙,梁歌雅随即扬声道:“各位,也别忘了感谢七皇子和四位总兵,要不是他们,咱们也无法全身而退。” 百姓瞬问鼓噪欢腾,高声感谢。 巳太一只能微微领首示意,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再见梁歌雅眼润眉滑,让那张标致脸庞更显艳色,犹如正绽放的花儿。 他微拧着眉,垂眼思索。 “在七皇子的帮助下,咱们可以很快重建家园,重回荣景。”巳九莲说着,回头笑睇巳太一。 “七哥,是吧?” 巳太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看着他们继续策马往前,他实在不想再跟在他俩身后当陪衬,于是转了方向,往城西而去。 他作梦也没想到地动真的发生了,不过也多亏那场地动,如今矿场和冶铁场遭到掩埋,齐人杰和矿官被他派人除去,如此一来,就算巳九莲想查办他,也没有半点证据。 才刚过了最热闹的攀凉街,便见薛海将一张画像贴在布告栏上。 他微眯起眼,直觉画上的人似曾相识。 第十四章 “末将见过七皇子。”听闻马蹄声,薛海回头行礼。 “那是谁?” “不知道,昨儿个歌雅给我的画像,说是这人一身黑衣劲装,欲杀一个老嬷嬷。” 薛海耸耸肩,像对这事不怎么在意,不过是应梁歌雅要求才贴出画像。 巳太一微扬起眉。 “什么老嬷嬷?” “一个孤苦老嬷嬷,如今人就在卫府养伤。” 巳太一不以为意地哼笑了声。一个孤苦老嬷嬷能够招惹什么贼人?况且昨儿个全城的人几乎全都撤出,谁会特地进城杀一个孤苦老嬷嬷? 薛海看了他一眼,这时不远处响起阵阵欢呼声,仿佛欢迎凯旋归朝的将领,他直觉望去,瞧是梁歌雅和巳九莲经过。 “没想到地动还真的发生了,只是如此一来,七皇子的风头被抢尽,想必这事很快就会传回宫中,届时太子之位……” “他己是太子。” “是吗?既然如此,他又怎会化名花借月……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薛海垂眼沉吟。 “管他卖什么药。”巳太一哼了声。 “本皇子没将他出现在此的事回报,而他又没对人出示真实身分,要是地动再起,谁知道他会不会被裂开的大地吞噬。” 薛海眉心一跳。 “七皇子的意思是……”他往喉间一划。 巳太一但笑不语。 “歌雅呢?” “薛海,你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边境吧?”他笑问。 他掀唇低笑。 “虽然这映春己成一座商城,繁华热闹,但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回京。”这可不是他自愿来的,当年要不是被贼人迫害,他堂堂武状元怎会沦落成当个边境总兵。 有机会,他当然要回去! 整个七月,大雨小雨不断,增加情理家园的难度,每个路口都堆积着百姓情出的大量砖石和破瓦损梁。一些受损不重的房舍率先修缮,严重的只能等待雨季过后再重打根基。 而这几日,巳太一和四位总兵派兵协助,并命火夫兵准备大量膳食。 只可惜雨不停,重建只能一再延宕。 站在长廊上,梁歌雅睇着傍沱雨势,眉头探锁。 “你在想什么?”巳九莲从身后环抱住她。 “雨不停,真烦。”她闷声道。 “忍忍吧,七月就要过去了。” “可这么一来,很多事都办不了,再者,屠老他们回孤岭村了,雨势这么大,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孤岭村就位在孤岭山脚下,怕地动和雨势会造成土石松滑,她一直没出城探视,也不知道状祝到底如何。 “他们傍山而居许久,一有不对,他们会立刻离开的。”他安抚着她。 “倒是你,穿这样冷不冷?” 她不解地回头。 “虽然大雨连绵,但毕竟是盛暑,怎么会冷?”她身穿藕色月牙白儒裙,这可是卫凡替她准备的,虽然她嫌累赘,但在无衣可换的情祝下也只能将就了。 巳九莲动手,将她的衣襟拉拢一些。 “这襟口太宽了,得缝条系绳才成。” “宫中的衣裳襟口更宽,怎么我从没听你嫌弃过?” “在宫中只有我看,在宫外……总是令人不快。”她一天到晚在外走动,那一双双眼老盯着她瞧,他动气也不是,但再憋下去,他就要内伤了。 她不由得失笑。 “由着你两种标准。对我而言,宫里宫外都一样,祝且这儿的人们待我像家人,全是你在胡思乱想。” “卫凡何时也变成你的家人了?”他把玩着她束起的长发。 “别乱想。” “那么巳太一呢?他盯着你的目光,俨然像是要把你给吃了,真亏我忍得下这口气。”他哼声自嘲着。 巳太——向是心思藏得很深的人,但却有几次让他捕捉到他目光热切的看着歌雅,究竟是故意让他察觉的,还是真应验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有些事需要他帮忙,总是得碰头,但也不过见一、两面,况且还离得很远呢,这也由得你想那么多,你这么会说戏,改日干脆当说书人算了。”她没好气地抢回自己的头发。 “好啊,就说护国公之女如何情恋东宫太子。”说着,他拨下头上的玉钗,插到她的头上。 梁歌雅睇着他,皱皱鼻。 “最好是这样。”她轻抚着头上的玉钗。 这玉钗是当初他送了,而她唯一收下的礼,如今再收下就是前缘再续。想着,她从腰带上取下一只七夕绣娃,系到他腰带上。 这举措无须追问,他己知她的心意,忍不住扬笑抱着她。 “难道不是?”他轻啄着她的唇。 她霎时羞红脸,轻推着他。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 “我想要你。”他像个登佳子,将她给拉入怀。 “你……别胡闹。”她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就连旭拔也不见踪影,才没将他推开。 “我等着雨停要出城呢。” “这雨是不会停了。”他轻吻着她的颊。 “歌雅,你忘了我也是伤患,我也需要你的照顾,你不能老把心思搁在别人身上。” 她干脆往他鼻头一掐,让他无法再调戏自己。 “你还真敢说,是谁跟我说要和我在孤岭山下种田放羊的?咱们往后就要住在那儿,我当然得去瞧瞧那里受创的情况。” “其实也不一定要在孤岭山下……”他沉吟了下。 “南方的掣风城,有山有河,冬天也不冷,而且物产丰富,广大的草原可以放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行踪己经暴露,就算他无心争夺皇位,巳太一也不可能放过他,隐居在映春城是不可能了。 她垂敛长睫。 “听起来是不错,你怎么决定都好。”虽然他没说出口,但她也能猜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与巳太一有关。 “真的?”没想到她竟愿意离开映春城,巳九莲喜出望外。 “当然……”话到一半,却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她不解的皱起眉。 “旭拔。”他沉声喊道。 躲在暗处的旭拔迅如射出箭翎般离去,不一会带了个人回来。 “乔大哥!”梁歌雅眼力极佳,远远地便扬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乔子华咧嘴笑着。 “没事,不过是屠老不小心伤了胆,我回卫府找大夫拿药罢了。” “屠老怎会伤了腿?” “雨势不停,他不小心被山头滑下的滚石砸中了脚,不过不打紧,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罢了。” 梁歌雅闻言松了口气,却听外头还有骚动,不禁问:“怎么外头还吵着?你是不是有事满着我?” “没有,是镇朝侯崔南莹带了圣旨来,说是要见你,卫爷正在想法子挡,要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梁歌雅回头看着巳九莲。 巳九莲一脸墉懒,瞧着大雨逐渐转小,扬笑道:“走吧,去看看屠老的伤要不要紧。” 他没必要跟崔南莹硬碰硬,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好,我们走!” 待他们到达孤岭村时,雨势几乎已经停了,但天色阴霎得犹如入夜,完全看不出是晌午时分。 孤岭村的灾情反倒没城南严重,不知是房舍的建造方式较牢靠,还是因为傍山而建,反正这里的房舍顶多只是有些损坏,需要修缮。 “唉……歌雅,天候这么差,你怎会跑来?”一听到马蹄声,许嫂子走到门外,有些意外瞧见她。 “许嫂子,其他人呢?”她俐落地跃下马,村里安静得教她心底发毛。 “大伙上山去了,说要到主灵谷挑一些水回来。” “原来如此。”她松了口气,轻握住许嫂子的手。 “连日大雨,偏偏你们急着要回这儿,我很担心呢。” 许嫂子好笑地轻拍她的手。 “这儿反而比城南还安全呢,大略打扫整理一下就不成问题了,倒是你,听说地动那天你也被彼及,回村前,咱们本想要探探你,可是……” 她瞧了瞧她身后的男人,附在她耳边道:“可听说他不允。” “……喔,对啊,因为我们有受一点点的伤。”撒这种谎,教她实在是抬不起头来,玉润耳垂微微发红。 “这下你不能再否认他是你的男人了吧。”许嫂子取笑着。 咬咬唇,梁歌雅小脸红得发烫。 “还会害羞?” “才没呢,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看屠老,顺便到主灵谷帮忙。”她咳了声,努力自持冷静。往后可是要一起生活的,要是这么简单就被逗得脸红耳赤,那她日子还要不要过。 “屠老就在房里。”许嫂子指指隔壁的房舍,乔子华己经快一步进屋了。 “只要一见到你,屠老就不会喊疼了。” 梁歌雅好笑地拍拍她的手,随即拉着巳九莲进屋探视屠老。 见屠老还能嘻笑作乐,她就知道他的伤并不打紧,闲聊两句,确定孤岭山没有走山或崩塌,便又拉着巳九莲上山。 两匹马并骑在山道上,眼看就快要到主灵谷,梁歌雅才忍不住问:“舅舅找上门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躲着便好。” “躲得了吗?” “大不了趁着雨势己歇,咱们先去掣风城,等过年再回映春城。”他心里早有主意,他要是避不见面,对巳太一而言反倒是好事,说不准巳太一还会帮着隐瞒他的行踪。 “希望一切可以顺利。”她笑着,拉起缥绳停在山道旁,远远地便看见有人从主灵谷上来,正要开口打招呼,后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禁回头望去—— “歌雅!” “石叔?”她微诧。 突然山里传来古怪的声响,像是野兽的咆哮,但更像是—— “歌雅,快闪!”正在山谷下的人急声催促。 她下意识地抬眼朝山头望去,便见有巨石落下,几乎是同时有抹身影被拉进山林后方,那是…… “歌雅!”巳九莲一把将她捞进怀里,随即策马往山下退,险险闪过巨大的落石,还有一连串大小不一的石块。 梁歌雅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着巨大落石。要是九莲没来得及带走她,恐怕她己被压在巨石底下了。 心里惊恐着,是身后温热的怀抱,稍稍缓了她的恐惧,她不禁回头朝他漾笑,他却趁机在她颊上偷了个吻。 “你!”她瞪着他笑得坏坏的嘴脸。 “歌雅,不要紧吧?”石震策马靠近。 她轻咳了声掩饰尴尬。 “我没事,倒是石叔怎么来了?” “镇朝侯拿着皇上的圣旨来了,说要见你。” “圣旨不是要给七皇子的?”巳九莲诧道。 要是他没记错,该是巳太一贩灾有功,所以父皇一下诏要他回京才是,怎会是找歌雅? “不,说是要给太子和歌雅的,可太子……太子在哪?”石震真是摸不着头绪,可既是圣旨,那应该不会有误。 “太子八成也到了映春城,但并没到边境,七皇子也说不知,所以镇朝侯打算先见歌雅。” 听到这里,巳九莲更意外了。父皇怎会知道他在映春城?难道是东甲回宫禀报后,母后告知父皇的?可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非见不可吗?”她低声问着。 “当然非见不可,你要抗旨吗?” 她不由得回头向巳九莲求救,却见他浓眉深锁,仿佛对此变化极为意外。 “你们没事吧?”一行人从主灵谷走上山道。 “秦叔,我们没事,你们也还好吧?” “没事,只是觉得这落石真是古怪,照理说,这么大的石头通常会卡在山林间,怎么无风无雨反倒掉下来了?”秦叔不解地捻着两撇小胡子。 第十五章 “不过幸好没砸中,人没事就好。” 听他这么说,梁歌雅心头一凛。 连秦叔都这么说,那就代表她刚刚并没有看错,这巨石不是自然落下,而是有人特地上山推下它。 怎会如此? “我说,你们全都聚在这儿到底是在聊什么?” 薛海的笑声乍现,梁歌雅心头一跳,没开口,反倒是石震回头问:“薛小子,你怎么来了?” “镇朝侯来找歌雅,人已经在孤岭村了。”薛海策着马,神色自若地笑道。 梁歌雅始终垂着眼,那神色教巳九莲觉得古怪,不禁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她想也没想道。 “歌雅,先回孤岭村再说吧。”石震催促着。 “我……” “是啊,先回村里再说,这天候差得很,要是又有落石该怎么办?”秦叔也忍不住催促。 巳九莲探吸口气,无奈道:“好吧,歌雅,咱们先回村里再说。”不能抗旨,一旦抗旨,远走他乡,往后歌雅就不能再回映春城了。 闻言,她紧抓着他的手,就怕这一回头,又得走上回头路。 眼看就快要到孤岭村,只要转出这个山坳,迎接他们的就是无可预测的未来,梁歌雅不禁轻叹了声。 而薛海则是策马来到两人身旁,笑问:“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薛叔……” “在边防能接到圣旨通常是好事,许是将军神谕传到京城,皇上特地下旨要封赏你,如此不好?” 梁歌雅睇着他,想了下,轻声道:“九莲,我想下马走走。” “好啊。”他停住马,和她一道下了马。 听到动静,前方的石震回头看来。 她赶紧道:“石叔,你先走,我马上就到。” 石震点点头,随即和村民先回村里。 “九莲,你也先走。” “歌雅?” “没事,我只是有些事想跟薛叔聊聊。” 巳九莲听了却是怎么也不肯。 “你们可以走在前面,大不了我离远一些。”他是不可能让他们两人独处。 话说到这分上,梁歌雅情楚自己要再坚持己见,只会被他看出端倪,于是应了他的要求。 薛海特地下马,牵着马和她并肩走了一小段路,“歌雅,你有事想问我?” “我可以看看薛叔的手吗?”她突然要求。 闻言,他微扬起眉,笑了笑,摊开双手。 “如此可以吗?” 梁歌雅仔细地看着他布满粗茧的掌心,那是长年持剑留下的痕迹,而他的双手干净,没有任何沙尘。 想了下,她轻轻启口。 “薛叔,一直以来,我爹都极为信任你,我爹常说,你年纪虽然是几人之中最轻的,但心思却极为细腻,对行军布阵,只消我爹一记眼神,你便知道如何配合。” “歌雅想和我话家常?” “薛叔,我爹最引以为傲的,并非己身的骇勇善战,而是他有一班情义相挺的兄弟,他对兄弟是完全信任,不曾怀疑。 听至最后,薛海笑意褪尽。 “薛叔,我可以相信你吗?”她沉声问。 她从小在映春城长大,最喜欢待的地方便是这座孤岭山,所以她很情楚这座山的石头很多是黑色的,一旦沾上那黑色岩末,没个一天两天是去除不了。 刚刚望向山头时,她瞧见薛海将那推落巨石之人扯进山林里,她无法确认是薛海所为,抑或者薛海是在阻止那人。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人是巳太一身边的侍卫之一。 “歌雅,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苦笑反问。 “我想留在映春城。” “映春城有什么好?” “什么都好,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习为人处世,在这里学会宽恕和包容,我喜欢这里,不管我在哪儿咽下最后一口气,我都希望有人可以带着我的骨灰,将我葬在这里。” 薛海抬眼环顾四周。 “我呢是在京城长大,京城何其好,如果有机会,我想回那里。”他最终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歌雅,回京也许有惊涛骇很,但那男人对你用情如此探,肯定会保护你,我相信就算有千万劫,也能——化解。” 她微皱起眉,还没开口,便遭他抢白。 “但是,歌雅,如果你想走,我可以派人带你离开,绝不会让镇朝侯找到你。”薛海沉声承诺。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 “可我能抗旨吗?” “只要不回映春城就好,天下何其大,落叶归根处,不一定非要家乡不可。”他笑得一脸无所谓。 她垂睫思索一会,有些事似是而非,但她比较愿意往好的方面想。 “薛叔,再问你一遍,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笑拧着她的秀鼻。 “相信我吧,歌雅,你要是不相信我,你爹在天之灵会哭的。”那笑意像个无害的大男孩,有点坏心眼,还有更多的宠溺和不舍。 她还来不及拨开他的手,一旁便横出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给捞上马背,扬长而去。 “九莲!” “别让我以外的男人碰你。”他沉着胆警告。 “那是薛叔……” “谁都一样。” 马疾速向前奔驰着,她只能紧抓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问停在这个雨季里,只要停留在这一刻就好。 天下何其大,可有的时候,却连容身之处都找不着啊。 回到孤岭村,崔南莹就站在村口引颈企盼,一瞧见她和巳九莲,一张老脸盾飞色舞,乐得像是快要飞上天。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崔南莹朝巳九莲作揖,在场的人莫不目瞪口呆。 石震怔怔地比着他,随即又赶紧把手放下。 “花公子,你……”天啊,他竟是太子殿下! 围观的村民一个个快瞪凸眼,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是太子,毕竟前些日子,他还抹着白粉,说自己是个术士…… 看着那一双双错愕的眼,巳九莲苦笑地抱拳一揖。 “抱歉,我撒了谎。” 也不能说他撒了谎,因为在他心里,他早己抛弃皇子身分,可谁知道绕了一圈,宫中还是和他纠缠不情。 “有劳镇朝侯了,不过本宫累了,明日再接旨。”巳九莲摆摆手,牵着梁歌雅就打算离开孤岭村。 “可下官奉旨前来,这圣旨……” “明日再宣读。”那不容置嚎的口吻,让崔南莹只得将圣旨收起。 未接圣旨的两人返回卫府。 “所以九爷要回京了?”得知事情始末后,卫凡问。 “我还在想。”他叹了口气。 许是他改变了原该发生的灾难伤亡,导致他的计划全盘打乱,但不变的是,一旦回宫,那些斗争肯定是避不了。 卫凡垂睫思素半晌,“那么有哪些事是我帮得上的?” “七皇子那边可还有什么动静?” “一如往常。” “是吗?”他垂眼沉吟着。 “你调了粮货给映春城百姓,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说什么,但他养兵千日,总是要用在一时,十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适当的时候可是能起到奇效。”倒不是他在危言耸听,而是巳太一的争位野心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是吗?” 据他所知,齐人杰和矿官都死在地动中,这种“巧合”早在他预料之中。毕竟如果他是巳太一,也不可能放任他们两个活着指证自己。 而鸟绝山崩塌将矿场掩埋,等同是埋住巳太一意图叛变的证据,这些他原本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打算追究。 然而眼前的状况有些不同,种种迹象显示,为了称帝,巳太一可以不择手段,而自己是他称帝的最大阻碍,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他垂眼状似思索,两人没再开口,不久后旭拔从外头回来。 “爷。” “如何?” “如爷预料,确实有几个人掌心泛黑,像是染上黑色颜料。”旭拔不解问。 “可爷怎么知道七皇子的侍卫里,会有人染黑双手?” “九爷查这个做什么?”卫凡也觉得奇怪。 巳九莲垂眼不语,叹道:“有时我不犯人,偏偏人要犯我。”歌雅的神色,再加上奏叔的说词,教他起了凝心,一问之下才得知那落石是黑色页岩,要是碰触了,会拈在手上数天。 所以一回府,他便派旭拨去查探,岂料还真是巳太一的人。 他己经不想跟他争了,但他硬是不放过他!针对他也就罢了,为何连歌雅都不放过?他尚是太子,他便这么暗中对付他,那么要是没了太子之位,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以为只要他舍下一切,皇位之争就该平息,如今想来却是错得离谱,就算他不争,只怕巳太一也会赶尽杀绝。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选择归隐田园,该怎么保护歌雅? 祝且母后还在宫中,要是他不回宫,母后没了他,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忖着,他微恼地皱起眉。 “爷的意思是,七皇子做了什么?”旭拨推测着他的心思。 他未正面回答,只道:“我累了,先去歇息了。” 卫凡一听便知道他陷入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回宫,他也不催促,就等着他自己想出答案。 巳九莲一进房便见梁歌雅抱着卫玲珑,倚着床柱而睡。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如果他们的孩子尚在,歌雅必如眼前疼宠玲珑这般的疼宠。如果他够本事,就该连夜带着她离开,尽管歌雅心有不舍,但他知道她一定愿意随他同行。 但巳太一的逼迫和狠子野心,教他实在无法放心。失去太子身分的他,想靠一己之力保护她和母后,是绝无可能的。 问题是,他答应歌雅,和她做对寻常夫妻的……他到底该怎么办? 坐在床畔,轻抚着她的颊,他浅浅啥笑。 他从不是个有所牵挂的人,在他心里,没什么比在宫中活下去还要重要,然而歌雅却让他发现,他的目光有多狭隘,久而久之,就连心也变得狭小,疑心看待他人,审度他人心思。 如今在这座映春城里,他无须揣捌他人想法,可以活得轻松自在,如果可以,他也想就这样和她待在这里。 “你来啦。”烦上的轻抚教她微张眼。 “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在等你,是被玲珑折腾得累了才睡着了。”她将小丫头轻柔地搁在床上,轻抚自己的胸口。 “被她压得有点疼呢。” “我瞧瞧。”他很自然地往她胸口招呼过去。 “喂!”她娇呼,护着自己的胸口。 他啥着笑,干脆往她胸口一靠。 “……你是娃儿呀?” “我还是娃儿的时候,也没跟人撒娇过,你就让我感受一下撒娇的滋味嘛。”他不带情欲地轻拥,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力量、一些安抚,好让他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很不安?”她问,轻抚着他的发。 “……是怕。” 她微扬笑瞅着他。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以往没怕过,可现在怕得紧。”以往光是为了活下去,就让他弹思极虑,根本没时间害怕,但眼前身上背负的,是她和母后的安危,他无法不怕。 “怕什么?老天爷都让咱们重来一回了,总不可能结局也一样令人悔恨吧。”不过说到底,他还是没跟她说他的打算。 “想好要回宫还是……离开?” 第十六章 她知道,他不接圣旨是因为她,问题是圣旨都己经到了,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除非他要带着她离开。 可是,如果他有意要带她离开,早就该动身了,而不是只字不提。 “我还在想。” 瞧他依旧窝在她怀里,她想了下道:“有什么好想的,咱们回去吧。” 当然,他们也可以一道离开,但她知道他心有牵挂。 “你想回去?”他诧异抬眼。 “是你想回去吧。”她好笑道。 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行事总是胸有成竹,但现在光是为走不走就陷入两难,想也知道有他无法抗拒的因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连她都能感觉到巳太一对他的敌意,在这种情祝下,他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我……” “因为皇后吧。”既然己知皇后为他所做的一切,那么他必会心系着皇后的安危,毕竟巳太一可是对皇位虎视耽耽。 他不由得笑眯眼。 “知我者,歌雅也。”既然有她的答允,他的心也安定多了。 “回宫之后,不会再想斗倒皇后了吧。”她玩着他的发。 “你得跟皇后好生相处,她待你呀……”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揪紧他的发。 “痛。”他没好气地低喊。 “楚嬷嬷呢?” “我交给卫凡了。” “不怕她会给你惹事?” “那也是我的命。”他答得潇洒,但事实上他早有防备。 “不会有事的。”她俯身吻着他的额,瞧他神情微愕,她不禁笑得有些淘气。 “吓到了?巳小九。” “再亲一次。”他哑声请求。 “你在命令我吗?巳小九。” “我在恳求娘娘赐吻。” “贫嘴。”她动手要掐他的颊,岂料他动作更快,直接封了她的口。 唇舌厮磨纠缠着,吻得又浓又烈,直教她喘不过气,总觉得今晚的他极为焦躁,己经动手在扯她胸前的系绳。 “不成,玲珑在床上。”她赶忙阻止。 “明日,你要和卫凡他们同马车。”他突道。 她听得一愣一愣,还没追问为什么,他的大手己经探入她的裙底。 “九莲……”她羞涩抗议。 “回了宫,你会进东宫,可在事定之前,我不会踏进玉辉殿。”他无法对她道出全盘计划,但这事总得先告知她,否则就怕她误解了他。 “玉辉殿……”她蓦地一颤。 “怕回玉辉殿吗?” “你在,我不怕。”她知道,这一次他会保护她。 “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心都不变,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把脸埋进她的胸口。 “你只要乖乖地待在玉辉殿里,其他事都交给我。” “好。”她也没本事能帮上他什么忙。 “可我会有很久都不能碰你……”他以牙咬开她内衫的系绳。 “就跟你说玲珑在这里。”她捧着他的脸,不让他使坏。 “那就……”看了眼睡得极熟的小丫头,将梁歌雅一把抱起,放下床慢,再将她抱到大圆桌上。 “你要干嘛?”瞧他解着腰带,她羞得不知道要把眼搁到哪去。 “你说呢?”他笑得不怀好意。 “你不可以,不可以……” “小声一点,待会要是把玲珑扰醒……那就很难解释了。”他行凶作恶,还顺便拉了个小小人质逼她就范。 “你……啊……坏蛋!” “你就爱坏蛋,不是吗?”他低低笑着。 她无法言语,只能承受他给予的狂风暴雨,和他一起沉抡。 翌日,卫府大厅,崔南莹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护国公遗孤梁歌雅以护国公神谕救助映春城百姓,而太子巳九莲不惧犯下扰境重罪,劝说四大总兵和七皇子协助百姓避险,待诏两人回宫封赏,钦此!”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巳九莲拜地磕头,起身接旨。 这也意谓着他即将与巳太一开战,但待仔细看过圣旨,他只觉内容极为古怪。 若是东甲回报,他又怎会知道他劝说了四大总兵?难道是薛海?不……行事必有动机,他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可如果不是他,还会有谁? 罢了,横竖都要回宫,到底是谁在搞鬼,到时自然有答案。 几日后,一行人拮拮荡荡起程回京。 但在那之前,巳九莲写了此生第一封的家书,给他的母后。 东甲的到来和目的,验证了当初歌雅对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既然如此,他便与天一搏。 把信交给持禄,持禄连夜出发,就为赶在他回宫前把信交给皇后,事先布局。 出发时,如巳九莲所言,梁歌雅是和卫玲珑、卫凡同车。 照理说,这做法不是很妥当,她不该与他以外的男子同车共乘,可既是他的安排,她也只能照办,再者,她也不想和舅舅同马车,只会被他问个没完没了。 就不知道他和巳太一策马并行,是否交谈甚欢。 实际上,那两人策马并行,却是同样闷声不响,各怀心思。 日夜赶路,不出十天,一行人己经回到将日城,而卫凡则在此与他们分道扬镇,梁歌雅自然是被带回镇朝侯府。 巳九莲回宫时,己是掌灯时分,他未向皇上请安,反倒先来到长生宫。 皇后就坐在主位上,看着他徐步踏进殿内。 “九莲,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开门见山的问。 “母后……”他掀袍双膝跪下。 “请母后帮我。” “九莲?”皇后震愕地看着他。 不知道己经有多久,不曾见过他卸下疏离客套的面具,像个孩子般地请求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竟愿意主动亲近她? 离开长生宫后,巳九莲回来东宫,站在入殿口,瞅着莲池曲廊,心中百感交集。 “殿下?”持禄疑惑的看着他。 “旭拨。”他低唤。 “属下在。”旭拨单膝跪下。 “传我口信,要林御史和首辅来东宫一趟。” “是。”旭拨领命而去。 巳九莲目光定在那座莲池,感觉恍如隔世。既然重回东宫,那么他就得先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问里,朝堂上发生呢些事,而林御史又是如何好事地替他在父皇面前美言。 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将歌雅迎进宫里,不让她再遭受任何伤害。 翌日,宫中大宴,皇上特地下召要梁歌雅进宫。 她坚决推拒插上满头金步摇,只别上一支玉钗。 “你这性子就跟你娘一样,这天底下哪个姑娘不爱漂亮?稍微装扮一下,否则岂不是糟蹋自己的好皮相?” 进宫的路上,骑马跟在马车旁的崔南莹絮絮叨叨的念着,她闭上眼,把车帘放下,偏偏他的声音还是不断地飘进她的耳里,像是准备一路念进宫里,完全没有梢停的迹象。 她抽动眼皮,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是真不满,何必勉强自己进宫?” 那熟悉又刻薄的嗓音从对座传来,教她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下。 “我要是不进宫,那是抗旨。”再见崔云良,心底就像是藏了根刺扎得她难受不己,可惜她连要避也避不了,谁让这个好表妹硬是要跟着进宫。 “拿皇上压我?”崔云良哼了声。 “别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是打哪得知九皇子的行踪,跟着跑到映春城,你就和你娘一样,追男人追到边境去,把咱们崔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我不姓崔。”她沉声道。 谈她就罢,要是数落她娘,崔云良就太放肆了,不管怎样,她可是要唤她娘一声姑姑。 “那倒是,我崔家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梁歌雅横睨她一眼。 “我再不要脸,也不会像你需要人时软声求着,不需要人时翻膛比翻书还快。” “你!” “想进宫就给我安静一点。” “你……我进宫是去探视我贵妃姨娘,与你何干?” “怪了,要是你每回进宫都是以探视你贵妃姨娘为由,为何以往老是央求我,要我把进宫的机会让给你?” 崔云良脸色忽青忽白,好半晌才挤了句。 “谁稀罕!” 梁歌雅垂着眼,不再搭话。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想计较,可她后来发现,对某些人而言,她的退让是种示弱,给了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撇唇漾笑,如此一想,她的心情就好多了。 没错,她怎能让崔云良破坏她的好心情,她待会就能见到九莲了……己经好几天没见面,她想他呢。 大宴设在光华殿,梁歌雅在崔南莹带领下踏进殿内。 放眼望去冠盖云集、衣香鬓影,但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也添了不少女眷,她无心细思古怪,一迁在人群中梭巡着那抹挺拨的身影。 “镇朝侯。”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望去,竟见是孔贵妃,如她记忆中的雍容华贵、傲气凌人。 “见过贵妃娘娘。”崔南莹涎着一张老脸,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姨娘。”崔云良撒娇地挽着孔贵妃。 孔贵妃宠溺地拍拍她的手,抬眼朝梁歌雅望去,蓦地一愣。 “你就是梁歌雅,崔吟歌之女?” “梁歌雅见过贵妃娘娘。”她敛眼一福。 “和你娘亲长得可真相似。”孔贵妃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这血缘果然一点也骗不了人。” 梁歌雅依旧垂眼不语。她并不讨厌孔贵妃,可对她也没太多好感。 “歌雅。” “见过七皇子。”她没抬眼,光凭声音也知道是巳太一到了。 既然巳太一都已入殿,那么他也快到了吧。 “你不是带了沛儿和双儿两姊妹,怎么没见到她俩?”孔贵妃问纳闷问。 “遇到太子,正缠着他。”巳太一淡道,目光落在梁歌雅身上。 她眉眼不动,像是没听到他俩对话。 “这两个丫头。”孔贵妃晒着嘴,看向殿内,发现竟有不少官家千金出席,不禁微皱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敢情是要替太子选妃?”孔贵妃哼笑着,一双狐媚大眼探向梁歌雅。 “依本宫看,这些丫头可没有一个比得上歌雅。” 要是皇上将她指给儿子……未来坐上皇位的是谁,可就难说了。 “贵妃谬赞了,这丫头像野马,要进宫恐有难处。”崔南莹说得委婉,但看殿上阵仗,也知道皇上是有意替太子指婚了。 当年吟歌不知好歹,远走映春城,要不然今日肯定是四妃之一,话说回来,吟歌的遗憾由歌雅来圆满,不也是美事一桩? 孔贵妃和崔南莹各怀心思,梁歌雅垂着眼,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殿外传来骚动,不少打扮得争奇斗艳的官家千金毫无矜持地迎上前,她才抬眼望去,便见巳九莲被一票姑娘给包围着。 他身穿紫色绣龙缎袍,腰系革带,革带上悬着她送的乞巧娃娃。 她不禁淡漾笑意。就算无法靠近他,看他带着她赠与的定情物,这己足够。 “皇上驾到。”太监总管扶贵从侧廊走出,高声喊道。 殿上所有人立即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平身。”巳慎思牵着皇后一起踏上宝座,而孔贵妃也走到宝座旁,和皇后一人坐一边。 尽管光华殿并非主殿,但让一后一妃分坐宝座,己是破例,理由在于映春城地动,两位皇子救灾有功正欲封赏,巳慎思才特地让两人一并分享两位皇子的荣耀。 第十七章 巳慎思一身九团龙黄袍,双眼精烁有神,看似龙体无恙。这时他己在宝座坐下,居高临下的环视众人,当目光一触及粱歌雅时,他激动的站起身。 “吟歌?” 那一声呼唤情深意重,仿佛承载着万千情爱,巳九莲心头一漂,抬眼望着皇后。 皇后美眸微敛,瞅着梁歌雅半晌,突问:“梁歌雅,据闻你是回映春城祭拜,结果却在坟前看见护国公神谕,进而救了映春满城百姓?” 梁歌雅垂着眼低声回答。 “并非是歌雅的功劳,要不是两位皇子相助,歌雅也无法帮助映春城百姓。” “好个不争功的梁歌雅。”皇后清淡地握住巳慎思的手。 “皇上,如此姑娘,可想好如何封赏?” “朕……”巳慎思缓缓坐下,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梁歌雅。原先打定的封赏,如今却在他胸口处盘桓着。 “皇上,何不让她进宫?”皇后提议。 话出瞬问,梁歌雅惊诧抬眼,不懂皇后为何向皇上进此言。 当初,她进宫敬茶时就察觉皇上将对她娘的感情没射在她身上。当时,她己是太子妃,就算皇上怀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将她强占,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事实上,不只有梁歌雅无法接受,孔贵妃也有所不满的瞪向晏皇后。 这是怎么回事?替皇上选秀女不成?! “我说皇后娘娘,皇上早在多年前就不选秀女了,姊姊这建议岂不是违背皇上之意?”孔贵妃笑意极冷道。 皇后淡淡晚她一眼。 “贵妃说到哪去了?我说的进宫是指东宫。皇上,这不就是你原本的打算吗?”迂回绕了一圈,不过是要提醒皇上心思勿动,顺便抢在孔贵妃之前将人定下罢了。 巳慎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朕确实是如此打算……” “护国公之女,又救灾有功,册封为太子妃,应该说得过去,对不对,皇上?”皇后不咸不淡道,但锲而不舍的讨要答案却是不难看出她的坚持。 巳慎思眉头微皱,终究还是点了头。 “梁歌雅,朕将你指给太子为妃,择日册封行礼成亲。” 梁歌雅呆了呆,被峰回路转的状祝搞得有些一头雾水,直到崔南莹在身后轻推,她才赶紧叩首。 “谢皇上思典。” “朕为王朝有两位心系天下百姓的皇子,深感欣慰。”巳慎思收敛心神,看向七子,启口道:“七皇子封为庆王,赐良田五百亩,王府一座,执掌宫中军务,镇守京哉。” 巳太一上前一步,抱拳单膝跪下。 “儿臣叩谢父皇。” “太子六月命林御史揭发济仙河水利工程弊案,如今再加上映春城救灾有功,今后太子追查任何弊案,六部皆得听从。” 巳九莲闻言,藏住喜色,上前道:“儿臣必定鞠躬尽瘁,以回报父皇。” “想回报朕,那就善待护国公之女。”巳慎思毫不避讳地道出他看重梁歌雅的事实。 此话一出,大臣面面相盘,最终目光一致没在梁歌雅身上。 “排宴。”巳慎思道。 “排宴。”扶贵高声一喊,殿外宫女随即端菜入内。 所有人皆入了席,面前小几搁上珍送美撰,伴随乐师奏响的丝竹声,舞伶身系六尺彩带,飞天般地在殿中央翩然起舞。 梁歌雅和巳九莲分坐两头,仿佛牛郎织女之间隔着银河,只能从舞伶舞过的缝隙里,偷偷捕捉对方的身影。 巳慎思却端了酒,朝她走来。 阴影遮覆,梁歌雅微愕抬眼。 “皇上?” “小歌雅。”他笑着,褪去帝王霸气,像个邻家长辈似的叫唤她。 她不禁扬笑。 “皇上。” “你啊,像极了你娘,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情……竟只身跑回映春城祭莫,你该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就不怕路上会遭遇危险?”巳慎思干脆在她面前盘胆而坐。 这举措看在其他大臣眼里,无不惶恐,好比身旁的崔南莹,坐也不是跪也不是。 反观梁歌雅从容自若,落落大方。 “皇上治理的天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怕什么?” 这话说进巳慎思的心坎里。他一心为民,才会几番御驾亲征,就是要让邻国不敢小顾金乌,然而,他却无法好生打理后宫嫔妃。 “小歌雅,可会怪朕要你进宫?如果可以,朕并不希望让那些权势斗争剥夺了你的快乐,甚至危及到你的生命。” 宫中险恶更胜宫外,能坐上这个位置,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即使他己经贵为一朝天子,仍有无能为力之事,眼见儿女逐一调零,如今只剩两位皇子,他岂会不知后宫如牢笼,会让每个情妍的女子变得可怕残酷。 没想到他会向自己道出这番话,梁歌雅微愕地看着他。 当初,他压根不管后宫,仿佛不在意嫔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杀伐、斗争,甚至伤害皇网,她以为他是无情的,但如今看来,他并非无动于衷。 “你是叙雅和吟歌的女儿,朕也算是看着你成长的,多少知道你的性子不爱拘束,但一旦进宫……你会成了笼中鸟。” “那就把宫中变成映春城吧。”她笑道。 “把宫中变成映春城?” “皇上曾在映春待了极长一段时日,深知那里的百姓天性乐观热情,要是能把宫中变得和映春城一样,又哪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她笑眯眼道:“天地如此之大,为何偏要拘束己心呢?只要心是自由的,不管身处何方,都是自由的。” 看着她半晌,巳慎思笑柔稍嫌锐利的眸。 “原来你己心系太子了。”要不是如此,她又岂会甘心进入这座牢笼。 一如当年吟歌恋上叙雅,为爱奔走千里,明知沙场上刀剑无眼,却从不曾阻止叙雅保家卫国。 梁歌雅有些羞涩地垂着眼,算是默认了。 “太子要是胆敢欺你,尽管告诉朕,朕会替你主持公道。” “他不会,他要是会欺我,就不会追着我到映春城了。” 巳慎思放声大笑。 “好,说得好。”他就喜欢她听似温柔又藏着霸气的口吻。 满殿上,无人往意舞伶,双眼直盯着许久不曾放声大笑的皇上,拉长的耳朵也不是在欣赏丝竹天籁,而是聆听两人的对话,可惜丝竹声压过两人刻意压低音量的对谈声,唯独只听得到皇上的笑声。 “当初朕要是能抛下一切,及时赶到映春,也许……”说起往事,巳慎思面容转为惆怅。 如果他并非皇族,可以为吟歌抛下一切,甚至追到映春城去,她可会为他停下脚步? 而他是否就可以得到那一朵解语花了? “没有如果,皇上就是皇上,人的心不会因为身分不同而情生意改。”她笑着和他话当年。 “我娘倒是说过,皇上如果不是皇上,肯定会是个好知己。” “知己?” “嗯。”像怕他不信,她用力地点着头。 巳慎思笑眯眼,好似这一刻终于得到令他放下的答案。 “歌雅,你娘恨不恨朕?” “不恨,我娘很清楚我爹身为边防将军,终有一日会为国捐躯,更何祝是为护皇上而没,毕竟皇上在,金乌就可以永保太平,用我爹换皇上之命,替百姓造福,我娘可是非常引以为荣,何来的恨?” 巳慎思低低笑着,大手托着脸,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歌雅,朕允诺你一个愿望,不管什么事,朕都会帮你实现。”他端起酒杯敬她。 “就当是朕,代替你父母宠你。” “多谢皇上。” 众人观望着,看着皇上大笑过后托腮不语,最终再见两人端起酒杯对饮,无不私下议论着。 巳九莲神色自若地用膳,一边与身旁官员谈笑风生,无人能看透他,眼波流转时,他的目光总是稍稍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脸上甜漾笑意,他也被感染喜悦,只不过…… 唉,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他好想快快拥她入怀。 六年前,来到镇朝侯府时,她并不觉日子有何不同,就算无人为伴,她一样可以快乐度日。 然而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耳朵快要长茧,尤其皇上赐婚之后,她突然觉得情静的日子离自己好远好远。 舅舅并未怪她不告而别,更没问她为何回映春城,把满心注意力摆在她和九莲身上—— “歌雅,你得好生把握,如今是太子妃,他日便是皇后,母仪天下,所以你得……” “舅舅,皇上还在,你这话要是被皇上听到,恐怕……”她懒懒地提醒他。 闻言,崔南莹左看右看,乍见一抹人影出现,吓得他险些惊叫出声,直到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女儿,这才松了口气。 “云良,你站在那儿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他没好气地骂道。 “还不赶紧去厨房看看那糕饼到底好了没?” “爹,我是你女儿,不是t翼。”崔云良恼火道。 “我知道,不过是要你去看一下,犯得着这般生气?你要想想,你就要嫁进庆王府了,这脾气得收敛些才行。” “爹,你真的好偏心,反正我不过是庆王侧妃,比不上她太子妃的身分尊贵!”崔云良气得跺脚离开。 “你这丫头!”崔南莹气得低骂,但望向外甥女时,又立即摆上笑脸。 “歌雅别恼,你也知道云良被我和她姨娘给宠得无法无天,她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你别搁在心上。” 梁歌雅勉为其难地扬笑习对。 一直以来,她也认为云良不过是被宠坏,刁蛮了些,骄纵了些,本性并不坏,但谁想得到她竟狠得杀了苏璘,甚至还置她于死地。 日前,云良被指给巳太一当侧妃,给她一种绕了一圈还是跳脱不开宿命的感觉。 付着,她轻柔扬笑。 不,如果他俩可以同心协力让映春城百姓避开地动灾害,还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是非成效,最终取决于人心。 可是云良……她会尽可能地避开她,绝不与她独处。 打定主意,她在镇朝侯府里闲散度日,享受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住的更不再是像仆房般的小院落,而是和云良比邻而居的逍遥窝。 直到九月册封大典,如同上回出阁时,苏璘到来,当她是人偶摆弄妆点一番,搭着皇荤进宫。 但这一回有些不同。 “侧妃?”她呐呐问着。 刚刚在光华殿上,他始终没牵她的手,她以为是大庆之礼,直到进入玉辉殿,才从苏璘口中得知他竟同时迎了侧妃。 “所以,殿下今晚要待在玉哀殿,还请太子妃早点歇息。”苏璘琢磨着字句,不住地打量着她。 之前她特地进镇朝侯府教导太子妃,第一眼,便觉太子妃没有半点架子,更是笑脸迎人,无形中增添不少好感。 听说殿下和太子妃早在映春城时便己熟识,甚至一起帮助当地百姓避险,所以她以为新婚之夜殿下应该会和太子妃过,岂料竟是选择了孔侧妃。 “太子吩咐的?”垂敛着长睫,她淡声问。 “是。”尽管瞧她没太大反应,但苏璘说起话来还是特别挑文拣字,就怕她心底难受。 “殿下传话,今日册封大典,太子妃必定痰惫不己,所以要奴婢伺候太子妃早点歇息。” 一旦踏进宫中,谁不揭望夫君怜宠,况且,这里可是东宫,有朝一日太子会成为九五至尊,身旁的妃子也立即跃升为后妃,身分不可同日而语。 第十八章 瞧她不知想什么,迁自想得出神,苏璘忍不住安慰,“其实太子妃也不需要想太多,毕竟太子身为储君,总要雨露均拈,好让皇家开杖散叶,所以就算孔侧妃在新婚之夜拨得头筹,也不代表她真能拴住殿下的心。” 梁歌雅哭笑不得。 拨得头筹……真是教她无言,不过——“孔侧妃?” “是,孔侧妃乃是内阁副首辅孔朗星之女,亦是孔贵妃的侄女,孔沛儿。” 怎会如此?梁歌雅不禁一愣。 “是皇上赐婚的?” 光是他无端多了个侧妃己够她意外的,竟还是孔家人? 苏璘眼神飘移了下。 “可以这么说。” 听出端倪,梁歌雅无奈地撇撇唇。看来是他自己求的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临行前,他曾说过,要她什么都别多想,只要相信他便成,可如此安排……他是想要替她找个替死鬼吗? “太子妃不用多想,奴婢替你卸下喜服。”怕她胡思乱想,苏璘手一摆,后头几个宫女随即入内帮忙。 梁歌雅一抬眼,瞧见招玉和琳琅,不由分说地道:“苏璘,那两个宫女我不要。” “太子妃?”苏璘微愣。 “这些宫女都是奴婢一手调教的,手脚伶俐,而且知进退,太子妃……” “我不要。”她神色一漂。 光是经过曲廊莲池,她便挥身不住地颤抖,如今再见这两名宫女,更教她心悸难休。 她不愿再见她们。 苏璘没辙,手一摆,招玉和琳琅随即退出殿外,由其他宫女替代。 “奴婢就在殿外暖房,要是太子妃有何吩咐,只要摇响系在床边的铃即可。”退下之前,苏璘恭声道。 卸除一身沉重首饰,梁歌雅点了点头,待所有人离开寝殿,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走到锦榻边,推开窗棍,看着天际昏黄的月牙,她幽然一叹。 九月了,她一个多月没见到他……总算明白为何临行前他硬是巴着她不放,是说,此刻他真在玉哀殿里? 他真拥着那位孔侧妃入怀? 他可还记得誓言?她,绝不与人共侍一夫,他还记得吧? 梁歌雅整晚毫无睡意,天亮时,苏璘再次进了她的房,待她简单用过早膳,又开始替她着装,准备进宫敬茶。 她想,待会她应该可以见着他。 她倒要好好地瞧瞧,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一到内苑花园,却不见他的踪影,石亭里只有皇上、皇后、巳太一、崔云良和孔贵妃。 她如同当初一样的敬茶,而就在她敬完茶,巳慎思还没未得及和她说上几句体已话时,巳九莲挽着一名情艳的女子出现了。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不知道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子羞涩娇笑着。 这一幕似刃般剐进她的心里,可她却不能喊痛。 这就是回宫的代价,她很情楚,可心无法不难受。 “父皇,母后。”巳九莲走上前问安。 “父皇,母后。”孔沛儿娇羞地喊道。 苏璘立刻俐落地端上描金蟠龙茶盘,让孔沛儿可以——敬茶。 梁歌雅睇着巳九莲,但他却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他连一点余光都不给,仿佛在他眼里,她是不存在的。她探吸口气,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向来,他是个擅长作戏的人,眼前是戏,肯定是戏……她不需要为一出戏介怀。如果她帮不了他,至少也不该扯他后腿。 “好好。”巳慎思龙心大悦地点头,眼角余光却瞥见梁歌雅脸色苍白,不由得关切。 “歌雅,身子不适吗?” “不,只是昨儿个没睡好。”她回神淡笑。 她话一出口,巳慎思随即看向巳九莲。 “太子可别冷落了太子妃。” “儿臣知道。” “这可奇了,本宫听庆王说,太子和太子妃在映春城时形影不离,像是早已许诺彼此,怎么一回宫就变了样?”孔贵妃状似关心,但唇角那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缀满挑拨离间的坏心思。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对歌雅,我还是一往情探。”巳九莲一派温润笑容。 “既是一往情探,又怎会主动向皇上要求赐婚,说你对沛儿早己心仪许久?”她可不是无风起很,说的全有真凭实据。 梁歌雅若无其事地看向外头。 她不看不听,宁可把心思都用来想他就好。 “该怎么说呢,许是不愿辜负沛儿的一片痴心,我才会向父皇请求赐婚。”他笑容可掏。 孔沛儿不住地扯着他,娇羞小女人的姿态,显见两人的感情并非只有表面。 深知侄女骄蛮性子的孔贵妃,一眼就看出侄女己经被整抬得服服帖帖,而这绝不是好现象。 忖了下,她扬眉轻掸绣袍,似笑非笑道:“还是说太子妃是皇后属意的人选,所以殿下就算喜欢,却也不打算拈染?” 巳九莲噙笑看着她。 巳慎思随即出声道:“好了,胡扯些什么。” “臣妾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己,没有别的意思。”孔贵妃扬了扬眉。 “全都坐下吧。”皇后淡声道。 几人围桌而坐,宫人立刻上菜。 今日因为巳慎思的精神极好,所以特地设了一顿团圆饭,算是迎接三位皇家新成员。 巳慎思被一后一妃包围,巳九莲自然是坐在晏皇后这一头,坐在孔沛儿和梁歌雅之问,巳太一自然是坐在孔贵妃身旁。 一顿饭吃得安静,但席间还是会有低微的交谈声,好比谈论着菜色,而孔贵妃会替巳太一布菜,反观皇后和巳九莲互动冷淡,别说布菜,就连交谈或对看一眼都没有。 孔沛儿就积极多了,般勤地替巳九莲布菜,还附在他耳边低语,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惹得他笑声连连,后来再换他附在她耳边,只见她听得满脸羞红,不住娇慎地扯着他。 梁歌雅一筷子的菜蓦地掉落桌面。 坐在身旁的崔云良见状,笑眯眼将那菜给拨到地上。 “满桌菜色如此多,有新欢亦有旧爱,爱上新口味,这旧滋味自然是会被抛在一旁,歌雅,你可别放在心上。” 她浅浅漾笑。 “可不是,还盼云良表妹这道新口昧,拴得住庆王的心。” “那当然,我又不是你。”崔云良笑得艳眸生光,仿佛瞧她被冷落,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歌雅,如今的你就像是被扫到桌底,没人要品尝的菜色,和我这热腾腾刚端上桌的哪能相比。” 她笑了笑,选择沉默。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低调无声地吃着饭,然而山珍海味嚼在嘴里,竟只尝到满嘴苦涩。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个人用膳,也比一票人各怀心思地坐在一块吃饭来得快活。 “钦,这是什么?”孔沛儿纤手抓着他系在腰问的乞巧娃娃。 “不就是个娃娃。”巳九莲笑道。 “绣工不怎么好,布料也不是上等……真丑,拿掉吧,你要真爱绣娃,改明儿个我替你绣上一个。”孔沛儿硬是要将乞巧娃娃取下。 “沛儿,那可是映春城七夕时应景的乞巧娃娃,不知道是谁送给太子的,太子要不是喜爱得紧,又怎会系在身上,你就别使性子,顺着太子就好。”巳太一淡声启口,状似劝阻,其实是在煽风点火。 一席话落,这乞巧娃娃到底是谁送的,答案己是昭然若揭。 孔沛儿微扬起眉,横晚了梁歌雅一眼,闷声地松开乞巧娃娃。 “这般看来,是本宫误解太子了,太子的心依旧是在太子妃身上呢。”一逮着机会,孔贵妃又开始兴风作很。 因为沛儿成了太子侧妃,她和兄长闹得不愉快,这口气要是不稍解,这顿饭她是要怎么吃得下。 巳九莲笑而不语,反倒是巳慎思不耐道:“不过想要和气吃顿团圆饭,就非要惹得朕吃不下?” 不想逞一时之快,惹得龙心不悦,孔贵妃抿抿唇,乖乖地闭上嘴。 不一会,孔沛儿搁下碗筷,幽然起身。 “臣媳身子有些不适,容臣媳先告退。” 巳慎思点点头,孔沛儿便在几个宫女的拥簇下离去,没一会,巳九莲也找了个藉口先行离去。 梁歌雅眉眼不动地用瞎,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起身告退,才刚踏离亭子,身后便传来孔贵妃虚情假意的声音。 “可怜,明明是受尽皇上疼爱的护国公之女,却因为皇后,就算成了太子妃,也只是个冷宫太子妃。” 梁歌雅停下脚步,等着她走到面前,朝她福身问安。 “贵妃娘娘。” “理应受尽万般宠爱,如今却备受冷落,你要怪就怪皇后吧,谁要她好事央求皇上把你指给太子。”瞧她面无表情,孔贵妃不禁哼笑了声。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就是要让她明白自身处境。 “你养在深闺,自然不知朝中大事,其实近来皇后之兄蒙太子追查弊案积极,己因贪污罪证确凿成阶下囚,也难怪皇后想利用你来拉近太子的心,谁知道太子偏不领情呢,要不是如此,太子又怎会主动请求皇上赐婚,迎娶侧妃。” 说这番话,无非是在挑拨她和皇后的婆媳关系,虽然依皇后那冷淡性子,她并不认为这两人关系会多亲密,但皇上看重梁歌雅是无庸置疑的,就算不能为己所用,至少不能让她站到皇后的阵营。 梁歌雅垂敛长睫,面色温顺,心里另有一番想法。 “贵妃娘娘,太子妃身子有所不适,请让她先回东宫歇息。”苏璘忍不住出言请求着。 “皇后为了拉拢你和太子才促成这桩婚事,太子为稳固自己的地位,迎娶你,说到底,他们母子不过是把你成棋子?”瞧她还是不吭一声,孔贵妃微恼地哼了声。 “本宫言尽于此,你自个儿好生想想。” 恭敬地送走她,梁歌雅乏力地摇摇头。回到玉辉殿,她静默地坐在锦榻上不语。 苏璘一路上跟随着她,大概猜得出她心底在想什么。 “太子妃不用心急,妃子受宠不过都是一时的,祝且不管怎样,她终究只是个侧妃……” “苏璘,我没事。”梁歌雅淡笑着。 她只是不想配合作戏,也不想知道他们在演哪出戏。 苏璘长叹口气。任谁都看得出太子妃是个才德兼备之人,祝且又得皇上疼爱,殿下若善待太子妃,绝对比宠爱孔侧妃更加能够稳固地位。孔氏一派还有个庆王在,谁会傻得胳臂往外弯,不挺庆王,反倒拐向太子这头? “真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苏璘咕哦着,身后传来宫女忙乱的脚步声,她不禁回头低斥,“吵什么?” “孔侧妃说要给太子妃请安。”宫女急忙道。 苏璘微扬起眉,正要拒绝时,孔沛儿己经领着一票宫女,堂而皇之地踏进玉辉殿,还不住地打量四周。 “侧妃未经太子妃允准便擅闯玉辉殿,可是于礼不合。”苏璘沉声道。 孔沛儿气焰高张地冷晚她一眼。 “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奴婢是皇上软封的东宫六品女官,饶是侧妃,在奴婢面前也不得放肆!”苏璘恼声道:“侧妃,退下!” 孔沛儿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凶过,况且对方还不过是个有品阶的奴婢罢了,气得将拽在掌心的东西丢到梁歌雅面前。 “真以为我爱来?不过是替太子送东西罢了。” 梁歌雅垂眼望去,被丢在地上的,是她送给九莲的乞巧娃娃。 第十九章 “姊姊,真是对不住,昨儿个新婚之夜,太子都在玉衰殿陪我,让姊姊受了一夜孤寂,妹妹真是过意不去,可没法子,太子一直缠着我,怎么也不肯捎停,直到天亮才饶了我。” 梁歌雅手一颤,刚拾起的七巧娃娃再次掉落地面。 “我要太子到姊姊这里,可太子就是不肯,所以……” “说完了没?出去!”梁歌雅声音平板无波道。 孔沛儿扬高唇角,像个胜利者般,姿态高傲的扭头而去。 “太子妃。”苏璘替她抬起乞巧娃娃。 梁歌雅接过,紧握在手心,然而没有表情的脸,让人读不 戌时三刻,一抹纤瘦身影瞒过守殿的宫女,猫儿似的朝莲池曲廊靠近,而曲廊上有一抹月牙白,两人对望一眼,那抹月牙白随即朝停在殿外的马车而去。 而那抹纤瘦身影顿了下,也跟着他走向马车。 双双落坐,马车随即直朝悬福门驶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马车停在一家食铺前。 负责驾马车的旭拔打开厢门,那抹月牙白率先跃下马车,再反身伸出手,岂料里头的人不怎么赏脸,逗自从他身旁跳下马车,黑琉璃般的挑花眼四处张望着。 “一份杂芋饼,两份浮水千层酥饼,一甜一咸,对不对?” “怎么不是咱们太子殿下亲自下厨?” “你要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太子难为无灶可用。”巳九莲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当然很愿意为她下厨,问题是回到宫里后,有哪口灶是他能动用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太子迎了侧妃,才没空洗手做羹杨。”梁歌雅皮笑肉不笑道。 “这倒也是。”他毫不讳言的点头道。 梁歌雅正要踏进店里的脚步一停,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洞房花烛夜,软玉温香可让殿下满意了?” “还不错。” 闻言,她二话不说朝他腹间赏了一拳,没有防备的他吃痛地眯起眼,赶忙抓住她另一只手。 “说笑的。” “不好笑。”她真的很想再揍他一次。 “别生气,我请你吃你爱吃的。”他立刻软声哄着。 “哼!” 瞧她皱着鼻子别开眼,却没甩开自己的手,他不禁笑眯眼,拉着她踏进食铺。 老板娘随即迎面而来,热情地招呼,“花公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呢。”说着,目光扫向他身旁的梁歌雅,一脸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找到良药了。” 梁歌雅扬眉看他。 他轻咳一声。 “是啊,老板娘,还有位子吗?” “有,公子的贴侍传了话,我便留了一个位子,只是,你都把我的拿手绝活学去了,真要让佳人品尝,也该是在府中,怎会还特地跑这一趟?” “我想让她尝尝正宗的映春城口昧。”巳九莲笑着回答,心里却想着,老板娘,别再说了,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安抚好。 “这有什么问题,两位请。”老板娘呵呵笑着。 那笑意感染了梁歌雅,很热情地挽着老板娘,在她耳边说上几句话,老板娘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在老板娘眼里,她们是头一次见面,但对她而言,两人可是见了第三次面。 “你跟老板娘说了什么?”一坐定,他便忍不住问。 “反正你有你的孔侧妃就好,管我跟老板娘说什么。”她用力地哼了声。 “歌雅……”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虽然他有把握歌雅一定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就怕明白是一回事,心里不舒坦又是一回事,再加上孔沛儿那十足十的呛性子,他实在担心会让歌雅对他恼上心。 “她可是说得言之凿凿,还说你是如何疼爱她,一直到天亮呢!”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她相信九莲不会那么做,可一想起孔沛儿那张嘴脸,心火就直冒。 巳九莲低笑着。 “那人可不是我。” “嘎?” “我请卫凡挑了个身形和我一般的人,代替我洞房。” 她睦目结舌,之后又微微地眯起眼。 “我会找卫凡求证。” “好啊,再过几日他也要进宫了,届时他会带玲珑未探视你,你要是想问就尽管问吧。”他伸手掐她鼻子,态度坦坦荡荡的。 “所以说,你真的没有碰过孔沛儿?”她再次确认。 巳九莲不由得失笑。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再者,我请卫凡找未的人,也不过和孔沛儿就那么春风一夜……她要是知道那个宠爱她不放的人只是个下人,不知道会是怎生的表情。” “你很坏耶,巳小九。” “那是因为她很欠教训。”所以,他一点都不需要客气。 她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乞巧娃娃。 “要是我没瞧见这上头被画了三横,你就准备在莲池曲廊等到天亮吧。”当孔沛儿把乞巧娃娃丢还给她时,她确实吓了一跳,直到瞧见他做的暗号,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戌时三刻,他们第一次订下的约定时间,她怎么可能忘记。 “不,你一定会看见的,否则我又何必把乞巧娃娃交给孔沛儿。”一来可以安抚孔沛儿,二来乞巧娃娃可以传情,告诉歌雅他想见她。 “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着,他非常自然地取回乞巧娃娃。 但梁歌雅可就有点不服气了。每次都是他在算计她,她却是半点算计他的本事都没有。 “你拿回乞巧娃娃做什么,要是被你的爱妃瞧见,还不是扔了。”她哼了声,想抢回,却见他飞快地收进怀里。 “放心,我会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你是吃定我都不会生气?”她微眯起眼。 是他没注意,还是故意气她的?她说了爱妃,他倒是完全不反驳。 “就是怕你生气,才带你出宫吃家乡美食讨好你。”他可是将她最在意的事记得一情二楚,就算是计谋,也不希望惹得她不开心。 “好,我吃不完的全都交给你了。”她双手环胸,佯怒等他安抚。 “要是没吃完,你就别想回去。” “哪一次不是这样。”他说着,扬开宽袍,遮住他人的视线,吻上她的唇,本该浅尝辄止,但一吻上,他几乎失控。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是如此的想念她,如此的想要她…… “咳咳……” 身后传来低咳声,梁歌雅随即回神将他推开,面红耳赤地垂着眼,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后便见老板娘脸蛋发烫地端上膳食,没再搭上半句话的快步离去。 巳九莲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倒是有被吓到的错愕。 “歌雅,这是几人份的饼?” “你说呢?”她捐着脸,捎除脸上热气才得意地笑问。 吃吧,让她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巳九莲低低笑开,很乐意偶尔屈居下风供她取乐。 不过是十几张饼,还有旭拨,怕什么。 梁歌雅被巳九莲安抚得服服帖帖,稳着心不被所见所闻左右,偶尔她会取出皇上赐给她的琴拨弄着,或在殿外打套拳法舞场棍法,然后—— “太子妃!” 一听到苏璘的拔尖叫唤,她脚底抹油溜了。 这是近未玉辉殿里最常上演的戏码,她跑苏璘追,然而东宫就这么大,她能跑哪去,最终总是被苏璘逮着,然后就是一段又臭又长的《女戒》,一再嘱咐着她身为太子妃,岂能练拳舞棍,听得她昏昏欲睡。 可这样很好,她的心被许多事塞满,让她不去看、不去想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才溜出玉辉殿,就听到玉衰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声情脆的碎裂声。 梁歌雅怔愣地看向玉哀殿的方向,追来的苏璘立刻将她逮住。 “太子妃想去哪?” 话落,便拉着她要回玉辉殿。 “等等,苏璘,你没听到玉哀殿有奇怪的声音吗?” “不用管她,三天两头老要玩上一回。”苏璘哼了声,连派人去探视都不想。 “殿下近未忙着朝务,没空陪她用膳,她便耍着性子,以为只要摔碗砸碟的就会引来殿下的注意。”苏璘摇了摇头。 “孔家在朝为官己有三代,也养出几个妃子,自然对千金万般宠爱,可这一宠就宠得无法无天,一点温良谦恭的美德都无,让奴婢连踩都不想睬。” “所以我很乖,对不对?”梁歌雅笑得一脸讨好。 苏璘跟着笑眯眼。 “如果太子妃能够改变天天练拳舞棍的习惯,那奴婢会更感激。”笑意到最后,化为从齿缝中挤出的冷音。 “呵呵,我今天只有练半套。” “那么奴婢今天也只念半套。” “别吧。”做事非得这么一板一眼不成? “这可是取决于太子妃,你练多少,奴婢就念多少,公平吧?”苏璘那笑眯眼的神态,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太子妃耶……”苏璘真的很不把她看在眼里呢。 “奴婢是皇上较封的东宫六品女官,职责便是教导东宫的妃子宫中礼仪和后妃美德,所以还请太子妃见谅。” 梁歌雅抽动眼皮,认命地闭上眼。 “来吧。”半套是吧……一个时辰应该念得完才是。 她那慷慨就义的神情逗笑了苏璘,忍不住心怜地轻抚她的颊。她蓦地张眼,苏璘赶忙收手。 “奴婢愉矩了。”她只是心疼太子妃如此讨喜的性子,却压根不得太子垂怜。 “有什么关系,苏璘可以说是我的母亲、我的姊姊、我的朋友。”她笑道。多么庆幸这宫里还有个苏璘,否则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熬。 “奴婢怎能……” “所以,半套再少一半,你觉得怎么样?”她趁机议价。 苏璘眯眼道:“再加一半。” “……你不是我的朋友。”她没有这种毫无人性的朋友,决定从今天开始和她切八段。 “奴婢只是奴婢呀。”苏璘笑呵呵道,没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给潜移默化,跟着失了分寸。 “况且秋赏宴就要举行了,太子妃这回可得好生加强行姿走步,不能让后宫那些嫔妃瞧不起。” “秋赏宴?我非得去吗?” “当然。” 梁歌雅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去了秋赏宴,岂不是又见他俩卿卿我我? 如梁歌雅所料,秋赏宴上,巳九莲果真挽着孔沛儿一道入席。 “姊姊,真是对不起。”孔沛儿嘴上道歉,但那得意的嘴脸嚣张得可以。 梁歌雅当没看见,努力地融入眼前的表演,和巳慎思讨论着戏曲,直到后宫嫔妃拿出压箱绝活,争夺皇上青睐。 而崔云良自然也弹了一首曲子,博得满堂彩,也获得御赐一顶捻金丝妃冠,喜不自胜着。 “歌雅可有……”巳慎思正问着,却突然被打岔。 “父皇,沛儿也有一项才艺。”巳九莲笑道。 “嘱?”巳慎思摆摆手。 孔沛儿起身引吭高歌,唱的是首宫中小调,歌诵着太平盛世国强民富,她的唱嗓如黄莺出谷,拔高时,犹如玉石敲击,天籁缭绕不绝于耳。 梁歌雅垂着眼。要是不知她的性情,光听这唱嗓,她肯定会赞一声好,话说回来,那男人未免高估了她的器量,居然当着她的面替孔沛儿打拍子。 一曲唱毕,掌声如雷。 第二十章 “好,赏捻金丝双凤妃冠一顶。”巳慎思拍手叫好,顺便落了赏赐。 “父皇,这岂不是和庆王侧妃所得赏赐一般?”巳九莲噙笑着替孔沛儿出头。 “那再加一对龙凤金镯吧。” “谢父皇。”巳九莲谢思后,回头搂着孔沛儿,只见她笑得张狂,不住向梁歌雅寻衅示威。 梁歌雅抿唇笑了笑,低声道:“苏璘。” 苏璘随即将琴摆到她面前。 慢条斯理地戴上义甲,梁歌雅抬眼看着巳九莲,嫣然一笑,艳眸凝光,但就在刷开第一道琴音时,艳眸漂咸,杀气腾腾。 纤指在琴弦上挑抹拨弄,瞬问仿佛大地之问凝聚山雨欲来的沉滞氛围,那低弦反覆回响,突然旱地拔葱般,葱指快速地刷动,激颤连续高音,仿佛战场上短兵相接,千军万马奔腾,杀伐之气令人震慑,接着琴音一转,轻点慢捻,声似飞爆坠地,澎济激昂,最终再化为捐捐细流,徜徉在山林之问。 就在她拨动最后一抹音时,众人皆还回不了神,感觉刚刚像被带上战场,亲眼目睹一场战没似的。 唯有巳九莲止不住唇角的笑。他知道,她在心里杀了他一回。 “好!”巳慎思激动喊着,众人这才跟着拍手叫好。 梁歌雅浅噙笑意。 巳慎思接着道:“来人,赏太子妃捻金丝龙凤后冠。” 仿佛对他这安排极不满,孔沛儿抿紧嘴,而孔贵妃则是看了儿子一眼。 这赏赐的可是后冠,背后的意思大伙心知肚明,没想到梁歌雅不得太子宠爱,反而令皇上更加看重。 “谢父皇。”她站起,福了福身。 巳慎思睇着她半晌,突道:“小歌雅,别忘了,朕欠你一个心愿,不管是任何事,朕都会答应你。”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情二楚。 闻言,众人莫不盯着梁歌雅瞧。 她可知道这一句承诺可以左右多少事?甚至,只要她开口,皇位继承者就随时都可能翻盘。 梁歌雅微皱着眉。这事皇上早己告诉过她,为何要在秋赏宴上特地再说一遍? 皇上是有意替她出一口气,抑或者另有盘算? 巳九莲也沉了眼眸,垂眼付着应对之道。 就在秋赏宴结束,各自离席时,孔沛儿突然挡在梁歌雅面前。 梁歌雅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迈步要从她身旁绕过,却听她道:“不知道太子妃伺候的是太子还是皇上?” 她蓦地抬眼,却见巳九莲就在孔沛儿身后,闷不吭声地看着她。 他误会了吗?正忖着,苏璘己经不满启口。 “侧妃请自重,此话可是有损皇上颜面,依宫中律法,可掌嘴二十!” “你算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孔沛儿气势凌人,伸手将苏璘推开。 一把火烧上胸口,梁歌雅不及细想下,伸手推她一把。 “放肆,苏璘是你能推的吗?”苏璘的年纪己够当她俩的娘,她没好声问候便罢,竟还真把她当奴婢看待! “你推我!”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孔沛儿恼火地冲上前,扯着梁歌雅的衣裳,岂料那衣襟竟被她撕裂,施力过猛的她整个人往后栽去,照理说有巳九莲托着她不致有事,可她却直直倒进枫苑的池子里。 “啊!救命……”孔沛儿狼狈喊着。 巳九莲一记眼神,立即有宫女靠近池畔要将她拉起。 “这是怎么回事?”孔贵妃从后头走来,盯着梁歌雅,不由分说开始发难。 “就算沛儿有任何不对,太子妃也不该将她推进池子里吧。” “我……” “贵妃请息怒,我自有处置。”巳九莲淡声道。 “太子要如何处置?莫要偏颇了。” “苏璘,送太子妃回玉辉殿,撤下所有宫女,三餐用膳皆比照侧妃。”巳九莲沉声吩咐。 梁歌雅蓦地抬眼。他这岂不是不给她辩驳,便将她定了罪? 他明明就在现场,事情始末他是再清楚不过,结果他却做了这等处置? “殿下,你这不等于是将太子妃打进冷宫?”苏璘难以置信道。 金乌王朝唯有后宫另设了福乐堂为冷宫,住的是没有殉葬或是己不受宠的嫔妃,而在东宫,只要撤下所有宫女伺候,甚至用膳都得比照侧妃时,就形同打进冷宫了。 要是孔侧妃故意刁难,太子妃是没有膳食可用的!这岂不是给了孔侧妃权限欺压太子妃? “苏璘,太放肆了。” “殿下,侧妃是自己摔落的,和太子妃无关。”苏璘垂眼执言。 “苏璘!”巳九莲低斥。 苏璘想再开口,却被梁歌雅拉住。 定定地瞅着他,她朝他福了福身。 “谢太子思典!” 话落,她回头便走。 够了,己经够了。 早知如此,刚刚就该用琴音杀他两回! 太子妃被打入冷宫一事保密到了家,完全没传进巳慎思的耳里,于是梁歌雅只能被囚于玉辉殿,哪里也去不了。 每日,她都坐在锦榻上,望着外头的园林。 看着落叶,她不禁自问,那是在飞翔,还是在坠落?而她本该在戏外,如今却是被迫进入戏中。 唉,无奈却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要她做了回宫的决定。 手握着属于自己的乞巧娃娃,看着日出日落,看着月牙圆满,冷风刮进窗内,她却连起身关窗的力气都没有。 己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膳了……这下可好,让孔沛儿得到机会,还怕不把她饿死在玉辉殿里? “太子妃、太子妃……” 半梦半醒间,苏璘的叫唤教她张开双眼。 “太子妃,快……”苏璘从窗外递个抽纸袋进来。 她吃力地爬起身,接过油纸袋,打开一瞧,是几颗玉白馒头,仔细一闻,那是菊酿馒头,诱得她饥肠辘辘,拿起馒头便大口咬着。 “太子妃……”苏璘见状,不禁红了双眼。 “奴婢对不起你,奴婢没有命令踏不出东宫,无法给皇上捎捎息,让皇上来替太子妃解围。” 她无所谓地笑着。 “别惊动皇上,我没事。” “还说没事。”苏璘又气又恼。 “我人就在东宫,怎会不知道孔侧妃有没有振人端膳食给太子妃?” 更气人的是,说是比照侧妃膳食,结果侧妃在玉哀殿吃香喝辣,振了招玉和琳琅送的膳食,却一进玉辉殿立即又端出,分明是在做做样子而己。 “反正我之前吃很多,现在吃少一点也不错。”她自我解嘲,就为让自己过得舒心自在。 “太子妃,你再忍忍,待太子回东宫,我会求他撤回这惩罚。” 提到那男人,她皱了皱鼻,己经不想说她在梦里揍了他多少回。 “他的话就免了,倒是你,这样替我送膳食,要是被发现,不是会被论罪吗?”她己经在受罪,可不希望再累及她。 “……奴婢买通了守在玉辉殿外的侍卫,这事不打紧的。”苏璘顿了下,才扬笑道。 “你啊……” “太子妃,好像有人来了,奴婢要先走了。” “好好好。”她趴在窗台上,瞧苏璘如风般地跑了,后头并未瞧见有侍卫前来巡视,不禁替她松口气。 垂眼吃着馒头,摸着油纸袋,她不由得想起,那男人也曾站在这窗外为她带来杂芋饼……唉,好久没尝到,都快要发馋了。 听到脚步声传来,以为是苏璘又重回,她眉眼未抬地笑问:“怎么,忘了要给我什么?” 来人没有吭声,反倒多添一对脚步声,她猛地抬眼,一道银光落下,她迅速往后一退,跌坐在地,只见长剑砍在锦榻上,而窗外,三个蒙面黑衣人正要钻进。 她立刻扬声大喊。 “来人,有刺客!”话落瞬间,她己经退到床边,从枕边取出她的护身短匕。 但匕首太短,再加上一次面对三个男人,不过是眨眼工夫,她己被逼到角落,衣衫更早被划破。 背脊寒意直起,却又感觉有股热液滑落……这些人到底是谁?踏进东宫行凶,未免太过大胆? “来人啊,有刺客!”就在刺客逼到眼前时,她奋力一喊,扬起短匕,格开对方的长剑,但另一把长剑己要从头顶落下—— “住手!” 电光石火间,一个力道将蒙面人扯开,格开长剑,将她护在身后。 在她面前的是个高大的身影,身穿储红色王爷锦袍……为什么会是他? 三个蒙面刺客立即自窗口逃窜,就在同时,守在殿外的侍卫才赶来,追着三人而去。 “歌雅,没事吧?”巳太一回头问道。 “我没事。”她苦笑。 还以为来的人是他,岂料却是巳太一。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巳太一拉起她的手,想看她背后的伤势,却被她甩开。 梁歌雅勉强干笑着。 “庆王爷这时分怎会出现在此?” 睇着她,巳太一叹了口气。 “孔侧妃身有微恙,在玉寝殿发脾气,我刚好人在宫中,听说这事便来见她,刚要离开时,听到你的喊叫,不及细想其他就冲来。” “原来如此。”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但她却不得不防。 下一瞬,也不知道是饿太久,还是流血所致,她双脚无力地踉跄了下。 巳太一赶忙将她搀住,她虽然想推开,但头却晕得厉害。 “你的伤势太重了,我派人通知御医和太子吧。”瞧见她背部己被鲜血染红,巳太一浓眉攒得死紧。 “东宫侍卫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外头都听得到你的声音,为何守在殿外的侍卫却没有动静?” 她紧闭双眼,不想听,却突然听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睁开望去,见着是巳九莲,还未开口,巳太一己经冷声启口。 “太子难道不觉得对太子妃的惩罚过重?由着侧妃胡闹不给膳食,而殿外侍卫竟连有刺客入侵还不知不觉,这东宫侍卫长也未免太失职,还是说,根本就打算置歌雅于死地?” 巳九莲怒瞪着他,迁自将妻子搂进怀里,却发现她背上一片提稠,垂眼一瞧,竟有一道剑伤横过背部。 梁歌雅想开口,可一点气力也无,只能被黑暗吞噬,软倒在他怀里。 “歌雅!” “胡闹!” 夜半三更,金阔宫寝殿旁的暖阁灯火通明,巳慎思怒不可遏地瞪着垂首不语的巳九莲。 耳闻捎息,皇后也特地从长生宫赶来,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儿臣知罪。”巳九莲低声道。 “知罪?你这是怎么回事?秋赏宴至今己经过了多久,你竟放任着侧妃胡闹,将太子妃打入冷宫,还不给膳食……”一想起方才御医把脉诊抬后,提及太子妃己有多日未进食,加上受伤大量失血,才会不省人事,巳慎思就恨不得拿起纸镇砸过去,“枉费朕之前还夸你有才有德,看来朕是高估了你!” 巳九莲闻言,立即跪下。 “儿臣知错。” “朕告诉过你,要你善待歌雅,可瞧瞧你到底做了什么?”巳慎思重击黑檀书案,发出轰然巨响。 皇后垂眼付度,淡声道:“还请皇上息怒,事有轻重缓急,要责罚太子,不急于一时,眼前揪出刺客是谁指使的,才是首重要务。” “这更荒唐!东宫侍卫长!” 旭拨立刻步进暖阁,单膝跪下。 “罪臣见过皇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辉殿外明明有人看守,那刺客又是如何闯进去的?!”巳慎思目皆尽裂,简直要将旭拔给生吞活剥了。 第二十一章 “罪臣己振人追查。”旭拨垂首道。 “朕给你三天的时问,要是查不出是谁所为,朕就要你的项上人头!” “罪臣遵旨。”旭拔随即领命而去。 “父皇,东宫侍卫太过散漫,依儿臣看,不如干脆将东宫侍卫并入禁卫军,如此一来也方便管理。”逮着机会,巳太一上前进言。 巳九莲浓眉攒起。事情己经很明显,巳太一是为了得到宫中的禁卫军权才下了这一步棋,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准!” “谢父皇,儿臣亦会加快脚步,追查此事。”尽管喜出望外,巳太一依旧不形于色。 巳慎思点着头,看向巳九莲。 “太子,今日要不是庆王适巧到东宫探视太子侧妃,你现在所见己是太子妃的冰冷尸体!” 是他太大意,今晚差点就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害得歌雅香捎玉损,,,…忖着,巳九莲挥身打了个寒颤。这一回,巳太一只是利用歌雅来达到目的,但下一回要是他铁了心要歌雅的命……不,他不会给他机会的。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 “皇上。”皇后淡声启口。 “皇后还有何事?” “依臣妾所见,不如暂时将太子妃交给臣妾照料吧。” 巳慎思晚着她,静待下文。 “一来,太子妃的伤在背部,女眷照料较妥,二来,臣妾怕刺客再次上门,太子妃人在长生宫的话,臣妾就不信,刺客还胆敢擅闯。”皇后向来情冷的神情浮现淡淡杀气。 巳慎思忖了下。 “也好,如此一来,朕若是要探望太子妃,倒也方便。” 巳九莲则感激地看向皇后。有母后身旁的武太监保护歌雅,他也可以放心一些,要不然旭拔被拔了职,手上无兵,他又不可能随时待在歌雅身旁,与其让她待在东宫,长生宫还比较安全。 半梦半醒问,背部像是有火在烧,梁歌雅睡得极不安稳,想伸手抓背部,却被一个温柔的力道攫住。 那掌心厚实温热,只要被紧握住,她便无所畏惧,忍不住地,她握紧那大掌,甚至拉到烦边,仿佛这么做可以让她安心。 巳九莲垂眼审视着她,长指微蹭着她的颊。 她瘦了,也难怪,为了骗过所有人,他可是狠下心对她残忍,也对自己残忍,唉,进宫才多久,就出这么多事……他的动作非得加快不可,要不,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奈何查不出孔氏一派的贪污罪证,尽管有卫凡里应外合,和首辅的推彼助澜,却依旧不见成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回京之后,巳太一必定对孔氏一派耳提面命,才教他们如此收敛。当初可以一再嫁祸,那是因为孔氏一派没有防备,如今却由于映春城一行,导致历史改变。 眼前能做的,只有从孔沛儿下手,就盼这条线是有助益的,再不然,恐怕就得出险招了。 “太子。” 闻声,巳九莲随即从床畔起身。 “母后。” “快四更天了,回去吧。” “是,歌雅就交给母后了。” “放心,长生宫可不是随便人等能够踏入的。”当年误喝催胎药而产下死胎之后,她的防备心就变得极重,所以长生宫是后宫中唯一有武太监留守的。 “就算真有人闯入,想要太子妃的命,也得问本宫给不给。” “母后,真是多谢你。” 像有些不适应他的一再道谢,皇后微别开眼。 “这没什么,你还是早点回去,否则这宫中到处皆有孔氏眼线,要是被人瞧见你在这儿出入,届时教他们起疑,只会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等。” “儿臣知道。”他不舍地再看床上人儿一眼,正要离开,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问:“母后,若是儿臣将晏氏一派全数除去,母后可会怨怪?” “若真有作奸贪污,无须客气。” “谢母后。”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教他无后顾之优。 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皇后才走到床畔,仔细打量着梁歌雅,却见她小手不断摸索,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假思索地探出手,立刻被紧紧握住,皇后一愣。 甚少与人如此亲近,她直觉想要抽开,但梁歌雅握得死紧,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梦呓。 “爹、娘……不要丢下我……” 那带着泣音的梦吃教她心头微动,叹了口气,索性在床畔坐下,轻抚着梁歌雅垂放的长发。 这丫头有张迷人笑脸,没有城府心计,在这宫中自成一道清流,有时光是瞧着她的笑脸,便觉快被染上笑意。这点,就和她娘一模一样,可惜的是红颜薄命,她的娘六年前便己亡故。 而她呢?在这宫中猛兽环伺,要如何逃出生天? “娘……” 垂眼瞧她唇角微扬,紧抓着她的手贴在颊边,突然感觉一股涅热。 “明明是笑着的,怎么又哭了?”皇后不解的呢喃。 “娘娘。” 殿外传来唤声,皇后压低声音问:“何事?” “殿下派苏璘前来。” “让她进来。” “遵旨。” 一会,苏璘踏进,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泪水己经悬在眸底,但当看见皇后坐在床畔,手还被太子妃紧握住时,她错愕的瞪大眼。 “娘娘……要奴婢将太子妃的手拉开吗?” “无妨。”神色有些不自然,皇后深吸口气问:“苏璘,本宫问你,太子妃遇害时,你人在哪里?” 梁歌雅趴在床上,直希望自己干脆一觉不醒算了。 听说,她昨儿个睡着时因为手里握着什么而觉得心安,于是紧抓着不放。 直到皇后想去解手,苏璘不得不拉开她的手,当下她窘得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她竟把梦和现实给搞棍,把皇后的手当成娘的手。 抬眼环顾四周,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会到了长生宫……隐约之中,她像是握住他的手,岂料醒来知道那竟是皇后。 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她攒着眉,怎么也想不透为何会有刺客闯进玉辉殿。难道会是他的计谋?不,应该不是,否则,他又何必将她移来长生宫静养,而且她也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用意。 想不出来素性不想了,梁歌雅托腮看着殿门外。刚才苏璘说要去端药,都己经去了好一阵子,至今还没看到人,她背部的伤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正忖着,便见长生宫的宫女梅儿端着药碗走进寝殿。 “太子妃,该喝药了。”把木盘搁在桌面,梅儿轻柔地将她扶起。 “苏璘呢?”她没心眼地问。 “呢……”梅儿顿住,梁歌雅随即扬眉。 “出了什么事吗?” 梅儿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光瞧她那模样,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皇上来了,娘娘便把女官大人给叫去。”瞧她还在等下文,梅儿赶忙又补充。 “奴婢只是临时被差唤送药,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想了下,梁歌雅端起药碗,豪气一饮而尽。 “来,扶我一把。” “太子妃?” “快。”她催促着。 “是。” 不顾梅儿几番劝阻,她执意朝前殿而去,但不过一小段路,她就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终于眼见拐个弯就要到了,却突然听到皇上的怒喝声—— “苏璘,你可知罪?” 这下顾不得背痛,她几乎小跑步起来。 一进前殿,皇上和皇后并肩坐在锦榻上,而苏璘跪着,站在她身边的,靠背影判断,应该是旭拔。 “等等。”她虚弱喊着。 天啊,好痛呀,她的背伤要裂开了…… “歌雅?!”巳慎思随即要宫女去扶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好好养伤却跑未前殿!宫女呢?” “父皇,我没事,你谁也别罚,臣媳一点事都没有。”她强迫自己笑,可那棒棒冷汗却戳破她的谎言。 “还说没事?”瞧她脸上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巳慎思一把火烧得更旺。 “来人,送太子妃回寝殿。” 她赶忙拾手阻止,急问:“父皇,到底发生什么事?该不是我遇刺,而你和母后误以为与苏璘有关吧。” 巳慎思皱起眉,看她尽管身形摇晃,却坚持要挡在苏璘面前,就知道这件事她是非插手管不可了,于是朝旭拔使了记眼色。 旭拔随即解释。 “太子妃,皇上命卑职追查太子妃遇刺一事,卑职清查过后却发现事发当时,苏璘并不在东宫内务府内,便向皇上提及此事,而刚刚苏璘也己经承认,当时她是在玉辉殿。” 梁歌雅笑睇着巳慎思。 “父皇,苏璘那时会出现在玉辉殿,其实是因为她心疼我己经饿了几日,特地带了几颗菊酿馒头给我。”顿了顿,她看向旭拔。 “你既然奉令追查,必定也踏进过我的寝殿,就该发现锦榻上还有几颗菊酿馒头。” “是,如太子妃所言,卑职确实在锦榻边瞧见一个油纸袋,可未得允许,苏璘根本无法进入玉辉殿,而刺客之所以能够进入,那是因为守殿侍卫被迷昏,两名侍卫也说了,苏璘几次请托未呆,后来他们就闻到一股香气,人因此昏了过去,加上苏璘进入不久,刺客便杀进玉辉殿,卑职是担心苏璘可能遭人收买,才请皇上圣裁。” 梁歌雅一怔,看向苏璘,却见她垂着眼不加辩驳。 苏璘会陷害她?不,她不信。 “苏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尽管说,我会替你作主。” 苏璘低声道:“殿外的两名侍卫确实是奴婢迷昏的,是御医院就有的一线香,可以让人昏厥约莫一盏茶的时问,对身体没有坏处。” 梁歌雅攒紧眉。那时自己问过苏璘如何踏进玉辉殿,她曾顿了下,原未是她说了谎。 “是谁要你这么做的?”巳慎思沉声道。 苏璘懦了喘唇。 “是……庆王爷。” 梁歌雅蓦地膛圆眼,不等巳慎思开口,她便恼声道:“说谎!” 苏璘微诧抬眼,而皇后则是微微眯起眼。 “苏璘,庆王要如何托你?你待我这般好,不可能伤害我,还是说庆王威胁你?可你孑然一身,没有牵累,他要如何威胁你?既不能利诱又不能威逼,你为何要答应庆王?”梁歌雅深吸口气。 “你只是好心为我送菊酿馒头罢了,为何要揽罪在身?” 其实,并不难想出苏璘是在为谁作嫁。 她在东宫遇刺,巳太一人在现场,必定以此大作文章,反将九莲一军,这当头只要身为关键人物的苏璘做了伪证,非但能替九莲扳回一城,甚至将巳太——将,一举两得,确实是好极了。 但她不能容忍,这一切是要用苏璘的命去换的! 怎能为要除去对方就要连累自己人?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会害死苏璘的,苏璘可是带大他的女官,他于心何忍。 “奴婢……”苏璘惨白着脸,一时语塞。 巳慎思微扬起眉,来回看着这对主仆。 “父皇,如此一来,就和庆王所说有出入了。”梁歌雅突道。 “说清楚。” “事发当时,庆王曾对我说,侍卫守在殿外,却挥然不察我的呼唤,实在失职,可如今对照苏璘所说,既然那两名侍卫闻了迷药,要一盏茶的时间才会情醒,那么当庆王赶到时,他们必然还昏迷着,在那种情祝下,怎能说是侍卫充耳不闻我的呼唤,这岂不是有蓄意挑拨之心,还请皇上圣裁。” 第二十二章 巳慎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庆王一事,朕会处置,至于苏璘,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你?还是真如太子妃所言,你是故意栽赃庆王……这么做,是为谁图利?” “奴婢……” “父皇,苏璘必是对此事起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推说是庆王唆使,如此不顾性命栽赃庆王,全都是为了臣媳,请求父皇恕罪。”说着,她身形僵硬地跪下。 “太子妃!”苏璘想拉她,可碍于自己也跪在地上无法搀她起身。 “父皇,苏璘若有罪,那么臣媳也有,要罚她,就连臣媳一起吧。”她不会看错人,况且当初苏璘为了她死在云良的刀下,如今怎能让她再为自己步上黄泉。 巳慎思皱紧浓眉忖度半晌,直到皇后淡淡启口。 “皇上,苏璘十五岁进宫,没多久就被发振到本宫身边当差,一向忠心为主,虽然她不该用一线香迷昏侍卫,但这也是为替太子妃送膳,再者,不过初使一回迷香,就有刺客上门……皇上,这才是应该追查的重点。” “皇后所言甚是。”巳慎思认同她的见解,不过——“就算苏璘没有二心,但使祖一线香迷昏侍卫,此乃重罪,朕——” “父皇可记得曾允诺臣媳一个愿望?”梁歌雅急声道,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想到她对苏璘如此重情重义,旭拨微愣。 “太子妃,你要用这个愿望保住苏璘?” “是。” “太子妃,奴婢不值得太子妃如此对待。”苏璘不住地摇着头。 “可我打拳舞棍时,你要是不追着我跑、不抓着逼我听《女戒》,这宫中的生活会是多难熬呀。”梁歌雅浅笑着,轻握住她的手。 “太子妃……” 巳慎思笑叹了声。 “算了,你还是将愿望保留住,就让苏璘继续照料你吧。” 梁歌雅喜出望外。 “多谢父皇!”她开心地朝他一拜,却忘了背上的伤,痛得她截牙咧嘴,旋即又继续展笑。 “回去歇着吧。”巳慎思起身欲离去。 “父皇,臣媳想回东宫。”她在苏璘的搀扶下站起身。尽管明白九莲将她安置在长生宫的顾虑,可她还是想回去,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才刚遇刺,你不怕?” “父皇,我在映春城时,好几次都是靠旭拔化险为夷,有他在,我很安心,祝且有苏璘在旁照料,还有什么好怕的?” 巳慎思低低笑着。 “你这丫头说起话来拐弯抹角,以为朕不懂吗?不就是要朕让旭拨继续统领东宫侍卫。” 旭拨再次傻愣愣地看着梁歌雅。 “旭拨被革职了?”她诧道。 巳慎思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他现在复职了。”原以为她多少有些心眼的,岂料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早些回去歇息吧,回东宫的事等把伤养好再说。” “谢父皇。” 送走皇上后,苏璘赶忙扶着梁歌雅回寝殿,而旭拔则是快步回灼阳殿,禀报第一手资料。 “呢?”闻言,巳九莲微抬眼,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难得母后替他想了法子,结果却毁在歌雅手里。 “太子妃为保住苏璘,甚至不惜用上皇上允诺的愿望,之后还说要回东宫,阴错阳差的,反倒让属下复了职。”说真的,有些事七拐八弯的,他就算听了也不见得明白,但唯一确定的是,太子妃真的是个心软良善之人。 在宫中,无人会理睬宫人的死活,就算苏璘是个有品阶的女官也一样。 巳九莲摇头失笑。 “恐怕不是阴错阳差。” 照旭拨的说法,歌雅必定是发现他要牺牲苏璘反将巳太——军,才会挺身而出,但又为了不破坏他的计划,点出诸多疑点,让父皇正视巳太一的野心,也才会让旭拔间接复职。 这么做,和他原本的打算有所出入,但也不是没有助益。 如歌雅所说的,有些事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看也不想听,然而一旦事关她在意的人,她怎么也得挺身而出。 如此豪气的性情,才会教他不自觉的让她走进他的心里。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事暂时压下,歌雅既然没有提到什么蛛丝马迹,就代表事发当时,对方动作相当俐落,并未留下证据。”巳九莲垂着眼思忖,好一会才低声道:“倒是孔沛儿身边的那两个宫女……” 先前故意将歌雅打入冷宫,全是因为父皇在秋赏宴上的那句承诺所致。他知道父皇的本意是要他多放点心思在歌雅身上,表明善待歌雅便会让他得到皇位,但父皇恐怕不知道那一句承诺会让一些人更将歌雅视为眼中钉。 所以他撤了宫女,膳食比照孔沛儿的,这样就不怕有人从中下毒,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侍卫看守玉辉殿,以为这可以将她牢牢护着,再者又能让孔沛儿卸下心防,谁知道那两个宫女如此大胆,表面给了膳,却是连一餐都不曾端进玉辉殿,加上他那几日都在朝中忙着,苏璘根本朕系不上他,才会出了这些事…… 想当初,那两个宫女可也是杀害歌雅的凶手,早该处理的事他怎会给忘了? “殿下的意思是……” “埋了。”胆敢伤害歌雅的,一个不留。 “属下知道了。” 巳九莲摆摆手,看向窗外的月牙。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否也看着月牙,如他思念她这般思念自己? 梁歌雅一连在床上趴了十天,趴到觉得挥身都快要发芽,才终于哄得苏璘答应她到殿外走动。 “走慢些,太子妃,背部伤口好不容易收口了,别走太快。”苏璘挽着她,不住地叮咛。 “我觉得我只有走得比蜗牛快一点而己。”她没好气道。 “能当蜗牛不错了,你就只能走到前头的亭子里而己。” 瞪着几步外的亭子,她忍不住抗议。 “苏璘,我是伤到背,不是伤到脚。” “要不回去。”一副没得商量的嘴脸。 “去亭子。” 苏璘搀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宫女随即备上暖茶和茶点。 环顾四周,枫红叠嶂,而其他的树叶己开始调零,落叶漫天飞舞,她不禁叹了口气。 秋末了,一直待在长生宫,也不知道外头状况到底如何。 正付着,细微的谈论声传来,她不由得望了过去。这座亭子,就设在通往前殿的曲廊边,要从前殿到后殿,总会通过这儿。 有两个陌生的男子跟在皇后身后,不断地叨念,像对什么有所不满。 “那两位,一个是皇后的侄儿,一个是皇后的堂兄,分别为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八成是为殿下一再揭发六部弊案来找娘娘帮忙的。” “是吗?” “但太子妃可别以为殿下和娘娘感情不佳,其实他们……” “我知道。”她笑道。 光看她能住进长生宫,就知道他们母子关系大有改善,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貌合神离”。 只是,他的手段总让她担忧,就怕他会狠到谁都能牺牲。 幽幽叹口气,欣赏着满园萧瑟与红艳相处,不一会便见那两人从殿里走出,一路上交头接耳着。 “真不知道娘娘在想什么,近来太子出了那么多事,先是罚了太子妃,害太子妃遇刺,眼下又和庆王侧妃搅和在一块,被庆王给当场逮着,闹得几乎要废侧妃……娘娘根本就管不动太子,就算把太子妃接到长生宫静养又如何?太子还是我行我素,压根不买账。” 年长的男子压低声音。 “哼,娘娘想抓着太子这张王牌,只管自己他日能坐稳太后一位,自然不会去管太子待她如何、待咱们如何,既然如此,咱们也得替自己盘算一下才成。” “堂叔,不知道你有何想法?” “三日后的秋猕,咱们就……” 她的耳力极好,尽管有些距离还是听了大半,但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后头听得不仔细。不过可以推断的是,他们必是要趁着秋猕时对九莲做什么! 思及此,梁歌雅怎么也坐不住,急忙起身。 “太子妃,别胡思乱想,事情不是那样的,庆王侧妃不过是去探视太子侧妃,遇见殿下攀谈两句,这事早就说开了……”苏璘急忙解释,心里恼得紧,宫里就有些爱嚼舌根的人,才会鸡犬不宁。 梁歌雅愣了下。她只在意着秋猕一事,倒是忘了他们提起九莲和云良……他忘了他说过,要是再遇见云良,便要将她千刀万剐的吗? 到底是忘了,还是非要云良这个棋子不可?! 心火正滋,她突然一顿。不对,现在不是恼这个的时候,她得先请皇后告知九莲秋称的事,让他有所防备才行。 “太子妃,你千万别误解殿下。” 看她一心为主开脱,梁歌雅叹了口气。 “我遇刺一事,殿下要你诬指是庆王指使,分明让你拿命作陪,你非但不恼,竟还替他说话。” 这事太子妃后来也没追问,想不到会在这当头再提起。苏璘一愣,“不,太子妃误会了,并不是殿下要奴婢这么做的。” 梁歌雅忍不住仔细地打量她。那模样不像是在说谎,这么说——“是娘娘?”如果不是九莲,那么就只剩下皇后,毕竟苏璘心思单纯,并不是擅权弄谋之人。 “是。” 梁歌雅摇头叹口气。亏她还说要相信九莲,结果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认为是他所为。如此想来,皇后和九莲的性子真有些相似。 “皇后问过奴婢那晚的事,便希望奴婢能够帮助殿下,奴婢心想,入宫二十几年,奴婢没有亲人牵挂,要是用这条命可以帮上殿下,又有何不可?” “谁说你没有亲人牵挂,我呢?你不牵挂我?”没人是该随便被牺牲掉的,就算是为了再大的利益都不应该。 “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家人。” “奴婢岂能……”苏璘受宠若惊。 “为什么不能?”梁歌雅没好气地起身。 以为她是要替自己出头,苏璘急问:“太子妃是要去哪?该不是要找娘娘理论这事? “不是,我找娘娘要说的是别件事。” 唉,这宫中,有许多事实在难以断定谁是谁非,而摆在眼前最紧急的是,秋猕一事。 三日后,一年一度的秋猕就在城北外郊的荒山上展开。崇尚武风的巳慎思一向热中围猎,但打从六年前,身子有恙以来,已少举办。 今年是因为旧疾恢复得极好,他才领着皇族一道围猎。 梁歌雅原本也想去,但她的伤好得不够快,别说围猎,连要走出长生宫都不能。 “不会有事的。”瞧她神情惴惴不安,皇后一边走进亭子里,一边淡声安抚着。 梁歌雅缓缓抬眼。 “母后,这宫中生活真是难握。”她忍不住道。 皇后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宫女随即倒上热茶。 “有的人想进还进不来。”皇后动作优雅地吸饮着热茶。 “要不是九莲在这,我压根不想进宫。” “既然如此,你就认命地待下吧。” “母后又是为谁待在这?”找皇后聊聊,转移注意力,或许是不错的做法。 皇后神色始终情冷。 “就为我自己。” “若就为自己,娘娘又怎会愿意为我传话给太子?” “因为他是我儿子。” “所以,就算九莲一直对付晏氏一派,娘娘也由着他?”她笑问。 皇后微扬起眉。 “我放纵他们够久了。” 梁歌雅恍然大悟。 “原来,娘娘也是棋子。”是为晏氏一振而被送进宫的棋子啊。 第二十三章 因为家族需要她而得到依附的势力,她才会进宫……但她却始终独守着长生宫,甚至和九莲无法融洽如母子。 “你说什么?” “嗯,我说……四星九莲,天子之尊,娘娘待九莲真的很好。” 皇后一愣,微眯起眼,又听她道:“娘娘,如果说九莲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皇后尚未答话,外头传来杂退的脚步声,不一会两名武太监疾步来到面前,梁歌雅望去,只觉其中一人极为面熟。 两人单膝跪下道:“启禀娘娘,太子秋猕中箭,如今己送回东宫诊抬。” 梁歌雅心头一室。 晏皇后神色一漂,命令道:“摆驾东宫。” 灼阳殿里,巳慎思坐在锦榻上,看着御医医抬巳九莲,而孔沛儿早在一旁哭断肠。 “殿下,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设计伤害你……”她扑倒在床边,就算殿外太监宣唱着皇后娘娘、太子妃驾到,也置若周闻。 “侧妃,别影响御医医抬。”巳慎思沉声道。 孔沛儿身后的宫女赶忙上前拉开她。 皇后踏进殿内,先向皇上行礼,继之淡声问:“太子伤势如何?” “一支射入胸口,一支被旭拨挡下。” 梁歌雅心头揪得死紧。是谁如此狠毒,连发两箭分明是要他的命了!旋即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人,那胸口被挖开一块肉的伤口,教她痛眯了眼。 “启禀皇上,这支是戟箭。”御医长庞呈赶忙将染血的箭翎递到巳慎思面前。 戟箭的箭头如戟,有倒钩,要是医者没发觉,硬是将之拨出,肯定会连肉带筋地一并拉裂。幸而御医在诊抬时己觉有异,于是先挖开胸口上的肉,将伤害降低。 但光是一支带血的戟箭,就己令在场的人错愕不己。 “这不是边境军所使用的戟箭?”巳慎思颤声道。 梁歌雅闻言,眉头攒紧,下意识地看着状似昏魔的丈夫。 “父皇,你一定要替太子作主!”孔沛儿扑到巳慎思脚边哭喊。 “这肯定是要置太子于死地,父皇,一定要查出览手!” 巳慎思紧握戟箭,哑声问:“太子的状况可好?” “回皇上的话,太子鸿福齐天,颈项上刚好戴着一个绣娃,缓冲了箭的杀伤力,并未伤到心脉,不过得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庞呈手上拿着一个染血的乞巧娃娃。 梁歌雅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还给他的乞巧娃娃,当下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要不是有这乞巧娃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巳慎思接过乞巧娃娃,神色复杂至极。 孔沛儿一双狐媚的眼眯得死紧,仿佛不敢相信这东西竟又回到他身上。 “歌雅,这乞巧娃娃可是你送给太子的?”巳慎思笑问。 “是。” “多亏有你,否则太子就难逃这一劫了。” 巳慎思话一出口,孔沛儿眸色歹毒地瞪着梁歌雅,像怨怪她夺走该属于她的荣耀。 而这一幕教皇后瞧见,相当不以为然地微凝起眉。 梁歌雅欣慰地点点头。没想到他会将乞巧娃娃系在颈项,藏得如此隐密,一如他的保证,不会再被孔沛儿发现,也阴错阳差地救了他一命。 “皇上,伤势己经处理好,这几日太子恐怕会发高烧,但只要用以药帖,不梢几日便会转醒。”庞呈向巳慎一回报情况。 “约莫个把月,太子就无碍了。” 巳慎思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床边,看着尚昏迷不醒的巳九莲,头也不回地吩咐,“扶贵,传禁卫军统领和庆王到御书房。” “奴才遵旨。” “歌雅,你的伤还好吗?”巳慎思随即又问。 她一听,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父皇,臣媳的伤己经好得差不多,请让我留下来照顾太子。” 孔沛儿赶忙表示,“父皇,不如让臣媳来吧,太子妃身上有伤,就让她好生歇息,臣媳……” “你回去歇着。”巳慎思淡模道。 “父皇?” “太子侧妃想要抗旨?” “我……”孔沛儿身边的宫女赶忙将她拉开,免得触犯龙颜。 “除了太子妃,其余人都退下。”巳慎思低声一喝,所有人立刻跪安离去。 皇后临走前,梁歌雅轻握着她的手。 “母后,九莲不会有事的。”她的手冰冷得可怕,但从她的神情,任谁也看不穿她的担忧。 皇后微领首便摆驾离去,不过眨眼问,灼阳殿只余她和旭拔、苏璘和几个宫女。 瞅着巳九莲惨白如纸的脸,梁歌雅坐在床畔,探手轻抚,那烦透着寒气,教她心头一室。 “旭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低声问。 “围猎时,卑职跟随在殿下身旁,直往猎场而去,看见庆王和禁卫军统领在前,殿下正打算过去搭话,突然箭矢从左边草丛里射出,殿下欲闪,却己不及,之后卑职奋力砍下一箭,但那不过是支寻常箭矢罢了。” 梁歌雅垂眼思索。 两支不同的箭?代表有两造人马,而这一切是否有人暗中操盘,他是否又不珍惜自己了? 看来,这要等到他清醒才能解惑。 黑暗之中,仿佛有把火烧着他,烧得他挥身发痛,痛得他忍不住低吟出声,但只要他一低吟,就有个凉意覆上他的脸。 那双手小巧又柔软,不需要睁眼确认,他便知道是谁的,漾开笑,他觉得黑暗不再像要吞噬了他,烧烫也不再令人难熬。 如此反覆,感觉身上的热捎退,他睡得更加安稳,直到他觉得不能呼吸,像是有人掐住他的鼻子。 巳九莲难受地皱起眉。 “太子妃,你在做什么?” 蓦地,他听到苏璘的惊呼声,而回答她的是—— “谁要他一直不醒来,庞御医说他的烧早就退了,也差不多该醒了,可我都多等一天了,他还不醒,我就叫醒他。” 那带着担忧和恼意的嗓音,教他不由得低笑出口。 “醒了?”睇着微微张眼的他,坐在床畔的梁歌雅暗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醒了,巳小九。” “歌雅。”他噙笑,朝她探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痰惫的眸里微徜月华。 “你很过分耶,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吗?不把我吓坏,你很不甘心就是了。” 巳九莲低笑,却因此牵动胸口的伤,痛得他皱起眉。 “还是很疼吗?” “还好,我向来忍得住疼。” 这说法教梁歌雅不满地皱眉。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跟我说。” 微抬眼,瞥见苏璘就站在床畔,他打着马虎眼。 “我才刚醒,你忍心对我逼供?” 他大概猜到她要问什么,有些话,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不是因为他视苏璘为外人,而是在这宫中知道得越少越好。 嘴一抿的她改口问:“饿不饿?” “渴。” 苏璘随即取来温茶,梁歌雅接过手,扶起他的头,轻柔喂着。 “舒服。”他吁了声。 “要不要差人备膳?”她轻声问。 “好。” 苏璘立刻走出寝殿,让两人可以说些体己话。 事实上,她一走,梁歌雅随即换上一张母夜叉的嘴脸。 “可以说了吧?” “歌雅,你翻脸速度好快。”摆出惧妻的姿态,他委屈的说。 “好说,还比不上你的侧妃。”她皮笑肉不笑道。 “吃味?” “不敢。”她哼了声。 巳九莲握着她的手,问:“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动静?” “我的问题没回答,反倒是先问起我来。”她瞪他一眼,但瞧他执意要知道答案,不禁没好气地说:“父皇命庆王和禁卫军统领追查此事,结果揪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供出那戟箭是庆王的左右手昴流给的,押上殿一问,,流矢口否认,可吏部尚书却以全家性命起誓,同时呈上一本密帐,揭发礼部和兵部尚书的贪污勾当,盼皇上能从轻发落。 “最后皇上收回庆王禁卫军权,而吏部尚书虽献上密帐将功折罪,但谋杀太子可是诛连九族大罪,所以吏部尚书一家被抄,礼部和兵部尚书也被押进牢中。” 这些事就发生在昨天早朝上,闹得满城风雨,朝中风声鹤嘱,人人自危,就怕皇上会一路追查下去,牵连更多人。 听完,巳九莲满意地点点头。 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父皇没振人继续追查另一只箭?” “当然有,父皇交给首辅和林御史两位大人查办,不过至今还没有结果。” “是吗?” 瞧他若有所思,她不由得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除了这些,你没有其他话对我说了?” 有时,她真会忍不住怀疑,他是天性喜斗,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 “好比,我为何如此偏宠孔沛儿?”他笑问,轻掐着她的秀鼻。 她皱了皱鼻,作势要咬他,他赶忙收回手。 “我的眼光当然好,没有孔沛儿,就怕吏部尚书是找不到密帐的。” 梁歌雅皱起眉。 “为什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他叹了一口气。 “六部里,除了刑部是由父皇指派的,其余皆是靠宫中后妃得到其位,尽管孔晏两派状似壁垒分明,但为共同利益,其实私下有所挂钩,由于彼此牵制,所以谁也不会掀谁的底牌。” “然后呢?” “回宫之后,我发现一切变得不同了,之前我要查各部贪污,只捎利诱嫁祸,便可以得到想要的帐册,可如今许是巳太一在映春城与我正面交锋,对我高度防备起来,吩咐孔氏一派收敛手脚,几次查办未呆,我决定改弦易辙,于是请父皇将孔沛儿指给我。” “我知道她是副首辅之女,叫贵妃一声姑姑,而她……” “父皇极疼爱你,所以只要我冷落了你,父皇便会心有不满,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小题大做地将你禁足在玉辉殿,这事在外人看来,会觉得孔沛儿受尽宠爱,而你即使有父皇的加持也难逃冷宫太子妃的命运,如此一来,孔氏一派就会分裂,会有一些人转过来支持我……”一口气说太多话,他不由得轻喘起来。 梁歌雅赶忙轻拍他的胸口。 “你才刚醒来,别急着说太多话。” 他笑眯眼,“没事,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巳太一让我吃了闷棍,而母后比我早一步料想到你遇刺可能与苏璘有关,便要她咬出庆王,可惜被你阻止了。” “废话,我怎么可能让苏璘为了你丧命。” “所以,也多亏你聪明地点出异状,让父皇对巳太一有所防备,也对孔沛儿更加不满,连带的对孔氏一派有诸多微词,再加上秋猕到,你要母后转告我的事,我胸中已有盘算,便要首辅牵线向昂流要了戟箭,我原以为闪得过,岂料……” 梁歌雅扬着被箭射穿的乞巧娃娃。 “你应该要感谢我。” 他轻呀了声。 “原来如此,中箭的瞬间,我以为大势己去,原来是你保住我的命。”他接过手,不舍地抚着拈满血迹的乞巧娃娃。 “为了不让孔沛儿发现,我便穿绳戴在颈项,没想到却因此救了我一命。” “巳小九,你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特地要母后传话,就是要你小心防备,结果你……” “歌雅,别生我的气,我有防备,只是没料到那箭来得如此疾猛,一时间才避不开。”他拉着她的小指,状似撒娇般地安抚她。 第二十四章 “不过也因此,怕大祸临头的吏部尚书才会将各部之问的密帐交出。 “扳倒孔氏,再逼得庆王交出禁卫军权,如此一来,我才能安心地将你接回东宫。” “我回来干嘛,孔沛儿可是迫不及待要照顾你呢。” “不,我不会再见她,因为她己经没有用处。” 她听了心头直发闷。 “你呀真的是把人视为棋子操控,一旦没有用处便弃之不顾。”虽然她对孔沛儿也极为厌恶,可瞧他这般玩弄人心,最终又弃之如敝展,总让她想到当初自己也是如此被伤得体无完肤。 “歌雅,我会挑她做我的侧妃,是因为她是名门千金里最刁蛮的一个,她骄傲跋雇,一再地伤害你,我又怎么可能善待她。” “就算是如此,也不该……”低喃着,她不禁想起。 “对了,听说你和云良私会,还被巳太一逮个正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往后你就会知道了。”他所走的每一步路皆有其用意,就等着时机成熟,一举建功。 “九莲,非得这么不择手段?” “歌雅,在宫中就是如此,我不犯人,人会犯我,为了自保,也只能斩草除根。” 他乏力地叹了口气。 “这事,你应该也很清楚的,当你决定和我一道回京时,就该知道,这是我们的宿命。” “哪来的宿命?事在人为。”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服人更胜以暴制暴。” “那得在能顾全你的情祝下,我才有心思这么做。”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噙?” “不,换个角度想,这个王朝己经姑息养奸太久,必须好生整顿,今日六部官员若是洁身自爱,又怎会被揭发恶行。你该知道,百官情廉,苦民所苦,对百姓才是最好的,好比巳太一加重边境重城的税赋,要不是咱们去了映春城一趟,又怎会发现这件事?要是不妥善处置,岂不是让映春城百姓继续受苦。”巳九莲轻握着她的手。 “而我想做的,并非要斗倒孔氏一派,而是要斗倒朝堂间的贪腐舞弊,如此一来,才是百姓之福。” 他说的没错,有些时候,身处在困境,确实需要一些雷霆手段才能开创新局面,也许是卑鄙了点,但只要他有心为民,那么她也甘心成为共犯。 瞧她舒开眉心,他便知道她听进他的一席话。 “你啊最好是说到做到……”她往他鼻头一掐。 领着宫女端膳而来的苏璘,撞见这一幕,不禁声音拨尖道:“太子妃!” 她赶忙松手,装无辜地垂下脸。 “太子尚未痊愈,你……” “他刚刚也掐我。”她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的鼻头。 “奴婢没看见。” “苏璘……”有没有差这么多呀……看来她是没当坏人的天分,每次行凶都被当场逮着。 瞧两人一搭一唱,巳九莲笑眯眼。 很快的,属于他的幸福就要到手。 压根不管朝堂上波诱云诡,待在灼阳殿静养的巳九莲,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佣懒日子,静待着尘埃落定的一天。 然而,今天,整天却等不到梁歌雅到来。 “持禄。” “殿下。”闻言,持禄赶忙入殿听候差遣。 “太子妃呢?” “奴才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微眯起眼。 “太子妃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待在灼阳殿,她上哪去了,你会不知道?” 虽然东宫侍卫归旭拔统领,但谁知道在情急之下,巳太一会不会有出人意料之举,唯有将她带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奴才马上去找。” 待持禄离去,他也起身,捣着胸口踏出殿外。 外头天候阴霆,白雪疾飞,他不禁微愣了下。 难怪寝殿里会生了盆火,原来是已经下雪了。 想回头取件斗篷又嫌麻烦,他直往殿外而去,就见园里有抹身影,正在雪中漫步。 他倚在廊柱旁,看着她一身银白狐裘,手上打着彩绘油伞,脚上穿着油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远远的,他瞧见她扬起笑容,伸手掬着雪,再抛向天空,而雪花绵密从天而降,像是要掩去整片大地,一并也掩埋了一身雪白的她,将她吞噬。 他忍不住急声喊道:“歌雅!” 闻声,梁歌雅朝曲廊方向望去,就见他仅穿着单薄的锦袍。她赶忙小跑步地奔向他,岂料雪滑得很,她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时,幸而一股蛮力及时将她拉进怀里。 但那怀抱一点都不暖和,简直是冻得她心惊胆跳。 “九莲,你要出来为什么不搭件斗篷?”她低骂着。 “谁害的?”他没好气道。 “嘎?” “我等着茶未伸手、饭来张口,可我的小奴偏是不来,我除了外出寻找,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小奴了?”她皱了皱鼻,赶忙挽着他。 “走走走,先回殿里再说。” 她有件好事要跟他说呢,他肯定会比她还开心。 “不急。”他紧搂着她。 “你挥身冷得要命,还说不急?” “咱们一起踩雪。”自从在主灵谷看见满地似雪的藤花后,他就想着要和她再踏一次雪,如今总算教他圆了梦。 “你……”拗不过他,她干脆把油伞递给他,拉开狐裘,将他包覆住。 “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有,好暖。”他舒服地眯起眼,却问:“不过,这样怎么踩雪?” “横着走。” 巳九莲闻言不禁放声大笑,“走,咱们一起横行霸道。” “对,就在这东宫里横行霸道。”她哈哈笑着。 但才走了几步,他却突然将她拥住,换了个方向,她正觉不解,便听到孔沛儿的怒咆声。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把殿下还给我。” 她皱紧眉看去,惊觉不过才一段时日不见,孔沛儿竟变得憔悴而面目可憎。 “放肆!”巳九莲低斥。 “殿下……”孔沛儿轻触着他,却被他无情地拍落。 “你为什么不要沛儿了?” “歌雅,咱们回去。”巳九莲无视伤口复原中,干脆将她打横抱起。 “九莲……”看着孔沛儿泪流满面,梁歌雅心有不忍,才刚开口,却见孔沛儿状似无力地跌落雪地里。 “九莲,孔沛儿昏厥了!” “不用理她。” “九莲!”她抓着他的发。 他回头,毫无怜悯之意,抱着她踏上曲廊时,遇见苏璘端着膳食走来,这才不咸不淡的吩咐一句,“苏璘,送孔侧妃回玉哀殿。” 苏璘朝雪地望去,赶紧派人处置。 回到灼阳殿,梁歌雅始终绷着脸,尽管依旧喂他吃东西,但气氛却是安静沉闷,教守在殿外的持禄频频关注。 “歌雅,别为不相下的人跟我生闷气。”他叹了口气道。 “我没有。” “才怪。” “我只是……”她叹了口气。 “只是很有感触,总觉得她很像以前的我。”她不由自主的会把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块罢了。 巳九莲神色黯淡下来。 “你不是她,我不曾爱过她,可我对你……尽管我察觉太晚,但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在意而己。”九莲的无情她是见识过的,也花费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释怀,重新敞开心房接纳他,可能是触景伤情吧,孔沛儿的遭遇勾动她内心至今未除的疙瘩。 “歌雅……”他试图弥补,但有些事却不是船过水无痕的。 以前种种犹如前世,只是他们不曾喝过孟婆扬,不曾走过奈何桥,所以他俩记得之前一切,就算伤口愈合了,可藏在底下的伤究竟恢复了多少,却难以探知。 只要遇到相似的情境,她就会不由得回想起他的残忍无情,对他而言,这就像是一种鞭苔,仿佛他做了再多,也始终无法梢除她的不安。 “没事,用膳。” “歌雅。” “可你要答应我,待会让我去看看孔沛儿。” 他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却又听她说:“如果她真的是个非常可恶又不知悔改的人,那么我看看就算,当尽点道义就好。” “带旭拨和苏璘一道去。”好半晌,他才终于退让。 梁歌雅淡笑着,待陪他用完膳,特地走了一趟玉哀殿。 玉哀殿和玉辉殿的摆设极为相似,不过宫女的人数倒是比她多得太多,到处可见宫女行走。 孔沛儿真的不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呢,而九莲的这出戏也确实演得很成功,不然内务府岂敢破例拨这么多人手给太子侧妃。 一进寝殿,便见御医长在替孔沛儿号脉。 “见过太子妃。”见到她,庞呈立刻起身问安。 “孔侧妃要紧吗?”她关心的问。 天寒地冻的昏厥在雪地里,她就是怕孔沛儿身体有恙,才特地走这一趟。 “回太子妃的话,孔侧妃身子虚弱了些,不过只要服几帖安胎药,就不成问题了。”庞呈简单地解释着。 卜••…安胎药?”她顿了下,怀疑自己听错。 苏璘和旭拨脸色跟着锹变。 “是的,孔侧妃己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一个多月……”梁歌雅低喃一句,身形踉跄了下。 怎么可能?他明明说过,只有新婚那一夜,他找人代替他与孔沛儿燕好,之后不曾碰过她,如今快十二月了,时间根本兜不上! 谁在说谎? “太子妃,孔侧妃未醒,还请太子妃先回,让她好生歇息。”像是怕有个差错,庞呈轻声催促着。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孔沛儿,想迈步,可她双脚无力。 “太子妃,咱们先回去吧。”苏璘赶忙挽着她。 她双眼失焦地看了苏璘一眼。 “回玉辉殿。” “太子妃?” “我说……回玉辉殿!”她暂时不想看到他,她要想想,好好的想想他可以骗她,但是他不可以背叛她! 苏璘送梁歌雅回玉辉殿,旭拨独自回灼阳殿禀报此事。 “孔沛儿有孕?”巳九莲哼笑着。 “运气真好。” 这么一来,他可以如何利用孔沛儿肚子里的孩子呢? “可御医说,孔侧妃才怀孕一个多月。”旭拨小声道。 巳九莲微扬起眉。 “一个多月?” “嗯,太子妃听说之后,整个人摇摇欲坠,看起来大受打击。” “怎么可能……”他可以想见歌雅多震撼,因为就连他也大感意外。 “难道她买通了御医?” “可来的御医是庞呈。” 巳九莲垂睫思索。庞呈是父皇最为倚重的御医长,想买通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既然如此,孔沛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殿下,要不要先到玉辉殿向太子妃解释情楚?” “不,就算现在去玉辉殿,依她的性子,肯定不会见我。”然而,要他蒙受不白之冤,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见他起身,旭拨不禁问:“难道太子是想要去见孔侧妃?” “当然,我得好生问问,那孩子的爹到底是谁。”一个孩子对他的计划毫无影响,但却会磨损歌雅对他的信任,他怎能轻饶孔沛儿。 当他来到玉哀殿寝殿时,孔沛儿素白着脸正在喝药,一见到他,立刻喜笑颜开。 第二十五章 “殿下。” “坐着。”他笑眯眼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伺候的宫女见状,知趣的退出殿外。 “殿下,你终于来看我了……”在巳九莲面前,孔沛儿温顺得像只小羊,柔情似水。 “是啊,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探探你。” 孔沛儿神色闪动着。 “殿下,我怀有皇困了,你开心吗?” “开心。”他笑得状似无害,但说出口的话却一击毙命。 “不过,你要是肯告诉我孩子是谁的种,我会更开心。” 孔沛儿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孔沛儿,你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娜近她一些。 “听话些,否则惹恼我,对你没有好处。” “你要我说什么?我不就是怀有你的子用,这是多么天大的事,庞御医知晓之后,肯定立刻告知父皇了,我怎么可能敢欺瞒父皇。”孔沛儿双手紧揪着被子,强硬地辩解着。 “巳太一。”他突道。 脸上的惊恐稍纵即逝,她干笑着。 “殿下这话未免太荒唐,庆王可是我的表哥,我岂可能与他有染?” “这话哪里荒唐?”她恢复得极快,但那一瞬间的破锭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崔云良和巳太一不也是表兄妹。” “可我是太子侧妃,岂可能再与其他男人胡来,太子此话岂不是污蔑我的情白。” 她气得挥身发颤。 “这怀有身孕的时问,不捎我再提点,要是对方是庆王,这事只要我开口,你就活不了。” “殿下这是在污蔑我!”孔沛儿恼怒的将药碗砸落在地。 “贵妃娘娘驾到!” “这是在做什么?”一进寝殿,就看见一地的药债和碎片,孔贵妃皱眉,来回看着两人。 “沛儿,你己经是有身孕的人,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这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你得收敛点。” “姑姑。”孔沛儿哭诉。 “殿下欺负我。” 孔贵妃赶紧抱着她,不满地瞪了巳九莲一眼。 “怎么,殿下如今没了人性,就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要了吗?” 巳九莲懒懒地看着两人,旋即低低笑着。 “孔沛儿,你孩子怀得真是及时啊,本宫开心极了。”话落,他随即离开。 那抹笑意,那魅中透着杀意,教孔沛儿猛打了个寒颤。 “沛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孔贵妃不解的问。 “没事,姑姑。”她垂敛长睫。 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在东宫,行房没有太监记录,就算他不承认,又能如何? 孔沛儿有喜的捎息,不过一夜就传遍宫中。 翌日,皇上派人赏赐一些珠宝首饰,但未曾踏进东宫一步。 玉辉殿里,梁歌雅看着漫天飞雪,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就像雪一般的冰凉。她努力地想要替他辩白,却找不到任何支持的论点。 但她还是想相信他,毕竟宫中本就险恶多端、真真假假,说不准其中透着什么玄机,是她不够聪明想不透罢了。 是这样的吧。 她等,等他解释。 “太子妃。” 殿外传来苏璘的叫唤,蜷缩在锦榻上,凭窗赏雪的她想了下,应了声,“有事吗?”她想要情静,所以这两天若非用膳时间,苏璘是不会打扰她的。 “姊姊!” 外头传未情亮的童音,她蓦地看向殿外,急声问:“玲珑吗?”说着,顾不得没穿鞋,她赶忙起身开殿门。 “嗯,姊姊,爹爹带我进宫来探视你了。”一瞧见她,卫玲珑立刻扑进她的怀里。 “姊姊,玲珑好想你。” “姊姊也好想玲珑。”回抱着她,梁歌雅开口吩咐,“苏璘,准备一些孩子喜欢的糕饼。” “是。”瞧她总算露出笑意,有了些许食欲,苏璘赶忙交代下去。 “姊姊,我有这个。”她从斗篷里取出一个油纸袋。 “爹爹说,姊姊喜欢吃这个,咱们在京里一家铺子买的,我把油纸袋塞进我的斗篷里,这饼就不会冷得那么快,你赶快尝尝。” 梁歌雅将油纸袋接过手,还没打开,己经闻到浓浓的家乡味。 “玲珑,你爹怎会知道我喜欢吃杂芋饼?” “九叔叔说的。”卫玲珑没心眼地回道:“咱们还在映春城时,九叔叔向我爹借了厨房,还做了浮水千层酥饼呢,姊姊还记不记得?九叔叔做饼时便说,这是姊姊最爱吃的,如今姊姊在宫中,想吃到这类吃食恐怕不容易,所以爹爹进宫前才特地去买来。” 闻言,梁歌雅心绪恍惚着。是啊,在孤岭村头一次尝到他做的浮水千层酥饼时,她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会为她特地去学,甚至记得她喜爱那甜汤的滋味……之后去过食铺也证明了,他确实为她下足了工夫。 她努力地回想所有关于他的好,就怕眼前的处境会教自己胡思乱想,一心只惦着他的无情。 没事的,一切终究会过去,她不需要折磨自己。 “姊姊,你怎么了?”瞧她眼眶泛红,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喜悦,卫玲珑微眯起眼。 “是不是九叔叔欺负你?我找他算帐去!” 她赶忙回神,将软暖的小丫头搂进怀里。 “不是,别胡猜。” “如果不是,为什么姊姊看到这饼压根不尝呢?”近距离的看着她,确定她眸里确实有相光闪动,卫玲珑气呼呼地眯眼装凶狠。 “不管了,一定是九叔叔的错,我待会非要找他问清楚不可。” “装这嘴脸,都变丑了。”梁歌雅抱她到锦榻上,轻柔地掐着她的鼻。 “怎会?我爹生气时都是这样的,然后所有的人都会吓得不敢动。”卫玲珑很认真地形容着。 梁歌雅被她逗笑。 “可玲珑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要像原本的模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不需要学你爹装凶狠。” “那是因为九叔叔惹你不开心,我想找他算帐嘛。” “你九叔叔没有惹我不开心。” “如果没有不开心,为什么姊姊像是要哭了?”卫玲珑皱起眉,好不舍地偎进她怀里。 “九叔叔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玲珑好久才见姊姊一面,只想让姊姊开心,才舍不得让姊姊难过呢。” 梁歌雅的脸贴在她的头顶。 “姊姊哭,是因为好久没见到玲珑太开心了,这叫做喜极而泣。” “唉?可我一瞧见姊姊只会开心得想笑呀。” “喔,这大概要等到你长大才会懂。” “喔。”卫玲珑认真地点点头,催促着她尝杂芋饼。 “姊姊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她撕下一小口喂进小丫头的嘴里,自己才又撕一小口尝着,像是想到什么,她突问:“玲珑,你爹现在在九叔叔那儿吗?” “嗯,爹爹有事找九叔叔。” “那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是爹爹的脸色很奇怪,他说那叫做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握?”那就代表他要跟九莲说的事,是优喜参半了。 到底是什么事? 该不是哪里出了岔子吧。 东宫,灼阳殿。 “你把玲珑送到歌雅那儿去了?”巳九莲双眼盯着卫凡送来的帐册一边问。 “玲珑吵着要见太子妃,我拗不过她,只好请旭拨送她过去。”卫凡闲在他书房晃着,最后走到桌边。 “瞧,是不是挖到宝了?” “确实。”他一目十行,快速地翻着帐册。 “有这帐册,虽然可能可以保太子日后无优,不过眼前有件事,我不知道太子是否会觉得优心。” “什么事?” 卫凡长指轻敲着桌面,深吸了口气道:“太子托我照料的老嬷嬷失踪了。” 他蓦地抬眼。 “何时的事?” “约莫两三天了。”像是要看出些许端倪,卫凡直瞅着他。 “我一得知捎息,便要人赶紧寻找,但从就月城一路找到将日城,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怎会如此?”拿到帐册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巳九莲沉声喃道。 “太子,我想不通她为何会失踪。”卫凡沉吟着。 “我把她安置在问花楼,那里戒备极为森严,况且还特地派人照料她,照理说,她根本不可能踏出问花楼一步,所以我认为,她是被带走的,可我又想不通,谁会大费周章的把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嬷嬷带走。” 那个老嬷嬷,是当初要离开映春城前,太子托他照料的,太子再三强调,要看好她,那时他便觉得古怪,但基于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也就没多问,然而现在人在自己手上不见,再看他的神情,事态似乎挺严重的。 “确实都找过了?”巳九莲失神地垂眼问着。 “是,毫无头绪。” 巳九莲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就得派人从庆王府着手了。 瞧他没打算要说,卫凡顿了下,又道:“还有一个捎息。” “说吧。” “有支驻扎在映春城的边境军,夜行来到就月城。” “可知是谁领军?” “薛海。” 听到这个答案,巳九莲低低笑着。 “太子?” “好……很好!”他猜的没错,薛海果真是巳太一的手下,如今前来能有什么好事? 拿下他的兵符,削去他的军权,没想到还有边境军! 看来是巳太一在倍感压力之下,偷偷调动薛海前来,为的就是要宫变吧……再加上楚嬷嬷下落不明,简直是要将他往死里打了。 千算万算,就是漏算这两点……当初要是暗地里除去楚嬷嬷,一支边境军他还没看在眼里,可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完全没有翻身的机会。 “太子?”瞧他膛色晦黯不明,卫凡觉得奇怪的分析道:“薛海领的那支边境军约莫有五千人,太子若有防备,想起到奇兵之效是不可能的,况且一旦庆王造反将他拿下,太子的皇位不是稳如泰山?” 他苦笑地摇头。 “不,没有机会了。” “为何?” “这说来话长,既然你人在京里,那么我有一事请托你帮忙。”他心思一动,做出最坏的打算。 “太子请说。” 他轻叹口气。 “就是……” 午后,绵密的雪终于停了,天空微锭阳光,卫凡派人将女儿接回,梁歌雅独自一人坐在锦榻上发呆。 苏璘突然推开殿门而来,一脸踟蹰。 “怎么了?”梁歌雅抬眼问。 像是那话有多难说出口,苏璘欲言又止。 “是什么事教你这般难以启齿?” “就……殿下说……” “他说什么?”瞧苏璘面有难色,她微扬起眉。 苏璘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道:“殿下说,孔侧妃有喜,后宫嫔妃皆备了各种祝贺礼品致意,却迟迟不见太子妃有动作,未免教人笑话,所以要太子妃赶紧献礼。” 梁歌雅简直是难以置信。 “他要我送礼?” “是。” “不去。”她竟然得去向一个怀了她夫婿孩子的女人道贺,这天底下岂有这般荒唐的事?! 管他的,她才不睬这一套! “可依宫律,太子妃确实……必须带着贺礼前往祝贺。”身为东宫女官她岂会不知道这些细节,只不过是碍于太子妃这阵子心情低落,不便提起罢了。 “不去!” “太子妃不能不去。”苏璘立刻双膝跪下。 “殿下说了,太子妃要是不去,可是要再禁太子妃的。” 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压迫自己,梁歌雅心口揪得死紧。 第二十六章 为何要逼她?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他聪明,她总是看不透他的心思。这段日子,他非但没来找她解释,反倒是这会振人传话,强制她去见孔沛儿,要她怎么忍受。 “太子妃去吧,只要稍稍露面,那礼品让奴婢交给孔侧妃就好。”苏璘轻扯着她,就盼她能顺应殿下之意。 她无奈闭了闭眼,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轻手将她拉起。 “别对着我跪,这不是折煞我吗?” “奴婢也不愿逼太子妃做不想做的事,可奴婢更不愿再见殿下禁着太子妃。”她是真的无计可施,才只好求太子妃让步。 “好……我去。”她苦笑道。 就让她看看,他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在苏璘的安排下,梁歌雅领着几个宫女来到莲池曲廊,就见孔沛儿正在石亭里喝茶吃糕饼,欣赏着莲池雪敷冰冻的美景。 苏璘走在前头,孔沛儿身边的宫女随即福身问安。 “孔侧妃,这是太子妃庆贺你有喜的大礼。”苏璘语气平板地陈述着,一记眼神递去,梁歌雅身后的宫女赶紧将几盒礼品搁到桌面上。 狐媚的眼扫向梁歌雅,孔沛儿轻笑一声。 “好姊姊,不一道品茗吗?” “不用。”看她一眼,梁歌雅觉得礼给了,她也该走了。 “姊姊请留步,你要是不喝我这杯茶,人家会当我不懂规矩。”孔沛儿倒上一杯茶搁在桌面,等着她入座。 梁歌雅闭了闭眼,走进石亭,拿起玉瓷杯,豪气地一饮而尽,也不管那热茶是否会烫着嘴。 她只想快点离开,她讨厌这个地方,压根不想多待。 “姊姊,你怎么喝得那么急?配点糕饼吧。”孔沛儿假装热络地端起一碟糕饼。 那栗子酥饼一凑到鼻间,她没来由地反胃,赶忙掩嘴别开脸。 “哎呀,我的好姊姊,难不成你也有身孕了?”孔沛儿哼笑着。 “怎么,没和殿下同房也能有身孕,姊姊真是好大的本事。” “孔侧妃这话也未免太失礼。”苏璘不满低斥。 “我说过了,主子们说话,奴婢闪开!”说着,拿起玉瓷杯丢向苏璘。 梁歌雅眼明手快,挡在苏璘面前,却来不及打下玉瓷杯,硬生生被砸中额头,鲜血从伤口扫扫渗出。 “太子妃!”苏璘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势,又怒目瞪向孔沛儿。 “孔侧妃,你竟敢出手伤太子妃!” 梁歌雅吃痛地抬脸,感觉热掖从额际滑落,抬手抹去的瞬间,瞥见对面的灼阳殿三楼上,有抹熟悉的身影。 他们瞬间对视,之后他缓缓走进房内。 梁歌雅不由得身形踉跄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历史又重演了?他再一次地视而不见……难道他非要她走这一遭,就是要见她受辱? 意义何在?! “那可不关我的事,我砸的是你又不是她,是她自己替你受的,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孔沛儿哼了声,纤长玉指抓饼尝着。 “你!” 苏璘恼得要冲上前,却被梁歌雅抓住。 “孔侧妃,礼己经送到,容我先告退。”话落,便拉着苏璘回玉辉殿。 “来人,把那些礼品全给我搬回殿里。” “是。”原本随侍在旁的宫女随即收拾着礼品,搬进玉寝殿内。 待人走远之后,崔云良从曲廊另一头走未,直睇着梁歌雅的身影,忍不住道:“沛儿,你这么做不会太过火吗?” “哼,我现在可是怀着皇嗣,这般对她不过是刚好而己。” “是皇嗣,但……到底是谁的种?”崔云良缓缓回头看着她。 孔沛儿微眯起眼瞪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崔云良哼笑一声。 “别说我没提醒你,有人要见你,到外头一些说话。” 孔沛儿不解地看着她,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当下心头一颤,但她旋即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她不会向任何人示弱,把话说开也好,她不允许有人挡着她的皇后之路! 心凉透了,她不敢相信他竟再一次的冷眼旁观,而她就算绞尽脑什,也想不透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一旦想不透,疑心便起,寸寸磨损她对他的信任。 她并不想怀疑他,但她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太子妃,吃点东西吧。”苏璘和几位宫女端着晚膳入殿。 她蜷缩在锦榻上。 “我吃不下,撤下吧。” “可太子妃近来吃得这么少,对身子不好啊。”苏璘苦口婆心地劝着。 “苏璘,我真的吃不下。”别说吃了,光是闻那些菜肴气昧,她就一阵阵地反胃。 “还是找御医过来诊治吧。” 她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躺一会就好。” “可是……”话未竟,后头传来宫女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禁回头低斥。 “说过多少回了,在殿内行走要轻缓无声!” “对不住,但玉哀殿的宫女要求入殿,以确定孔侧妃有无在此,奴婢逼不得己才赶紧来请示。”那宫女神色惶恐道。 “荒唐,她们的主子自己守着也能守到不见,就算要找也不该是到玉辉殿,要她们到其他地方找去。”苏璘没好气地打发着。 “是。”宫女赶紧到殿外回覆。 “苏璘,你也下去歇息吧。”梁歌雅淡声道。 “太子妃要是不想到床上躺,至少也要盖件被子。”苏璘没辙,替她取来被子芸皿妥,终究还是把晚膳撤下,再生了盆火。 梁歌雅抱着被子躺在锦榻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再次飘起雪。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等着他如记忆中那般,带着杂芋饼跨过这扇窗来看她,然、而,没有。 她一等再等,等到的只有满室孤寂。 下意识地抚着肚皮,她轻叹着。罢了,能待多久,就看他们的缘分有多少,她…… 不再强求。 她昏昏沉沉的,总觉得今晚的东宫好似特别的吵闹,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依稀听到尖锐的叫声,接着脚步声杂退,仿佛有不少人在外头忙进忙出。 但她疲惫得张不开眼,逐而沉进梦乡里。 梦境里,是她思念的映春城,有她最爱的爹娘,她回到了孩提最快乐的时光,有爹娘的宠爱时刻,他们一道踩雪,一道到城里品尝俘水千层酥饼,再回府听娘弹琴唱曲…… “殿下!” “退下!” “殿下,你不能这么做,太子妃一直都待在玉辉殿,怎么可能杀害孔侧妃。” “放肆!” 熟悉的声音挟带着盛怒,在推开殿门的瞬问,惊醒了她。 张眼,幸福时光消失无踪,在她面前,只有他形似恶鬼的可怕脸孔,仿佛她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歌雅,随我一道上殿。”巳九莲眸色冰冷地瞅着她。 她恍恍惚惚,却有不祥的预兆。 “上什么殿?” “金阔殿。” 那不是主事早朝的地方?“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是你杀了孔侧妃。” “嘎?” “父皇和百官己在殿上等候,定教你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他说起话来残酷无情,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无用的棋子。 “苏璘,还不快替太子妃梳洗!” 话落,他转身就走,像阵狂风暴雨,让人惶惶不安又摸不着头绪。 “苏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梁歌雅脸色惨白的问。 “太子妃,昨儿个夜里玉哀殿的宫女在找孔侧妃,始终找不着,直到三更天时才在莲池里找到己经气绝身亡的人。”苏璘面色凝重道。 这恶耗教她狠抽口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奴婢先替太子妃梳洗,上殿后奴婢一定会为太子妃做证。”苏璘安抚着她,开始调动宫女入殿替她梳洗。 梁歌雅听得一愣一愣。虽然还搞不太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照苏璘的说法,岂不是意谓着九莲认为她是杀害孔沛儿的凶手! 为什么? 五更天,明明该是天亮之时,然而漫天飞雪遮天蔽日,仿佛还在深夜,宫里处处灯火灿灿,映亮文武百官凝重的神情。 梁歌雅一袭湖水绿儒裙,外搭了件银白狐裘,挽起的发上只答了一支玉钗,在苏璘的陪伴下,踏进早朝中的金阔殿。 殿上,巳慎思坐在宝座上,孔贵妃和皇后分站两旁。巳太一和巳九莲各站一方,神色各异。 殿内氛围像要开审,个个神色肃穆,静默得教人心惊胆跳。 “儿臣拜见父皇。”梁歌雅福了福身。 “平身。”巳慎思沉声道,看着她半晌,几不可闻地叹问:“太子妃,可知朕是为何事传你上殿?” “臣媳知道。”她不卑不亢的抬眼。 “但臣媳不明白,为何有人认定是臣媳下的手?” 来时的路上,她想过了,也许是有人栽赃她,所以九莲才会那么说。 “是太子认为。”巳慎思道。 梁歌雅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面覆冰霜的丈夫。 “为什么?” “昨日,我要你去祝贺孔侧妃有喜,听说你和孔侧妃起了争执,在你离开之后没多久,玉哀殿的宫女便找不到孔侧妃,直到三更天时才在莲池找到她的尸体,难道与你无关?”巳九莲冷声无情地指控。 “为何会与我有关?”梁歌雅微微动怒。 “昨儿个我回玉辉殿后就没再出殿了,玉辉殿所有的宫女都能做证。” “玉辉殿由你统管,有谁敢指出你的不是?” 她狠抽口气。 “没有的事就是没有,我梁歌雅问心无愧!” “我也想相信你,但玉寝殿的宫女指证历历,说就在她们奉令把礼品搬回玉哀殿,再重回莲池曲廊时,便己不见孔侧妃的身影,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怒声反问。 “因为……你嫉妒她怀有我的皇用。” 不敢相信他竟说得出这种话,她胸口室闷发痛。 苏璘忍不住出声。 “启禀皇上,昨儿个奴婢陪同太子妃前往莲池曲廊,送庆贺之礼给孔侧妃,可孔侧妃气焰凌人,甚至还误伤了太子妃,这些太子妃都没与她计较,转身回了玉辉殿,之后未再踏出殿门,奴婢愿以己命证明太子妃情白。” “正因为被误伤,太子妃怀恨在心进而对孔侧妃行凶!”巳九莲随即抓住话柄,振振有词的推敲。 “我没有!”泪水噙在眸里。她真不懂他到底是在作戏,还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御医看过孔侧妃的尸休,发现她胸口上有道纤长掌印,推算出是被人一掌打落莲池,昏厥过去而没有呼救,最后溺毙在莲池里,试问放眼东宫女眷,除了你谁有这本事?”巳九莲言之凿凿。 “父皇,儿臣并非胡乱指控,而是有真凭实据,还请父皇明察。” 巳慎思浓眉攒起,眸色深沉得教人读不出思绪。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巳九莲,怀疑自己在作梦,否则他为何变得如此可怕而残忍? 难道他会不知道,这栽赃若成真,会要她的命?! “父皇,依儿臣所见,太子妃并不是好强善妒的性子,她没道理伤害孔侧妃。”巳太一沉声表示。 “皇上,太子妃有喜,所以一直在玉辉殿休养,怎么可能行凶?”苏璘急声道:“再者,玉辉殿上下宫人皆能做证,昨天送礼回来后太子妃确实没有踏出寝殿一步,奴婢此言若有假,必不得好死!” 闻言,巳九莲瞳眸紧缩了下,随即恢复淡模。 第二十七章 梁歌雅呆愣地看着苏璘,她并没有说,苏璘怎会知道? “那为何没传御医?”巳慎思喜出望外道。 梁歌雅沉默不语。她没说,是等着亲口告诉他,谁知道孔侧妃同时有喜…… 不过眼下看来,说与不说,己经毫不重要。 他不要她…… “旭拔。”巳九莲沉声道。 旭拔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木盒。 “打开。” 主子话落,旭拔随即打开木盒。 巳九莲从木盒里取出一个草人,上头贴着孔沛儿之名,并扎满了针。 “这是从孔侧妃的床底下取出的,就算太子妃有喜,就算太子妃并非凶手,那这草人会是谁搁的?” 梁歌雅垂敛长睫,觉得自己挥身轻飘飘的,仿似置身云端,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是太子妃所为。”巳慎思低喝道:“此事到此为止,孔侧妃一案继续追查。来人,将太子妃送回玉辉殿。” 闻言,苏璘喜笑颜开地起身,正打算扶着梁歌雅回东宫时,却听巳九莲道:“父皇,娶妻当娶贤,如今太子妃心思歹毒咒杀孔侧妃,我要休了她!” 不行,他不能让歌雅继续待在宫中! 非走不可,而且必须马上就走!否则他让孔沛儿死在莲池里,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为了保住歌雅,他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只求她全身而退。 “你说什么?!”巳慎思目皆尽裂。 “我要休了她!我要她离开东宫!” 梁歌雅唇角勾笑,喉头一阵腥咸涌上,她来不及掩口,当殿呕出,溢落满口鲜血。 “太子妃!”苏璘惊诧地喊道。 巳九莲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他想要紧紧地拥住她,但不行,危机就在眼前,他必须让她速速离宫,他必须以她的安危为优先! 所以,他必须忍,他必须视而不见,他必须残忍无情……可天晓得,他的心像是要裂开般的疼痛。 为何他如此悲哀,身为伪皇子,竟让他连紧拥心爱之人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还得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来人,将太子妃送回玉辉殿,快传御医!” 巳慎思和皇后同时站起,孔贵妃则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父皇,你曾经承诺给我一个愿望。”梁歌雅挥身无力,全靠苏璘搀扶。 “歌雅,先回玉辉殿。”巳慎思急忙走下台阶。 “不,求父皇实现我的愿望,让太子休了我,让我离开东宫。”她央求道,泪水无声滑落。 “歌雅,朕给你的愿望,不是要让你离宫的。”巳慎思沉痛道。 “可我不想再待在宫中了……”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么她就成全他。 “歌雅……” “君无戏言,求父皇成全。” 她作势要跪下,巳慎思赶忙将她扶起。 “朕不准!你既然己经怀有皇网,朕就不会答应你这个请求,你先回玉辉殿静养,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他态度强硬,不容置咏。 “你是朕的乖媳妇,朕相信你。” “父皇……”她笑着,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了。 她确实蒙受疼爱,如此蒙天厚爱。 “快送太子妃回玉辉殿。” “奴婢遵旨。”苏璘赶忙扶着她退下。 她垂着眼,经过他身旁时,拨下头上的玉钗,往地上一掷。 巳九莲双拳紧握得关节泛白,指尖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她不要玉钗了,那就代表她相信他演的这出戏,这样很好……卫凡就在外头等候,如此一来,他就安心了。 就算无法再见她,但至少他保住了她,有卫凡在,她不会有任何差错,就算她误解了自己也无妨,他只求能够保住她,这样很好、很好。 苏璘搀着她走出殿外,先让她靠在一旁的梁柱上休息,赶忙去要宫人取来软轿,但不过是拐个弯,一回头,便不见她的人。 四下张望才看见不远处有人正抱着梁歌雅离开,她急忙追上。 “太子妃、太子妃!” “苏璘,我走了……”回头,梁歌雅气若游丝道。 “不,太子妃……” 漫天飞雪缠绵而凄凉地纷落,阻碍着苏璘的脚步,只见她滑倒在地,抱头低泣。 金阔殿上,巳慎思脸色铁青地看着梁歌雅槛落在毡毯上的血,无人敢发一语,只能面面相彪,直到外头有人求见。 “父皇,臣媳知道凶手是谁!”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朝自殿外走进的人,巳太一甚至微皱起浓眉。 “庆王侧妃,你何以得知?” “因为事发当时,臣媳就在现场。”崔云良话一出口,震惊四座。 “说情楚!”巳慎思怒喝道,“凶手到底是谁?” “是……”她神色闪烁了下,看向巳太一。 “庆王。” 巳太一不假思素地斥道:“崔云良,你这是在含血喷人!” “我哪里含血喷人了?要不你说,昨儿个午后你人在哪?” 巳太一怒瞪着她。 “我人在哪里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徐步走到巳九莲面前。 “太子,举凡踏进东宫必留有记录,太子何不请东宫侍卫长确认?” 巳九莲微抬手,旭拔立刻从怀里掏出纪录名册。 “就算我去过东宫又如何?并不能就此证明太子侧妃之死与我有关!”巳太一恼声驳斥。 “再者,我为何要杀她?” 巳慎思徐缓走回宝座上,冷眼看了孔贵妃一眼。 孔贵妃脸色铁青,不能理解同是自家人的崔云良怎会窝里反,突然跳出未指认儿子是杀害侄女的凶手。 今儿个可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处置,她在瞎闹什么?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崔云良语不惊人死不休。 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孔贵妃的脸都黑了大半。 巳太一撇唇哼笑。 “云良,说话是要讲求证据的,你也不想犯了欺君之罪吧?” 可惜他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崔云良已经完全豁出去。 “父皇,臣媳没有说谎,有回臣媳进东宫探视太子侧妃,离开时和太子攀谈几句,庆王便以臣媳不贞之名说要休了臣媳,其实那时臣媳便己察觉不对劲,想跟太子警告,却反而被庆王栽赃。” 她想和太子交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和太子接近,岂料巳太一早就埋了眼线监视她,还将此事闹大,害她遭人指指点点,这口气她要是不出,她就不叫崔云良! 仿佛不能忍受皇家子孙如此悖德、不顾伦理,巳慎思脸色阴鹜,但百官在前,他也不能默不吭声。 “庆王侧妃,这事……得有真凭实据。”他沉声道。 “父皇不妨回想,先前太子妃在玉辉殿被刺客袭击,庆王为何可以恰巧救了她,那时己是子时,庆王还在玉宾殿探视太子侧妃,根本就于礼不合,再推算太子侧妃怀上身孕的时候,不就是……”崔云良笑得得意,睇向巳太一。 “不就是那一晚吗?” 好似她说的不过是些荒唐笑话,巳太一神色不变。 但巳慎思神色沉凝,分明是龙颜大怒前的征兆,孔贵妃忙怒声斥责。 “崔侧妃,到此为止,这朝堂上可不是用来谈论皇家丑事的!” 她要是再不阻止,就怕皇上真会恼火地找来御医推算时日,如此一来,要是确定沛儿肚里的孩子是太一的,可就糟了。 “那么,咱们就来谈谈朝事。”崔云良从怀里取出一本帐册。 “父皇,这帐册里,矩细靡遗地记载着庆王在映春城时,是如何与兵部勾结,向户部多次请款,而这帐册原本是在副首辅手上,昨儿个庆王就是为了逼太子侧妃交出帐册,才到东宫找她,后来谈判破裂,庆王便痛下毒手!” 这帐册可是太子交给她的,只要她能够将庆王斗倒,届时她就能够入主东宫了! 崔云良双手呈上。 巳慎思一记眼神,扶贵随即取来。 巳慎思翻开一瞧,越翻越快,蓦地将帐册丢掷在巳太一身上。 “庆王!派你驻守映春城时朕说过,该城适逢战争结束不久,百废待举,免除三年税收,就算三年后恢复征税,也只课一半的税,你不但没有照办,竟然还加重税收,就连你屯兵在映春城北的粮获,也以高价转卖给兵部,再由兵部向户部请款……你做何解释?!” 巳太一缓缓垂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掉落在地的帐册,再看向巳九莲。 巳九莲像在看戏眉眼不动,等着结果。 “庆王!”巳慎思怒喝着。 巳太一看向他勾唇冷笑。 马车平稳地驶离悬福门。 马车里,梁歌雅无力侧躺着,泪流不止。 看着她这副样子,坐在对座的卫凡幽幽叹了口气。 “太子妃,其实……” “我知道。”她苦笑。 他很怀疑她到底知道什么。 “我指的是——” “出事了,对不对?” 他惊诧地看着她。 “太子妃如何知晓?”为了让他顺利带走太子妃,太子己经向他道明通盘计划。 按照计划,太子得演一出戏骗过所有人,包括她,那……她怎会发现? “因为他要我走。”她挣扎着要坐起身,见他伸手要扶她一把,她摇摇头。 “他会生气的。” “太子妃能够上马车还是我抱的。”他打趣道。 她费尽气力地坐起身,人虚弱地倚在厢板上。 “那是情非得已。卫爷,可以把卓帘拉开吗?” “外头风雪极大,太子妃的身子正不适,恐怕……” “拜托你。” 他叹了口气,微掀起车帘。 “昨晚市集便少有店铺做生意,太子妃到底想看什么?” “只是想透口气。”无人走动的街景分外肃穆,氛围吊诡得教她怀疑皇城将有大事发生。她困难地深呼吸着,手不断地抚着肚皮,为胎儿没有任何不适而感到庆幸。 “太子要你先将我安置在你府上吗?” “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起来太子妃知道出事了,但也猜不到是出什么事?”要说出什么事,其实,他也是不大了解,但他相信太子的判断,才决定先带她离宫。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近来他对我的冷淡,我百思不解,直到他道出要休了我时,我才惊觉不对劲。”她乏力地闭上眼。 “如果我不过是个无用的棋子,他大可逼死我,或者对我置之不理,没必要赶我走,所以一定是出事了,在他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就是赶我走。”丢下玉钗,只是想安他的心,让他以为她相信他演的戏。 只要她离开,他应该能够安心一些,不会因为她而有后顾之忧。 说到底,是她对他的信任不够,她忘了他多会作戏,一时问竟被他的演技给迷惑了,但事实证明,他待她一如往常,又或者该说,他的恐惧比她还探,比她更怕历史重演。 当踏出殿外,瞧见卫凡的身影,她更确定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棋局。 听完,卫凡不觉莞尔。 “该说太子妃太了解太子吗?” “所以,你到底给了他什么消息?” “太子妃可还记得,尚在映春城时,你在城西救了一名老嬷嬷,带到卫府安置?” 看她点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太子将那嬷嬷交给我看照,但就在几天前,她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梁歌雅费力地张开眼。 第二十八章 原来如此,楚嬷嬷被带走了,难怪他会那般紧张。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映春城时绘的那张画,画里的人,她曾在长生宫见过,应该是因为这样留下线索,如此想来,带走楚嬷嬷的人,恐怕是巳太一吧。 要是如此的话…… “爷,前方有队兵马。”驾马车的御门低声道。 卫凡再度拉开车帘,往前望去。 梁歌雅微眯起眼,就在对方接近时,她瞧见为首之人竟是—— “薛叔?”她脱口道。 快马疾驰而过,兵马以箭状包围,中间有辆马车,快速朝皇宫方向而去。 “糟了,庆王恐怕要宫变了。”卫凡惊呼。 怎会这么巧?还是说,太子动作频繁让庆王有所防备,所以早就调派人马预防了? 梁歌雅垂睫忖了下,蓦地道:“回头!” “太子妃,我己经答应太子护你离宫的。” “我有办法。” “嘎?” 金阔殿上,肃杀之气横生,百官静默不语。 “父皇,那本帐册不过是有人巧立名目栽赃儿臣,只要父皇派人前往映春城便可探知实情。”巳太一神色自若说着。 “要不,父皇也可传副首辅上殿,询问后自然真相大白。” “那么侧妃之死呢?”巳慎思微眯起眼。 “父皇,昨日我确实有前往东宫,不过。”太子看向崔云良。 “崔侧妃当时也在,是她要儿臣陪同前往送礼,我寒暄两句便先行离开,留下她们女人家说说话,至于太子侧妃到底如何亡故,儿臣以为,崔侧妃和太子应该要说个明白。” 崔云良神色变了下,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向巳九莲求救。 “父皇,这不过是庆王的片面之词,儿臣当时不在东宫,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巳九莲不慌不忙道:“而且儿臣在映春城时,确实听闻百姓提起,庆王一再加重税赋,好比今年丰收,便加收两成,还推说是圣上旨意。” 巳慎思面容又沉下。 “那为何当初你未曾提起此事?” “儿臣是念及手足之情,再加上庆王也被调回京城,所以儿臣本想将此事作罢,殊不知庆王继续从中牟利。”巳九莲轻叹,神色无奈。 巳太一低笑出声。 “一个与你在映春城同甘共苦的太子妃,你都能弃如敝展,又能念上多少手足之情?明人眼前不说瞎话,你设下圈套,害死孔侧妃,想要嫁祸本王,为的只是想要隐瞒一个事实。” 巳九莲心头一颤,却神色不变地睇着他。 “本宫不懂庆王之意。” “是吗?”巳太一撇唇冷笑,上前奏禀。 “父皇,儿臣在就月城寻得一名老嬷嬷,心想父皇要是瞧见她必定龙心大悦,便特地让人带她进宫面圣。” 恐惧在瞬问落实,巳九莲反倒是轻松了。 曾经令他万分恐惧、令他食不下咽的一天终于来临,曾经他百般想要阻止,却也因此伤了最爱的人,而今,他选择其他的路走,让一切到此为止,他再也不必惶惶不安了。 巳慎思面色凝重,摆摆手。 “让她入殿。” “谢父皇。” 不一会,一名老嬷嬷入殿。 那颈间明显的红色胎记,教皇后霎时眯紧美目,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她看向巳九莲,却见他神色泰然,无所畏惧,不由得疑诧。 “楚命妇?”巳慎思蓦地站起身。 “罪婢跪见皇上。”在搀她进殿的宫人退下后,楚嬷嬷双膝跪下。 巳慎思立刻走下台阶,将她扶起。 “何罪之有,你可知道朕以为你己经……” “罪婢有愧,不敢见皇上。”楚嬷嬷老泪纵横道。 “你……难道是因为当年替皇后接生了死胎才离开宫中?”当年皇后生产时,他人在映春城,待他回京,楚命妇早己不知去向。 “不……”楚嬷嬷蓦地抬眼,指向皇后。 “那是因为皇后要杀罪婢!” 皇后神色不变,巳九莲却狠狠地攒起眉。 他原以为这件事就到他为止,为何楚嬷嬷连皇后也要拖下水?难不成是被巳太一威胁利诱的? “为何皇后要杀你?” “皇上,当年柳淑妃生产后,适逢皇后也要分娩,罪婢便立刻前往长生宫,岂料生出个死胎,皇后无法接受事实,竟怪罪于柳淑妃,将人活活杖责至死,甚至派人欲杀罪婢,罪婢只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没想到还是被皇后手下的人找到,险些老命不保。” 巳慎思沉声问:“皇后,可有此事?” 皇后神色情冷,闭了闭眼,不替自己辫驳。 反倒是巳九莲无法忍受,怒声道:“这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 巳太一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 “父皇,楚嬷嬷是在七月地动之前被太子妃在映春城西救下的,据太子妃所言,当时有三名蒙面人欲杀楚嬷嬷,她将瞧见的其中一人面貌画下。这是太子妃亲手所绘的画像,请父皇圣裁。” 巳九莲无力回天地闭上眼。谁想得到一幅画竟成母后生死存亡的关键?! 巳慎思只瞥一眼,便认出那是武太监东甲。 “皇后,你为何要派人追杀楚命妇?” 他怒声咆问。 晏皇后情冷以对。 “因为楚嬷嬷被柳淑妃收买,伙同御医让本宫喝下催胎药,导致本宫产下死胎……本宫替枉死的孩儿讨一个公道,过分吗?”她就连解释也不温不火。 “那也该交由慎刑司处置,而不是私下处决吧!” 当年柳淑妃有错在先,加上怜悯丧子的她,所以他并未对她私下处决柳淑妃,事再行追究,这不代表她可以一错再错! 见状,孔贵妃朝儿子使了记眼色。 巳太一随即轻推楚嬷嬷一把,提醒她该进入重头戏了。 “皇上,皇后欲杀罪婢的主要原因,是——” “住口!本宫一人做事一人担,任由皇上处置!”皇后怒声打断楚嬷嬷未竟之语。 不敢相信母后竟为了不让他的身分被戳破,打算一个人揽下所有的罪责,巳九莲的心隐隐侧动着,真正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疼爱着的。 二十几年来被冷落的悲伤似乎在这一刻都平复。 “你——” “皇上,皇后要杀罪婢是为太子非太子的事实!”身后的碰触教楚嬷嬷急声道。 巳慎思惊诧地回头,精砾双眼直瞪着楚嬷嬷。 “你说什么?” “当年柳淑妃怕孩子惨遭毒手,所以要罪妇先从宫外带回一名婴孩,将真正的九皇子给换出宫……皇后发现九皇子身上并无皇族印记,于是起疑心,在发现罪婢的行踪后,便派人灭口,实是她担优后座不保!” 皇后怒目瞪视,像是恨不得掐死她,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而巳九莲探叮了口气,不再为己恐惧,只怕连母后也难逃罪责。 巳慎思垂眼睇着楚嬷嬷良久,哑声启口。 “你所言属实?” “罪婢不敢欺瞒皇上。” “你能否以朕之名发誓?” 楚嬷嬷不解地瞅着他。 这时外头宫人来报有人求见。 “歌雅?”扶贵附在巳慎思耳边说,巳慎思立刻喊道:“让太子妃进殿。” 不敢相信她竟然还在宫中,巳九莲眉头紧锁,瞪向扶她进殿的卫凡,只见对方一脸无奈地耸耸肩,更教他大动肝火。 千交代万交代,结果还是…… “皇上……”梁歌雅虚弱地走到楚嬷嬷身旁。 “嬷嬷,念在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我恳求你说出实情。” 一见是她,楚嬷嬷疑惑不己。 “梁姑娘,你为什么……” “她是太子妃。”巳慎思代为回答。 楚嬷嬷轻呀了声,旋即垂敛眼眸。 “嬷嬷,记不记得在地动之前,你和我聊了什么?”她微喘着开口。 “你说,你子然一身,无夫无儿,独自流很二十几年……如果当初你真为柳淑妃狸猫换太子,那么真正的太子呢?” 她忙要卫凡掉头回宫,就是要揭穿二十几年前,一后一妃生产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楚嬷嬷闪避着,说不出话,而巳太一浓眉紧攒,暗恼就快要成事了,偏偏杀出梁歌雅这个程咬金。 “如果你真的把九皇子给带出宫,那么人呢?皇上待嬷嬷如此之好,嬷嬷岂可能不善待皇子?”梁歌雅身形摇摇欲坠,却执意问个明白。 因为她怀疑众人都被骗了,被柳淑妃的阴谋给骗了。 “是啊,楚命妇,如果太子非太子,那么真正的太子呢?”巳慎思追问。 楚嬷嬷咬着牙,百般挣扎之后,豁出去道:“罪婢没有带太子出宫。” 此话一出,朝上一阵哗然。 巳九莲和皇后不解地看着她,巳太一和孔贵妃更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愕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巳慎思怒咆着。 楚嬷嬷瑟缩了下。 “当年柳淑妃被御医诊断出胎儿已经没有心跳必须立即取出,但她心有不甘,便买通御医以药导出死胎,再要罪婢将皇后的安胎药换成催胎药,让皇后提早产子,要是婴孩活着,便与柳淑妃产下的死胎交换,要是婴孩死了,那和她同是死胎,谁也没赢谁。” 听至此,皇后身形踉跄了下,挥身发颤。 “后来皇后虽然因为催胎药物而早产,但孩子是活的,罪婢便趁皇后昏迷未醒时,将孩子与死胎掉包,再将孩子交到柳淑妃手中……不久,御医发现皇后是喝下催胎药才早产,皇后大怒,追查之后,杖责柳淑妃,再领了柳淑妃之子为子,可事实上,那本来就是皇后之子“” 楚嬷嬷整个人跪伏在地。 “罪婢有罪,所以不敢问京!” 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巳九莲感觉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原来,皇后是他的亲生母后! 这些年来,他恨之如骨的人,竟是他真正的母亲……如果,他没有和歌雅相遇,他不会历经悲痛,求佛重生,那么他不会前往映春城,歌雅不会救了楚嬷嬷,他就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 皇后同样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无法真正疼入心的人,竟是她的亲生子……他们曾经晨昏共处,她却不曾善待过他……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啊?! 梁歌雅则总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没有猜错,没有让这对母子太迟相认,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父皇,太子身上没有皇族印记,这……” 巳太一急声道,想要扳回一城,岂料巳慎思微扬起手,公布答案。 “九莲的胎记在头皮上。” 巳太一和孔贵妃不禁错愕地看向他。 “九莲三岁生辰过后不久,有回不慎摔倒,头上摔出个伤,御医为方便抬疗,就将那一处的头发给剃除,朕也因此瞧见他的胎记,所以朕从未怀疑过他的身分,朕只是不解,为何一后一妃生产,竟让楚命妇消失无踪。”他叹了声。 “原来,皇后是为保住太子才欲杀楚命妇……楚命妇,为何你一开始不说真话?” 这才明白为何皇上要她以他之名起誓,楚嬷嬷闭了闭眼。 “地动之后,太子托皇商照料罪婢,不料几天前有人将罪婢带走,要罪婢指控太子非太子,说罪婢要是不从,他便要杀了罪婢……” 瞬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巳太一。 巳太一神色一漂,蓦地弹指。 第二十九章 守在殿外的心腹一瞧见手势,立即有所动作。 突然,有一人领着数十亲兵如入无人之境的冲进殿内。 巳太一低低笑开,却见那人在殿前单膝跪下。 “映春城南防总兵薛海,叩见皇上!” “薛总兵,辛苦你了。”巳慎思淡道。 巳太一错愕不己。 “薛海,你……”父皇的说法像两人有所朕系,而且往来甚密。 薛海扬笑道:“庆王,你以为末将是为何而来?” “你背叛本王?!” “不,是我看情事实了!”薛海面向巳慎思禀报。 “皇上知晓罪臣今日前来,是因为庆王要罪臣带兵入京叛变,但其实罪臣还有一事上奏。” 巳九莲当即明白,当初父皇会下诏要他和歌雅回京,全是薛海的杰作,但从一开始,他却是难以相信他。 “六年前映春城一没,乃是因为当时身为后援军主帅的庆王不愿振兵支援,才导致皇上被逼入窘境,最终落得梁将军为保护皇上而死的结果!” 梁歌雅不敢相信在将士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之时,巳太一竟怀着异心,想让自己父皇死于战场上。 “薛海!”巳太一重喝着。 “当年罪臣蒙受不白之冤,皇上未查明便将罪臣发放边境,罪臣心存报复,所以没有阻止庆王断援……可罪臣没想到,竟因此害死梁将军,罪臣这六年来没有一天不活在悔恨之中,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直到歌雅回到映春城,歌雅的直率无私,让罪臣汗颜,于是决定揭发庆王罪行!”说到激动处,薛海双眼泛红。 “罪臣自知罪无可恕,求皇上成全,让罪臣到黄泉下向大哥道歉!” 巳慎思垂眼,“来人!” 殿外禁卫军随即入内,听候差遣。 “皇上……” 梁歌雅欲求情,却听他道—— “将庆王拿下!” 巳太一趁乱将梁歌雅架至胸前。 “歌雅!”巳慎思微眯起眼。 “庆王,事到如今,你不知悔改,还一错再错……” “反正我也没有活路可走,那就带走你最珍视的故人之女,我也痛快!”巳太一抽出油靴边上的短匕,直抵着梁歌雅的喉间。 “全都给我退开!” “不准退开,拿下庆王!”巳九莲怒声吼道。 梁歌雅凝睇着他,这一刻,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他不是不要她,而是用他的方法保护她。 就说了,皇后和他性子相似,果真是母子。 “巳九莲,你真不要梁歌雅的命了?”巳太一哼笑着。 “横竖你都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当然要拿下你这皇族致类!”巳九莲毫不犹豫地说:“来人,拿下。” “住手!”难以置信他竟无视梁歌雅的性命安危,己慎思吼完,沉声和巳太一谈起条件。 “放开歌雅,朕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有何用?”巳太一却不领情。 “全都给我退开!” 抵在梁歌雅喉间的利刃,划破细嫩的皮肤,渗出血来。 见状,巳慎思大手一挥。 “全给朕退下!” 就在所有禁卫军退开的瞬间,巳太一打横抱起梁歌雅,疾步朝外奔跑。 “快追!”薛海大吼,领着带来的亲兵疾步追去。 巳九莲也跟着往外冲,旭拔紧随在后。 谁也想不到一场审太子妃的听证会,会演变成如此的结果。 一群禁卫军紧追不舍,就见巳太一进入东宫,跃上灼阳殿三楼,踢倒廊道上的风灯,火随即焚烧起来。 “我才是太子,我才是!”他大声吼道,眸子透着狂乱。 梁歌雅被他抓在身侧,不敢轻举妄动,突然闻到一股烟硝昧,正疑诧时,巳九莲己经跟着跃上三楼。 “巳太一,你好狠的心,竟要父皇的命!”巳九莲沉声骂道,双眼却直盯着身如飘絮的梁歌雅。 他心急如焚,但却不能让巳太一看出。这人己经疯了,一旦他表示得越在意,他越不可能放了歌雅。 “少在那儿装情高,今日换作你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只不过你比我幸运……得到了她。”巳太一低低笑着,舔着梁歌雅的颊。 梁歌雅嫌恶地别开脸,巳九莲拳头更是握得死紧。 “我要是当着你的面得到她,不知道你会有什么表情?”巳太一神情张狂。 巳九莲心乱如麻,偏偏眼下就是寻不到空隙。 “巳九莲,知道为何我要来到东宫吗?”巳太一笑问。 他话音刚落,梁歌雅瞥见火舌直烧向殿内,而那股烟硝味顺风而来,她立刻惊声喊道:“有炸药!” 巳九莲看向己经着火的殿宇。 巳太一仰头大笑,“对,既然走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他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对手可是巳九莲呢,他怎能不想这最后一步棋! 话落的瞬间,殿内传来第一声巨响,廊道上的三人为之一震,巳九莲立即逮着机会,翻袖,射出袖箭,袖箭凌空而去,正中巳太一眉心,他另一只手欲将妻子拉近时,却听她道:“九莲,别忘了,踏着月光寻找我……” 正疑惑着,她不知打哪生出的蛮力,竟一把将他推落栏杆,坠落的他只能眼睁睁看她微笑着向他道别,伴随轰然巨响,爆裂开的灼热烈风,强劲打上他胸口,教他昏了过去。 瞬间殿里殿外皆被火舌给吞噬。 旭拔眼明手快地在半空中将主子捞进怀里,双双跌落地面。 慢一步赶到的巳慎思,怒声吼着,“救太子妃,快!” 跟着到来的卫凡眼见那火势,和刚刚爆炸的威力,眉头锁得死紧。 这里是东宫灼阳殿,不像卫府有密道,太子妃还活得成吗? 他的胸口疼痛不己,浑身不断发热,但这一回没有冰凉的小手替他缓解不适,放任他在痛苦中挣扎。 梦中,不断出现爆炸的一瞬间,一回又一回地凌迟着他,逼着他惊醒—— “不!”喊出口的瞬间,他蓦地弹坐起身,浑身汗涔涔。 “太子。” 他脑袋棍沌地侧脸望去,就见皇后和皇上坐在锦榻上。他怔怔地看了半晌,再往一旁望去,瞧见旭拨,他低声问着。 “歌雅呢?” 话落,殿内一片沉默。 心抽得死紧,他继续追问:“歌雅呢?” “你还问歌雅做什么?”巳慎思沉声道。 “歌雅呢?”他掀被起身,决定自己去找。 “死了。” 淡模两个字,犹如又一次爆炸,炸在他的心坎上。 “父皇,你说什么?” “我说歌雅己经死了,你可满意了?”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尚在梦中未醒……“我要去找歌雅。” “我说歌雅己经死了,她就在这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巳慎思强迫他看向花架上的一只瓷瓮。 瓷瓮极小,他大概一手就能托起。他怔愣地看着瓷瓮半晌。 “什么意思?”他不懂,真的不懂。 “歌雅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朕把她的尸首找齐,烧成灰,就收在那瓮里。”巳慎思一字一句说得极缓。 巳九莲不住地往后退,不住地摇着头。 骨灰……歌雅呢?歌雅呢! “啊……啊……”他揪着旭拔的衣襟,喉头紧缩,根本说不出话。 “殿下……节哀。”旭拨哑声道。 “不……”他手足无措,惊恐的睇着那瓷瓮,仿佛里头装的是毒蛇猛兽。 “不可能……怎么可能……” 拒绝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慌乱低吼。 一切尘埃落定,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不要她只是一场戏,他还没告诉她!老天让他重生的意义究竟为何?他费尽心思地保护,为何最终还是让他失去歌雅?不,不可能的,她连地动都选过了…… “对了,有密道!有密道吧!”他神色攘狂,想起在映春城卫府,地动之时,他以为歌雅被活埋,结果那屋里有密道……“父皇,灼阳殿有密道吧?歌雅就在外头。” 想着,他直冲到殿外,但廊道上只见宫人,只闻到烧焦的气昧。 “太子妃呢?”他垂眼问着跪下的宫人。 宫人诚惶诚恐,不敢抬眼。 “殿下,太子妃她……” “在哪?”压抑着恐惧,他拉起一个宫人,堆起笑脸问着。 “说,太子妃在哪?本宫重重有赏……说!太子妃在哪?!” 笑意最终被不断堆叠的骇惧给压垮,他的脸狰狞而疯狂。 “不就在这儿。” 闻言,他喜出望外地回头,只见巳慎思手里的瓷瓮,他吓得连退数步。 “灼阳殿有无密道,你岂会不知?爆炸之时那般危急,就算歌雅想逃,逃得了吗?”巳慎思走到他身后,无情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一丝想望。 “死了,歌雅死了……就因为你不懂珍惜,她死在爆炸之中,朕把她烧成灰了!” 见他像是要将瓷瓮打开,巳九莲终于面对了事实,崩馈地跪坐在地。 “怎么可以把歌雅给烧了?怎么可以把她给烧了!”他从喉问济出哀吼。 “你怎么忍心把她烧成灰……” 火那么烫,她有多痛,她有多痛?! “歌雅尸首不全,早已面目全非,早己死在爆炸之中!”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爆炸的瞬间,歌雅把他推开,还对他说,要他踏着月光寻找她…… 月光?想到什么,他突然起身抓起旭拔腰问的佩剑,毫不犹豫地要往颈间抹去,却被巳慎思一把夺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这是在干什么?!”巳慎思怒咆道。 “我要把歌雅求回来!”对,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向佛求,让他再重来一遍,让他可以弥补所有错误,而这一次,他一定会尽力做到完美,绝不会让她再为自己而死! 这一次,他会离得远远的,再也不靠近她! “你凭什么求!”巳慎思恼火地再刮他一巴掌。 “打从歌雅进宫,你是怎么对待她的,朕一直看在眼里,你甚至还逼她走,就连庆王拿短匕抵着她时,你也无视她的生死,如今还求什么?!” “不是!父皇,你不懂,那是为了保护她,我以为……” “一切都是你以为!难道你真以为皇子之问的勾心斗角朕都不知道?是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于心不忍,你却不懂父皇的苦心,为何偏要和庆王暗中较劲,结果赔上歌雅!” “我……”他无力地跌坐在地。 错了,又错了……自以为保护她,却是让她受尽冷落,她身子不适,他还狠心地逼到她呕血……他到底在做什么?! “父皇,杀了我……”没有歌雅暖着他,他的心就快要死了。 “你给朕好好的活,用你的一生去什悔,去想想你辜负了一个多好的姑娘!”话落,巳慎思拂袖而去。 巳九莲垂着眼,相水无声滑落,直到有双温柔的手轻抚他的颊,他怔愣抬眼,随即被搂进怀里。 那是陌生又熟悉的怀抱,他曾经很揭望却不曾得到过。 “九莲,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皇后便咽道。 “母后……我的心好痛……好痛……”他的心裂了条缝,蜿蜒一地的血。 “没事,没事的。” “母后……我该怎么弥补这一切……我费尽心思,为何到最后还是失去歌雅?”难道是天命不可违吗? “静心去想,你会找到答案。”红着眼眶,皇后轻抚他的发丝,亲吻他的额。 “你要冷静,别让母后难过。” 第三十章 巳九莲失神地点点头。 皇后回长生宫后,他独自坐在床上,这才认出这里是玉辉殿。 在这里,他和歌雅拥有许多的回忆,有着双重的记忆,却没有双重的甜美,走了一遭,终究还是回到原点。 “殿下。”旭拨走近,递出玉钗。 巳九莲双眼空洞地看着他,收下玉钗,想起她从不戴首饰,然而不管是第一次进宫还是第二次进宫,她戴了他送的玉钗,意谓着她收下他的心,结果在金阔殿上,她把钗给丢了……她不要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一切只是作戏,而她尽管被他辜负欺瞒,还是回头帮他一把,甚至在灼阳殿时,也是她将他推离危险…… 紧握着玉钗,他喉头不断地抽紧,豆大泪水缓缓滑落,一摘又一摘,泪提双烦。 没了,什么都没了……再也看不见她的笑脸,再也听不到她嬉闹的唤他巳小九…… 为了他,她只剩一杯土。 看着花架上的瓷瓮,他起身拿起,抱在怀里,假想着她就在怀里,想拥抱她的余温,可是瓷瓮冰冷得吓人,暖不了他伤痕累累的心,更撑不起他支离破碎的魂魄。 泪水像是没有尽头,潜淆地流。 他坐在床上,等着她未看他,他想再见她一面,再见她一面…… 站在床边不敢离开的旭拨,眼睁睁地看着他流出血泪,看着他一头乌丝化为银白,惊诧得说不出话。 然而,一夜未见她的魂魄前来,他找到了答案。 天一亮,他前往金闷殿,告知巳慎思,他要将梁歌雅的骨灰送回映春城,葬在她父母身边。 “你的头发……”巳慎思直睇着他那头银丝。 “求父皇答应。”他双膝跪下。 巳慎思沉吟半晌允了,当日,巳九莲上路前往映春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就月城时,他依旧投宿福隆客栈,然而时节己是隆冬十二月,街上没有拨水节的热闹景象,只有满城冬雪霭霭。 朝着映春城而去,他还特地到勤无崖那座山洞过夜,生了火,坐在洞内,想着她那时尽管厌恶他,却还是担忧他,明明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良善地在意他的伤势。 不自觉地抚着当时的伤处,早己好得不见痕迹,仿佛他向佛求来的缘分,也就只有这么多。 隔日到了芙蓉镇,尝着她陪他一道吃的情粥,令他无限思念。 当晚,他来到孤岭山,走下主灵谷,冬雪寒风飘送着满山谷的花香,教他不禁怔了下。 “歌雅,是你吗?”他喃喃问着,嘴里不断轻吐白雾。 这里是她最爱之处,她的魂魄是否在此?这花香,是否就是她捎来的讯息? 踏进主灵谷,黄海寒冬傲立,岁兰蒙雪盛绽,他徐步走到盘古飞爆前,却见飞爆早己冻成一条条冰往,像在极冷的夜里,坠落时,让寒气冻结住一瞬问的磅礴。 放眼望着四周,晦暗不明,闻静孤寂。 来时的雪地上,只有他孤单的足印,没有她与他横行霸道,没有她与他并行前进。 明月被云层叠叠遮掩,雪花凄凉地飘落在肩上,他怔忡地望着远方,幽幽启口。 “歌雅,我在佛前求……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你……” 启着口,他尝到滑落的咸腻,哑声再唱。 “歌雅,你可要记得……当微风轻扬,拂过发梢,那就是我。求你……守着月光……等待我……” 他唱得破碎模糊,断断续续不成调,胸口剧颤着。 突然,一道空灵嗓音划破满地孤寂,嗦亮唱着。 “郎啊,我在佛前求……” 他一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郎。” 那唱嗓再起,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缓缓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银白的身影。她胆色苍白,穿着银白狐裘,由苏璘搀扶着。 喉头不断地抽颤,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然而就算不看,他也可以用双耳分辨她的声音,用鼻子嗅到她的香气。 “郎啊,你可要记得……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她笑睇着他,松开苏璘的搀扶,一步步地走向他。 泪水不断地滚落,他再怎么用力眨,依旧不止,他无法分辨眼前的她是真实还是幻影,难道是他太想念灿,她终于现身来看他…… 月光乍现,洒落在她身上,银亮生光,梦幻得不似凡人。 然而,她一步步走来,雪地上,印着他俩的足印。 “巳小九,我走不动了,扶我。”梁歌雅没好气道。 他睇着她,徐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冷得好可怕,不假思索地掀起斗篷罩着她。 “终于追上你了。”她笑道。 “歌雅……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分不清。 如果是魂魄,可否带他一起走?他不想待在没有她的世界,他好孤单…… “傻瓜。”她心疼的抹去他的泪。 “怎么哭成这样?父皇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你就信了?” “玩笑?”他握紧她的手贴在烦上。 “父皇气你要休了我才故意吓你。”她轻笑着。 “在爆炸的瞬问,薛叔抱着我跃到二楼,避开了爆炸,但却动到胎气,所以我一直在长生宫静养,后来知道你回映春城,我便求父皇,让薛叔送我来。” 一听到母后说他想自残,她就坐立难安,知道他起程回映春城,她更怕他会做出傻事,赶紧尾随赶来。 也亲眼看到他满头银丝,一夜白了头。 “真的?”他好怕一切都是月光造成的幻境。 “嗯。”她微笑偎进他怀里。 “你呀,只要打开瓷瓮,就会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怎么你就是没打开呢?” “我以为我一错再错,老天把你收回了……” “不会的,你没有错,我虽然曾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你,但终究还是相信你了,我知道你只是想保护我而己。” “所以……你真的不怪我?” “傻瓜,怪什么呢?真要怪你,我就不来了。” “这是真的……真的……”怀里的她逐渐发暖,不再冰冷。这份认知让他胸口剧烈震颤着,他喜极而泣,似癫若狂。 “真的,是我的歌雅……” 只要可以求回她,父皇要怎么罚他都无妨。 “你这么快就白了头,我要怎么追赶得上?”她轻抚着他的头发,不舍至极。 虽说父皇是在替她出气,但这惩罚实在太过。在映春城卫府,她亲眼见过他以为失去她时,变得有多攘狂,她怎么舍得让他再尝一回。 “白了头有什么不好,如此一来,咱们一定可以白头偕老,厮守到未世。” “那你到时候可要来找我。” “你要记得等我。” “嗯。”她甜甜地笑着。 历经千劫万厄,他们终将厮守到老。 离开主灵谷,一行人来到孤岭村作客,受到村民热情的款待,也知道映春城在逐渐重建之中,两人都安下心。 入睡前,梁歌雅才提起爆炸之后的事—— 当她张开眼时,看着熟悉的床顶,立刻察觉自己是在长生宫中,一想到他,她急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太子妃。”听闻声响,苏璘抬头,热泪盈眶地看着她。 “你总算是醒了,真是要把奴婢给吓坏了。” “……太子呢?”她气虚问着。 “殿下没事,人就在东宫。” “那……为何把我送来长生宫?”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见她状似要起身,苏璘赶忙安抚。 “太子妃,御医说你动了胎气,加上怒急攻心略伤了心脉,得好生静养,有什么事交代奴婢去做便成。” “可我想见太子。”她想亲眼确认他的安好。 “不成。”苏璘不容置哮。 “奴婢说了,太子安好,倒是太子妃得保重自己,否则孩子会保不住的。” 她随即乖乖躺着,却见苏璘偷偷拭泪。 “苏璘,我没事,别哭。” “还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孕也不告诉奴婢,还是奴婢从你的异状揣侧出来,而殿下还那么狠心地伤你,你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等奴婢……”不说还好,一说苏璘便泪如雨下,像是被辜负得多惨。 梁歌雅不由得苦笑连连。 “唉,这实在是……”一言难尽啊,真要她解释,还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突然外头传来声响,有个宫女走进来请示,“女官大人,薛总兵求见。” “这后宫之地,他怎能……”苏璘沉吟着。而且据她所知,薛总兵身上有伤,该是不方便走动才是。 “苏璘,让他进来吧。”梁歌雅轻声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思人呢。” 她隐约记得,在她将九莲推开的瞬间,是薛叔抱着她跃下,才避开致命的爆炸。 她都开口了,苏璘也只好答应。 宫女随即领着薛海进入寝殿。 薛海身穿一袭玄色锦袍,步伐不似以往轻盈,但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差。 一见她己经清醒,他立刻咧嘴笑道:“太好了,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薛叔,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直勾勾的注视她半晌后,道:“歌雅,恨不恨我?” “薛叔,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年要不是我知情不报,你爹也不会惨死于箭下……”想起往事,薛海仍耿耿于怀,愧疚不己。 “薛叔,够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再者你救了我,我爹娘必定感谢你,你己经无须再将此事挂在心上。” “可是如果我……”因为一念之差害死最敬重的大哥,也累得歌雅成了瓜儿,他无法不责怪自己。 “薛叔,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事你搁在心上六年,也惩罚了自己六年,真的够了,祝且你也将功赎罪了,皇上不会怪你,我也没道理怪你,你该释怀,一切都过去了。”她漾笑道:“况且,我还知道之前在孤岭山上,薛叔是在阻止想伤害我的人,而不是要加害于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会依附巳太一,就是想知道他的计谋,唯有如此,他才能及时帮她一把。 “那就对了,薛叔对我这般好,我爹娘开心都来不及了,哪未的恨。” 看着她恬柔的笑意,薛海眼眶泛红地点点头,感谢她如此的宽宏大量。 待薛海走后,皇上和皇后双双来探视她。 “嘎?”一得知他俩谎骗九莲她己死,她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谁要他辜负你。”巳慎思哼了声。 “父皇,不是的,他……”她急着解释,将他对她的心思快速地说一遍。 “所以父皇,别骗他,他……我怕他胡来。” 思及当初地动时,他疯了般的自残,她就打从心底骇怕。 “那就过几天再说吧。”听完她的解释,巳慎思依旧不改初衷。 “父皇……” “他心底有事,就该跟朕说,迁自和庆王暗斗算什么?就算是为了要保住你,也不该是这种做法……”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 终章 “朕故意在秋赏宴时,道出许你一个愿望的承诺,为的就是要他善待你,岂料他竟是走些旁门左道……他不懂朕的苦心,才会本末倒置地伤了你。” “可是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朕累了,先回金阔宫了。”他不容置嚎地打断她未竟之话。 她无奈,只能看着他离去。转而向皇后求情。 “母后,让我去见太子吧,要不差人捎个口讯,让他知道我没事,否则我怕他……” “你怕他自残?”皇后清冷道。 “母后?”她先是一愣,随即意会,神色锹变地问:“难道他……” “被皇上阻止了,他直说要求回你,不过我也跟他说了些话,待他冷静想通之后,应该会发现那瓷瓮装的不过是糖,继而猜到你还活着。” 梁歌雅惴惴不安极了,可她又不敢擅自行动,怕万一有个意外,胎儿真的会保不住。 直到翌日,她从皇后口中得知,他竟一夜白发,甚至请命前往映春城,要将她的骨灰葬在那里。 这下她可待不住了,就怕将她送回映春城后,他会选择在那里了结自己的生命。 于是她拜托皇后将皇上请来,当面央求着。 “不成!”巳慎思想也没想地拒绝。 “父皇!” “御医说你动了胎气,在这当头赶去映春城,难道你不怕失去肚里的孩子?” 她陷入天人交战,她贪心,她两者都想保全,可她又怕迟了,他会胡来。 “父皇,我会好生往意,就请薛叔送我回映春城,一路上不颠簸,就不会伤到孩子,我非去不可,父皇……”她费力地坐起身。 “九莲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上回有你阻止他,但下回呢?” 巳慎思轻叹口气。 “两天,至少再静养两天,等御医说你可以搭马车前往,朕便答应你。” “多谢父皇。”她终于松了口气。 听完事情始末,巳九莲才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碍事吧?” “不碍事,咱们的孩子会像我一样活蹦乱跳,倒是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躺在床上,她轻抚着他的颊。 “该睡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下巴长满青搅,就连双眼都般红得可怕。这几天他肯定没睡好吃好,再这样下去,身子不垮了才怪。 “我怕一睡醒,你就不见了。” “拿条绳子绑着我吧。”她笑道。 他笑着,却还是舍不得闭上眼。 梁歌雅不由得叹口气,拉起被此一络发丝,打了个结。 “咱们夫妻就此结发,生死相系,谁也带不走我。” “好,结得好,待在我怀里,呢儿也不让你去。”他哑声道。 “可以睡了吗,巳小九?” “睡吧,小歌雅。” 这一夜,两人交颈而眠,睡得极沉,直到天色大亮,依旧沉沉睡着。 三天后,巡视过映春城,确实重建无虑后,两人决定回京。 回京的路上,梁歌雅听他说了很多,好比关于孔沛儿之死,原来是他要崔云良约巳太一前来,三人说完后,崔云良才指着灼阳殿三楼,让孔沛儿以为他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虚之余,竟不慎踏进莲池里。 抱持着太子妃之梦的崔云良,冷眼看着她沉尸莲池才离去,心狠手辣得连他都觉得可怕。 回宫之后,他俩才知道孔贵妃因为丧子疯了,加上受到孔氏一派所累,被打入冷宫。 庆王叛变,累及母系和妻系族人,崔云良也被废了侧妃之位,休回崔府。 而宫里只要是属于孔贵妃眼线的,全都被遣出宫。 几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巳雅莲。 大喜之余,巳慎思宣布禅位,过着含怡弄孙的生活。 “不是这样抱,是这样。”太后微微皱眉,教导太上皇如何抱初生的小婴孩。 “对,颈子要托住,否则会伤着。” “这娃儿好软啊……”探恐自己手劲太大会不小心拧断孙儿的脖子,巳慎思抱得心惊胆跳。 “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过雅莲倒挺乖的,喝了奶就不闹不吵,哪像九莲小的时候,老折腾得我一晚不能睡。”回忆起往事,太后唇角难得微勾。 “……原来母后也曾抱过我。”巳九莲哑声道。 太后闻言,有些报然地别开眼。 “就算当时我以为你并非我亲生,但终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娃儿,爱哭爱闹,好惹人心疼,怎能不哄?” “母后,你都是怎么哄九莲的?”梁歌雅好奇地问。 “这……” “说来听听,往后要是雅莲爱哭爱闹,我才好哄他。”说得煞有其事,但说穿了,不过是希冀母后能多说一点,拉近他们母子的距离。 “就……”太后竟说不出口,雪白的面颊浮上些许红晕。 “原来你也会害羞,这可教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哄的。”巳慎思将孙子交到她手上。 “哄来听听。” 就在太后不知所措时,巳雅莲很配合的开始嚎陶大哭,她忙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胸口,暖声哄道:“乖……九莲乖,娘的心肝宝贝,不哭嘱,忧愁给娘,难过给娘,泪水都给娘,你不哭……”说着,还往他的额头亲吻着。 巳九莲一双眼发热着。尽管他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母后的动作那般熟捻,岂会作假。 见状,梁歌雅轻抓着他的手,朝他漾笑。 再远的距离,只要有心,一点一滴的靠拢,总有相系的时候。 之后,巳九莲登基为帝,年号为庆临。 没了孔晏两派,朝堂上不再纷争不断,也少听到有官员贪污,生活过得平淡,但这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只是,生了一个调皮儿子之后,真是让梁歌雅吃足苦头。 好比眼前—— “皇爷爷、皇奶奶救命啊,母后打我……”巳雅莲哭得梨花带雨,飞扑在两老怀里。 梁歌雅眼角抽搐,冷冷地瞪着比他父皇还会作戏的小子。 “小雅莲,到底是怎么了?”巳慎思不舍地哄着,太后赶紧取出手绢替他拭泪。 “跟皇爷爷说,皇爷爷替你作主。” “母后打我……”像是被欺凌得多惨,巳雅莲哭得抽抽噎噎,然而太后却发现手绢上半摘泪都没有。 “母后为何打你?” “我带着借月踩雪,母后就打我!”说着,再扑向皇爷爷的怀里。 巳慎思看向媳妇抱在怀里的小孙子,不过才一岁大,正在牙牙学语和学步。 在这种情祝下,带着借月去踩雪,被打是必然的。于是巳慎思轻咳两声。 “小雅莲,借月还小,不能踩雪。” “可是昨儿个下雪时,母后明明就带着借月踩雪,这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说着,不忘再嚎陶大哭个两声,好彰显他的无助。 “你在胡说什么?分明就是借月在学步。”梁歌雅怒瞪着他。 “母后偏心,带着借月踩雪,不理我……”呜呜,挤不出泪水。趁着赖在皇爷爷怀里,他赶紧拈着口水。 “你……” 太后这可听出端倪了,随即将大孙子抱进怀里。 “走,趁着现在雪停了,咱们一道去踩雪。” “母后,你的身子……” “不碍事。”太后吃力地抱起近四岁的巳雅莲。 巳慎思见状随即接手。 “走走走,一道踩雪去。” “好。”巳雅莲欢呼道,朝着母后贼贼的笑着。 梁歌雅无力地闭了闭眼。果真是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她现在开始担心借月会不会跟父兄都同个样子,届时她怎么招架得住。 “父皇、母后,你们要去哪?”刚下早朝的巳九莲,到长生宫找不到妻子,便转到父皇和母后同住的瑞麟宫,果然人就在这儿。 “你的好儿子。”梁歌雅悻悻然一哼。 “嘎?” “走,踩雪去。”晏太后接过较轻的小孙子。 “现在?”瞧两人抱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巳九莲不禁看了梁歌雅一眼,握住她的手问:“父皇和母后怎会想到要踩雪?” “唉,你的好儿子啊。” “什么意思?” “你慢慢领悟吧,巳小九。”她叹了口气。 “我现在只希望我肚子里这个是公主,而不是皇子呀。” “你又有了?” 她不禁填他一眼。 “什么叫做又?是谁害的?” “我害得好啊,我想要个女儿想了好久。” “是吗?我好怕他们的性子都像你……” “什么态度。”他动手搔她痒处。 “嘿,我有孕在身,你再搔……父皇、母后……”不行了,赶紧讨救兵, 但才跑了一步就又被拉进暖暖的怀里,两人对视而笑,在无人瞧见时,深情相吻。 守住一世,再盼来世。 月光引路,风扬花袭。 番外 晏后若水(一) 哇哇的婴孩啼哭声正响亮,刚分娩的产妇不管己身虚弱不己,急忙问道:“是不是儿子?” “七夫人,是……千金。” 稳婆一应声,那产妇随即低泣起来。 “完了……” “七夫人别难过,至少这府上也还没有千金,首辅大人要是知道了……” “没用的!”产妇哭红了双眼,就算接生婆将孩子抱近,也不想多看一眼。 “我的身分己经够低的,生个女儿有什么用?” “七夫人怎么如此说?令千金长得漂亮,就和你一样,往后长大了……” “也顶多和我一样,只能当人家的妾!”产妇声泪俱下。 她要个女儿做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七夫人。”稳婆叹口气,己经无话可以安慰。 也不知道是太过伤悲还是怎地,产下女儿没多久后,七夫人便香梢玉须。而在她生病的这段期问,丈夫未曾来探视,甚至也没替女儿起名,于是在临死之前,七夫人才替她起了名,唤若水。 小妾死后,首辅派人打理她的后事,顺道拨派了个奶娘和大丫鬟凤仙照料女儿的生活。 晏若水从小就极为聪领,不过三岁便己开始习字读书,凤仙惊诧不己,将此事禀报大人,就盼能替小姐找个夫子,然而——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什么书?”晏灼宁哼了声。 凤仙无奈之余,只好将自己浅薄的学问教给她,岂料她不但能举一反三,甚至在五岁时便能背出四书五经。于是,凤仙便偷偷溜进大人书房,找了几本书册,让她自学。 “凤仙,为什么爹爹都不来看我?”晏若水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贴身丫鬟替她梳理一头乌亮长发。 “因为大人是朝廷重臣,自然是无暇到院落走动。”凤仙神色一黯,仍旧打起精神编着谎。 “凤仙,我再多读点书,就能替爹爹分忧解劳了。”十岁大的晏若水己是个小美人,笑时唇下有小巧梨祸,配上那弯弯细眉和黑白分明的大眼,讨喜又惹人怜爱。 “是啊。”凤仙勉强笑着。 “对了,凤仙,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可以再帮我拿一些吗?” “好啊,奴婢明日就帮你取来。” 然而,翌日,不管她怎么等,就是不见凤仙出现。 一天、两天,晏若水站在院落拱门前,从日出等到日落,从疑惑等到担忧,更糟的是,她肚子好饿。 凤仙说过,爹爹不准她踏出院落一步,可从小只有凤仙与她为伴,她的生活起居都是凤仙打理的,要是凤仙不来,她也就没有膳食可用。 想了下,挨不住饿的她,踏出院落寻找贴身丫鬟。 院落外,林木参天,有溪环绕,搭建曲廊小桥穿衔,像座迷宫似的,走得她头昏眼花,直到听到人声,她循声望去,便见有丫鬟迎面走来,她赶忙上前询问。 “你们可知凤仙在哪?” 瞅着她,两个丫鬟愣了下才轻呀一声。 “丁香阁的小千金。” “我问你们可知凤仙在哪?”她再问一遍。 其中一名丫鬟上下打量她。 “凤仙被赶出府了。” “为什么?” “因为她偷了老爷的书。” 闻言,她神色一变。 “我找爹爹解释去。”说着,她迈开脚要往主屋而去。 她不知道要上哪找爹,但只要朝那大大的房舍而去,应该就能见到爹了吧。她必须向爹解释,因为她要看书,凤仙才帮她拿书的。 “喂,你别去!”两个丫鬟赶忙挡着。 “别挡着我,我要找我爹!”她恼声道。 “大人正在大厅招待几个同僚,小姐你就别在这当头添乱。” “我……”她要找爹把事情解释清楚,把凤仙找回来,为何说她在添乱?“爹,爹!”她放声喊着。 只要她喊得够大声,爹应该会听到吧。 “小姐!”丫鬟赶忙阻止,然而—— “谁在那儿大声嚷嚷?!” 一道沉厚嗓音响起。 晏若水从两个丫鬟之间探出头,便见对面曲廊上有好几个男子,有老有少,她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是她爹。 “老爷。”两个丫鬟赶忙回头欠身。 晏灼宁微眯起眼。 “这般吵吵闹闹,传出去,人家肯定要说本官家都管不好还如何抬国!” 从这说法,晏若水判断此人必定是她爹,忙道:“爹,别赶凤仙走,她不是偷书,是帮我拿书!” 闻言,晏灼宁微愣了下。 身旁长子轻声提醒,“爹,她八成就是七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首辅大人的千金吗?年纪虽小,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同行一人不住地点着头。 “是啊,她就和她娘长得一样。”晏灼宁反应极快,顺着话道,事实上,他根本忘了自己有个女儿。和男子再攀谈个几句,便对着长子吩咐,“送国舅出府。” “国舅爷,这边请。”晏情河笑脸迎人。 国舅扬笑,再看了晏若水一眼,随即迈脚离开。 待人一走,晏灼宁沉下脸。 “你……谁允许你出现在这的?” “爹……”晏若水不禁怔住。 “回去!” “爹,凤仙……” “我己经将她赶出府,你想在这府里待下,就给我安分一点!”晏灼宁冷声打断她未竟之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呐呐的开口。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呐呐的开口。 “爹,可是凤仙不在,没人伺候我,我要凤仙……” “你!”晏灼宁不耐地指着面前其中一名丫鬟。 “往后就由你照料小姐。” 那丫鬟尽管心有不满,也只能应声答允,但一等晏灼宁离开,她马上变了张脸。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媚,遇上你这煞星!”她本来是在二姨娘身旁当差的,好歹二姨娘也生了个儿子,在府里算是有点地位的,而瞧老爷刚才的态度,便知道他压根不重视这个小姐,跟了她,岂不是永无熬出头之日? “小挑,你就乖乖地伺候小姐吧,我要回二姨娘那儿交差了。”另一名丫鬟幸灾乐祸道。 “你!”小挑气得直跺脚,水灵灵的大眼直瞪着晏若水。 “都是你害的!” 晏若水皱起眉。凤仙说,她是府里千金,有丫鬟伺候是应该,可为何眼前这名丫鬟这般目中无人? “身为丫鬟,你竟敢对我这般无礼?”尽管小小年纪,但与生俱来的威仪,教晏若水出声轻喝便极具威严。 小挑先是愣了下,继之轻蔑地哼笑了声。 “丫鬟又如何?难道你没听到老爷刚刚说了,要是你不安分,随时都能将你赶出府?” 晏若水轻抿着小嘴。 “不可能的,爹不会这样待我。”凤仙总说,爹因为忙于朝事才无暇探顾她,并非没将她放在心上。 “你倒是可以试试,要是我把你赶出府,可会有人发现你不在!” “届时要是被发现,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小挑眯起水眸。 “好呀,咱们就来试试。” 晏若水冷晚她一眼,不在这事上与她争辩。 “我饿了,给我准备膳食。”她不是凤仙,她不需要对她客气。 “哼,想吃,你就得给我干活!” “你!” “由着你,不想干活,你什么都别想吃!” 早己饿得头昏眼花的晏若水,最终只能妥协。 可怜她明明是首辅府的千金,却在这一天之后犹如丫鬟,举凡洒扫、洗衣、下厨,什么都得做。 她曾向晏灼宁揭发小忱的恶行,岂料只换来冷冷的一句——“少烦我!” 那话里没有半丝血脉相连的情分,看她的眼神和一个陌生人没两样,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凤仙说谎。 爹不是无暇探顾她,而是在爹的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既然如此,再找他又有何用,默默的,她退出房外,听到房内传来的交谈声—— “爹,妹妹叫什么名字?” “哼,她叫什么名字重要吗?我要你写的兵策,你到底是写到哪了?” 晏若水缓步走着,泪水在眸底打转,但她却笑了。 终于,她搞情楚自己在这府里的身分,一个姨娘所生的女儿,在爹心目中就和个丫鬟没两样,想在这府里活下去,她就得干活…… 抬眼环顾四周,恢弘富丽,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慢慢的,晏若水变得沉静不语,她更加努力,学习每种粗活,就盼有一日离开时,不会饿死在外头。 时间飞快,转眼晏若水己经年满十六,尽管一身粗布衣裳,却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只可惜那张脸上仿佛戴了面具,平板无彼。 一晚,府上异常热闹,几个丫鬟被派到厨房帮忙,今晚该是设了大宴。 晏若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府里一年总要办几场大宴。倒是旁边几个丫鬟热络的聊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老爷突然要咱们到厨房帮忙?” 另一名丫鬟道:“听说是国舅爷带太子来访,老爷开心地设下大宴,这菜色可不能马虎,所以需要多点人。帮忙。” 晏若水静静地听着,手上的活也没停下,垂眼思忖半晌,待上菜时分,明明不需要她端菜,她却也拿了一壶酒出去。 垂首跟在丫鬟身后,她微抬眼,便见席问有名看似温文,但眉眼极为精锐的男子,她深吸一口气,端酒上前,靠近之时假装被绊了脚,打算将酒洒在对方身上。 但男子眼明手快地一手提住酒壶,一手按住她肩头,笑睇着她。 “小心。” 那笑意柔和了他不怒自威的霸王气息,晏若水心头一颤,忘了自己的计划,怔怔的转不开眼。 “你这是在做什么?”晏灼宁低斥。 她这才回神,取回酒壶,赶忙退后一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效,这不是……首辅大人的千金吗?”坐在太子身旁的国舅笑问。 晏灼宁一愣,一时间竟认不出她。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她已出落得如此标致。 “她……” “怎么令千金穿得如此的……”国舅上下打量着晏若水。 她一头檀发随意扎起一身穿粗布衣裳,比起其他丫鬟的打扮还要寒枪。 “她……”晏灼宁暗恼她怎会出现在这,一方面思绪飞快地转着。 “她是为了一睹太子容颜才会巧扮丫鬟。” 晏若水闻言,心里冷笑着。 能坐稳内阁首辅之位,除了能言善道,还要足智多谋呢,听听,连这种鬼话他都说得出口。 “嘱?”国舅笑眯眼。 “尽管是做丫鬟打扮,还是难掩令千金花容月貌,本国舅当初没看走眼,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刚刚帮了晏若水一把的太子巳慎思,迁自垂眼品茗,仿佛对这对话没有半点兴趣,目光落在晏若水脚上那双破损严重的鞋上。 晏若水退了一步,婷袅欠身。 “若水失礼了。” “若水吗?”国舅笑道:“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是啊。”晏灼宁干笑着,看向女儿。 “若水,太子容颜也瞧见了,下去吧,别让国舅笑咱们不懂矜持。” 那一声若水教晏若水挥身一颤。 如此温柔的叫唤,这是爹第一次唤她,她却只觉讽刺。 转身离去,她不曾再踏上大厅,之后,她依旧过着丫鬟的生活,但太子的笑脸却烙在她的心口上,不曾刻意回想,但总在脑海中回绕。 那晚是她的计划,可惜照情况看来,她这张脸蛋并未让她的计划奏效。 正感叹着,当晚,晏灼宁派人将她唤到跟前。 “若水。” 看着爹那含笑的眉眼,听着那再亲热不过的叫唤,她打从心底觉得排斥,但脸上依旧平静无彼,低声问:“爹今日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若水,咱们晏府要出个妃子了,要是够争气,兴许他日就成为后宫之首。”晏灼宁轻握住她的手。 “明儿个太子要选侧妃,你可要争气点。” 微愕之后,晏若水搞懂了。 原来,她的计划奏效了。只要能让太子看得上眼,哪怕封的称号再低都无所谓,她只想离开这里。 曾经,她非常揭望人的体温,揭望爹回头看她一眼,能够给她一个拥抱,然而…… 她缓缓地抽回手。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天真的晏若水消失了,她的心在失去凤仙的那个冬天被慢慢冰冻。 她己经不需要爹的注意,就连碰着她的手,都教她觉得厌恶。 带她走吧,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冰冷的宅邸。 然而不久宫中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选太子侧妃一事被搁了下来,晏若水心无太多起伏,只是静心等待,有时,就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己经被这冰冷的府邸给同化了。 她的心冷冷淡淡,习惯了被欺凌、被视为丫鬟的生活,她日复一日地过活,倒不像父亲那般扼腕皇上驾崩,打坏晏府的一桩美事。 期问太子登基为皇,百日后,举行第一次的选秀女。 晏若水也在选秀名册中,在文武百官面前,数十位名门千金排排站,结果她竟被点为皇后,当场群臣议论纷纷,而她可以想见父兄会有多意外这惊喜。 番外 晏后若水(二) 直到进了长生宫后,服侍的女官前来,她才知道为何当时百官反应如此之大,甚至有人谏言阻止。 原未巳慎思为太子时,就有太子妃,技照惯例,应该由太子妃直接升格为后,但他却为了她破例。 这个消息,在她冰冷的心底,徐缓地拂开一条缝隙,她忍不住的想,皇上待她是有一些情意的。 她在晏府,像是空气一般,没有人在意过她的生死,没有人注意她的感受,可是,他待她是有些不同的呢。 初识情滋昧的她,面对博闻广识的巳慎思益发倾心,而他几乎夜夜造访长生宫,她成了唯一被宠幸的后妃,尽管不曾听他说过一声爱,但她相信,自己在他心中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直到一日,她特地熬了甜粥,送到金阔宫,御书房内,皇上和国舅的交谈戳破了她以为的幸福,再次证明,没有人愿意正视她的存在。 “所以说,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制衡孔家?” “国舅说的是,迎了首辅的千金为后,朕几番流连长生宫,必会引起孔氏之派注意,就让那两派人各自厮杀,省得朕麻烦。” “皇上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朝堂争斗,岂能以战场上那一套来处理,让两派人马对阵不见得是好事,甚至会大伤国家元气,皇上也得适时斡旋,还有柳家那一派,皇上也要适度安抚,如此一来,可以抵梢一些重臣的势力,又能改善这三大派系之问的嫌隙。” “麻烦,还是边境好,我宁可回边境去。” “皇上……” 晏若水站在御书房外的廊道上,漂冽寒风吹得她一身华丽锦裘作响。 “娘娘?”身后女官轻唤。 “要请人通报皇上一声吗?” “不了……回宫。”她回头,神色不变地吩咐。 没有人能看穿她面无表情下,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晏若水这个名字和身分。 因为她是首辅千金,才要利用她来牵制孔氏一派,也让原是太子妃的孔家千金,最终只落得一个贵妃封号。 真是可笑啊,原以为他待她是有情意的,岂料,她终究是个棋子,是父兄的,也是他的,没有人正视她,没有人需要她。 坐在奢华辉煌的长生宫内,她淡淡扬笑,第一次,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好痛……她好想念凤仙……她需要一个人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不要紧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可这长生宫却和首辅府一样的冰冷,尽管她不再是丫鬟,尽管她的身旁有数十位的宫女为伴,可是,她己经不知道怎么相信人,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攀谈。 终究,她还是独自一人。 从此之后,晏若水成了个安静的皇后,就算巳慎思来到长生宫,她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热切期盼,她静得像一池冰冻的水,静蛰在这华丽的宫殿中。 直到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她脸上终于浮现淡淡笑意。 她轻抚着肚皮,为了这新生命而欢欣不已。就算天底下没有半个人需要她,但这孩子总会需要她的,对不对? 终于,她可以拥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会好生疼惜。 她满怀希望地等待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再苦的安胎药她也能一口饮下,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她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事与愿违,她产下了死胎。 “怎么可能?”产后,她虚弱问着御医。 “那孩子明明就在我肚子里,偶尔会踢着我,怎么可能会是死胎?!” “回娘娘的话,这……恐怕是因为你喝下催胎药。”御医诚惶诚恐地跪下。 她膛圆水漾美目。 “什么意思?” “下官切脉发现娘娘误饮了催胎药,而且此药凶猛,恐怕从此以后娘娘再也不能生育了。”说到最后,御医己经跪伏在地。 霎时,阵阵雷响炸在她的耳边。 她不能生育了……她不在乎孩子能为她带来什么富贵荣华,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的孩子,为何连这么简单的梦想也不肯成全她?! “给本宫查!本宫要知道为何安胎药会变成催胎药!”她声嘶力竭地吼着。 以往,她总是安静不出声,因为她只想在这里安静地过完这一世,然而有人胆敢杀害她的孩子,她又何必心存一丝良善! 尽管巳慎思一登基就宣布禁止后宫再有私下处决的情形,不管皇族还是宫人犯罪名位各由不同官人处置,但那时他御驾亲征,朝堂由晏灼宁掌权,晏若水更是后宫之首,不梢几天便查出被柳淑妃给收买的御医,当场斩立决,也活活将柳淑妃杖责至死。 她没有一丝怜悯,满心的仇恨无法捎除。 她恨,她无心争宠,为何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恨皇上无心于朝廷,每逢战事便御驾亲征,更恨自己无法保护孩子。 “娘娘,依臣所见,那楚嬷嬷无故没了踪影,这事肯定也与她脱离不了干系,得将她一并查办才成。” 事后,她父亲特地踏进长生宫,要她斩草除根,以防她杖责了皇上最疼宠的柳淑妃,会害得自己失宠。 “查呀。”晏若水冷若冰霜道。 查了又如何?能还她一个孩子吗? “还有柳淑妃那孩子,娘娘何不干脆领于膝下,如此一来,才能稳住娘娘在后宫的地位。” 她撇唇冷笑着。 说到底,父亲为的还是自己的地位……无所谓了,她既然逃不出,那就随便吧。 当晚,女官将柳淑妃之子带进长生宫。 她瞧也不瞧那孩子一眼,打发给奶娘照顾,但夜里却一直听到那孩子的啼哭声,惹得她心烦意乱,终究忍不住要人将孩子带到跟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冷声问。 “回娘娘的话,殿下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肯喝奶。”女官愁着脸道。 晏若水冷冷地瞪着她怀里的孩子。 “抱过来。” “是。” 她将孩子抱进怀里,只觉他五官生得极俊,小嘴不断地张闺,然后他的小手突然抓住她指头,那一瞬问,像有道电流窜进心坎里,她忍不住地看着他。 “娘娘,御医说殿下未足月出世,得好生调理身子才成,可殿下却不肯喝奶,一连换了三个奶娘都是如此,奴婢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晏若水付了下,道:“抱着他。” “娘娘?”女官不解地抱过孩子,正以为皇后心冷至此,不愿好生照料九皇子时,却见她轻解衣衫。 “过来。”晏若水淡声命令。 女官赶紧将孩子递给她。 像是闻到奶香昧,饿得发慌的九皇子一含住乳尖,便用足力气吸吮着。 “痛。”晏若水微皱着眉。 见状,女官笑逐颜开。 “娘娘,殿下肯喝奶了。” 晏若水瞧他狼吞虎咽,心里油生出一股暖意,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感,但却又像本来就存在她心田之中。 待喝足奶,孩子便满意地眯起眼,偎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晏若水直瞅着他。尽管他不是她的孩子,但他是无辜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她又如何忍心将后宫斗争的仇恨算在他头上? “娘娘,殿下还未起名呢,娘娘要不要替他起个名?” 她垂睫付了下,淡声道:“九莲。”四星九莲,天子之尊,想保护这个孩子,就是让他登上帝位,如此一未,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 她失去一个孩子,而这孩子就当是老天弥补她的,她会好好地疼他、爱他,把他当成亲生儿子。 当晚,九莲就睡在她房里,有他相伴,她睡了一场安稳的觉。 但他并非每夜都乖乖入睡,有时一折腾起来,哭啼不休。 她总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哄着。 “乖……九莲乖,娘的心肝宝贝,不哭喔,优愁给娘,难过给娘,泪水都给娘,你不哭……” 说来也奇怪,当她这么哄着,他仿佛听得懂,还真乖乖地闭上嘴,再经她一逗弄,便笑咧还未长牙的嘴,惹得她也染上笑。 她总是将他带在身边,听他牙牙学语时喊出的第一句话是娘,她牵着他一步步地学走路,每走一步便笑呵呵地扑进她的怀里,他让她尝到了身为人母的喜悦。 她是疼他的,打从心底爱着这个孩子。 然而,每逢九莲的生辰,她的心绪总是不稳,只因他的生辰便是她孩子的忌日,会教她想起那可怜的孩子。 故而,她从不肯替他庆生。 等九莲三岁时,皇上班师回朝,她向他请求,编派武太监贴身保护,为的就是要确保九莲可以安全无虞地长大。 皇上监于柳淑妃一事便允了她的请求,适逢九莲的生辰,皇上头一次替他庆祝,就见他讨喜地一句句喊着父皇,让皇上开心不已,将他抱进怀里哄着,那一幕让孔贵妃不满至极,也让她感觉她心里有股一再压抑的怒火就快要爆发。 回到长生宫时,九莲早己倦极入睡。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他的睡颜非常可爱又惹人怜爱,但不知怎地,她却突然觉得这张脸极为可憎。 如果当初死的是他,那么她的儿子现在该是由她陪着一道庆贺生辰,然而他的母妃却害死她的儿子……她知道,这些仇恨与他无关,她真的知道,可是—— “娘娘!你在做什么?!”入殿欲服侍她宽衣的苏璘急声阻止。 她蓦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竟双手掐住九莲的颈项,而他早己情醒,吓得膛圆眼,坑都不敢吭上一声。 她赶忙放开手,瞪着他己印上她指印的颈项看,而他开始放声大哭。 “娘娘……”苏璘走向前,小心谨慎地看着晏若水。 “把他抱走。”她急忙起身。 天啊,她在干什么?她疯了吗?她竟然想杀了他…… “娘娘?” “把他抱走!”再让他待在身边,谁知道何时她会抿灭人性杀了他。 她怎能如此?他是无辜的! 在她的命令下,苏璘将九莲抱到偏殿照料。 慢慢的,九莲长大了,她看得出他羡慕着孔贵妃和巳太一的母子相处,想从她身上得到几许母爱,她也想给,可深植在心的仇恨缠住她的手脚,就算想,她也给不了,只能疏离着他。 直到他十二岁生辰前,她失手拿着烛台硕伤了他,她才确认自己的心生病了,为了保护他,她只能将他迁居到福缘殿,让宫女们照料。 此后,她更不愿见他,唯有宫中庆典时,才会与他碰头,而他也逐渐成长,尽管脸上抹满笑意,她却看得出这孩子变了,他己经知道她是他的杀母仇人,恨着她,也不再向她讨取丝毫亲情,一如当年的她不愿向父亲渴求温情。 他的心和她一般,病了。 可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她能做的,唯有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他,让他在宫中不受半点伤害。 直到东甲回报,她才得知,原来向皇上告假离宫的他人跑去映春城,甚至阻止东甲等人杀害楚嬷嬷。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应该比她还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然而他依旧决定放楚嬷嬷走。 后来他终于回宫,并特地到长生宫见她。 她直睇着他,突觉这孩子不一样了,看着她的目光不再有恨,更没有任何算计,他突然掀袍,双膝跪下。 “母后,求你帮我。” 她怔仲地看着他。这从来不曾求过她的孩子,竟如此卑微地请求她的帮助,更教她不敢相信的是,她在他的眸底瞧见渴望的亲情,他竟在向她讨取一份爱……她以为这孩子是恨她的。 傻孩子,何须求她,只要是他所愿,她必当倾力相助的。 “所以,这全都是你的功劳。”说完长长往事,晏若水吁了口气,看向梁歌雅。 “如果不是你,那孩子断然不会接受我这个母后。” 而梁歌雅早己泪流满面。 她以为母后的情冷性情是天生的,可想来她也真傻,这天下怎会有人天生冷情,若非环境造成,怎会有人无感自己的情绪。 “你哭什么?”垂睫瞅着她,晏若水抹去她颊边的泪。 “没什么好哭的,我己经万分感谢老天,让我和九莲得以相认,如今你又添了皇孙给我……这己足够。” “母后……”她以为自己是棋子,可没想到母后的处境却比她还要艰难。 “我早己不渴望爱,如今有你和九莲、小雅莲便己足够,我这一生没有缺憾了。” “如此说来,朕可真是负了你。” 门突然打开,晏若水才惊觉巳慎思和巳九莲就在门外,她神色难得微慌道:“太上皇和皇上怎会在外头?” “本来要进来,可听你说起过往,朕父子便在外头听着。”巳慎思缓步走进。 “不过随口说说,太上皇可别搁在心上。”说着,她将孙子搁在床畔,让媳妇可以腾出手抱住,随即起身。 但一起身,许是久坐脚麻,她踉跄了下。 霎时,有四只手将她扶住,她抬眼望去,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曾经倾心又将她伤至心死的夫君。 “母后,小心。”巳九莲抓着她的手,满脸担优,魅眸微微泛红。 “不碍事。”她淡淡扬笑,拉开他的手,却发现还有另一双手环抱住自己,如此亲密,教她极不习惯。 “走吧,朕扶你到偏殿坐着。”巳慎思不容置咏的扶着她。 “别扰着小俩口说体己话。” 她虽然感觉不自在,但还是由着他。 两人来到偏殿,早有宫人在茶几上布上热茶和一盅热食。 “你可知朕为何要册封你为后?”才刚扶她在锦榻上坐下,巳慎思便发问了。 “不就是要制衡孔家。” “不,朕是那时在首辅府上,看见你穿了一双破鞋才对你留了意,朕忍不住想你这假扮丫鬟也未免太用心,就连鞋都如此讲究……朕推想你在首辅府过得不好,怕你进宫又被人欺,才册封你为后。” 晏若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朕还知道你是故意要把酒洒在朕身上。”巳慎思低笑,手搁上隔在两人面前的茶几。 “是吗?”她淡笑。 她那拙劣的手法,他就算识破,她也不觉得奇怪,教她震惊的是,他竟是为了保护她才立她为后。这话就算是谎话,也让人开心。 巳慎思掀开热食的盅盖,飘出淡淡甜味。 “朕一直以为你对朕没有半丝情意,后来有一天你的女官送来这甜粥,朕才知道你是对朕有情,可待联想待你更好时,你却冰冷得让朕不想待在宫中。”如今想来,才知道是阴错阳差。 他没想到,她竟会听到他和国舅的谈话。 晏若水怔怔望着他手中的甜粥,怀疑自己是在作梦。 “尝尝朕的手艺是不是如你那般好。”巳慎思拿起玉调羹,舀了口吹凉,不容抗拒地喂着她。 “好吃吗?” 她未语泪先流。 “若水,朕亏待你了。”他紧握着她的手。 他是天生武将,厌恶朝堂上的纷扰,甚至无心打理,才会将祸事延至下一代。 晏若水摇了摇头。 “太上皇未曾亏待过若水,若水一生孤寂,原以为会如此到老,然而如今得知太上皇的情,还有九莲、歌雅为伴……这一生己经足够。” 原来是她把心封闭得太紧,太怕受伤,未曾查明便迁自下定论,才会让彼此越离越远。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终究一无所有,岂料原来她早己拥有一切,只是不曾发觉。 “不够,朕还在想,改日带你到映春城,让你看看那里的风光,咱们一道踏雪,再也不管这宫中琐事。” “好,太上皇在哪,若水便在哪。” “就这么说定了。” “嗯。”她轻声应着。 许久以来己慎思这才又一次瞧见她唇下的小小梨祸,那般惹人怜爱的甜美笑靥。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