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错之棋子皇后 上》 楔子 冷冽的北风刮得他锦袍猎猎作响。 站在东宫最高的亭台上,他紧握栏杆,双手止不住地颤着,双眼一直盯着莲花池里载浮载沉的身影。 腊月寒冬,大雪纷飞,就着月光,如梦似幻。 她喜欢寒冬,尽管她很怕冷,却仍爱在雪地里留下脚印,一如她深爱着他,尽管失去自由,也心甘情愿与他共寝在这牢笼里。 在细雪初降时,她喜欢在花园里弹琴,琴声磅礡,豪气干云。 唯有弹奏那首情歌时,琴声婉转得扣人心弦,那般感人肺腑,再听她悠扬的清脆嗓音唱着—— “郎呀……我在佛前求……” 双眼目睹,她不断地挣扎要爬上池畔,却一再被竹竿打进池里,他忍不住地后退一步—— “殿下!”身后的贴身侍卫旭拔立刻拦住他。 “走开!”他怒咆着。 那池早已结冻,冰破水冷,她怎么堪得住?况且她根本不懂泅技! 那些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殿下,你一心等待的不就是今日?”旭拔低声提醒。 他一怔。 “庆王如殿下预料发动宫变,东北角的宝林阁檐顶,有庆王派来的弓箭手罗列,只要殿下一到莲池就会成了众矢之的,忍过这一刻,禁卫军到来,便可将庆王定罪……殿下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他高大身形踉跄着,视线落在莲池里,蓦地对上她的眼。 距离如此远,他却看见她怔愣后漾着笑,彷佛她也看见了他……她眼力有这般好吗?看得到他就站在这里目睹她的死? 她还在挣扎……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不会放弃活下去。 但她却不知道,他挑选她为妃,自始至终,只为让她成为棋子……一只可以一箭双鵰的活棋。 她是棋子,他是如此认为。 要在这牢笼活下去,他比谁都残忍,嫁进东宫,她早就注定今日的下场。 可是,当目睹她再次被竹竿打进池里,苍白小脸上染着血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不顾一切飞身跃下栏杆—— “殿下!”旭拔紧随在后。 一落地,他疾步奔向莲池。 不……不只是棋子! 这段时日,她的笑声为这座冰冷东宫添上无限春情,足以融化铁石般的心,他喜欢她的陪伴,喜欢看她作画看她弹琴,听她说:“棋子吗?唉……好吧,那我就当你的棋子吧。” 那般无奈却还是噙着笑。 明知道他在利用她,她还是豪气地答允他,还是愿意爱着他…… “殿下!” 激扬的喊声随着冰冷北风吹拂到耳边时,箭翎也在同时射入他的胸膛。 “来人啊!庆王叛变!”旭拔急声吼着,上前要护住他,却见他顿了顿脚步,仍执意朝莲池前进,跃进冰冻剐骨的水里。 痛…… 为的不是被射穿的心,而是浮在莲池中没有气息的人儿。 他痛! 为何如此的痛 是她甘愿当棋子,明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可她还是爱他,毫无保留……傻子,傻子! 他不值得她用生命去爱,不值! 风声呼啸而过,箭翎自喉间穿射而过,他俊魅眸子暴瞠,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莲池里,早已停止挣扎的身影。 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歌雅…… 时间,彷佛暂停了,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雪花飞迭,掩覆着她,她就在眼前,但就是触摸不到。 再给他一点力气,再让他抱抱她……她是如此的怕冷,让他暖着她,就像无数个夜里,他暖着她的小手,她暖着他的心。 “皇上驾到!” 远方有人宣唱着,旭拔跃入莲池,大喊道:“殿下,皇上驾到了!皇上派禁卫军捉拿了弓箭手,殿下的妙计奏效了!” 他充耳不闻,只是睇着她,怎么也闭不上眼。 不甘啊……不是棋子,不只是棋子! 他多想再见她为他弹上一首曲子,用那婉转清脆的嗓音唱着—— “郎啊,我在佛前求。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 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 走过奈何饮过汤,忘却今生不忘郎。 郎啊,你可要记得。 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 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 月光映着她一身银白,梦幻得不似凡人……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望着皎洁圆月央求。 佛啊,如果这世间真有佛,我该怎么求,才能求回歌雅? 我不曾信佛,可如果这世间真有佛,请拿走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换回一个无忧无虑的歌雅,让我可以告诉她,她不只是棋子……我是如此的爱她,只是察觉得太晚……如果不能,请用月光指引我,好让我可以寻得她…… 欠她今生,还她来世……我要把她不曾说出却想要的全都完成…… 第一章 入夏的灿灿骄阳,热力四射,晒得人头昏脑胀,然而将日城的百姓,却无人躲进茶肆食堂里避暑,反倒是挤满每条巷道,彷佛有场庆典正在进行。 一辆从北方就月城而来的马车,特地绕到城西欲进宫,以为可以避开人潮,岂料依旧被困在人潮里不得动弹。 “持禄。”马车里传来一道低醇悦耳的嗓音。 “主子。”跟在马车旁,一身青衣戴小帽的少年赶紧走到车帘边应答。 “还动不了?” “是啊,主子,看来今年城里的泼水节和就月城一样都提早了。”少年皱着脸道:“而且今年特别热,城里的百姓就像杀红眼般,不住朝彼此泼水呢。” 阳光好烈呀,晒得他头都发昏了,眼看皇宫就近在眼前,奈何人潮硬是将马车给挡在这,教他好恨。 谁让主子偏挑这时节外出来着? 六月三伏的泼水节,一向是金乌王朝的重要庆典。六月暑气正盛,泼水可以消暑,又有避邪一说,所以每到这时节,将日、就月这两座双子城,总是这般热闹的情景。 马车里没有半点动静,持禄不由得轻声唤道:“主子,还是改道城北试试?” 坐在马车里的人没有响应,只是微掀遮帘,看着外头纷闹的情景。 日光流丽,他瞇起深邃的眸,注视着城里的百姓。 不管男女老少,全像是玩疯了,身上湿了也不管,每个都笑咧了嘴,笑瞇了眼……不过是水,有什么好玩的? 他不懂,也不打算理解。 跑了一趟就月城,大有斩获,被困在这儿,压根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也让他借机思虑沉淀。 不过,不远处有抹身影在人潮里窜动,而后头竟跟随着一支马队在追逐。 他眉头微蹙。 按金乌律例,进城后,马车可慢行,但不可骑马狂奔。 看来有人没将王朝律例当一回事。 瞇眼,正想看清楚那马背上的人所著何服、臂上何懒时,那抹身影像条滑溜的蛇,在人潮里挤呀钻的,竟来到他面前,甚至—— “喂,小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持禄的惊喊声,一抹身影窜进马车里。 “对不起,借躲一下。” 窜到他对面位子坐下的人,身穿水蓝缎袍,质料上等,绣工精美,长发束起,露出一张姣好面貌,此刻正朝他漾开请求的笑脸,双手合十,诚意十足。 “你这小子还不赶紧下来,知不知道我主子是谁,你胆敢如此……” 男人微瞇起眼,神色慵懒地摆摆手。 见状,持禄赶紧闭嘴,还顺便关上马车门。 “这位公子,谢谢你。”那人松了口气,朝他笑露编贝。 男人眸色慵邪地打量着。这人黛眉桃花眼,秀鼻菱角唇,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尤其扬笑时,那双眼熠熠生光,犹如琉璃似的,就算做着男子装束,也难以掩饰她的丽容。 “谁在找你麻烦,小公子?”他沉厚嗓音裹着笑,十分迷人。 她神色不变地笑着,“也不是什么麻烦,就是一点误会。” “是吗?” 她看起来青涩,倒也懂得防备,说起话来避重就轻,像是不让人插手。这可有趣了,他忍不住也朝她笑瞇眼。 然他这一笑俊美无俦,教她心头一颤,略微敛目。 同时想,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五官刀凿般立体深邃,举手投足间噙着一股华贵傲岸的气势,就连目光都显得危险而霸道。 但那唇角慵邪的笑,偏是让人心慌意乱。 “该怎么称呼你,小公子?”他笑问,像是随口提起。 她的嘴动了动,漾着笑意回答,“花借月。” “花借月?”他玩味着,难以确认这名是真是假。 而外头,嘈杂声渐起,有人急声怒斥,伴随着扬起的马蹄声,也有人像是走避不及,被马蹄给踢踏着,不断地发出哀嚎。 霎时,好好的泼水节走了样,兵荒马乱。 她掀开遮帘往外望,不敢相信追兵无视百姓,竟纵马在街道上疾驰,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坐好,本公子的马车没人敢上前查看的。”男人低声笑着,彷佛外头原本和乐融融的玩乐瞬间变样,欢闹声变成哭嚎声,笑脸转眼泪流满面,之于他是多有趣的事。“外头的人如何,又与你何干?重要的是你想逃吧。” “我是想逃,但不想踩着别人的伤而逃。”她沉声喃着。 “既是如此,打一开始你就不该逃,让这些无辜百姓受灾殃。”男人慵邪笑意不减,不住地打量着她。 她会怎么做?因妇人之仁,下马车就范,还是自私到底,逃过一劫再说? “我……”她一怔,显然没仔细想过后果。 “既然都伤了,你就待着吧。” 她皱起眉,眼看追兵的马即将再踏过百姓,想也没想地推开马车门喊道:“全都给我住手!” 她嗓音宏亮,清脆中突藏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让追兵们立刻拉紧缰绳,一支马队全都停下。 她走到马队前,跃上其中一匹马,其他人前后左右地包围,护送着她朝城西珠翎胡同而去。 “如果心不够狠……那就注定受控于人,可惜呀。”目睹此情此景,男人轻叹一声。 “主子?”听到他的低叹,持禄忙靠近马车帘边。 他懒懒地往厢板倚,淡声问着驾马车的贴身侍卫,“旭拔,那支马队是谁的手下?” “回殿下的话,依那些侍卫衣着上的臂懒推断,该是镇朝侯府。”旭拔恭声回禀。“早听闻镇朝侯深受皇上恩宠,倒没想到竟让府上侍卫纵马在街上奔驰,实在是……恃宠而骄了呢。” “哼,岂不是?”他哼笑了声。 皇上恩宠镇朝侯,是因为镇朝侯有个妹子嫁给护国公。六年前护国公护救皇上一命而殉国,护国公夫人悲痛而死,留下的独生幼女于是被从边境接到镇朝侯府,由镇朝侯收养…… 思及此,他蓦地一顿。 那花借月有本事斥喝镇朝侯府的侍卫,难道说她就是护国公之女? 镇朝侯之女他见过几回,并非同一人。 这般说来,他刚刚遇到的确实是护国公之女。 想着,唇角微掀。 有趣,正事处理完毕,还遇上有趣的她,也许,这就是天意。 心里有了打算后,他懒声催促,“人潮都散了,也该走了。” “是!” 旭拔轻驾了声,马儿缓缓拖动马车,直朝御道前进,从悬福门而入,往金阙宫而去。 七月的将日城,暑气逼人,却也是雨季的开始。 常常早上还阳光普照,过了晌午就风云变色,厚重云层掩覆了阳光,狂风大作,疾雨不休。 而翌日,朝阳在卯时便已透出光芒,彷佛昨儿个的狂风暴雨不过是场幻境罢了。 但如此多变的天候,对金乌王朝的当今天子巳慎思而言,却是最难捱的时节。 他年少便经常在外征战,到了登上帝位,仍常御驾亲征,将西方的西武和北方的大邹给打退到边境百里外。他是骁勇善战的,可没有一个将军身上是不带伤的。 正因为一身的伤,每逢天气变化,总是痛得他难捱。 而今年更加难捱,主要就出在七月中旬时,北方的映春城发生地动,连远在两百里外的就月城都能感受到,可想地动造成的灾害伤亡多可怕。 他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日日等着长年驻守映春城的七皇子巳太一传回消息。 军报一日一封的送,消息却是一天比一天还要恶劣,让他闷闷不乐,就连汤药也不饮,让伺候的宫人愁眉不展,心急如焚。 此刻寝殿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守在殿外的太监总管扶贵立刻上前一步,笑瞇眼道:“奴才见过九殿下。” 走来的男人,笑意轻噙唇角,那恬柔笑意教人如沐春风,温润如玉的谦谦气质,彷佛淡柔月光,让人万般自在。 金乌王朝原本有十来个皇子,却因为后宫斗争,导致皇子凋零,如今只剩下七殿下和九殿下。当中九殿下因为查出一桩官员贪污案蒙皇上赏识,上个月被册立为太子。 “扶贵,皇上还是不用膳?”男人低问着。 “是啊,奴才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差人去请九殿下过来劝劝皇上。” “皇后呢?” “娘娘今早来过,皇上勉强吃了一些早膳,但眼见都已是午后三刻,皇上还不用膳,就连汤药都不肯喝。”扶贵答道,一张老脸都快皱成包子。 “替我通报吧。” “请九殿下稍候。”扶贵走进寝殿,一会扬起笑脸踅回。“九殿下,皇上正等着呢。” “去准备膳食和汤药。”男人说着,踏进寝殿内。 扶贵立刻差宫人准备膳食汤药,回头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不禁笑容满面。就知道只要把九殿下请来,皇上肯定愿意见。 寝殿内,巳慎思斜倚在锦榻上,就着上头的花几,像是正在赏画。 “儿臣见过父皇。”男人走近,单膝跪下。 巳慎思抬眼,五官端正的他尽管年过半百,但那双眼如刀刃般锐利,好似这天地间无任何人事物能瞒过他。 “九莲,起来吧。”他摆摆手。 “父皇在看什么?”巳九莲起身,淡噙笑意问道。 “看一些朕年轻时画的作品。” “父皇原来也会作画。”他微诧道。 父皇征伐无数,是武将王爷,更曾被封为神将。没想到大半辈子拿剑的手,原来也能提笔作画。 “不过是种抒发。” “这是……”他看了眼画作上的人。 “她是朕的奶娘。” 闻言,巳九莲谦柔的黑眸微动。“父皇竟也替自个儿的奶娘作画?” “好玩罢了。”巳慎思收起画轴。“已经许久没拿出来看,前些日子皇后陪伴朕时,特地从藏书阁取出几幅画欣赏,适巧有这一幅。” 巳九莲未搭脸,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汗湿。 “当年她会进宫,乃因为她刚出世的孩子猝逝,适巧朕出世,她的御史丈夫便请命让她进宫当命妇,她把对自己孩子的爱完全注在朕身上,也因为如此,朕与她向来亲近,只可惜在你出世那年,她不知去向。”巳慎思抬眼瞅他,那眸色莫测高深。 垂敛的长睫轻颤了下,随即扬笑道:“父皇,还有其他幅画,画的又是谁?” 瞅着他一会,巳慎思摊开其他画轴。 “这姑娘……”一见那幅画,巳九莲不禁微诧。 她不就是那花借月?不,并非花借月,而是梁歌雅。 前些日子,他特地差人去查护国公之女的名字,还有她在镇朝侯府里的生活……结果倒挺令人意外的。 他的反应教巳慎思笑瞇眼。“美人胚子吧?” “确实……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他是明知故问了。 听说梁歌雅的面貌酷似其母崔吟歌,父皇画的不会是梁歌雅,自然是崔吟歌。说来也巧,近来因为映春城地动的关系,他正苦无机会向父皇提起梁歌雅的事,岂料他这会在看这画。 “她是已故护国公梁叙雅之妻。” “夫人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护国公好大的福气。”他赞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和梁叙雅一样好福气。 但,父皇却突然沉默不语。 巳九莲忙道:“也许护国公将所有福气都用在迎娶这等娇妻上,才会无法享天伦之乐。”他知道每逢七月父皇消沉,并非全是因为天气变化而引起的病痛,更因为六年前梁叙雅就是在七月为救他而殉国。 第二章 “你这说法好似护国公夫人是个克夫煞星。”巳慎思哼道,声音已有不悦。 “不,父皇,儿臣绝非这个意思,只是征战沙场谁都无法预料下场,护国公为救父皇而亡故,证明他是大忠大义之人,有这样的丈夫,护国公夫人必定也是深明大义之人,父皇切莫为此伤感,反倒该为王朝百姓保重龙体,能得护国公如此左右手,是父皇的福气。” 巳九莲一席话说得感伤,却也委婉动人,完全没其所好。 能够出现在父皇画布上的人,全是他搁在心间的,以此推测他对护国公夫人有意,也是有可能的。 “可不是,失去叙雅,朕就像是少了一只手……”想起梁叙雅他无限欷吁,再想起崔吟歌悲痛而死,更像有把刀剐进他心头。“每每想起映春城的一切,都教朕伤感不已。” 那场战没是他心头的痛,从此之后,他不再出征,也因而将七子派驻在映春城。 “不知眼下映春城的状况如何了?”巳九莲低声喃念。 “死伤已逾万人,房舍倒塌上千……听说映春城已废了大半。”他心痛,因为连最后的回忆都被这场地动给毁去,还伤害了他上万的子民。 “这是天意,是注定好的,谁也阻止不了。”巳九莲深叹口气,再道:“有七哥在,那些百姓得以获得安置,重建家园,父皇就宽心吧。” 这时扶贵从殿外走来,诚惶诚恐道:“启禀皇上,该用膳了。” “朕……” “父皇,儿臣已经许久不曾和父皇一道用膳,不知父皇可愿让儿臣陪侍?” 巳慎思原本要撤膳,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好随意地摆摆手。 扶贵赶忙要宫人将午膳给端上锦榻旁的圆桌。 “父皇。”巳九莲伸手扶起他。 两人用着膳,巳九莲不住地布菜,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父皇,这些年可见过护国公的遗孤?” 巳慎思停下玉筷。“这么说来,六年了,朕都没见过她。”她可是他亲自从映春城带回,安置在镇朝侯府上的,然而每年宫中几场大宴,都未曾见镇朝侯崔南莹带她进宫。 “为何镇朝侯没带她进宫让父皇瞧瞧?”他笑问,实则循循善诱着。 “记得崔南莹提过,她总是身子不适……后来朝事繁忙,朕也把这事给忘了。”他眼眸一瞟。“你怎会突然提起这事?” “儿臣上个月从就月城回来时,适逢城里的泼水节,刚好遇见了她。” “你未曾见过她,怎会知道是她?” “是从带她走的侍卫臂懒认出是镇朝侯府的人。”巳九莲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像是早有准备。“崔南莹之女崔云良,曾进宫探视她姨娘孔贵妃,所以儿臣见过她几次,但儿臣见着的那姑娘并非崔云良,便觉有异。” “带她走的侍卫?”巳慎思微瞇起眼。“九莲,说清楚些。” 巳九莲将笑意藏心底,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听到最后,巳慎思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但巳九莲已经看出他有所不悦。 毕竟那状况像梁歌雅是被囚于镇朝侯府里,再者,一个身体病弱的姑娘,要如何学会骑马?明显和崔南莹的说词大有出入。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尽管这当头不适合再开口,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无法再夺先机。 “何事?” 他随即起身,双膝跪下。“儿臣……”他垂着脸,欲言又止。 瞧他这般阵仗,巳慎思微扬浓眉,仔细打量着他,惊见他连耳垂都泛着红,不禁轻呀了声。 “难不成你……” “儿、儿臣对护国公之女一见钟情,想迎娶她为太子妃,恳请父皇指婚。”他像是羞赧不已,得一再深呼吸才能把话给说清。 巳慎思呆了半晌,突然拍腿放声大笑。 “父皇?”他状似不解地抬眼。 “好!朕答应你,朕明日就下诏,将梁歌雅指为你的太子妃。”巳慎思笑意不绝道。 算了算,歌雅今年也该十八岁了,他无法和吟歌共结连理,如今他的儿子若能迎娶她的女儿,岂不是美事一桩?况且,绝不能再让她待在镇朝侯府。 “儿臣叩谢父皇!”巳九莲磕头的瞬间,唇角慵邪笑意微透他的心情。 看来就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吶。 和父皇用过膳,盯着他把汤药喝下,巳九莲才回到东宫。 “殿下。”东宫侍卫长旭拔迎上前去。一见主子脸上的笑意,他就知道事情成了。“殿下果真是神机妙算。” “哪来的神机妙算,”他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从宫中的流言推敲罢了。” 宫中藏着各种小道消息,那些流言会经由一批又一批的宫人口言相传着。除非能够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否则天下绝无不透风的墙。 六年前他就听孔贵妃提过,当年父皇对崔吟歌心仪至极,然而选秀之前,崔吟歌却离家出走,后来才知她为寻情郎不远千里去到映春城,死缠烂打后,才成了梁叙雅的妻子。 偏偏父皇待梁叙雅亲如手足,得知此事也不好发怒,只是常前往映春城,直到六年前梁叙雅为救他而死。 “但这也是殿下推敲得当。” 巳九莲哼笑了声,又道:“派出的探子可有消息回报?” “至今依旧没消息。”旭拔答道,忍不住问:“殿下为何突然要人跟着皇后派出的人?” 他不答反问,“至今还查不到皇后要找的人是谁,你手下的人也太不济事,要是查不到蛛丝马迹,跟他们说不用回来了,别蚀了我东宫的米。”话落,随即从他身旁走过。 “殿下?”旭拔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殿下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性子善变得教人难以捉摸。明明刚刚还笑着的,怎么说没两句又气着? 在巳九莲眼里,旭拔身为六品庭尉,领了一支轻步营守在东宫,论武用兵,绝不在话下,然而他那实心眼,想要看穿他曲折的心思,几乎是不可能。 宫中有数不尽的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但皇后前些日子开始有所动作,他自然得防备,尤其从父皇那里得知皇后特地找出父皇奶娘的画像…… 回到寝殿内,他从怀里取出一支画轴。 刚才父皇要他将那些画轴送回藏书阁,他趁机抽出这一幅……摊开一瞧,那画上姑娘,荷姿美妍,颈项上有片红色胎记……如果皇后真是在追查此事,那么他就得快一步除去此人! 他宁可错杀也绝不错放! “指婚” 风和日丽的早晨,镇朝侯府传出崔云良难以置信的拔尖叫声。 “云良,姑娘家矜持些,别胡乱尖叫。”崔南莹不悦地低斥。 “爹!”她气得直跺脚。“皇上怎会无缘无故下旨要替歌雅指婚呢?况且谁不指,竟是指给太子!” “这我怎会知道?”崔南莹气定神闲得很。“指给太子有何不妥,教你气着?” 对他而言,这是个天大的消息。 虽说崔家和孔贵妃有姻亲关系,长久以来,一直和孔贵妃关系紧密,他也乐观皇上看重七殿下长年镇守映春城,也许有朝一日会册立他为太子,岂料上个月九殿下因为揭发就月城济仙河水利工程贪污一案,皇上龙心大悦,便将他册立为太子。 他正感失望,如今却又接到圣旨要外甥女入主东宫,只能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崔云良抿了抿唇。“她凭什么可以嫁给太子?” 她有个贵妃姨娘,仗着姨娘的关系,常常进宫走动,也因此见过九殿下几次。事实上,初见面时,她的心魂就被他勾去一半,如今他贵为太子,身分不可同日而语,更是教她倾心不已。 而她,有个侯爷父亲,还有个贵妃姨娘,嫁进东宫的人怎会不是她? “你……”瞧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娇态,崔南莹不禁头痛地抚着额。“这事是皇上作的主,也由不得你反对,你要进东宫,就只能以侧妃的身分嫁入。” “凭什么梁歌雅的父母双亡,要不是咱们收留她,她早就到街上行乞,凭什么这大好的事教她得去了?”她不能忍受。 论外表,她不比歌雅差,再者,她循规蹈矩、温良谦恭,名门千金礼仪更是无一不晓,和一天到晚扮做男装、想溜出府的歌雅相比,她真是强上太多,可就不知皇上是被什么蒙了眼,竟将歌雅指配给太子。 “你小声点!”听她声音渐响,崔南莹低斥道:“歌雅是你的表姊,你说这话象样吗?” “怎么不象样?她就跟她娘一样老爱往外跑。”崔云良的娘早逝,但有贵妃撑腰,被宠得骄蛮又傲慢,爹亲的怒颜她根本没放在眼里。“我听人说姑姑不要脸地跑去缠着姑丈娶她……这事还害咱们崔家被外人笑话许久。” “给我闭嘴!你姑姑的事是你能说嘴的”崔南莹拍桌重斥。“你给我搞清楚状况,今日镇朝侯府能够深受皇上恩宠,那是因为歌雅,要不是你姑丈舍身救皇上,皇上岂会拨重兵让我镇守将日城?你别真以为凭你那个贵妃姨娘,就能让你在宫里走路有风!” “爹爹说的倒是好听,又是谁把歌雅囚在小院落里,就连个丫鬟都不拨给她的?” 闻言,崔南莹脸涨成猪肝色。“你懂什么?你今日的富贵荣华,就是凭你爹我把她给囚在小院落里!” 这席话就像刮了崔云良一巴掌,硬是把她的自尊给踩在地上。 气恼的她气呼呼扭头就走。 爹见风转舵的本事一把罩,压根不替她的幸福着想。 但她绝不会轻言放弃,她想得到的谁也别想抢! 尤其是,从来没被她看在眼里的梁歌雅! 想着,她突然顿住脚步,脚跟一转,朝表姊的小院落走去。 八月嫁进东宫……眼下还有些时间,只要她把梁歌雅赶走,到时候再由她顶替不就得了? 如此打算,笑意漾上粉扑扑的小脸。 “歌雅。”一进小院落,她便柔声喊着。 这儿环境非常简朴,简朴到说是仆房也不为过了。 小小的院落,就两间房舍,一间是书房,另一间则是寝房。旁边有个小花园,还有一小片广场,梁歌雅正舞着棍。 一根约莫五尺长的竹棍,在她手上舞着完美的圆,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犹如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一听到表妹唤她,她长指一勾,随即收起竹棍,笑睇着她。“云良,找我有事?” 她的好表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会踏进她院落里,肯定是有事请求。就像每年宫中大宴,她总会央求她,让她代替她进宫。 对这些事,她向来无所谓,由着她去,只是她想进宫,仗着她的贵妃姨娘,大可来去自如,实在犯不着央求她。 而且眼下是七月,宫中有什么大宴来着? “歌雅,你说这话好像我来找你就是有事相求。”崔云良鼓起腮帮子道。 她笑瞇眼,不戳破表妹的心思。很多事,就算看懂了,闭上眼就当忘了,做人会比较自在。 “那你是来找我聊天的?” “不,是来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瞧她一脸欲言又止,像被什么困扰着,梁歌雅提议道:“到里头再说吧。” 崔云良跟着她进门,简陋小厅里,一张旧桌上搁着一组茶具,就连杯子都缺了一角。 “坐啊。”梁歌雅怡然自得,当没瞧见她嫌恶的眼光,径自替自己倒了杯茶。“要不要喝茶?” 第三章 说是茶,其实里头连茶叶也没有,不过是从后院井里打来煮开的水。 她独立惯了,要不是这院落没有厨房,她肯定会连下厨都自己包办。 “不了,跟你说完我就要回房,我的女红还没完成。”崔云良看了眼没铺上软垫的矮凳,压根不想坐。 “那就说吧。”梁歌雅喝着茶,等着看表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她真想不通,还能有什么大事要云良纤尊降贵地来找她。 思忖了下,崔云良低声道:“我爹今天接了圣旨,皇上替你指婚了。” 她微愕地眨着眼,茶杯险些没拿稳。 “指婚?” “嗯,皇上将你指给太子。” 听到这儿,她眉头都快打结了。 “为什么?”她脱口问道。 她怎么会知道?!崔云良直想掐死她算了,但她把不满收得妥妥当当,扮出一脸担优才开口,“我也不知道,但这事是改变不了了。” 待在镇朝侯府里就己够拘束的,要是真嫁进东宫……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这消息犹如青天霹雳,梁歌雅好半晌说不出话。 一看她的表情,崔云良就知道她是不肯嫁进宫的,既然这样,就让她做点善事吧。 “歌雅,你不想进宫的,对不对?”她心底笑着,面上却装作优心不己。 “嗯。”她低声应着。 她是在映春城出生长大的,习惯了在故乡那片绿林里纵马奔驰,想念着绿林里的籍火……想到映春城的地动,她便急着回去,想知道那些街坊是否安好,想知道那千花洞还在不在。 但皇上却莫名其妙地下旨指婚…… “歌雅,我帮你。” 她想得出神,听到表妹的话语,猛地抬眼。 “帮我?” “你不是一直想回映春城?前几天那里地动,你肯定更想回去瞧瞧,但一旦嫁进宫,别说去映春城,你恐怕连皇宫都出不去,所以……”她咬了咬唇,有几分壮士断碗般的慷慨神情。 “我帮你离开。” 梁歌雅愣愣地看着她。 “可……要是被舅舅知道,你……” “放心,别让我爹知道不就成了。” 梁歌雅闻言心发软着。她很心动,却怕后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可我这一走,岂不是等于害舅舅抗旨?” 上回溜出府,遇着一位富贵公子,虽说那公子傲慢无礼,但说的话却不无道理。行事前必须三思,否则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她野惯了,行事向来不思后果,可那人指点过后,教她有了新的想法。除非事可周全,否则她再也不会贸然行动。 “你可以留下一封信,就说你担忧映春城的状况,非回去一趟不可,到时侯你再躲好些,谁找得到你。再者,思乡乃人之常情,皇上应该也不会怪罪才是。”崔云良如意算盘敲得大响。 总归一句话,只要梁歌雅不在,到时候由她争取嫁入东宫,不就啥事都没了。 梁歌雅琢磨着,揣度可行性有多大。 “歌雅,别再犹豫了,机会只有一次,你现在不走,往后就走不了了。”见她迟迟不肯点头,崔云良的用词益发接近威胁。 “可是……” “还可是什么?” “云良,我怕牵连镇朝侯府。”她叹道。 在映春城时,皇上待她和爹娘犹如一家人,但今非昔比,她在将日城这六年来,皇上不曾召见过她,怕是早没将她搁在心上,还能念上几分旧情? 崔云良抽动眼皮。 “歌雅,你没这么大的本事,我呢是诚心诚意想帮你,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勉强。”哼,牵连,就凭她? 皇上一开始或许会怪罪,但只要她拜托姨娘说说情,肯定能将危机变转机,让她顶了太子妃一位。 “我不是……” “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梁歌雅苦笑。她能不犹豫吗?那可是圣旨不是能闹着玩,违抗是要被杀头的。 “表小姐!” 外头突然传来熟悉叫唤声,崔云良回头,疑惑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贴身丫鬟,没好气道:“你在嚷嚷什么?谁准你到这儿来?” 珠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紧张地朝她欠了欠身,才回道:“小姐,是侯爷要我来通知表小姐,东宫女官到来,要表小姐前往迎接。” “东宫女官?”崔云良诧道。 “是啊,现在人就在大厅,说是为了教导表小姐宫中礼仪特地前来,要待到表小姐嫁进东宫为止。” 闻言,崔云良神色一转,恶狠狠地瞪着表姊。 圣旨才刚接下,东宫女官随即前来,这可是史无前例……她凭什么得到皇上如此思典?更气人的是,这么一来,就算她想要赶她走,只怕也没机会了! “瞧,这就是你犹豫不决的下场,别说我不肯帮你。” 梁歌雅无奈至极。 “云良,我……” “还是说,你根本就很想进东宫?我真是傻了,自以为好心地来帮你,说不准你正在心底笑话着我。”说完,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我……”面对表妹的指控,她真是有口难言。眼角余光瞥见珠儿还守在一旁,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走吧。” 去见见那东宫女官也好,或许能透过她安排进宫向皇上拒绝赐婚一事。 就算她不想嫁,也得当面拒绝皇上,由自己承担后果才成。 但走了几步,却见珠儿直盯着她,那神色像是有些为难,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要去大厅吗?”说真的,打她进镇朝侯府至今,从不曾见府里丫鬟待她这般客气,一时间真有点不习惯。 “表小姐,你……没有其他衣裳可以换穿吗?”珠儿斟酌着字眼问。 “这衣裳有何不妥?”她含笑反问。 是旧了些,但至少干净没补丁。 “呢……侯爷要奴婢先替表小姐打扮后再到大厅。”不是她要嫌,而是表小姐这身打扮,委实不像名门千金,就连长发也是随意束起,脸上没上半点妆,这模样要见东宫女官,实在是太寒碜了。 “不用了。”她笑了笑,不怎么在意。 装束是礼,但她不是什么大家千金,不需要装扮。况且她确实不想进宫,用这模样去吓吓东宫女官,也没什么不可以。 当见到护国公遗孤时,东宫女官苏璘立即神色微漂地看向镇朝侯。 崔南莹当场脸色黑了大半,怒目瞪着外甥女身后的丫鬟。 珠儿头垂得快要点到地上,不敢吭上一声。 “见过东宫女官。”梁歌雅噙笑欠身,姿态优雅,笑意迎人。 苏璘微扬起眉,起身道:“姑娘无须多礼,卑职苏璘,奉太子殿下之命到镇朝侯府来教导您宫中礼仪。” 虽说她的装扮比个侯府丫鬟还不如,但气质和面貌皆是上上之选。苏璘略微满意地轻点着头。 “太子殿下?”她微诧。 原以为是皇上的旨意,没想到竟是太子之意。 “是的。”苏璘年过四十,是太子年幼时便伺候在旁的宫女,容貌出色,可惜面无表情。此刻,她正冷冷地看着镇朝侯,低声问:“姑娘在侯爷府上皆是这般装束?” “呢,她……”面对她的问题,崔南莹一时问真不知道怎么应答,只能气恼珠儿为何没照他的吩咐行事。 “我习惯一早练棍法,这装束最是简便,有何不妥?”梁歌雅含笑反问。 嫌弃她吧,名门千金该学的女红,她从小到大连摸都没摸过,但要是比舞剑练棍骑术,她可是信心满满。 “练棍法?”苏璘面有诧色。 “啊,也对,护国公可是名震四方的武将,姑娘自然得于护国公的教导,这棍法练得好,不过一旦进宫,还请姑娘一切按照宫中规矩,就算要练棍法,也不该是这装束。” “我就爱这装束。”梁歌雅说起话来软中带硬。 “歌雅,不得无礼。”崔南莹赶忙低斥着。 要是给东宫女官留下坏印象,届时太子毁婚该如何是好? 岂料苏璘不但没动怒,反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也成,至于进宫之后,想做如此装束,还请姑娘请示殿下。”果真如殿下所言,这护国公之女和一般名门千金不同,不会一味的附和,而是相当有主见。 梁歌雅不禁疑惑地偏着臻首。她都不识好歹到这地步,她也没发火……“请问太子为何要你特地前来?” “因为太子说,要是不看紧你,不知道你这匹野马又要野去哪了。”话一出,苏璘忍不住笑了。 梁歌雅一怔。 效,太子认识她吗? 她识得七殿下,但太子巳九莲……她没见过他呀,怎么这说法好像知道她常常溜出府似的? “我未曾进宫,为何太子会知道我的事?” “那就得问……”苏璘敛笑,神色淡模地看向镇朝侯。 “侯爷是如何照料姑娘,竟会让宫中得知姑娘常往外跑。” 听至此,崔南莹脸色刷地惨白。 宫中……那不就代表皇上也知道这件事? 梁歌雅虽然是在爹娘开明教育下自由长大,但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 “那是误解,舅舅待我向来极好,只是我野惯了,喜欢在外走动……不如让我到宫里向皇上解释清楚吧。” 有些事,就算闭上眼转过身,还是闪避不开。要是只影响到自己,她倒无所谓,但要是牵扯上其他人,那就不是她所乐见的。 再者,要是能见到皇上,她就能趁机推掉指婚。 “请姑娘见谅,皇上有旨,姑娘尚未出阁,不得进宫,就怕日后公媳相处不佳,这虽然是民间习俗,但为讨个吉祥,还请遵从。”苏璘一席话说得委婉,完全不给后路,让梁歌雅哑巴吃黄连。 这是哪儿的习俗,她听都没听过……要是这段期间都不能进宫,她岂不是真要嫁进东宫? 不行,不管怎样,得想办法进宫一趟才行! 梁歌雅暗暗决定着,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她根本没时间多想什么,光是应付一个苏璘,就搞得她头昏眼花。 有时要她跪坐着听宫中礼仪,一说就是一个上午,有时要她学习女红,教她快要扎烂指头。 更糟的是,她完全没机会逃出镇朝侯府,更没机会进宫向皇上拒婚,没多久,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将云良指给从映春城归来的七殿下为侧妃,两人同天出阁,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婚的日子到来,束手无策。 寅时一到,她被人自床上给揪了起来,先是沐浴净身,而后薰上花香,扑上一层又一层的粉,穿上一件又一件的霞纱,长发被扯紧到她头痛,直想大喊住手。 但她的双手双脚,甚至就连头都被控制住,她干脆放弃。 娘说了,随遇而安,一切尽其在己……虽说她没办法像娘一样寻得一个深爱的男人,但要她随遇而安,她还办得到,就算嫁进东宫……大不了当是换个环境,就像六年前她从映春城被带到将日城。 没有什么不同。 最后由苏璘为她戴上凤冠,正要瞧着是否戴歪时,惊见她竟然睡着了。 苏璘有些错愕。 她在宫中多年,见过许多后妃被册封。尽管一个个出身名门,但欲出阁的那一刻,甚至是人己到宫中,任谁都无法冷静,饶是向来沉静的晏皇后,在那时候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连身子都不住地颜着。 而她……苏璘看着她,突然低低笑着。 武将千金,确实是与众不同呐。 第四章 “太子妃,还请情醒。”她笑柔了眉眼轻唤着。 梁歌雅睡得正香,被人唤醒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弄好了?”她眨了眨眼,睡眼惺松地问。 “是的,请太子妃上轿。” “不用叩别父母?” 苏璘一愣。 “可……”两位不是都己不在了? “我父母的牌位,要去哪,总得告知他们一声才成。”她笑道。 “那是要进祠堂?” 梁歌雅不禁笑眯眼。 “苏璘,这儿可是镇朝侯府,我父母的牌位岂能进崔家的祠堂。”说着,她缓缓起身。这冠好沉,压得她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 压根不管苏璘急着要她上轿,她走出舅舅临时拨给她的院落,回到她住了六年的小院落。 随她进了间仆房,就见护国公夫妇的牌位供在桌上,苏璘登时红了眼眶。一个名门遗孤竟是如此被对待的,住在如此破陋的房舍,就连牌位也是搁在房内?! 她还恼着,梁歌雅却己微撩裙摆,在牌位前跪下。 “苏璘,帮我把凤冠取下。” 苏璘闻言,尽管吉时己到,还是立刻替她取下凤冠。 梁歌雅朝牌位叩了三记响头,徐缓起身,将两个牌位用竹篮装起。 “走吧。”她回头笑道。 苏璘赶忙取未手绢,替她拭去额上的污渍,戴上凤冠又道:“太子妃,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带着牌位就怕会……冲煞。” “这可是我的父母,何来冲煞的说法?”她没好气道,随即又皱鼻说得淘气。 “快些吧,耽误了吉时,届时被骂的可是你呢。” 她父母的牌位不能摆在这里,一旦她出阁,牌位肯定会被丢……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虽然娘说过,人入土为安,魂魄亦散,留着牌位也没有意义,可对她而言,这是她割舍不下的一份情。 她可以任人欺负,却不容父母牌位被践踏。 没辙之下,苏璘也只好由着她。 册封太子妃和梁歌雅想像中大不同。虽然苏璘早就向她解释过其中的繁文辱节,也依宫规行了大婚之礼,但对她而言,一点成亲的感觉都没有。 娘说,当初她嫁给爹时,是爹牵着她的手拜堂的。 可在金华殿上,太子没牵她的手,两人也没交拜,只有司礼唱诵着又臭又长的庆贺礼赞,听得她昏昏欲睡,忙了好一会,待她回到东宫时,己是掌灯时分。 她一个人待在寝殿里,坐在床上,挥身酸硬,苦等不到有人掀她的盖头,她只好偷偷掀开一角,瞥见铺上红巾的大圆桌上,摆放许多瓜果小菜,她二话不说抽开盖头,取下凤冠,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不能怪她,她实在是饿慌了。 寅时起身打理,一整天没吃没喝,要她怎能受得住? 然而,就在她大口饮酒,大口吃菜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不迭将菜塞进嘴里,回头戴起凤冠,覆上盖头,正襟危坐。 一会门开,苏璘领着一票宫女走进,瞥了眼桌上被动过的甜瓜喜酒,不禁摇头。 “太子妃。” “嗯?”她嚼得极快,将塞得满嘴的菜用力咽下去时,她的盖头己经被掀开,苏璘正朝她笑着,只是那笑意令人头皮发麻,她只好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我饿了嘛……” 东窗事发时,与其抗拒撒谎,她比较喜欢坦白从宽。 “无妨,奴婢己经请人备了些膳食,待会替太子妃卸下喜服,太子妃便可用膳。” 说着就开始动手卸凤冠,轻解她那十二层的霞纱喜服。 “可你不是说,我得在这儿等到太子进寝殿不可?”她听出些许不寻常。 “该是如此,但……皇上龙体有恙,太子和庆王爷守在皇上寝殿,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梁歌雅不由得垂下长睫,像个木偶般,被宫女们一件件地解去喜服。 “皇上的身子真这么差吗?”记忆中皇上晓勇善战,那据傲不羁的眸色,仿佛没有任何人事物能挡在他面前。 没想到才过了六年,他便遭病魔缠身。不过说到那眼神……她想到那位有过一面之缘,好心帮她的公子,那眼神透着慵邪,有着王孙贵族待有的傲慢气质,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无情。 “宿疾罢了。” “那就好。”等自己被扒得只剩中衣,她正松口气,竟见苏璘等人又替她换上一袭软缎绣凤纹的儒衫曳裙,才刚解开的发也重新挽上,并插满了金步摇。 “等等,我待会要外出吗?” 苏璘眉头微锁。 “册封之夜,太子妃岂能外出。” “那你干嘛还替我穿上这衣裳?” “太子妃要用膳啊。” “不过是塞点东西填饱肚子,穿中衣就可以了吧。”反正房里又没有其他人。 “那成何体统?在这宫里,不管是何时何地,哪怕只是在寝殿内用膳,都得金装玉束。” 梁歌雅听着,粉妆未卸的精致脸蛋皱得快成一颗包子。 有没有搞错,不过是一顿饭!“那我吃饱之后呢?” “奴婢会伺候太子妃宽衣就寝。” 苏璘说得振振有词,她却听得好想哭。 瞧,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何必呢? “奴婢先退下。”苏璘说着,指向身旁两个穿着嫩挑色儒衫的宫女。 “太子妃,这位是招玉,这位是琳琅,她们两个留下伺候,有什么事都可以差遣她们传话。” “见过太子妃。”两人欠着身。 梁歌雅抬眼望去。叫招玉的神色沉静,叫琳琅的那位倒是笑得极为讨喜。 “不用了,我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她摆了摆手。 她没兴趣让人盯着自己吃饭,也不喜欢有人伺候自己。 “那么奴婢先退下了。” 点点头,瞧她们全都退出寝殿外,她突然觉得胃口尽失。 看来她是想得太简单,待在镇朝侯府的生活,比这儿要好上太多。没有人会叨扰她,她一个人反倒自在,如今有人跟前跟后,她想到外头走动,就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叹了口气,她将竹篮里的父母牌位取出,回头看着这奢华至极的寝殿,靠墙陈列的黑檀花架,甚至是另一头的百宝格,全都己摆上各种奇珍古玩。 端详好半晌,她在花架上娜了点位置,将牌位搁在一片玉雕牌旁,双手合十地拜了下,漾起笑才又走到圆桌边用膳。 算了,别多想,既来之则安之,老天让她来必有其用意,能停留多久不知道,姑且就当是到此一游吧。 虽然用过膳后,明明累极倦极,但也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梁歌雅素性爬起身,找了件样式比较简单的衣裳穿上,将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像只猫般地走出寝殿外,没惊动任何人。 抬眼看天色,一片无尽的黑,东宫里到处灯光灿灿,亮得教她看不见天上的星了,耳边突然听到细微脚步声,她随即藏身在树丛后,便见一列侍卫巡逻而过。 她不禁垂着小脸。真是糟糕,竟然还有侍卫巡逻……摇着头,她独自一人在闻静的东宫里走动。 东宫犹如是皇宫的小小缩影,有三大主殿,还有其他院落,其问飞檐斗拱,曲廊穿灵架衔,鬼斧神工般的楼台亭阁,以曲桥高低相衔,像是卧龙盘踞,而底下还有蜿蜒溪流,上头架设九曲玉廊,穿柳渡杏,底下莲叶田田,延伸到一方莲池里。 走到莲池边,天空转为靛蓝,她停下脚步歇着。 唉,走了一圈,绕过墙边,那墙高有数十丈,她虽然长年习武,想飞过那面高墙,就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该怎么办?连溜到宫外走动的机会都没有,要她天天闷在这里,刀不能舞棍不能耍,还得面对繁文辱节,岂不是要把她给闷死? “谁在那里?” 不知是想得太出神,还是来者的脚步声太轻教她没发现,当那嗓音随风吹进她耳里时,她吓得站起身,抬眼,望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一“唉,是你?” 来人徐步走来,一身月牙白锦袍随风轻摆,宛若从月里降落的请仙般,让她看直了眼。 “很惊讶?”巳九莲低笑着问。 才刚回东宫换下喜服,正打算到她寝殿里,岂料就在这儿遇见她,果真是头一刻不受管束的野马。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他走到面前,梁歌雅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实在是太放肆,赶忙移开视线。 虽然天快亮了,但在这时分和男人独处……她是不怎么在意,不过要是被苏璘给撞见,恐怕会对她念上一整篇的《女戒》,光是想像,她就开始害怕。 “你说呢?”巳九莲瞅着她,她一身湖水绿儒裙,玉带束得她纤腰不盈一握,尽管长发只是随意扎在脑后,却衬得那张玉容更加清丽。 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十足十的像她娘亲。 不知道父皇要是瞧见她,心里会怎生激动。他真是迫不及待要将她带到父皇的面前。 “不对,你……知道我是谁?”她突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她是女扮男装,照理他不可能认出她,除非他一开始就看穿她。 巳九莲低低笑着。 “当然知道,虽说你今儿个恢复女装,但还是不难认出。” “是吗?”果然是这样。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这时分怎会出现在这儿?” “你说呢?”他还是老话一句,把问题再丢还给她。 “你……”她微扬眉,心想太子在皇上寝殿,而这时分会出现在东宫的,依照苏璘向她提过的东宫成员……“你是朱太傅?” 巳九莲眸色不变地反问:“何以见得?” “苏璘说过,能够自由出入东宫的只有六品庭尉和太子太傅,而你瞧起来不像个武将,所以肯定是太子太傅。”她漾笑猜测着。 “好个聪颖的太子妃。”竟把他误认为朱和鳞。 “你怎会知道……”话未说完,她暗骂自己笨。这事还需要问吗?他既是在东宫当差,册封太子妃一事他岂会不知道?笑了笑,她转了个说法。 “那天,谢谢你帮我。” 尽管她终究没能离开镇朝侯府,但他没驱赶她下车,这点是让她搁在心上的。 “帮有什么用?最终你还是回了镇朝侯府,甚至嫁进东宫,是否有些后悔那天没走成?”他笑得佣邪,往玉栏杆一靠。 她干笑着。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当时那情景我根本就走不了。” “因为你心软,所以走不了,而这回你深思熟虑,清楚孰轻孰重,所以又心软嫁进了东宫?”他就喜欢她这性子。 天底下最好操控的,莫过于良善的人。 “心软吗?不如说是随遇而安吧。”其实她想过要逃,可苏璘就是不给她机会…… 不过,事己至此,她不再往后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何以认为我是心软嫁进东宫?” “一个想逃出镇朝侯府的人,怎会想嫁进东宫。” 梁歌雅定定地看着他。他像是把她看穿似的,不过用逃来形容她想回映春城的心情,这字眼也下得太重了。 “我是不想进东宫,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人都在东宫了,还能如何? “说到底,是你命中注定得嫁进东宫。” 她摇头笑道:“不,这世上只有执迷不悟,没有命中往定。” 巳九莲微诧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想法出奇。 “执迷不悟?” “嗯,因为看不透,所以一再执迷强求。” 被她挑起了兴昧,巳九莲双手环胸地瞅着她。 第五章 “听闻护国公夫妇鹣鲽情探,蔚为佳话,难道你认为他们不是命中往定成为夫妻,而是执迷不悟?” “是。”她不假思索道:“所谓执迷就在一念之问,端看用在何处,一念西天,一念地狱,而这份情,是我娘执迷强求而来的,当年要不是我娘惊世骇俗地跑到映春城,我爹又怎会迎娶她?” “照你这说法,你也认为你娘的行径确实是失德败贞?” “不,我以我娘为荣,她愿意为爱远走千里,勇敢不畏世俗的陋习成规,可敬可佩,所以说没有任何事是命中注定,这是我娘求来的姻缘,感动了我爹,两人才结为连理。”她笑了笑抬眼。 “你说,哪来的命中注定?缘分取决于人心,是吧?” 巳九莲一怔,定定地审视她半晌,直到她面有赧色地转开,他才低低笑开。 “有趣的太子妃。” 这道理他还是头次听说,但确实是打进他心坎里。 就如他,得太子之位并非命中注定,而是他多方学习,广纳人才培养实力,再加上明察暗访,找出贪污弊端,才能获得父皇的赏识。他是努力过才得到代价的,一分一毫都靠己力攒来,并不是老天赏给他的。 “有趣吗?”那爽朗低笑声教她不由得盯着他。 真不是她要说,这人长得真是好,尤其当他笑眯眼时,流动的光痕像是会勾人似的。 “有趣。”他不觉笑柔了眼。 “那么,你想自己和东宫有多少缘分?” 她虽然良善,却不是个眼光短浅的名门闺秀。她有想法,知进退,这样的她留在身边,只要能够让她一心向着他,绝对是枚活棋。 “看有几分缘分便待多久,不是吗?” “想出宫走走吗?”他突道。 她一愣,眉头微扬。 “带我出宫,你可会出事的。” “如果我说不会呢?” “我……” “你可见过将日城的夜市集?”他引诱着,看她双眼发亮,他唇角勾得更斜。 “从望南道直到三重门,那一长条街越夜越热闹,别说什么稀奇古玩,重要的是,那儿有家商铺专卖杂芋饼……” “杂芋饼?!”她忽地娇呼。 杂芋饼是映春城的名食,用晒过三日阳光的待产紫芋切丝,和着粉先蒸再煎或炸,咬上一口,外酥内软,唇齿问皆是紫芋芳香。后来有的还加上其他馅料,可做成甜的或咸的,在映春城那可是家家户户都会的一道饼食。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还有一道俘水千层酥饼,听说制作程序繁项,一块扁平的馅饼得来回琳杆过数十遍,一层一层的叠,炸过之后,可以配粥或配汤,咬上一口,那青葱和猪肉馅会啧浆而出,再加上炸得酥脆的饼皮,抱过粥或扬,酥嫩软绵,吃过的都赞不绝口。 “听说那店家就是打从映春城来的,所以口昧极为道地。”顿了下,巳九莲好笑地看着她一脸馋样。 “想吃吗?不需要缘分,只要你心动了,我就带你去品尝。” 在央求父皇指婚之前,他派人查过她的事,查到的不多,只知她在镇朝侯府俨然像雾气般,毫不受重视,是不至于像奴婢,但只好过不需要干活而己,一个曾经荣耀加身的护国公之女,没有半点心高气傲,更没有怨天尤人,不是认命,而是随遇而安。 说明了她凡事不强求,走得了就走,走不了就留。她像水一般,温润却也坚硬无比,但这样的她,总有割舍不下的小小欲望吧。 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故乡,藉故乡的吃食安慰也不错。 梁歌雅垂着长睫,想像那浮水千层酥饼就搁在酸辣扬上,而手上正拿着杂芋饼…… 天啊,这人为什么要这样诱惑她? “当然,这两样饼食都能包进宫,不过呢,你也该知道这类的食物得在铺子吃,才尝得到刚起锅时的好滋昧。”他再下一城,不信她不心动。 梁歌雅陷入天人交战。她是真的想吃故乡点心,她被带到将日城六年了,连市集都没逛过,自然不知道这城里到底卖了些什么。 是说,也太神奇了吧,这人竟把她的心思摸得这么透彻,要说巧合,她可不信,分明是查探过她,这样的人不防不成,可是……偏偏她又不讨厌他。 “怕我把你掳走?”瞧着她那不甚信任的眼光,他打趣道。 “你要是有本事掳我走,我就跟你走。” “嘱?”因为没对谁上心,对荣华富贵没揭望,所以谁能带她走,她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她,像匹柴笃难驯的野马,教他兴起驯服的念头。 “但你可要三思,你虽然未成亲,不过家中还有高堂,一旦将我掳走,你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巳九莲闻言,再见她调皮地眨眨眼,这才意会她根本是拿拨水节那日,他说过的话来堵他。 不过,她竟连朱和麟的身家都记下了,是她记忆了得,还是她对朱和麟有意?相较之下,他宁可相信是她记忆了得,兴许是苏璘在对她解说东宫成员时,她顺便记下的。 而回堵他,只在提醒他,她并非是个谁带都愿意走的姑娘。 有趣!确实是个有趣的丫头。 “你放心吧,我还没胆大包天到这地步,不过是想要一解太子妃的思乡之情罢了。” “可……不会连累你吗?”她疑惑道。 他笑眯魅眸。 “入夜之后,我可以自由出入宫中,要带你出宫绝非难事,更不可能让人找着机会参我一本。”瞧,多善良,还替他着想呢。 “这样的话……”就在她沉吟琢磨之际,有脚步声传来,她抬眼看着天色,惊见不知何时东方破晓锭出光芒了。 “下回再说,我得走了。” 苏璘总是一大早就把她挖起来,要是苏璘进寝殿发现她不见,那可就麻烦大了。 “明晚戌时三刻,我在这里等你。”他低喊道。 她边跑边回头,朝他点点头后,捺起裙摆直朝玉辉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唇角浮起玩昧的笑。 毛毛躁躁的丫头,偏又能说出一篇大道理。 带着禁卫军前来灭烛火的旭拔,远远的便瞧见主子面露微笑地看向远处,他不解地皱起眉。 “殿下。”他低喊着走近。 “旭拔,传令下去,要朱太傅这几日别进东宫。” “是。”尽管觉得疑惑,他也没多问。 更古怪的是,他还是头一回瞧见殿下露出没有算计的笑,真不知道他刚刚是遇见了谁。 惨惨惨! 虽说她赶在苏璘进寝殿前回去,但一大早就被挖起来装扮,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快要被扯光了……算了,扯光就算了,没头发还比较省事。 是说一一“苏璘,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她觉得自己活像是人偶,被人一层层地叠上衣裳,热得她直冒汗。 “上金阔宫拜见皇上和皇后。”苏璘没好气道:“你该不会全都忘光了吧?昨日大婚,今日拜见,明日回门,这些基本礼仪,奴婢不是说了很多回?” “喔……”她话声渐低,终而不见。 谁记得住那些琐碎小事? 这宫中礼仪比牛毛还多还杂,苏璘一讲起来,简直就跟大师诵经没两样,念个两句,她就开始打吨。 她认为在这东宫,除了至今尚未见到的太子,就数苏璘最大,听她的,都不要反驳就对了。 乖乖的任人处置都不要挣扎就对了。 所以,她认命地被人妆点成像是要接受巡礼的大佛,这阵仗就和昨日没两样,硬要比较的话,那就是头上轻了一点点,没有凤冠,但有压得她快抬不起头的金步摇和翡翠发簪。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被迫在头上戴那么多东西见人,是要她根本就抬不起头呀,唯有如此,才能显现出对方的威风吧。 在苏璘的带领之下,她被宫女簇拥着来到金阔宫。皇上的寝殿就在三大主殿后方,双重殿门,她欣赏着门上的描金字体,等人去通报一声。 那字体极为狂野豪迈,她看得出神,直到苏璘连喊三声才反应过来。 “嘎?” “皇上等着见太子妃。”苏璘低声催促。 “嘱。”应了声,跟在苏璘后方进了寝殿,她始终垂着脸,记着苏璘说进宫拜见就是要奉茶,所以她待会必须跪着捧茶盘。 默想过一遍后,听着宫人唱名,她上前,但还未奉茶,苏璘先将她牵往床的方向。 几步的时问,她垂着眼发现四周似乎站了不少人,可这里却安静得像是无人一样。 手背被苏璘轻掐了下,她徐缓跪下。记得苏璘所说,没人发话不准抬脸。 刚想着便听到一道沙哑的嗓音,“小歌雅,抬头。” 那般亲呢的称唤,她立刻知道叫她的是谁,抹笑抬眼喊道:“皇上。” 会唤她小歌雅的,唯有爹和皇上。而一句轻唤,唤醒她尘封许久的记忆,想起幼年时,她是那般放肆大胆地搂着皇上的颈项,任他抱着上马游玩。 那马跑得极快,她笑声不断,当时正值盛壮的皇上搂着她又亲又抱地大笑,而如……对上病榻上的容颜,她心头一颤。 人衰老时是如此的迅速吗? 那双精锐的眸不再意气风发,那张俊逸面貌添上了风霜…… “吟歌?”巳慎思脱口唤道。 梁歌雅不禁眉头微皱了下。 但就在她抬眼的瞬问,在场的孔贵妃和皇后双双沉了眉眼。 孔贵妃出身兵部尚书府,皇后则是前首辅之女,当年她们都见过武将千金崔吟歌,如今再见她女儿,根本是同个模子印出,可以想见皇上内心的激动。 而同未奉茶的崔云良不满皇上竟对她这般亲呢,唯有站在她身旁的巳太一,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巳慎思近乎贪婪地往视她的脸,那挑花眼仿佛琉璃石般,漾笑时流光闪动,如此美丽……若是当年他强硬地封了吟歌为妃,也该是这身装扮,如此秀妍夺目。 那打量的目光让梁歌雅抿了抿唇,垂下眼问安道:“儿媳妇见过公公。” 这话一出口,在场数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苏璘更是膛色惨白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怎会是公公?民问是唤作公公,可在宫里的公公只有一款人啊! 崔云良不禁在心里兴灾乐祸,期待她领罚。然而皇后和孔贵妃却只是静静地等待皇上如何回应。 像是瞬问从一团迷雾中情醒,己慎思己经情楚眼前的人是他的儿媳梁歌雅,而非他曾经最爱的女子崔吟歌。 “叫父皇,小歌雅。”他噙笑道,没有半点被冒犯的不悦。 瞧他神色不再挥沌不清,她才勾笑道:“好。” “不是好,是臣媳明白了。”苏璘咬着牙以气音纠正。 皇上不见怪,这己是天大的思宠,可千万别再多说多错。 “无妨,小歌雅,朕就赐你待例,在这宫里,唯有你可以省去那些繁文辱节。”回神后,再看向她时,不再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情动眸色,而是一个父亲宠爱女儿的慈爱眼神。 “可是……” “小歌雅,这是朕欠你的。” 梁歌雅偏着臻首,笑眯了眼。 “父皇,您没欠任何人,我爹说过,没有皇上就没有国,没有国就没有家,他是皇上的左手,拿一只左手换皇上的安危,再值得不过,我娘也说,皇上一向为民,民也该一心为皇上,她失去夫婿可保皇上无虞,百姓无忧,那是值得的。” 巳慎思怔怔地看着她。 第六章 “小歌雅,你的娘亲没怪朕?”当年叙雅死时,他也在昏迷中,待他情醒时,吟歌己经死了,他根本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些年来,他常想,她恨他吗?恨他吗…… “不,娘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她以我爹可以为皇上挡死而荣,更说我爹死了,就几个人哭,可皇上要是崩了,这天下可要掩水了。”她说得掏气,一点忌讳都没有。 反倒是苏璘脸色始终惨白,身形开始摇摇欲坠。 但这席话听在巳慎思心底,彻底解开困了他六年的心结,让他从愧疚中重生而不再痛苦。那瞬间,无形的苍老似是捎失不见,整个人有神不少。 “说到底,朕就是比不过叙雅。”他打趣道。 “不,我爹是石头,又臭又硬,我娘是火,又烈又烫,才能改变得了他,可父皇是天,火再野蛮也烧不上天。”梁歌雅徐徐道来,就盼能化解他内心的愧疚和疙瘩,也让他不再多想。 毕竟都过了六年,早该放下了。 很多人都说娘是个放很形骸的武将千金,但在她眼里,娘聪明又内敛,表面上装傻是逗爹怜爱,实则聪颖有独到的处世之道。 而她,就喜欢娘说的道理。 巳慎思瞅着她半晌,哑声道:“听你这席话,朕不住恍惚了,觉得吟歌像是回来了……” “不,我娘追我爹去了,她说向我爹借了这一世,要还他来世的。” 这话轻快噙着笑意,仿佛死亡压根不可惧,被遗留下来的人也不可悲,让听者只觉得她是个古怪的姑娘。 “到底要如何教养,才能有你这般豁达又不争的性子?”巳慎思叹道。 因为豁达,所以看透生死,然并非对世问没有留恋,只是她还没遇到可以教她迷恋之物罢了。 “这得问我娘了,不过。”她想了下,斟酌着字句。 “父皇,可不可以奉茶了?我的膝盖有点疼了。”话落,她腼腆笑着。 “快起快起,苏璘,备茶。” “奴婢遵旨。”苏璘赶紧端着茶盘递给梁歌雅,领着她先朝皇上奉茶,而后转到皇后面前。 “母后。”她轻唤着。 晏皇后容貌艳绝,尽管己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就连脸皮都秀嫩无瑕,长睫轻掀,瞟了她一眼,拿起玉瓷杯,微颔首当是答话了。 相较于巳慎思,她的反应算是相当淡模,但梁歌雅不以为意。 奉完茶,她才发现表妹竟也在这里,而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一 “好久不见了,七殿下。”她识得七殿下,是因为六年前那场战没发生之前,便是他领着援军到来,两人不是很熟识,但他挺好相处,只是眸色太沉,让人看不透。 不过无所谓,礼貌性地打声招呼,应该是可以的吧。 直到这一刻,巳太一才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突然被注入魂魄,有了些许人昧。 “好久不见,歌雅。” 一见他的笑,崔云良眼里几乎快要啧火。 “不是七殿下,他现在可是皇上软封的庆王爷。”这是怎么着,亏他还是她表哥,平常见着她就是一张死人脸,现在见到梁歌雅,就想起要怎么笑了? 人家连他的封号都不知道,一句七殿下也让他乐着?! “喔……恭喜,对了,庆王爷,不知道映春城眼下状祝到底如何?”见着故人,她就忍不住追问。 “死伤惨重,地动时,听说是因为鸟绝山崩塌,才会覆盖整个城南,造成死伤上万,如今城毁了快一半,但有屯兵在那里帮着百姓重建,一段时日后,应该就能恢复往日荣景。”巳太一难得说话,对她说得详实。 “这样啊……” “咱们去过的陆家食堂没什么大碍,我巡城时遇着那老板还提起你,原本想带些当地吃食回来,可惜路途遥远,回到将日城也馊了便作罢,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你被指婚了。”巳太一说着,脸上没有表情。 一旁的崔云良却察觉些许不寻常,一张娇俏脸庞惨白着,不住地往后看向姨娘。 孔贵妃无奈叹口气。 “皇上龙体欠安,咱们先离开,别在这儿扰着皇上歇息。” 梁歌雅闻言,朝巳慎思欠了欠身。 “歌雅先退下。” “小歌雅,有空便多到宫里陪父皇吧。” “好。”笑答之后,看向晏皇后,却见她瞧也不瞧自己,她仍行了个礼,跟着孔贵妃一行人鱼贯离开。 正打算回东宫补眠,却被孔贵妃给叫住。 “太子妃,别搁在心上。”她笑道。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什么事别搁在心上?”她问得毫无心眼,身后的苏璘忍不住闭了闭眼。 “难道你没瞧见太子不在这儿?”孔贵妃笑问。 太子在不在重要吗?但这么反问似乎又不太妥当。唉,在这宫里,就连说话都不自由呢,真是麻烦。梁歌雅在心里叹了口气。 “启禀贵妃娘娘,太子是因为昨晚照顾皇上到天亮,人正在寝殿侧边的暖房歇着。”苏璘噙着淡淡笑意回答。 “是吗?本宫还以为,只要皇后在场,他就避之唯恐不及。”孔贵妃说着,迂自低笑,抢在苏璘解释之前,她又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要皇后待他不亲,不过也对,又不是亲生的,甚至是死对头的儿子,要她怎么将他搁在心上?” 苏璘漂着脸,却无法辩驳,只能揣测她说这些话的用意。 “娘娘,那些事我不懂,也没打算懂,倒是云良还请娘娘和庆王爷好生对待。”梁歌雅说着表面话应对着。 她不想被搅入宫中的挥水,有些事越不懂越好。 “放心吧,云良可是本宫从小看顾长大的,倒是你……得多提防皇后。” “贵妃娘娘此言不妥。”苏璘低声阻止。 “哪来不妥?本宫说话向来是有凭有据。”孔贵妃哼了声,没将一个东宫女官看在眼里,反倒是上下打量着梁歌雅。 “果真是个美人,就和你娘一个模样,可想而知太子走的这步棋有多阴险。” 梁歌雅皱起眉,还未开口,巳太一己经冷声插话,“母妃,适可而止,歌雅才刚进宫而己。” 孔贵妃微扬起眉,笑容可掬道:“太子妃,算起来咱们还有点姻亲关系,要是在东宫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可以为你指点迷律。” 梁歌雅勉为其难含笑,“多谢贵妃娘娘,我先回东宫了。”话落,举步就走,苏璘赶忙跟上。 “把你的目光收回来,人都走远了,巳太一!”崔云良踩着脚道。 “你懂什么。”哼了声,他转头也走人。 “我懂什么?”她拔尖喊道,挽着孔贵妃告状。 “姨娘,你看他,就会欺负我!” “还叫姨娘?”孔贵妃没好气地提醒。 “昨儿个本宫是怎么跟你说的?” “可……”她就是不能允许梁歌雅己经占了太子妃一位,还连七殿下都想勾引…… 不要脸,就跟她娘一个样! “想成大事,就要沉得住气。”孔贵妃轻拍她的手,拉着她边走边低声面授机宜,“梁歌雅是颗可以善用的棋子。” “她?” “你可瞧见皇上待她如何,与她交好,总有用处,而拉拢她这点就要由你去做了。”孔贵妃捺住性子,谆谆教诲。 “你要知道就算当上太子,也不能保证能如愿成为天子……你嫁进宫,就要好生辅佐太一,而不是老和他闹脾气,得多用点心……” 一行人走远后,一抹顺长身影缓步从偏殿的暖阁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 忍不住的,对梁歌雅又添了几分好感。 她是聪明的,不曾进宫,倒是很懂如何应对进退,就连父皇也被她安抚得服服贴贴。 “殿下,要回东宫了吗?”身后旭拨低声请示。 “不了,我要出宫一趟,有笔户部烂帐我得要亲自确认不可。”巳九莲哼笑着,举步离去。 等着瞧吧,看最后到底是谁坐上那把龙椅! “其实那不是皇后的错,是当年的柳淑妃胆大包天,竟买通御医,差人混进长生宫,让己怀孕七个月的皇后喝下催胎药,导致皇后产下死胎,所以……皇后才会查得证据后杖责柳淑妃,柳淑妃当时也才刚生产,身子挺不住就走了,留下太子,于是皇后就把太子领为己有……” 回到东宫,苏璘滔滔不绝地解释着。 梁歌雅没兴趣听,可话就在耳边钻动。 小时候就听娘说宫中险恶,兄弟阅墙,甚至是同室操戈,以往当作故事听,没想到这却是血淋淋的他人人生。 如今想想,太子也真可怜。 皇后疼不了他也是情有可原,但太子……如果孔贵妃都知道,那么太子也必然知道自已的身世,在这状况下,他又能待皇后多好? 真是笔烂帐,算不情是谁栽了因,谁领了果。 “说起来,太子对皇后还是相当尊敬,而皇后待太子更是视为己出,贵妃娘娘那些话全是子虚乌有,唯恐天下不乱,太子妃可别真听进耳。” 梁歌雅漏掉大半段,如今回神听到这席话,只觉得是谎言。 如果她是太子,绝无法将皇后视为娘亲看待,如果她是皇后,更不会视太子为己出,毕竟那是人之常情,而这两人还可以维持母慈子孝……那得要能搁下心问的仇恨才有法子。 皇后情绪藏得太深,她看不透,而太子她至今都没瞧过,更无从评论。 “苏璘,你揭不揭?”她突问。 “太子妃……”苏璘疑惑地看向她。 “你要是揭了,就去喝茶吧,我累了想再歇一会。”放过她一马,别再说了,让她补点眠吧。 “不成,太子妃今天得再上宫廷礼仪。” “咦?” “太子妃今日面圣奉茶的表现,是皇上仁慈没计较,但要是放任太子妃胡乱启口,奴婢会遭殃。” “没那么严重吧。” “太子妃不明白,在宫中凡事都得小心,就连启口都是门学问,一个不经心,会落得什么责罚是无从预料。”苏璘苦口婆心地劝着。 “太子妃总有一日会成后,在那之前,太子妃得多加学习各种礼仪,了解如何应对进退,往后才有法子统管后宫。” 她真忍不住要担心起太子妃了。解说了大半天,瞧她半点反应也没,一心只打算歇下……堂堂太子妃岂能这般惬意?没半点危机意识,这样是要如何在宫里生存? 梁歌雅哭丧着脸。 不是吧……没那么深的缘分吧,她不想在这里待那么久啊。 然而,不管她要不要,苏璘还是开始日行一课,让她边听边打吨,还要分点心神以防被尽责的女官发现。 啊……太子妃可不可以换人做? 她这笨蛋,怎会忘了向皇上提这件事呢? 就在她懊恼时,课还是继续上,直到掌灯时分,用过膳后,苏璘才放过她。 终于可以休息了……她挥身无力地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宫中报时的声响,她猛地醒来。 戌时四刻! 想起她和朱太傅戌时三刻有约,她赶忙爬起身。到底去不去?去,要是被人撞见,是会惹人非议的,但不去,万一朱太傅一直在那等呢? 豁了出去,她套上一件样式朴素的绿衫,长发随意束起,如昨晚般,像猫似的点步而去,轻盈得不惊动任何人。 远远的,就瞧见莲池曲廊上站了个人,她加快脚步。 第七章 大概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看她,漾开笑意。 梁歌雅呼吸微窒顿住脚步。今儿个有月光,映得他一身月牙白长袍隐隐发亮,像极天上的仙人,那般飘逸脱俗。 尤其那笑像是会勾魂似的。她的心微微颤着。 “怎么了?”他笑问。 “没事。”她呵呵干笑。 唉,谁要她贪看美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漂亮的,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看得这般出神,真是有些糟呢,若被苏璘撞见,肯定又要念她一整天的经。 “去吗?”他笑眯了眸,说话声轻气薄,有种暖昧邀约的昧道。 梁歌雅眼观鼻、鼻观心,忖着,自己应该乖乖地待在东宫,可是她又好想出去透透气,暂时放松一下。 所以……就答应这一回,应该无妨吧。 “嗯?” “走。” 巳九莲满意的笑睇着她,伸手握住她的,却被她一把拨开,他微怔了下。 “太傅,男女授受不亲。”她俏皮提醒,没有露出被冒犯的不悦。 这人的举措太失礼了,亏他还是太子太傅。 “是授受不亲,不过……”他目光往下一看。 “你怕蟾蜍吗?” 梁歌雅蓦地浑身僵硬,顺着他视线一看,吓得跃上栏杆,紧捣着嘴,不让飙到舌尖的尖叫夺口而出。 要是把人引来,她被骂一顿事小,就不知道他会出什么事了。 见状,巳九莲忍不住放声笑着。 “好本事啊太子妃,你这一跳,跳得还真高。” “别笑我,赶快把它赶走。”她又急又气。 “你站好,别乱动。”他感到好笑地用脚把蟾蜍赐下莲池。 “刚刚拉你一把,就是怕你会被蟾蜍吓着,可有人当我有二心呢。” 事实上,他庆幸着这蟾蜍来得是时候,要不可要坏了今晚的好事。 “我……”她故然地跳下,轻咳两声。 “不是……我是怕这样不妥。” “帮人一把是君子所为,可别错把君子当小人了。” “我没这样想。”她低声咕咳。 “那还走不走?”他率先走在前头。 “咱们要怎么出宫?” “待会你就知道了。” 将日城的夜市集,从望南道绵延到城门,灯火灿亮,人声鼎沸,教人会错以为此刻是白天而非夜晚。而市集里,卖吃食为多,有各种主食,自然也不乏各种甜食。 酒楼、茶肆,亦有摊贩推着车便在店门旁做起生意,哈喝声不大,倒是人声交谈热络,让这抹夜色非常有朝气。 一辆由宫里驶出的马车停在一家食铺前,店门不大,事实上,铺里也只摆了两三张桌子,此刻早已坐满。 “这么多人……”一下马车,梁歌雅就被这阵仗给吓着。 “似乎没位子了。”巳九莲沉吟着。没想到这铺子生意如此兴隆,连这时分都挤满人。 “没关系,隔壁不是有摊贩摆桌……钦,这是在卖什么?”就像是初次进城的乡下姑娘,梁歌雅不住朝隔壁望去。 “姑娘,小老头卖的是烧烤,是边境口昧,炙旋烧子。”那摊贩张嘴招呼着。 她双眼一亮,拉着巳九莲上前。 “咱们坐这儿,点几样烧烤,再跟铺子买浮水酥饼和杂芋饼。” 她饿了,好饿好饿好饿啊……天,这是她来到将日城后,头一次觉得肚子饿到快要受不了呢。 巳九莲噙笑看她拉着自己的袖角,故意道:“男女授受不亲呐。” 她随即松开手。 “你这人好小心眼,人家是开心了,邀你一道用膳,你却拿人家的话回堵。”朝他皱了皱鼻,她大方地在摊贩前的位子坐下。 “对,我就是小心眼。”他垂眼看着那拈有酱油渍的椅子,怎么也坐不下去。 “你干嘛站着挡我视线?”她没好气地瞅他,旋即像是意会了什么,笑得坏心眼,“哎呀,瞧我傻着,太傅呢,怎会与我坐在摊前一道吃烧烤?人家要坐的是铺垫软椅,吃的是山珍海味呀。” “少激我” “就激你。”她笑得挑衅,学那地痞的模样,唯妙唯肖,偏又带了几分情灵生动,教他觉得好笑地摇头,一边在她身旁坐下。 “瞧,你这不就坐下了。”她嘿嘿笑着,脸上有几许得意。 “不是被你给激的,纯粹是我饿了。”他回着,随意点了几样烧烤。 “你还要吃什么,自个儿点。” “你这傻子,吃道地的边境烧烤,炙旋烧羊腿是必点,你点那什么鸡啊猪的,真是不懂品味。”梁歌雅赶在摊贩烧烤前换了菜单。 “听起来你倒是很懂。”他哼了声。 不就是烧烤,哪来那么多讲究? “这你就不懂了,吃的学问,不在吃山珍海味,而是要吃其风味,每一种地方吃食能流传,便因为它的独待性。”她撇撇嘴,仿佛他是多驾钝的学子。 “太傅懂得一堆大道理,却不懂如何善待自己呢。” 巳九莲被她堵得回不上半句话,只觉这丫头确实与众不同极了。 瞧她绕过身旁,进了食铺,点了杂芋饼和浮水酥饼,不知她跟老板娘讲了什么,两人同时笑得开怀,但旋即又愁着脸相望,接着又展笑,像是替彼此打气,那膛色变幻之快,且喜怒哀乐如此分明鲜活,让他不禁看得出神。 在宫中,每个人脸上像是戴着面具,没人看得穿面具下的表情,喜怒全都同一张脸,虚伪得令人厌恶。 但她不同,当她一锭笑颜,就如春临花开,朝阳轻抚,感染着人。 “你在瞧什么?” 巳九莲猛地回神,惊觉她竟走回面前。 与他对望一下,梁歌雅神色有点效然的转开眼,坐在他身旁。 她肤白细致,吹弹可破,煞是迷人,尤其当她羞怯般地别开眼,那眼神……好娇媚。巳九莲觉得自己又有些心神恍惚了。 “刚刚我和老板娘聊了些映春城的事,讲到地动时,她都快掉泪了,不过咱们在边境长大的人,总是乐观看待世事,有灭必有生,毁了有形的房舍,毁不去无形的信念,只要有心,一切都能重来的。”像是要甩开尴尬,她滔滔说着。 “怎么你一开口,倒比我还像个太傅?”他打趣道。 “有感而发罢了。”她晃了晃脑袋。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回映春城。” “你都己嫁入宫中,这就意谓着你没有回头的机会。” “唉,待在宫中真没意思,光是那些繁文辱节就快要把我给压死。”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她抬眼,压低声音问:“太傅,你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微扬起眉。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今日我见到皇上,也见了皇后,听人说了些事,觉得太子这人其实是有点可怜的。” “可怜?”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嗯,因为他的生母死于皇后之手,但又被皇后给收于膝下……我听苏璘说,他俩之间母慈子孝,我觉得不然。” “不然你认为如何?” “那不过是表面罢了,生长在宫中的皇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要学会替自己的将来打算,大子够聪明,就不能跟皇后撕破脸,皇后要明哲保身,自然也不会太亏待太子,但……” “过去都过去了,他们之间的结要是不打开,母子和睦永远是表象,彼此的情感没有交流,就学不会如何去爱。” “爱很重要吗?”他好笑问,甚至有着些许鄙夷。 爱能当饭吃,能够让他坐上龙椅? “很重要,如果无法从他人身上得到爱,他就永远不懂爱,一个不懂爱的人,心灵会变得扭曲偏颇,更糟的是挥然不觉,自以为行得正,其实路早就走歪了。”她摇头晃脑地说着。 巳九莲神色冷鸳地看着她。她看穿他了?自以为是地对他说着大道理,是要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她懂什么?她不曾身处宫中,根本不懂得这座牢笼里住的全是毒蛇猛兽,只要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落得万劫不复!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沉声试探。 “我啊……真不想待在宫中。”她闷声道。 “己经来不及了。” “是啊,可我真不想跟那些人相处。” “那些人?” “除了苏璘以外的人。”她毫不考虑道:“伴君如伴虎,我这人可不会委屈自己,想说的话还是会说,要是到时候触犯龙颜,倒霉的还是自己,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那里头藏着千千结,一结扣过一结,没人想解,而我最不喜欢膛浑水了。” 巳九莲这才发现她不是在说大道理,也不是看穿他,纯粹只是在发牢骚。了得的是,不过才一天,她就己摸出一些头绪了。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去告状?” 她哈哈笑着。 “你要是会告状,就不会带我出来了。” 他凝睇着她。明明刚刚还闷着,却突然又笑了,她的喜怒变换得极快,而且没有算计,纯粹的随心。 如果他也在边境长大,并非生长在帝王家,是不是也能和她一样?这个念头一上心头,他不禁撇嘴嗤笑了声。 瞧他在胡思什么,竟羡幕起她来了。 “啊,未了未了。” 一抬眼,便见摊贩端了个大盘,上头搁了两只羊腿,没有切块更没有切片,就是羊腿的模样,非常豪迈的一道菜。 巳九莲有些错愕,本想要问摊贩有没有刀子,却见她从怀里取出短匕,俐落地割下一片片的肉,直到只剩骨头,才又伸手抓另一只,如法削着。 “唠,尝尝味道。”她将短匕擦干净,一边说道,却发觉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没有移开,她疑惑的漂去。 “有问题?” “你随身带刀?”那把短匕刀身泛着金铜色,握柄镶着七彩宝石,看起来是赏玩用的,但那刃身极为锋利,让人不敢小盘它的杀伤力。 “不成?”她转动着手腕,短匕在她葱白指尖上舞动光彩,他却一把夺了过去。 “嘿,你小心一点,这短匕很利的。”她吓得拉过他的手,就怕他掐到刃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低头一看,就见他掐得恰如其分,掐住刀刃,却没伤到半分。 “你也知道这短匕很利,带在身上不危险?”他冷着脸问。 她想把东西抢回,却见他抬手拿高它。 “你……那短匕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还给我啦。” “怎会留下这么危险的遗物?”他微皱眉。该不会武将留给女儿的都是这等防身之物? “短匕才不危险,胡乱使用的人才危险。”她皱了皱鼻,趁他不备,将东西抢回去收好,那镶宝石的铜鞘,在短匕插入后还发出一记清脆的声音。 他不禁兴味十足地问:“那鞘上好像有机关。” “是啊,怕这短匕不小心掉出刀鞘伤人,所以我爹特地请铁匠在鞘口上装个弹片,短匕一旦入鞘就会扣紧,不过得使点力才成。” “那要如何取出?” “按这儿就成。”她往鞘口一个凹处按下,短匕随即弹跳出来。 “真是别致。” 瞧他伸手像是又要跟她抢短匕,她赶忙藏进怀里。 “快吃吧你。” 巳九莲没辙,突了一片肉,拈着附上的酱汁,尝了一口,意外的好滋味让他微微膛大眼睛。这羊肉看起来毫不起眼,却是皮酥肉嫩,简直是入口即化,最重要的是,那酱汁有种清爽的青草味,掩去羊躁味外,还多了分清甜。 第八章 “好吃吧。”她呵呵笑着。 好吃是好吃,但对于她的无数疑问,他想要一揭谜底。 “你爹娘没留其他东西给你?至少也该有些财物,或者是首饰之类的。” 据他所知,护国公的晌银可观,加上父皇所赏赐的珍贵物品,怎么可能只留下一把短匕? “我娘不爱首饰,我也不爱,所以当初要离开映春城时,我便把家中财物分给城南一些贫户,只留下这把短匕。”她说着,笑容灿烂,像那些财物她压根不看在眼里。 “毕竟这把匕首,可是我爹给我娘的定情物呢,我当然得留着。” “送妻子的定情物竟是一把短匕?”他为之失笑。 “是让她留着自栽用吗?” 她看他一眼,叹气摇头道:“由此可见,你一点都不懂爱。” “那是什么玩意儿?没见过。” “我见过。”她吃东西的动作看似豪迈,却又噙着抹优雅,那是源自从小耳濡目染的教养,光是看她的动作,便觉得吃是一种享受。 “你爱过?” “太傅,你懂那么多圣贤之道,难道你都和那些圣贤相处过?有些事犯不着亲自领略,看我爹娘就晓得了。” “没看过。”若论恨啊怨的,他在宫中见的就多了。 她嚼着羊肉,半眯起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就在他要催促她用膳时,她突然很认真地启口,“根据我娘的说法是,无法透过任何言语,想着念着,身不由己地想要保护对方,心不由己地眷恋那人,见不着,心便慌了乱了,见着了,心便紧了羞了,笑了也哭了。” 巳九莲听得一愣一愣,最终忍不住笑出声。 “听起来像是疯了。” “对,爱到极致,心魂都无法控制时,就是疯了。”她也是如此认为,更无法想像自己会有那么失控的一天。 “可我娘就是如此,抱着我爹冰冷的尸体,她哭着笑着,疯了狂了,在我面前呕出血来,便随我爹去了。” 笑意凝结在他唇角,只因他不相信有人会为爱如此痴狂,也因为她浅笑下的淡淡惆怅。 “我以为你不会因为失去父母而难过。”他低低的说。 她的笑容温温浅浅,她的思绪太过豁达,他以为在她善良的魂魄里,藏着一双无情的眼,冷眼看着自身之外的人事物。 但并非如此,她只是把伤心藏得很深,用笑膛掩覆罢了。 “我又不是石头。”她没好气地晚他一眼。 “我很难过,可想到没有爹陪伴的娘,我会更难过,所以我笑了,因为我知道哪怕是黄泉路上,他们也会携手同行,那么我孤单一点又有何妨。” 不知怎的,她一席话竟扰乱他的心,待回神时,他的手己经抚着她的头,那一瞬间,两人双双怔住。 巳九莲觉得尴尬了,他无法理解自己怎会这么做;梁歌雅觉得逾矩了,可这动作来得正是时候,令她深埋的伤悲一点一滴地融化着。 但,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谁都没有动,直到一声娇笑声传来,“姑娘,浮水酥饼和杂芋饼好了。” 食铺老板娘的嗓音让巳九莲趁机收回手,也让梁歌雅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些许落寞。 老板娘走了几趟,才把全部的菜端上桌,看着面前的四碗扬、四份浮水千层酥饼和两份杂芋饼,巳九莲简直傻了眼。 “呵呵,原来是夫人呐,小俩口一道外出用膳,可真是思爱。”抱着空木盘,老板娘呵呵笑道。 “不是,我们不是……”梁歌雅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好,不打扰你们俩,等吃完再算帐就成了。”老板娘说着,又回去招呼其他客人。 好不容易捎饵的遭尬,这下可是加倍地在两人之间发酵。 好半晌,巳九莲抬头问她。 “你叫这么多,确定吃得完?” “有什么办法,老板娘说,她弄了咸甜两种口昧,咸的是包猪肉馅,杨配酸辣,而甜的则是包了红豆馅,汤搭桂圆红枣,我没吃过甜的,就忍不住想点嘛。”说着,她己经先吃起甜的,吃得太快还烫着嘴,当下眯起眼,捐着嘴。 “瞧,才八月就喝这种甜汤,不烫着才怪。”他则是挑了咸口昧的浮水千层酥饼品尝,只觉口感酥而绵密,配上爆浆的猪肉馅,果真绝妙。 “烫着有什么关系,谁规定甜汤不能在夏天喝?” “冬夭喝比较过瘾吧。” “我可不确定入冬之后,我还能再品尝这甜汤。” “到时侯我再带你未。”巳九莲话就这么不经意地说出口。 “真的?” 他这才惊觉自己给出承诺,不过既己出口,他也不打算要更改。 “我说到做到,倒是你要先把这些东西吃完,否则没有下回。” “这有什么问题,我还有你啊。”她很豪迈地往他肩头一搭。 看着她简直把他当哥儿们的举措,巳九莲是哭笑不得。 “男女授受不亲呐,太子妃。”他压低嗓音晒笑。 她愣了下,赶忙缩回手,辩解道:“你刚刚摸我的头,我现在搭你的肩,算是扯平了。”她这是撞那了不成,怎会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都怪他,待她这么好,才会教她傻傻地卸下心防。 “歪理。”他笑着,催促她赶紧用膳。 梁歌雅开心地吃着饼,发现他的影子遮着她的,不禁横眼望去,发觉他吃东西的动作斯文儒雅,仿佛出身极好的人家,而更重要的是一一 “我突然想起,我己经好久没有跟人一起用膳了呢。”她有感而发。 打从爹娘离世,她总是一个人吃饭睡觉,习惯了,也就觉得理所当然。如今身边多了个他,可以同她边吃边斗嘴,似乎……不太赖呢。 “我也好久没与人用膳了。”他瞅着她道。 从小,他就都独自用膳,用膳前还得先试毒,吃得是胆战心惊,生怕一口饭就要了他的命。然而此刻,他却和她坐在市集的摊贩前吃着烧烤……真不敢相信自已会为拢络她而做到这种地步。 但,有人并肩共食的滋昧……还不错。 “你都没回家陪你娘亲用膳?”她耍凶狠地眯起眼,仿佛他要是个不孝子,她就要代替他娘好好教训他。 巳九莲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正扮演着朱和麟的角色。 “我娘……不爱与我共膳,所以我们总是分开用膳。” “胡说,天底下岂有这种娘。”她压根不信,想想又叹了口气道:“又不是在宫中,用膳时,一人一边,再好吃的菜肴都觉得难吃了。” “宫中一向如此。” “真是坏规矩,既是一家人,自然要一块用膳,你吃我的口水,我吃你的口水,这样感情才会好。” “听起来很脏。”他一脸嫌恶道。 她横晚着他,眸色很叛逆,突然抢过他手中的酥饼,咬了一口再往他唇边一凑。 “哈哈,你沾到我的口水了。”她得意的大笑,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他错愕地看着她,旋即唇角一挑。 “哼,是你先拈到我的口水,这酥饼我己经吃了好几口。” “是吗?”她原本还笑着,带着些许挑衅,接着才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动作…… 瞧她粉颜忽地涨红,娇羞得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不禁斜勾唇角。原来,她也有这种表情……终充是个姑娘家,能多沉敛豁达来着,总是有死穴吧。 像看出兴昧来,他托腮欣赏着她羞窘的俏表情。 “你干嘛这样看我?”她薄斥道。 “不能看?” “不能。” “你管得了我的眼吗?” 梁歌雅瞪着他,既不能戳他眼睛,也不能捣他眼睛……她今晚不太对劲,实在不该再跟他相处。此念一上心头,她立刻决定走人。 但才刚站起身,便听他凉声道:“还没付帐呢。” 她瞪大眼。槽,她向来身上不带银两,在东宫也没人给她银两……太久没用钱,都忘了吃东西是要给钱的。 怎么办?垂眼看着笑得万分坏心眼的他,她软下身段央求着。 “太傅可不可以先帮我付帐?”真是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好汉,她明明就尴尬得要命,却不能一走了之,还得低头求人。 “这是求人的姿态?” 那温润嗓音裹着坏心眼的笑意,让她不由得瞪大眼。她怎会忽略这人挥身的霸道和危险气质,老把他当成善人来着? 那……厚着脸皮走人?也不对,她是他带出未的,想回宫也得由他带才成呀,否则她怎么回去。 仿佛看穿她的焦虑,巳九莲故作好心,“我这人呢,其实很好说话,既然你都低头了,要我答应也不是不行。” 话说得迂回,但梁歌雅一听便知是要谈条件,皱了皱鼻,顺着他的话意问:“那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答应?” 就喜欢她这一点就通又爽快的性子。巳九莲笑眯眼。 “吃饱了,也该走走,要不回去怎么睡觉?” 还逛街?她抽口气,很是为难。 “可我要是不早点回去,万一被苏璘发现,我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她不要再听苏璘念经了。 “那可不关我的事。”他一脸爱莫能助,起身付了银两,感觉付了帐,就像是贸了她作陪的时间,回头笑得不怀好意。 “还不跟上?” 不过是一顿伙食,她就把自个儿给卖了?!梁歌雅简直不敢相信。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谁规定我不能坏?” “你……”你了老半天说不出话,她效下阵来,认命地跟着他的脚步,逛大街。 望南道两旁的商铺和摊贩,长长一排不见底。 要论走路,梁歌雅自认休力绝不愉人,但他却像是老牛拖车,走两步便歇下,接着也不知是在磨蹭什么,竟是赖在人家铺子里不走了。 “大爷……”她低声催促。 照他这走法,到天亮都逛不完呀。她意兴阑珊的看着摆在架上的玉饰,压根不觉得有什么美的。 “嘘。”他朝她比出噪声的手势。 她皱着眉,但还是乖乖地闭上嘴。她百无聊赖地闲晃着,一旁的对话同时飘进耳里。 “所以得趁这当头去收汾南的米才是。” “可有确定门道?” “这是身为皇商的卫当家传出的消息,说有多少他便收多少,价格可是翻涨了呢。” “但近来又无战事,户部购买低廉的汾南米做什么?” “管他的,咱们有银两可赚才是重点。” 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梁歌雅也没兴趣去看谈话的人是谁,甚至到底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宫。 “你瞧这玉钗如何?” 突然,一支钗头翠绿,穿洞串金穗,钗尾通白的玉钗递到她面前。 她兴致缺缺地说:“我不懂这些。”她不喜欢在头上缀东西,麻烦。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丫头。”面对她冷淡的回答,巳九莲也不以为意,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重要的是他听到了想听的事。 尽管她表明了没兴趣,他还是买下玉钗。这玉钗算不上顶级,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玉,但人都走进来叨扰一会了,不买东西总觉得失礼。 买好玉钗,走到玉铺外,他便将玉钗交给了她。 “给我做什么?”她皱眉道。 “就当是谢你陪我逛街。” “不用了。”收人玉钗,感觉不是很像在收定情物吗?明知她的身分,他还送她玉钗是不是太大胆了?况且,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喜欢她。 第九章 正要把玉钗还给他时,却听到有人拨尖声音喊着。 “抢劫!”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举步朝声音来源跑去。 “歌雅!”他喊着,却阻止不了她飞快的脚步,啧了一声,他赶忙追去,就怕她出意外。 其实梁歌雅尽管只有一身护身拳脚,但要对付一个宵小,己是绰绰有余,没两三下便追到人,将之给制伏了。 待巳九莲赶到,就见她踩着那宵小的背,正弯下腰要将对方抢去的包袱取回,不料这个动作让怀里的短匕掉出,那宵小见状,立刻抽刀出鞘,朝她划去一一两人距离如此近,近到她无法闪避。 电光石火间,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捞进温热的怀里,让她避开致命一击,然而却有鲜血啧溅到她脸上,她霎时瞪大眼。 不过是瞬间的事,她一退开,那宵小就带着她的短匕,一溜烟地钻进人潮里捎失不见。 “太傅……你要不要紧?”她颤声问着他臂上的伤,鲜血正汩汩淌落。 巳九莲倒是不在意这伤,反而看着宵小逃逸的方向皱眉道:“你的短匕被拿走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伤……咱们赶紧回去吧。”瞧他鲜血直流,她心底慌得很,不住地拉着他。 “可你的短匕……”他恼着。 今日要她作陪,一来要博得她好感,二来是想听些坊问消息。为免被她识破,他不要旭拔跟来,岂料竟遇上这事。 “那不重要!”她紧抓着他。 “人活着才是重要的!” 垂眼,对上那双毫不遮掩焦急的挑花眼,里头映着他,仿佛他占有了她的全部世界,他忍不住掀唇低笑着。 “你还笑,快走啦!” 她不懂他为何而笑,她讨厌见血,不愿见任何人为自己而受伤。只有巳九莲自己明白,他笑,是因为他在她眼里找到了占有之地。 两人回到宫中,为免引起骚动,他要她先回寝殿。她原本不肯,可也怕这事闹开,会累得他领罚,只好捺住担忧,乖乖地回寝殿。 翌日,戌时三刻,她到莲池曲廊等他,直到天都亮了,依旧不见他来。 一连几天,始终盼不到他未,她开始胡思乱想。 是伤势恶化了吗?她曾经不着痕迹地试探苏璘,却得知朱太傅己有多日没进东宫,至于原因,倒是没听说。 他是为掩护她才不进东宫,还是伤势重到无法前来? 她慌了,等不到他,她心乱如麻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身分让她不能随意探询他人之事,就怕惹来不必要的纷争,但要是不亲眼见着他没事,她的心实在是静不下来。 想着那有力的臂膀、温热的怀抱,她的心微微颤着。己经许久不曾有人将她护在怀里,那一瞬问,她的心骚动着,直到现在还是平复不了。 而握在手中的玉钗,仿佛有他残留的余温,让她更加浮躁,未曾有过的陌生情绪冲击着她,梁歌雅头一次慌了手脚。 她只知道,她想见他……想见他! 然而,眼前她能做的,还是只有戌时三刻在老地方等他。 坐在栏杆边,她垂眼等待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猛地抬眼,未料未者竟是一一 “庆王爷?” “歌雅,你怎会在这儿?”巳太一大步走向她。 “我睡不着,到外头走走。”她勉强漾笑掩饰失望。 “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会到东宫来?” “父皇赏赐了这盒首饰给你,我本来是要交给太子,既然在这儿遇见你,就直接交给你了。”他将手中的镂金檬盒递给她。 “这……父皇不用这么多礼。”她苦笑道,没打算接过手。 “这是父皇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云良也有,所以你也收下吧,要是不收,可是会惹父皇不快的。”他硬是将檬盒塞进她手中。 梁歌雅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说了声谢谢,却见他还站在身旁,像是还没打算离开。 “还有事吗?” “太子待你可好?” 她掀唇浅笑。 “好。”事实上,打从进东宫至今,她还没见过那个人。 “如果待你好,你又怎会睡不着,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巳太一浓眉微攒,武将待有的杀伐之气极重。 “太子早就离开父皇寝殿,他没多拨点心思在你身上?” 她有点头痛地垂下眼。 “庆王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她才不想知道太子对她是何心思,她现在只想知道朱太傅到底伤愈了没。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要在成为夫妻后就有感情,那根本是强人所难,她从没想过和太子能有几分情,只盼能相安无事地共处,便是极好。 “歌雅,你要提防太子。” 她重重地拧着眉。 “我知道。”事实上,她谁都该防,包括他。 她或许不够聪明,但也知道有许多人视她为棋子,至于要不要成为棋子,得看她心情! 瞥见她脸上的不悦,巳太一不禁微诧。 “你到底是怎么了?”记忆中的歌雅总是笑容满面,就算在父母双亡时,也鲜少显露情绪,可如今他却瞧见她毫不遮掩的怒气。 “我很好。”只是独处时不想被打扰。 “听我劝告,千万别着了太子的道,否则你的下场会和晏情河一样。”他的嗓音不咸不淡,字句很用心,但没有情感。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连晏清河是谁都不知道。 “六月时,太子上奏了济仙河水利工程贪污一案,并查办了工部,才得到太子之位,如今牵扯出工部和户部挂钩贪污,他又开始弹勃户部尚书晏清河,削减皇后一派的势力。” 梁歌雅真是想哭了。她对朝堂的事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向她说这些做什么?“削减皇后一派的势力又如何?”好吧,也许她可以猜到晏情河和皇后有关,可太子要对付皇后,与她何干? “太子和皇后的相处在朝堂问被引为美谈,说是母慈子孝,可如今儿子挥剑斩母亲的兄长,你说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说时瞅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光凭老九能追查出这些事,他压根不信。但她就不同了,当年护国公在朝堂时,与六部皆有交情,要是她从中引线,帮老九查得帐册,那的确有可能办到。 再者,凭她的容颜让父皇开心了,难保父皇不会释出手上的权力,方便老九追查朝堂下的肮脏事。 若真是如此,那就代表她己被老九给蛊惑,此后他得改变作法。反之,也许他可以趁现在将她拉到己方阵营。 和她谈太子?她根本还没见到他好不好!“庆王爷,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不懂!你也知道,我从小在边境长大,跟朝堂的官员半点交情也无,太子就算想利用,也无从利用起。” 说了一大堆,她再傻也猜得出他在试探她什么,但这根本是多余的。她不想被牵扯进宫廷斗争之中,谁要当皇帝、谁要得宠都与她无关。 可悲的是,在映春城的百姓到底有没有人在乎! 巳太一微扬眉,瞧她似乎没撒谎,心微宽,放软口气道:“歌雅,我只是担心你,太子擅长用无害的笑膛赢得好感,再从中得到好处,之后便弃如敝展,一如他现在对待皇后这般,你可要当心。”他说得语重心长。 “多谢庆王爷的忠告,我记住了。”察觉自己的语气太冷,她也软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我知道,多谢。” 送走了巳太一,她仍继续坐在拦杆上等待,压根没发现有双眼正瞅着她,但那人终究没有现身,脚跟一旋返回太子寝宫一一灼阳殿。 而她,痴痴地等,等过一夜又一夜。 直到一天,打从掌灯时分便开始下雨,她不由得求着雨赶快停。然而这雨却像是在和她作对,越下越狂,毫不消停。 雨不停,他恐怕没事也不会到莲池曲廊上吧。 “太子妃,皇上差人赏了一把琴呢。”苏璘抱着一把琴从寝殿外走来。 她倚在窗前,瞧了一眼,心知那把通体乌亮的琴绝对是把绝世好琴,但她没兴趣碰。 “太子妃,你瞧瞧,这可是进贡的琴,是有名的琴师伊和弦特地献给皇上的,这底座还有他的落款,听说他造的琴是无价之宝,外头叫价万两还买不到呢,但皇上竟把这琴赏给太子妃。”苏璘笑得眉飞色舞,活似这恩宠是给她的。 梁歌雅懒懒地看着她。 “苏璘,这几日太子可有回东宫?” 苏璘神色变了下,随即又扬笑道:“皇上这阵子龙体微恙,交代了些朝堂上的事让太子办,太子自然是没回东宫,太子妃不用心急,太子这是替皇上分忧解劳,是好事。” 她在乎的才不是太子如何,就算真如庆王所说,皇后母子翻脸成仇也不关她的事,她想知道的是一一“因为太子没回宫,所以朱太傅也没进东宫?” 这是这阵子太子妃第三次这么问了,苏璘微微起疑。 “太子妃是否太在意朱太傅了?”忍不住问出口,想想又觉得不对。 太子妃没机会遇见朱太傅才是,但太子妃的反应又着实古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为免被苏璘看出端倪,她起身接过琴,往锦榻前的小几搁下,纤长的指随意拨过。 “太子妃,这盒里装的是珠贝打磨的义甲。”她赶忙再将一只盒子递上。 梁歌雅接过手,里头珠贝打磨得薄透,可以想见拨弄琴弦时那声音有多情脆。想着,她便戴上义甲,右手轻抹弦,琴音脆亮缭绕如珠玉落盘。 她左手按弦,右手挑拨抹刷,瞬间自成一曲,那琴声铿锵有力,宛如战马出征,旋手一抹,出征的号角忽响,双手一静,万物俱寂,右手再轻拢慢捻,恍似战事起,两军对峙,正一一试探彼此,随即琴音急刷成雨,乱拨如风,犹若千军万马齐发,听得苏璘心口一颤。 待一曲结束,她还回不了神,仿佛真上了一回战场。 “苏璘?”瞧她傻愣愣地没吭声,好笑唤着。 “太子妃竟有着超群的琴艺啊……”她激动得不能言语。 原以为交把琴给她,不过是给她打发时间,随便拨弄好玩,没想到看似野马的太子妃,竟有这等琴艺。 “我娘的琴艺才叫一绝。”她依旧笑着,随手拨着琴。 “我有些生疏了。” 虽说她喜欢习剑练棍,但一些姑娘的才艺,除了女红外,娘全要她学足,所以她琴棋书画自有一定的水准,但在镇朝侯府什么都没有,只好练练棍,排解太过空闲的时问。 “这哪生疏了?太子妃要是在下个月的秋赏宴上露一手,肯定要吓死一些嫔妃。” 她苏璘待在宫中近三十年,什么样的琴声没听过,由她口中道出的,自然是最公允的。 “百花宴?” “是啊,本该前两日举办的,但因为皇上龙体微恙延到下个月,依照宫律,后宫嫔妃和太子、王爷都得列席,即正是嫔妃们使出绝活,换得封赏的好时机呢。”苏璘说着,己经开始幻想太子妃技冠全场的画面。 梁歌雅嫌弃地皱了皱鼻。 她最不喜欢那种场合了。琴艺重在修身养性,要是拿来比较炫耀,未免太无趣。 两人再聊了些琐碎小事,苏璘便先行告退。 看着雨势不停,梁歌雅心烦地拨着弦。 第十章 一点一挑,一抹一刷,琴音低鸣如泣如诉,曲音婉转,如穿云霄,蓦地一切静止,仿佛凌驾高处难觅去处,犹如眼前的她,但心思一转,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苦短,作乐须尽欢,她不贪荣华富贵,只贪怡然自在,心无一碍,自得喜乐,她不要庸人自扰,要静心沉定,一旦慌乱,只会损人害己…… “一绝的琴音。” 那熟悉的噙笑嗓音传来,她猛地抬眼,竟见他就在窗外,她赶忙将琴摆好,驱前看着他问:“太傅,你的伤可还好?” 一声太傅让巳九莲的脸色微僵,但一会又掀起自嘲的笑。 “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是他顺水推舟扮起太子太傅,可如今听她这般喊他,真不是普通的刺耳。 “说这什么话,我这几天一直担心着你,就怕你的伤势恶化,甚至夜夜到莲池曲廊等你,却始终等不到,教我急着呢。”她连珠炮地说着,不忘审视他的气色,确定他脸色红润不带病气,才总算安心。 “担心我?”他噙着墉懒的笑。 她等了几夜,他是不清楚,可那一夜他本要现身,却见巳太一到来,心底一恼就不想见她了。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我怎能不担心。”她没心眼地说,显得理直气壮极了。 但这般说词却不是巳九莲想听的。 “就如此而己?”他要的是她的心动。 “不然呢?” 他没辙的摇着头。 “我有东西要拿给你。”说着,他干脆推开窗子,直接跃入屋内。 这举措吓了梁歌雅一跳,正觉不妥,要出声请他离开时,他却将手里的油纸袋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接过手。袋里的东西还热着,隐约闻到阵阵熟悉的气味。 “打开不就知道了?” 她打开来,入目的东西让她心头一动,猛地抬眼,才发现他肩头和发都提成了一片。 “你……去帮我买杂芋饼?” “让你解解馋。”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不承认自己是为再见她那日的笑箫而这么做,反倒说服自己是为下猛药,彻底收买她的心,才冒着雨特地去买。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粱歌雅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滋味。她从小甚少闹情绪,可有时嘴馋得难受,想吃什么要是没吃到,心里就是不舒坦。记得有回半夜闹着要吃沙河粉,爹特地跑到食堂,求着大厨开伙。 那时,也是近乎这种感受,仿佛自己被人捧在掌心里疼着。 他疼她吗?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苏璘的声音,她赶忙推他离开。 “你快点走,要是被人瞧见就糟了!” 巳九莲撇撇唇。 “让我看看谁敢赶我走。”这傻t,他能踏进她的寝殿,怎么她一点都没起疑? “你!你私闯我的寝殿,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事吗?”她用力推着他,偏偏他硬是八风不动,而苏璘的脚步声逼近,她己不及阻止一一在门开的瞬问,她只能将他护在身后。 瞅着她保护的姿态,巳九莲微扬起眉。 她的个头是不算太矮,但也不过到他的喉问,是要怎么遮得住他的身形? 而进门的苏璘不禁一愣。 瞧她神色变换着,梁歌雅急声解释,“苏璘,别喳呼,我和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 苏璘不解地看着她,再看向垂眼低笑的太子伸出双臂将太子妃拥入怀里,当下赶忙垂眼,面颊一阵热。 梁歌雅吓得挣扎,回头要推开他,但不知他是打哪来的蛮劲,竟箍得她挣脱不开。 “你太放肆了!”她恼斥。 这人是怎么回事?竟当着苏璘的面轻薄她,敢情是活腻了? “苏璘,我太放肆了?”他俯近她,热气吹拂过那雪白颈项。 “不……”苏璘羞故答道。 不?梁歌雅错愕。苏璘不是该长篇《女戒》说个没完没了,目睹朱太傅抱着她,她竟不觉放肆? “听,苏璘觉得不呢。”他低低笑着,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颈项。 她顿时泛起阵阵鸡皮疙瘩,回头一瞪,却对上他笑得那魅的眸,心头狠狠地一颤。 苏璘听着觉得古怪,思索一番,不禁问:“殿下是不是在戏弄太子妃?” 梁歌雅睦目。 “殿下?” 听太子妃像鹦鹉学舌,苏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侧。 “太子殿下怎能戏弄太子妃?” “苏璘,你不懂,这可是闺房情趣。”巳九莲很满意怀里的人儿不再紧绷,摆摆手要女官离开。 “奴婢告退。”苏璘立刻退出殿门外。 寝殿里间静无声。 好半晌,梁歌雅才声音沙哑的启口。 “你骗我。” “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她恼火地使劲挣开他,拿油纸袋丢他。 “你骗我是太子太傅,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人给骗得团团转! 还记得,当初苏璘说太子要她前往镇朝侯府,免得自己又像野马似的跑出府…如今想来,这一切根本是他的算计!但她哪想得到,那个马车上的尊贵公子就是当今太子。 “这可冤枉了。”巳九莲捡起袖纸袋,汕汕地提醒她,“从一开始,就是你先误认我的。” 她一愣,完全无从反驳,确实是她自作聪明地当他是太子太傅,可是一一“你明知道我错认,就该跟我说。” 梁歌雅又羞又恼。亏她刚刚还想保护他,如今想来根本是笑话一场。 “为何要跟你说?我要是跟你说了我的身分,你可会用原本的态度对我?”他噙笑反问。 梁歌雅这下答不出了。如果是太子,她自然会防备……她真是笨透了,明明就觉得他的仪态和气质不像寻常人家,她却像被什么蒙蔽了心,不曾深思,甚至刻意忽略。 “瞧,你答不出,那就代表你不会打从心底交我这个朋友。”巳九莲甩着油纸袋,然后突地抛给她。 梁歌雅下意识地接过手,那温热的杂芋饼,教她想起那天与他游逛夜市集的点滴,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当我是朋友,为何要瞒骗我,甚至还求皇上指婚?”说着,她缓缓抬眼。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有些事,就算捣上耳朵,还是会传进她耳里,有些事,就算不想知道,但当太多蛛丝马迹一一浮现,她很难不做联想。 两人才在拨水节见过,八月时皇上就将她指给他,还特地要苏璘到镇朝侯府看守她,摆明是非要她嫁进东宫不可。 谁会要一个无用之物?宫中的勾心斗角时有耳闻,有利者为友,无利则舍弃,而她呢?他到底贪她什么? 然而,不管如何,那晚他愿意带她出宫,她是开心的,己经有许久没有那么开心。 “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低低笑着,徐步逼近。 “我贪你的美貌,我贪你的与众不同,而且我还可怜你孤女的身分,可怜你被囚在镇朝侯府里当棋子,所以我拉你一把,你该感谢我的。” “我一点都不可怜,可怜的是用自以为是的眼光看我的人。”她不信。 拨水节遇上她,他派人调查她,因为想帮她而将她迎入东宫?天底下有这种帮法吗?根本是把她从小牢笼带进个大牢笼里。 “那么我可怜你丢失了父母遗物,成不成?”话落,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那短匕,颤声问:“它不是被拿走了?”她虽然心疼失去父母留下的遗物,可没有一样身外之物能比得上人命,所以她便让自己作罢不再想,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这几日忙着要找到这把短匕费了点时问,总算在一家当铺找着,也循线逮到那宵小,直接押进官府。” 她难以置信地接过手,紧紧地抓着它。 “所以你这几日都没到莲池曲廊,是因为在追查这把短匕?” “它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就算翻遍整座将日城,我也会把它给找出来。一瞧她眼眶泛红,显见她是如何重视这把短匕,可在那当下,她选择的是先抬他的伤。 无法否认,他因为她那时的抉择而感到愉快。 他要的就是她的全心全意,在她眼里,唯有他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你救了我,还替我找回短匕,我该怎么感谢你?” “怎么感谢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知道他是在记恨她刚刚说得太过火,她撅然地垂下小脸。 “我要你,是因为你美,我要你,是因为你善良,我要你……就是想要你,就这么简单,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横竖你人都在东宫里,己是我的太子妃,信不信都无法改变什么。”他喜欢一点就通的聪明女人,花点时间驯服更是种情趣,顺毛逆毛怎么梳他会拿捏得当,把她给整治得服服帖帖。 “我……”她的舌头像是被猫吃了,半句话也吐不出来,热度从颈项一路烧上脸蛋,这会更是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要说他是作戏,也实在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将日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在几天内找到这把短匕,也不是简单的事,肯定是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再者,他代替皇上处理朝堂之事,还得分心帮她找短匕,甚至帮她买了杂芋饼…… 他说的没错,要是他没有隐瞒身分,她待他肯定有所成见。 一连串反省下来,梁歌雅觉得羞愧了。想想她也不知何时变得自以为是,仿佛进了宫,每个人都成了不可靠近的坏人。 是她先筑出心防的,又怎能怪他骗她。 眼下该怎么办?她微抬眼偷盘着,就见他大刺刺地坐在锦榻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叹了口气,她认命地走过去,情了情喉咙,怯怯的开口,“太傅……” “谁?”他掏了掏耳朵。 她咬了咬唇,暗骂自己改不了习惯。 “不是,是太子……”就差一个字嘛,干嘛这么计较。 “我姓太名子吗?还是你也是我的奴婢不是我的太子妃?”他笑眯眼,眸底却显露出不快。 梁歌雅抓紧短匕,咬了咬牙道:“对不起啦……小九莲。” 他蓦地瞪大眼,难以形容听到这种叫唤心底是怎样的感受。 “你就非得加个小字不可?”他二十有五,真的不小了。 “可这种叫法比较像一家人嘛……”而且要她开口唤他名字,很羞人耶。 “我不喜欢。”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唤他小九莲,那种恶心至极的叫法,也只有她这种儿时有爹娘疼爱的人才唤得出口。 她垂下小脸,想了下,再唤道:“小九。” 巳九莲不禁抽动眼皮。 “小歌雅,你故意的。” 她唉味一声笑出来。 他迅速起身要抓她,她跑得更快,一下就跳到床上去,还止不住嘴边的笑意。 “你好大的胆子!”巳九莲岂会放过她,她跑他就追,三两下便把人给勾进怀里。 “叫我小九?当我是路边的猫构不成。” “闹着玩的。”她难得尖叫,缩肩笑着。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你能够闹着玩的吗!”他粗声粗气地吼着,可那成串银铃笑声其实流徜进他以为冰封的心,是他听过最美的声音,仿佛空灵的天籁,触动了他的灵魂。 “对不起嘛。”她扁嘴装可怜。 第十一章 他微眯起眼,脸还板着,但唇角微微颤动,像是被她的笑意给感染的而固守不住,就连他的心也被拉扯着,不住的鼓噪。 “不气了?”她笑露编贝。 她要的很简单,只要懂她,知道她想吃杂芋饼便陪她一道吃,知道她不舍得短匕就帮她找回,哪怕他待她还有许多瞒骗,她也愿意信他,甚至把心交给他。 他哼了声,略松开她。 “赶紧吃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干脆把她拉下往床上一坐。 梁歌雅喜孜孜地吃着杂芋饼,捏了一口问:“要不要吃?” 像个大爷似的,巳九莲微张嘴等着。 她苦笑摇头,心想他既是自己夫婿,喂他也无妨,就把杂芋饼送到他嘴里,然而他咬得极快,连她的手指也咬住了。 “啊……”她想要抽回手,却感觉他的舌正舔着自己的指头,登时羞红了脸。 “你你你……” 看她羞得连玉润耳廓都红透,他更加的心荡神驰。 “快吃吧。”他催促着。 “我、我在吃了啊。”她小口小口咬着,心跳得有些不顺。 过往以为他是太傅,一旦他有些过分亲密的举措就觉不妥,而今知晓他的身分,似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可太名正言顺,反倒教她觉得很难为情。 “吃完我买的杂芋饼,就轮到我吃你。” “吃……吃我?”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巳九莲凑近,探出舌往她脸烦舔过,吓得她捣着脸,险些放声尖叫。 “你要做什么?!”她心跳加剧,想起小时候半夜哭着找娘,却发现爹娘都没穿衣裳地睡在一块……对了,苏璘说过夫妻同睡一床,就是在行周公之礼。 所以,他所谓的吃,就是想要她的身子? “你说呢?” “等等、等等。”她忙往床内侧退。 她没有心理准备,虽然苏璘早交代过,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太子一直没出现,她当自己被打入冷宫,以为两人会一直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哪里晓得他早就现身,现在还打算将生米煮成熟饭! “等什么?难不成还要等着苏璘伺候?” “我还没吃完!”她赶紧扬着吃不到一半的杂芋饼当藉口。 “冷了,别吃了。”他抢过手,往后一丢。 “等等!” 他不由分说张口封了她的唇,她惊诧地瞪大眼,趁她微愕之余,他的舌窜入她唇脸里,撩拨她的情欲,她不知所措到连心跳都乱了序,仿佛快要喘不过气,又惊又慌的,而泪水己在眸底打转。 “你这是怎么着?”他好笑地在她的唇上琢了下。 “我不知道……”她手足无措,不敢看他。 那娇羞模样和她平常豪爽作风大相径庭,教他看得目不转睛,下腹一紧,他口干舌燥,伸手轻扯着她的腰带,却见她浑身颤得厉害。 “怕吗?” 她摇摇头,看他拉开她的衣襟,长指在她不曾被他人碰触过的肌肤上游移。 “讨厌吗?”他粗嘎喃问,咬开抹胸上的系绳。 她屏住气息,别说开口,连动都不敢动,当那涅热吻上胸口,她体内顿时翻起惊涛骇很,身子也绷得更紧。 “别怕,我不会伤着你。”他沙哑着声音保证,逐而褪去她的衣裳,那嫩白肌肤像是染上玫瑰色般,美得令人想以唇舌膜拜。 “歌雅……” 真美……他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女人,一个聪领又有美色的女人,是他亲自挑选的太子妃,最有价值的棋子。 梁歌雅觉得像是遭火焚身,尤其是他唇舌肆虐过的每一处,烫着、颤着又酥麻着,磨人的滋昧在体内不断翻腾,她无法反抗,只能沉沦,领略那陌生又令人颤栗的情潮。 直到当他的吻滑落在私 密 处,她几乎要发出尖叫,不敢相信他竟这么做,与此同时那快意随着他的舔吮像在休内爆开,犹如巨大的涟漪,一圈圈地往外荡,冲擎得她的心魂像要被分离。 而当他的手指侵略着她,在她体内徐缓地抽 动,一道难以形容的痛楚棍着吊诡的愉悦,从那地方蔓延到四胶百骸,教她不住地颤抖,直到他突然停下动作,微微退开。 她气息紊乱,当耳边传来衣物的愈章声,她张眼看去,只惊见他褪去衣物。 在那斯文俊美的面貌下,竟有着精实的好体魄,不像武将那般刚硬,又不似文官那般温弱,是一种恰到好处,宽肩下的胸膛像是刀系似的,腰腹处肌理分明,而底下…… 她羞得卷起被子,连人带被滚到内侧去。 “我亲爱的太子妃,你想逃哪去?” 被子被他一把掀开,接着往床下一丢,梁歌雅几乎要尖叫,不知道双手到底该遮哪,是要遮他还是遮自己,还是干脆遮双眼算了。 “都不用,用我的身体遮着你不就好了。” 说着,他己经欺近她,缓慢地进入她的身体。 她猛地抽气,他却温柔吻上她的唇,唇舌纠缠问,像是逗弄着玩闹着,也悄悄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下一刻她的世界像是被彻底撕裂,她再也变不回以往无忧无虑的小歌雅,从这一刻开始,她是巳九莲的妻,金乌王朝的太子妃。 而她,心甘情愿为他折断羽翼,做一只不自由的金丝雀。 打从有了夫妻之实后,两人朝夕相伴,她腻在他的怀里,他则抚着她的发,吻着她的烦。 梁歌雅发觉,自己渐渐体会到当年娘为爱痴狂的滋味。 原来,爱上一个人,会让人的心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如今她感觉自己不再无依无靠,像是飘零的落叶,找不到归根之处。 但缠着他还是有分寸的,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害他成了昏君。 “小九莲,该起床了。”看着外头天色己经大亮,她推了推他。 入秋后,天色不再如夏日那般灿亮,一股萧索的气息弥漫在寝殿外的庭园问,万物调萎,但却开始传来阵阵的木挥香。 “吻我。”他双眼未张,哑声要求。 她瞪着他,以指代唇,在他唇上压了下。 但还来不及缩回,他便咬上她的手指,且咬着不放。 “喂,会疼的。”她抓着他的手反咬一口。 蓦地,他微眯起眼,起身将她压制在床上。 “不听话的太子妃,要怎么处罚?”他粗声粗气地恫吓着。 “亲颊。”她笑眯眼道,压根不以为许。 在她眼里,他是纸扎的老虎,怒火全都是假的。 “这不是便宜你了?我要……” 恐吓未竟,外头传来持禄很无奈的嗓音。 “殿下……皇上有旨,要殿下和太子妃陪侍用膳。” 梁歌雅闻言,赶忙推着他。 “还不快起来,父皇等着呢。”分明是扶天子令诸侯的口吻,还掺着一丝的得逞笑意。 巳九莲为她的天真而咽嘴摇头。 “你以为把父皇端出来我就怕了?” “可父皇在等咱们一起用膳呀……” 这几日,他们常陪父皇用膳,而父皇的气色也一日日地转好。在她看未,家人一道用膳是天经地义,哪像他们以往,总是一人一处,饭菜吃起未都不香了。 “跟父皇说咱们正准备生娃儿,没空陪他用膳。”他笑得佣那。 “你你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羞不羞?”梁歌雅小脸红通通的,不住地推着他。 “不可以啦,天都亮了,你快点起来。” “把床慢拉下,天就黑了。”他顺手解开床慢,隔绝了天色,瞬间昏暗不少。 “与其陪父皇用膳,咱们倒不如赶紧生个娃儿让他开心。” “可是……”来不及抗议,她抵挡不了他野蛮的行径,由着他带领,坠入甜蜜折磨里。 待结束后,都快要日正当中,巳九莲满意了,决定带她陪父皇用午膳去。 “不去了!”她生气了,偷偷瑞他一脚。 他垂眼看着她,刚搭上的外衣又褪下,吓得她赶紧抱着被子爬下床。 “你还想做什么?” “有人想赖在床上,我陪着一起。”她跑他就追。 “少来!”她娇笑着,闪避他的魔掌。 寝殿里满是两人的笑声,让守在外头的宫人不禁跟着展颜。 两人笑着闹着玩着,俨然就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 后来,巳九莲又带着她溜出宫,到卖杂芋饼的铺子去,就为让她解解馋,结果就听那老板娘说:“夫人,你家相公可真疼你,有回下着大雨,他还特地跑未买饼,结果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客人多到数不清,他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身上还淋到雨呢,说是因为你爱吃,再久也得等,真羡煞我了。” 梁歌雅听着羞红了双颊,心底甜滋滋。 那晚的事,她记忆犹新,但他没说等了多久……这人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窝心的人,偏偏举措总出人意表,教人惊喜又感动。 抬眼看着身旁,面有故然的男人,她不禁打趣道:“相公,你对我真好。” “是啊,爱妻,你该知道我早己把你搁进心里了。”他皮笑肉不笑说。 她哈哈笑着。尽管他的表现别扭又不可爱,可她知道,这个人是爱着她的。 没想到进了东宫竟能让她觅得真爱,就算是牢笼,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啊。 “先警告你,别再点一桌的浮水千层酥饼。” “你会帮我吃的嘛。”她嘿嘿笑着。 “唉,想当初就是吃到你的口水,才会栽在你手里。”他摇头叹气,拿看小人的眼神打量她。 “小歌雅,你的心机真重呐。” “嘿,你那时也说是我先拈到你口水的,你……” 她话未完,惊见他扬起手,宽袖隔绝着外人视线,而他倾身吻上她的唇。 轰的,红潮爬上她的脸,梁歌雅只能膛大美目,征怔的看他笑得像偷腥的猫,完全反应不过来。 “那就当是你被我给骗了。”他得意的宣告。 她应该要回嘴,可她没办法,她的心跳得快要冲出胸口。 这人的脸皮是拿什么做的,在大街上也敢明目张胆地亲她……可,她不讨厌呢,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给带坏了? 看他笑敛长睫的模样,她跟着染上喜悦。 管他的,他们是夫妻,偶尔有失礼教,有什么关系? 九月底时,巳慎思的身体己经恢复得差不多,于是补办的秋赏宴也同时带有庆贺龙体康复之意,就连百官以及其家眷也破例得以进宫同欢。 地点就选在金阔宫后方的枫苑,三座亭台楼阁穿过一片灿红枫林,由拱廊穿衔,接连到明华池畔的海林里。 “太子妃,这身打扮太朴素了。”瞧她身无首饰,苏璘直想再拿些金步摇往她头上妆点。 “这样就好。”梁歌雅赶忙站起身,就怕再坐下去,苏璘会失心疯地把檬盒里的首饰全加到她头上去。 “可是……” “歌雅。” 门开瞬间传来巳九莲的声音,她寝殿内的一干宫女齐齐欠身问安。 巳九莲摆摆手,笑睇着她。 那笑意温煦透着那气,令她不由得脸红心跳。 “时侯差不多了。” 她回神,笑着牵住他的手。 “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旭拨在前开路,持禄和苏璘领着一干宫人簇拥在后,走了几步,梁歌雅不禁叹气。 “不过是参加秋赏宴,需要带上这么多人吗?” “这是仪仗,后宫嫔妃想带多少人还得技照品级,过与不及都于礼不合。”巳九莲简单地解释着。 “麻烦。”她小声咕咳,一边走上曲廊,却瞥见莲池里有不少翻肚的鱼,不禁皱起眉。 “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莲池曲廊就位在东宫三大主殿中央,是进宫的必经之道。 巳九莲不甚在意地瞥去一眼。 “八成是昨儿个入夜气温陡降,把那些鱼儿给冻死了。”说着,又轻声喊道:“持禄,差人把这些死鱼全都捞上,别摆在那儿显得晦气。” “奴才遵命。”持禄赶紧找宫人去处理,一群人继续朝枫苑而去。 晌午过后,百官聚集,皇族和后宫嫔妃全数到场。 “小歌雅。”在皇族一一请安后,巳慎思瞧见梁歌雅便将她招到面前问:“这玉钗真这么得你喜欢,朕每每瞧见你,你头上都只有这支玉钗,怎么不多戴些首饰?这样未免显得太朴素了些,朕赏给你的那些,你不喜欢吗?” 梁歌雅一身淡黄绣凤纹大儒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长发也梳了个象征身分的高髻,可头上就只有一支绿头带金穗的玉钗,在众嫔妃之间,她的打扮显得寒枪,甚至就连百官千金都比不上。 “父皇,我本来就不爱首饰,这玉钗勉强戴上,那是因为……这是他送的。”她娇羞地垂下眼,扯了扯身旁的巳九莲。 巳慎思闻言微眯起眼打量。 “但这玉钗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也不是宫中所有……九莲,你是上哪找来的?” “回父皇的话,那是有回带她出宫时买的。”收敛起慵邪气质,他在巳慎思面前扮演文质彬彬的好儿子。 虽然己经看过许多遍,但梁歌雅还是难以习惯。她比较喜欢他原本的样子,有点坏、有点痞,但最真实。 “你们出宫?” “父皇,是她强迫我带她出宫的。”巳九莲立刻把事都往她身上推。 梁歌雅瞪大美目看向他。 “喂,明明是你骗我出宫的。” “你要是没动心,我骗得了?” “我……” “承认吧,明明就是你拐我,还拉着我吃了两块浮水千层酥饼,一咸一甜……”话到一半,他蓦地怔住,惊诧自己竟在父皇面前显露真性情,抬头偷顾父皇一眼,却见他只是笑得一脸和蔼,仿佛他早己看穿他的本质,也很满意他流露本性。 “你自己也很嘴馋好不好,哪次没吃光?”她皱了皱鼻,随即向巳慎思告状。 “父皇,他欺负我。” 巳慎思却是放声笑着。 “好,很好。”这是他理想中的夫妻相处模样,就像民间百姓一样。 他办不到的事由儿子完成,也是美事一桩。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九莲娶了小歌雅,否则他又怎能看见儿子这最真实的一面。 “父皇,他欺负我很好嘱…,,,”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 “我不欺负你,你怎能有娃儿?”巳九莲凑在她耳边低喃。 她抬眼瞪他,小脸烧红似火。 真没个正经,在这地方说什么,他不羞,也替她这个听见的人着想好不好? 巳慎思打量两人。小歌雅脸上满是娇羞,而九莲眉眼俱是逗人的笑意,可见两人之问有了夫妻之实,亦打下夫妻情感的基础。想着,他满意的点点头。 “来吧,你们小俩口就坐在朕的身旁,待会陪朕一道看杂戏。” “好。”梁歌雅搀着他,回头朝丈夫扮了个鬼脸。 巳九莲啼笑皆非,跟在身后,瞧父皇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教她露出一抹又羞又开心的笑,当下眉头微拢。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即将被窃夺似的令人不豫。忖着,他为之失笑。想哪去了,她能跟父皇亲近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如此一来,父皇会更愿意下放一些权力给他,让他得以探入六部,挖开藏污纳垢之处。 所以这是好事,他该要高兴的,但为什么胸口就是觉得不舒坦。 突然,后头有人轻唤。 “太子殿下。” 他回头,见是孔贵妃一家人,便领首笑道:“贵妃,七哥,皇嫂。”话末,还特地朝崔云良微微一笑。 那暖如煦阳的笑教崔云良芳心悸动,同时也更加懊恼。要是当初来得及赶走梁歌雅,如今贵为太子妃的就是她,她的夫婿会是个真龙天子,才不是那个冷模的木头。 不过,巳九莲的招呼只是点到为止,随即向前走去,在妻子身旁落坐。瞧她和父皇谈笑风生,他暗暗收敛心神,不让她左右了自己的思绪。 皇族己都坐在亭台里,皇后在父皇的左侧,而孔贵妃和巳太一及他的两位正侧妃子,就坐在他的右前方。 光看父皇安排的位子,便可推断众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但光这样是满足不了他的,唯有将所有妨碍都铲除,他才能真正地安心。 “开戏了。”底下彩楼早已搭好,戏班成员己经上台,巳慎思一一说着,像是在为梁歌雅讲解。 梁歌雅看向彩楼的余光不时偷盘着丈夫,发现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秋赏宴请来民问有名的春风阁杂戏团,喷火穿圈踩高跷,末了还演出一场戏,戏名“春秋太平”,是将当今皇上大大歌功颂德了一番。 巳慎思看出兴味,不住地笑着,还与坐在身旁的梁歌雅聊起戏曲。 戏到底在演些什么,几个皇族人根本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目光一致锁定在梁歌雅身上。 巳九莲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尽是一些污秽不堪的臆测,而他自然情楚父皇和歌雅之间再清白不过,这些假象是他刻意造成的,但此刻他却为此烦躁不己,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带着她离开。 思虑正动,身旁响起掌声,他随意拍个两下应和,庆幸终于结束了。 巳慎思吩咐给赏,随即又问:“朕今儿个心情极好,有谁要上彩楼表演才艺?朕重重有赏。” 说得像是临时决定,但谁都知道,秋赏宴本就是让后宫嫔妃使出挥身解数,吸引皇上往意的场合,戏班不过是炒热气氛罢了。 才说着,早有美人准备妥当而来。 那美人只着抹胸和束膝宽裤,待乐师的丝竹声落下,扭胺摆臀,妖烧绝艳。 梁歌雅见状,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 “看着我干嘛?”她那盯场似的目光,教他轻抹笑意。 “你觉得好看吗?”她问。 “还不错。” 她抿了抿唇再问:“好看的是人还是舞?” “你说呢?”他坏心眼地反问。 她眯眼瞪他,低调地警告着。 她的在意不需要言语,透过动作就能让他感受,这一点对他很受用。 美人舞毕,巳慎思派了扶贵赏银,一会又有嫔妃上彩楼唱曲,那嗓音轻润如玉,如黄莺出谷般。巳慎思忍不住问她是谁。 晏皇后淡声回道:“皇上,那位是周采嫔,去年选秀挑的。” 巳慎思微眯起眼,细细听着那唱嗓。 梁歌雅立刻又看向丈夫。 “又怎么了?”他好笑问。 “我也会唱歌。”她闷声道。 “喔?” “我可以唱得比她好。” “是吗?那么待会换你上去。” “不要。”她唱歌不是想要抢人风采,是想要唱给心上人听的。 巳九莲不禁莞尔,故意装出兴昧,欣赏着接下来的表演。 就在大半的人都表演完毕,以为这场宫宴就要结束时,孔贵妃站起身,推荐道:“皇上,云良从小习琴,想在秋赏宴上献技,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有何不可?” 孔贵妃使了记眼色,立即有宫人捧琴上来,搁在崔云良面前的小几上,只见她浅浅一笑,拨弄琴弦,那琴音清澈动人,仿佛河浪拍岸汇流大海那般逐而磅礴,气势慑人。 一曲方歇,巳慎思喜出望外,“来人,赏捻金丝妃冠一顶。” “遵旨!”扶贵赶忙差人去取。 崔云良笑逐颜开地谢过皇思后,扬着骄凌的笑看着表姊。 “歌雅,我听说姑姑琴艺可是一绝,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真传。” 没想到她会把矛头指向自己,微微一怔的梁歌雅正待开口,巳九莲己经代替她下令,“来人,备琴。” 早在后头等候多时的苏璘赶紧抱着皇上赏赐的琴搁在她面前。 梁歌雅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像是在恼他自作主张。 琴都搁下了,她能不弹吗? 叹口气,她装上义甲,轻声道:“献丑了。”话落,才碰琴,却锵了声,明显走了音。 四下立刻很不给面子地响起窃笑声,她也不恼,反而嘿嘿干笑着。 “太久没弹,有些生疏了。”事实上,是太多人盯着她,教她有些紧张啊。 巳九莲索性替她搬动坐席,让她面对着他。 “弹首曲子给我听听。”他笑道。 她晚他一眼,抿着恬柔笑意,探吸口气。双手一放,葱白十指在琴弦上轻捻慢点瞬转快抹速拨,原本缭绕婉转的琴声变得脆亮如撕帛,高亢又缠绵,引得众人喝采,更教巳慎思听得忘我。 “那是吟歌的十六琴技啊……”他哑声喃着。 一旁的晏皇后像是不以为然,无趣地别开眼。 在琴音陡高又急落,好似飞爆落入泉底只剩涂徐水流时,她像是在思索什么,直勾勾的看着丈夫,然后启口轻唱道:“郎啊,我在佛前求……” 清亮嗓音穿透云霄,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震动,如泣如诉,教在场的人不由得心神荡漾,就连巳九莲也怔怔地睇着她。 她娇羞地看着他,再唱道:“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郎。” 对上她的眼,那情歌像是她最真切的告白,教他心头颤着。 “郎啊,你可要记得……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 那嗓音如泣如诉,丝丝入扣,唱得闻者侧然,配着那余音缥渺的琴声,像会勾人心魂般。 众人如痴如醉,而就在琴音欲止的瞬问,一道沉醇的嗓音响起,“歌雅,我在佛前求……” 梁歌雅一怔,难以置信地瞅着他,却见他对她眨了眨眼,噙笑再唱。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你。” 她回神拨弄着琴弦,双眼发烫的与他对视,仿佛这一瞬间己是永恒,她得到了最想要的。 “歌雅,你可要记得……当微风轻扬,拂过发梢,那就是我。求你……守着月光……等待我……” 她掐抹弹点,琴音明显走调,可她管不了,只因她得到这世间最动人的诺言,她心跳急速,震得她的胸口发痛,痛得她红了眼眶,但这一刹那,她却笑抿深情,与他忘我对视。 那抹笑荡进巳九莲的心底,徐徐地荡漾着。 女人的笑有着不同的风情,然而她此刻的笑不艳不妖,只柔情似水地往他心问钻,紧紧地束缚着他,教他怎么也移不开眼,直到一一父皇大声地喊道:“好!” 如雷掌声响起的瞬间,他才回过神,惊觉方才他简直像是着了魔,什么也无法多想,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他这是怎么着?鬼迷心窍了不成? “来人,赏捻金丝团龙后冠。”巳慎思话一出口,众人莫不看着他。 后冠?皇上给了太子妃后冠,就是在表明,日后帝位非太子殿下莫属,任谁都改变不了这决定了。 孔贵妃当下沉了脸色,就连鲜少显露情绪的巳太一也微微地眯起眼。 而崔云良则恶毒地瞪着梁歌雅。本未是想害她出洋相的,岂料她琴技更高一筹就算了,竟连唱嗓都深获好评,硬是把她给比了下去。 第十三章 “皇后,你要赏给太子妃什么?”龙心大悦,皇上不禁笑问。 前些日子九莲查出工部和户部挂钩,户部尚书晏清河被弹勃入狱,而晏情河是皇后的兄长,九莲这动作明显伤到母子间的和气,他才想藉这机会稍稍修补两人的关系。 晏皇后横晚一眼,神色情冷道:“来人,赏酒。” 身后的宫人随即上前,俐落地拿起她几上的酒壶,斟上两杯,送到太子面前。 “多谢母后。”巳九莲举杯一饮而尽,就在宫人将另一杯酒移到梁歌雅面前时,他伸手将那杯酒也取来。 “那是我的。”梁歌雅小声抗议。 初入宫时,她不想理睬宫中细节,可现在不同,她己经决定和他一起厮守,自然也希望能够和皇后培养好关系。 巳九莲噙笑附在她耳边,“说不准你肚里己经有小娃娃,这酒我替你喝了。”话落,潇洒地一饮而尽。 梁歌雅小脸羞红地瞪着他,心想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脸皮练得像他那么厚,不会老羞红着脸,让他逗着玩。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巳慎思打趣问着。 “父皇,我在和歌雅商量,早点生个皇孙给父皇抱。”巳九连一脸认真道。 “巳九莲!”她恨不得捣住他的嘴。 这事是能够在外头说的吗? 巳九莲放声笑着,突然脸色有异,大手往胸口一捣。 “九莲?”惊觉他膛色瞬间翻黑,巳慎思刚站起身,见他已经呕出一大口血。 “九莲!”梁歌雅吓得赶紧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晏皇后也错愕的站起身,伸手想扶住他,却被巳慎思不经意地扫开,踉跄了下,撞倒身前小几,酒壶和茶先后翻倒,砸落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来人,传御医!”巳慎思暴吼着。 转瞬之问,枫苑一阵兵荒马乱,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一脸看好戏的嘴脸。 但梁歌雅却是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个劲紧紧地抱住他,像是要抱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就此离开。 秋赏宴乱成一团,持禄把御医全都找来,禁卫军立刻封锁枫苑,旭拔趁机差人检验膳食,彻查所有宫人,而苏璘则是差人备热水,一桶桶的端进灼阳殿,随即又端出一桶桶血水。 透黑的血不断从丈夫口中吐出,让守在床侧的梁歌雅看得胆战心惊。 “庞呈,到底如何,还不快说!”巳慎思沉声低咆。 庞呈是御医长,此刻他正轻掐着太子脉象,不一会精标目光一眯,起身答道:“启禀皇上,待老臣开完药方再说。” 说着,取出几支银针,铅着巳九莲周身大穴一一插入,再提笔写下药方,派人回御医院抓药,赶紧熬煮。 庞呈这才再抬眼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是中了一种叫『界沙』的毒,此毒无色无昧,要是食上一撮就回天乏术了。” “界沙?”巳慎思皱紧浓眉。 “启禀皇上,此毒凶猛,下毒之人分明是要置太子于死地不可。”庞呈脸色凝重。 巳慎思脸色铁青,朝外头低喝,“未人,传朕的命令下去,秋赏宴上的所有人在没有洗脱嫌疑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遵旨!”禁卫军统领随即领命而去。 “庞呈,这毒可有法子能解?”巳慎思问得极轻,就怕问得太急,一时承受不住御医长给的恶耗。 “皇上宽心,界沙虽是凶猛之毒,但在民间要是有百姓生有毒疮,亦有人在药材里加上一点界沙以毒攻毒,此毒自有可克之物。” 听他这么说,巳慎思总算安心了些,但却又听庞呈道:“眼前麻烦的是,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到底服用了多少界沙……只盼来得及阻止毒性攻心。” 巳慎思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扶贵赶紧撑住他。 “皇上宽心,殿下福星高照,不会出岔的。” 巳慎思皱紧浓眉,看着己经掀在床上的儿子,再看向驱前在床畔坐下,紧握儿子手的梁歌雅。 她的神情专注,眨也不眨地睇着九莲,压根不管他吐出的秽物与血拈了她一身。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没让慌乱主宰心神,看到御医急救完毕才挨近。 “歌雅……”巳慎思哑声轻唤。 她颤了下,缓缓抬眼,眉头随即皱起。 “父皇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便成。”他的气色不佳,就怕大病初愈的身体撑不住,那就不好了。 “歌雅,你别担心,朕会要御医用最好的药医抬九莲,他不会有事的。”他轻拍着她的肩,压根分不情到底是谁在安抚谁。 说起来,他是惩的自私。 如果九莲没有迎娶歌雅为太子妃,对九莲,他并没有太搁在心上,然而如今,他必须让九莲无恙地活下去,因为九莲必须代替他好好地照顾歌雅。 梁歌雅闻言,轻抹笑意。 “父皇,九莲肯定不会有事的,所以你回去歇着,要是有好消息,我马上差人告诉你。” 听着,巳慎思皱起眉,总觉得她太过于平静,让他不能理解。 当年皇后之子死于腹中,饶是个性情冷的皇后也为此在夜里低泣数回。 在那之后性情变得更加淡模,但歌雅一如往常,笑意浅淡,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亲眼瞧见他们小俩口新婚燕尔,思爱甜腻,甚至在秋赏宴上对唱情歌,她的反应……太不寻常。 “父皇,没事的。”她笑眯眼道。 巳慎思不解地注视她良久,耳边响起庞呈的叮咛,“皇上龙体初愈,还是先回宫歇着,否则就白费之前的调养。” 正值多事之秋,巳慎思轻点头,向梁歌雅吩咐了几声,便让扶贵搀着回宫。 庞呈留在灼阳殿,直到苏璘将第一帖药熬好,他亲手一点一滴地灌入巳九莲的嘴里。 然而,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哇的一声,巳九莲全数吐出,扬药中裹着污黑的血,让梁歌雅怔了下,赶忙取来提手巾,轻抹过他的脸和唇。 “庞御医,太子这状祝是正常的吗?”她哑声问着。 “太子妃莫急,这药正是要逼出那界沙之毒,反覆几回,当呕吐物里不再带着污黑之血,就代表毒己去了大半,接下来得用另一帖药克制体内的毒,那药会让太子挥身发烫,得用提冷手巾敷额,三天内只要烧退了,太子就无碍了。”庞呈说得详实,梁歌雅谨记在心。 “我知道了,我会照做。” 庞呈看着她,不禁奇怪问:“太子妃难道不问,要是三日内太子的烧未退的话……” “会退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才刚承诺厮守今生,所以老天不会在这当头带走他的……她不哭,她不难过,因为一切都会没事的。 留下两个御医在灼阳殿里看顾,庞呈才回返御医院。 梁歌雅衣不解带地照料着,不管是喂药还是抹膛,全不假他人之手,那全神贯往的神情,令苏璘为之动容。 这在宫中是少见的,饶是皇上病重,嫔妃也鲜少在身边照料,就算有,也不会像太子妃这般用心,仿佛眼里除了太子殿下,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只是眼看都己是大半夜了。 苏璘忍不住道:“太子妃,让奴婢接手吧,你先去用点夜宵。” 如同晚膳时的回答,梁歌雅道:“我不饿,倒是你们得去用膳,知不?” 苏璘眼眶微微泛红。这等主子,心思正乱之际,却不忘她们这些奴婢,让人如何不感动。 “太子妃,要不你也先换下这身衣裳。” “不了,说不准他待会喝了药又吐,待他不吐了再一并换。”梁歌雅浅浅笑着,抚过巳九莲的额,那冰冷得教她小手微颤,却没让任何人看穿她此刻的骇惧。 没事的。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否极泰未。 她不怕……不怕。 苏璘不再开口,随侍在侧。 所幸在天亮时,喝了不知道第几帖药的巳九莲不再呕吐,但原本惨白的脸却开始涨红。 梁歌雅发现了,连忙询问一旁的两名御医。 “接下来是不是要依照庞御医所说的换另一帖药了?” “正是。” 她立刻将药方交给苏璘,要她去熬药,顺便取凉水来。 苏璘刚离去,旭拔就踏进寝殿内。 “卑职见过太子妃。”他朝她单膝跪下。 “起来吧。”她头也不回道,冰冷的小手充当涅手巾敷着巳九莲的额。 “殿下眼下状况如何?”旭拔沉声问道。 梁歌雅没开口,两位御医倒是适时地给了回答。 听完,旭拔眉头攒得死紧,“难道她真打算要了殿下的命?” 那话仿佛他己知凶手是谁,梁歌雅回头望去。 “旭拨,查出凶手了?” “不。” “可你刚刚的说法,好像心里有谱。”其实她并不想追查凶手是谁,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九莲能安好,但如果己知凶手是谁,说不定能逼问出解药,让他少受一点苦。 像是面有难色,旭拨嚎懦道:“没有确切证据。” “是谁?” “皇上下令,要光禄大夫彻查六尚局的宫人,今晚的所有膳食都要经过银针试毒,而今大半的嫔妃百官皆己遣回,只因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有个人的膳食没有检查到。” “谁?” “皇后。”旭拔刻意压低声音。 会是她吗?梁歌雅皱紧了眉头。 “别妄做定论。”就算不是亲生母子,但心再狠,也不可能在秋赏宴上下毒行凶。 “可近来殿下和皇后杠上,两人撕破脸,要说皇后这般做也不奇怪。”他不像是恶意造谣,说得言之凿凿,像这两人在台面下早就闹得连半点情分都没了。 “别胡说,皇后之所以赏酒,那是因为我和太子唱和,这事没排演过,皇后又怎会准备了毒酒。” 正打盆水进殿的苏璘,闻言低声道:“太子妃,秋赏宴上嫔妃表演是惯例,而且太子妃初初进宫,本该准备才艺,所以之前奴婢不是跟太子妃提过,能在秋赏宴上表演琴艺?” 可能吗?梁歌雅微愕,瞧苏璘搁下水盆,她立刻拧了涅手巾敷在巳九莲的额上。 “苏璘,我记得你说过,太子和皇后母慈子孝,可你现在也附和旭拔的说法?”她不能理解,只因为太子揪出贪官就要置他于死地……还挑在秋赏宴上,能统领后宫,皇后不该是这么冲动不理智的人。 “回太子妃的话,太子确实是一心想要修补母子的感情,可皇后性子偏冷,本就难以亲近,再加上户部尚书一事……”她顿了顿,托实道:“之前太子妃不是常问奴婢,太子在忙些什么,其实就是参了户部之后,想跟皇后解释,然而皇后却始终避而不见。” 梁歌雅垂敛长睫,不知道该不该信。 “好了,既然有人查办,就别私下妄论。眼前最重要的是,太子能够好转,其余的就别想了。” 旭拔和苏璘对看一眼,没再开口,静默地陪侍在旁。 但巳九莲的高烧却是降了又升,一连两天不见好转,向来红润的唇干裂得可怕,梁歌雅不住用指拈着茶水轻触他的唇,稍稍滋润。 她心疼不己,却只能守在他身旁,盼着他情醒。 “太子妃,贵妃娘娘和庆王侧妃前来探视太子殿下。”耳边传来女官的声音,她神色有些恍惚地抬眼,像是一时间不能理解她的话意,苏璘只好再说一遍。 她垂着眼,扯唇似笑非笑。 第十四章 “怎么来的不是皇后而是贵妃?” “太子妃?” “好吧,请她们进来。”她轻点着头。 “奴婢知道了。”苏璘退出寝殿,不一会领着孔贵妃和崔云良进殿。 一进寝殿,两人飞步走到床边,瞧着脸色异常绯红的巳九莲,娘俩不动声色地对看一眼后,孔贵妃扬声道:“太子妃,难道太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情醒?怎么这儿没有御医候着?” “太子状况己趋稳定,是我让御医先回去的。”她淡声说。 事实上,御医才刚离开,正是要回御医院商议,还有何药方能让巳九莲早日情醒。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毒,怎会如此厉害?”崔云良撅起嘴。 梁歌雅长睫颤了下,徐缓问:“云良你怎会知道太子是中毒?” 崔云良还未开口,孔贵妃己经抢白。 “皇上说的,皇上也倒下两天,庞御医说是怒急攻心所致。” “是吗?”她垂眼瞅着床上昏迷的人,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俩一眼。 “不过皇上倒没提是什么毒,而光禄大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都还没查出个谱,搞得大伙人心惶惶,好似在场每个人都有嫌疑。”孔贵妃说着,迁自往床右前方的锦椅坐下。 “可不是?还一个个盘查,查得多像回事,结果根本没查出什么。”崔云良咕哦道,跟着在一旁坐下。 “哪有一个个盘查,皇后不是说身子不适,提前回长生宫了,也没人敢拦她。”孔贵妃哼了声。 两人一搭一唱,听在梁歌雅心里,像是喂养着蛰伏在心的猜疑,她忍不住脱口道:“贵妃娘娘可听过一种毒,名唤界沙?” 孔贵妃扬起漂亮的眉。 “界沙也算是药吧,我记得那可以治毒疮的。” “贵妃娘娘怎会知道?”梁歌雅讶道。 “本宫未出阁前,可是兵部尚书千金,虽说本宫的爹并非领军作战的将军,但管的军政极宽,有回川北的屯兵被调派到映春城支援,途中遇山崩,不少士兵伤了也无药可医,后来伤口恶化成毒疮,就有个军医建议用界沙以毒攻毒,尽管难熬,还听说效果不错。” “原来如此。” 孔贵妃微皱起眉。 “我记得去年,晏清河也生了毒疮,用了界沙毒抬好……” 梁歌雅蓦地转过身。 “真有此事?” “太子妃,你这是在质疑本宫了?要是不信,大可找朝堂上的人问。”孔贵妃哼了声,正要起身时,却像想到什么,一双杏眼膛得圆圆的。 “难道说,真是皇后所为?” 梁歌雅紧抿着唇没坑声。当孔贵妃提起晏情河以界沙治毒疮时,她便己联想到晏清河被弹勃,必定心有不甘,而皇后又与太子撕破脸,要是皇后要替兄长出一口气,用界沙想毒杀她和九莲,那未免也太狠心。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皇后,但一朝国母真会如此冲动,还是她己被仇恨蒙蔽了心? 像是意外得到什么天大的好捎息,孔贵妃笑意款款地起身。 “太子妃,你尽管放心,这事本宫替你作主。” “娘娘……” “放心,本宫有把握可以将皇后打进冷宫里。”说着,笑得从容得意。 “定替你和太子讨个公道。” 梁歌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哪是要替她讨公道?她根本是想趁此机会除去皇后吧……但此刻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如果皇后当真不念及母子之情,那么她也不会对她有义。 光看九莲至今都无法清醒,她就很难原谅她。 昏暗之间,巳九莲意识挥沌,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突然听到一道细微压抑的低泣声,他疑惑地回过头,瞬问像是换了时空、换了场景,眼前不再昏暗,而是富丽堂皇的长生宫,站在面前的是一一 “走开!” “母后……”稚嫩的嗓音从自个儿嘴问逸出,他低头看着双手,惊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幼时。 “本宫说了……走开!”皇后面容冷瞟慑人,扫下桌面的烛台,正巧磕碰上他的额头,喀的一声,一道腥腻滑下。 “娘娘!”苏璘赶忙护着他,跪求皇后息怒。 而乍见他额上的伤,皇后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懊悔,但始终没朝他伸出手,甚至是转过身不见他。 他怔愣地垂下眼,看着血一摘滴地落在白狐毡毯上,缓缓地形成一片红。 “母后……我十二岁了,你说当我十二岁时要帮我庆祝生辰……”他说着,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七哥每年生辰时,贵妃娘娘总是会央着父皇盛大地庆贺,而七哥总是被贵妃娘娘像宝贝般地拥在怀里。 而他,打他有记忆以来,母后不曾抱过他,一次都没有……甚至她不愿意替他庆祝生辰,但她曾说过待他十二岁时要帮他庆祝的……为了今天,他很努力地读书,就连师傅都说,他是最聪颖的,所有皇子包括七哥也远远比不上他。 他以为母后是以他为荣的,可是……他好像想错了。 “十二岁又如何?如果本宫的儿子尚在,他今日也该满十二岁了!” “娘娘!”苏璘急声道。 他不懂……“我不是母后的儿子吗?” “你不是!你不配,给我走,走!”当皇后拿起花架上的琉璃盘要掷来时,苏璘立刻拉着他飞快地回到寝殿里。 “苏璘,我不是母后的儿子?” “九殿下,你是,你是……”苏璘红着眼眶回答。 “可母后说……” “你是。” 他记得苏璘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但没多久,这个谎言就被戳破了。 “唁,这是打哪来的小杂种?” 他常常躲在养生宫外,用无比羡慕的眼神看着贵妃娘娘和七哥之间的相处,但今儿个却被发现了。 不过,为什么要叫他小杂种? “不知道本宫为何要叫你小杂种?”孔贵妃双眼长得头顶上,巧笑情兮道:“因为你就是小杂种呀。” “放肆,你一个后宫嫔妃胆敢称本皇子为小杂种,信不信我到父皇面前参你!”他恼道,小小身子不住地颤着。 孔贵妃微眯起眼,仿佛没想到他竟有这般胆量,随即又低低笑得坏心。 “九殿下,本宫就好心告诉你,皇后为什么不要你,那是因为你不是她亲生的,你的母妃早被皇后给杖责至死了。” “你胡说什么?” “甚至于……本宫还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皇子呢,要不你身上怎会没有皇族胎记?” “你!” “九殿下?”苏璘从西廊找来,一见他在养生宫前,小跑步接近,她朝孔贵妃欠了欠身。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孔贵妃轻哼了声。 “把你家小主子看管好。”话落,便扭着腰进了养生宫。 “九殿下和贵妃娘娘说了什么?”拉着他回长生宫的路上,苏璘低问道。 他本要开口,最后却选择把话咽下。 想要答案,他可以自己查。 宫中流言何其多,他自个儿筛选,再找出当年的一些宫人,便知道了答案……他无力地坐在房内,看着摆满书房的书册,低低笑着。 就算他文武双全又如何?母后不会正眼看他一眼。 因为他并非母后所出,不但如此,他的亲生母妃还是被母后给害死的……为了巩固自己的后位,母后才将他收于膝下教养。 她不爱他,不会抱他,因为她把失去孩子的恨都算在他头上……既是如此,为何还要他当她的儿子? 他恨、他怒,他不再为皇后而活,他必须努力地往上爬,等到一日,他手中掌握实权时,一个个伤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从那日开始,他更潜心学习,他要在皇子问崭露头角,要让父皇看到他,用更低的姿态讨好皇后,藉以利用皇后一派培养自己的势力,然后在六部里都安插自己的眼线,早晚他们都会成为他最有力的臂膀。 然而,就在今年五月,他进长生宫探视皇后时,听到了一一 “在边境瞧见有皇族胎记的年轻人?”那是皇后的嗓音,他随即躲在偏殿外,不懂这话是何意思。 “确实。” “那么可有瞧见楚嬷嬷?” “那年轻人身边确实有个老嬷嬷,但无法确定是否为楚嬷嬷。” “难道说爹当年的怀疑成真了?” “当年你生产时,爹特地派人在宫外镇守,事后才能逮到那想趁隙逃跑的御医,那时爹确实也瞧见楚嬷嬷,但因为她是皇上的奶娘,所以就算她提个大竹篮离开,爹也没刁难她,只是觉得她的行径古怪,后来想想才发现不对。” “所以说,也许当年柳淑妃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儿子,托楚嬷嬷把孩子带出宫,那么九莲岂不是……” “真狸猫假皇子。” 听至此,他耳里嗡嗡作响,就连自己是如何离开长生宫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他不是皇子,那么他是什么?为了在宫中存活下去,他曲意逢迎,最后却让他发现,他并不是皇子……他身上没有金乌胎记,可父皇说过并非所有皇族皆有,结果真相,他真的不是皇子。 忖着,他低低笑开,直说荒唐!荒唐! 既不是皇子,为何让他在这冰冷的宫中生长?他再怎么发愤图强都没用,一旦他不是皇子,做再多他都不会成为太子,尤其当皇后已发现这个事实,依她的性子,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真皇子找回,到时候他就成了无用的棋子,甚至还得背上欺君之罪! 思及此,二十年来积在心间的恨与怒,瞬问爆开。 不……凭什么让他受尽世间冷暖后,还要再以欺君治他?不,他是皇子,他即将成为太子,谁也拦不了他! 他活到今天不是为了替别人铺路,他要阻止皇后,除去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他要得到天下,不计后果。他不再希罕有人能够爱他,更不揭望拥抱,唯有得到实权才是真的,其余全都是假的! 然而,就在这一瞬问,他听到天籁般的情嗓,低柔如泣地唱道:“郎啊……我在佛前求……” “歌雅……”他轻叹般地唤出口。 歌雅,那个特别的丫头,那个爱笑的丫头……唯有她给的才是真的。 “九莲,我在这里。” 噙笑又沙哑的嗓音响起,唤回孤独的魂魄,教他张开了双眼,便见那张爱笑的脸就在面前。 喜悦流转在那双琉璃似的眼眸里,然而她看起来捎瘦了,气色颓靡,但也掩不住让小脸微微发亮的喜悦。 而就在她笑弯唇的瞬问,豆大的泪水滑落,落在他的眸里,那滴泪似盛着千万情,透过她的眼,进入他的眼,流入他的心底,暖着他空虚的心,荡出满心的激动。 他怔怔地移不开眼。这眼相真美,美在心系着他,美在真心实意自她的喜悦笑脸流露,也加倍地震撼着他的心。 歌雅……他的歌雅。 一得知太子情醒的消息,巳慎思抱着病体而未,看他情醒,开心得阖不拢嘴,但也带了一个恶耗。 “母后被打进冷宫?”巳九莲诧道。 “晏清河日前被押进大理寺待审,昨儿个在他府上搜出界沙,由此可判断,毒是皇后所下,所以朕便把她给打进冷宫。”巳慎思说着,心里沉痛,让那双看尽人问繁华的眼显得苍茫。 第十五章 “父皇,这根本是孔贵妃想趁机扳倒母后。”巳九莲急声道。 “朕自然知道贵妃的心思,再者,念着旧情,朕只是将皇后暂时打入冷宫,尚未废了她的后位。” “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御医说过,你这毒要等上一段时日才能完全解除,这段时问,你手上的朝务就先暂停,朕会处理。” “儿臣遵旨。”轻叹口气,他疲惫地闭上眼。 巳慎思起身,对梁歌雅交代几句,便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去。 梁歌雅往床畔一坐,一双小手覆上他的额,他蓦地张眼。 “手……怎么这么冰呢?”他拉下她的手,往他胸口喂暖。 “等你暖着。”她笑道。 “听苏璘说你没怎么睡,要不要上来一块睡?”说着,他己经掀开被子。 “不了,你待会还得再喝一帖药。” “这几日辛苦你了。”他哑声说着,没想到她真的守在他身旁,衣不解带地照料着他。 “这是我该做的。”瞧他似乎若有所思,她不禁问:“在想皇后的事?” “嗯。” 敛下长睫,她想了下道:“我听苏璘说过你的身世。” 他的眼神黯了下,随即扬开自嘲的笑。 “从小母后就与我不亲,不管我表现得多好,她都不会正眼看我,我以为她是为了训练我独立,可是……我好羡慕七哥,总是能赖在孔贵妃的怀里,而母后不愿抱我……她恨我……” 话未竟,蓦地被人抱进怀里。她很纤瘦,但却张开双臂拥住他,几乎毫无保留地接纳着他,毫不计较得失地拥抱他。 无预警的,也不知道是身体未愈,还是她的拥抱太暖,他竟感到鼻问有股酸楚。 “她从不帮我庆贺生辰,因为我的生辰是她孩儿的忌日……所以当知道我的身世时,我就明白,她永远都不会爱我,可我没想到她这么恨我……” “她只是偏执了,那不是你的错,也不能说是她的错,只是在那时空下交错了这场悲剧。”抚着他的发,她噙着浓浓鼻音喃道。 许多事可以云淡风轻带过,那是因为并非当事者,永远不能完全休会当事者的伤痛,而她可以想像,当他还那么小的时候,有多揭望父母的爱,可皇上在边境,皇后又不爱他,在这冰冷又奢华的宫殿里,他只有瓜独的影子为伴。 想着,心就为他而痛。 巳九莲撇唇笑得自嘲。 “可不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至少被爹娘深爱着……光听你的名字,就知道你爹娘是多么的重视你。” 歌雅,取自梁叙雅和崔吟歌各一字,光是一个名字就承载着父母的疼宠,教他好生嫉妒。 “是啊,我运气很好,虽然被疼宠的时问不算太长,但在我爹娘身上,我看到了至死不渝的爱情,那可是宫中少见的。”她笑道,旋即把脸给贴在他的胸膛上。 “九莲,记不记得咱们初见时,我跟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花借月。”他记得一情二楚。 “秋赏宴上我唱的那首曲子,是我娘作的。” 他微扬起眉,瞬问意会。 “那是你娘亲唱给你爹听的。” “嗯。” “所以花借月……意谓着你娘亲的爱?”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 “花借月指的是我娘对爱的执念,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执念,只是有没有遇到那个人点滋内心的渴望。”她的手溜出被子外,轻点着他下巴上的青搅。 “而我觉得……我遇到那个人了。” 在他生死交关之际,她才发觉自己己经不能没有他。 脑袋里想的全是他,怎么救他,怎么救他…… 巳九莲勾斜了唇角。 “是我?” 她轻轻地点着头,虽然羞怯但还是大方承认。 爱一个人,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么好隐瞒的? “九莲,我不能给你父母般的爱,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全心的爱,当你想要一个拥抱,我会在你身旁,绝不会背叛你更不会背弃你,我要守着你,直到黄土将我们掩埋,还要求来世再相遇。”她纤美手指在他下巴上轻移,瞧他垂睫对望,却好半晌没出声,她不禁点着他的唇,打趣道:“想到来世还要被我缠,是不是觉得很害怕。 “如果你不来缠我,我该怎么办?”他哑声喃道。 心涨得发痛,早己把良知丢弃的他,竟泛起阵阵的罪恶感。 他要她的爱,要她完整的爱,把心交给他,好让她成为他最有力的帮手,但她的爱给得毫不犹豫,像暖阳照进他黑暗冰封的心,他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一一有个人能够爱他。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把你缠住才成,最好是在你的梦里也缠,醒着也缠。”她娇笑道,琉璃瞳眸闪动着流光。 巳九莲轻触她粉嫩的颊,不过几日,她连面颊都梢瘦了,眼窝也陷落了……几乎不假思索的,他问:“如果我把你当成棋子……你也会心甘情愿地?”一问出口,他不禁怔住。 他这是怎么了?就像是鬼迷心窍,不忍她被彻底蒙在鼓里而自白。 但话己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而她的反应……可想而知。 仿佛早己心底有数,没有生气、没有惊诧,更没有一脸受伤的指责,她皱了皱鼻,扬笑道:“棋子吗?唉……好吧,那我就当你的棋子吧。”其实她隐约知道,他对自己有着诸多算计。但那又如何?就算一开始是抱持着那种想法,相处一段时日了,她不信他对她一点心都没有。 她那带着无奈应允的说法,教他的心隐隐作痛,巳九莲长指不住在她颊上来回摩擎。 这傻子,明知道是棋子,还是心甘情愿……这是他一直想要的,要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为他奉献一切也在所不惜,可……心就是疼着,毫无理由地疼得厉害,那陌生的情绪压着他,困扰着他。 “怎么了,怎么皱着眉?”她爬起身,轻抚着他的额。 “歌雅,吻我。” 她俏脸发烫却还是乖乖地俯低身。她是如此顺从,只要是他的吩咐,就算有违她的作风、挑战她的本性,她也愿意为他而改变。 但就在唇欲贴上的瞬问,有人开门进来,撞见了这一幕。 梁歌雅快速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企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而来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哭丧着脸。 “持禄,你可真会挑时问呐。”巳九莲横去一眼“殿下,其实奴才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他该死、他该死,竟坏殿下的好事……可该喝药了,他有什么办法。 梁歌雅羞红小脸,起身接过药碗。 巳九莲下一记眼神,持禄便赶紧退到门外去。 非常配合地喝完药,巳九莲掀开被子。 “可以一道睡了吗?” 梁歌雅爬上床,怯怯地偎进他怀里,他的手臂让她枕着,再顺势地将她搂紧,暖着她冰凉的小手,好让她可以暖着他的心。 不一会,感觉她己经沉沉睡去,他低下头出神地凝睇她的睡颜,忍不住吻上她的额,吻着她的颊,眸底盛载着自己没发觉的情意。 时序进入十一月,北风逐强,乌云遮天,偶尔飘着霖雨,宣告冬天己经到来,而巳九莲在东宫静养多日,虽然逐渐复元,但速度并不快。 不过对梁歌雅而言,复元得慢,何尝不是老天赐下的幸福时光。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不用担心被卷进宫闹的斗争里。有时她弹着琴,唱着映春城的歌谣给他听,有时则作画,画的都是边境的风光。 “千花洞?”看着她色彩浓艳的画作,巳九莲惊艳不己。 她的琴艺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就连作画也难不倒她。 “嗯,那儿很美的,千花洞顾名思义就是有很多的花,尤其到了春冬两季时,光是花香就令人迷醉,那时我最爱骑着马到那儿,一待就是整个下午,然后回边境楼挨骂。”说着,她眉宇出现惆怅,但一对上他的眼,她随即扫除失落,又漾起微笑。 “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回去。”她眸底探藏的思乡之情让他脱口允诺。 她爱笑,几乎是种习惯了,不将真正的情感显露。他知道,父母的逝去对她而言是难以抹灭的痛,而回乡可以疗愈她的伤。 “有机会吗?”她笑问。 他可是太子,理该留在京畿,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他没有理由前往映春城。 “不知道。”他不想给她遥遥无期的盼望。 “不过,你的手真巧,尽管我没去过映春城,但看着你的画,也能领略那儿的好风光。” 梁歌雅闻言,不禁提笔在画的下方画出路线图。 “从将日城北城门出,快马半日可以抵达就月城,接着往西北而去,过了六道关,便是勤无崖,再转北一日夜,就是映春城,城西郊是边境楼,而千花洞在城南郊的孤岭山腰上,主灵谷则在山谷处,那儿有道盘古飞爆,入冬后的海兰香气,像是会醉人似的,只是……不知道这些地方还在不在?” “要是遇见七哥,你可以问他。”巳太一镇守映春城己有六年,这一次地动他也一手打理,相信最情楚映春城的状况。 她看了他一眼。 “要是我和庆王爷独处,你不会介意?” “你和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笑问,抓起她的右手搁进怀里喂着。 “不过天候转冷了,记得要穿上斗篷,别冻着了身子。” 瞧他暖着自个儿的手,她不由得喜孜孜地漾着笑意。 突然外头传来旭拨的声音。 “殿下,皇商卫凡求见。” 巳九莲眸色闪动了下。 “请他在偏殿候着。” “是。” 待旭拔离开,她忧心道:“你身子未愈,要见客吗?” “不碍事,不过是依礼探视罢了。” 梁歌雅只好起身,取来一件狐裘斗篷替他披上。 “别待太久。” “不会的,只是见个面罢了。”他亲了亲她的额。 “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再多画几幅图让我开开眼界吧。” 送他到殿门口,再由持禄搀着他往偏殿而去。看着他的背影一会,梁歌雅转回殿内,本想再作画,可没巳九莲在身旁,总觉少了点兴味,素性巡着书墙,打算找本书打发时问。 但一抽动一本兵书,从后头同时掉下一支画轴,她连忙拾起,打开一瞧,竟是个姑娘家的画像,颈间有块红色胎记。 她皱起眉,怀疑这该不是秀女画吧……他还特地藏起来,难道是他心仪之人? 回头坐在案前,仔细地看着画,只觉画工极细,每个细节都着墨许多,意谓着画者花了许多心思下去,是谁画的? 想着,她乏力地趴在案上。 他是太子,将来会登基为帝,到时候就有三年一次的选秀女充实后宫……以往她从未好好地正视这个问题,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久留东宫,可如今她己打定主意与他相守,那么总有一日,她必须与人分享他。 思及此,她打了个寒颤。 与人分享?不……她做不到,不可能……她要就是全部,要不就是全部舍弃,没有分享这个选项。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登基为帝,决定选秀女时,也许就是她离开之时。 她突然掀唇低笑,暗笑自己想得太远,又掂算着时间,觉得他离开得太久,于是离开寝殿,朝偏殿而去。 第十六章 刚到偏殿外的长廊,便见他与一个男人迎面走来。男人有张偏阴柔的玉容,就连那笑意都那气得教人心底发毛。九莲偶尔举手投足间透着慵邪,但是无害的,可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很危险。 “歌雅。”巳九莲微笑喊道,待她走近,为她介绍起身旁的男人。 “这位是皇商卫凡。” 梁歌雅轻轻领首。 卫凡微眯着那双妖魅的瞳眸。 “这位想必就是太子妃了,当真是一绝世美女。” 对于他的夸赞,梁歌雅只是点了下头做为回应。但就在垂眼之际,她瞥见丈夫手上拿了本……帐册。 怪了,他拿帐册干嘛?东宫有帐册吗?在她印象中,苏璘从没跟她提起东宫的花度…… 像是察觉她的目光,巳九莲随即将帐册交给贴身侍卫。 “赶紧送去,旭拨。” “是。”旭拨领命而去。 “持禄,送卫爷。” “奴才遵命。” 卫凡临走前,寓意深远地瞅了梁歌雅一眼,不住地摇头失笑。 梁歌雅微皱起眉,在搀过丈夫时,低声咕哦道:“那人真是皇商?”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毕竟对对方不熟,也无法光凭一面之缘下定论。 一回寝殿,巳九莲便瞧见搁在书案上的画轴,神色微微变了下。 “你翻我的书墙?”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找书看,结果那画轴掉了下来。”替他褪去斗篷收妥,扶他在书案前坐下,她思索了下问:“那个人是谁?” 听她问得小心翼翼,他微扬起眉,反问:“你觉得呢?” “秀女吗?” 瞧她眼神游移了下,像是在意极了,他不禁低笑出声,故意道:“猜对了,确实是秀女。” “太子也选秀女?”她诧道。 “不,皇上才选秀女。” “嘎?” “我母妃的画像。”他笑道。 “咦……”她疑惑地偏着蟒首。 “这谁画的?” “父皇画的。我因为想知道母妃长什么模样,便跟父皇讨来。” “啊……”这画轴会藏得如此隐密,毕竟皇后怨极他生母…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哎,瞧她刚刚在胡思乱想什么,竟以为是他心仪之人……她顿时涨红了小脸。 “想岔了,我的太子妃?”巳九莲笑得坏心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你吃昧了,对不对了?” 她羞报欲死,忍不住回嘴道:“你藏了张美女图,我会吃昧是正常的,换我画了张美男图,你会不在意?” “不会。”他自信满满,抢在她开口前道:“因为你能画的美男只有我,我干嘛吃自己的醋。” 她努努嘴。 “好狂妄的太子殿下,你最好是可以这么确定。” “当然,你只会有我,不可能再有其他男人。” 她轻哼了声。 “多不公平,女子一生不事二夫,可男人三妻四妾却是寻常,而你……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光是三年一回的选秀就够你忙的,到时候连我是谁,你都忘了。” 巳九莲闻言,笑柔了眼。 “胡扯什么,光一个你就搞得我焦头烂额,谁要选秀?等我登基,就废了选秀制度。” “真的?” “要不要我起誓?” 她皱了皱鼻。 “别动不动就起誓,有些事光说无用,得用行动表示。” “那你就等那天到来吧,再瞧我有没有履行今日的誓言。” “好啊。”她这才开怀地笑露编贝,拿起笔,就着那幅美人画,在另一张纸上画着。 “你要再帮我临摹一张不成?” “临摹什么稀奇,让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她说得有些自大,巳九莲倒也不以为意,看着她一笔一笔地勾勒,最终出现的竟不是个妙龄姑娘,而是位五旬老妇。 那老妇颈上亦有红色胎记,对照五官,是为同一个人,只是年华己经老去。巳九莲惊愕得说不出话。 “唠,要是你母妃还活着,大概就是这模样。”她拿起画纸吹干凑到他面前。 “这是映春城一位老画师教我的,他教我如何以骨形推算年岁身形,要是你抱个娃儿给我,我也能画出他长大后的模样。” 巳九莲拿过画纸,有些不敢相信。 有了这张画,岂不更有助于他早日找到楚嬷嬷。楚嬷嬷是唯一可能戳破他身世的人,不管她还在不在世,总要尽力寻过他才能安心。 “我想你看着她年轻时的画像,大概也不会有太多感受,如今看着这样一幅画,是不是让你更能感觉她就是你的母妃?” 巳九莲低笑着,抱着她,下巴枕在她头顶上。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为他着想,如此地讨好他……要是她知道这画像是楚嬷嬷而非他母妃,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怪他?不……她不会的。 十一月末迎来巳慎思的寿辰,宫中开设大宴,就为要一扫之前的乌烟瘴气,再加上巳九莲身子己经恢复,自该好生庆贺。 既是皇帝寿宴,应邀者自然皆是皇族,要不就是亲近的几位大臣。 当巳九莲带着梁歌雅到来时,光华殿上己有不少人入席。 一见两人,孔贵妃马上以后宫之首的身分招呼着。 “太子身子可已复元?” “托娘娘的福,九莲己康复。”他堆起隽雅笑意。 一句温柔寒暄让孔贵妃笑得眼都快要眯起,噙着笑意道:“前些日子多谢你送来的大礼。” 大礼?梁歌雅微皱起眉。她天天都在他身边,怎么没发现有什么大礼?但就算疑惑,她也不会挑在这当头追问,静静地站在巳九莲身旁,她心里百转千回。 “这是为了报答娘娘的思情,九莲向来是个知思图报之人。”巳九莲笑眯眼,态度温文谦和,真心诚意极了。 “是啊,母妃,太子殿下本来就是个谦逊君子,谁待他好,他会不知道?”崔云良一见他,随即走了过来,手挽着孔贵妃,双眼却直盯着巳九莲。 那眸底蕴含什么暗示,她不会看错。梁歌雅眉头皱得更紧了。 “嘱,庆王侧妃又是从何得知我是个谦逊君子?”巳九莲打趣道。 “几年前人家有回进宫弄脏了鞋,还是你亲手替人家拭去污债呢。”崔云良说着。 她对他的动情,其实就从那一刻开始,每回进宫都是为了他,不让梁歌雅进宫也是怕他看上梁歌雅,可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梁歌雅抢了太子妃一位。 她那近乎撒娇的语气教孔贵妃微拧起眉,梁歌雅则是等着孔贵妃训斥她。 庆王侧妃竟当众对太子调情,她就不信孔贵妃没发觉。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两三年了吧。”巳九莲煞有其事地回想着。 在宫中,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在布局,他当然记得一情二楚。 “太子还记得?”听他语气就晓得他还记得,崔云良乐得像是要飞上天。 孔贵妃随即低喊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该入席了。”话落,随即朝宝座下右列第一席比着。 “殿下,带太子妃过去吧。” 殿上两侧列席,席上铺着绣金线暖袅,席前搁着矮几,宫人正在上菜。 “九莲知道了。”他恭敬道,牵起梁歌雅的手,还刻意地看了崔云良一眼。 那一眼,让梁歌雅几乎大动肝火。一入席,她便低声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惹你吃昧。”他低低笑着,谎言信手拈未毫不困难。 梁歌雅却皱紧眉,不发一语。 “真气着?”他握住她垂放在腿上的小手。 “别做出让人误解的举措,我误解也就算了,但要是庆王爷还是贵妃误解了,岂不是纷争一场。”那眉眼调情是刻意的……她不是瞎子,看得很情楚,只是不想戳破他。 她不懂他的用意,也不想了解,但这做法令人极为不快。 “知道了,往后自有分寸。”巳九莲噙着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晚他一眼,本想再嘱咐他几句,听到扶公公的声音,知道父皇己到,她打住了话。 同一时间席上的皇族、嫔妃、大臣全数站起。 “恭贺皇上寿辰,祝皇上龙体安康,福如东海。”大臣齐声喊着,震得梁歌雅耳朵有些发痛。 “众卿平身,入席吧。”巳慎思嗓音疲惫地说。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谢皇上。” 巳慎思一坐上宝座,丝竹声响起,舞伶手持彩带入殿飞舞,腰间铃挡情脆作响,一个个舞姿曼妙,仿佛飞天,令席上的人看得莫不入神。 但梁歌雅却半点食欲也无,只是静静地坐着。 “还生我的气?”瞧她压根没动筷,巳九莲低问着。 “不是。” “怎么不吃?” “不知道,就觉得倦极。”她怀疑根本是刚刚被他给气的。 “还是要先回……” 巳九莲话未竟,殿外突然传来骚动,抬眼望去,只见御史前来,殿外的侍卫正在通报。 听完侍卫通报,扶贵回头禀报。一见皇上摆摆手,他立刻道:“舞伶乐师退下,宣御史进殿!” 原本还欢天喜地的氛围瞬问变得鸦雀无声,席上六部尚书九卿皆面面相觑。 巳九莲微抬眼,与对座的巳太一对视一眼,目光随即移到他身旁的首辅,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 御史一进殿内就单膝跪下。 “皇上,微臣有事禀报。” “何事?”巳慎思双眼精砾地问。 “日前皇上要微臣彻查户部与工部勾结贪污一事,微臣查到不只是两部尚书,就连底下侍郎、员外郎,甚至是礼部也牵涉其中,还有一一兵部尚书!” 原以为事不关己,正在饮酒作乐兼看好戏的礼部和兵部尚书出声低斥道:“放肆,皇上面前岂容你血口喷人!” “下官是依证据说话的。”御史从怀里取出三本帐册。 “皇上,微臣见事情牵连甚广,询问了首辅后,在首辅授权之下,领人到礼部和兵部查出帐册,发现上头记载的不明款项,确实与孔贵妃之前呈给皇上的帐册相同,请皇上明察。” 巳慎思一记眼神,扶贵马上走下台阶取过三本帐册,交到巳慎思手上。 两部尚书难以置信的看向孔贵妃,孔贵妃则早就惊愕得不能言语。 兵部尚书是她爹,礼部尚书则是她堂叔,是至亲之外,更是孔氏一派在朝中的重要人物。 那帐册是巳九莲给的,她看个详实,确定能够揭发晏氏一派的贪污罪哲才交给皇上的,岂料会牵扯到她孔氏一派……心头一顿,她死瞪着巳九莲,却见他像没事人一般地饮酒。 而梁歌雅直盯着其中一本帐册。那分明是皇商来东宫探视那日,九莲拿在手中,后来又拿给旭拨的帐册……而刚刚孔贵妃又在感谢他,现在却……她微颤着,感觉一股作呕感直冲喉头。 巳慎思比对着帐册,怒不可遏地丢下殿阶,怒眼瞪去,低咆道:“两位爱卿,要如何解释?!” “皇上恕罪,这分明是有人恶意嫁祸,微臣一向情廉自持,怎么可能与户部同流合污,还请皇上明察!”两部尚书立刻跪在殿上,一脸忠心耿耿,就盼皇上能为他俩主持公道。 蓦地,首辅徐缓站起身,拾起帐册,细细翻阅。 “礼部尚书,为何日前太子与庆王爷大婚时,祭祀所花费的金额如此之高?” 第十七章 礼部尚书不敢置信地瞪向他。他可是他的门生,还是他的女婿,靠着他一路从新科状元进入内阁,爬到首辅位置,如今竟反咬他一口! “再者,就算为婚庆所用,也是由宫中内务支出,为何这里却多了数十笔高达万两的支出?”首辅洁问着。 礼部尚书几乎要吐血。那些支出还是他的好女婿替他找名目从户部请款得来的,他却用来置他于死地……气郁的他竟真的当场呕出一口血,殿上登时噪若寒蝉,无人敢上前搀他一把。 那血腥气味让梁歌雅腹中一阵翻搅,抬眼想央求巳九莲先带她回东宫,却瞥见他残俊的勾起嘴角,那透着杀伐的笑意教她挥身一颤。 殿上,首辅又转了个方向,“兵部尚书,那么你能否解释,这总共二十石的汾南米为何与民间价格差了三倍以上?” “这……那是因为日前扮州水患损粮不少,有的汾南米浸水己发芽根本无法买卖,本官不忍谷毁伤农,于是高价收买,亦可算是贩灾,而买来的汾南米,要是己发芽,可以让酒坊酿制三级酒,要是未发芽可充当军粮,这是美意一桩,还请皇上明察。” 有礼部尚书的前车之监,兵部尚书认定首辅是窝里反,于是应对起来更加小心,就怕被他给逮住把柄。 “嘱,这么说未,是义举呢。”首辅煞有其事地点着头,回头问御史。 “林御史,你去查看了兵部军粮署,可有瞧见那些汾南米发芽了?” “回大人的话,下官前去查探,那些汾南米全是赶在大雨前收割,并无浸水,再者,下官也走了趟皇商卫凡府邸,卫凡说当初兵部尚书要求急需大批汾南米,他才请许多商贾从中牵线,并出高价收买,才有办法购得二十石的汾南米,要是真遭水患损伤,又岂能收到二十石? “此外,下官还问过户部侍郎,他说当时不让兵部支领这笔款项,但兵部尚书仗势逼迫,他不得不从。” 没想到就连皇商也不站在孔氏这一方,兵部尚书惊诧得说不出话。 孔贵妃欲开口辩驳,却被儿子给拉住,她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神色淡模地摇摇头,示意她别开口,免得惹祸上身。 而汾南米三个字教梁歌雅心问一颤。如果她没记错,她和九莲头一次溜出宫时,在一家玉铺里,就听到有人在谈论汾南米,说什么价格翻涨…… 殿上燃着火盆,可她却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有人故意从中设计,狗咬狗,窝里反……她虽然不情楚朝堂之事,但再傻也看得出有人针对孔氏一派赶尽杀绝。 是他吗? 看向身旁的巳九莲。他仿佛在看一出戏,看得正入迷,看得正尽兴,而这一出戏正是按照他的剧本在走。 她挥身颤抖不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这么说来,不就和兵部尚书方才的说词大相径庭了?收购的并非发芽的汾南米,反倒是二十石的汾南好米……”首辅顿了顿,细长凤目闪动着光痕。 “难不成是要屯军粮……企图造反?” “你胡扯!你这是含血喷人,本官为何要造反?况且本官手上并没掌兵权,只有掌军政,分配屯兵和汛地调兵!” “可孔氏一族拥有兵权的就有三位大将军,底下兵马超过十万,甚至。”首辅矛头一转,指向巳太一。 “庆王爷自映春城返回,至今未交出十万大军的虎符!还请皇上明察!” 话落,席上孔氏一派成员人人自危,如秋风拂穗般,一个个低头高喊道:“臣,愿意交回手中兵权以示情白忠诚!” 巳慎思冷眼不发声,目光移到七子身上。 巳太一放下酒杯,起身单膝跪下。 “儿臣回府,立刻交出虎符。” 巳慎思点了点头,再问:“林爱卿,可还有可疑事项未查办?” 林御史随即启声。 “启禀皇上,帐册中尚有诸多疑点,微臣会在近日内查个水落石出,不负皇上所托。” “皇上,近日内如此多要务待审待查,皇上龙体尚未康复,何不请太子主持大局?”首辅趁机上奏。 孔贵妃闻言,一口气续在喉头,几乎要将她给憋死。 “太子,你身上的毒刚解去,能否替朕分优解劳?” 巳九莲优雅起身。 “儿臣的身子己经无碍,能为父皇分忧解劳,为儿臣所望。” “那么……就交给你了,该赏该罚,全交给你发落。” “儿臣遵旨。” “朕累了。”巳慎思披累地叹口气。 扶贵马上向前扶着他,高喊道:“摆驾回宫!” 目送圣驾离开,巳九莲回头面对众人,笑意无害又无奈,但语气却凌厉又无情。 “来人,将牵涉其中的孔氏族人押进大理寺待审!” 侍卫立刻入殿捉拿,兵部尚书不服,怒道:“巳九莲,全是你搞的鬼!” “老夫不服!” 众人斥着,还是被侍卫给押走,霎时殿上所剩没有几人。 “巳九莲……本宫以为你是知恩图报,岂料你是狼子野心,竟借本宫之手铲除了本宫的势力!”孔贵妃冲上前想打他,却被巳太一给拉住。 崔云良在旁看傻了眼,只知道孔氏一派似乎大难临头。如此一来,她的靠山不就要跟着倒? “贵妃这就错怪九莲了,我也是好意,想要助贵妃一臂之力,岂料那帐册竟暗藏玄机,怪我没瞧个详实,也只能请贵妃海涵了。”他说得歉意万分,唇角的笑意却是噙血至极,仿佛等这一日己经等很久了。 事实上,从她喊他小杂种的那天起,他一直忍气吞声,就为目睹今日这场戏……如今,戏落幕了,他认为以往受的气,还算值得。 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要斩草除根,绝不让孔氏再有壮大的机会。 “你!” 不睬她,巳九莲转过身去。 孔贵妃气得直跺脚,也只能被巳太,拉着往外走。 “歌雅,你的气色不好,先回东宫。”巳九莲轻柔扶起她,察觉她挥身颤得厉害,不禁低声问:“身子不舒服吗?” 对上他担优的眼,梁歌雅迷惑了。 这人待她……真是真心实意的? “我没事。”她连笑都挤不出来,只能惨白着小脸偎在他怀里。 见状,他喊道:“苏璘,送太子妃回东宫。” 守在殿外的苏璘随即进殿搀着她。 “奴婢遵命。” “你呢?”她拉着他问。 “父皇派了事让我处理,所以你先回去,好生休息,知不知道?”巳九莲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先行离殿。 看着他绝然的身影,梁歌雅几乎站不住脚。 “太子妃,奴婢派人取软轿过来,你在这儿稍候片刻。”苏璘扶着她走到殿外的栏杆边歇着,这才绕向殿的另一头。 梁歌雅不适地闭上眼,突觉有道阴影遮挡了头顶上的灯火,她睁眼望去,惊见是面容难看的孔贵妃。 “贵妃娘娘……” “太子妃,别说本宫没劝你,太子是狼子野心,谁都能利用,但本宫作梦也没想到,他狡诈如斯,竟然诱骗本宫上当……”孔贵妃哼笑着。 “是本宫大意,不过他别以为本宫没法子抬他。” 梁歌雅想缓颊,但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就连她也认为,一切都是九莲主导的,还能为他辩驳什么? “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一旦被本宫找出楚捷旅,看他这假皇子还能嚣张多久。” “什、什么?!”她怔住。 “你没听错,当初柳淑妃怕儿子被皇后给害死,才会要楚旅捷将孩子带出宫,巳九莲他不过是个假皇子罢了,不,他连姓巳的资格都没有,他什么都不是,身上也没有皇族待有的黑色八角烈阳胎记,本宫早就看过了,只是一个不要脸的小杂种,竟给本宫假帐册,倒了孔氏一派!”孔贵妃越说越气愤,连粗话都骂了出口。 “贵妃自重。”她低斥。 孔贵妃闻言,低低笑得令人胆战心惊。 “梁歌雅,你至今还看不情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吗?因为你和你娘亲有着相似的面貌,娶了你,太子就能得到皇上的倚重,他甚至让你去掣肘皇上,利用你对付皇后……明白告诉你,就连他中毒一事,本宫都怀疑是他自栽嫁祸!” 梁歌雅倒抽口气,驳斥道:“界沙是剧毒,使用不当就可能丧命,要是他真有狠子野心,会以自个儿的性命犯险吗?” “富贵险中求呐,剧毒又如何,可以试验的,不是吗?难道他就不会先试在别的地方,再决定自个儿要服下多少,否则聪明如皇后岂真会挑在秋赏宴上对他下毒?皇后看起来虽然是清冷不争的性子,可一个能稳坐后位多年的女人自有她的手段,只是要不要使而己。”孔贵妃撇撇嘴。 梁歌雅一怔,想起秋赏宴那日,欲离开东宫之际,莲池里群鱼翻肚……她脸色更加惨白,不愿做如此可怕的联想。 但她也想过,皇后要真的厌恶九莲,也不该挑那时机……那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去年户部尚书生毒疮,用了界沙,今年太子就中了界沙之毒……”孔贵妃摇头失笑。 “我若是皇后,也不会笨得用同一种毒,好落人把柄。” “可那时也是你推断,认为是皇后……” 孔贵妃冷冷打断她未竟的话。 “那是因为我急于扳倒皇后,心想我和太子利益一致,帮他一把也无妨,岂料他竟是如此回报本宫……是本宫傻,忘了皇后一派要是倒了,为了太子之位,他肯定不会放过本宫,但等着吧,看本宫怎么拉下他!” 话落,拂袖离去。 冷风中,梁歌雅几乎站不住脚、面色惨白,苏璘差人抬软轿来时就瞧见她身形摇摇欲坠,吓得赶忙将人送回东宫。 苏璘原要派人请御医来,但梁歌雅坚持不肯,她只得作罢。 倚在床上,梁歌雅的心思乱成一团,想起那晚出宫听人道起汾南米时,他还刻意要她静声,加上秋赏宴那日,莲池翻肚的鱼群,还有他不让她饮酒,甚至于早就知道她必得献艺…… 好,就算那些事情有蛛丝马迹可寻,但他又怎会猜到皇后会赏酒? “太子妃,你在想什么?”打量着她沉思的神情,苏璘疑问:“是不是贵妃娘娘对你说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累了,想歇息,你也下去吧。”说着,她正欲躺下,却不慎扫下摆在床边的画轴。 苏璘赶忙捡起摊开的画轴,见着上头的人,脱口道:“这是……楚嬷嬷?” 梁歌雅猛地抬眼。 “楚嬷嬷?”那画像是皇上所画,他说既然被她发现,那么就不必藏起,可以让他搁在床边思念。 而楚嬷嬷这名……孔贵妃刚提起过。 “嗯,她是皇上的奶娘,可这儿怎会有她的画像?”苏璘不解极了。太子妃和太子都不曾见过楚嬷嬷,何以会收藏她的画像? 梁歌雅皱起眉。皇上的奶娘……这和他说的截然不同。 “太子妃?” “苏璘,你在宫中待了许久,对不对?”苏璘年约四十开外,若按宫女十五岁进宫的惯例……兴许九莲出生之前,她便己在宫中。 “是啊,奴婢十五岁进宫,在宫里己有二十几年。” “那么你见过柳淑妃吗?”她不着痕迹地试探着。 “可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柳淑妃面貌极为狐媚,也因为如此,当年皇上才会特别宠爱她。”苏璘没心眼地说,“太子妃怎会突然问起这些?” 第十八章 梁歌雅神情有些恍惚。苏璘没必要骗她,而她所形容的柳淑妃和画像全然不同,那就代表……九莲骗她。 同理可证,孔贵妃那些话不完全是捏造的。楚嬷嬷既是皇上的奶娘,那么就是有品的命妇,在后宫自然有辈分,压得住众嫔妃,真要狸猫换太子也不是办不到,而九莲肯定也知道这事,否则没必要特地找出这画像……照这状祝,他是想派人除去楚嬷嬷吧。 要真是如此,孔贵妃所有的推测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这项认知,让她无力地倚在床柱上,尝到了欲哭无泪的悲伤。 “苏璘,你说……为什么太子要对付皇后?”她笑得侧然。 “太子没有对付皇后!”苏璘驳斥着。 “太子妃不能听信贵妃娘娘的片面之词。” “那么我问你,皇后为何要毒杀太子?” “虽然当初一度这么怀疑,但后未想想,我不认为是皇后下的毒手。” “为何?” 苏璘叹了口气。 “太子妃,我初进宫时,是派在另一个缤妃身边当差的,后来因为皇后生了死胎,长生宫和柳淑妃那儿的宫女一律遭到处决,人手一时不足,我才被调到长生宫伺候皇后。” 梁歌雅垂眼。要是如此,苏璘之所以可以存活至今,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当年是否真有狸猫换太子一事。 那么这事就不能对苏璘提起,以免把事闹开。 “皇后不是个恶人,她只是无法爱太子而己,毕竟太子与皇后之子同日出世,一死一生,可以想见皇后的心情。”想起过往,苏璘眼眶泛红。 “但太子那时毕竟是个孩子,希望得到皇后的疼爱,可皇后没有办法爱他,甚至还曾错手伤他,那之后太子就变了,他不再奢望皇后的疼爱,更加独立,什么事都不劳烦皇后,就像个小大人,可有时他会在睡梦中哭醒,咽着眼泪倒下再睡。” 梁歌雅不禁鼻酸。她从小就有人疼,作了恶梦惊醒,才刚哭出声,爹娘必会跑来,抱着她又哄又亲的…… 易地而处,她可以想像他为自保会变得多不择手段。 因为他没被爱过,不懂被爱的感觉,想要的,只能用掠夺的。 “有时,皇后会在夜里偷偷进房看太子,抹去他脸上的泪痕,那清冷的表情有着心怜,可就是无法拥抱他,就算明知伤了他,她也无法低头安抚他,其实,皇后对太子有母子情的,只是想到过世的孩子,她就……” 梁歌雅疲惫地闭上眼。 “我知道了,苏璘,你退下吧。” “太子妃,太子迎娶你之后,奴婢觉得他有些改变,奴婢真的非常庆幸太子迎娶的是你。” 梁歌雅露出虚弱的笑,朝她摆摆手,苏璘欠了欠身退下。 他有所改变吗?她不知道,因为她并不识得之前的他。可眼下,她觉得他是可怕的,他布局极早,步步为营,像个擅长等候的猛兽,静心等着猎物上门,盯住了,往猎物咽喉一咬,不给任何活命的机会。 可是,能怪他吗? 如果他己经发现自己的身世,为了自保,不除去敌人,他还能怎么做?在这宫闹里,己不犯人,人也会犯己,不出击,就只能等着被吞噬……这到底是谁的错? 是人……还是命? 梁歌雅一夜未眠,而巳九莲也没回到东宫。于是一早她决定前往冷宫探视皇后,想从皇后口中找到答案。 “太子妃想见皇后娘娘?”苏璘诧问。 “我不能见她吗?还是说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见她?”梁歌雅尽管精神颓靡,但思路却分外清晰。 有些事她必须先找出答案,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上并未下过这样的旨意,只是太子妃见皇后娘娘做什么?” “依民间习俗,她算是我的婆婆,你昨儿个也说,不认为是皇后对太子下毒,既是如此,我就必须洗清皇后的冤屈。” 苏璘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可是一一“就算太子妃见过皇后,也不见得能洗情皇后的冤屈,皇后是个极为沉定之人,她不说时,谁也别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她虽然不清楚皇后为什么完全不替自己辩解,但肯定是有她的理由,而这种情祝下,她不认为太子妃能问出什么。 “纵然洗刷不了冤屈,于情于理我也该去探望她。” 至此,苏璘终于点点头,备了软轿,领她前往后宫北角的冷宫。 穿过后宫东西长廊,殿苑造景奇待,花木扶疏,整片海林己然锭放,白花里掺着红海,仿佛一片雪地染上了血。 但来到冷宫,那斑驳的宫门不再朱红,就连墙身都有明显风蚀。 苏璘差人通报,待宫人回禀才得以进入冷宫,梁歌雅要苏璘在外等候,独自进了宫门。 四下万物调零,一如这宫里年华老去的宫人,放眼所见杂草丛生,不过偏殿门口的那丛灌木林,倒是修整得颇为整齐…… 梁歌雅定睛一瞧,竟见一抹熟悉身影蹲在那里忙碌着。 “母后?”瞧情楚那抹身影,梁歌雅脱口喊道。 晏皇后回头,她长发梳髻,头上不见半样首饰,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袍子,连件斗篷都没有。 梁歌雅赶忙解下身上的斗篷,疾步走去,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一套,还不住说着,“今儿个好冷,怎么不在房内生盆火歇着呢?” 冷宫……这就是冷宫,一旦色衰爱弛,一旦被斗倒,哪怕尊贵如皇后,也同样落到如此下场。 晏皇后微怔地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口,便被她握住手。 “母后,咱们先进屋里好不好?”她急声道。 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光是想着要如何开口询问界沙之毒一事,就教她伤透脑筋,如今倒是把这事给暂时抛开。 晏皇后轻轻地抽回手。 “你这性子跟你娘还真像。”她淡声喃着,没有回忆过往的调怅,更没有身处窘境的落魄姿态,或为遮掩窘态的凌人傲气,她像抹冬降的雪,冰冷无温,对于来处归属,都置之度外。 “母后也认识我娘?” 晏皇后拉起裙摆朝殿内走去,启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梁歌雅为之语塞,跟着她进了殿,发现里头连盆火都没有,眉头皱得死紧,心想着到底该怎么向皇上求,好让皇后可以离开冷宫。 “太子妃?”晏皇后坐在破损的锦榻上,尽管衬着一室萧索,但她与生俱来的贵气,令她仿佛还身处在长生宫,依旧母仪天下。 梁歌雅回神,长睫垂敛半晌才问:“母后恨太子吗?” 晏皇后冷冷地看向门外。 “本宫如果恨他,就不会收养他,早杀了他。” 简单的一句话,己说明她不可能对九莲下毒。梁歌雅无声地叹了口气,极不愿相信,这一切竟是他自个儿设下的局。 用毒,让孔贵妃斗倒皇后,再用帐册一并斗倒孔氏一派……事情的发展皆如他所算计,眼下再没有人能够威胁他的地位,可他有没有想过,他编演的一场好戏,却让一个无心伤他的人成了代罪羔羊。 这冷宫,直教人冷进骨子里,要是他瞧见待在这儿的皇后,是否还忍心? “太子身子痊愈了?”晏皇后突问。 梁歌雅赶忙回答。 “回母后的话,太子己经无碍。” “是吗?”她唇角微掀,狭长美眸微眯着,沉默半晌,就在梁歌雅以为她以无声下达逐客令时,她又道:“他的名字,是本宫取的。” “母后?”她诧道。 “当初庆王爷出生时,皇上替他取名为太一,乃为太帝一意,仿佛己有意立他为太子,所以当九莲出世,本宫坚决替他取名……四星九莲,天子之尊,成为本宫的儿子,他是注定要当皇帝的。” 听至此,梁歌雅抖着心问:“那么,母后可知道太子可能不是太子?” 晏皇后面容无一丝变化。 “从孔贵妃那儿得知的?”她知道孔氏出了事,在急恼之下,孔贵妃若道出此事,倒也不令人意外。 “是。” 晏皇后思索半晌,轻声道:“告诉太子,他所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梁歌雅蓦地抬头。 “母后,在你心里,他是你的儿子吗?”母后如是说,岂不是意谓着她己经除去楚蟾捷。 也就是说,她打算永远守着这个秘密,她选择保护九莲?! “不管身世,他永远是本宫的儿子。” “就算他斗倒晏氏一派?” “晏氏一派仗着本宫为非作歹、贪赃枉法,本该除去,如今趁势一并扳倒孔氏一派,他日等他登基,朝堂才能重整,不再有外戚掌权干政,他这皇帝才能掌握实权,他才能高枕无忧,这做法甚好。” 梁歌雅听得一愣一愣。她以为活在后宫的女人莫不是在为自己、为家族打算,没想到皇后如此明理而大度。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他下毒?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计谋,为除去皇后,他不择手段到用己命为赌注……他简直是疯了! “难道母后早猜到一切?”她忍不住脱口问。 因此她才不替自己辩解,顺势而退,就为成全他?! 如此隐晦,就算被误解,就算被欺凌,她都吞下了! 也许皇后是因为曾经伤害过他,想要弥补他,可要是一点疼爱之心也无,她真有必要让自己委屈到这个地步? 一旦进了冷宫,想再回长生宫谈何容易? 晏皇后垂睫不语,好半晌听到外头的落雨声,才淡声道:“回去吧。” 注视她半晌,梁歌雅跪下朝她一拜。 这一拜,是代替九莲的道歉,如果可以,她定要九莲将皇后带回长生宫不可。 “歌雅告退。”她噙着鼻音道。 回到东宫,她没进灼阳殿,而是回了自个儿的玉辉殿。 她传了话,太子回来,不允他进殿。 “太子妃?”苏璘不解极了。 她冷着脸,不再开口。 她需要几天的时间让自己冷静,现在,她不想看见他! 当晚,巳九莲兴匆匆回到东宫,却没在灼阳殿找到梁歌雅,于是走了趟玉辉殿,岂料竟被苏璘挡在殿外。 “歌雅不见我?”他诧道。 “太子妃见过皇后娘娘回来后便这么吩咐。”苏璘面有为难地说。 “她为何去见母后?”心一颤,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太子妃说要替皇后娘娘洗刷冤屈。” 大致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巳九莲闭了闭眼,沉声道:“退下。” 苏璘随即跪下。 “殿下,太子妃的气色极差,奴婢要找御医,她不肯,她那模样……还请殿下先回灼阳殿,明日再来吧。” 他沉敛眉眼。这事要是不在今日说个明白,拖下去,难保不会出事。可他也不愿逼迫歌雅,那么他还能怎么做? 转身走出殿外,持禄正打着伞等他,他走入雨中,推开持禄递上的伞。 “殿下。”持禄不解地又递上伞,却再次被他推开。 “退下!”他怒声道。 持禄不敢再向前,连忙进殿找苏璘询问是怎么回事。 巳九莲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雨。 映着殿外灯火,雨水仿佛流光般洒下,然而,雨滴冰冻如雪,冻进骨子里。 歌雅……她允诺要当他的棋子的。 第十九章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事有蹊跷,但她知道他中毒一事有异是事实,否则她没必要去见皇后。 刀卜么,歌雅想怎么做? 向父皇道出实情,好毁去他最后一步的计划?不,她要是打算戳破他,早去找父皇了,既没这么做,就代表她还记得对他的承诺。 明知道他欺骗了她,她还是想保住他的。 因为,她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她不会背叛他,然而这对善良的歌雅而言,心里又承受着多少煎熬? 就算是素昧平生的人,她都能伸出援手相助,更遑论她见过了皇后的处境? 她痛几分,他就淋多久的雨,直到她气梢。然后她不可以再气他,她必须继续爱着这样的他。 所以老天啊,再多下一点雨,熄灭歌雅心中的怒火吧。 梁歌雅疲倦至极,可一闭上眼,她就想起皇后。 想起那情冷萧索的冷宫,想起皇后为巳九莲所做的一切,她的心就闷闷地疼着。从小爹就教她公平正义是为人处世的准则,但她明知道有人犯了错,却无法指责,甚至不敢戳破他。 她的心里被迫藏了秘密,她被迫成为共犯,却无人能诉说。 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外头传未脚步声,一会便听到苏璘急切的声音。 “太子妃睡了吗?” “被你这么一扰,我要怎么睡?”她没好气道,掀被坐起身。 “有事?” “太子妃,太子他……” “我不想见他,要他走。”她冷声道。 “太子妃,今儿个风寒雨冻,殿下己经在殿外淋雨一刻钟,身上早涅透了,再这样下去,不病倒才怪。”持禄在门外央求着。 “求太子妃见见殿下吧,别让他继续在那儿淋雨。” 梁歌雅哼笑了声。 “苦肉计吗?”除了自栽,他还会自残……不都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 “太子妃,你怎能这么说?殿下是真的站在殿外淋雨,殿下看起来很伤心,就因为太子妃不肯见他,他……” “下雪了。” 持禄的话被苏璘给打断,接着是更为焦急的求情声。 “太子妃,下雪了……你行行好,奴才给你跪下磕头了,就算殿下真犯下天人的错,也请让殿下先进殿再说。” 话落,外头果真传来响亮的磕头声,梁歌雅急急推开被子,连鞋也没穿地开了门,就见持禄那细皮嫩肉的额上己渗出血来。 “太子妃。”一见她开门就像是见到一线生机,持禄咧嘴唤道。 她深吸口气,看向门外,风雪肆虐,让人冷得冻进骨子里。要是九莲真站在外头吹着风雪……忖着,还是软下心来,举步朝殿外而去。 “太子妃,你没穿鞋。”苏璘在后头提醒。 “备热水。”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 她绕着曲廊去到殿外,果真瞧见那抹身影。 巳九莲身上早己覆上白雪,而他闭着眼,仰着天,仿佛压根没察觉那冻人的冷意,直到一抹暖透过衣料熨烫着他,这才惊觉风雪冰冷。 张眼,就见她环抱住他。 “你这是怎么着,就非得这么糟蹋自己?!”梁歌雅恼火骂着。 “歌雅……” “先进殿内。”她握着他的手便走。 巳九莲瞅着她的背影,却见她连鞋都没穿。她竟是这般一心担忧着他。 她爱他……爱到可以不顾自己,教他的心好暖,涨得发痛。 待他抱过热水,换上干净暖和的锦袍后,梁歌雅立刻下达逐客令。 “回你的灼阳殿。”她坐上床,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倦了,想睡了。” 知道她气还没捎,巳九莲陪着笑脸,往她身旁一坐。 “那我陪你,两人一道睡比较暖。”说着,便环过她的肩头,却被她一把拨开。 面对梁歌雅盛怒的眼,巳九莲捺着性子,打趣道:“昨儿个忙得没回来,真教你这般生气?日后我要是登基了,你岂不是要天天发怒?” “我不敢想像那一天。” “歌雅……” “难道苏璘没告诉你,我今天去探视母后?”她语气又快又急,像是快要无法承载内心的痛楚。 他用自残来博取她的同情,可母后的处境有谁同情? 恼的是,明知他在作戏,她还是会心软……只因为把心给了他,就让她变得如此心软无用?! “你去见她做什么?” “你说呢?”她晒笑着。 “如此善于权谋、工于心计的你会猜不出我在想什么,甚至在冷宫里做了什么?” “歌雅,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口吻。”他皱紧浓眉低斥。 “那你要我用什么态度?百依百顺地偎在你的怀里,软言软语地向你撒娇?我要是不知情便罢,可如今我都知道了,你怎能奢望我再继续扮个傻子?” “你知道什么?”他叹了口气。 “谁告诉你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宫中到处充斥着没有根据的流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宫中流言我向来不听,不管孔贵妃还是庆王爷对我说了什么,我都充耳不闻,但当太多迹象显示你的狠绝无情时,你要我蒙上眼睛,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她笑着,无奈又自嘲。 “我狠绝无情?”巳九莲嗤笑着。 “歌雅,你太高估我了,要论手段,和宫中一些人相比,我还嫌青涩许多。” “是吗?有的人喜爱权势,以势压人,逞一时之威风,但你巳九莲乃是人中龙凤,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你不屑眼前的利益,一迁耐心等候时机,好比你遇见我,向皇上求指婚,因为皇上看重我,除了可能直接赋予你权力外,善于见风转舵的大臣也许就向你靠拢了,而你的计划就可以完美的展开。” 她的指控教他一时问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她聪领,但她一直待在东宫里,不可能找到太多蛛丝马迹。看来是孔贵妃对她说了什么,让她一一拼凑出原貌。 “只要我一进宫,你太子之位坚固如山,孔贵妃就算心急也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个时候,你先拿母后开刀,喝下毒酒,嫁祸母后,让孔贵妃以为有机可趁,上奏扳倒母后。 “还有你那日从皇商手中得到的帐册,教我想起咱们初次出宫那晚,你在玉铺内听人谈及汾南米,那时你就是在确认皇商是否有照你的意思去做。” 听至此,巳九莲撇唇低笑。 “确实是如此。” “皇上赐我后冠,意谓着你他日即登帝位,也让你私下拉拢的官员心更定,倾力帮着你搜出两部尚书的贪污证据,好让你可以除去孔氏一派。”她不是傻子,有些事只是不愿多想,因为她不想将人心想得那般险恶。 “我这么做有错吗?我确实是设下陷阱,但要是无贪念,那些老贼又怎会上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肃正朝堂,就像当初为何我会往意到你,也是因为镇朝侯府的侍卫竟然目无王法在大街上纵马疾驰!你扣心自问,我惩奸除恶,何错之有?”他神色一瞟,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那鄙夷的目光。 她深吸口气。 “这些没有错,但是母后哪里错了?为何她必须变成代罪羔羊?” “她可是晏氏一派的大靠山,不将她打入冷宫,晏氏一派随时都会在朝堂上作乱。”他哼了声,半点情感皆无。 “你能确定母后真放任那些人倾倒朝纲?” “不管怎样,晏氏一派就是仗着她的皇后身分有恃无恐,难道她不用负半点责任? 不过是让她打入冷宫罢了,没诛连九族,她该偷笑了。”巳九莲勾唇,仿佛他给了多大的恩情。 对比皇后的付出和他的无情,梁歌雅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你可知道母后让我告诉你,你所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要你放心?!” 巳九莲下领抽紧。 “那必是反话。”这话听起来该是楚嬷嬷己经除去,可听在他耳里,分明是变相在威胁他。 气得浑身发颤,梁歌雅挥手朝他脸上打去。 巳九莲错愕不己,但还没开口,便被她抢白道:“我去你个反话!你有没有心肝? 你这双眼到底瞧见什么?被什么给遮蔽了?把仇恨丢开,否则,你看不见爱你的人是谁,你感受不到别人的爱,你好可悲啊,巳九莲!” 他抿紧嘴,怒眼瞪去。 “你好大的胆子梁歌雅,竟敢对我动手,就为一个狠心至极的女人!” “她是你的母后!” “她不是!她是杀了我母妃的凶手!她将我的母妃杖责至死,你可知道那滋昧?!” 梁歌雅低低笑着。 “你母妃?你不是早知道自个儿并非皇子了?” 心头一震,巳九莲眯紧魅眸。 “你早知自个儿的身分,何来的怜悯之心心疼素未谋面的柳淑妃?”她气到极限,化为无法梢解的悲伤。 “巳九莲,你直到现在还想要骗我?” 棋子!一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棋子! 打从她被迫进宫,他的计划就开始进行,而她傻傻地爱,傻傻地以为被爱……但事实上从头到尾,她不曾踏进他的心里,他的心里没有她,他看上的是她带来的利益! 好半晌,巳九莲才沉声低喃。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骗你……然而,我不是刻意的欺骗,一如你把我当成太子太傅,我并没有欺骗你,只是你一相情愿地认定。” “对,是我一相情愿,但你敢说,你全然无视我为棋子?” “我问过你了,如果我把你当成棋子,你也会心甘情愿?你可还记得你的答覆?” 他声薄如刃,扎进她的心间。 “你说,你甘愿成为我的棋子的。” 梁歌雅轻如柳絮的身子摇摇欲坠。 “是,我是说过,我也很清楚,你当我是可以利用的棋子,那也无妨,可是你肃正朝堂我没话讲,但你嫁祸一心为你着想的母后,我万万不能忍受。” 他要如何利用她都无所谓,是她自个儿答允的,教她在意的是,他始终往前看,不懂回头,那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 “她何时一心为我着想?她甚至不让晏氏一派的人接近我,让我孤立无援,眼看着巳太一己经领兵镇守映春城,她还是不睬我的死活,分明是要让我在宫中自生自灭!” “不对,母后是很清楚晏氏一派只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刻意阻止,你自己也很情楚,晏氏一派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她厌恶我,我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她不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她不愿为我庆贺生辰,她甚至用烛台砸我……要怪我吗?是她不要我!”心间刻意藏起的伤痕硬被撕开,他怒吼着,就像是当年一心想要讨好母亲的孩子那般无助而痛苦。 他也曾经只是揭望被爱的孩子,一个拥抱、一抹笑,他要的就这么多,可她不给! 梁歌雅猛地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 “不是的,你没有错,母后也没有错,只是在那当下,她没有办法爱你……”就是这般的他教她心怜,她才会甘心成为他的棋子。 “我不要她爱我,我不需要!”他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那些曾经揭望的,他全都不要了。 “她是怎么待我的,我就怎么对待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我没添上利息,算是便宜她了!” “别这么说!”捧着他的脸,她安抚着他。 第二十章 “九莲,你的名字是母后取的,四星九莲,天子之尊,她为你取这名字,就是要目睹有一天你登基为帝……真的,这都是真的,就算你不相信她,也请你相信我所听所闻。” 巳九莲眸底盛满月华,突然低低笑开。 “我不知道……歌雅,你不是我,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孤立无援受尽欺凌,于是我努力往上爬,我要那些对不起我的人后悔,结果却让我发现我根本不是皇子,我非但没能扬眉吐气,还可能落得欺君之罪被问斩,我不服、我不甘心,所以我除去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歌雅,我有错吗?我有错吗?” 她无声地滑下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他岂是一朝一暮能办到。 她真的很舍不得他……他不坏,可因为环境让他不得不狠足心,他走偏了,拉不回就无以回天。 她还能怎么帮他?继续当他的棋子,眼睁睁看他沉沦在权谋斗争之中? “歌雅?”捧在脸上的小手滑落,他急忙握住,却发现她的手冰冷得可怕,就连身子也直往他怀里倒,他立刻扳正她的身体,却见她脸色惨白,一丝血色皆无,他不由得拨声喊道:“来人,传御医!” 急如星火地将御医召来,原以为妻子可能是染上风寒,但诊抬之后,结果竟是一一 “有喜?”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巳九莲颤声问着。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是确实有喜,不过她的身子骨有些弱,再加上郁火攻心,胎儿有些不稳,必须好生安胎才成。”庞呈笑逐颜开道。 巳九莲听着,神色有些恍惚,一直没有反应。 “殿下?” 他猛地回神,低声交代,“你说太子妃要安胎,还不赶紧去开药方。” “是,下官立刻开药方,派人送来药材。”庞呈说着,欣喜道:“皇上如果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龙心大悦。” “父皇那边我会亲自去告诉他,庞御医你还是先去准备安胎的药方。” “是。”庞呈立刻退出寝殿外。 大概想想不放心,巳九莲吩咐苏璘和持禄跟着他去取药材。 庞呈他自然信得过,但御医院也有其他势力的爪牙,他不得不防。 殿内,坐在床畔,巳九莲大手轻抚着梁歌雅微凉的烦,将她的手收拢在被中,掖了掖被子,再抚上她的小腹。 她的肚子还平坦着,他怎么也无法想像里头有他的骨肉……感觉很奇妙,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强烈感触,竟教他莫名想掉泪。 当初,他想要她赶快怀上身孕,是为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从没想到她真的怀有身孕,他竟会生出这般莫名的感触。 他这是怎么了? 嗯…… 一阵阵的轻抚教梁歌雅转醒,一张眼就瞧他像是万般珍惜的,一手不断地抚着她的小腹。 他的神情像是若有所思,唇角微掀,可眸里却徜着月华。 “九莲。”她哑声唤道。 他回神,朝她漾开笑。 “醒了,揭不渴?” 她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明明刚刚两人还大吵着,说到后头,尽管褪去怒气,但总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问内平复心情吧。 看向外头,天色一样黑,她应该没昏过去太久。 “歌雅,你有喜了。” “嘎?” “我要当爹了。”他说得小心翼翼,像个大孩子般,好似得了什么无价之宝,偷偷窃喜着。 “我……”她这才明白,原来她有了身孕。 见她要起身,他赶忙轻柔地制止她。 “别动、别动,庞御医说你的身子骨太弱,得躺在床上好生安胎才成。” “我身子骨太弱?”她不禁觉得好笑。 她从小习武,舞刀弄棍难不倒她,怎么可能弱? “他说你郁火玫心……”叹了口气,他哑声启口。 “往后你尽管放宽心,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可是……” “正逢你有喜,我会去求父皇,把母后从冷宫迎回长生宫,如此一来,你是否就会宽心了?” “真的?” “你不信我?”他好笑道。 既然晏氏一派都被他斩草除根了,空有皇后之位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留着她也无妨,重要的是,他希望歌雅可以安好。 想起初见面时,她神采飞扬,可如今的她却像是调零的花,教他的心莫名地疼着。 不过才进宫多久,怎会教她变成这模样了? “九莲,试着和母后相处,你会知道我没有骗你,她真的待你极好。”她轻牵着他的手。 巳九莲想哼笑,但还是忍下。 “好,你怎么说怎么好。” “不许骗我。” “在这当头,我岂敢骗你。”他抚了抚她的肚子。 她虚弱地笑着。 “听起来我这是母凭子贵嶙。” “不,是子凭母贵,这孩子远不及你重要,所以你要好生安胎,别让我担心。”孩子要几个都有,但她只有一个,他绝不愿失去她。 这是不曾有过的情镶,他不懂,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要歌雅与他为伴,和他携手走过这一世,就像是她所唱的那首花借月,如果真能求,他愿再与她相约来世。 梁歌雅闻言笑眯眼,拉开了被子。 “要不要一道睡?” 巳九莲低低笑开。 “等喂你喝下安胎药再睡。” “到那时候我就不让你上床睡了。”她拿乔着。 “放心,等你睡着后,我就会爬上床。” 她撅了撅嘴,脸上是盈盈笑意。 “别再生我的气了,歌雅。”他吻着她的小手。 “我不喜欢你生我的气。” “那你就别让我生气,凡事要记得,一抹善念可以化解千万劫,一抹恶念可以铸下千万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能放下才是福。” “是,太傅,往后就遵照太傅的意思。” “贫嘴。”她伸手要打他,他赶忙抓住她的手,把自个儿的脸给凑上。 “别动,想打,我就在这儿。” 瞧他脸还肿着,她心疼地轻抚。 “对不起,打疼你了。” “犯了错本就该打。”他笑着,喜欢她轻柔地抚着自己的烦。 “往后孩子要是出世交给你教养,绝对没问题。” “你不怕我把孩子给养成野马?” “野马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的……”他说着,神色有些恍惚,突道:“歌雅,咱们就替这孩子取名为雅莲吧。” “雅莲?” “以咱们的名取的,让他在咱们的疼爱下长大。” “连是男娃还是女娃都不知道,你就己经想好名字了?”她好笑道。 “这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要紧的是,这孩子是咱们的宝贝。” 梁歌雅听着,热了眼眶,好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对视,许多话尽在不言中,直到苏璘端来安胎药,喂她喝下后,两人才一道入睡。 环抱住她,巳九莲心想,今日造成两人冲突的必是孔贵妃。 再加上歌雅有喜一事,势必更加威胁到孔贵妃和巳太一……既是如此,他就该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样他才能真正地安心。 想着,他拉妥被子,让她偎入最舒服的位置,亲吻着她的额。 一早,巳慎思来到东宫,赏赐了梁歌雅不少的珠宝首饰,而巳九莲便趁机在她面前央求让皇后回到长生宫。 龙心大悦之际,巳慎思准了他的请求。 两人随即对视一笑。 梁歌雅开心他确实有所转变,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于是放宽心地安胎。 几日之后,崔云良突然到访。 “庆王侧妃?” “太子妃要见她吗?”苏璘问着,目光却看向坐在床畔的巳九莲。 “不见。”巳九莲不假思索道。 “九莲,就算云良是庆王侧妃,但她也是我的表妹,她来探视我,岂有不见的道理。”先前闹得不愉快,要是能趁这当头修补关系,也是个不错的契机。 巳九莲眉头微拢,但一见她央求的神情,终是退让了。 “请她进来。” 苏璘答应一声,旋即离殿通报。 不一会,在苏璘的带领下,崔云良踏进玉辉殿,手上还端着木盘。 梁歌雅受宠若惊地坐起身。 “歌雅。”巳九莲微恼地扶着她。 “不是要你好好躺着,坐起来做什么?” “我躺了好几天,骨头都躺硬了。”她垂着小脸咕咳道,不好意思在表妹面前与他这般思爱。 “见过太子、太子妃。”崔云良欠了欠身,便将木盘先交给苏璘。 “歌雅,我听说你有喜,但身子骨偏弱,所以要庆王府的大厨熬了鸡汤,里头添了许多药材,对安胎很好的。” “谢……” “不用。”巳九莲硬生生截断妻子的话,冷眼看着崔云良。 “宫中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你特地带未,况且歌雅刚用完膳,吃不下了,不如请庆王侧妃带到养生宫孝敬贵妃吧。” 崔云良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像是羞窘得无言以对。 梁歌雅忍不住轻扯着他。 “你别这么说,云良是好意。” “天晓得那鸡汤里到底掺了什么料?”压根不领情,巳九莲冷声讥讽着。 “九莲!”梁歌雅微微动怒。 “别气,要是伤着肚里的孩子就不好了。”他赶忙安抚。 “你说话就非得这么伤人?”梁歌雅皱起眉,感觉腹部真传来阵阵的钝痛。 瞧她膛色刷白,巳九莲立刻妥协。 “别气、别气,你想吃,我喂你好不好?”他一伸手,苏璘随即端上整盅鸡汤。 由于鸡杨还热着,他便要苏璘取来桌面未撤下的碗匙,舀上一碗吹凉。 趁这时候,梁歌雅主动朝表妹招招手。 “云良,近来如何?” “不好,王爷把自个儿关在房内,不准任何人靠近,府里还有个王妃颐指气使,都没有人为我出头。”崔云良走近床边闷闷道,双眼不住地盯着巳九莲,像是对他这吹凉鸡汤的举措十分钦羡。 梁歌雅不禁心疼起她。 云良是天之骄女,一直有孔贵妃和舅舅疼宠着,突然嫁给庆王爷当侧妃,上头压着摘妻,日子自是不快活,至于庆王爷被剥了兵权,等于是有衔无职,也难怪会将自己关在房里。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不就是九莲? 再仔细推敲,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内疚之余,她苦口婆心劝起表妹。 “云良,你己出阁了,不比在家里,要收起一些脾气,试着和庆王妃好生相处。”因为她也清楚云良的性子是被宠坏的,与人相处不佳的话,有部分她得自个儿反省。 “我有啊,可庆王妃嚣张得很,不过是个将军之女,有什么了得的?我也是将军之女呀,况且我爹还是镇守京哉的镇朝侯,可没人替我说话,姨娘近来也不见我,说她心烦着……我找不到人说话。”说着,眼眶竟泛红了。 梁歌雅正要开口,巳九莲顺势把匙里的扬喂到她嘴里。 “好喝吗?”他问。 待她咽下,尽管只尝到满嘴的药材昧,但她还是说:“好喝。” 巳九莲微扬浓眉。 “会苦也好喝?” “你怎么知道会苦?” “我刚试喝了一口,要是有什么事,总有我和你分担。” 梁歌雅闻言,眉头微皱,还没开口便听表妹闷闷不乐道:“歌雅,你慢慢喝吧,我先回去了。” “有空再来找我。” “得一层层通报呢。”崔云良撇唇道。 “苏璘,记住了,往后要是庆王侧妃来,尽管放行。” “奴婢记下了。” “送客。”巳九莲摆着手。 第二十一章 苏璘随即领着崔云良离去,待门一关,梁歌雅立刻发难。 “九莲,你怎么拿这种态度对云良?我记得你跟她不也挺有交情的?” 巳九莲吹凉鸡汤又喂了她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之前父皇寿宴,我和她太好不是教你吃昧了,所以这一回我就冷一些,省得你又心里不舒坦,折腾了我儿子。”话落,打趣地朝她眨眨眼。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突觉腹部又是一阵钝痛。 “怎么了?” “我的肚子有点疼。”正说着,钝痛就转为刺痛,疼得她咬唇闭紧双眼,双手紧抓着丝被。 “歌雅?”把碗一丢,他将她搂进怀里,急声喊道:“持禄,快传御医!” 不能有事……她绝对不能有事! 原以为是他惹她气恼而动了胎气,岂料御医诊脉结果,竟是她误食了胳香。 “怎么可能?太子妃膳食全都来自御膳房,也特地交代御膳房太子妃有喜,御厨们又岂会在膳食里添了胳香?”得知梁歌雅动了胎气,赶到东宫的巳慎思恼火低斥着。 “回皇上的话,御膳房准备太子妃的膳食,是按照老臣开的食谱去做,进而达到食补的作用,而且磨香味浓,用膳时也会闻到,实在不可能误食。”庞呈摇着头,也觉得事有蹊跷。 “庆幸的是,分量似乎不多,才能及时保住太子妃肚里的胎儿,不过这些时日必得好生安养,否则……” 众人闻言,神色皆凝重,但至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守在一旁的苏璘像想到什么,好半晌才低声道:“但要是在膳食添加许多药材,是否会掩过秦香的气昧?” “这是有可能的,不过御膳房准备的膳食并未添加许多药材。”庞呈沉吟着。 “可今儿个晌午庆王侧妃带来一盅鸡汤,里头就添了许多药材,殿下也喝了一口,直说味道是苦的。” 苏璘话一出口,巳慎思眯紧了眼,沉声道:“来人,传庆王侧妃和庆王进宫,还有……将孔贵妃也一并带到御书房!” “遵旨!”殿外的扶贵随即派人传令。 “九莲,跟朕一起到御书房。”话落,巳慎思己经先一步离开。 坐在床畔的巳九莲,抚着梁歌雅冰冷而惨白的小脸若有所思,半晌才叹了口气,徐缓起身。 “好生照顾太子妃。” “是。”庞呈和苏璘赶忙应声。 他走到外头,旭拨和持禄随即上前一步,他低声嘱咐了声,旭拔就领命而去。 巳九莲跟着来到御书房,两人皆沉默不语,凝滞的气氛持续到禁卫军带巳太一和崔云良、孔贵妃来到。 三人一碰头,都惊诧皇上为何召他们三人一道见驾,交换着眼神的同时,也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见过皇上。” “见过父皇。” 三人问安后,坐在雕龙黑檀书案后的巳慎思不发一语,只是拿一双冷沉的眸来回看着他们。 巳九莲站在书案旁,看着桌面的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孔贵妃皱起眉,打破沉默。 “敢问皇上,今儿个召臣妾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说着,看向巳九莲。 虽说她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既然他在场,自然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她不开口便罢,这一开口便惹得巳慎思怒击桌面,发出巨响,吓得她倒退一步,保养得宜的花容月貌刷地惨白。 “皇、皇上……”打她十六岁进宫至今,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盛怒。 “庆王侧妃!”巳慎思怒喝。 崔云良吓得赶忙双膝跪下。 “臣媳在!” “可知道朕今日为何要传你来?” “臣、臣媳不知道!”她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凶过骂过,尤其向来慈爱的皇上突然重喝,那神情寒茸如鬼,吓得她魂都快散了。 “不知道你为何跪下?”怒斥伴随着桌面的重击声,书案上的笔架随即倒落。 巳太一浓眉微拧,直瞅着神色未变的巳九莲,暗暗忖度着。 “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皇上如此盛怒?”向未趾高气扬的孔贵妃这下也不得不软下姿态,柔声询问。 “你自个儿问问你的好媳妇干了什么好事!” 孔贵妃马上瞪向崔云良。 “云良,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般生气?” “我我我……我不知道。”她根本搞不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道,皇上会如此生气?” “云良,你今儿个不是去了趟东宫?”巳太一冷静的抽丝剥茧。 “是啊……” “东宫是否出了什么事?”听似问着自己的侧妃,但他的眼却始终盯着巳九莲。 “她晌午送了盅鸡汤给歌雅补身,却害歌雅险些小产。”巳九莲淡声道。 崔云良瞪大眼。 “怎么可能……我没有,父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很久没见到歌雅,听说她有喜,去探视她而己……” 巳太一微扬眉,仿佛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庆王侧妃,如果不是你,那么会是谁?”巳慎思眯起眼,与生俱来的皇者威严漂冽慑人。 “我……”她垂下脸嚎懦着。 “皇嫂,我知道你不是个心思丑恶之人,况且歌雅是你的表姊,你不可能加害于她。”巳九莲一席话说得真挚动人,软声安抚着她。 “有皇上为你作主,你尽管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歌雅小产的。” 孔贵妃忍不住低咆道:“太子的说法好像云良是被人操控,这根本是含沙射影,想要抹黑谁?” “那就看谁不能忍受太子妃怀有身孕!”巳九莲怒目横去。 “贵妃娘娘入宫多年,可知道父皇的儿子为何只剩两个?” 她抽紧喉头。 “这又与本宫何干?” “小时候我曾听母后说过,后宫只要有嫔妃怀有身孕,总会无故小产……在我之后,应该还有数位皇子的,但却总是小产而殁,会行凶之人,要不是极为得宠怕威胁自身地位,便是己拥有皇子,不许其他皇子争宠,这说法可成立?” “太子之意,莫非认为是我母妃所为?”巳太一上前一步,和他冷眼对峙。 “可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咱们会少了那么多兄弟?”巳九莲哼笑着,垂眼瞅向崔云良。 “皇嫂,歌雅说,她在镇朝侯府时,你便待她极好,不曾亏待过她,我也如此相信,所以只要你说出幕后黑手,我就在父皇面前保你。” 话落瞬问,几双眼全都盯在崔云良身上。 巳太一垂眼琢磨了下,启口道:“云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情楚,是你做的,你就担下,不是你做的……尽管咬出背后指使之人。” 崔云良垂着小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许久她才抬眼,楚楚可怜道:“父皇,臣媳知错,可母妃要臣媳这么做,臣媳真的是没法子……” 孔贵妃一双大眼显些暴瞳,不敢相信自己宠爱的外甥女竟然栽赃她!“崔云良,你再说一遍!” “父皇,我也不肯伤害歌雅,所以就算母妃要我把胳香加入鸡汤里,我也只有加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无心伤害歌雅,请父皇恕罪!”说完,她整个人趴伏在地吸泣着。 巳太一来回看着两个女人,只能选择沉默明哲保身。咬母妃总比咬住他来得好,一旦云良把罪担下,只怕那把火就烧到他身上,就算与他无关,他也难辞其咎,难逃巳九莲设下的陷阱。 权衡之下,不如先让母妃背上罪责,他再另想他法。巳九莲之所以会设下这个陷阱,代表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既然如此,休怪他无情! “皇上,不关臣妾的事,臣妾可以以死明志!”孔贵妃咽不下这口气,不能忍受外甥女行凶,东窗事发竟把罪推到她身上。 巳慎思始终沉默着,一双精砾锐眸,仿佛在审度谁是谁非。 “母妃,你就坦承吧,要是坦承了,父皇定会从轻发落。”巳太一开口道。 孔贵妃不敢相信灿一手教养,用尽心机栽培至今的儿子,竟在这当头维护他的侧妃,反过来咬她一口。 还未开口,门外传来脚步声,扶贵在外头询问。 “皇上,六品庭尉旭拔求见。” 巳慎思看了巳九莲一眼。 巳九莲启声道:“让他入内。” 旭拔大步踏进御书房,单膝跪下。 “启禀皇上,卑职奉太子之命领人前往养生宫,搜出胳香,还请皇上明察。” 巳九莲向前,将一袋磨香递到皇上手上。 巳慎思打开一瞧,脸色锹变,重斥道:“贵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孔贵妃低低笑着。她作梦也想不到自己风光一世,最后却栽在这小杂种手中,更可悲的是,亲生儿子竟推开了她…… “无话可说是不是?来人!将孔贵妃打入冷宫,并废去贵妃的头衔!” 孔贵妃没有哀求,只是笑着。可笑她一生用尽心机,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后,如今……媳妇陷害她、儿子为自保而牺牲她! 都说宫中人情薄如纸,但她没想到母子亲情也这么不堪一击。 一直到孔贵妃被人押走,巳太一都没看她一眼,他紧盯着巳九莲,眸色染上浓烈杀气,像是开战的宣示。 巳九莲唇角掀开若有似无的笑。 想跟他斗?试试吧! 梁歌雅险些小产一事就此落幕,巳九莲并未让她知道她险些小产的原因,更不想让她知道他和巳太一之问,己到了翻牌定输赢的一刻。 他是刻意的,就为逼巳太一造反。 所以几天之后,他派人召崔南莹进宫,告知他崔云良险些害得梁歌雅小产一事。 “这孩子怎会……”他简直不敢相信女儿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巳九莲浅吸着茶,看着外头漫天飞雪,懒声道:“这事闹得如此之大,就连庆王都被罚在府自省,你压根没想过是为什么?” “下官并不知情,下官要是知道那孩子如此胆大包天,定会将她押到皇上面前,任凭皇上处置。”崔南莹诚惶诚恐,就怕女儿之罪会祸延自身。 巳九莲叹了口气。 “犯不着这么做,只是本宫听说前几日镇朝侯还到庆王府走动,这……” “下官是因为听闻庆王爷被罚自省才走了一趟庆王府,可下官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也没逗留太久。” 巳九莲闻言低笑出声。 “镇朝侯无须急着辩驳,本宫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这话教崔南莹糊徐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算庆王向镇朝侯借兵,本宫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他笑得佣邪,双眼直盯着老脸惨白的镇朝侯。 很好估算的,不是吗? 巳太一释了兵权,只留下王府的亲兵,而若要造反,一支百人小队岂能成气候?但他的岳丈可是镇守京哉的镇朝侯,手上共有三万兵马,在宫中无防备时,想要一举入宫,叛变为王,可是轻而易举。 “下官、下官……”崔南莹就连话也说不情,不知道这捎息为何会传到太子的耳里。 “云良都跟本宫说了。” 崔南莹不敢抬眼,直觉这说法暖昧得可怕,好像他与女儿之间有什么私情。女儿向来喜欢太子,他知道,可她己嫁进庆王府,难道还没对太子死心? “不瞒镇朝侯,本宫也挺喜爱云良的,如今她有心助本宫除去庆王,本宫更是感动,待本宫他日登基,这四妃一位必属于她。”巳九莲笑谈着,把玩着手中的玉瓷杯,神情慵邪。 第二十二章 崔南莹偷盘着,无法分辨他话里的真伪。但他进庆王府时,女儿也要他借兵给庆王,又怎会和太子勾搭上? “所以,本宫要你……把兵借给庆王。”他笑道。 崔南莹猛地抬眼,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助庆王叛变,待一举攻进宫里,遇圣驾时,再将他活逮,镇朝侯就会从叛军变成护驾有功的忠臣,往后又是国丈,王朝的史册上,镇朝侯是往定要名留青史,更胜护国公。” 崔南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向来温润如玉的太子因脸上那抹笑竟似恶鬼罗刹,心间不禁一颤。 是外头雪地映落的光痕令自己产生错觉,还是这才是他的本性? “该怎么做,镇朝侯心中该有定夺了吧?” “下官谢谢太子指点迷律。”既然都是险路,那么就与他一搏,若能得青史留名,也值得。 瞅着崔南莹上钩的眸色,巳九莲满意一笑。 那么接下来,就等着引君入瓮! 隆冬十二月,大雪连日,直到月中才停歇,一早阳光还露“脸,温煦的光驱散冰冷的风雪。 晌午过后,余晖映照在银亮的雪地上,闪动着金黄的光痕,梁歌雅忍不住凭窗欣赏着。 巳九莲从外走来就见她墉懒着神情,笑眯着忱花眼,心微微一动。 她的美,似水,似光,似月……暖暖内含光,最美的神韵都藏在眸底,凝聚着这世间的美好。 然而尽管满心喜爱窗外雪景,却还是乖乖地待在玉辉殿安胎……她像被禁锢着,可没有被禁锢的愁绪,那唇角的甜甜笑意,像是倾落的月华,洒落在他身上,感染着他。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见他的她扬声喊道:“九莲!” 巳九莲猛地回神,脚步立刻迈出,凑近轻抚着她的颊。 “怎么在这儿吹风?脸都冰凉了,待会非罚苏璘不可。” “不可以啦,我是趁苏璘去端药才开窗的,别罚她。”她赶忙解释,就怕他真的把帐算在苏璘头上。 巳九莲低笑着,暖完她的脸顺便暖着她的手,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袋,手探进去扳了块东西,喂到她嘴里。 “杂芋饼!”她惊呼,想接过油纸袋,他却把油纸袋举得高高的。 “九莲……”她嘴一抿,假装闹脾气地别开脸。 “我拿着喂你不好吗?”他再扳了一块,喂到她嘴里。 她闭着眼,不肯张口,直到察觉唇上的触感不大相同,甚至有些热气拂到脸上,她微诧张眼,惊见他正亲吻着她,如此近距离地瞅着他,仿佛心魂都快要被摄进那双眼眸里。 他轻啄着她柔嫩的唇瓣,再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好半晌才勉强自己打住,免得引动情欲,一发不可收抬。 可是……“歌雅,快把孩子生下来,我真想要你。”他粗哑喃着,身子横过窗架,将她圈抱入怀。 闻言,她小脸烧烫得快要着火。 “你你你……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庞御医说孩子得等到明年五、六月才会出世的。” 叹口气,他继续喂她吃杂芋饼。 “那还要很久很久呢。” 梁歌雅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是继续他喂一口她便吃上一口,睇着余晖逐渐逝去,她忍不住轻扯着他。 “九莲,我能不能到外头走走?” 他眯眼看着堆积在假山树梢上的雪,实在无法答应她,但瞧她那像是被闷了多日的神情,他终究妥协的叹口气。 “只能一下子。” 梁歌雅笑逐颜开,正要跳下锦榻,便听他喊道:“给我乖乖待在那儿!” 她愣了下,乖乖地坐在锦榻上,就见他绕过殿门,拿来斗篷,轻柔地替她系上之后,打横抱起她。 梁歌雅错愕极了,怔怔地睇着他。 他抱着她走到殿外,看着雪景,然而入冬的天色很快便暗下未,余晖沉没,天空黑墨墨的一片。 “九莲,可以放我下来吗?”她软声央求着。 “让我抱着不好吗?” “我想要踩雪。” 瞧她一脸期盼,他很想同意,但怀里的她双手冰冷得吓人,他于是也软声哄着,“你挥身冷得紧,还是别吧。” “可是人家想踩雪嘛,以往在映春城,每年的隆冬大雪过后,娘都会带着我去踩雪,冷得要命,可我和娘踩得很开心,每每都要等到爹生气要逮人,娘才拉着我赶紧逃。”说完,她低低笑着。 她形容得那般生动,让他仿佛看见她们母女开心踩雪的情景。 而有一天,她也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小雅莲在雪地里嬉玩,直到他怒不可遏地跑来制止。想着,笑意爬上他的唇角。 “你在笑什么?”她轻触着他的唇角问。 巳九莲含笑将她放到地上,但不让她跑开,反倒拉她进怀里,拉开斗篷,把她护在最暖的角落里。 “很冷,要踩雪咱们一起。”他带着她踏下长廊,一脚踩进雪地里。 “再冷也不比映春城的冬天冷。”脚一踩上雪,那寒气便教她微眯起眼,人窝进他的怀里。 “我娘也很怕冷,可为了我爹,她义无反顾的跑到寒冷的映春城。” “所以如果要去映春城,就得选春夏两季嶙?”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不了,能待在宫中陪着你,这样就很好了。” “你不想回映春城了?”他微诧。 “谁要你在这儿。”她轻笑着答。 短短一句话喂热了巳九莲的心。 她这般热爱自由,却为他愿意被囚在这里,如此的心甘情愿,就连故乡都不能勾动她,因为,在她心底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九莲,你瞧,雪地上印着咱们的脚印呢。” 两人一步步往前走,巳九莲回头,瞧见雪地上大脚印包着小脚印。 “要是有人瞧见了,一定会想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走路的。”她呵呵笑着。 “是吗?”被感染了笑意,他将她收拢在怀中,两人一步一脚印地走。 他从来没踩过雪,更没人会邀他一道踩雪,也不觉得踩雪有什么乐趣,可因为有她为伴,这事……似乎还挺有趣的。 在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脚印,那般贴近,就像是两颗贴近无缝隙的心一般。 突然一一 “殿下、太子妃,你们在做什么?!” 后头传来苏璘的大嗓门,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梁歌雅不禁揪着他笑道:“竟然是苏璘来骂咱们呢。” 苏璘恼着却又不敢发火,撩起裙摆缓步走未,不断地叨念。 “天寒地冻的,殿下和太子妃竟在雪地里走,要是太子妃不小心滑倒该如何是好?太子妃贪玩,怎么连殿下也陪着胡闹了?” 巳九莲哈哈笑着,轻柔地将梁歌雅打横抱起。 “苏璘不开心了,要玩咱们明日再来。” “嗯。” 掌灯时分,苏璘领了孔云良进殿探视梁歌雅,便回头去取安胎药。 “云良。”一见表妹,梁歌雅柔声打着招呼。 “歌雅,身子好些了吗?”见她要起身,崔云良赶忙走上前将她扶起。 “早不碍事,可皇上和太子都不允我起身,我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躺得我挥身骨头都发痛了。”她笑意恬柔,抚着微隆的肚子,脸上祥槛初为人母的慈爱光辉。 崔云梁闻言撇撇唇。 “歌雅命真好,有人宠有人爱,被人捧在手心疼。” 话里酸中带刺的,梁歌雅微微皱眉,关心地注视着她。 “你和庆王爷又闹得不开心了?” “别提那人,扫兴。”她咭了声,看向外头,开口道:“方才我来时,才发现今儿个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还能瞧见满天星斗,歌雅,你要不要到外头走走?” 梁歌雅琢磨着。九莲近来忙于公务,但今天倒是抽空陪她用过晚膳刚走,这一时半刻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反正雪也停了,下床走动走动也不错,总好过一直晾在床上。 “如何?” “好啊。”她赶忙掀开被子。 “趁苏璘去帮我拿安胎药,咱们到外头走走。” 两人闲散走着,后头有两名宫女随侍。 “效,云良,怎么我觉得你对东宫还挺熟悉的?”梁歌雅疑惑问着。 东宫虽然只有三座主殿,但曲廊蜿蜒衔接,很容易走错路,但云良却不需要问过她,便能带她直往莲池曲廊而去。 “有吗?”她笑着反问。 看着表妹的笑,莫名的,梁歌雅心头漾起不安的涟漪。 她和云良虽是表姊妹,但一直以未,云良待她并不算好,面对她时也少有笑意,近来态度尽管有改,但她心知肚明,云良是碍于她太子妃的身分才不得不向她示好,像这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还真的不多见。 尤其刚才提起庆王时,云良还侠侠不乐,怎么心情转变如此之快? “就这儿吧,这里的景色最好。”停在曲廊栏杆边,崔云良抬头望去。 “瞧,那月亮是不是又圆又大?” 这莲池曲廊衔接东宫三大主殿,后头是玉辉殿,左前方是灼阳殿,隔着莲池与灼阳殿对望的是玉窟殿,殿上飞檐碧瓦乃是宝林阁,可惜那座殿目前并无主子。 梁歌雅正要抬眼时,后头突然传来苏璘的声音。 “太子妃!” 她一脸抱歉地回过头,就见苏璘正疾步跑来。 “太子妃,殿下有令,你是不能下床的,要是再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苏璘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一脸紧张的审视她一番。 “不过是到外头走动,犯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崔云良声音陡冷。 苏璘不快地瞅向她。 “庆王侧妃,这不只是殿下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旨意,难不成庆王侧妃想要抗旨?”她正要上前把人带走,却被两个宫女给架住,她立刻低斥道:“招玉、琳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连梁歌雅也觉得不对劲。招玉和琳琅可是苏璘亲自调教的宫女,向来温婉、讨喜又手脚俐落,为何这会却将苏璘给架起来? “一个东宫女官我还没看在眼里。”崔云良哼笑着走近她。 见两人剑拨弩张,梁歌雅刚要出声当和事佬,却见表妹动作飞快地从怀里取出什么,朝苏璘身上一刺,下一瞬苏璘就捧着肚子软倒在地。 “苏璘?”正疑惑间,她瞥见苏璘身下徜出血未,而她腹上竟插着一把短匕,惊诧抬眼时,她己被三人合力推落莲池。 扑通一声,薄冰因为她的重量而碎裂,她不断地往下沉。 “云良!”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池水,梁歌雅双手胡乱地抓着,拽着枯萎的荷茎,不让自己往下沉。 崔云良脸靠在栏杆上,笑嘻嘻地望着她。 “歌雅,冷吗?” 梁歌雅惊惶失措地看着她。 “你……你是故意的?”结冰的莲池冻筋剐骨,寒气直入体内,她越是挣扎,腹上便传来阵阵的痉挛。 “是啊。”她无比愉悦道。 梁歌雅难以置信,更无法理解,只能转向两名宫女求救。 “招玉、琳琅!”她尖声喊着,但她们只是站在云良身后,脸上是看戏般的讥刺神情,教她心底凉透了。 “别白费力气了,她们两个可是我姨娘的眼线,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崔云良掩嘴失笑,像是在嘲笑她太天真。 梁歌雅怔愣地看着三人,脑中正快速连结着,想通的瞬间,恶寒袭上心口,她忍不住脱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十三章 崔云良逸出银铃般的笑声。 “歌雅,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对东宫如此熟悉,那是因为我早己来过好几回了。” “那又如何?”许是她来找过她数回,但却被挡在外头,这也没什么。 “不如何,但那几次都是太子殿下召我来的。”她笑眯眼道。 梁歌雅霎时怔住。 她亲眼瞧过九莲对她调情……他说,是为了让她吃昧,但她根本不信,只是也没再追究,就当他是故意玩闹,想要惹庆王爷发恼,如今照云良的说法,他们两人之间…… “你没去过玉哀殿,对不对?”她突问。 梁歌雅冻得挥身发颤,但她的心却比这莲池的水还冰冷。 “好几次,我们在那里温存呢。” 梁歌雅甩着头。她不想听,她不相信……不可能的,九莲怎可能做出这种事! “如果没有你,这东宫太子妃就会是我!” “住口,你己经嫁给庆王爷,怎能与太子私通?!”她再忍遏不住地低吼。 “我根本不爱巳太一!打从一开始我就要你走,是你不肯,是你坏了我的好事,那就休怪我今天痛下杀手!” 直到这一刻,梁歌雅终于明白。 原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一直以为她们之间,就算缘分再薄,总还有些许手足之情,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甚至为九莲要杀她。 而九莲……背叛了她!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甚至连云良都利用…… “棋子!你就这么甘愿当他的棋子?!” “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爱他!我说过,打从好几年前我就喜欢上他,所以我才不让你进宫,不让他遇见你,偏偏你们还是遇上,他还是要了你,你甚至还有了他的孩子……我绝不放过你!” 梁歌雅直瞪着她。 “真的是你要害我小产?”九莲未提那之后的事,她也绝口不提,就怕伤及彼此的手足之情,但她这席话却己透露了她的无情。 “不是。”崔云良摇着头,笑得甜柔可爱地说:“是太子。” 简短三个字,犹如一道雷往梁歌雅的心窝打。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手被冻得发麻而握不住荷茎,她蓦地往下沉,却又拼命往上挣扎。 不可能的!乍知她有喜时,他那初为人父的喜悦完全显露无遗,他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小腹,他是那般感动却又有些无措,仿佛对这突未的生命珍视到不知道该如何疼惜怜爱。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伤害她肚里的孩子? 这孩子也是他的! “我可没骗你,我端给你的鸡汤添加的真的是安胎的药材。”崔云良咧嘴道,像看着她大受打击,是如此的令她愉悦。 “但你还记得吗?扬,是他喂的,磨香,是他添加在碗里的,所以说,他不要这个孩子。” 梁歌雅脸色惨白,说不出半句话。 他不要这个孩子……她听说,那件事之后,孔贵妃被打入冷宫,庆王爷被罚在府里自省……难道他本来就打算牺牲这个孩子? 腹间传来阵阵的推楚,痛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这孩子也是个棋子,就为了要斗倒我姨娘……歌雅,你也只是个棋子而己,你真以为他爱你吗?” 梁歌雅不断地喘息着。她不要再听了,这宫中的人都疯了,他们都疯了! 这孩子,如果他不要,她要! 发麻的双手使命抓着荷茎,她努力要朝莲池畔靠近。 见状,崔云良喊道:“歌雅,你还挣扎什么呢?你不懂泅技又那么怕冷,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你就别动了,别再逼我了好不好?” 她回头,惊见表妹不知从哪拿来竹竿,状似要朝她打下,她赶紧沉进水里,尽管不懂泅技,尽管挥身冻得发麻,她还是奋力地滑着水。 她要逃,非逃不可!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非逃不可! 灼阳殿二楼的书房里,巳九莲正在下棋。 一进一退,观棋掌天下。他手中握有不少棋子,将主帅护得死紧,可以确保其安然无恙。 一再沙盘推演,结果一致,终教他露出笑意。 终于,一切就要在今晚结束,从此以后,他不必再战战兢兢,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他。 稍早,崔云良捎来消息,告知巳太一的布阵,甚至是进宫的时机,而他也振了旭拨告知父皇,东宫里也布了一支兵马,万事俱全,就连东风都不欠,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望着手中的棋子,他却若有所思起未。 崔云良是他的棋子,以爱喂养,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只要他开口,她什么都肯做。 歌雅也是他的棋子,同样以爱喂养,可是……两者是不同的。 他在意歌雅的感受,他害怕歌雅生气,害怕失去她的爱,光想到就心慌得厉害…… 如果歌雅知道他背地里做了多少肮脏事,可又会气得打他? 忖着,他失笑。 那就让她打吧,要是能解她的气,打个几下又何妨?一切终成事实,她又能如何,最终,她必定会原谅他的。 但心头为何如此不安? 他皱起浓眉,思索着是否还有何处不够周详。 外头传来脚步声,他猛地抬眼,是旭拨到来。 “殿下,皇上己就寝,但属下要扶公公唤醒皇上并禀报此事,而刚刚属下回东宫时,己瞧见庆王爷的人马偷偷潜进宫里。” }嘱?”扫除内心的不安,他扬笑。 “刀卜么照时问推算,约莫一刻钟,禁卫军就应该会赶到。” “恭喜殿下部署多时,如今终于要完成大业。”瞧他笑着,旭拨也跟着露出微笑。 他是将门之后,从小就跟在殿下身边,亲眼看着殿下由天真的孩子成长为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但,他从不觉得殿下有错,在这宫里只有壮大自己才能生存下去,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所以在他看来,为了成就殿下的大业,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巳九莲扬起笑意,还未开口,又听到持禄急惊风般的大喊。 “殿下,不好了!” 旭拨皱眉,回头骂道:“别触殿下霉头!” 持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太子妃掉落莲池了!” 巳九莲蓦地站起身。 “她不是应该待在玉辉殿吗?!”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横竖要回灼阳殿时,就瞧见太子妃在池里挣扎,而庆王侧妃还在曲廊上笑着看她呢。” 巳九莲横眼瞪向旭拔。 “你也刚进灼阳殿,适才你没瞧见这事?” 旭拨吞吞吐吐答不出话。 “你竟然知情不报!”巳九莲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殿下,别去,属下不说就是不希望你去!”旭拨喊着,急忙跟在他身后,经过持禄身旁时,还瞪他一眼。 持禄只能无奈地垂下脸,跟在后头。 巳九莲疾步上了灼阳殿的三楼,踏出廊道,往下一看,果真瞧见梁歌雅在莲池里挣扎,而崔云良和两名宫女手持竹竿,沿着池畔追逐击打,像是在阻止她上岸。 他紧眯起眼。那两名宫女是苏璘一手调教的,随侍在歌雅身旁,怎么……苏璘呢? 为何不见她的踪影? 正想着,他瞧见曲廊上有抹倒卧的身影,怒火霎时爆开。 “混帐!”他咬牙低咆。 谁允许崔云良如此胆大包天地伤了苏璘,甚至想要害死歌雅?! “殿下!”瞧他紧握栏杆,作势要跳下,旭拨忙不迭拉住他。 “殿下,三思,对面的屋檐上己有庆王部署的弓箭手。” 望向宝林阁的檐顶,确实已有弓箭手埋伏,这是两刻钟前崔云良带来的捎息,但他只是让她来通报此事,为何她却对付起歌雅? 歌雅怕冷,莲池里是冻骨的寒冷,她怎么撑得住? 再者,她们手持竹竿,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殿下,你现在要是去救太子妃的话,就功亏一篓了!”旭拨赶忙再抓紧他。 “这说不定是庆王侧妃的计谋,殿下千万不能中计!” “那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歌雅死?!”他声撕力竭地吼问。 “不过是个棋子,殿下又何必搁在心上?” 闻言,巳九莲恍惚起来。 没错,歌雅只是棋子……就算她今日死在莲池里,他也无须哀伤,况且接下来摆平庆王叛变,歌雅之死可以定崔云良的罪,撤去她父亲镇朝侯的头衔,那么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对呀,女人何其多,比歌雅还美、还善解人意的,岂会找不到? “殿下……”感觉他松了手劲,旭拔稍微安心了些。 巳九莲垂眼瞅着莲池。她不断地挣扎着,就算被打落池水,还是挣扎着要游上岸……皇嗣要多少就有多少,愿意爱他的女人更是多如繁星,可是……为何他如此的惊慌? 为何一想到歌雅就要消失不见,他的心就恐惧不己? 他颤抖着,无法遏制从心底爆开的恶寒。好冷……今年的冬雪冻心刺骨,冷得他直打颤。 想起初见面时她的良善,想起她进宫后的一夔一笑,她内敛而聪颖,她善良而心软,她看似淡模豁达,可休内藏着热切温暖的灵魂,所以才暖得了他的心,要是失去她,谁,解得了他心底的寒?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凭着枯萎的荷茎,梁歌雅不断往池畔而去,但一道阴影往她头上打落,教她无力地沉入水中,黑暗和冰冷铺天盖地而来。 她挥身抽搐着,但一想起腹中的孩子,再痛,她也咬牙保持情醒。 奋力浮出水面,她分辨不出方向,不知道该往何处游去。 水好冰……好冰……冻得她发痛,可再痛再累,她也得撑下去!因为她不甘心,身为棋子竟还得葬身在这池子里?如果只有她,也许她还会认命,但她怎能让孩子陪葬?! “歌雅,我的好姊姊,你还在挣扎什么?是想要找太子理论吗?没用的,打一开始,他就是在利用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崔云良煞有其事地感叹着。 梁歌雅垂敛长睫,想着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 拨水节上,她躲进他的马车,是她自个儿牵起这份缘,而这莲池曲廊,是他们在宫中初相遇的地方,她当时对他有所防备,但他却提起家乡点心,那温文谈笑松懈了她的心防。 杂芋饼和浮水千层酥饼,他们还一起吃了烧烤,他买了玉钗,甚至替她找回爹娘的遗物、冒雨为她买杂芋饼,而这一切,竟都只是作戏? 他像个大孩子般的笑着,说孩子是两人的宝贝,不管是男是女都取名为雅莲,以他们之名而取……他说得真情流露,眸底噙泪,就连那神情,也是假的? 他不惜自栽斗倒母后,甚至还利用孩子废了孔贵妃……他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未的? 假的……全都是谎言!他给的全都是假的,她却傻傻地被骗,明知道他可能骗着她,她仍然选择相信…… 她怎会如此傻?怎会爱上这种人?! “歌雅,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太子布局要庆王率兵叛变,我是未通风报信的,而玉哀殿上的宝林阁己经布了庆王的弓箭手,太子绝不会出现救你,他顶多是站在灼阳殿三楼上,看你怎么葬身池底。”崔云良把实情告知,想让她绝了所有念头。 第二十四章 梁歌雅闻言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他站在灼阳殿的二楼,四目相对,她突然笑了。 初相遇时,他说,行事必想后果。所以,他是想过这个后果,早知道是这个后果? 就算她会死在这莲池里,他一样眼睁睁地等着她断了气息? 他真的无视她的生死、不管孩子的生死……老天,她到底爱上什么样的男人?她看错了,他仇恨深植的心,早就麻木无可救药,她竟还傻傻地以为他会有改变的一天。 她掏心掏肺地爱他,可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就像皇上寿宴那晚,殿上官员围剿两部尚书,他如同看戏般地看着,唇角微勾。 如今,她成了戏角,只是个戏角! 阴影再落,往她身边打下,她抬眼望去,惊见是诏玉和琳琅手持竹竿打着她…… 这宫中是怎么了? 她不服!她从未想过要进宫,只是想要回家而己……为什么要将她困在这里?!她要回家! 梁歌雅拼命地挣扎,却一再被击落,她不死心仍想上岸,直到最后一击重重地往她头顶一敲,霎时,她听到碎裂的声音,温热的血从头顶流出。 她一双眼直直瞅着崔云良。为何云良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个娇俏人儿,为何在月光下,却形似恶鬼? 目光移动着,仰望布满天空的星子,栖落的银辉,让从天而降的绵密细雪如流光般地闪动。 真美……原来这宫中最美的是冰冷的雪花,而最暖的,是她身上的血……但也无所谓了,她不冷了,不冷了…… 黑暗逐渐降临,她不挣扎了,反正也没人希望她活……那就让她走吧,生时回不了故乡,等魂魄脱离了躯壳,至少她不再被囚困,再也没人阻止得了她。 她要带着她的孩子回家…… 就在滚落一滴泪时,无神的双眼只见月光洒落。 想起她的誓言,她心底突然惶恐。 不,月光啊,请消失吧,别让他寻着月光找到她……她不要再见他,她宁可毁誓也不愿再见他。 月光消失吧,遮住那月光,她与他,永不相见…… 眼见她无力挣扎,巳九莲再也忍不住飞身跃下栏杆,一落地疾步奔向莲池。 不! 心痛得像是要爆开似的,一刻钟前的喜悦被痛苦给吞噬得无影无踪,他心慌得无以复加,浑身不住地颤抖。 她是他的棋子,他没有决定她的死亡,谁都不能取走她的性命! 不……不只是棋子! 这段时日,她的笑声为这座冰冷东宫添上无限春情,足以融化铁石般的心,他喜欢她的陪伴,喜欢看她作画、看她弹琴,听她说:“棋子吗?唉……好吧,那我就当你的棋子吧。” 那般无奈却还是噙着笑。 明知道他在利用她,她还是豪气地答允了他,还是愿意爱着他…… “殿下!” 激扬的喊声随着冰冷北风吹拂到耳边时,箭翎也同时射进他的胸膛。 “来人啊!庆王叛变!”旭拨急声吼着,上前要护住他,却见他顿了顿脚步,仍执意朝莲池而去,跃进冰冻剐骨的水里。 痛…… 为的不是被箭射的伤,而是浮在莲池中没有气息的人儿! 他痛! 为何如此的痛?! 是她甘愿当棋子,明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可她还是爱他,毫无保留……傻子,傻子! 而他也傻了,明知道一旦跃入莲池,等同自寻死路,但他不能不来,他惶恐害怕,那是未曾尝过的恐惧,哪怕是得知自个儿的身世时,他也不曾如此惊慌过,然而此刻,他像是要疯了,他不管了,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她! 还记得她说过,无法透过任何言语,想着念着,身不由己地想要保护对方,心不由己地眷恋那人,见不着,心便慌了乱了,见着了,心便紧了羞了,笑了也哭了。 忖着,热透的眸滑落泪珠。 原来,这就是爱…… 原来,他己经爱上了她…… “啊……”他痛得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她说,没有命中注定,只有执迷不悟……姻缘是求来的,是他求来的,可他却没有珍惜。 她说,缘分取决于人心……是他亲手割断两人的情缘! 她说,一抹善念可解千万劫,一抹恶念可铸千万厄……这厄是他铸下的,合该是他还,为何却要她陪葬?! 风声呼啸而过,一支箭翎自喉间穿射,他魅眸暴睦着,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莲池里,早己停止挣扎的身影。 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歌雅…… 他垂眼睇着她,心在这一刻静默下来。 歌雅,醒醒……入冬了,我要带你去吃浮水千层酥饼……甜的、咸的各一份,你爱吃那甜馅滋味,我陪你一起尝……明年春天,我带你回映春城,我们去看千花洞还在不在…… 从将日城北城门出,快马半日可以抵达就月城,接着往西北而去,过了六道关,便是勤无崖,再转北一日夜,就是映春城,城西郊是边境楼,而千花洞在城南郊的孤岭山腰上,主灵谷则在山谷处,那儿有道盘古飞爆气势磅礴……歌雅,你说的,我都记得…… 歌雅,我带你回家,入冬的映春城,咱们带着小雅莲一起踩雪,我不骂不怒,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在雪地上留下无数脚印,直到苏璘从后头追来…… 忖着,他微笑,泪水却决了堤。 没有人爱他,可歌雅毫不保留地爱着他,给了他揭望己久的家,让他懂得打从内心的喜悦是什么滋昧……如果他不是东宫太子,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在其他地方遇到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没有权谋算计,他只想当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以自由地爱,可以无所畏惧地爱,曾经这些渴望即将成形,可他一念之差,砸碎了所有的梦。 歌雅没了,孩子没了,他只余孤魂飘零……什么都没了。 歌雅,恨不恨我? 时问,仿佛暂停了,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雪花飞叠,掩覆着她,她就在眼前,但就是触摸不到。 再给他一点力气,再让他抱抱她……她是如此的怕冷,让他暖着她,就像无数个夜里,他暖着她的小手,她暖着他的心。 “皇上驾到!” 远方有人宣唱着,旭拔跃入莲池,大喊道:“殿下,皇上驾到了!皇上派禁卫军捉拿住庆王的弓箭手,殿下的妙计奏效了!” 他充耳不闻,只是睇着眼前的人儿,怎么也闭不上眼。 不甘啊……不是棋子,不只是棋子! 他多想再见她为他弹上一首曲子,用那婉转情脆的嗓音唱着—— “郎啊,我在佛前求。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 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来世共缠绵。 走过奈何饮过扬,忘却今生不忘郎。 郎啊,你可要记得。 当花香飘过,袭上心头,那就是我。 求你……踏着月光……寻找我……” 月光映着她一身银白,梦幻得不似凡人……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望着皎洁圆月央求。 佛啊,如果这世间真有佛,我该怎么求,才能求回歌雅? 我不曾信佛,可如果这世间真有佛,请拿走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换回一个无忧无虑的歌雅,让我可以告诉她,她不只是棋子……我是如此的爱她,只是察觉得太晚…… 如果不能,请用月光指引我,好让我可以寻得她…… 欠她今生,还她来世……我要把她不曾说出却想要的全都完成…… 六月拨水节,金乌王朝两座双子城的百姓陷入疯狂庆贺中,不管是将日城还是就月城,到处可见在街弄间拨水的民众。 唯有将日城城西的珠翎胡同静谧无声。 因为胡同两侧皆是朝中大臣的住所,胡同前的巷弄便是禁区,一般百姓根本不可能进入。 但就在晌午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向镇朝侯府的后门。 “主子,到了。”说话的少年长得白面秀气,坐在马车前板上,笑容灿烂地回头道。 车厢内没有动静,少年随即问着充当车夫的六品庭尉,“旭拔大人,主子这是怎么着?” “主子没吭声,就是要咱们在这儿等。”旭拔无聊地托着腮。 “等什么?” “你以为我会卜算吗?”旭拨横睨他一眼。 说真的,他也算不上聪颖之辈,可这持禄更绝,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宫中生存至今还能当上主子的贴身内侍。 好吧,他模样的确讨喜,忠心护主也算可取,但除此之外呢? 持禄哇了声,扁扁嘴。 “唉,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怪得很,还说要远行,要咱们别跟,要不是咱们死活不依,早让主子给抛下。” “主子这阵子确实古怪,甚至咽喉处还出现莫名的伤口,要差御医查看,他也不肯……”旭拨沉吟着。主子这两三个月来改变之大,着实教人摸不着头绪。 以往主子专往于宫中布局,拉拢各方人脉,但日前却突然撒手,还向皇上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 他俩执意要跟,结果主子却撂下狠话,说可能再也不回宫。 这宣告着实严重,意谓着他不再争太子之位,甚至连皇子身分都不要,但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要跟。 主子是他发誓要效忠、追随一辈子的人。 正忖着,后门边上突然出现骚动,有人重喝道:“在那里!” 旭拨望去,就见一抹身影跃过镇朝侯府的围墙,落在他面前,几乎在同时,马车里传来一道沙哑难辨的嗓音一一 “拦下她。” 他立刻跃过马头,一把抓住那身穿水蓝缎袍的少年,直接开了马车门,丢沙包似的丢了进去。 “啊……”少年摔得头昏脑胀,吃痛低吟着。 一双大手探了过去,将人扶起坐在对面。 “抱歉,我的贴侍太过粗鲁了。” 少年才刚坐好,便被那如石子磨过似的沙哑嗓音吓着,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只见他身穿水蓝锦袍,颈问围上一条白巾,少年感到奇怪的皱起眉。 “受伤。”男子指着喉间解释。 “嘱,,,,,”少年点点头,眸色有些疑惑,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马蹄声,靠近马车,少年一阵瑟缩,男子微微抬手,像是要对方安心。 外头,镇朝侯府的侍卫粗声粗气地问:“可有瞧见一个身穿水蓝缎袍的少年从这儿跑过?” “没有。”旭拔掏掏耳朵,顺便打了个哈欠。 “没有,分明就是从这儿跃出的……来人,搜马车!” “放肆!”旭拔怒斥,拨出御赐长剑。 “瞧见此剑,还不退下?” 剑身刻着皇家懒章,饶是镇朝侯府的侍卫也该认得。 那侍卫随即退开,摆笑脸道歉。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 “还不退下?!” “是!” 听闻是马蹄声扬长而去的声音,少年当即双手一拱,道:“多谢公子。”话落便要下马车,却被人扣住手,少年不解的回头。 “公子?” “去哪,我送你。” 少年一脸为难。 “咱们素昧平生,公子……” “花借月。” “嘎?” “我叫花借月,你呢?”沙哑嗓音裹着温柔,男子眸底满是压抑的激动和无法遮掩的狂喜。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回答。 “梁歌雅。” “我要去就月城,你呢?”他笑眯了眸。 第二十五章 马车出城后开始加速疾奔,打算赶在日落前抵达就月城。 只不过,尽管六月的白日较长,但到了就月城时仍夜色己深,街上庆贺拨水节的人潮早就散去,许多商铺也都打样。 马车徐缓停在一家大门关上的客栈前,旭拨一拉缓绳后就跃下马车,敲着大门。 “喂,店小二,还不赶紧开门?大爷要投宿!” 夜探人静时分,敲门声加上大嗓门,显得格外刺耳而扰人。马车里的梁歌雅不由得出声制止。 “这位公子,小声点。” 旭拔头也没回道:“不大声点怎么听得见?” “旭拨。”花借月沉声警告。 旭拔瞬间从大老虎变小花猫,就连敲门都放轻力道,甚至嗓音也变得温柔无比。 “掌柜、店小二……来个人,醒醒啊,有人要投宿。” “纸扎的。”持禄小小声地吐槽。 “总比个假男人好。”旭拨不甘示弱地回击。 “你!”像是不能容忍他恶意的伤害,持禄哇哇叫着。 懒得理他,旭拨继续温柔地叫门。 “让你见笑了。”花借月低笑。 “不会。”梁歌雅淡声道,看向车帘外,瞧见有人开了客钱大门,便率先下马车,仿佛不习惯和陌生人同乘一车。 虽然稍早为离开镇朝侯府,她勉强了自己。 花借月神色黯了下,随即扬开似有若无的笑,跟着下了马车。 半夜被吵醒,店小二原本一肚子气,但见上门的全是穿着精美服饰的公子爷,他立刻卸下臭脸,摆上和气生财的笑脸,迎着一行人进客钱,开了三间房,还叫醒大厨,准备了一桌的饭菜。 由于大堂己歇息,所以饭菜是送进花借月的房里。 “吃啊,歌雅。”他替她布着菜。 梁歌雅无福梢受地捧着碗退开一些。 “多谢公子,我自个儿来。” 花借月突着菜的手僵在半空中,但他也不勉强,转而放回自个儿的碗中。 梁歌雅的吃相极为优雅秀气,目不斜视地吃着。 “好吃吗?”他问。 “好吃。”事实上,满桌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喜欢就多吃一点。” 随口应了一声,她偏着蟒首问:“另外两位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们一道用膳?” “那两位都是我的侍从,瘦小的叫持禄,高壮的是旭拔,现在大概是在喂马和整理马车,他俩待会再用膳。”花借月知无不答。 “嘱。”像心有疑问,她一双琉璃似的眼在他脸上梭巡,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公子到就月城做什么?” “做生意。” “做生意?”她的目光仍然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做什么生意?” 他的五官绝美,深邃又立体,但脸色却苍白得像是缠着病气。 “……南北货。”像是没料到她会继续追问,他顿了下才回答,还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迟疑。 “你染上风寒了?” “不,喉头上有伤。” “怎么伤的?”听他说话像是很吃力似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快要变成气音。 “没找大夫好好看过吗?” “看过了,不碍事。”花借月笑眯了眼,瞧她还看着自己,遂补充道:“一点意外伤到,小伤而己。” 她轻点点头,知道他是含糊带过,也不再追问。 夜色己深,她想要赶紧用完膳休息,毕竟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然而,就是有道视线缠绕着,教她食不下咽。 抬头,随即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她不禁问:“你不吃吗?”打从刚刚就不见他动接。 “要。”他回神,突了口饭菜,嚼得十足的细,才咽下。 但咽下的瞬问,他眉头微皱了下,仿佛就连吞咽都困难,不过专心用膳的梁歌雅并未瞧见这一幕。 吞咽的困难久了也就习惯了,他也无心理睬这些,思素片刻,他轻声问:“歌雅,你打算去呢?” 她垂脸用膳,眼也没抬地道:“映春城。” “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话落,她将碗筷放下,示意自己己经吃饱。 “明儿个还要赶路,我先回房歇息了。” “你一个姑……”差点说溜嘴,他猛地打住话,改口道:“你就一个人去,这路途遥远又无人为伴,不也挺无聊的?” 梁歌雅扯唇淡笑着。 “只要开心自在,有伴无伴都无所谓。” “可是你用走的要走到什么时候?此去千里会费上一段时日的。” “这些问题不劳公子操烦,我自有盘算,谢谢公子送我一程。” 闻言,花借月垂眼揣测。听起来她身上应是有些盘缠,到就月城城北马市买匹马,以马代步,就算不日夜赶路,闲散地走,大概不用二十来日便能抵达映春城,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在地动发生之前抵达? 要是如此,谁能保证她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道:“相逢自是有缘,我正打算下个月要前往映春城,要不到时候咱们一道上路吧。” “缘分取决于人心,不过萍水相逢,缘分也仅止于此。”梁歌雅神色淡模,朝他一领首,便迁自回房。 花借月坐在圆桌前,长睫垂敛,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旭拨和持禄踏进房内都没发觉。对看一眼,两人驱前,轻声唤着,“殿下。” 花借月回神,横眼晚去。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殿下。” “爷。”旭拨随即改了称谓。 “怎么没瞧见梁姑娘?” “她回房了。”他放下碗筷,一点食欲也无。 “爷,要不,我差大厨熬碗粥吧。”主子面前的几道菜几乎都没动过,肯定又是那伤疼得他难以吞咽。 “不用了,我吃不下,撤下吧。” “爷……” “我累了。” “是。”旭拨随即和持禄将膳食撤下。 “记住,别对歌雅无礼。” 旭拔不禁挠挠脸。 “爷为何对梁姑娘如此特别?”当他拎着人进马车时,那短暂的碰触他就知道她是个姑娘家。 “你不用多问,合该是我欠她的,我只是在偿还罢了。”花借月神色恍惚道。 这话让旭拨更糊徐了。 那姑娘叫梁歌雅,他一听便知道是护国公遗孤,而她未曾进宫,殿下更未曾踏进镇朝侯府,能欠她什么,又是要还她什么? 如今想来,殿下特地要他把马车停在镇朝侯府后门,为的就是要带她一道走……可他又是如何识得梁姑娘的? 旭拔有满腹疑问,但主子不肯再提,又如此吩咐了,他也只能打住。 待两人离开,花借月才解开颈项上的布巾,对着镜子,看着上头的伤。伤口像个小窟窿,血肉模糊,完全没有收口的迹象。 打从两个月前,他突然情醒过来,这伤至今没有愈合。 这伤就算永远不收口也无所谓,就让他一直记得这份椎心痛楚别再犯错。 是的,他,花借月,亦是巳九莲。 在大雪漫天的那个夜里死去,但也不知是太过不舍,还是佛听到他的请求,让他重生,时间回到他们相遇之前。 不论如何,这一次,他要改变一切,他不再极汲营营于皇位,更不会纳歌雅为太子妃,他借了她的名,要带她回家,让她远离宫廷斗争。 然而,时间不对。 七月映春城将有一场地动,他绝不能让她在这时候前去……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歌雅相信他? 当他再见到歌雅时,心颤得发痛,可他却爱极这一份痛,因为他的歌雅还在,还在! 但她的淡模像是一把锈蚀发钝的剑,来回地砍向他的心底……不知是他的错觉,抑或者他忘了他们相遇的开始,总觉得歌雅分外淡模。 初识时,他认为歌雅豁达得近乎冷模,可当她爱上时,热情又温柔,把心都掏到他面前,是他不懂得珍惜,才会让她惨死在莲池里,而这一回,不了…… 谁也别想要伤害她! 他,是为她重生的,他这条命是她的。 花借月悄悄进入梁歌雅的房间,桌上点着烛火,映照着她那张小脸。 站在床畔,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 歌雅……他的歌雅……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抱她、亲亲她,她就在他的面前,还是进宫前无忧无虑的她,但为何她竟连睡了都还皱着眉? 梁歌雅就寝时己近子时,但躺上床不知怎地总睡不安稳,好像入睡了,又像是情醒着,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问,她感觉有人靠近。 猛地张眼,就见眼前有抹阴影,还未看情来者,她己出手将人推开,力道是十足十的猛,毫无防备的花借月硬是被推得撞上后方圆桌,吃痛地坐倒在地。 梁歌雅这才看清是他,不禁低斥道:“你为什么进我的房间?!” 花借月痛得无法言语,胸口的推痛像把利刃不断地往深处扎,一寸一寸地凌迟他,逼出他满身冷汗。 “你说话啊!”梁歌雅跳下床,却惊见他满头碎汗、脸色惨白如纸,正疑惑着,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旭拨和持禄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一见房里情景,旭拔怒声质问,脚步未停的来到主子身边,查看他的状祝。 “我……他突然跑进我的房里,我吓了一跳就把他推开……” 虽然搞不情楚状况,但持禄脑筋动得极快,马上灵机一动的替主子开脱。 “我家主子会梦游,他不是故意的!” “梦游?” “是啊,你推那么大力……” “持禄,别罗唆,备热水!”旭拔沉声命令。 持禄一愣,瞥见主了胸口渗出血来,一溜烟地跑下楼。 旭拨则马上将主子抱起。 梁歌雅愣在当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脆跟着走到隔壁房间。 旭拨正扯开花借月的外袍,血己经染透中衣,扯开一瞧,胸口绑的白布巾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旭拨拉开白布巾,惊见胸口有个血窟窿,后头的梁歌雅险些叫出声来。 “不好意思,让让。” 身后传来持禄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赶紧让开给捧着热水的持禄进房,想了下,她顺手关上房门。 看他行动自如,她实在没想到他身上有这么重的伤。 不管怎样,要不是她推了他那一把,他的伤也不会渗出血来。 “对不起,我……”她满脸愧疚道。 “闭嘴。”旭拔头也不回地斥道。 被斥责的梁歌雅不觉难堪,只担心的再问:“要不要找大夫?” 旭拨横眼睨去,刚硬的眉眼噙着淡淡杀气。 “我叫你闭嘴。”要不是主子吩咐过,他绝对不会轻饶她! 梁歌雅张口欲言,终究还是闭上嘴。 旭拨动作俐落地拧干布巾,轻轻地拭去主子胸口上的血,一回又一回,持禄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水,才终于等到血流稍停,最终抹上药。 那药仿佛带着刺激性,状似昏厥的花借月硬是被痛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爷,我己经上了药,忍着点。”旭拔低声道。 花借月额上布满细碎汗珠,无力地闭上眼,可以想见这伤口有多折磨他。 好一会后再裹上白布巾,就见他痛得像挥身力气都被抽光,只能任由旭拨伺候他更衣,虚弱的躺在床上。 梁歌雅这才怯怯地走到床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 花借月虚弱地抬眼,气若游丝道:“是我的错……” “不是,是我不知道你有梦游这毛病,对不起。” 第二十六章 梦游?花借月微扬起眉,眼角余光瞥见傻笑的持禄,不禁扯唇低笑着。这机灵的小子,脑筋就是动得特别快。 “老毛病了。”于是,他顺势道。 “对不起。” 瞧她眉头紧锁,他朝她招着手。 见状,旭拔自动退到一旁。 梁歌雅便在床边的圆凳坐下,看他像是只剩一口气,她又愧疚又难受。 像是看出她的担优,他笑眯眼。 “不碍事,小伤。” 他的歌雅心软又善良,就是如此当初才会被他所骗……如今看见他的伤,她淡模的神情再出现缺角。 “那不是小伤,是箭伤。”她沉声道。 他淡淡抹笑。 “出了点意外。” “你是个商贾,哪来这么可怕的仇家?”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南来北往地跑,多少会遇着一些事。”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 旭拨和持禄赶忙暗暗记下,免得日后露出破绽。 “那伤是要致人于死的。”梁歌雅眉头紧整。 “我爹……也是因为胸口中了那一箭才死的。” “呸呸呸,我家主子鸿福齐天,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就就……”就到最后,持禄自动梢音,暗骂自个儿太激动。 可有什么办法,他怎能坐视主子被咒而不吭声。 “我运气好,偏了些。” 梁歌雅探探叹了口气,再道:“找大夫诊抬吧,外敷内服,这样好得比较快。” “时候不早了,明日再请大夫。” “嗯,好。”说着,像怕他忘了,她又多加嘱咐。 “一定要记住,可别再拖了。” “那么,你愿意去帮我找大夫吗?旭拔他们要照顾我走不开身的。”他小小耍弄一点心机。 她心软,他就让她在意他的伤,她善良,他就利用她的内疚,就盼能缓住她的脚步,晚一点再前往映春城。 最好是在地动发生之后,如此一来,他才能安心。 他是为她而重生,是为让她可以过想要的生活而重生的,绝不能让任何意外破坏他的计划。 想了下,她叹了口气道:“好,就这么办。” “多谢。”他松了口气。 “那是我该做的。”梁歌雅垂着眼,瞧他还是直盯着自己,不禁道:“睡吧,今晚我会在这儿照顾你。” 她的允诺教他喜出望外。 “好。” 和持禄对看一眼,旭拨咳了声。 “爷,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便先去休息了。” “梁公子,要是我家主子入睡后又梦游,你可要多担待。”持禄把话说在前,免得主子又被推得伤上加伤。 花借月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这小滑头,难怪他在宫中吃得开。 也许带他们两个一道上路,是明智的抉择。 待两人离开,房内静默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歌雅打起吨来。 花借月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睡颜,这一回她不再皱着眉,而是双手环胸,不住地点着头。 老天怜他,竟给他还可以再见她睡颜的机会。 他痴痴地看着,直到她开始不住地摇晃后,他吃力地坐起身,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瞧她皱了下眉头但并未情醒,便微微使劲地将她抱上床。 光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就教他气喘叮吁,甚至伤口隐隐作痛。 可是,如果痛上一生一世,可以换回歌雅一生一世……那就痛吧,这是他该得的惩罚,他心甘情愿承受。 翌日,梁歌雅是被背后的温热给逼醒的。 六月三伏,正是一年最热的时期,这问房的窗口正对着东边,一早,阳光便热力四射照进来,这床又正对着窗口,难怪她觉得热…… 付着,她又是一愣。 不对,她是背后热……她这才慢半拍地发现,好像有什么正贴着她的背,贴得那般紧密,一点缝隙也无。 她蓦地回头,对上一张俊美的睡颜。 他的长睫比姑娘家还浓密,眉毛斜飞入鬓,眼窝微陷,所以一张眼便显得深邃迷人……这是张非常赏心悦目的脸,尤其在他睡时,看起来那般无害而俊美无铸,会教人一不小心便看出神。 因此,轻易地栽在他的手里。 心头一动,她立刻收回心神,暗忖自己怎会爬上他的床。 罢了,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先走为上。她想要下床,却发现他的手竟横过她的腰,而且紧紧地扣着,让她无法动弹。 天,这情景要是被人撞见,不管是跳叮条河,都洗不清她的清白! 轻轻抬起他的手,正要趁机溜下床,他的长腿却往她腿上一压,这亲密而暖昧的姿势,教她险些尖叫出声。 糟,该怎么办?搬动他,又怕牵动他的伤口……还是干脆叫醒他算了? 正盘算着,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察觉旭拔和持禄就要进房,她无声哀叫着,思前想后,决定一一装睡! 就在门开的瞬问,她赶忙紧闭双眼。 “哎呀……” 认出那是持禄的嗓音,她不禁在心里催促着,快,快把你主子叫醒!只要把他叫醒,就当是他梦游把她抱上床,一切与她无关! “旭拔,这要怎么办?”持禄小声问。 “不知道。”旭拨同样压低嗓音,“她怎会爬上爷的床?” 梁歌雅小脸发烫,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个儿爬上床的! “还是主子又梦游了?”持禄猜道。 梁歌雅在心里点头如捣蒜:没错,还是持禄聪明,绝对是如此! 可怜闭着眼的她,压根没瞧见花借月张眼晚着两人。 对视一眼,两人立刻了然于心有默契地说:“昨儿个主子身子不适,今儿个睡晚些也无妨,不如让他多睡一会。” “就这么着。” 话落,脚步声起,关门声响,梁歌雅蓦地张眼,不敢相信他俩就这样走了。 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花借月迁自满足地拥她入怀。尽管一夜无眠,但只要能拥着她,就算要他一世不再入眠,又有何不可? 这一折腾就是一个早上,梁歌雅被迫躺到近晌午,身后的人才悠然转醒。 “钦,你……” “你把我抱上床的。”感觉身前箱制一松,她随即像蛇般溜下床,背对着他指控他的恶行。 “真是抱歉。”他没啥诚意地说。 事实上,是他觉得时间己经被自己拖得够晚,怕她饿着,他才不再佯睡。 “你这梦游的毛病,我看找大夫一并医抬了吧。”她始终背对着他,耳根子烧得发烫,简直快沁出血来。 直到刚刚,两人就那样紧密相贴,他的热气还不住拂过她耳际,发痒又发麻,有几度她直想干脆推开他算了。 可要是害他伤得更重,时间一直拖延下去,她要怎么回映春城。 “也好。”他笑道:“不过,还好你不是姑娘家,要不坏了你的情白,可要迎你为妻负责呢。” 梁歌雅心问一颤。 “是啊,我要是姑娘家,昨儿个就不会留下了。”他没发现?真没发现她是女儿身? “歌雅。” “干嘛?” “可不可以拉我一把?” 她回头,瞧他连自己起身都不能,不由得朝他伸出手试着将他扶起,但也不知道是他太重,还是她力气太小,这一拉扯,她竟往他怀里跌,要死不死的,这当头门打开了。 “唉,主子梦游症又发作了?”持禄诧道。 怪了,主子向来不是贪恋女色之辈,怎么到了就月城就成了登徒子? 很糟捏,这样会害他觉得自己是助主子非礼梁姑娘的共犯。 “喂,你也退开一些,要是又把爷的伤给撞得出血怎么办?”旭拔己经大步上前,一把将梁歌雅扯开,毫不怜香惜玉。 正要探看主子有无再出血,却接到他冷若冰霜的视线,他立刻就后悔了。原来真的是梦游症再犯……是他状祝外,他也终于明白,持禄那家伙何以能在宫中生存至今,至少在这事情上,持禄比他还会察言观色。 跌坐在地的、梁歌雅痛得哉牙例嘴,暗骂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老挑这莫名其妙的时候来,让人觉得难堪之余,竟还被推开倒地。 正要爬起,一抹阴影逼近,抬眼便见是祸首朝她伸出手。 “不用了。”没拉他的手,她逗自站起身。 她身上没伤,不需要他这个伤患拉她一把,要是一个不小心又撞进他怀里,她亏了清白还要遭人白眼,岂不是太倒霉。 “旭拔对你太无礼了,回头……我会好好地罚他。”他笑道。 那笑看似温谦,实则教人不寒而栗,旭拔当场垂下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反差大到梁歌雅不禁觉得好笑,摆了摆手。 “不用了,他没有恶意,他只是…… 忠心护主而己,如果你还罚他,那就没天理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饿了,不如咱们先到楼下用膳?”他轻抹笑意,温润如玉,如谦谦君子。 原本要推辞,想赶紧去找大夫的她,偏偏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未,她小脸红了红,咳了声道:“好吧,待用过膳,我再帮你找大夫。”她用力压住肚子,怀疑他们是否听到她的腹鸣声。 “那就有劳你了。”看她的羞态,总比她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模要好上太多。 接下来,再加把劲就万无一失了。 梁歌雅找来城里听说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一看到伤口,那大夫吓了一跳,之后开了药方,又是外敷又是内服的。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奇待的伤,要是这三天份的药帖吃完还是没有起色,恐怕就……”大夫说到一半,对上旭拨那像是要杀人的眸光,硬是改了说词。 “就……另请高明,老夫实在是才疏学浅,力有未逮。” 一番话说得委婉,但连梁歌雅都听得出。 毕竟就她所见,那伤势确实严重,可细究他脸上的表情,除了上药时会痛得皱眉外,其余时候他总是一脸的风淡云轻,仿佛那伤不是在他身上。 一连三天,她都候在他身边,喂他喝药,但每到敷药时,她总是恰巧不在场,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不过看他脸色不再惨白,她想大夫开的药方多少还是有用的。 他能好转,她也为他开心。今日不管他是谁,就算他不曾帮过她,就算他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也希望他安好,是说…… “花公子……”她轻咳着。 “借月。” “那不重要。”她再咳。 “染上风寒了?” 说着,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额。顾不得可能扯痛他的伤,她蓦地拉开,并溜下床,回头瞪着他。 “谁染上风寒?!” “你脸好红,要不要找那大夫替你诊抬?”他一脸正经地问。 梁歌雅深吸口气,板起脸耍凶狠。 “你为什么跑进我房里,睡到我床上?!”莫非是看她好欺负,越来越得寸进尺?! 简直是逼人太甚! “效……”花借月煞有其事地打量周围,佯讶道:“歌雅,你怎么把我带进你房里了……好大的力气啊。”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 “你认为我有本事把你给搬过来?”虽然比起一般姑娘,她的个头算是高姚,但往他身边一站,身形悬殊,想也知道她根本搬不动他,甚至是把他给抱上床。 而他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 花借月笑眯眼,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她。 第二十七章 “说的也是。”他相当认同地点着头,但旋即又皱起眉。 “可我怎会在这儿?” “你的梦游症又犯了,花公子!”她说得咬牙切齿。 在他房里照顾他时,老是莫名其妙地爬到他床上去,己够她觉得汗颜,好不容易昨晚旭拔接手,让她可以回房休息,谁知道天一亮,背后硬是多了一个人! 他是鬼吗?非得要贴在她身后?! “啊……”他煞有其事地微膛着眸。 “好像是呢。”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她一字一句,说得再清楚不过。 瞧她明明恼着,却又顾及他而忍着怒气的模样,他低低笑着。 他笑得慵邪,举手投足间,噙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和教人无法模视的魅力。 那笑意,足以让人原谅他犯下的任何过错,可惜梁歌雅正在气头上并不买帐,她甚至怀疑他的梦游症是假的,否则为什么就偏找上她? 她跟他,没那么熟! “你生气了?”他装可怜问着。 梁歌雅张口想表达立场、想让他滚回自己的房问去,偏偏就是无法撂下狠话。他身上有伤,而且他身上很冷……算了,就当是暖着一只受伤的狗,这点事她还办得到。 抹抹脸,她压下怒气问:“你身上的伤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 花借月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三天了,伤势依旧。 有时,他会想,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活着?不过既然会痛……就当他是活着的吧,带着不愈的痛楚惩罚他。 “己经比较好了吗?” “大概。”他随口应着,缓缓地爬坐起身。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来的大概?”她瞪着他,却见长发披散的他懒懒靠在床柱上,那似笑非笑、无比惬意的神情,带种天生的魔魅,让她心头颤着。 “大概有比较好。” 闻言,梁歌雅急急回神,不敢再看向他。 “那……那既然有比较好,如果你不想看大夫的话,还是可以让旭拔他们按药方去抓药,多吃个几帖总是妥当些。” “你要去映春城了?”他知道,只要自己身子一好,她会马上离开。如果可以,他也想用身上的伤赖定她,但这伤不宜让太多人发现。 “昨儿个我听掌拒说,就月城城北有马市,我待会想去挑一匹马。” “我陪你一道去。” “可是……”她想自个儿去。 “不碍事,我己经躺了三天,也该下床走动,否则骨头都快要酥了。”要是真拦不住她的话,那他也只能陪她一道去,赶在地动之前,要她别靠近地动中心处。 而且,他也想去看看她说的千花洞到底是什么景致。 梁歌雅兴匆匆地想去马市,却忘了时节还在三伏,拨水节正在庆贺之中。 她没看过拨水节,因为这在映春城并不时兴,过去她形同被软禁在镇朝侯府,所以也没机会见识,听说拨水可以驱那避凶,所以百姓们玩得可疯了。 当他们一行人才离开客钱,就被在街上拨水的百姓给困住,甚至被逼得节节效退,靠近不了城北。 “你过来些,你的身上不能拈到水。”瞧他走得慢吞吞,她不禁轻扯过他。 花借月笑眯眼,享受着她的照护,藉着拥挤人潮,和她贴得极近,近到像是把她拥在胸前。 被他这样贴覆着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梁歌雅实在是不愿意习惯成自然,想要往前娜开一些,偏偏前头的人潮困得她不得动弹。 很无奈的,她只能这样被骚扰着。 挑在这时候出门,她实在有些后悔,别说去马市,就连要回客栈都困难了。 唉,三天前她去找大夫时,明明街上的人潮就没这么多呀……她叹着气,突然想到那天是过了晌午再去找大夫的。 她真该晚一点再出门的。 “歌雅,不如咱们到铺子里避一下吧?” 身后传未他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眼,也不管到底是什么铺子,应了声好,便被他拉着走。 他的手大而厚实,但在这天候里,别说温热,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寒气不断从他掌心飘出。 很不寻常,怎么想都觉得他的身体肯定出了状祝。 可是……她看向他的背影,他却在这时回头,那回眸一笑柔魅生光。 心悸得厉害,她决定不再看他的脸,转而盯着他的步伐。 他走起路来脚步稳定,怎么也不像个体虚的人……这可真是怪了。 “歌雅,瞧瞧有什么好货色。” 她循声望去,才发现是家玉铺,加上有各种玉石首饰,戴的佩的,琳琅满目,甚至还有许多玉石打造的文房四宝,就搁在架上供人欣赏,可惜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不看看?” “不了,我没兴趣。”她说着,看向店铺外,只觉那人潮真是绵延不绝,恐怕真要等到晌午,才有办法离开这儿。 “这钗很适合你。” 话落的瞬间,有东西插进她束起的发,她回头看他一眼,随手便将头上的东西取下。 那是一支钦头翠绿,穿洞串金穗,钗尾通白的玉钗。 她垂眼看了下,无声叹了口气。 “这种玉钗是给姑娘家佩戴的。”她将东西递还给他,瞧也不瞧一眼。 “谁说的?”他说着便朝自己头上答去。 他檀发乌亮,玉钗就戴在他束发的束环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衬着他那张俊魅玉容,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好看吗?”他笑问。 “不错。” “那我就买下了。” 重生后,他特地走了趟将日城那家两人逛过的玉铺,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送她的那支玉钗,细问之下才知道,那玉铺是就月城一家玉铺的分店,想找那玉钗恐怕得到就月城的总店一趟,如今果然被他找着了。 只可惜,这曾经牵系两人情意的玉钗,她丝毫没感情。 但这样也好,就让他们从这一刻重新开始。 “请便。”她兴致缺缺地摆摆手,走到铺子外。 艳阳刺眼极了,倒教街上拨水的百姓玩得更尽兴,男女老幼全都加入战局,甚至有人携家带眷地玩闹着,有些逛街的人被拨到,也不以为意,彼此扬笑说些吉祥话,感觉平和自在。 满街人潮,蓬勃朝气,令她微柔了目光。 “人还是不少。” 他的嗓音响在耳边,她略微闪躲了下。 “是啊,恐怕要等到晌午,大伙玩累了,去用膳才会停休。” “那还是先回客栈好了?” “嗯……” 她正考虑着他的提议,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个娃儿踩到水挂滑倒,而后头的人就要往他身上踩下,她不假思索地喊道:“等等,那儿有个娃儿!” 说的同时己经快步往前跑,但身旁有道身影更快,在那娃儿快被踩着时,一把将他抱起。 那娃儿跌得一身涅,又突然被人抱起,不禁哇哇大哭。 “别哭、别哭。”抱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借月,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哄着娃儿。 梁歌雅幽幽睇着他的身影,突然瞥见一旁有人持着水构拨水,她想也没想地跑上前,那水大部分都往她身上招呼过去,但她不够高,挡得住他的身体,挡不住他的脸。 无预警被拨了一脸,他怔了下,可一会,他便咧嘴笑着,如春阳拂晓,似朗星咬月,纯粹的愉悦。他像个大孩子般,还不断甩着头,扮着鬼脸逗那娃儿。 那娃儿本来还哭着,却被他给逗笑,一双小手抚上他的脸,他也没抗拒,由娃儿又掐又捏的,甚至玩起他发上的玉钗。 这一幕竟教梁歌雅看得出神。 “嘿,不哭了,小家伙。”他笑眯眸。 “小家伙,爹娘在哪?” 娃儿噎呀噎呀的,连话都说不情楚,看起来就是个才学会走路的孩子。 “这可糟了。”他苦恼的看着面前的梁歌雅。 “该怎么办?这娃儿还不会说话,要上哪找他爹娘?” 梁歌雅正要开口,一旁又有人拨水,她再挡,那人再拨,她有点恼了,可那人脸上尽是温煦笑意,仿佛只为庆典邀人共享,让她再恼也骂不出口。 “咱们先离开这儿。” “娃儿怎么办?” “让他坐在你的肩头,你个子够高,他爹娘要是在寻他,就会一眼看见。”梁歌雅说着,拍着身上的水债。 “真是的,你身体不能拈水,你自个儿也要小心一点。” 咕哦着,回头望去,就见旭拔和持禄还站在店铺门口,压根没打算帮忙。真亏他们还是他的贴身侍从。 “歌雅,刚刚谢谢你了。”他说时,一边让娃儿往他肩头一坐。 “不客气。”她没好气道,突然一只大手自动自发地牵住她的,她下意识想甩开,可人多拥挤,再加上他身上有伤,她只能忍。 庆幸的是,走了一小段路,一对年轻夫妻寻来,要回了娃儿。 “下回小心一点,孩子还那么小,很危险的。”她忍不住道。 “谢谢。”那妇人不住鞠躬道谢。 花借月将娃儿抱下,却发现娃儿不知何时抽出他的玉钗,待娃儿的爹抱过手时,他才轻轻握住娃儿的小手。 “小家伙,对不起,这钗我找好久了,不能给你。” 像是听得懂,娃儿真把手放开了,还对他噎呀噎呀地笑着。 花借月摸了摸他的头,直到告别了年轻夫妻,还舍不得移开眼。 “你在瞧什么?”梁歌雅顺着他目光看去。 “那娃儿真可爱。” “喜欢孩子,你想生一个还难吗?”她随口说着。 “瞧你面貌极佳,身家又好,说不准府上己有夫人了。” “不,我还未娶亲,而想生我的娃儿只能有一个。” “是吗?”她对这话题兴致缺缺。 “我要先回客栈了,身上都提了。” “也对,就算是夏暑,一个不小心也是会染上风寒的。”说着,很自然地又握住她的手。 “人潮比较少了。”不需要再牵着她的手了吧,她又不是会走失的娃儿。 “我有些休虚。” 梁歌雅闻言看向他,果真瞧见他脸色苍白得紧,终究还是由着他。 一回客钱,花借月随即差店小二备热水。 梁歌雅本来没打算沐浴,但既然热水都备好了,她便顺便抱个操,谁知就在她抱得差不多,正要起身之际,房门被人给推开。 “谁?”她戒备地将自己浸没在浴捅里。 “是我,歌雅。” “你进来做什么?”她皱起眉,直瞪着隔开两人的木雕镂花屏风。 从透光的缝隙里,可见他就站在屏风前不远处。 “店小二送干净的布巾过来,我帮你拿来。” 他不断走近,她几乎屏住气息。 “搁在屏风上头便可以。”一旦他靠得太近,在逼不得己之下,她定要将他打昏,就盼自己能将力道拿捏好别伤到他。 “好。”他将布巾搁在屏风上头,退到圆桌旁坐下。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虽然他退开了,但光他赖在房里就让她挥身上下不对劲。 “我等你沐浴完一道下楼用膳。”他理所当然的回道,还取出腰间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捐着。 “对了,我己经先点好菜,你猜我点了什么?” 她压根不想猜,只希望他赶紧滚出去,可照状况看来,他根本铁了心要等她。无力地闭闭眼,她轻轻地踏出浴桶外,抽过布巾胡乱地擦拭,正要穿上衣裳时一一 第二十八章 “歌雅,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她急声道,快速地套上衣物,可越急,双手越不听使唤,但动作不快,这人真靠过来……那就麻烦大了。 幸而她担心的事没发生,花借月乖乖地坐在圆桌旁,等着她穿妥从屏风后走出。 “头发还湿着。”他睇着她道。 “无所谓。” “那可不成。”他接过布巾,拉她在桌边坐下,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头发。 她浑身僵硬,张口好几次才终于问出。 “花公子待人都这般好?” “借月。” “……借月公子不需要如此,我可以自已擦拭。”她抢过布巾,己经无法再容忍他的指头在她发间游移。 如此亲近,只会让她挥身不对劲。 “可我想照顾你。” 擦拭动作一顿,她横眼晚去。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像故人。” “故人?” “嗯。”他点到为止,她不追问,他就不说。 梁歌雅垂敛长睫,眸色黯然像在思索什么,蓦地她加快拭发的动作,拿起绑绳,随意束起长发。 “等等。”花借月赶忙制止,从怀里取出月牙梳,徐缓地梳着她的发,接过绑绳,轻柔地替她束好。 “好了,下楼用膳吧。” 梁歌雅瞪着地板,颊上留有他长指拂过的触感,让她很想用手抹去。 “等等,我把东西收一收。”她起身走到屏风后,将换下的衣袍拿起,发现少了一样东西,赶忙再搜一回,可没有就是没有。 “糟了。” “怎么了?” “我的锦囊不见了。”她咬唇道。 她的盘缠都在锦囊里,这下她要怎么去映春城? “难道是刚刚上街遇到扒手?”他走上前。 “机手?” “那些宵小就喜欢挑人多的地方下手,身手可俐落了。” 梁歌雅垮下肩,神色颓丧极了。 “这可怎么办?” “别担心,横竖还有我在,先下楼用膳吧。”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 “发生天大的事也要吃饭。” 她哪里吃得下?!没有盘缠,她就没办法买马代步,用走的也不是不行,顶多就是晚点到,可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七月中前到的…… 坐在桌前用膳,梁歌雅拿着筷子实在没食欲,突然听到隔壁桌有人聊起一一 “那扒手真的是太嚣张,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偷,听说被偷的人己经多到数不清,衙门也没用,到现在还是抓不到那宵小。” “哼,要是被我撞见,就把他扭进衙门里,要他把偷的钱全都吐出来。” 听到此,梁歌雅碗筷一放,走到隔壁桌问:“这位兄台,听你这话,你好像见过那扒手。” “你是?”男人一抬眼,见是个玉润小公子,不由得上下打量着。 “不瞒这位兄台,我的锦囊刚刚就被偷,要是兄台见过那宵小,还盼将那人的长相告诉我,我好画出图像,让衙役逮人。” “你说得简单,就算你能画,那图要是没十成十的像,衙役要怎么逮人?”认为她在说大话,那男人粗声粗气地说着。 “我可以画得十成十。” “真的假的?” “试试就知道。”她非把她的锦囊要回来不可。 “可又没纸笔。” “这……” 正品尝什锦杂粥的花借月突然开口。 “持禄,去取文房四宝。” 粱歌雅回头看他一眼。 同一时间,持禄己经转身出了客钱,不一会又返回,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给摆上桌。 他动作俐落地磨着墨,必恭必敬地将笔递到她面前,那训练有素、一气呵成的动作,像是己经做过千百回。 梁歌雅也不客气,接过手便问:“兄台,那人长得如何?” “我想想。”男人搓着下巴努力地回想。 “想想他的脸形、眼形,嘴唇厚不厚,鼻子挺不挺,重要的是,他脸上有没有痣?”梁歌雅循循善诱,引导他叙述那人的长相。 “像这样?”好一会,画得差不多,梁歌雅吹了吹,才扬起画纸。 众人见画莫不咋舌。 当中有人便启口道:“我刚刚才在外头瞧见这个人!” “真的?”梁歌雅更用力地吹着画纸,打算待会就送到衙门去。 “这位小公子画技真是绝妙,光是口述就能画得这般传神,怕是宫廷画师也没你这等本事。”男人夸赞着。 “兄台过奖了,不过是向家母学习了几年的画技罢了。” 想了想,那男人主动表示。 “你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还要找衙门太麻烦了,这画就交给我,我走一趟便是。” “那就多谢兄台了。”梁歌雅笑逐颜开地将画纸递给他。 “要不要一道用膳?”像对她越看越顺眼,男人热情邀约着。 “呢……”她正要推辞,身后传来花借月的声音。 “歌雅。” 她双手一拱。 “抱歉,我朋友在那儿,不打扰两位兄台用膳了。”话落,一溜烟坐到花借月身旁。 “哼,要是被我逮到那贼人,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花借月闻言,神色自若地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塞给身后的贴侍。 旭拔一见脸色锹变。 主子,太卑鄙了,是想要害他被打断腿吗? 没了盘缠,梁歌雅只好暂时留在就月城等待衙门的好消息,殊不知偷了她锦囊的贼人就在身旁。 “其实没了盘缠也无所谓,待七月过后,我要到映春城时,便能带你一道去。”走在她身旁,花借月状似随意的提议。 晌午过后,街上人潮渐散,尽管没了盘缠,梁歌雅还是打算到马市走走,一来是先看匹好马,二来是碰碰运气,心想这儿人多,也许会再碰上那贼人。 “不成,七月过后太晚。” “为何?” “七月是我爹娘的忌日。”她低声道。 “啊……”难怪她急着想回映春城,回想起来,六年前那场边境战没,护国公梁叙雅为父皇挡箭而死便是七月。 但……他微攒起眉。 他要是没记错,地动应该发生在七月中,而范围在城南,要是可以在七月中前抵达,又避开城南的话,倒也是个法子。 从现在开始赶路,七月前一定能抵达映春,只要在七月中离开…… “这马真漂亮。” 他回神,看她靠近马圈,轻抚着一匹马。那马儿也极有灵性,嘶叫了声,便甩着尾垂下脸,任她轻抚。 余晖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金黄色光影,伴着她浅淡的笑,他不禁看傻了眼。这是重逢“}未,她头一次打从内心微笑……真美,美在其韵,那股恬淡豁达的性情,美在其色,那双似水秋眸,不伎不求。 他曾让无欲无求的她有所求,但也是他亲手毁掉…… “小公子好眼光,这马可是映春的宝林马。” 耳边传来陌生的男音,花借月猛地回神,只见马圈主人正和她攀谈着。 “果然!”梁歌雅笑道:“我就在想,这眉心一抹剑白的待征挺像是映春的宝林马。” “听小公子这么说,敢情是打映春来的?” “是呀。” “到就月城是来省亲还是游玩的?” “不,我从将日城要回映春的。”她回答着,边不舍地抚着马儿的头。 既是宝林马,价格就不用问了,她肯定买不起。这可是战马,不是一般的马匹,价格不能比拟。 “既是如此,可要一匹好马。”马圈主人双手晾在姗栏边上,瞧她就连爱抚马的手势都很佳,不禁道:“小公子识货,肯定知道这宝林马可以日行千里,要是你真是喜爱的话,小老头可以把价格压低一点。” 梁歌雅有些心动,遂问:“压低是多少?” “这匹马的话……二十两。”他给了个价。 “它才三岁,正是最健勇的时候,小公子该知道二十两己是底限了。” 梁歌雅点点头。以往边防购军买马,一笔千头马,平均下来也要花上十几万两,单匹二十两确实不贵。 不过,她身上的盘缠算了算,顶多十两银,连半匹宝林马都买不起。 所以一一“我还是……” “两匹。”打断她未竟的话,花借月突道。 “你是?”马圈主人来回看着两人。 “我们是一道的。”花借月伸手抚着马首,唇角浅逸笑意。 “确实是匹好马。不知道能否再找一匹和这马相似的?” “可以,我去牵来,稍候。”马圈主人随即转身,在马圈里找马。 “你……不用帮我买马。”她实在不想欠他人情。 “谁说我帮你买马?” 梁歌雅一楞,小脸烧烫着,难堪极了。 “我我我……”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羞窘不己。 “是要借你。”瞧她恨不得挖洞把自个儿埋了,他才笑道。 “借?” “要不还能如何?你丢失的盘缠又不见得能找回,偏偏你又急着回映春城,我只好买下借你。” “可……我要怎么还你?” “我跟着你一道去。”他已经打定主意,提早出发。 “你不是八月才要去?” “我改变主意了。” 梁歌雅瞅着他不发一语,这时突地听到马圈主人喊着,两人便靠近姗栏。 正看着马,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本不以为然,忽地一顿,回头望去,惊见就是画像上的男人。 不假思索地,她反身追去。 “歌雅?!”花借月回头,她己经飞快跑开。 “旭拨,跟上!” “是!”旭拔如风般地掠去。 “持禄,给银两,再请马圈主人把两匹马送到客钱。”他吩咐着。 “主子,你身上有伤!”见他竟狂奔起来,持禄拨尖喊道。 哪管得了那么多,他举步朝她奔离的方向追去,但偶有人潮挡住,待他跑了,小段,早己不见她和旭拔的身影。 他气喘吁吁,胸口像是要爆裂般,只能倚在树下等候。 说来可悲,他竟不知道歌雅跑起来这么快…… 好半晌,见贴侍从另一头跑来,身后没有跟着歌雅,他不禁急声问:“人呢?” “属下没找到。”旭拨一脸懊恼。 宫中校武时,他的飞步从没愉过人,谁知道刚才那么一眨眼就追丢了人。 “怎么可能?” “属下跟着梁姑娘身后,但被人群挡了一下,闪开往前时,就不见梁姑娘的身影了。”旭拨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属下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爷,现在该怎么办?” 花借月神色恍惚着。 难道说命运始终改变不了,就算避开宫中的灾祸,也避不开其他的厄难?不,老天既然给他重生,就代表他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爷?” 收敛心神,他垂睫忖度一会。 “到衙门。” “衙门?” “歌雅肯定是瞧见那宵小,她画的那张图就在衙门里,先去看画,再要所有衙役倾力寻找歌雅!”就月城的府衙要是连个人都找不到,他当场废了那无用的知府! 马市附近一条巷弄里有座破旧宅院,屋前荒烟蔓草,看得出己经许久没人居住。 由于邻近没有房舍,也就无人知晓这宅院近来住进一票外地人。 而此刻里面有五、六个人,其中两个刚押着梁歌雅回来。 “你们押人做什么?”大厅被大致整理过,有桌有椅,而开口的男人坐在主位上大口喝酒,不满地问道。 “大哥,这小子一直跟在我身后,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怕他去向官府通风报信,我便和阿谦朕手把他给带回来。”回话的男人正是梁歌雅所绘画像上的男人。 第二十九章 }握?”被称为大哥的男人站起身,仔细地打量被两个兄弟押着的人,蓦地细长眼眸一眯,像是看出什么端倪。 “什么小子,这是个姑娘家!你们没瞧见她穿了耳洞?” “姑娘?”那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不能怪他们讶异,毕竟要不是有同伙帮忙,依对方的脚程、身手,那当头到底是谁逮谁,就难说了。 “而且还是个挺标致的姑娘。”那大哥蹲在她面前端详,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烦。 忍着被触碰的恶心感,梁歌雅双眼瞅着他,不住思索到底要怎么逃出这个地方。 这里有六个人,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压制得了对方……都怪她,太自以为是,以为逮住人再登高一呼,就会有人注意,根本没料到他有同伙,于是才刚抓到人,她就被另一个人反摘住。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兄弟一起快活快活。”那人朝她笑得狠琐。 梁歌雅闻言胸口一紧,脑袋快速运转着,强迫自己露出讨好的笑。 “诸位大哥要的是钱,那么与其贪圆一时享乐,倒不如把我卖到青楼去,凭我的姿色,肯定可以卖得不错的价钱。” 只要能离开这宅院,想逃,多得是机会。 那男人微扬起眉。 “你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 “不过要是碰过我,价钱可就差多了。”她总要先保住清白,绝不能教这一票人给糟蹋了。 男人眯眼,像是在考虑。 几个手下你看我、我看你,就等着老大的决定。 那人考虑半晌道:“就看价钱如何了。” 就月城第一销金窝——问花楼位在城南蒲柳道上,面对漂月河,河面倒映着一排秦楼楚馆的繁华灯火。 问花楼楼高七层,为六角塔状,穿廊衔桥,亭台楼阁到处可闻人声酒香,门口马车更是络绎不绝,打从掌灯时分起,站在店门露廊上的花娘迎来送往的就没停过。 一个花娘眼尖认出其中一辆马车是皇商所有,赶忙上前迎接。 “卫爷。”花娘娇柔喊道。 “穆娘在哪?”卫凡沉声问。 “嬷嬷在后院,刚刚有人带了个姑娘来做买卖。” “是吗。”卫凡点着头,才刚踏进穿堂,便见两个男人迎面而来,手里扶着一个姑娘,他懒懒睨去,和那姑娘对上眼。 梁歌雅怔怔的睇着他,张口无语,被扶着直往前走。 卫凡若有所思地回头,继续朝内院走去,途中遇上老鸨穆娘。 “卫爷今儿个怎么来了?”穆娘诧问。 “刚刚有两个男人押了个姑娘……” “穆娘谨遵卫爷的吩咐,就算要收人,也要花娘心甘情愿,不过刚刚那位姑娘像是被逼,连话都没法说,后来趁着那两个男人没往意时,塞了块布条到我手中。”穆娘说着摊开手中的布条,上头以血写下七个字。 “福隆客钱……花借月。”卫凡沉吟着。 “也许是那姑娘想托人救她。”穆娘揣度道。 “卫爷,要派人跟着吗?” 卫凡接过布条,似笑非笑道:“派护院跟着。” 本来不想理睬这麻烦事的,可刚刚那姑娘眼神古怪,教他在意极了……他向来不做亏本生意,但救个人又何妨? 福隆客钱大堂里。 花借月绘了梁歌雅的画像,祭出重金,希望有人可以找到她。虽然衙役己经倾巢而出,可眼见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骇惧担优,食不下咽。 所幸今天中午在大堂用膳时,她画了贼人画像,获得不少客人的好感,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寻她,让他见识到没有利益互惠的情义相挺。 他的画技不如她出色,却将她的神韵画得分毫不差。他一笔一笔勾勒,想的是重生前的那场恶梦,他真的好怕……重来的人生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戒慎恐惧,只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只是终究出现疏漏,是他还不够小心,还是注定的生死谁也逃不过? 可现在才六月,才六月! 就算老天要收她的命,时候也未到! “爷。”耳边突然响起旭拔微喘的声音,他猛地抬眼,瞧他身后没有期待的身影,又静默地绘着画。 旭拔看了眼哭丧着脸不断磨墨的持禄,两人以视线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子的样子很奇怪,像是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做些其他事,否则就会痴馈似的。 忽然门口传来询问声。 “掌柜的,这客栈里可有个叫花借月的?” 花借月闻言,抬眼望去,意外竟在就月城遇见来人。 巧的是,卫凡也娜移视线,对上他的眼,当下微微一怔。 瞧他摇了下头,卫凡笑了笑,大抵明白了,便朝他走来。 “九爷怎会在这儿?”卫凡轻声问,在他对面落坐。 “我才想问你怎会出现在这儿?”花借月眉眼不抬,专心一致地作画。 卫凡贵为皇商,手中产业包办各种民生必需,包括身上穿戴的、桌上吃喝的、各种楼宇建筑、乘骑工具,是王朝中无官衔却得以习王爷头衔进宫的人。 也许出身不凡,卫凡性子极为高傲,难以亲近,加上一流的生意头脑,想要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相识早在十年前,那时他为得到皇位极汲营营与卫凡交好,但卫凡始终不肯情楚表态,直到他年初救了他女儿,卫凡为了报思才答应帮他设陷除去两部尚书。 “九爷的声音……”那沙哑嗓音引起卫凡注意。 “不碍事。你来就月城做什么?” “玲珑说想到外地走走,我正要到映春城看马场,便带她一起,路过这里,暂歇一晚。”卫凡简单交代着,懒懒朝他桌面望去,突然眉头微拧。 “玲珑近日可好?”他随口问。 卫凡的妻子难产亡故,卫玲珑是他的独生爱女。也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藉救卫玲珑,让他欠自己一份人情。 “她很好,不过……”看着桌上的画像,卫凡不禁问:“九爷可识得一个叫花借月的人?” “为何提起这人?”他微抬眼。 花借月是他和歌雅之间的秘密,并非是个名字,而是一份执念。 卫凡掏出怀里的血书递到他面前。 “有两个男人押着一名姑娘到问花楼做买卖,但因为感觉那姑娘是被逼的,所以老鸨并没有买下,而那姑娘则趁隙将这布条塞到老鸨手中。依我看,她长得倒是和你笔下的人挺像的。” 花借月急问:“她人在哪?” “看来花借月就是九爷了。”卫凡掀唇笑道。 很好,这样一来,总算是能还了那份人情。 梁歌雅原以为出了这座宅院,就有机会能逃脱,但他们不仅对她下了药,让她浑身虚弱、开不了口呼救,还派了两个人押着她。 好不容易把布条塞给那老鸨,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帮她这个忙……这些年,她看尽入情冷暖,无法再相信人心。 “什么,不买?!”一听到问花楼不做这桩买卖,宵小的头头不敢相信的喳呼。 “那老鸨是瞎了不成,这姑娘标致得很,竟然不买下她?” “大哥,老鸨说,他们做的虽然是九流生意,却从不买来路不明的姑娘。”一名喽啰解释着,一脸无奈。 “姑娘,你没表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吗?”接收到梁歌雅没好气的一睐,他才像是想到什么,往后脑勺一拍。 “我倒忘了我给你下了药,你八成浑身都使不出劲,哪说得出话?” 梁歌雅无奈地垂下长睫。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又被带回这宅院。 要是能开口,她早在青楼大声求救了! “既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他猥琐地笑着。 “来人,把她带进我房里。” 梁歌雅蓦地瞪大眼想挣扎,偏偏全身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押进房里,无力地软倒在床上,而那男人随即进了房。 “全都出去,等大哥我快活了再轮到你们。”那男人催促着手下出去,门一关,走到床边,瞧她不住挣扎,他笑眯眼道: “对,就是要挣扎才有意思,要不我一个人独乐,多闷呀。” 梁歌雅闭上眼,不想看他,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逼近,迫得她转开头,无力的手直往油靴探去。 她的短匕就藏在油靴里……给她一点力气,只差一点点…… 这是下下策了,但为保清白,她也只能这么做! 终于,她摸到短匕,弹扣一按,抽出短匕欲从男人背上刺下,却被他察觉,闪身避开,只划伤皮肉。 “唁,原来身上还有样宝贝!”男人一看就知道这镶着宝石的短匕很值钱。他欺上前,轻而易举夺下短匕,随手一丢,往她脸上刮下一巴掌,粉嫩面烦立刻浮现一道巴掌印。 梁歌雅被打得昏头转向,下一刻她身上的衣袍被撕开,那胡搅刷过她颈问,直教她想吐。 不—— 她想挣扎,偏偏一丝力气都没有,更可悲的是,她连要咬舌自尽都办不到!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想回家,为何偏要给她死路走?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外头传来阵阵的哀叫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没好气的起身,开门吼道:“吵——” 话未竟,喉头就被有力的长指掐住,他几乎要爆开双眼。 察觉不对劲,梁歌雅抬眼朝门口望去。 就着房内微弱的烛火,摘住贼人的男人,面如冠玉却形似恶鬼,冷绝魅眸染上杀伐气息。 下一瞬,他将男人甩开,身形摇晃了下才走向她。 她想要拉拢衣襟,却是挥身无力。 只见那张形似恶鬼的脸庞覆满伤悲和不舍,他快速地褪去外袍盖在她身上,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 那怀抱温热得紧,直烫进她近乎绝望的心。 “歌雅,对不起,我来晚了。”花借月哑声道歉。 她窝在他怀里,听着他乱序的心跳,感觉他的胸口一片涅意,像是为了寻找她,教他跑出一身汗。 他很在意她?为什么?他对她是女儿身没有半点惊愕,代表他早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为何却从不点破? “我没事,你没有来得太晚。”她低低道。明知道不该太靠近这个男人,可在饱受惊吓之后,让她稍稍放纵一下,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不……你一定很害怕。”抚着她的发,他忘情地吻上她的额。 仿佛无法接受他这般亲呢的举措,她随即将他推开。 他一怔,露出怅然苦笑。是他太忘情了,忘了眼前的歌雅根本还未对他动情,怎能允许他如此放肆。 收敛心神,正打算抱她离开,眼角余光瞥见有把短匕掉在地上,他很自然地拾起,收刀入鞘时,不忘压一下,让弹片扣紧短匕再递给她。 梁歌雅防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知道这短匕是我的?” 他顿了顿,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瞧见那贼人身上有伤,猜是被你所伤,所以这短匕合该是你的。” 梁歌雅垂眼看着短匕,徐缓将它插入油靴里,奋力想要起身,偏偏就是使不上劲,体内像是有什么在吞噬她的力气。 “我抱你吧。” 她原要拒绝,不允许自己再贪恋他的体温,但还未开口,黑暗便已将她吞噬。 “歌雅?!”他轻拍着她的颊,却发现她左颊肿胀嘴角渗出血。 “爷,先带梁姑娘离开再找大夫诊抬吧。”旭拔从房外走来,低声建议。 第三十章 花借月随即将人打横抱起。 看他疾步要往外走,旭拨赶忙请示。 “爷,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埋了。”他头也不回道。 胆敢染指他的歌雅、伤害他的歌雅,就算是死个一百回都不足惜! 回到福隆客钱,找来大夫诊抬,才知道梁歌雅的昏厥并非被打伤所造成,而是因为被喂了迷药。 花借月这才宽心,坐在床畔守着她。 “梁歌雅……这名字听起来真熟悉。”坐在圆桌边浅吸着茶,卫凡沉吟着。 “卫爷,这一回真是多谢你了。”花借月抬眼,由衷感谢。 要不是卫凡心慈,派问花楼护院跟着,查出那几个贼人藏身何处,说不准等他找到歌雅时,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用多谢,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卫凡阴柔的眉眼噙着笑,上上下下地审视他。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九爷有些不同。” 他并不喜欢这位九皇子,至少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是讨厌他的。之前巳九莲明显的讨好接近,不用想也知道,是在为未来的皇位铺路。 他虽然身为皇商,但并不打算表态支持哪一振,甚至谁当皇帝,他都无所谓。 尔雅温文的巳九莲,实则冷绝无情、满腹心计,对待亲人没有半丝温情,对待敌人更是冷血狠绝,步步为营、算计着任何一个人,他甚至怀疑,玲珑当初险些遭马车撞击也是巳九莲一手策划的。 不过,眼前的他,是有温度的。 “是吗?”花借月垂眼低笑。 “人总是会改变。” “改变九爷的是这位梁姑娘?” 先前看他抱着她,那急得快疯狂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花借月柔着眼神,拿涅布巾轻覆梁歌雅的脸庞。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我救了玲珑时,卫爷为何会又哭又笑地感谢我。” “你看错了吧九爷,我可没哭。”他不承认。 花借月笑了笑。 “那就是爱呀……思之不见,心慌意乱,思而见之……哭笑难遏。”他真的尝尽那份痴狂,尝够失去的痛楚,这辈子再也不愿重复了。 卫凡微扬起眉。 “所以九爷这是承认爱上梁姑娘?”怪了,这两人是哪来的缘分兜在一块。 花借月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可她是打哪来的?我要是没记错,朝中大臣并无梁姓……不,等等,护国公梁歌雅……”卫凡猛地抬眼。 “难道她是护国公遗孤?” 可听说护国公之女身体纤弱,所以自六年前进了镇朝侯府后,未曾外出,更不曾进宫,这两人是要如何碰在一块? 九皇子遇上护国公遗孤……难道他是在替自己布局?这想法一上心头,卫凡随即否定。不可能,要不是真上心了,他岂会一副方寸大乱,那般心乱如麻的神情不是演得出来的。 但如果不是为了布局……他这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候不早了,卫爷也该回去歇息了。”花借月不回应,反倒下了逐客令。 “九爷,你可是为济仙河水利工程一事而来?”卫凡试探性地问。 巳九莲虽然与皇后有嫌隙,但凭一己之力也培养不小的势力,更是挖出不少贪污弊端,而济仙河的水利工程被地方官员和户部层层压榨剥削,从户部拨下未的款项早已所剩无几,他要是有本事找到那帐册,对他而言是最有力的证据,可在皇上面前大大邀功。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确定九爷这朋友该不该交。” 花借月苦笑。换句话说,他之前从不当他是朋友?也没错,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是他的棋子,不是朋友。 “不是。” “喔?” “我打算送她回映春城。”他低声交代。 “但别跟她说。” 卫凡狐疑地皱起眉。 “你们不是相爱着的吗?”敢情是他单相思? “不,你别跟她说我的身分。”他强调着,万分认真。 在重来的人生里,没有巳九莲、没有东宫,他化名为花借月,只为找回那个无优无虑的梁歌雅。 他要的,就这么多。 看着他那全神贯注的眼眸盛满诉不尽的探情,卫凡微扬起眉。 “去映春城吗?那就一道走吧。” 他想看梁歌雅到底是怎么改变了巳九莲。 翌日,梁歌雅情醒之后,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变得沉默。 “歌雅,要是你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咱们可以准备前往映春城了。”花借月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找回我的锦囊了吗?” “找到了。”他将她的锦囊递还。 既然打算现在就动身前往映春城,也没必要再藏着她的盘缠,他其实有些自责,若不是他这么做,说不定她也不会历经此灾,幸好,幸好有惊无险。 她沉默地抓着锦囊,好半晌才低声道:“谢谢你。” “不会。”他笑着,心里却徜着泪。 好陌生、好淡模的歌雅……明知道她能活着己是极好,可他偏偏心生贪婪,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两人相爱时,想见那个对着他嬉笑怒骂的歌雅。 “我会自个儿去映春城。”她表示。 “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太危险。”他早猜到她的沉默是为要划开两人的距离,不打算让他随行。 “我不会再犯。”她低声喃着,突然抬眼,再认真不过道:“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不。” 那一字一句锐利如刃,代表着拒绝,刺进他的心坎里,有一瞬问,他几乎以为歌雅也和他同样重生,同样拥有那段记忆,才会对他说得这般决绝而无情。 “我知道你不会,不过毕竟顺路,而且卫爷也要一道去。” “卫爷?” “昨儿个你被带到问花楼时,卫爷瞧见了你,所以才会在老鸨拿出你给的布条后,到福隆客钱寻我……要不是他,天晓得我……”他恐惧到声音都微颤着。 梁歌雅闻言垂下眼睫。 “那我得找个时问向他好生道谢。” “晚一点吧,卫爷要带他女儿一道上路。” “他有女儿?” “嗯,玲珑今年己经五岁,美人胚子一个。” “你跟他很熟?” “该说从昨儿个才开始熟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声音,旭拨在外头喊道:“爷,卫爷到了。” “请他进来。” 门开,卫凡牵着女儿走进。 “身子还好吗,梁姑娘?”卫凡噙笑询问。 睇着他半晌,她眉头微皱了下。 “我没事,我听花公子说了,昨儿个真多亏了你。” “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倒是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到那破宅,一马当先地往里冲。” 梁歌雅听着,瞥见花借月的手背有伤,眸色黯淡下来。 “花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梁歌雅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没什么值不值得,唯心而己。” 不知该怎么回他,她闭上眼,忽地感觉有什么爬上她的床,她张眼就瞧见一张粉嫩嫩的讨喜脸蛋,一双大眼黑琉璃般的嵌在巴掌小脸上,像是会说话似的流动光痕。 “玲珑。”卫凡赶忙走来。 卫玲珑立刻巴住梁歌雅不放。 “姊姊,我要姊姊。” “她不是姊姊。”卫凡没辙地哄着。 “谁要爹爹都不给人家一个姊姊,人家自己找。”卫玲珑撅起小嘴,直往梁歌雅怀里蹭。 “姊姊身上好软,跟爹爹不一样。” “玲珑……”花借月正要将她抱下,却因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一怔。 “你叫玲珑吗?”捧着她的脸,梁歌雅觉得小家伙浑身软得像棉花,手下微微使劲就将她抱进怀里。 记得小时候,瞧见邻居家里有个姊姊,她常要爹和娘给她一个姊姊……想着,她笑露编贝。 “嗯,姊姊,我叫玲珑,你呢?” “姊姊叫歌雅。” “歌雅姊姊。”她用力地搂紧她。 “决定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姊姊了。” 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梁歌雅也紧紧地抱着她。 花借月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笑脸,看得出神,直到她察觉了而止住笑。 尴尬地咳了声,梁歌雅问着怀里的小家伙。 “玲珑,用膳了没?” “还没,爹爹说要等九叔叔一起吃。” 卫凡无力地闭上眼。来的路上一再跟她耳提面命,要喊花叔叔,她也说好,奈何小孩忘性大,还是改不过来。 “九叔叔?” “就是……”短短指头往花借月一指,卫玲珑想起爹爹的交代,立刻改口。 “花叔叔啊。” “不是九叔叔?”她笑问,有几分逗弄的意昧。 “九叔叔就是花叔叔,花叔叔家里有好多人,他排行第九,所以也叫九叔叔。”卫玲珑古灵精怪的说。爹交代的话,她刚才一时忘了,如今想起来,只好硬拗。 这个鬼灵精。听她说话头头是道,梁歌雅忍不住用力地再抱抱她。 “好了,咱们一道用膳吧。” “嗯,我饿了。”卫玲珑俐落地跳下床,牵着她的手。 “姊姊牵。” “玲珑,你不要爹爹了?” “对……不对,只是暂时不要。”卫玲珑一膛郑重道。 卫凡无奈叹口气。 “麻烦梁姑娘了。” “不麻烦。”梁歌雅下了床,随意将长发束起,牵着小家伙往外走。 “原来卫爷被玲珑给吃得死死的。”花借月有感而发。 原来这就是一般的父女相处……也许当年歌雅也是这么和护国公相处的。 “等你有女儿时,你就知道。” “女儿吗?”他的眉眼覆着伤悲。 曾经他拥有过,可最后却连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那孩子就随着歌雅殁了…… 那些痛一再地提醒他,别再重蹈覆辙。 “九爷,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卫凡突道。 “这话怎说?” “有玲珑在,万事俱备。” 花借月这才恍然大悟。有个孩子在,歌雅就会降低戒心……这人心思真是缜密,光靠着昨晚的闲谈就能推敲这么多。 “那就先欠着吧。”他笑道。 “利息很高的。”他是商人,而且是个收高利的奸商。 用过膳,一行人决定动身前往映春城,底下人分头采买了不少干粮,备了两辆马车,还有两匹备用的宝林马。 就在梁歌雅收拾好简单行囊,路过隔壁房时,却听到持禄的低泣声—— “主子……主子……” 那声音十分压抑,教她想也没想地推开门,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房内,持禄就站在花借月身后,旭拨则捣着脸,这情景万分诡异,但……他不正好端端地坐在梳妆台前,持禄到底是在哭什么? “梁姑娘……”持禄哭丧着膛回头。 “怎么了?”她不解的走近。 “主子……”持禄掩面痛哭。 梁歌雅看向花借月的背影。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绣祥兽锦袍,头上……玉钗将长发给盘起,看起来是有点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突然,花借月回过头,朝她抛了记媚眼。 “好看吗?” 梁歌雅怔住,挑花眼圆膛。 不能怪她如此惊诧,而是他……脸上竟精般细琢的妆点过。黛眉勾魂眼,俊鼻红艳唇,如此绝色,美得不可方物,问题是,他可是男的呀! 第三十一章 “你在干嘛?” “装扮。”花借月正色道,墉懒噙笑,像魔物般威胁勾魂摄魄。 “扮这样干嘛?” “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 “你确定?”梁歌雅眉头都快打结了。瞧持禄抽抽噎噎哭得好伤心,根本和他说的大相径庭。 “你还没告诉我,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好看。”可是——“我没看过这么高大的女人。” 那张绝艳面容,配上男人高大的体魄,己经不是不伦不类可以形容。 “我又不是扮女人。” “不然?” “小倌。” 梁歌雅一整个错愕,瞧他以摺扇半遮胆,走到她面前卖弄风情。 “可惜,你不是男人,要不,我便依了你。” 那故意掐着嗓子说话的语调,让梁歌雅啼笑皆非。 “所以你之前是故意靠近我,想要依了我?” “是啊。”他煞有其事地朝她眨着眼。 “那真是太好了,还好我不是男人。”她淡声道。 “所以从今以后别靠我太近,我先下楼了,你慢来。” 她一走,房内突然静默一片,只余持禄的呜咽声。 “你哭够了没?”花借月没好气地问。 “主子可是人中龙凤,神圣不可侵犯,今儿个却把自己扮成小倌……奴才无膛见皇上了。”呜呜,他好难过啊。 “你要是想见皇上,现在回将日城,我不拦。”话落,潇洒收起摺扇便要下楼。 “爷,你真要扮这样下楼?”旭拨终究忍不住拦下他。 “不成?” “不是……可是……”主子可是翩翩佳公子,就算不顶着皇子头衔,也会是每个少女的如意郎君,今儿个却扮成小倌。 “爷该不会看到梁姑娘对卫小姐无防心,也扮成姑娘想效仿吧?” 花借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要说到你懂,我都累了。” 他之所以巧扮,并非为了松懈歌雅的心防,而是这一去,要是不小心遇上镇守在映春城的巳太一,那就麻烦了,小心为上,是他一贯的作风。 下了楼,卫玲珑一瞧见他和梁歌雅,毫不犹豫地抛弃父亲,想和他们两个挤同一辆马车。 见状,卫凡立刻吩咐贴侍,“御门,去替我买几盒胭脂水粉。” “爷,不要吧。”御门软声劝说。 虽然主子长相偏阴柔,五官出众,气质夺人,画上胭脂肯定美得不可方物。但是,主子可是堂堂皇商,怎可作践自个儿,九爷自甘堕落,他主子还要做人! “你脑袋到底装什么,给我想到哪去了?”瞥见御门义愤填膺的脸,卫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瞪着他。 “赶紧去办!” 谁要画胭脂?他大概猜得到巳九莲在玩什么,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替他添点胭脂水粉,而且全程同行,看他粉墨登场玩多久。 一行人朝西北而去,一路上不做停歇,日间赶程,入夜再找客钱投宿,七日后便过了六道关的骚站。之后城镇不多,一路上顶多有些供人歇脚的小旅舍,设备简陋,但没人在意。 事实上,教卫凡在意的反倒是—— “梁姑娘可曾在哪见过在下?”因为每到一处停歇,她总是不住地打量他。 这日趁着进房歇息前,他逮着机会问。 “没有。”她垂下眼。 “是吗?”卫凡微扬起眉。 之前在问花楼初见时,她便一直盯着他。那眼神与其说是在求救,倒不如说是惊诧……而这几天她也是不时地打量他。 “只是在想玲珑和卫爷不太相似。”她随口道。 抱着早己入睡的女儿,卫凡稍嫌冷冽的眸变得柔和无比。 “玲珑像她娘,一个俏美人。” 卸下冷刺变得温煦的他,教梁歌雅不由得多看一眼。 “原来人的眼睛端看是正瞅着谁,而有不同的神采。” 总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卫凡微扬起眉。 “玲珑很可爱,卫爷既为人父,必要好生保护她,前往映春城之后,记得尽量往城北,别待在城南。” “为什么?” “因为七月也是映春城的雨季,城南未铺青石板,一旦下雨便多泥泞,最好别让玲珑在那附近走动,免得跌跤。”梁歌雅淡声道。 卫凡微眯起眼。 为了方便饲养宝林马,再加上城西郊便是边境楼,考量到边防挑马的便利性,他的马圈遂设在映春城北郊,因此他本来就少待在城南,而这次他也没打算久留。 不过城南,据他所知,那里的青石板早在八年前就铺上。她是护国公之女,到镇朝侯府依亲也不过是六年前的事,她会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在聊什么?”花借月拾阶而上,就见两人在房前不知在说些什么,氛围有些古怪。 “没事。”瞧也没瞧他一眼,梁歌雅迁自进了一间房。 “我累了,先歇息了。” 然后,当着花借月的面把门板关上,并不打算和他攀谈。 花借月失笑叹了口气。 好重的防备心,一点让人靠近的机会都不给。 在马车上,有玲珑在,她还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但每每一到歇脚处,她便立刻躲进房内,不给他亲近的机会。 “这算是吃了闭门羹吗?”卫凡那愉道。 “这叫做情趣。” “啊……是在下愚钝,没玩过这种情趣。” “卫爷是少见多怪了。”花借月皮笑肉不笑地说。 卫凡低低笑着。 “从不知道九爷原来也会说笑。” 花借月垂眼无语。他哪是说笑,根本是苦中作乐。 “卫爷刚刚和歌雅在聊些什么?”替卫凡推开房门,他才低声问。 “九爷很在意?”走过他身旁时,他促狭笑着。 花借月无力叹口气。他很难不在意,因为他发现歌雅老是在偷觑卫凡。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他记得歌雅曾经在东宫见过卫凡一次面,可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所以她现在的反应很古怪。 他不认为歌雅会看上卫凡,可她要是没搁在心上,不会一直偷觑卫凡。 卫凡将女儿安置在床上,回头倒了杯茶。 “九爷这般在意,教我不禁怀疑梁姑娘……该不是对我有意吧?” “卫爷想太多了。” “那就对了,既然九爷是这么想的,又何必追问我们到底聊了什么?”瞧他眸色深沉,卫凡唇角笑意不减。 “算了,我和梁姑娘不过是在聊玲珑罢了,她说玲珑和我长得不怎么像。” 瞧卫凡的神色不像在撒谎,花借月表面故作不在意,其实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在聊玲珑。”这倒是说得过去。 “早点回房歇着吧,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 “对了,卫爷,这里离勤无崖是不是很近了?”临走前,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 “大约再三十里路,过了勤无崖,快马加鞭的话,大概一日夜就能到映春城,但既是马车,我建议途中在芙蓉镇歇一晚再进城,免得太过劳累。”他这么说可不是休恤梁姑娘,而是宝贝他的女儿。 “就这么办。”花借月点点头。 “早点歇息吧。” 走到门外,他轻叹口气。己经七月了,距离地动发生,只有十天。 间静的夜色里,一抹纤细身影来到旅舍后方的马房。 马房里起了小小的骚动,一会又恢复静寂。 牵出一匹早己备上鞍髻的宝林马,梁歌雅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旅舍一眼,随即策马离开。 是她执意要回映春城,没必要把其他人给搅进来。 地动就快要发生,她没时间再拖下去。 得快……她要赶在地动发生之前,将城南的百姓移往城北。而且,她也不想再和花借月他们有所瓜葛。 凭着月光指引,马儿在昏暗的山道上奔驰,一个时辰后突然飘起雨来,慢慢地从牛毛细雨变成倾盆大雨。 梁歌雅眯起眼,凭着记忆在勤无崖附近找到一处山洞避雨。 站在洞口,看着外头的傍沱雨势,她微璧起眉。 什么时候不下,偏选在这当头……瞧这雨势,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如此一未岂不是白费她刻意趁夜启程? 无奈叹了口气,她进山洞生火,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衣裳,正待换上时,洞口的马儿突然嘶叫了声,将解开的襟口再系上绳结,她重回洞口,竟见浑身涅透的花借月牵着马站在山洞外,不禁圆膛着双眼,难以置信极了。 “歌雅,我可以进去吗?”花借月可怜兮兮的问。 “你疯了,你身上有伤!”她一把将他扯进山洞内。 “你忘了自己身上有伤不成?” “突然下起大雨。”任由她动手解他的衣袍,他笑得无辜。 就说老天怜他,连这场大雨也下得正是时候。 “你根本就不该离开旅舍。”她无法不恼,因为不单是那一袭锦袍,就连他穿在里头的中衣和裹伤的布巾也都提透了。 “那你为什么离开?”他垂眼问,轻握住她的手。 她蓦地一颤,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关你什么事?我要去映春城,那是我的事。” “你忘了我说我也要一道去?” “就算你要去,咱们也不必一道前往。” “我要跟。”他那执拗的口气简直和卫玲珑如出一辙。 “为什么?” “我喜欢你。” 梁歌雅先是一愣,旋即低低笑开,像是不屑至极。 “我讨厌你。”不,应该说,她恨他入骨! 这个男人总是扬着无害的笑靠近她,掐住她的弱点,利用她的心软,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最终再将她视为弃棋,利用完即丢……其实他不踩她的生死也就罢了,但他万万不该连孩子都不要! 在拨水节时,瞧他抱着那走散的娃儿,她只觉得讽刺、太讽刺了! 就在她死后,穿过黑暗走进光亮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竟身处镇朝侯府,原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后来才发现她的人生倒转了。 也许是老天怜她,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重新来过。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决计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镇朝侯府,誓不进宫,谁知刚翻墙而出就遇见他,这事巧得教她起疑。 他说,他叫花借月,她当下更觉古怪,继之一想,说不准老天给她的重生之路有所改变,好比他对她做了调查,刻意取了这个名字以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 想像当初那般利用她?那么就换她来利用他离开将日城,等到了就月城便将他甩开。 然而,他身上的伤,再加上丢失锦囊让她走不开,直到她差点被轻薄,他为她拾起短匕那一刻,她察觉他和她拥有同一段记忆。 若非如此,他怎会知道短匕上的机关? 短匕上的机关,除去爹娘和她外就只有他知道……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和她一样重生,在大雪漫天的那一夜,难道他也死在即将发生的宫变里? 算了,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和他有所牵扯! 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一如当初带着私欲接近她,她可以谅解,毕竟他是为保住皇位而不得不那么做,祝且这当头的他并未伤害她,可如果他和她一样,记着那段伤痛,却还是抱着私心接近她、想利用她,毫不在意她的生死一错再错……简直是混蛋透顶! 她不会原谅他的! 尤其是卫凡和他一道,这两人能干什么好事,怕又是要栽赃谁、算计谁吧。 第三十二章 说不定就连那些贼人都是他安排的,就为演出一场英雄救美让她倾心……一如当初,他帮她找回短匕来收买她的心。 于是,她决定甩开他独自前往映春,可他偏又跟上了。 他到底想怎样?让她死在莲池一次还不够吗?! “讨厌也不错。”花借月淡笑着。 讨厌有什么不好,至少在她心底没下一点涟漪。 她的淡模和疏离让他猜出她讨厌他,尽管如此,听她亲口证实,心底仍酸酸涩涩不大好受。 那怅然的笑教她别开眼,却突然想到他身上的伤,又呐呐的开口。 “你处理身上的伤吧。”她冷模地转过身。 “歌雅,你身上也是提的,不换上干衣裳吗?” “不用,管好你自己就好。”她双手环胸地站到一旁,却见他仍裹着提透的布巾靠着洞壁坐下。 “布巾拉掉,你的伤口不能沾湿!” “没关系。”他虚弱笑着。 “什么没关系,那伤……”她猛地闭上嘴,不想多管闲事。 要是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穷着急?梁歌雅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但瞧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终究咬咬牙,朝他走去。 花借月乏力地半张着眼,瞧她蹲在面前,动手要扯他胸口的布巾,抬手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冷声道。 “我的伤不要紧,你先去换下衣袍。”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那我到外头去。”话落,他撑起自己要起身。 梁歌雅没好气地将他按下。 “你这病痊子,还想到外头淋雨?” “总要让你先换下涅衣袍,虽然正值盛暑,可山里较凉,你要是淋提了,也是会染上风寒的。”他柔声说着,唇角有抹淡淡的笑。 梁歌雅睇着他半晌,不禁撇嘴冷笑。要是之前的她,必定为此心软不舍,可现在的她……心都死了,不痛了。 但就算这人伤她、欺她,她也不会诅咒他去死,更不希望他身上的伤势加重。 “闭上眼。”站起身,她冷声命令。 花借月随即闭上眼。 梁歌雅拿起干净的衣袍走到暗处,双眼瞅着他,瞧他果真老实地闭着眼,这才快速地换上干净衣袍,之后将自己的漫衣,连同他涅透的锦袍一并晾在火堆旁烤着。 花借月闭着眼,听脚步声停在面前,然后动手解开裹着的布巾。 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她看的,他的伤血肉模糊令人作呕,而且完全不收口。 “怎么会这样?”拉开布巾后,梁歌雅难以置信地咬唇。 别说收口,这伤反倒越来越严重,血肉混着脓,周围烫着一圈红。 她不由得抚上他的额,惊觉他正在发高烧。 “你……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为什么硬要前往映春城?!” 明明看过大夫,喝了药也敷了药,为何伤势没转好,反而更严重了? “我怕你有危险。”他哑声道。 粱歌雅瞪着他。 “我可不是一般姑娘家,我可以自保。”她见识过他是如何温柔地勾诱人心,可惜如今再多甜言蜜语都不能让她心动。 “可是……” “好了,你有没有带金创药?”她冷声打断。 “在我包袱里。” 她赶忙搜出金创药,轻轻地撒在他伤口上。 见他皱眉不语,额上随即浮现细碎薄汗,她不禁也整眉,仿佛感同身受。 不想心绪受他影响,她别开眼不再看他,从自己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袍,用短匕割开撕成长条状替他包扎,却瞥见他脖子上的布巾也未换下,她动手解开。 花借月来不及阻止,呆不其然瞧见他咽喉处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她错愕地膛圆眼。 “别瞧。”用手捣着伤口,他苦笑道。 “为什么会有这些伤?”她颤声问。 当初她八月进宫时,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咽喉处的伤是箭矢造成的,这分明是要他的命,重来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动? 花借月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晌才哑声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 “什么意思?” “能不能先拿件衣袍给我,好冷……” 梁歌雅赶忙解开他的包袱,却发现——“你没带换洗的衣袍?!”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行事这般糊徐。 他不是精明如鬼,行事必思后果?难道他就没想过七月己经进入雨季了? “勤无崖转北,一日夜赶路就能到映春城,所以,我就没带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怀疑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否则从未去过映春城的他,怎会如此情楚。 不过,她随即撇唇自嘲,不许自己再自作多情,不能再中他的计谋,不犯同样的错。 甩甩头,看着自己带的两件衣袍,一件在身上,一件己经割开,而提透的那套还在烘烤着。 垂眼看他冷得直打颤,无可奈何下,她只好到洞外捡一些断落的树枝,虽然淋涅了,但总是能用。 只是火挠得再旺,似乎驱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气,看他脸色青白,颤如秋叶,她眉头紧锁着。 别管他,她告诉自己,她己经仁至义尽,没丢下他,就算是以德报怨,握不握得过,那是他的造化。 他再冷,也冷不过她在结冰的莲池里挣扎……痛过的、恨过的,她不会向他讨,一如爱过、恋过的,她也不会再给他,顶多只有同情。 蓦地,他张开眼,就连微掀唇角都像耗尽了力气。 梁歌雅恨恨的咬牙。为什么还来折磨她?为什么要接近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她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她只想回家,她想要变回以往不懂情爱,无忧无虑的自己,可脑袋想的,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她根本就做不到狠心绝情。 就算人生重来一回,那如飞蛾扑火的情感还是记忆在她的体内;满脸的恨与怨底下还是裹着爱恋! 不想承认,心却痛得这般真实,一如当初他喝下毒酒,为他担优不安。 她真没用,被人伤得那般彻底,却还是为他心疼,就因为这样才会在就月城被绊住脚步。 她只是想回家,为何让她连回家都这么不快乐?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变回原本的自己,她不想爱了,可不可以放过她?! 巳九莲岂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双手环胸也暖不了自己。 好冷,仿佛处在隆冬大雪中,仿佛身体的血掖是冰冻的,一点暖意都没有。 正当他冷得直打颤时,突然感到一阵阵暖意,他猛地张开眼。 只见她将割开的衣袍凑合地盖在他身上,很不情愿地抱着他躺下。 “歌雅?” “我只是替你取暖而己。”她知道这举动太亲密,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出手相助,况且他是她爱过的人……就这一回,当是他暖过她的手,现在还他,只盼还得了这情债,之后两不相欠,缘尽缘散。 花借月漾起满足的笑。 “谢谢你,歌雅。” 她闭上眼,不看也不听,一心盼着黑夜赶紧过去,天亮后旭拨能寻来,带他去找大夫。 “歌雅。”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内只余柴火烧得劈咱作响时,他沉声开口。 “干嘛?” “你想不想听故事?” “不想,我累了。”她不假思索地拒绝。 但他叹了口气后,还是迁自说了下去。 “有个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满心期待到最后变成满心算计,因为他曾经很揭望一份爱,但没有人愿意给他,所以久而久之,他放弃了,也不懂爱了。” 梁歌雅不吭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听在她的耳里,这些话等于是他在替自己辩驳,让她不屑一顾。 “后来,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利用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虽有防心但很善良、心很软,他一步步地收买她的心,让她甘心成为他的棋子。” 她紧闭着眼,抗拒听到这些,厌恶他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诉说过去。她聪明一世,糊徐一时,最后赔上人生、赔上孩子,多傻……多傻! “等到有一天,女孩因他而死,他慌了、乱了,他才尝到她说的那种爱的滋味,可是……迟了。”顿了顿,他心痛如绞。 “所以他向老天祈求,愿意用一切换回无优无虑的她……他真的后悔,也真的懂得爱了。” 梁歌雅放在身侧的手微握成拳。 她不信……他不懂,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她更不信老天会答允他的请求,让他们的人生重来一次! 这是她的人生,她要离他离得远远的,永远不再有交集! 没有半点回应,花借月心想她是累极睡去,于是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脸摩擎着她的发顶。 “我的歌雅……”只有在她入睡时,他才敢如此忘情地拥抱她。 那沙哑温柔的呼唤,几乎在瞬间逼出她的相。 “我常在想,如果你记得我,会拥抱我还是推开我,会恨我还是继续爱我……我想知道,一个人犯了错,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她紧闭双眼,就连唇也抿得死紧。 “歌雅,我不奢求你爱我,只求能够让你开心……我会记住承诺,带你回家。”他幽幽低喃着,仿佛如此依偎己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不敢再奢求其他。 泪水缓缓滑落,她忍住呜咽。 谎言……谎言! 就算一切重来,他还是想骗她!就算一切重来,伤痛还是存在,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曾经真实存在过,却被他害死……这些痛,她永远忘不了,所以她不可能原谅他。 她的爱恋如火,他的虚情是风,就算火烧得再烈,也禁不起他一再的扑灭。如今火早己灭了,连残灰都不留,他能刮动的,只有她心底的伤。 她不会让他发现,她也记得一切,从此之后,他们只能是陌路人。 别想再骗她…… 大雨过后的情晨,天空分外湛蓝。 感受到晨风中的凉意,梁歌雅蓦地从睡梦中惊醒,陌生的环境教她有一瞬问的恍神,直到头顶上传来沙哑而熟悉的呼唤,她才彻底情醒。 “歌雅醒了?” 她抬眼望去,就见花借月正在缠上颈问的布巾。他脸色苍白,挥身还隐隐颤抖,像是痛极却拼命忍着。 没有细想的,她探手轻触他的额。 烧己经退了,但整个人冰冷得很。她赶忙起身,要帮他取未衣物,却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你……你要起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嗅怪着,转头找他的锦袍,这时火早就灭了,衣服虽然不怎么干爽,但己经能穿。 “我瞧你睡得熟,不想吵你。”花借月笑眯眼接过她递来的锦袍。 梁歌雅轻咳了声掩饰羞窘,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回旅舍和他们碰头,先找个大夫医治吧。” “不用了,我出门时跟旭拨说过,约在映春城南碰头。” 她皱起眉。 “为什么约在城南?”难道他忘记映春城即将地动? “为什么不能约在那里?”他不解的反问。 她顿了下,不想让他发现她也记得一切,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是执意要去映春城?” “是。” “先医好你身上的伤吧。”那伤严重得很,为了达到目的,他真能如此作践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就算要医抬,也是要到映春城吧,否则那旅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找大夫?”他苦笑道。 第三十三章 他说的不无道理,梁歌雅为之语塞。想了下,她拿出包袱里的干粮。 “你将就点吃干悖吧。” “不了。”他摇摇头。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山珍海味,这干悖虽然硬了些,但味道还不错。” “不是……我吃不下。”他指了指咽喉上的伤。 闻言,梁歌雅想起这一路他鲜少吃东西,就算吃也只吃些熬得软烂的粥,再想起他一上药就痛得挥身发颤,心就忍不住发疼,但她旋即掀唇自嘲起来。 她以为自己的心己死,结果还是会感觉到痛,而且偏偏是因为这个人。 她到底要拿他怎么办? 叹了口气,收起干粮,她决定提早上路。 “走吧。” “你不吃?” “我要是没记错,再往前就是芙蓉镇,到那里再吃。”她开始收拾包袱。 “不过你得忍着点,大概要晌午才能到。” 花借月笑柔眉眼,唤住她。 “等等。” “做什么?”她不解的回头问。 “我还没上妆。”他接过包袱,拿出胭脂水粉。 梁歌雅不禁眼皮抽动。 “你没带衣袍,却带了胭脂水粉?!” 他哈哈笑着,随即又捣着脖子,一张俊脸因为痛楚而扭曲着。 见状,她双手动了动,但还是强迫自己不靠近他。 “快点,我先到外头等你!” 看着她的背影,花借月笑意依旧,他痛得甘之如怡。 离开勤无崖,到了半山腰,便可以瞧见山脚下有座小镇,但梁歌雅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和他齐身并骑,还不时地注意他。 进了芙蓉镇,找了家小饭馆,两人随意点了几道菜,还要了一碗粥,将就地吃了起来,但花借月发现每一道菜都熬得熟烂,几乎是入口即化,不由得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太硬吗?”察觉他的视线,梁歌雅低问。 “不会。” “咽下时会很痛吗?” “不会。” 瞧他吃一顿饭,吃得额上布满细碎冷汗,梁歌雅质疑这叫不会? 他说话声音粗哑,想必是伤及喉咙,竟然连嗓音都变了,不敢想像进食时会有多疼。 “待会赶一下路,也许可以赶在医馆休息前进城。”他一会发高烧,一会挥身冰冷,这伤要是再不赶快诊抬,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可我想去孤岭山。” “你去那里做什么?”她诧问。 “我想去千花洞,我曾经答应一个女孩要带她去那里赏花。”他幽幽的回答。 梁歌雅怔愣地看着他。 是她吗? 她真是迷惑了。他是个擅长作戏的人,她总是看不清他的一言一行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而现在,她不想赌了。 “可以去吗?”他满怀期望问她。 “我身上的伤只有上药时才比较痛,现在觉得好多了。” 梁歌雅垂敛长睫,思索半晌才道:“我告诉你怎么去,你自己去。”对他,她非得硬下心不可,既然看不穿他,那就什么都别管,因为她不想再被他所伤。 “好吧。”他淡笑着。 他不勉强她,虽然孤身前去是寂寞了点,但至少能亲眼瞧瞧曾经教她流连忘返之处。 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一番的,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放弃,梁歌雅不禁愣了下,旋即哼笑了声,暗骂自己竟对他生出期待。 用完膳后,两人朝映春城的方向而去,到了孤岭山下,梁歌雅才拉住缓绳。 “城门快关了,你不先进城吗?”她淡声问,刻意让自己的口气冷到极点,藉此拉开被此的距离。 “不了,我想先到千花洞。” “你又没带灯火,虽然千花洞是在半山腰,但你不熟悉山道,一个不小心说不准会连人带马摔落山谷。” “有月光。”他指着上头。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高挂在空中的只是月牙,能有多亮的月光? 皱皱眉,梁歌雅犹豫了下,强迫自己横下心,“你自己小心。”话落,甩着缓绳便朝城门方向而去。 睇着她的背影,花借月直觉她骑马姿态极为爽飒,丢下他也挺呆断的……讨厌他吗?他笑了笑,无妨,他现在有很多时间去打动她,不急。 拉着缓绳,他纵马上山。 虽然他并非武将,但他精武艺,骑术也不差,只是在宫中没机会表现罢了,而眼下他急着想看她说过的千花洞,于是他纵马如电,凭藉微弱月光在山道上奔驰。 来到半山腰,他循着她指点过的方向,绕过山坳,一座山洞映入眼帘,他将马拴在洞外,带着一种兴奋莫名的心情,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 摸着洞壁往前,一会便见前方有亮光,迈步而去,惊见此地竟是别有洞天,在月光下,林木花从满坑满谷,再向前,情淡的花香扑鼻而未,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飞爆声响。 他在崖边坐下,想像着心爱的她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托腮看着四季变化,想像着她是如何愉悦地笑眯眼,自在地席地而坐…… 蓦地,后方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惊见竟是提着风灯而来的梁歌雅。 “歌雅?”他怔然道。 “城门关了。”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他岂会听不出来,不由得笑柔魅眸。 “歌雅,你瞧那花好特别。”他指着崖边的花。 他知道,她是担优他不熟山道会出事。 这份认知暖着他的胸口,仿佛就连痛楚都缓和不少。 顺着他比的方向望去,她嘴角抽了抽。 “花公子,那是扶桑,宫……”惊觉险些就说溜嘴,她蓦地打住。 那大红扶桑东宫就有难道他不知道?她撇撇唇,认为他根本是在说谎。 “扶桑?”他轻呀了声。 “原来扶桑是长这样子。” “这是很寻常的花,你真没见过?”想了下,她走到他身旁坐下,并没有靠得太近,但至少可以映亮他的前方,以防他一个不小心掉进山崖。 这山崖说高不高,但要人命可是绰绰有余。 花借月笑了笑。 “其实我府上有栽种,可我从未认真地看过。” “是吗?”瞧他笑得开怀,不像在作戏,梁歌雅不禁猜想,他大概满心权谋计策,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停下脚步欣赏。 说来,他也颇可悲,长在帝王家,为求自保,步步为营,就怕一个不小心身分效露,别说帝王梦碎,就连颈上人头都不保。 “那个呢?”他指着长在洞外崖壁上的花。 瞧他探出头,梁歌雅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回。 “你是想死是不是?身子探那么出去,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花借月瞅着她,突然皱起眉抚着胸口。 “我、我扯痛你了?”她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没事,我只是开心。”他笑露白牙。 在月光晕染之下,在灯火摇曳之间,那张不再存有心计的笑脸,纯真得像个大孩子,有些腼色、有些受宠若惊,还有更多的深情期盼,柔和了那张魔魅脸庞。 梁歌雅看得出神,心魂像是要被摄入那双琉璃般的黑眸,她随即别开眼,扯了扯唇角,道:“刚刚你指的花是萱草。” 话落,她暗暗吸了口气,平复有些失控的心跳,同时微恼仍受他影响的自己。 “萱草?” 但听到他回话,她赶忙移回视线,就怕他又探出身子,却意外对上他那双变得爱笑的眼,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再度乱了序,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这地方要白天来,到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收敛心神,她指向远方。 “这个时节的白天来,左边崖壁上可以看见许多野百合,而底下有大理花,满山的合欢和突竹挑,到了冬天,只要一踏进洞内,就可以闻到岁兰和黄海的香昧,而旁边那里,现在看不出是什么植物,其实那是垂枝海,开花时是整串的粉红,很漂亮。” 说着,她不自觉地笑起未,怔怔地看着崖洞外。 六年了,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花借月贪恋的瞅着她的侧脸。那微眯着眼的笑颜,就像是初识时的歌雅,万般想念故乡的一花一木,他可以想见她回到故乡是怎生的激动。 终于,可以帮她圆梦了。 但可能是他的注视太露骨,她微微不自在的收了笑,察觉到这点,他随口问:“可现在也有股花香,那是什么花?” “是藤花。”她看向远方。 “藤花?” “藤花长在主灵谷,成片的藤花有各种颜色,不过现在花季快过了。” “咱们去瞧瞧。”他蓦地起身。 “天色这么暗,什么也瞧不见。” “你有带灯火。”他提起风灯。 瞧他一脸兴匆匆,梁歌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也想到主灵谷走走。 “走吧。”她率先走出山洞。 “这边有捷径可以走。” 就在她沿着坡道往下走时,身后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她猛地回头,就见他狠狈的紧抓住一旁的树,差点没滚下山坡。 “我踩到落叶。”他笑得无奈。 他并不想在她面前出模,可这坡道泥泞,加上他身上有伤,他无法像她那般矫健的行走。 看着他半晌,梁歌雅终究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下,随即漾笑握住她的手。 “昨儿个有下雨,落叶会滑,你要走慢一点。”她低声叮泞,努力忽视他掌心传来的凉意。 “嗯,有你在,我会慢慢走。”他开心道,止不住心底的狂喜。 瞧,这就是他的歌雅,待人有防心,可却心软善良,就算讨厌他,还是会记挂着他的安危。 两人铅着坡道往下,越靠近山谷,飞爆的声音越是磅礴,直到他们来到山谷的腹地,终于瞧见她口中震撼人心的美景。 飞爆成束从山巅急落而下,犹如千军万马疾驰冲入岩池,池水情澈,聚成蜿蜒小溪往西而去。 “哇……”此情此景美得教他转不开眼,不由自主的发出赞叹。 过去的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中度过,宫中虽然有不少造林美景,但没有天然的飞爆,眼前这气势磅礴的飞爆深深地撼动着他。 “漂亮吧。”梁歌雅有些骄傲地说。 “美……” 瞧他恍神着要往前走,她赶忙将他拉住。 “喂,别再上前了,你身上会被水花弄提的!” “看得太忘我,一时忘了。”他笑道。 那温谦笑意教她不禁感叹。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曾经,她想过有一天,要和他一起回映春城,带他到孤岭山看这绝妙的风景,可……怎会是在这种情祝下? 她的心变了,变得丑恶而镂着恨,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她没有办法不去恨,但他的转变,偏又牵扯着她的心,她好矛盾、好痛苦。 “歌雅?”瞧她褪去笑意,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他试探性地轻触她的手。 就在即将碰触的瞬问,她不着痕迹地回头,看向身后数以千计的藤花。 “可惜藤花大都己经枯萎,四、五月才是它们开得最美的时候,七月了,荣景不再。” 那花……似她。 花季过了,只剩荒芜。 花借月回头,瞧见成串藤花只剩枝梢还开着几朵。 “调零也是一种美,那是在储存能量,好在明年再艳一个花季,就像荒凉的尽头,定有处繁华,生命不就是如此吗?没有历劫,如何重生。” 梁歌雅怔愣地看着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吗? “效,这地上……” 第三十四章 听他的声音像是发现什么,她不禁防备地低头望去,就怕阴暗处又要跳出她最讨厌的蟾螃。她比较喜欢待在千花洞,因为那里不会有蟾蛛,但这儿可就难说了,尤其现在又是夏季。 只是她盯着好半晌,什么也没看到,怀疑他存心吓她时,又听他说:“这地上满是掉落的花瓣,这样一步步地踩着,就像是在雪地上踩雪,印出一地的足迹呢。” 她一怔。踩雪……她低头望去,地上掉落的几乎都是白色藤花,乍看似雪,印着他俩的足迹。 蓦地,谷底刮起一阵风,成片藤花摇曳,抖落花瓣,仿佛漫天飞雪。 “歌雅,你看!”他兴匆匆地指着不远处。 “原来这世间是有七月雪的。” 梁歌雅失神地看着,想起小时候爹娘带她未时,她也说过类似的天真话。 说来讽刺,为何是重生后的他带着几分孩子气,反倒是她变得如此丑陋可憎? 无声叹了口气,她收回视线,淡声道:“好了,别待在这儿,这里涅气很重。” “改天白日时,咱们再来一趟吧。”他笑道,自然地握过她的手。 “你自个儿来,我有事要忙。”垂眼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有些抗拒,可那微凉的掌心偏又教她在意极了。 “忙什么?” 她没好气地晚他一眼。 “与其管我要忙什么,你倒不如先想想自己今晚要睡哪。” 跟他说了有用吗?说开,地动就不会发生? 况且,她也不会跟他说,万一让他发现她也记得一切,天晓得到时候他又要如何的束缚着她,一次就够了,够了。 “到千花洞睡一晚,横竖昨儿个也是在山洞里睡。” “你手心发冷,能在山洞睡吗?” 抿了抿唇,花借月本来要说她可以暖着他,但想想这话着实有调戏的意味,为免惹恼她,他只好闭口。 梁歌雅皱着眉,思忖除了千花洞,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 己经近子时,边境楼夜巡森严,要是尚未踏入就被误伤,可就伤恼筋了,而城门也早就关了。 边想边走上坡道,突然上方有人低声喊道:“谁在那儿?” 疑惑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外头走动,她抬眼望去。风灯微弱的光线映照出对方的身形,她见状激动问:“是秦大娘吗?” 那人顿了下,举高灯笼,欣喜欲狂地反问:“是歌雅吗?” “嗯!”她忍不住加快脚步,那一字“嗯”突杂着她的思乡之情,还有她对故人们的无限想念。 她的激动,花借月透过交握的手便能感觉到,他松开手,要她先走。 她却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回头交代,“别松手。” 怔怔地看着她,他哑声回答。 “好。” 其实如果她更冷模,他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救赎,就当是老天在罚他,偏偏她是个天性善良的女人,让他更加心疼,也更加愧疚。 一走上坡道,秦大娘神色激动地往她肩头一按。 “真是歌雅!怎么长这么大了,比我还高了呢。” “秦大娘,己经六年不见了呢。”梁歌雅笑着,眸底噙着喜极而泣的泪水。 “大伙都在说,你到了京城肯定难再回映春城,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她热情地挽着她。 “走走走,大伙刚好都生了籍火,咱们到那儿去,要是见着你,他们肯定一个个鬼叫一通。” “为什么要生籍火?”她不解的问。 “拜七夕呀!”秦大娘没好气地轻掐她的颊。 “你才离开六年,就把这拜七夕的习俗都给忘了?” 她这才想起。 “对嘱……” “到了七夕前夜便是重头戏,说起来,当初你娘就是在七夕前夜追着你爹唱了情歌,才把他给追到手。”想起过往,秦大娘又是怀念又是感叹。 “可惜,那么好的两个人……” 说着,她又迁自打住这个话题。 “好了,不提那些伤心事,都过去了,倒是你怎么回……”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身旁有个男人,看得出五官相当俊美,只是那脸上怎么像是抹了粉似的? “呢,他……”梁歌雅竟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你的男人?” “不是!”梁歌雅尖声否认,随即察觉自己的口气太差,遂缓声道:“秦大娘误会了。” 当她是羞怯,秦大娘凑近她低声说:“说不是,怎么牵着手?”虽然她觉得男人抹粉是件怪事,但也许京城正时兴如此,她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梁歌雅这才惊觉自己还牵着花借月的手,赶忙甩开,并解释起来。 “不是的,那是因为昨儿个下雨,坡道很滑,我怕他跌跤才……” 在故人面前,她不想摆出淡模的嘴脸,可就怕一旦卸下武装,身旁的男人便会得寸进尺。 “没将人家搁在心上,你担心什么?”秦大娘不住地打量花借月,瞧他温润如玉、谦逊有礼,便对他生出好感。 “你羞什么?咱们边境姑娘不拘小节,一旦爱上,就要像你娘亲一般大方承认。” 梁歌雅挫致地垂下肩。 “大娘,真的不是啦,他只是我的朋友。” “好了,不管这,是朋友是你的男人都好,横竖先到孤岭村。”秦大娘拉着她就走。 梁歌雅哭丧着脸。这些老街坊就是这么热情,一旦认定了,就怕她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所以—— “大娘热情瞎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凑近他低声说。 “嗯……可是,我想当你的男人。”花借月跟着小声回应。 那热气就拂在耳边,加上他的话,梁歌雅小脸羞得发烫。 “你别胡说!” “真心的。” 她抿抿嘴,还未开口,秦大娘己经接了话。 “唁,原来是郎有情妹有意,这样好、这样好。” 这下梁歌雅真的是欲哭无泪。 “不是,真的不是……”她跟他才不是那样,这家伙是坏蛋! “真的是真心的,这一生是非你莫娶了。”花借月打蛇随棍上。有人助阵敲边鼓,岂能不把握时机。 梁歌雅羞恼的瞪他,耳边又听到秦大娘欢声道。 “太好了,要不干脆在映春办了婚礼吧,歌雅要是不嫌弃,我年轻时的嫁衣改一改,你就能穿了。” 她张口欲言,却被花借月抢白,“大娘,可有新郎倌的喜服?” “有!要什么有什么!” “那我就先谢过大娘了。” “不用客气,自家人嘛。”秦大娘呵呵笑着。 梁歌雅眼皮抽动。不敢相信这人脸皮竟厚到这种程度。 谁跟他自家人?!她才不会连着犯傻两次! 孤岭村就在孤岭山脚下、映春城南郊,村民以务农和放牧维生。 圈建的房舍中间自成一个空地,是村民闲暇时聚在一块东南西北聊天的地方。不过几十户人家,却有着浓厚的人情昧,还有天生的热情和乐观。 空地上,正生着籍火。簧火边,羊腿烤得酥香,那是家乡待有的香气,一种会教梁歌雅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真的回家的气昧。 才刚踏入空地,她便被包围。 花借月远远的看着她笑逐颜开的和村民嘘寒问暖话当年,仿佛这村子的人她都识得,而所有人待她也像家人般的热络。 难怪她会如此的想念家乡,原来想念的不只是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这与宫中截然不同的浓厚人情昧。 这时的她,像回到初初相遇时,充满朝气,不再淡模待人。如他所想的一般,回乡果真可以疗愈她失去爹娘的伤悲,要是她存有过往记忆,说不定在这热闹人声之中,也能逐一梢饵她的痛苦。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走近,亲呢地掐了下着她的鼻,而她没挣扎,还朝那人笑眯眼,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上前扣住男子的手—— 乔子华微诧地看向他,尽管眼前人一脸浓妆有些好笑,但那挥身漂冽的霸气可让人笑不出来,他不由得看向梁歌雅。 “歌雅,他是你的男人吗?” 梁歌雅这才想起,她把花借月给忘了。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她再一次澄情。 “他抓着我。”乔子华没心眼道。 她不禁瞪着花借月。 “你为什么抓着乔大哥?” “他碰你。”他闷声说。 这差别待遇也未免太大了,面对他人时,她就又哭又笑又撒娇的,面对他时就一张晚娘面孔。 “他为什么不能碰我?”乔大哥与她情同手足,他们六年没见了,掐掐鼻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喜欢。”花借月侠侠不乐的回答。 “你你你……” 那占有欲强烈的发言教梁歌雅一怔,正待回话,身边己经响起阵阵的—— 那声音里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认定,她急忙回头想解释,可众人己经一致认为两人是一对,所以不住地对花借月品头论足。 一个大男人脸上浓妆艳抹是有些怪异,但既然是歌雅带回的人,他们便真心接纳。 “好了好了,不管怎样,先到籍火边,那羊腿刚烤熟呢。”村长屠老开口道。 一伙人立即将花借月当自家人看待,一并簇拥到籍火边,席地而坐。 很自然的,就将小俩口推在一块。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竟毫不犹豫地用手抓肉,用破损的酒杯干杯…… 以往,光是坐在烧烤摊前,他都要几经思索,可现在,他倒是落拓得像是个边境男儿,潇洒不羁,甚至真以她的男人自居,和她的街坊攀谈着。 更重要的是,明明只能喝粥的人,如今竟吃起肉饮起酒……她瞪着每咽下一口身子就不住发颤的他,痛死他,不关她的事! 不想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她拿起摆在面前的茶碗一饮,随即啧出大半。 “好辣,这是什么?”这是哪来的茶,呛得她喉头发麻。 “那是酒啊,咱们映春最有名的醉春秋。” 瞧她不断地吐舌,众人都被逗笑了。 “既然是酒,干嘛用茶碗装?”她哇哇抗议着。 “喝醉春秋当然是用茶碗装。”众人理所当然道。 梁歌雅因头晕地摇晃着,花借月随即环住她的腰,她下意识想要拉开他的手,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而且一股披倦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忍不住地往他肩头一倒。 不行、不行,不能靠在他身上,可是……头好晕。 “才一口就醉啦,花公子还不赶紧将她抱进怀里!” 有人起哄着,梁歌雅听了好想骂人。 她亟欲要选开他,偏偏他们却要将她拱向他。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伤得她好重好重…… 她正难过着,但下一刻,她被一堵温热的怀抱拥着。这是很熟悉的怀抱,在无数个夜晚,他将她环抱得好紧,暖着她冰冷的小手,可是……他不要她……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怎么哭了?”屠老关心地问。 花借月微娜身体,让她可以贴在他的胸脸上,再轻柔地抹去她的泪。 “她醉了……”他哑声喃道。 如果不是醉了,她怎会掉泪?记忆中的歌雅,总是笑脸迎人,唯——次哭,是责骂他不知好歹时气得掉泪。 终章 “先告诉你,要是敢伤害歌雅,咱们可是不会放过你的。”乔子华朝他肩头一按,明明是笑着,却满嘴恫吓。 “没错,而且不只是咱们孤岭村,整个映春城的百姓都把歌雅视为梁将军和梁夫人的分身,在咱们眼里,她可是比皇帝老子还要珍贵,要是她身上掉了一根寒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要向你讨回公道!”屠老警告,削羊腿肉的弯刀往地上一插。 花借月笑着承诺。 “此生绝不负她。”他己经负过她一回,好不容易才有重来的机会,岂可能再辜负她。 “那就喝酒吧!”有人拿酒敬他。 尽管被酒辣得疼痛,他还是拿起酒杯敬着。 “喂,子华,去帮个忙。”像是瞧见什么,屠老出声喊道。 乔子华随即起身。 花借月回头望去,见是有人挑了水回来,想起刚刚秦大娘手上也提着水捅,他疑惑的问:“这儿没有井水吗?为何非得到主灵谷附近取水?” “孤岭村没有挖井,因为再往西一点,就有条穿山溪,正是盘古飞爆拾着孤岭山和鸟绝山而出的溪水。”饮着酒,屠老朝西边黑压压一片的地方指去。 “可打从六年前梁将军战死,由七皇子接管此地后,便有人在鸟绝山下挖矿,也不知道是什么矿,横竖那些矿官就不允咱们接近,向知府提了此事,知府也不敢插手,所以咱们只好绕道到主灵谷取水。” 花借月微扬起眉。 矿?如果他没记错,在巳太一每年的回报里并没提到矿产……王朝律例,境内矿区,饶是民间开采,也得经过地方官准许,官商合作共采,如今既是巳太一开挖矿脉,更该回报才是。 结果他非但没有,还禁止附近人家靠近,那座矿到底有什么名堂? 再者,就连知府都不敢插手……他不该节外生枝,插手此事,可是总觉得令人在意极了。 “依我看,八成是铁矿。”有人道。 “你怎么知道?”屠老问。 “那矿区外还搭建了一座宅子,围墙可高得很,有回我经过时,觉得阵阵热气传出,我猜八成是冶铁场。” “得了,那些事咱们也管不着,喝酒、喝酒。”屠老晗喝着,要村人别乱膛挥水,免得惹祸上身。 听至此,花借月眉头深锁。 要是铁矿,事情可大了,不过如果他没记错,当初映春城七月地动,就是因为鸟绝山崩塌,山体撞进城南,才造成重大伤亡。难道和这矿区有关? “喝酒!”屠老热情喊着。 花借月忙收敛心神,举杯敬酒。 看着这些村民虽然无富贵加身,但天性豁达热情,在此安身立命,他不禁想,就快要地动了,城南即将尽毁,到时候这些人恐怕逃不过此劫,要是他们死了,歌雅会悲痛欲绝吧。 但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那场灾难? 老天愿意给他重生的机会,那么如果他有办法,是不是也能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想了下,像下定决心,他哑声启口。 “其实这回我会和歌雅回映春城,是因为这里即将发生大灾难……” 他知道这很疯狂,也知道任务艰矩,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哪怕被当成疯子。 因为他们是歌雅的家人,而他希望歌雅开心。 【豆豆提醒本书上集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