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剑[修真]》 第1章 心魔 所谓心魔,多是修士埋藏在心里不敢面对的恐惧,或灵魂深处不愿直视的欲念。 平时了无痕迹,出现便是杀机。 杨夕看见,云锦霓裳,金玉飘带。 八、九岁的女孩,肌肤如雪,明眸善睐。眉间点着一粒鲜红的朱砂。稚嫩的脸上,是金尊玉贵着养出来的千娇百媚。 莲步轻移间,裙摆飘动,恍若仙子。 杨夕默默的看着。 那不是她,她做梦都没有穿过那样好的衣服。 满面严肃的老嬷嬷用手拎着个破衣烂衫,灰不溜秋的丫头。嫌弃的跟那‘仙子’说: “小姐,这外面买来的人实在用不得,规矩没学过,性子又野,这清洁的习惯也没有。小姐何苦放着家生子不要,非要这么个贱东西?” “出身贱点没什么,调?教几日也就过来了。”小姐弯下腰来,伸手拂开小丫头的额发,带着纯真的神情:“我喜欢她的眼睛,好看,像大姐姐那只西洋的波斯猫儿。” 被拎着的女孩一身破衣烂衫,灰扑扑的脸上看不清面貌:“……我不贱。” 杨夕抿了抿嘴唇,这个才是她。 六岁时的她,初为人奴,还不知道什么叫婢女,什么是贱籍。 那个漂亮的小姐,精致的小姐,娇贵的小姐,其实她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主人。天真尚存,她甚至会讲道理的:“我花二钱银子买的你呢,身契上你按了手印的,你要不认账么?” 卖身契上,一朵手印鲜红如血,和小姐眉间的朱砂是一般的颜色。 “小姐,我不识字的。” “画押的时候,你娘老子都是在的,你爹可是秀才,难道他也不识字吗?”娇养的小姐,即使生气,也俏生生的好看。 土气的丫头,她想笑也那么难堪:“小姐,你爹爹没骗过你么?” 伶俐的管家娘子看小姐面露不悦,蹲下来开解笨丫头: “丫头,跟你说句实话,就算你真不是自愿卖身,你也是要认的。三纲五常,父为子纲。三从四德,在家从父。你爹作主卖你,那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就是告到官府去,你也是小姐的奴婢了。你要这么犟下去,被老太太知道了只有八十个板子打死。再说你是到小姐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好呢,有好衣裳穿,还有金银首饰戴,若是伺候的好,得了体面,将来还给你配个俊俏的小子。而且小姐给了你爹二钱银子,以你的模样算是很多了!” 一两银子,能换两千个铜板。二钱是一两的五分之一。两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 六岁那年,杨夕的爹,把杨夕卖了二百个馒头。买主买她的原因,是她的眼睛像一种猫。 生之卑贱,低如尘埃。 这是她杨夕的心魔。 一个苍凉古朴的声音在远方响起,带着洞悉世情的悲悯,和穿越亘古的沧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忽而心魔幻境中狂风大作。杨夕站立不稳,雪白修长的手指间延伸出十根晶莹丝线,丝线翻飞勾住屋檐墙角,却只是徒劳。 飞沙走石间亭台楼阁寸寸崩裂,雕梁画栋转瞬即成阿鼻地狱。 血河湍流,白骨为舟。 万千生灵伏于岸边,向血河默默朝拜。浑似看不见自身不断有鲜血汩汩而出,聚成溪流,最终流汇血河。 杨夕只觉心中有莫名悲愤难以压抑,再控制不住丹田内混乱的气息,喉间一甜,仰面喷出一口热血。“咕咚”一声落下滚滚血河。许久,只浮出一个单薄气泡,随着一声轻响而破碎。 “啪”。 静室之中,一盏【魂灯】,幽幽如豆。 一室【凝神香】的清冷香味,却似无法安抚灯中一缕微末魂火。 室内唯一的蒲团上,瘦小的少女双目紧闭,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形如溺水之人。忽然右腕翻转,手中竟握有利刃,果断一刀插在自己腿上,血如泉涌。 少女浑身一震,异色眼眸猛然张开,瞬间清醒之后,七窍之中皆有一道血线流下。 许久,少女挣扎着扯过一本手工订成的粗糙本子,雪白莹润的手指捏着一根短粗炭笔,歪歪扭扭写下: “练气第二层,第六十四次冲关,失败。 原因: 困于心魔,六岁,卖身为婢。 心得: 【凝神香】无效,浪费一两银子,要找翡翠算账。” 杨夕叼着笔趴在地上,浑不在意的擦擦嘴角血迹。娴熟的撩起裤腿,手掐“幻丝诀”凝出一根雪白缎带,扎在腿根上止血。 执行包扎的这双手,与它们的主人相比,实在是漂亮得惊人。手背窄小,手指修长,如冰似玉的色泽从手腕上流淌下来,漫过几乎没什么皱褶的关节,最后滴进粉白指甲里面。看起来柔软,却不失力量。可它们的主人显然并不怎么懂得珍惜,十根水葱样手指的侧面,密布着交错的割伤。 伤口细且深,斑斑驳驳,如同它们十四岁的主人,短短的一段人生。 昏暗的魂火,照着薄薄一本修真笔记,粗糙纸张上记录的内容足以令每一个真正的修士望而生畏。 “练气第二层,第十三次冲关,失败。 原因:困于心魔,十岁,饥荒年,被饥民围捕,险遭烧烤。 心得:再也不吃烤肉。” …… “练气第二层,第二十五次冲关,失败。 原因:困于心魔,八岁,左眼秘密被驼道人发现,险成(⊙o⊙)?炉。 追加备注:(⊙o⊙)?=鼎。” …… “练气第二层,第四十六次冲关,失败。 原因:困于心魔,饥饿难?耐,生吃人尸。 心得:为破幻所受伤口愈合速度惊人,我变得越发皮糙肉厚抗打耐造了。” …… 皮糙肉厚的姑娘掰着指头好容易数清了个数,终于气得摔了笔记!大名鼎鼎的心魔幻境,金丹期真人的噩梦,自己练气二层冲关,这心魔怎就不依不饶起来?难道真的是我品性太差,所以才心魔丛生? 这一大丛要是韭菜,包饺子都够吃好几顿! 十五日一次冲关,六十四次失败,这是杨夕被心魔所困的第三个年头。 大道艰难,而一个没有师长指导的散修,其踽踽摸索的修行之路,更如暗夜渡海不见灯塔。 既看不清方向,又难以坚持。 而杨夕,她甚至没有上过学堂,识字不多,稍微晦涩一点的书籍就看不懂。 却仍然,不能甘心放弃。 她有个从未跟人提起的,胆大包天的妄想。——她想筑基! “筑基,是仙凡之间的分水岭。修士一旦筑基,便是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寿元不再是百十之数。即使在俗世行走,也可不受凡俗律法的约束。你的那张卖身契,也就没用啦!” 四年之前,死没人性的老道士用言语给杨夕画了一张泛着油光的芝麻大饼,馋得杨夕这头倔驴羔子撒开蹄子吭哧吭哧就上了大道; 四年之后,杨夕徘徊在练气二层之外,遥望着练气九层之后的筑基,就好像望着远山即将被跑死的那匹马…… 人人都说筑基好,谁见筑基满地跑? 单单杨夕所侍奉的仙来镇程家,就因为家主程思成二十年前成功筑基,便有能力从宗家分出一支,到仙来镇这灵气尚算充裕的地方,开庄建府,称霸一方。 仙来镇人口数十万,有灵根者何止千百,百年间却只有过这么一个筑基修士。 灵根易得,机缘难求。 而机缘,往往是无数资源偌大势力才能堆出来的。 可是老道士那张饼画得太香,太油亮,小驴子饿的年头有点久,已经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了。 杨夕这头小驴子,无根无脉、无门无派、无爹无娘,连唯一的老道士都被人给害死了。大道之上,不过是一头形单影只的倔脾气小畜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一寸一寸啃着草皮,妄图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谁曾想,修真界这块枯草地,竟然真被这倔驴啃出了一颗灵芝! 那是一个月前,她无意中听到了七少爷和十四小姐的谈话。 “瑶妹妹,去昆仑拜师是绝好的机会。人常说,昆仑天下第一剑。要是能入昆仑,熬上几年成了内门弟子,姨娘和哥哥也能在府里扬眉吐气的!便是爹爹,从此也只会得把你视作最得意的女儿。” “七哥说得好听,昆仑再是第一剑派,我等世家子弟去了,也和那无根无脉的散修一样,去给人当那挨打受骂的学徒的。昆仑要真是那么好,你怎的不去?” “你当哥哥是不想去吗?昆仑想入内门,必须得是修剑的,哥哥学了二十年炼丹,难道要自废道统,重头开始不成?昆仑与那些三四流的门派不同,每隔一甲子才开山一次,爹爹挚友白先生与昆仑有些渊源,哪里轮到你去拜师?” “可是……舞刀弄剑什么的,那不都是看家护院的男人学的么……” “傻妹子,你当是那凡俗武夫不成?剑修善战,以力证道。斩得神鬼,诛得心魔。远的不说,就说爹的客卿里面,最受爹看重那几个可不都是剑修?” “那……哥哥可要记得……我去给人当徒子徒孙,可都是为了给你和姨娘争气……” 杨夕听到这段时,有种心如擂鼓的感觉。她甚至想,完了,我这不是她们说的一见钟情么?昆仑势力有多大,剑修有多神气,杨夕一点都没听进去。她真正一见钟情的,只有十六个字——“剑修善战,以力证道,斩得神鬼,诛得心魔。” 只是挨打受骂几年,便能学会“以力证道,诛得心魔”的本事?在杨夕的认识里,天下间再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杨夕撅在地上,呲出两颗小虎牙,乐呵呵的谋算。 小姐出门,那自然是不可能孤身上路的,家主一定会给她选不少随从。程府上下有灵根的奴仆加起来不过百多人,杨夕琢磨着自己应该是有些优势。不过劣势也是十分明显的,年纪太小不易受到信任。 炭笔在指间了打了个圈,杨夕认真在笔记上写下“可以尝试去昆仑挨打受骂。” 半月之后,程家内府门口贴出了一张告示。 大义说的是: 程家排行十三,十六,二十一的三位少爷,并十四,十九两位小姐,将要远赴昆仑山拜师习剑。欲在府内仆人当中择选有灵根者若干,充为剑仆。 然剑仆选拔,过程凶险,死伤自负。有意愿者,可到内府管事处签订生死状,无论结果如何,都给二十两银子做安家费。 杨夕迫不及待的,按上了这辈子第二个手印。 继二钱银子卖了身之后,她又以二十两银子卖了命。 第2章 剑仆 “丑话先说。爷知道你们中的不少人,都是想借这机会抱上昆仑这棵大树,偷师学艺的。可是昆仑巨擘,门下杂役弟子十七万,各个放出来都是一方妖孽。哪轮到你们来捡这现成便宜?” 程府“忠义堂”里,下人的脊背铺满了一地。家主程思成正在训话。 作为仙来镇百年内唯一的“非凡人”,程大修士其实长得有点娘。冰肌玉骨,走路带香。可就这花样外表下却掩着一颗‘无毒不丈夫’的冷硬心肠。 程思成早年在仙来镇上行走,被一外来的修士惊为天人,苦苦纠缠。结果…… 哈,那修士至今还被【五骨断魂钉】镶在程家的地牢里,苦苦等待谁来给他个一个结果。 不过那次‘纠缠事件’对程思成来说,大约是打击得有点狠,从那之后程大家主就不大肯出门了。是以杨夕进程府七年,这才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仙来镇的‘美丽传说’。 “幸好,昆仑是个剑派,虽然禁止门下弟子呼奴唤婢,却不禁剑仆。” 程思成高坐太师椅上,一袭锦袍,墨发如瀑,似笑非笑的一眼扫下来。身后一排娇花般的侍妾美姬,就都给衬成了烂树根下的狗尿苔。 “剑修的剑,非得以活人气血滋养,灵气打磨才能进阶。剑仆,就是这血肉之躯的剑匣子。苦痛难免,生死有命。熬过去的,从此跟着主子鸡犬升天,熬不过的,就是主子的贴身仆婢,那也没有额外的体面。 “爷心里头疼你们这帮崽子,请了剑修高人来给你们开辟剑府。比起爷自个儿动手,你们日后前程也多几分保障。” 一地下人心底默念“般若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显然,比起搞不清是何物的剑府,他们更害怕亲眼见过的【五骨断魂钉】。 旁边一位始终闭目练气的修士突然笑了一下:“开辟剑府,不过是个粗陋的手艺活儿,怎能劳动家主这般玉人。白某粗鄙,但凭家主差遣就是了。” 即使说话时双眼也始终轻轻阖着,眼角染着淡淡的风霜。只穿一件朴素的白色长衫,甚至都不是法袍。膝盖上橫置一柄宝剑,仅用黑布草草裹缠。 可即使程家最势利眼的下人,也没敢因此朴素扮相就小瞧了这位白修士。原因无他,忠义堂唯二的两把椅子,其中之一正垫在他屁股底下。程思成自己的子女妻妾,反而在身后侍立呢!这是程家史无前例的待遇。 程思成连忙抬手:“白兄,且打住吧,你这手艺贵得很,请你一天就要一粒聚元丹,思成虽擅丹道,可程家的灵草也不是大风刮来。” 白修士哈哈大笑,闭着眼道:“白某手下成就的剑仆,即便没有一万,也肯定不止八千。就是个木匠,老木匠也要比小木匠贵些嘛。” 一地没见过世面的成家下人默默的纠结着——那真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来,您老这么高身价,到底是有多么出神入化的败家水平,才能混得连件法袍都穿不起?该不是个……骗子吧? 半个时辰之后。 下人们:果然是骗子……吧 只见地上并排躺着六个疼昏过去的壮汉。还有一个醒着的姑娘:“呜呜……家主饶命……太吓人了……奴婢不敢了……不敢了……还是让奴婢一辈子伺候您吧……这哪里修仙,这是杀人呐……” 程思成脸上的寒霜几乎凝成了实物,声音冰得能冻掉耳朵:“伺候爷就免了,日后就到马棚去伺候马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主动放弃的了,这是女子他勉强允了,前面两个男人,都被他赶鸭子上架。然而……貌似没什么成果…… 白修士很镇定:“下一个。” 程思成忍不住戳了戳这个镇定的瞎子:“白兄,到底是真有这么疼,还是我这些下人不出息?” 白修士的睫毛颤了颤,微微一笑: “昆仑古法,是要比寻常手段疼一点。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同是练气期的剑仆,昆仑古法开辟的剑府甚至能为金丹修士养剑。而且,剑仆寿命尽了,剑府却可通过炼骨的方式取出,由灵根相同者再用百年。 “就白某的经验,刚才失败的九人中至少有三人是可成剑府的,然而府门刚开,他们便受不住放弃,白某也没有办法让一个一心想昏过去的人清醒。” “我明白了,这些崽子到底没有在外行走过,缺了点悍性。”程思成点点头,闭上了一双星眸:“白兄,你让我想想。思成从前只听说昆仑剑仆好,却真没想过有这样难成。” 程家有灵根的下人就那么多,要知道人一辈子是不能开第二次剑府的,若是都这么试废了,自己的几个儿女要带谁去昆仑?可是昆仑古法的好处……也实在太让人心动……练气期可以给金丹期养剑,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白修士一笑,“好。” “家主,小奴但请一试。” “家主,奴婢愿意试试。” “家主,能让俺操练操练不?” 昆仑古法的好处,对其动心的可不止程思成。三个声音从忠义堂不同角落同时响起。 程思成眯了眯眼,到底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名字?” “俺叫朱大昌。” “小奴邓远之。” “奴婢杨夕。” 程思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三个难得具有眼光和勇气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是在程府主子们面前有体面的奴才,这并不是,一个家族的兴旺之兆。 指了看起来最健硕的朱大昌:“你,为什么想去昆仑?” 朱大昌挠挠滚圆的脑袋:“俺叫朱大昌,是府上的厨子。听说昆仑刀法可好了,想去学切菜。” “噗——” 程思成面无表情:“白兄,想笑尽管笑便是。” 程思成自己也没想到自家剑仆能如此的无知又有创意。 白修士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在下只是觉得,这位‘朱大昌’兄弟,心性不错,或可一试。” 程思成:莫要以为我没听出你说的是猪大肠!弄坏了我家厨子,晚宴用【辟谷丹】招待你。 一炷香后,程家一地下人皆尽捂着耳朵。 忠义堂回荡着朱大昌的凄惨嚎叫: “哇呀呀,咋这疼啊!俺这回知道啥叫砧板上的鱼肉了!艹,艹他娘的!这是做了一辈子红烧鱼,被鱼报复了么……” 白修士笑眯眯的一掌搭在朱大昌头顶,赤色剑气从朱大昌头顶疯狂涌入:“且忍忍,府门已开,接下来我用剑气助你伐髓,此时昏过去就前功尽弃了。” “呜呜……老子炖鱼也从来没有不让鱼昏过去……这太欺负人了……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白修士轻笑:“家主面前,实在不敢自称小白脸。” 程思成:…… 一盏茶后,白修士才终于长出了口气,收回朱大昌头上的手,“成了,五骨剑府。不算太好的品相,不过也勉强可用了。” 程思成微微动容,没料到这粗汉竟然真的成了,忙问道:“比之寻常剑府如何?” 白修士笑容中带了一点倨傲:“昆仑古法所成剑府,以骨分品,每增一骨,则剑府度量翻倍。五骨剑府,度量是寻常剑府的十六倍。练气一层的剑仆,可为筑基一层剑修养剑。” 程思成神色一凛:“昆仑古法,果然神妙。便是今日只有这一人可成,我程家也是赚了。” 朱大昌瞪着一双血红眼睛,满脸是泪:“先生,俺可以昏过去了么?” 白修士一笑,浅浅笑纹有了几许促狭的味道:“行了。” 朱大昌眼睛一翻,心满意足昏倒。 紧随朱大昌之后,那个叫邓远之的少年,也成功开辟了七骨剑府,比之朱大昌更翻了两翻的度量。但看他面色,却并不满意的样子。 “白先生,您刚刚说曾经造就的剑仆,有一万左右。那小子能否问问,您手下开辟的最高品剑府,是几骨?” 白修士对着这争抢好胜的男孩子,不免一笑:“人体椎骨,由7块颈椎,12块胸椎,5块腰椎、1块骶骨和1块尾骨,共计二十六块骨头组成。其中尾骨难开,而昆仑古法不动颈椎。所以白某手下,开辟的最高品剑府,是十八骨。” “不知曾有几人?” “十八骨剑府,千年难遇。白某也只见过一个。” “先生,敢问那十八骨的剑仆如今…… ”少年垂着头,仿佛只是普通的提问:“可还活着?” 这少年的敏锐,倒是出乎了白修士的意料,他并不讳言道: “死了,死后被炼骨取府。取了他剑府的人,又被人杀死,再次取骨。那副剑骨真正到了百年消散之时,已经害死了它的四十八任主人。” 少年邓远之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竟然露出一点笑意。“多谢先生赐教。” 退下领赏了。 此时,忠义堂尚还醒着的人都明白了。昆仑古法所出剑府,的确是逆天手段,然而那“死后可取”的特点,却简直像在诱惑他人杀人夺宝一般! 而此时,终于轮到杨夕开辟剑府。小丫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身子瘦骨伶仃,脸上却有婴儿肥。眼罩沉沉遮住左眼,看着几乎有些蔫蔫的羸弱。所以程思成在三个人中,最不看好她,亦把她排在了最后。 白修士在开始之前,先笑着问了一句:“小丫头,怕不怕死?” 杨小驴子一只露出来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倔头倔脑的答道: “敢问先生,怕死还修什么仙?” 第3章 十七骨剑府 传说,修真界有三种疼,那是比心疼还疼的疼。 一是邪修常用的搜魂术,二是虫师一族的【万蚁锻身法】,三便是昆仑开剑府。 搜魂术具体是怎么个疼法,无人能够说清,但凡被搜过的都疼疯了。但看受术之人的惨叫形状,估计是疼得有些惨烈。未知永远最令人恐惧,所以搜魂术位列三痛之首。 【万蚁锻身法】,是虫师一族的立身之本,正是凭了这功法强大,虫师一族占尽奇宝却无人敢惹。这坑爹的功法一旦开练,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天,一生无缝的疼。虫师族这功法之强,举世皆知,但是每一代愿意练这功法的绝不会超过十个。这十个还肯定得有三五个最后疼得自尽。 据传,曾有一位虫师族族长在修炼千年即将飞升之前突然自杀了,留书说:“即使飞仙,也不能告别这磨人的功法,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到一个没有疼痛的世界了。” 三痛相比,昆仑开剑府是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忍受的。它的疼痛循序渐进,而且可以自主叫停。而它的蛋疼之处在于,你得保持清醒。搜魂术还允许疯一下子呢,“万蚁锻身法”还可以安眠药睡过去呢,昆仑开剑府你就只能瞪着两颗眼珠子死挺。 现在,杨夕已经瞪着一颗眼珠子准备好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毕竟还是有点紧张,她不是怕疼,她是怕自己没忍住疼昏过去了,去不成昆仑。 杨小驴子默默的给自己打气:驾! 当白修士把右掌搭在杨夕头顶的时候,杨夕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从头顶百汇灌入,延伸过脖颈。碧蓝色剑气顺着白修士的手掌喷薄而出,从杨夕的头顶灌入,到了脖颈处似乎是终于遇到了阻塞。 真正的疼痛开始了! 仿佛有一柄大锤沿着颈椎拼命的敲,要敲碎骨头,砸断筋。杨夕咬着牙根子,能清楚的听见颈椎骨嘎巴嘎巴的响。 还可以忍受。 “府门开了。” 伴随着白修士的声音,杨夕忽然觉得后颈处一空,仿佛整个身体突然破了一个大洞,那冰凉剑气顺着大洞冲进脊椎,如同一把开山巨斧,一下下劈在脊椎上。 杨夕眼前一黑,忙道不好,大喊一声:“先生,不要让我昏过去!” 白修士的声音似乎带了点隐约的笑意, “一骨。” 杨夕的嘴唇咬出了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听见后背发出“咔啪”一声响。 “两骨。” 杨夕的短短的指甲扎进了掌心。 “三骨。” 杨夕一颗露出来的黑眼珠满是血丝,狰狞的瞪着。 “四骨。” 视觉已经彻底背弃了杨夕。生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流下来。 “五骨。”白先生的声音有了点叹息的意味,这小模样可怜得,不是真正冷硬心肠还真看不得。 忠义堂一地下人尽皆动容,这独眼的丫头已经追平了先前朱大昌的纪录。朱大昌此时已经清醒,在一边啊呀呀直叫:“丑丫头,使劲儿!” 程思成本来也跟着稍稍有点紧张,听见朱大昌的话,俊俏面孔上黑气尽显:爷怎么这么想把这玩意儿拍死!你当是生孩子么! “六骨。” 十指间丝线翻飞,先把自己的腰腿紧紧捆住,再不能跌倒。 杨夕想,我得想点什么,不然很快就会挺不住了。 我,得成一个好剑府,然后才能去昆仑。即使是剑仆,总能攒点门派贡献学一部剑法的。学成剑法就能破了心魔,然后进阶。就算四年才能晋一阶,我今年十四,时人寿命有四五十岁,我若能长寿一些,这辈子筑基也是有希望的。 这样想着,似乎就又多了些许忍耐的力气。 “七骨。” 杨夕追平了邓远之的纪录,仍然没有放弃的迹象。 朱大昌跳起来:“丑丫头真厉害!” 邓远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骨。” 杨夕想:筑基之后……老道士,我的那张卖身契就真的没用啦!我就不是别人家的奴婢,能堂堂正正的说一声:“我不贱。” 我爹二钱银子卖了我,我就是想不认帐。我就是可以不认账。我杨夕从来都没有认过帐! “九骨。” 杨夕看见,朱漆的横梁,流血的手臂。 骨瘦如柴的小丫头,被一根麻绳吊在柴房里。程家真是有钱的人家,连柴房都精致得画儿一样。衣衫褴褛的小丫头,是这间屋子唯一不精致的东西。吊在房梁上,像一只引颈待宰的鸡鸭。 杨夕怔愣的看着,这是她。 六岁那年,刚进程府。她并不十分懂得怎么作奴婢。十四小姐要她学一个猫儿的叫声来听听。 她不会。 又让她挂上尾巴,学一个猫儿在地上爬。 她不肯。 那个凶厉的老嬷嬷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把她吊起来挂在柴房里,挂了七天。手臂被绳子勒住,一天就会开始红肿,三天就会开始淤紫腐烂,第七天,两只手已经烂得没了知觉。 七天后,杨夕从柴房里出来,让跪便跪,让趴便趴,真正乖成了一只波斯猫。 十岁的孩子,到底是没能宁折不弯的。 杨夕悚然一惊! 自己这是又入了心魔幻境! 略一思忖,是了。 剧痛加身,心境不稳,本就容易被心魔乘虚而入。所思所想,被‘专斩心魔’的剑气一勾,自然就入了这幻境。 就不知,意识陷入心魔幻境之中,那剑府还能不能接着开? “十骨。” 忠义堂里,雷光大现。 白允浪突见【紫玉神雷】从天而降,劈在眼前这个灰扑扑的小丫头上。差点被闪瞎了的【天眼】,成了真正的瞎子。 金丹期的【心魔天劫】?这练气一层的丫头片子心魔到底是有多重?白某总算知道这丫头为如此执拗的要做剑仆。 白允浪不动声色的把【碧水剑气】,换成了【玉雷剑气】。 既已如此,只好帮着遮掩一下。 幸好某是杂灵根…… 程思成:“白兄,这雷光大作,是何缘故?” 白允浪高深莫测的一笑:“骨头太硬,【碧水剑气】劈不动了,换【玉雷剑气】接着劈。哟,十一骨了。” 心魔幻境里,杨夕正默默打坐。 六岁的小杨夕屁股后面挂着条尾巴,猫一样的趴在她身边叫唤:“姐姐,姐姐,你的怎不看看我呢?我就是你呀姐姐,你不记得么?那天呀,你就是这样在十四小姐身边爬的。你不记得了吗?” 杨夕垂眸看着自己六岁时的脸,面无表情,一头冷汗。 开辟剑府的疼痛,已从胸椎眼神到腰骨。大开大阖的斧劈之痛,开始变得绵长深邃。似有钢钎沿着椎骨一下一下雕凿。 六岁的杨夕猫儿一样的缠上来,搂着十四岁杨夕的脖子:“姐姐你看,做猫儿多好呀,有主人喂吃喂喝,摇摇尾巴就能安逸生活。姐姐何必活得如此辛苦,如此奋力?” 杨夕低头看着娇弱的猫咪,“猫儿虽好,却不是人。” “嘻嘻!”六岁的杨夕,挠了挠刘海前的一朵一朵‘逆璇儿’:“姐姐可真虚伪,做过猫儿了,吃过了饱饭,再来教训自己,难道就高贵了么……”小小的手在杨夕的胸脯上揉了一把:“不亏心么?” 杨夕一笑,冷汗滴滴答答流下来,滴在地上:“我不教训你,我是提醒我自己。” 猫儿眨眨眼,同样的动作,由她做来竟有一分娇俏:“我就是姐姐,姐姐就是我,我们是一个人呀。” “你不是我,你只是我因违心妥协而生的心魔。”杨夕笑着摇头,龇牙咧嘴,汗透衣衫,好不狼狈,“是我对金尊玉贵的一份羡慕,对卑微不堪的一份逃避。” 猫儿坐进杨夕的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软软道:“好姐姐,六道众生,生来就有猫有人,有人坐待家中呼奴唤婢,有人当街横死无人掩埋。所以人都说——宁做家养猫,不做流浪丐。姐姐这样想,很平常的呀。” 一个苍凉古朴的声音在远方响起,带着洞悉世情的悲悯,和穿越亘古的沧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话音未落,空中飞来一把一把紫雷环绕的阔口断剑,剑身虽折,却不掩滔天剑意! 紫雷断剑在空中鸣颤,发出切金断玉的铮铮之音: “天地不仁,共工敢撞不周山; 圣人不仁,百姓敢揭三丈竿! 吾不甘,这世上只有高贵和卑贱。 吾不信,五千年后还没有一个平等的河山。” 仗剑求仙,踏遍河山,终一日,把这世上高低贵贱,斩成一马平川!” 杨夕噌的一下站起来,小小胸脯亦觉有豪气激荡,两眼紧盯那柄断剑。猫女孩儿从她怀里滚出来,“啊呀”一声。畏惧的看着空中断剑,瑟瑟发抖。 紫雷断剑一剑劈向空中,朱门柴房连同那六岁的猫儿一同寸寸破碎。仿佛被一双巨手撕去这世间的表象。 血河湍流依旧,白骨皑皑为舟。 血河两岸,目光空洞的人群望过来,一柄紫雷断剑直插河底。血河瞬间蒸腾,化为道道血红烟气。滔天血河在这一击之下毫无抵御之力。 杨夕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把搅翻血河,肆意逞凶的杀器。这,就是剑! 脊背上挫骨扬灰般的疼痛,仿佛被胸中沸腾的热血洗刷无形。不是不疼,可头脑发热,心口发烫,让人根本顾不上去那区区一个“疼”字。 杨夕嘿然一笑:老道士真是画得一手好饼。杨小驴子这辈子就是扯断了脖子,挣出了命去,也一定要对那饼啃上一口! 异色双眸映出闪闪雷光,晶亮晶亮的。“带上一把剑!” 胸中似有枷锁突然断裂,丹田处旋转不息的气旋,骤然分裂成两层。 练气二层,突破! 忠义堂里。 白允浪额头隐有薄汗,这小丫头的心魔到底是什么,疯狂吸收剑气,眼看着三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仍未破魔。区区一个开辟剑府,竟比跟魔修干上一架还费神。 忽然,天劫雷光倏然消失,那端跪在地的小丫鬟身子一震。 白允浪只觉剑气一阻,当机立断的收手。 可惜了,不是没有可能更进一步。然而【玉雷剑气】毕竟不是真天雷,若是被人看出雷势变弱,这孩子的心魔秘密就藏不住了。 白允浪面上微笑,向程思成拱拱手:“十七骨剑府,白某恭喜家主了。” 第4章 鼎炉? 翡翠眯着一双小眼睛盯着忠义堂上方的雷光大作,“噗——”的一声吐出两半儿完整的瓜子皮。脸上泪痕未干。 “杨小驴子,你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能作啊……” 她就是刚才抱着家主大腿,苦苦哀求不开剑府的那个丫鬟。 这世上,从来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翡翠一点儿也不想去昆仑。 她对未来的规划是盖三间瓦房,买五亩水田,招赘一个牛犊子似的男人,再给她弟买一个好生养的老婆。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当农民。她是不能理解杨夕那副宁死也要筑基的折腾劲儿的。 但这并不耽误她俩好。 翡翠觉得,这是坏种与坏种的物以类聚。 杨小驴子心狠手黑,睚眦必报,程十四屋里一半儿下人挨过她的揍,那绝对不算一张好饼。 翡翠嘴甜舌滑,唯利是图,仗着小姐贴身丫鬟的便利,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那也定然不是一盘儿好菜。 可就是这个心狠手黑的小驴子,听说自己家里边儿弟弟生病,蔫不声儿的拿出好几两银子要跟她买两瓶丹药,还死活不要现货,非得一个月来领一颗。 那一脸呆萌又欠抽,生怕别人知道她是有心做好事儿的模样,翡翠原本急得满嘴火泡,还是忍不住给她揉了一顿。 结果被这个小她四岁的丫头片子给揍了……娘的,她那年才八岁,姐已经十二了居然没打过…… 所以唯利是图的翡翠这么多年来帮小驴子守着心魔天劫的秘密,使尽手段混进黑市给她淘换趋避心魔的丹药,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吧…… 翡翠咂咂嘴,家主不知哪根筋被驴嚼了,突然要打发十四小姐去昆仑拜师,她是程十四身边儿的管事大丫鬟,必须得表这个忠心。 现在好了,脸皮扔地上踩碎,成功的被家主罚去洗马了。 虽然五亩水田可能短了一亩,三间瓦房可能少了一间,但是等十四小姐滚蛋昆仑之后,她终于可以告别这坑爹的修j□j,赎身回家当农民了。 “这就敢冲起关来了,”翡翠看着忠义堂上逐渐消失的电光,“驴子,姐赎身之前也想看到你这么多年折腾能有个像样儿的结果……” 十七骨剑府一出,忠义堂整个儿就爆了! 若是出个六骨、七骨,或许还能说是意志坚强,一如那心思敏锐的少年邓远之。可是十七骨…… 昆仑剑府,每增一骨,度量翻一倍。17骨剑府是寻常剑府的倍。(2的十六次方) 修士九大境界的灵气储量则是这样计算: 练气二层两倍于练气一层, 筑基十倍于练气一层, 通窍十倍于筑基一层, 金丹十倍于通窍一层, 炼神十倍于金丹一层, 以上再有元婴,反虚,合道。大乘即可准备白日飞升。 修为是练气一层的剑仆,十七骨剑府的度量可以为炼神六层的剑修养剑。 事有反常既是妖。 钱眼里混日子的女流氓听杨夕叨叨了一遍2进制和10进制,一眨眼就算出来:杨小驴子,她妖了! 杨夕蹲在翡翠身边儿,还在摆弄手指头:“艾玛,翡翠姐,手指头不够用可以脱鞋么?” 翡翠骂道:“我把鞋也脱了都不够!你个活驴,你那秀才爹准是嫌你笨才把你卖了!” 杨夕愤怒的给翡翠胳膊上咬了一排手镯。骂人揭短的都该死! 翡翠被这时而狗,时而驴的小畜生咬惯了,胳膊一甩。要拉着杨夕去饭堂偷点吃的,庆祝一下“突破练气二层”以及“程家最好剑府的诞生”。 杨夕蔫头耷脑的抠地:“别呢,饭堂的厨子都跑来给朱大昌加油了。那货人缘儿可真好。而且里边儿还没完,家主让我们出来等着,等所有人都开完了剑府,才能定下来跟哪个主子。” 翡翠一愣,随即道:“那你想好跟谁没?你是最好的,没准儿能有点选择的机会。” “我想跟十四小姐。” 翡翠急了:“你傻吧?她连去昆仑都得七少爷硬劝,你跟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杨夕眯眼一乐,有点小贼小贼的:“我知道她傻,我才选她。我要跟了十三少爷那种资质逆天的,才真是没有好下场呢。” 翡翠一想,觉得有道理,忽而又低声道:“那他们现在想没想起来你是七少爷的……” 杨夕一把捂住了翡翠的嘴。 翡翠眨眨眼,“我声音很小。” 只见杨夕眯着眼,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看着对面的墙根。 对面的墙根底下,少年邓远之也正看着这边,耳朵一动一动。 两人的目光对上。邓远之一笑,杨夕一呲牙。 杨夕轻声道:“【顺风耳】。” 邓远之做了个口型:“你会读唇。” 两人用的都是肯定句。 翡翠:“?” 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杨夕捉过翡翠的手臂,在她胳膊上写下一行字【别出声我就是怕他听见没敢跟你说我觉得那个白先生好像跟家主说谎了我应该是十八骨剑府】 翡翠睁大了眼睛!最好的剑府? 程思成久居上位,深谙人心,为了子女前程,大手笔撒下“三颗【造化丹】,一柄玄铁剑,一只【紫玉项圈】,外加白银五十两的重赏。” 不到两个时辰,就又开出了三男一女四个剑仆,只是品质都在二三骨之间。当然,开废的更多,忠义堂院子里躺了一地昏过去的人。 翡翠扔了一地瓜子皮子:“哎呀,何苦呢?” 杨夕眯着眼一笑:“翡翠,我把银子都留给你吧,我用不上。能买十几亩地呢。” 翡翠抱着杨夕:“辛苦了!辛苦了!” 正在此时,管事的出来通知:“把这一地没用的都抬出去。刚才开好剑府的几个进来,家主有话要问。” 翡翠捏了捏杨夕的手臂,有点不安。 杨夕冲她一笑:“不怕,大不了打回原形”顿了顿,笑道:“反正也不可能更差了。” 下人全退出去,偌大忠义堂就只剩了一群主子和7个仆人。这高阔的建筑格局,看起来有种森然的空旷。 白允浪坐在上位,仍是闭着眼笑得很静的模样,终于做了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姓白,白允浪。和昆仑算是有些渊源。我也就替你们的主人多说一句,剑乃屠戮之兵,握剑的手也必将掀起一方血雨腥风。可想清楚了?” “是!”几乎异口同声。 白允浪看着几个这些小娃娃,不禁笑了一下。是的,小娃娃,对于一个活了七百多岁的人来说,即使那个三十大几的莽汉朱大昌,也不过是个小娃娃。 几天前,同样的话他也问过程家的五个孩子。答案除了更花哨一点也没有区别。 即使明知如此,他却总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这些孩子太年轻了,根本还不能明白,什么是剑,什么是杀戮,什么又是血腥。 更不会懂得,什么是罪。 也许十年之后,或者百年之后,他们会明白。却不知……会不会太迟…… 空地中间,程思成脚下,杨夕端正的跪着。 在杨夕的心目中,程思成又美丽又强大,就是那忘川河畔的彼岸之花,飘渺云端的皎洁明月,皑皑雪山上一朵高贵冷艳的天山雪莲。而她自己则是田里的野菜,墙角的蘑菇,暴土扬尘的驿道边无人搭理的狗尾草。这是完全不搭边的两种生物。 现在,这朵雪莲垂下它高冷的头颅要跟狗尾草说话了,狗尾巴草会受宠若惊么?不!狗尾草它心惊肉跳: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它觉得我很影响街道的美观,然后把我给拔了! 程思成看着跪在脚下的小破丫头:就是这么个蔫头耷脑的小玩意儿,现在竟是我程家最值钱的人形财产呐…… “今年多大了?” 杨夕稳稳的回答:“十四了。” “进府几年了?” “回家主,奴婢是八年前被十四小姐买进府的。” 八年,对于程家这样一个底蕴尚浅的家族来说,也不算是很短的时间了。而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这已经占据了她人生的一大半。六岁之前的事儿,记不记得还是两说呢。 程思成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对着程十四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挺会淘便宜货。“既然是十四挑的丫鬟,如今就还跟着……” 杨夕飞快的抬头瞟了程思成一眼,又迅速的低头,恭声道:“奴婢如今是七少爷房里的人。” 程思成没有听出不妥,笑着追问了一句:“哦,十四连丫鬟都要送给她七哥?” 杨夕垂着头,乖乖的跪着,换了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如今是七少爷【房里的人】。” 程思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听懂了:“鼎炉?” 第5章 主子 程思成一愣,声音倏然沉了下来:“眼罩摘了我看。” 杨夕顺从的抬手一抹,左眼显露出来,眼白如雪,瞳仁湛蓝呈火焰形状,眸中犹如流火跳动,晶莹剔透却又光怪陆离。 白允浪略一点头:“十七骨剑府,这便解释得通了。” 程思成盯着杨夕的脸,缓缓道:“你是,四年前驼道人从我府上偷走的小鼎炉?”又神色不明的端详了杨夕一会儿:“有点丑。” 杨夕自忖,和家主的花容月貌比,自己确实有点对不住这“鼎炉”二字。难道他真的是嫌我影响美观? “正是奴婢,多亏三年前家主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杨夕没齿难忘!” 谁知程思成听了,却轻轻一笑,似笑非笑的神色染上了一丝冷意:“驼道人既然费心把你偷走,就不是打算弄死你。本座把你拎回来,也一样是看中了你的离火眸,为了把你当个鼎炉用。感激什么的,还是免了!” 只听程思成突然冷喝一声:“老七!” 七少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父亲,孩儿知错。” 当儿子的一脸痛改前非,当爹的却全不买账。 “三年前给你的鼎炉,至今元阴尚在。我倒不知,我程家何时成了这般的家大业大,竟是连‘离火眸’的鼎炉都不屑用了!” 七少爷不敢顶嘴,连磕三个响头,抬起脑袋来竟然磕出了血泡。“孩儿知错了,父亲饶了孩儿这一回吧。孩儿回去定然……” “回去?”程思成冷笑一声,指着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大些的儿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灵食不好吃的不吃,鼎炉不好看的不睡,怕是连挑仆人,也要选那说话顺耳的吧?有子如此,程家若不败落,除非天道瞎了眼!下个月你妹妹去昆仑后,你就给我闭死关,冲不破练气七层这辈子也就不用出来了!” 程思成猛的一拍桌子,檀木茶几承受不住筑基修士的灵压,“哗啦”一声碎成了渣渣。“下辈子投胎,记得别再投成我儿子!” 七少爷脸色黑如锅底,却一句也不敢辩驳。忽而目光阴冷的扫了杨夕一眼。 杨夕知道,自己被七少爷给记恨上了。 “至于这个离火眸,我记得之前是跟着十四的,如今就还……” 程思成话音未落,十四小姐程玉瑶突然冲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七少爷身边,声泪俱下: “爹爹,阿瑶不要这个离火眸。求爹爹再给七哥一次机会吧,七哥哥没有收了这离火定是因为怜惜她年幼呢!” 七少爷也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磕头道:“正是,父亲,求父亲不要厌弃儿子,在给儿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程思成沉默了许久,直到杨夕的心都悬起来了,才终于慢慢酝酿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缓缓道:“十七骨剑府的离火眸拿来做鼎炉,真是有想法。你们兄妹,怎么就能是我的种呢?” 程七少只觉如坠冰窖。 程十四仍要哭求:“爹爹,不过一个剑仆,怎值得爹爹发这么大火气?爹爹就把她留给哥哥吧……” 程七少捂住了程玉瑶的嘴:“父亲,阿瑶不懂事,您原谅阿瑶吧。阿瑶愿意要这离火眸做剑仆,儿子也愿意闭死关!” 程十四:“我才不要,她刚连累了七哥……”又被捂住了。 “你愿意?”程思成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清媚得近乎诱惑:“可我程思成,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双儿女。” 事实证明,程家的傻子毕竟是不多的。 十三少爷程玉亭极有眼色,一步迈出来,右手折扇在左手一敲,他长了一张与程思成九分相似的脸,笑起来光风霁月: “父亲,儿子觉得与这离火眸的杨夕很有缘分。儿子既没有鼎炉,也没有剑仆。既然十四妹不要,不若父亲赏了儿子如何?” 十六少爷程玉阁紧跟着站出来,“凭什么?我也觉着这十七骨的剑仆挺合眼缘儿的!父亲,儿子也想要!” “爹爹,爹爹!”奶都没断的二十一少爷被她娘捅了捅,7岁多的小团子骨碌碌滚到程思成怀里:“玉郎是爹爹最小的儿子,爹爹不疼小儿子了么?” 杨夕目瞪口呆,进程府八年,她从来没有这么招人待见过! 程家要去昆仑的小主子只剩了一个十九小姐程玉琼。 程思成:“阿琼,你想要谁?” 程玉琼一身戎装,稳稳的跪下:“父亲,女儿想要那个七骨剑府的邓远之作剑仆。” “怎不要十七骨的杨夕?” 程玉琼稳稳答道:“即便十七骨剑府能给炼神修士养剑,可阿琼才练气八层,等修炼到炼神期,说不定……”程玉琼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夕,竟是在顾虑她的感受。“女儿观杨夕的修炼资质,并不如邓远之好。” 邓远之垂眸肃立,一副宠辱不惊之态。 杨夕悟了,程十九的意思是,等她炼神期了,自己修为不济,寿数不够,恐怕早就埋进黄土了。 程思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满意的笑容,扫视面前的几个子女:“明白了?”。 团子二十一反应极快,连忙改口:“那我要那个猪!儿子年纪小,他心思单纯,不会欺负儿子!” 朱大昌:我肿么觉得少爷你不是在夸我老朱? 程十六有些犹豫,“父亲……” 惟有十三少爷程玉楼镇静的敲着折扇,与程思成极相似的脸露出一份从容的自傲: “父亲,程十三就要杨夕,只要杨夕。修仙之路,大道惟争,不论剑仆还是功法,儿子只想要最好的。杨夕修为不够,儿子自会找办法替她补足,即便杨夕化了一捧黄土,那也得化在儿子手里!” 程十六又对十三少爷说的话有点动心。 程思成看着程十六,微微摇了摇头,这是他天赋最好的儿子,却不是他修为最高的儿子。程十三中上资质却能在十几个兄弟中独占鳌头,不是没有理由的。 程思成转过头看着杨夕: “丫头,如果让你选,你要跟谁?” “奴婢想跟着十四小姐。”杨夕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十四小姐满眼睛冒火,却被程七少死死的捂着。 杨夕一只眼珠子乌黑乌黑的,转了一转。“从来只有主子嫌弃奴婢,没有奴婢转投主子。杨夕既然是十四小姐买来的,就要一直跟着十四小姐。” 程思成笑了一下:“我不信。” 杨夕瘪了脸,犹犹豫豫,吃吃哎哎,低声道:“十四小姐是不会把杨夕当鼎炉。” 程思成真正的笑了,“好,那你可要做个好剑仆,助她修行,护她平安。” 人们总是以为,谎言之下,既是真相。 主子们总是以为,奴才的天空,就只有那么一点。 杨夕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谨遵家主之命!” 从忠义堂出来,杨夕急惊风一样的跑回自己的住处。 白允浪!这个名字她绝对是见过的! 恰是要收拾东西,搬去十四小姐的院子,杨夕钻到床底下一顿狂翻,终于在老道士留下的遗物里找到一份《诛邪榜之大行王朝卷》。排名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 断刃白允浪,元婴期剑修,昆仑弃徒,六十年前因掌门之争叛出昆仑,沦为邪修。 昆仑悬赏:二阶灵脉,提头来见! 散修盟悬赏:五品晶石一颗,悬赏确切藏身处。 诡谷悬赏:砍死砍伤,断手断脚,但凡能带断刃小儿身上任一部分活着进诡谷的,老道给他炼筑基丹,凝魄丹,结婴丹,一路供到他上西天为止! 夜城帝君悬赏:一滴血,一滴琼浆。断其六肢任一,可得夜城内房产一处。注:第六肢重创亦可。 …… 下面还有一整页的个人悬赏名录。 杨夕瞪着眼珠子! 有限的十四年人生经验曾经反复告诉杨夕,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拿在手上和吃进嘴里的区别还是有点点大。不经历一番死去活来的神转折、奇折腾就想落肚,那大概是不能对得住天上的馅饼师傅。 白先生是一位元婴期的邪修——半步神仙的他居然和筑基期的程家家主是挚友——他和昆仑的渊源指的就是:有仇,并且脑袋被悬赏——他现在要把程思成的五个儿女送去昆仑作徒弟—— 杨夕把脑袋磕在茶几上,这一次的转折方式感觉不是很习惯啊。 “玻璃!”翡翠聒噪的嗓子在窗外炸响。 杨夕头皮一麻,一屁股把《诛邪榜》坐在腚下。这才想起还有搬家这么件事儿。 “哎呦,我马上就收拾好!” 翡翠却脸色不大好看的进屋了:“甭费事了,十四小姐说,让你去七少爷的院子里住,她不用你跟着,。” 杨夕眨眨眼,愣愣道:“她脑袋让家主给宠出坑了?”程十四以为她爹决定的事儿还有的变? 翡翠天生一张嘲讽脸,学起话来尖酸又刻薄:“十四小姐让我跟你说,少想着拿家主压她。为了当剑仆,连他七哥都敢坑了!还说她既然说了不要你,就绝对不会带你去昆仑!让你看她能不能说到做到!” 杨夕的屁股在《诛邪榜》上挪动了一下,有点想笑。 好吧,不得不说,这种转折方式才是她比较习惯的。 翡翠气得对着杨夕的脑袋来了一下狠的:“你个活驴,剑仆都要当不成了!还有心思笑?” 杨夕揉揉后脑勺,总怀疑翡翠是借机报复。心道:你要知道我刚看了什么,才会更奇怪我怎么有心思笑。天上掉的不一定是馅饼,也可能是陷阱什么的…… “这事儿她说了那不能算。”杨夕摆摆手:“十四小姐从小不就那个样儿,整天穷折腾,到头来还是不是得……”杨夕突然脸色一变,“坏了……七少爷!” 翡翠:“啊?” 杨夕猛的站起来,解释都没有一句,推开窗户就往外跳。 翡翠惊呆了:“哎,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七少爷了?” 杨夕跳出窗外,脚都没落地,就觉得脚下一股大力,被人一托一送给扔回了屋里。 杨夕落地一滚,蹲在翡翠身旁,单膝点地。一个没忍住,“哇”的吐了一口血。 翡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 不等杨夕回答,七少爷程玉楼倾情演绎了一出现场版的“说曹操”——他·到·了!屋子大门被人咣当一脚踹开,甩在墙上砸得山响。 七少爷程玉楼一张青白面皮,阴测测的笑: “不是怨爷没收用你吗?爷现在来补过你怕什么?” 翡翠一见不好,连忙噗通一声跟着跪下。眼角却瞄见了椅子上的《诛邪榜》。 七少爷眼风一扫,看见翡翠,认得这是妹妹身边的丫鬟,“滚蛋!没你的事儿了。” 杨夕捂着胸口不说话,实事是她说不出话。刚窗外那人灵力不低,她上次冲关旧伤未愈,现在灵气乱得她一张口就要吐血。对着翡翠摆了摆手。 丫鬟是一种整天看人脸色为生的职业。为了义气吃眼前亏,翡翠从来不会干。 换成杨夕也不会干。 翡翠给杨夕递了“我就在门外”的眼神,低眉顺眼的滚蛋了。 翡翠一出门,七少爷带来的人就把四下里门窗都关上了。 阴暗逼仄的房间里,七少爷一屁股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额头上还带着白天磕出来血丝,笑道: “想去昆仑当剑仆,可真美死你了。既然已经当了爷四年的鼎炉,就一辈子当爷的鼎炉吧。” 第6章 反抗 杨夕鸟悄儿的打量一屋子的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她能一照面干翻任何一个,但是会被任何两个加起来干翻。眼前能看见的有五个,四个长随加一个七少爷,外面还不知有几个守着门窗。 唔,不大妙,这是个要挨揍的形势。 杨夕早不是那个六岁的小丫头,翡翠天天耳提面命“好汉不吃眼前”,“大丈夫能屈能伸”,杨夕现在的行为模式那真是既“好汉”又“大丈夫”! 干脆利落的双膝跪倒,杨夕狠了狠心,学着白天七少爷的样子,使劲把脑袋在地上一磕。 只听“嗵!”的一声巨响。 杨夕上半身趴在地上,抬眼睛一瞄,地上没血,暗忖:脑袋太抗打耐造也不是件好事儿。 又用更大力气连磕了三下“当!当!当!” 翡翠的叫喊在门外响起:“哎呦喂,我的小驴子,你是得多结实才禁得住这么弄啊!” 七少爷气急败坏,冲着窗外大吼:“爷还没开始弄呢!” 其实他也被这几声震得有点懵,这是……不堪受辱,要以死明志的节奏?平日也没看出她这么刚烈啊?她早三年前干嘛去了?她那时候就是鼎炉了啊! 杨小驴子抬起她的金刚脑袋,终于是见了血。 “七少爷,鼎炉的事情,奴婢并不敢故意坑害您。只是家主面前,实在不敢有隐瞒。但少爷是主,杨夕是仆。如今杨夕毕竟连累了少爷,少爷想要如何出气,奴婢都只有谢恩的份儿……” 杨夕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只求少爷不要让奴婢伤得起不来床,误了十四小姐的行程。” 这一眼看去就纵欲过度的爷们,沉着脸没什么表情,“就这么轻轻揭过,让你囫囵个儿的去了昆仑,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程玉楼这个人吧,其实正如外边儿传言的那样,是个纨绔肤浅的。表面看着好像有几分笑里藏刀的狠气,实际上却没继承他老子半分城府。事实上,贯穿他人生的精义就只有一个词——面子。 所以,才会放着离火眸的鼎炉不用,单单因为长相带不出去;所以他才会刚受了家主训斥,却不想着怎样挽回家主的宠爱,急急的来找一个小小剑仆的麻烦。他和程十四不同,程十四脑子简单得都不像程思成的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程七少嘛,肤浅得不大突出,所以是没什么自知的。 他垂着眼皮,打量眼前这个一脑门血的小东西。 据说是有十四了,看着就像个十二。脑瓜壳上毛都没长顺,乱七八糟翘起来好多根! 程家七少那可是出了名的挑嘴,对着这么个,到底是有点嫌弃。 七少爷翘着脚,对着杨夕勾勾手:“先把眼罩摘了给爷瞧瞧,爷看看离火眸开眼什么样,能让家主另眼相看?” 杨夕缓缓的摘下眼罩,左眼湛蓝。翡翠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在窗边竖起来,手上比了一个四。这是说门外有四个人守着。四个人啊…… “这眼睛……”七少爷程玉楼现出一个动容的表情,“……果然不错,爷从前竟是没有发现。” 七少爷沉吟了一会儿,“呵,这眼睛会勾魂儿似的,爷到有点兴趣了。”说着,站起身来,一手把杨夕拎起来,“想去昆仑,行。爷不阻你的前程,但是你得让爷尝尝味道。” 杨夕被程玉楼拎到床上,单膝跪在窗沿上却不肯倒下:“七少爷,杨夕资质本就不好,被人采补过再想修炼就千难万难了。” “呵,本就是陪太子读书,你还真当个前程了。就你那破烂资质,还真能修出个什么结果不成?”程玉楼伸手在杨夕的圆脸蛋上轻拍了两下,有点多情的模样,“傻丫头,这是爷给你的体面,省得回头叫人说道你被主家嫌弃,乖~” 杨夕运转全身的灵力忽然疯狂运转,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冲向左眼,离火眸好像一个不见底的深洞。 见杨夕还是抗拒得厉害,七少爷又改口道:“行啦行啦,爷不采补你,就尝尝,总行了吧?” 如果时间倒退三天,杨夕说不得就从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杨夕从柴房里出来就立志做个活生生的“好汉”。可是现在……打不得跑总是可以的,横竖,七少爷并不敢告诉家主,只敢私下里做点小动作。她人都要滚蛋去昆仑了,只要跑得了今天,日后还怕他个球! 杨夕抬起头来,对上七少爷的眼睛,左眼眸火转成一个幽蓝的漩涡,仿佛择人欲噬。火焰形状的黑色图纹从眼眶冲出,瞬间密布整个左颊,形如恶鬼。 七少爷手里拎着杨夕的衣领子,神情有点呆呆的:“真漂亮……” 护院们只见七少爷拎起人放在床上,那小丫头突然一抬头,一身衣服眨眼间就崩溃成了一团丝线。还不等他们赞叹七少爷扒衣服的风流手段,那小丫头光着小膀子就从七少爷的腋下钻出去了。 七少爷攥着手里一团丝线,一动不动。 护院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姑娘只穿了个贴身肚兜,直接撞向大门,只听“咣当”一声,门板倒地。小姑娘爬起来,拔腿就跑。 翡翠大喊:“杨夕!你都十四了,怎么还光着膀子乱窜!” 杨夕边跑,边拍拍胸脯:“不怕,还是荷包蛋哩!” 七少爷气急败坏的叫喊这才响起来:“妈的!离火眸能催眠!还不快追!” 低阶的修士其实懂法术的极少,也就是比常人强健点,力大些。眼看着师从丹元宗的七少爷都在离火眸下吃了暗亏,哪里还敢认真追?轰然应了一声,只是个跑出去,压根没管方向。 杨夕抄了一条背人的路,窜进一处久置不用的柴房。听着护院们呼呼喝喝的从门口跑过去了。这才松了口气,揉揉有点疼的左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慢悠悠的用【幻丝诀】给自己织件新衣服。 程玉楼带着近十名护院在程家整个外府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是没能把那个看着身轻体软易推倒的小玩意儿挖出来。待到内府快要落锁了,只好骂骂咧咧的带人回了住处。 等到守在杨夕门外的人都走光了,翡翠从墙角站出来。踩着倒地的门板进了屋。椅子上一本纸页发黄的旧书卷孤零零的躺着。因被杨夕坐了一遍,又被程七少坐了一遍,封皮就皱巴巴的折起了一半。 内页里露出几行字:“邪修赏金排行榜。第一位,断刃白允浪,元婴期剑修,昆仑弃徒……” 翡翠的眉头,一跳。 (注,本文中书籍仍然是中国古代的排版方式,竖着,从右到左.) ====================================================================== 月上中天,杨夕还没睡。 二更天的时候,杨夕一回屋就发现《诛邪卷》丢了。家主赏的东西,自己攒的银子,甚至忘记放回去的不为人知的老道士遗物都还在——这不是遭了偷儿的样子。 杨夕急得像个蚂蚁似的团团乱转,心知这东西被人看见必然是一场大风波。眼皮子更是突突跳个不停。是七少爷?还是翡翠? 杨夕转来转去想不出个结果,只把自己个儿转得心浮气躁。恰在这时,十三少少爷的生母——宠妾兰姨娘派来的说客,迎头撞在杨夕快要爆炸的炮筒子上。 织女房的管事娘子一进门,拍了一下巴掌,眉开眼笑道:“囡呀,大喜啦!婶子今天可是来给你保媒的!婶子跟你说,什么修仙啊,昆仑啊,那都是屁,咱们女人家还是跟个好男人是正经。兰夫人可答应了,只要你肯改口跟着十三少爷,就额外给你五十两银子,还让十三少爷纳你做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杨夕一笑,两颗犬齿在唇边冒尖:“花婶,我先不说十三少爷心狠手辣,八十个心眼儿,到底算不算是个好男人。我就先问一句,你刚说的是贵妾还是鼎炉妾?” 管事花娘子眼神闪了闪:“鼎炉不鼎炉的,跟了少爷,少爷还能不养你一辈子?你这一辈子还不活到尖尖儿上去?” 杨夕从鼻子里哼出个笑容,“十三少资质不够,却强撑进阶。这些年给他当鼎炉的,可有一个不是被采补过度,虚弱死的?我觉得这辈子还是不跟他比较长寿。” 管事娘子脸色一僵,强挤着笑容:“夕丫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婶子还能害你不成?” “您害我那自然是不敢的。但是您能坑兰夫人的银子。每个剑仆家主给赏二十两,要想用钱打动我换主,怎么着也得来个双倍。兰夫人历来受宠,出手就一惯大方,我琢磨着怎么也得五倍。一百两!”杨夕竖起一根手指头:“婶子,我猜少了没有?” 管事娘子甩起帕子,眼泪当场就流下来了:“好哇,你是翅膀长硬了,就跟婶子这么说话啦?你忘了你四年前求着我教你幻丝诀的时候?你一个鼎炉,我都收下你在织房干活儿。到头来你就这么戳我的心呐!” 杨夕轻笑了一声,微微垂着眼皮:“花婶,四年前我给了您四颗一品灵石,您才教的我幻丝诀。其实我知道在‘天机阁’幻丝诀的玉简只卖一颗一品灵石。可是我没办法,程家把我看得太严了,我出不去。接下来的这四年,您全部的活计都是我在干。七少爷看不上我,早把我撵出了院子。您却从未想过把我收成正式的织女,因为那样我每月就有了自己的任务,不能给您代工了。这也没什么关系,杨夕跟您非亲非故的,您没有义务为我着想。可是花婶,您来劝我改口换主,十四小姐这个主子是当着家主面选的,家主说一不二,惩治亲儿子闭死关都不带眨眼的。如果我改口,花婶啊,我还能活吗?” 花娘子捏着帕子,脸上泪痕未干,震惊错愕的表情就像冻在了脸上。 杨夕笑着:“花婶,您别觉着我扮猪吃老虎。我可能有点笨,但我不傻的。就是脸长得呆,我也没办法。” 花娘子十分僵硬的合上张大的嘴:“银子的事儿,我是有了私心。但我没想害死你!”从兜里掏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这是兰姨娘给的仙丹,到时候家主如果惩罚你,你只要把这个吃了,就能保一条命。十三少爷也会从旁救你。” 杨夕拿起那瓶药,倒在手上看了看。到墙角耗子洞掏了半天,掏出一只吱哇乱叫的耗子。把那药丸给耗子塞了进去。 花娘子大惊:“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怎么能拿仙丹喂耗……”一个‘子’字还没有说出来,耗子突然上蹿下跳,七窍流血,眼看着就不行了。 杨夕看着那只耗子,不喜不怒:“花婶,如果这是我,您会怎么样?” 花娘子坐立不安,实实在在的有了几分心慌,“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骗你,杨夕……我不知这药会这样……兰姨娘有什么必要……” “您会悄悄的把这件事儿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提,横竖我资质不好,活过百年的可能性也不高,家主未必会心疼追究。” 杨夕看着她: “花婶,我记得您儿子跟我是一样的灵根,如果我死了,您说这剑府会不会是他的?”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织房管事花娘子,杨夕终于能静静的躺上床了。心道:不论《诛邪榜》怎样了,明天都是会有个结果的。杨夕,你到底还是太沉不住气了,推回去就完了,何苦跟花婶揭破面皮呢?说到底她不过是自私二字。早年,你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也是给你熬过药的。 杨夕为自己的不争气叹息了一声,翻身睡去了。 第二天,《诛邪榜》的事情果然有了个结果,却是杨夕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翡翠……死了?”杨夕失魂落魄,嘴上叼着的窝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第7章 死不瞑目 杨夕肝胆具裂,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到了兰苑。 一架板车,两把钩子,翡翠的尸体正从井里被车出来。翡翠是个小眼睛的姑娘,可此时她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仰着脖子,好像死不瞑目的瞪着一片莽莽晴苍。 她的手臂呈一种微妙的弯曲,右手的五根指骨全被掰断,就好像临死前正与人竭力争抢一件什么东西…… 而现在,这件东西不见了。 “说吧,谁干的。”程府大管家双手拄着一根拐杖,面无表情:“忠爷这两年身体不大好,外府的事儿管的少了,这一个个的就都敢蹦出来日天了!为个把人命去告官,咱们修真的人家还真丢不起那个脸。忠爷查案子的方法就很简单了,昨儿一天见过翡翠的全叫来,肯定有知道点内情的。要是不肯说,那就一根绳子穿一串,最后吊颗石头一起扔河沟里。估计那死的里面,必然有凶手一个。” 杨夕膝盖弯里挨了一脚,冷不丁跪在了那一行人的末尾,膝盖磕的生疼。 “杨夕,”程忠往杨夕的方向扫了一眼,指着面前跪着的几个护院:“这几个都说昨儿晚是你最后跟翡翠说的话。你跟七少爷闹得那一场,翡翠没救你。”一双浑浊的老眼,依稀带着当年追随程思成到仙来镇称霸时的血火味道:“告诉忠爷,你记恨不?” 杨夕规矩的垂着眼睛,“忠爷,阖府上下都知道,我跟翡翠最好。” “要不是忠爷知道你们两个小丫头亲密,你当你还能跪这儿回话?早给你上了大刑了。”程忠的嘴角微微牵动一下,隐约带上了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讽刺味道:“不过这好不好的,哪还有个不变。亲生兄弟为一件法器你死我活的那还少了?” “忠爷,那就上大刑如何?但凡跪这儿的,都来一遍【十八套】!问不出来就大家一起沉!”杨夕抬起眼来:“丫头比忠爷还想知道这是谁干的,大刑而已,杨夕认了!” 跪在程忠面前几个护院当场就翻天了。这几个都是昨天跟着七少爷堵过杨夕,结果翡翠死了,他们摊上事儿,一个个委屈得不行。再说程家家风虽然不够严谨,刑罚却残忍的吓人。【十八套】来一遍,那还不如现在抹了脖子! “你个小浪蹄子疯了不成?”“要上刑你去,哥儿几个可是冤枉的!” 程忠眯着老眼把杨夕看了一看,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儿笑:“不急,忠爷问完了没有结果,自然成全你们。”又转过对另一个一直在哭的女人问:“琥珀,你跟翡翠丫头本是一屋睡的,昨儿晚上她没回屋,你为什么连个动静都没有呢?忠爷可听说你原来跟翡翠走得可近,三年前翡翠测出来有灵根之后,就不搭理你了。琥珀,你心里难受不?” 叫琥珀的姑娘花容失色,仆在地上嚎啕大哭:“忠爷,奴婢冤枉啊!翡翠常在杨夕那过夜,奴婢没想那么多啊!” “忠爷爷好!阿德给忠爷爷请安啦!”程忠话没审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带了人从内府的方向走过来。嘴上甜甜的叫着请安,膝盖却弯都没弯一下。 程忠灌了一大口冷茶,笑容淡淡的:“二管家,兰姨娘又有什么吩咐不成?不是忠爷瞧不起你,这查案子上刑的事儿还真不是你的本行,这可不比招待个贵客,只要讨巧就完了。” 二管家程德一拍巴掌:“瞧忠爷爷说的,阿德怎么敢跟忠爷爷争功劳。是家主说了,丫鬟翡翠从贴身侍婢被贬成养马丫头,一时羞愤想不开也是难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说着又瞟了一眼杨夕:“而且兰夫人说了,这十七骨剑府的杨夕,如今可是咱们程家的一大比人形财产,万不能弄坏了。” 杨夕抬起头,一只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程德:这竟是打着维护的名义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了! 程忠神色一冷,“是家主自己的决定,还是兰姨娘又在旁边吹了什么风了?” 程德一笑:“有什么区别呢?横竖忠爷爷也得听不是?” 程忠“咣当”一下把拐杖砸在地上,“一个鼎炉妾,仗着家主有几分喜欢,也敢叫夫人?作到你忠爷头上了,想当年爷和家主跟魔修拼命的时候,兰娟她就是个床上的玩意儿!” 程忠拂袖而去,二管家带着一脸假笑低头恭送。 用一种虽然不大却可以让众人听见的声音道:“这人呐,最怕就是居功自持,家主如今是筑基期大修士,还想凭那点儿老交情拿大?家主给你送终,已经是心存仁义了。” 翡翠的尸体当天上午就被运走,直接在后院烧了,骨灰洒在了乱葬岗上。什么“三间瓦房”,什么“五亩水田”,什么“牛犊子一样的男人”,“好生养的童养媳”,全都没了。那个嘴甜舌滑唯利是图的翡翠,她一生的梦想即将实现的时候,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杨夕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翡翠被草席卷一卷运走,头一次感觉到,即使是活人也会有“死不瞑目”这样的情绪。 当天下午,翡翠那个一直挂在嘴上的弟弟就打上门来了。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翡翠老惦记着他娶不着媳妇。 听说那男孩子闹得很不像样,四十两银子直接砸在二管家脸上,把二管家给砸破了相。可程家大约是觉得理亏,也可能是怕男孩子如果在外面闹起来更难看,只是好说好商量把男孩子安顿在门房晾着,既不给水,也不给饭。 谁料这男孩子倒是个烈性脾气,坐在门房里骂了一下午,说是程家不把她姐的尸体交出来,他就去当叫花子,走街窜巷把程家罔顾人命编成段子去说,程家以后在仙来镇别想有好名声。 二管家的心情很不好,尸体烧都烧了,拿什么交出来?可是现在这小子认准了他姐是被哪个夫人小姐发脾气给祸害死了,要么就是被少爷奸·淫死的。早知道不如把尸体留下,横竖那小贱·种也看不出自杀和他杀的区别。 二管家程德脸上贴着膏药,面色漆黑的看着面前的杨夕:“杨夕,你去劝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想清楚。你跟那小子可不一样,卖身契在程家手上攥着,直接打死官府顶多罚点银子。兰夫人今儿早上为了你,可是在家主面前说尽了好话。要是你这时候掉链子,就只能把你交给官府,平息那小崽子了。” 杨夕看一眼他脸上那搞笑的膏药,点点头去了,一句话也没说。 杨夕走后,有小厮偷偷问:“都说这杨夕平时就不是个脑筋灵光的,这看起来是有点子呆气。这她能会劝人?” 二管家摸着脸上的膏药,一脸故作高深的表情。“谁指望她呀,兰夫人的意思吧,就是她劝不走才好。” 小厮一脸了悟:“兰夫人是想……”小厮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又比了下后背,做了个取出的动作。随即又道:“那要是她真劝走了呢?” 二管家嘿然一笑,教导这个心思还不够伶俐的小厮:“这她要是劝走了呢?那就是默认了翡翠的死跟她有关。十四小姐喜欢翡翠跟什么似的,还能容下她?而且也说明她是个乖顺肯低头的,就得认了兰姨娘对她有恩,就得跟着十三少爷。” 小厮一惊,“所以只要她去了,就肯定没跑?那她要是不去呢?” 二管家悠然一笑:“她跟翡翠的关系,怎么可能不想去见见翡翠留下的遗孤?” 小厮一脸敬仰:“二管家……您是为了留下那个男孩子,故意受得伤啊?” 二管家摸了摸脸上的膏药,死要面子的点了头。 门房,一个布衣短打的男孩子正咬着一个管事的胳膊死不松口。 男孩子脸蛋圆圆,身子骨瘦小,最让杨夕惊异的是,那男孩子左眼瞳仁上有一朵白翳——他左眼是天盲!杨夕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天生愤世的翡翠唯独对自己照顾有加。 两个护院满头大汗的各扯着男孩一条腿,想把男孩子从管事身上给摘下来。奈何那男孩子就跟个离了水的王八一样难摘,管事被要得鲜血直流嗷嗷乱叫。“他娘的,小兔崽子属狗的!把他牙给我敲断了!” 那熊孩子完整继承了翡翠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特性,看见钢钎挥过来马上松口。却衬着护院一松劲儿的时间,猛得伸出两只细爪子在那管事裆下狠狠捏了一把! 那管事惨嚎一声“老子的蛋!”倒在地上,两个护院倒抽一口冷气,连忙过去扶。 熊孩子落地,一轱辘爬起来又冲过去,磕巴都不打一个,抬脚就踩。杨夕三步冲过去,拦腰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想给翡翠姐报仇不?” 男孩子脚还在半空,却回了头,那只带着白翳的眼睛珠子死物一样的看过来:“你能?” 管事夹着两条腿儿,疼得死去活来,狂吼道:“还不把那崽子给爷打死,出了事儿有大管家担着!” 杨夕把翡翠的弟弟挡在身后,扬声道:“二管家说了,要悄没声儿的解决这事儿,谁敢闹大了把谁送给十三少爷试剑。” 两个护卫一时不知该听谁,二管家如今可比大管家得意多了,但是这小丫头的话能代表二管家吗?只好先劝那管事,“您先把腿分开,这不能夹着,越夹越肿!” 管事挣扎微微分开两条腿,却仍是站不起来,嘶声道:“忠爷说过,二管家那一套是朱门后院的宅斗手段,程家是修真世家,对付这帮贱种就得下狠手。” 杨夕眼中厉色一闪,学着熊孩子刚刚的样子抬起一脚,对着管事的两腿中间就落了下去。 管事喉间只发出“嗬——”的一声,白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两名护院被震傻了。 然后有一人反应稍快,想起来这丫头下次狠手,应该要把人拿下。 却听杨夕脆生生的道:“这下子,大管家的人闭嘴了,听二管家的吧!” 第8章 引蛇出洞 “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谁杀了我姐?” 阴影里,男孩子矮小苍白,左眼中白翳让他看起来总是缺了点人气,像是傀儡师的陶瓷人偶。 杨夕盘着腿缩在地上,两手相互揉着手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我一不是能掐会算的阴阳家,二不是铁口直断的官老爷,我就一个破丫鬟,难道还能去查案子?” “那你要怎么给我姐报仇?” 十根手指被杨夕揉出一种淡淡的粉色,趁着深深浅浅的割伤,有一种稚嫩的艳丽。 “既然揪不出凶手,那就引他出来。” “拿什么引?” 杨夕沉沉的笑:“我的命。” 当天夜里,杨夕到十四小姐院子里告了一状,说是翡翠临死前在她卧室里拿了本书。她要来翻翻。 十四小姐暴跳如雷,把杨夕扫地出了门。 满院子下人冷嘲热讽,慨叹人走茶凉。任她曾经千般亲密,万般知己。如今翡翠死了,还不是个只会讨债的?嘿哟,你还没听说吧?今儿个翡翠家里的弟弟来程府上要个说法,就是被这个杨夕给哄骗走的! 翡翠活着的时候,牙尖嘴利,没见得有多么好的人缘。如今她死了,却好像一夜之间却冒出了许多知己,能念出她千万般的好处,为她忿忿鸣不平。 杨夕沉默的往外走,似乎从中体会到了一点“人死如灯灭”意味。 一片骂声中,琥珀面色沉凝的拉住了杨夕的衣袖:“玻璃……你是不是又想干嘛?” 杨夕看着她:“别叫我那个名字,我不喜欢。” 玻璃,是杨夕刚进程府时,十四小姐给她取的名字。那时候,玻璃,琥珀,翡翠,珍珠,曾经是满院子最亲密的四个小姑娘。 世易时移,珍珠攀了高枝,翡翠已经故去,多年不来往的琥珀死死的攥着曾经的玻璃,现在的杨夕。“你别作了不行吗?翡翠人都没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就老老实实去你的昆仑,当你的剑仆不好吗?” 琥珀压低了声音,满眼都是血丝,嘶吼道:“四年前你那一场折腾,除了把自己变成个鼎炉,又落了什么下场了?玻璃,玻璃,你还不够吗?你就认命一回不行吗?” 杨夕看着她,许久,轻轻的笑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行。” 第二天一早,杨夕跟织女房管事花娘子告了假。家主应过的,每个剑仆给三天假期回家探亲。杨夕的爹是在去州府赶考的路上卖了她,如今早不知哪里去了。三年前一场大旱,也不知那百无一用的书生有没有跟着饿死。 杨夕其实无亲可探。可花娘子还是轻易的允了假,花娘子犹犹豫豫的闪闪烁烁的道,“回头要是十四小姐身边混不下去了,就回婶子这来,婶子……给你调成织女。” 杨夕一出程府的大门,就知道自己被跟上了。 沿着大路慢慢溜达,杨夕引着人来到了‘多宝阁’的门口。这是她昨天跟翡翠的弟弟商量好的地方。 灵玉台阶,铁木廊柱。仙来镇只是个仙凡混居的城镇,‘多宝阁’分铺也就是这么个水平了。远不如在真正的修者城市里建的那么金碧辉煌。 杨夕推门走进大堂,门梁上的【迎客铃】应声而响:“练气二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这【迎客铃】多宝阁的特色,即使在仙来镇这样的小地方,也没有被省略。据说是为了让每一位客人得到与修为相应的热情招待。毕竟修者的形貌总是奇奇怪怪的,阅历不深的伙计万一看走了眼,得罪了高阶修士可就不美了。 杨夕一抬头,迎面居然看到了两个熟人。 “邓远之?朱大叔?” “哎呀,是丑丫头呀!”朱大昌摆摆手:“叫啥朱大叔,跟小远子一样,叫老朱嘛。” 杨夕忍不住嘴欠了一句:“小远子?” 邓远之一身布衣短打,精干利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夕。“真是巧啊,丑丫头。”眼睛往门口斜了一下:“你来这儿干嘛?” 杨夕也往身后瞄了一眼,见人没跟进来,一笑:“我就随便逛逛,买点东西。” 邓远之眉毛一挑:“在你昭告了整个程府,翡翠是代你受死之后?” 朱大昌:“啊?啥时候昭告的?我咋不知道?” 多宝阁的一位管事匆匆迎了过来,弯腰行了个礼:“请问,刚刚要求敝店鉴定【紫玉项圈】的,是哪一位?” 朱大昌忙举手:“是俺的,结果出来了?” 杨夕借着一打岔的机会就要悄悄溜走,邓远之这人不好糊弄,有些事儿不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做。 管事职业化的笑了一下,“请道友跟在下到后堂一叙,在下自会为道友详细解说。” 邓远之忽然插言:“不能在这里说?” 管事抱歉的笑笑:“还是请道友跟在下到后堂一叙吧。” 邓远之道:“前面领路。” 管事看看朱大昌,有些迟疑:“这……” 朱大昌一把揽过邓远之的肩膀,一手拽上了没来得及溜远的杨夕:“没事儿,没事儿,这都是俺的小兄弟,一起去,一起听!” 杨夕:“……” 后堂,杨、邓、朱三人坐成个半圆,中间几案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只锦盒。 锦盒中盛着一只流光溢彩的紫色玉环,一看就不是凡品。 杨夕微微凝眉,这是……家主赏给剑仆每人一只的那个【紫玉项圈】? 管事开门见山道:“不瞒几位道友,这个所谓的【紫玉项圈】,其实是修真界的违禁品,千年前风行一时的【练奴环】。可是看年头,这项圈分明是新制。几位的来历,在下大概也能猜出几分,在下真没想到,那位先生竟有如此的炼器手段。” 杨夕倒抽了一口冷气,【练奴环】,真是听名字就足以感受到那森森的恶意,更别说前面还要加上个违禁品。 邓远之却似早有所料,淡然而嘲讽的一笑,表情复杂得绝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 朱大昌还没反应过来,拉拉邓远之:“这东西具体有啥用?” 邓远之淡淡开口:“一旦你戴上它,主人能强借你的灵力,单向的同生共死,还能施加惩罚,筑基以下修士,无法自行摘下。” 管事点头,接口道:“大体就如这位小师兄所说,此外道友带来的这一只,还附加了一点护身功能。” 朱大昌呆了:“那岂不是筑基之前都卖给程家了?我跟程家签的那可不是死契!” 邓远之轻轻一笑,“筑基以上还有【紧箍咒】,再往上还有【金刚约】,程思成既然有心以此控制剑仆,怕是只要能弄到都不会放过的。” 杨夕知道此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没了?” 大概是这出气的动作实在太拉仇恨,一向平静自持的邓小少年竟然有些气急败坏的瞪了她一眼:“你还想有什么?” “起码也得限制个修为,或者能控制生死啊……”杨夕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开始数:“我摘不下,可以逼着主子给我摘,不摘我就剁了她,反正她命贵我命贱,同生共死我不亏;昆仑天高皇帝远,家主把【紧箍咒】送到之前我要是修到筑基期,他就只有干瞪眼;我把主子封了灵力捆起来,找个麻袋随身装着,打架时候收好,不打架放出来吃饭,不让他饿死……” 杨夕微微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这【练奴环】好像没什么用啊……” 邓远之:“……” 朱大昌:“……” 管事打了一个冷颤。 杨夕猛的反应过来,眼前人可不是翡翠,身形一僵,眨眼道:“唔,我只是假设。假设你们懂么?” 朱大昌:“假设我懂,但我觉得你这个至少得叫诅咒……。” “练气一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练气二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练气七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前厅里【迎客铃】突然连续响起,管事听见练气七层匆忙站了起来。 “几位道友,失陪一下。在下到前厅看一眼情况,马上就回来招呼几位。” 管事脚步匆匆的离去,【迎客铃】的响声依然没断。 “练气一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练气九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竟然一连响了十几次。 邓远之动了动耳朵,道:“杨夕,是十四小姐……带了有十几个人……好像是要收拾你……管事没拦住……他们已经向着这边来了……”邓远之转向杨夕,表情有点复杂:“说是为了给翡翠出气……” 杨夕一听就跳起来了:“程十四她除了添乱还会干点别的么?”杨夕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一圈,“我可不是想引她来,已经快到了吗?” 邓远之对杨夕道:“你不跑?还有十步,九步,八……” 杨夕三两步冲过去,抄起一张条凳,抡圆了贴着门边一拍。当先进来的一个小厮迎头撞在上面,“啊——”的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杨夕:“哎呦喂,这不是十四小姐身边的小付哥么,我就练练气力,您不用给我陪练!”说着又抬手拍倒了第二个。 “啊——” 邓远之:“……” 朱大昌:“……” 多宝阁管事:“我怎么不太相信她刚才是个假设……” 第9章 战 十四小姐掐着腰,横眉立眼的骂道:“杨夕,你竟敢出手伤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杨夕掂着凳子堵在门口,“我要是不伤人,小姐能不揍我?” 程十四的奶嬷嬷怒喝一声:“做你的梦!你个小贱蹄子,从小儿就看出你是个不省心的,为个昆仑剑仆,连七少爷都敢坑了!” 杨夕眉头一挑,不说是给翡翠出气的么?反手横抡条凳,奶嬷嬷被拍飞了出去:“横竖挨揍,还是少几个人揍我的好。我很敬老的,不拍你脑袋。” 正此时,一道火红鞭影从门外抽进来,杨夕没防备,迎面被抽在肩膀上,鞭上倒钩带下一片血肉。 第二鞭紧随而至,杨夕把条凳往外一甩,飞身而退,蹿上了房梁。 朱大昌惊呆了:“她咋会飞?” 低阶的修士其实懂法术的极少,而御空飞行这等手段,程思成施展起来都不容易,更何况一个区区练气二层的杨夕。 邓远之眯起眼睛:“那不是飞,是【幻丝诀】,你看她的手。” 朱大昌使了牛劲去看,总算看到杨夕十指间的细线。一边缠绕在水葱样的十根手指上,另一头细密的缠绕在房梁上,足以悬吊起整个人。 “哎妈呀,【幻丝诀】不是织布用的嘛?” 邓远之一笑,意味不明道:“未必,大行王朝皇后卫队有一项闻名绝技,叫作【天罗绞杀阵】,正是个由十六名织女组成的杀阵。” 杨夕背贴房梁,尚未发育完全的柔软四肢向后弯曲,把自己锁在房梁上,对着门口的方向一笑,道:“齐嬷嬷,三年没见【漫天霞】了,您老抽人的手艺还是这么熟练!” 面貌严肃的老嬷嬷护着程十四从门口走进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夕,缓缓道:“老身八年前就说过,这外面买来的人用不得,规矩没学过,性子又野。早知你有今天,老身当年拦不住小姐,柴房里就应该直接把你吊死。” 说着骤然发难,火红鞭影向杨夕袭来。 程十四跳着脚大喊:“嬷嬷,给我狠狠收拾她!” 杨夕一扬手,幻丝诀发动,一根白绫转眼间在手上凝成,与那鞭子缠在一起。 邓远之脱口道:“好快!” 杨夕单手把白绫在手腕上一卷,与齐嬷嬷在空中角力。“嬷嬷这话说得人好伤心,真把杨夕吊死了,现在谁又来陪嬷嬷玩拔河呢?” 杨夕嘴上说得戏谑,心中却知这老婆子不好对付。 这齐嬷嬷是程十四的教养嬷嬷,说来也是程家的一个奇葩。练气九层修为,堪堪一步可以筑基,手上那根火属长鞭,更是一件法器,唤作【漫天霞】。 这等实力如果在程家做个供奉都不算高攀,偏偏这齐嬷嬷在程十四身边一窝十几年,程家不少下人挨过她的整治,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齐嬷嬷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来卖弄?”说着手腕一抖,手中鞭子便赫然着起火来。杨夕以灵力幻化出的白绫紧跟着就烧了起来。 杨夕吓了一跳,一个翻身蹿到房梁上,噗噗直吹手指头:“艾玛,会着火什么的最讨厌了!” 齐嬷嬷挥起【漫天霞】抽出一顿火红鞭影,白绫烧尽的碎屑漫天飞舞。 杨夕蹲在房梁上拍手:“漂亮!” 齐嬷嬷黑着脸:“……” 朱大昌:“那个……鞭子好像短了一点。” 邓远之悠悠看一眼天上那个闲闲的狗蹦子:“也不算短,抽断房梁就好了。” 杨夕掐着腰大骂:“嘿!你是哪伙的?” 邓远之背着手:“难道你以为我是你一伙的?” 朱大昌张大了嘴:“难道……不是吗?” 齐嬷嬷收到提示,抬鞭就抽。杨夕一个后手翻,折到横梁上——正是房屋的主梁。“有种把这根抽断,大家都在这活埋!” 多宝阁的管事在一旁擦汗,很小声很小声的道:“我有没有说过……多宝阁布有阵法,房梁是抽不断的?“ 齐嬷嬷怒瞪着他。 邓远之干咳了一声。 杨夕又开始狗蹦子了:“艾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同归于尽了呢!”尼玛她又从那根横梁上跳回来了。 朱大昌一脸忧愁的看着杨夕:“我怎么觉着这孩子一打架就兴奋呢……” 齐嬷嬷冷笑一声,杨夕这丫头从小儿就是个作货,如今学会修炼,竟是变得更难缠了。只是,若以为这样自己就拿她没了办法,那也真是天真得让人伤心! 齐嬷嬷手腕一抖,【漫天霞】在空中忽然绷成了一道直线,断喝一声:“去!” 火红鞭影脱手而飞,射向杨夕。 杨夕绕着房梁上下翻飞,紧靠十指间丝线竟然营造出了飞檐走壁的效果。“这是啥呀,咋没见过呀!” 邓远之一笑,假模假式的:“这叫抱头鼠窜。” 朱大昌认真道:“俺觉得……她不是问她自己是啥?” 杨夕终于被【漫天霞】堵在了墙角,在鞭风中咬牙切齿:“你们!两个!魂淡!” 邓远之:“老朱,配合不错。” 朱大昌茫然极了,“啊?俺配合啥了啊?她为啥骂俺呀?” 杨夕一连挨了数鞭,【漫天霞】不愧是漫天霞,火光纷扬,漫天霞彩。抽起人来,煞是好看!杨夕在漫天鞭影中一眼看见了程十四,这位娇小姐不知是为了气场还是因为好奇,竟然站在了人群的前边。 程十四捏着鼻子:“哟——,这怎么一股糊味儿。” 杨夕脚尖一转,飞身向程十四扑过去。 齐嬷嬷眼见着杨夕被逼得只能招架,严肃的面孔刚刚露出意思松懈。可只一眨眼,就见那个野丫头突然不再躲闪,硬扛着【漫天霞】的鞭风直奔十四小姐程玉瑶。 齐嬷嬷一惊,这是狗急跳墙要拿十四小姐当人质?口中喝道:“贱婢大胆!”,强崔灵力,硬生生【漫天霞】原本的势头,折了一个直角追向杨夕。 程十四这个永远的猪队友,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杨夕扑过来,一动都没动。 她带来的下仆口中大喝着:“保护小姐!”“那杨夕疯了!”个个奋勇当先的扑将过来,企图挡住程十四面前。 杨夕一笑,晚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杨夕飞起一脚当胸踹飞了头个扑过来的小厮,合身抱住了程十四。 十四小姐似乎被这一抱惊回了魂魄,尖声大叫起来。 杨夕伸手在程十四腰间一摸,扯下了她腰间一只晶莹透亮的玉佩。 这时,齐嬷嬷的【漫天霞】也追到了,杨夕硬拼着挨了一记,一回身的瞬间,右手上已经多了一只质地奇特,非丝非棉的手套。 一把,抓住了【漫天霞】! 杨夕一呲牙:“喝,还挺烫!” 手臂一抡,【漫天霞】就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咻—咻—几圈,缠到了手上,一握拳捏住了头尾。 一屋子下人目瞪口呆。 程十四扑到墙角,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刚刚杨夕在极近的距离挨了一记着火的鞭子,那浓重的焦糊味充满了程十四的鼻腔。只要一想到那是烧熟的人肉,程十四就觉腹中翻滚。程十四吐得两眼流泪,湿漉漉的看着杨夕:一个姑娘家,怎能这样!她怎么能? 邓远之神色复杂,轻声道:“还是一个【幻丝诀】而已。” 齐嬷嬷断喝一声:“贱婢敢而!你以为用手就能擒住一件法器了么?”说着猛催灵力,【漫天霞】在杨夕手中反复扭动,跳脱欲出。 杨夕一笑:“用手当然擒不住法器,可嬷嬷不要忘了杨夕的身份。” 杨夕是什么身份? 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孤女?一个不招小姐喜欢的破丫鬟?一个少爷看她一眼都懒的丑鼎炉?一个身具十七骨剑府的剑仆! 只见杨夕一低头,燃着火焰的长鞭往背后一塞,直接给塞进了剑府。 昆仑剑府,能装下的自不会仅仅是剑。剑府是个死物,还能区分法器的形状不成? 【漫天霞】被装进剑府的瞬间,齐嬷嬷就感觉到陪伴了自己多年法器,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感觉消失了。 惊怒之下,再绷不住严肃面庞,当场就吐了一口血。 “你好,好得很!”说罢伸手在怀里一掏,掏出一颗细小的钉子,其形恰如人的指骨。 邓远之脸色一变:“【五骨断魂钉】?” 程十四惊叫道:“嬷嬷!教训教训就可以了,父亲给您【五骨断魂钉】可不是这时候用的!” 程思成的成名暗器,程家下人无不对其形貌、作用耳熟能详。杨夕也一眼认了出来,眉头一跳:“嬷嬷,您是真想杀了杨夕吗?” 齐嬷嬷两指捏着【五骨断魂钉】,一手轻轻抹净嘴角的血: “小姐,杨夕本是您的剑仆,却敢跟您公然动手。如此不驯的剑仆,真要让她去了昆仑,小姐您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还是由老奴帮您换一个吧!” 话音方落,手腕一抖,【五骨断魂钉】直奔杨夕面门! 第10章 五骨断魂钉 有人说,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最能看出本性。羊性求存,狼性求战。 杨夕,她既不是羊,也不是狼。 她是个从小没被教育好,脑筋回路不大常规的野驴子。 当【五骨断魂钉】迎面飞来的时候,杨夕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这可是个厉害东西! 杨夕伸手到背后,一把抽出剑府中的【漫天霞】。 凌空跃起,在空中含胸低首,露出后颈。众人此回清晰的看见,那苍白细瘦的脖子根上白光一闪,【五骨断魂钉】轰然冲入剑府,消失无踪。 朱大昌惊叫一声:“真准!” 【五骨断魂钉】是筑基修士程思成亲手炼制的法器,即便看起来远不如【漫天霞】瑰丽耀眼,蕴含的威力却完全是另一个量级。 【五骨断魂钉】入体,杨夕只觉出一股勃然浩瀚的死气瞬间盈满脊椎,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一层青白色。瘦小的身子如遭锤击,倒飞而出砸在墙壁上。 再握不住手中长鞭,【漫天霞】脱手而飞。 邓远之轻吟一声:“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杨夕滚落墙角,摔成了灰扑扑的一小撮。 齐嬷嬷一见【漫天霞】被杨夕放出来,伸手一招,“回来!”【漫天霞】应声而回,齐嬷嬷反手一个鞭花,又要抽向杨夕。 却被人,挡在了面前。 云锦霓裳,金玉飘带,眉间一点鲜红娇艳欲滴。 那娇气的小姐,任性的小姐,天真的小姐,她纵有千万般的不好,总也还是有一个优点:“嬷嬷住手,阿瑶是见不得死人的。” 杨夕卧在墙角里,眼罩已经除下,一手捂着左眼,堪堪止住了即将发动的【离火眸】。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你明明讨厌她讨厌得要死,却还是没有办法彻彻底底的去恨她。程十四对于杨夕来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 齐嬷嬷脸色一沉:“小姐,这个杨夕冒犯七少爷在前,妄议死人在后,可谓生性凉薄而胆大包天,若真让她做了剑仆,昆仑哪里还有小姐你的位置?” 说着鞭稍一转,竟是绕过了程十四,直向杨夕袭来。 “老奴所为全都是为了您好,您现在还太小,等到过两年或许就会明白老奴的苦心了。” 这么一来可苦了杨夕。碍于程十四这个万年猪队友挡着,齐嬷嬷看不见她的【离火眸】,催眠自然无从发动。可这老嬷嬷一手好鞭法却是会拐弯的! 杨夕一咬牙,拼了! 眼看着【漫天霞】鞭稍上的倒钩已经进入视线,杨夕双手握住了【漫天霞】的鞭稍,没带手套左手眨眼间就是一片焦黑。 齐嬷嬷只觉鞭势一沉,冷笑一声:“野丫头,握在手上的鞭子可没那么好抢!” 催动全身灵力把鞭子往回一扯。她还不信,自己几十岁的人会没有个小娃娃力气大? 杨夕双腿在墙壁上一蹬,顺着鞭势飞过了程十四的头顶。她就不是想抢鞭子! 我谢谢你力气大!忘了告诉您老,我体重还轻呢! 杨夕搭着【漫天霞】的便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过程十四,扑向齐嬷嬷。迎面就是一记头槌。 就杨小驴子那随便磕个头,都能把七少爷骇得以为要自杀的“金刚脑袋”,这一头下去先把自己砸得两眼冒金星。 上了年纪的齐嬷嬷,当场就翻了白眼。 杨夕摇摇晃晃站起来,还是有点晕,一屁蹲坐倒地上。 朱大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娃娃这么打架的……” 邓远之:“我以为,你首先该惊奇的是,身为一个修士她到底是怎么拉下脸皮用头去撞人的?” 朱邓二人心中难得默契:这种跟着丢了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程十四直愣愣的戳在她旁边,感官还停留在齐嬷嬷不听自己话的阶段。怎么眨个眼,齐嬷嬷就躺了?然后地上多了一坨杨夕。 程玉瑶忽然尖声大叫,“杨夕——!你怎么敢?” 杨夕揉着脑袋,一脸犯愁:“哎呦,瑶小姐,你可别叫了。你先想想齐嬷嬷好端端的为啥一定要弄死我吧!” 程玉瑶一呆。 杨夕搓搓脸蛋,一脸犯愁的看着程玉瑶:“要只是想收拾我一顿,干嘛非得在程府外面啊?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带着一帮人杀上别人的店铺打架,教养嬷嬷都不管的吗?” “因为程府……有我爹……”程玉瑶张口结舌:“所以……这是要杀你……让我背黑锅?” 杨夕双膝跪下:“小姐俊杰!” 程玉瑶摇摇头:“这不对,翡翠也是在死在家里的,我去求爹爹,爹爹都不让我管……” 最后程玉瑶几番纠结,这位软耳根子的大小姐命人抬了齐嬷嬷回府给她爹审问。并且留下话来,如果审出来齐嬷嬷没有问题,杨夕还是要挨一顿胖揍。 杨夕跪着送行:“小姐俊杰,小姐慢走!” 等程玉瑶那一大帮人呼啦啦闹剧一般离了场。邓远之踢了踢地上的杨夕:“哎,别装死,【五骨断魂钉】拿出来看看。” 杨夕装傻:“啊?乃说神马?” 邓远之扬声喊道:“十四小姐留步……”被杨夕一把捂住了嘴。“祖宗,祖宗哎!我给你看还不行嘛!你这人怎么这么毒?” 邓远之淡定拍拍身上的短褂:“无毒不丈夫。” 朱大昌离着两人远远的,一手拢成喇叭状:“小远子……她还活着么?” 邓远之瞄一眼杨夕的脸,隐隐憋着笑意:“以身养器,人器合一,正常的。” 杨夕:“?” “【五骨断魂钉】,其色青白,其形如骨。是采用枉死之人指骨炼制而成,死者怨气越大,则成品的威力越强。因为枉死之人并不是那么好寻的,所以这法子多是魔修在用,直接杀活人取指骨。” 杨、邓、朱三人围桌而坐。多宝阁那位“没事儿凑热闹,有事儿缩头龟”的管事侃侃而谈。 朱大昌一惊:“难道程思成是魔修?” 管事摇摇头:“这颗【断魂钉】的威力平常,不像魔修的手段。魔修为增怨气,往往对死者百般折磨。” 邓远之沉吟:“程思成肯定是道修没错,却未必不是邪修。不然哪里找来这许多枉死者?” “未必。”开口的却是杨夕,杨夕小驴子眼色沉沉的:“三年前一场大旱,大行王朝十室九空,东洲境内的枉死之人险些铺平了街面。” 朱大昌恍悟:“我想起来了,程思成就是那时候出府把你给救回来的。所以顺便捡了许多没人要的尸体?” 杨夕抬眼皮看他一眼:“反了。” 朱大昌:“啥?” 邓远之接口:“程思成应当是,为了那些尸体出的门,顺便捡回了杨夕。” 朱大昌看着杨夕,杨夕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管事大叔,这【五骨断魂钉】可能杀灭元婴期修士?” 管事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修士境界练气——筑基——通窍——金丹——炼神——元婴,对练气期的半凡人来说,筑基就已经是只能仰望的半步神仙了。杀灭元婴,咱不带这么吓唬人玩儿的好么? “哎这位姑娘,您可别叫我叔,算我求你了……” 邓远之瞳孔一缩,猛的盯着杨夕,险些脱口而出:谁是元婴修士? 短暂相处,在场诸人都已看明白这姑娘是个实心眼儿,无的放矢的话那是绝对不会说的。可邓远之也看明白,这样杨夕同时还是个死心眼儿,她不想说你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可他毕竟不是冲动的朱大昌,硬生生憋回一口气,放慢了语速: “元婴期修士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一根指头就足够碾死你了。护体真气一开,你连近身都难……还是说,你有近身的办法?” 杨夕揉着手指,一颗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她老觉着跟这个邓远之说话十分的累:“我不是拿了这【五骨断魂钉】就能戳死他,我是说……嗯……如果他不开护体真气,没有法宝,不用法术,不躲不闪的情况下?” 邓远之屏息了一瞬,干巴巴道:“能的。” 杨夕抓抓头,觉得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可是我听说,高阶修士会练体,身体比我们要结实。” 邓远之强忍着拍死眼前这货的冲动:“筑基以后即可练体,但从肉.体强度论,筑基和元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杨夕满意了:“管事大伯,你这儿还有这种,能把筑基修士戳出血的法器么?我要很多!” 管事一脸愁苦的蹲在地上:“姑娘,你答应不再跟我认亲戚,我就卖给你……” 第11章 购物…… 多宝阁号称大陆第一修者商行,旗下分铺遍布太古大陆每一个角落,连仙来镇这样一个仙凡混居的小城镇都不曾遗落。 多宝阁大当家曾经放话:只要出得起钱,多宝阁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杨夕先是摸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小盒子,里面六颗一品灵石一字排开——老道士坑蒙拐骗半辈子的积攒,她这些年来用了一点,剩下的全在这了。 然后又摸出一个钱袋子,里面装了七锭十两一锭的银子,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前者是程思成给的卖命钱,后者是翡翠这些年攒下的房钱地钱。 仇陌——也就是翡翠的小弟弟把银票拿给杨夕的时候,杨夕本是不肯收的,可是那狼崽子说:我四十两银子把你们程府二管家砸花了脸,爽得很。如今三百两银子要是再能把我姐的仇人砸死,就更爽了。 杨夕想了想,觉得这得让他爽到,于是收了。 连邓远之都没想到杨夕有这么多钱,诧异道:“有这些钱,即便你是个修士,也能赎身好几回了!” 一颗一品灵石=100两银子,杨夕这一拿出来就相当于是九百七十两银子。仙来镇最旺的铺面,20两银子也够买一米了。 然而杨夕还没掏完,她又从兜里摸了三粒【聚气丹】出来,程思成赏了练功的丹药,她一粒都没动。把自己的【紫玉项圈】摸出来看了看,觉得这东西家主回头肯定得让戴,又放了回去。又掏出一盏【镇魂灯】,正是翡翠从黑市里给她淘换来,能掩饰心魔天劫的那盏。指着桌面问:“这些,也能顶点银子吧。” 管事一打眼,神色有点慎重:“【聚气丹】一粒我给你算十两银子,这【镇魂灯】能吸收【天雷】【地火】【阴风】【苦雨】,到是个好东西,但是买家难找,我给你算一百五十两。加上那些银子灵石,一共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姑娘,寻常富户一辈子的积蓄也不会更多了,你确定要全部花掉?” 杨夕点头:“嗯,要是人死了,钱没花完,可就难受了。” 管事一顿:你还知道戳死元婴修士是找死!?叫来伙计一通吩咐。“把筑基修士戳出血?”伙计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去了…… 杨夕坐在雅座上慢慢的等,轻缓的揉着手指。 她在想,为什么……十四小姐或者说齐嬷嬷会知道她的行踪? 邓远之垂眼注意到杨夕的手,一只左手捂着管事找来的冰毛巾——【漫天霞】的烧伤还是有点严重。右手白皙柔嫩,手指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割伤,不由道:“【天罗绞杀阵】不是徒手练的,要戴【金蚕丝】的护指。” 杨夕回神,直言道:“穷,买不起。” 邓远之瞪着眼睛,指着桌子上的灵石、银子和丹药。 杨夕抠抠刘海儿前面的逆旋儿,一脸乖乖的呆相。 朱大昌:“?” 管事:“?!” 邓远之悟了,低声道:“你这是要跟什么人拼命,下这般大的本钱还不够?” 朱大昌:“小远子……你是怎么从那个表情里面看出‘拼命’两个字的?” 杨夕估摸着“小远子”是想打听那元婴修士是谁。唔,这可不能告诉他。 “刚程十四闯进来的时候,【迎客铃】响了十三声,进来的只有十二个人。这不剩了个练气七层么?我待会儿就是要剁了那个……” 邓远之一惊,这才想起,杨夕刚进门时一脸“我后边儿有人”的表情:“那跟踪的人是……趁乱混进来了?” 管事脸色有点难看:“姑娘,得饶人处……” 杨夕连忙举手保证:“大叔放心,我不在你店里剁!” 管事绝望的捂脸……姑娘,你真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玩儿我的么…… 正在此时,去取货的伙计脚不点地的回来了,手上捧着一只雕工精美的红木盒子。 管事看一眼木盒,又看一眼杨夕,先就摇了摇头。 木盒打开,里面盛着是一面珠光宝气的铜镜。小伙计热情洋溢的介绍道: “【春风化雨月明鉴】,在咱们修真界也算延续了几百年的老号法器了,还是卖得紧俏。外观亮丽,施展起来光影绚烂,破甲有奇效,一直是最受练气期女修士喜爱的法器。各家炼器宗门,炼器大师,都有炼制这种法器。可是谁家也不如咱们多宝阁的漂亮。” 杨夕只看了一眼,点评道:“‘破甲’于我无用,我要的是真正伤人的法器;‘光影绚烂’不便偷袭,而且浪费灵力;这镜子的外形太过出名,不便夹带。我要的是真正伤人的法器,还是换一件吧。” 小伙计见自家每月都能卖出七八件的“销量冠军”被客人贬得一文不值,有点不知所措,转头去看自家管事:这位女修士是审美有问题么? 管事却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对他抬抬手,“去拿【明雷剑】来。” 伙计一听有点傻眼,把那种杀器卖给一个女修?看了一眼杨夕的小身板儿,终于是觉得管事比自己有经验,溜溜的去了。 不多时捧回来一只狭长剑匣,剑匣打开,一抹寒光先闪出来。然后才看到一柄剑身隐有雷纹的宝剑。 朱大昌先赞了一声:“好剑!” “【明雷剑】,我仙来镇多宝阁所供奉的炼器师的新作品,出剑时如有雷鸣,攻击力强大,缺点是剑身过重,如果不加配一个【轻身剑匣】,恐难以携带。” 杨夕盯着剑多看了两眼,还是摇头道:“出剑有雷鸣,比有光影强些,却还是浪费灵力;剑身太重,使用起来不灵活,适合强杀却不适合暗袭。再换一件吧。” 小伙计有点不高兴,怎么自己家的好东西,到了这女修士口里,总是这么多毛病? 管事淡定的想了一想:“去拿【浪月绦】来。” 小伙计听了就是一愣:那不是个鸡肋吗?在店里摆了一年多,舌头说断了都没人肯买。这挑剔的客人能要那个?看了看管事的脸色,还是去了。 再提回来一挂碧蓝色批帛,用一只玉勾挂着。 “【断浪绦】,这是一位修士欠了我多宝阁的债务,抵债压在这里的。经我多宝阁鉴定,此物攻击力虽不算强大,却附加了一个不知名的水法术,只需灌注灵力,便有巨浪涌出。”小伙计脸色红了一下,“听起来是有点鸡肋了,但是这个东西我多宝阁的炼器师花了好大力气研究,都没能搞明白上面的法术呢。虽然不好用,但真的是好东西。” 杨夕用两根手指捻了下这【断浪绦】的材质,上面传来一股熟悉得不得了的波动,惊奇道:“【幻丝诀】?” 管事见杨夕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笑了:“没有阵纹,也不是炼器制品。在下从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幻丝诀】能直接把法术织进灵绢里面。姑娘似乎是极善【幻丝诀】的,所以在下想,或许您有兴趣。” “未必吧。”邓远之轻轻打断了管事的话:“我怎么觉着,这东西有点像地里刨出来的?” 管事脸色一变。 邓远之接着道:“上古时期的随葬品,这种灵绢多得很。虽然今人已经不能复制,但被盗墓贼挖出来,流传世间的却也不少。这东西勉强算是个收藏品,距离‘筑基修士戳出血’,恐怕还是远了点。” 杨夕摩挲着那【断浪绦】,心里很是想要。几番思量,还是摇了摇头。“大叔,再换一件吧。” 来回溜了三趟的小伙计不干了,“你这人怎的这样,练气二层修士,想把筑基修士戳出血,这是多难得的法器呢?要是什么毛病都没有,怎么会摆在我们小店卖?你还非得今天要,不肯给我们时间去调货!不浪费灵力又攻击力强,你买一次性法器好了!” 管事一听,眼睛却亮了一下。“姑娘,你既然是要戳死……那个……不管是元婴还是筑基,想来这法器不损不破再回来的可能性也不高了……” 杨夕比较实心眼儿:“哦,是基本没有。行,那就把一次性的法器拿来给我看看吧。” 管事照着小伙计的屁股踹了一脚:“算你小子聪明,还不快去?” 小伙计:“啊?” 那么多钱,真买一次性法器啊?这也太败家了……都够在帝都三环以内买房了…… 小伙计这次回来的很快,拿回来三个小巧玲珑的铁盒。分别标着【透骨钉】【爆炎蛋】【风刃符】 盒子打开,一模一样的三颗水晶球。 杨夕:“?” 朱大昌揉揉眼:“咦?我怎么看东西重影?” 管事了然一笑:“几位一定是常年生活在凡人当中,不经常接触修者吧?这三个不是法器,而是法器的【广告】。” 杨夕没听清:“广什么?” 管事耐心解释道:“一次性法器,不好给客户演示。毕竟不便宜,咱们也消耗不起。可是不演示么,许多客户又不肯买。所以在咱们修者的店铺,都会便把一次性法器的效果用留影球录下来,展示给客户看。我们大当家管这种留影球叫作【广告】,大家觉得很是那么回事,于是就传开了。” 邓远之点点头:“我懂了,广而告之,是这个意思吧。” 朱大昌:“小远子,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邓远之:“难道我是辞典?” 杨夕轻缓的揉起了手指。 邓远之连【天罗绞杀阵】这么偏门的东西都门儿清,却没见过据说常见的【广告】? 第12章 三观稀碎 这【广告】当真是个好东西。 杨、朱、邓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留影球】里显示出来的景象。 {只见一名英俊潇洒的白衣少侠,手持一把【透骨钉】,和一群歪瓜裂枣的敌人在一片竹林之中上演追逐大战。 少侠几乎是一拳干翻一个,一脚踢到一双,白衣飘飘,身姿翩然。“歪瓜裂枣”们前仆后继,以各种高难度的姿势被少侠拍飞,踹飞,戳飞,躺枪飞……又义无反顾的扑回来,重新飞! 水池里、竹林中、陷阱上、泥塘坑,处处都留下了“歪瓜裂枣”们摔倒的身影。} 朱大昌莫名惊诧:“好厉害!” 杨夕满头问号:“这咋打不死呢?” 邓远之才是最心惊的一个:“什么时候修真界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这看着也就是个练气期吧?那些摔不死的怎么也得是筑基修士啊! {忽然,少侠飞奔的脚步戛然而止,悬崖边缘,白色身影遗世而独立。“啊——难道是天要亡我云中子吗?” 少侠眼中一片空茫,仰首夕阳,俯瞰云海:“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还有天下万民在等着我拯救,还有诸多兄弟在等着我领导,还有家中的那个青梅竹马等着我回去娶她……”} 邓远之眯着眼:“他叫云中子?”以后遇到了一定要悄悄儿的弄死,这等妖孽要是筑了基哪里还有别人的活路? 杨夕一脸着急:“后面那些人都卡水坑里了?这咋还没追上来呢?” {正在此时,少侠怔怔流下一滴清泪,蓦然回首,“歪瓜裂枣”们终于追上来了,敌人的刀光已经映在了少侠的瞳孔上,情况凶险异常! 忽然,少侠脸上绽放出一个‘酷帅狂暴拽’的笑容,“差点忘了,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未出!” 一直握在手里,数次耽误打架,已经被三位观众当成“装饰品”的【透骨钉】,终于撒了出去。 “噗——”“噗——”“噗——”声声入肉。 刚刚还百折不挠的“歪瓜裂枣”们……团灭。 少侠高贵冷艳的一撩下摆:“【透骨钉】,群攻秘技,最强底牌,你值得拥有!”} 邓远之:“……” 朱大昌:“!!” 杨夕:“??” 这三个土货的三观已经碎了…… 多宝阁管事满含笑意的看着三人,“各位感觉如何?看了我们的【广告】,十位客人有八位都会买上一把【透骨钉】。” 邓远之谨慎的伸手,指了指另外两个球:“那两个……也是一样的……” 管事:“噢,当然是不一样的!” 的确是,不一样的。 第二个【广告球】, {白衣少侠“云中子”,这一次他于千军万马里纵横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千军万马的中央有一顶华丽非凡的花轿,花轿上堇色轻纱随风飘荡,与一路的血火烟尘仿佛另外一个世界。一名红衣少女坐在花轿上,泫然欲泣:“阿云,阿云,你快走,不要管我……” 少侠探手入怀,一颗【爆炎蛋】抛出,火焰冲天,烟尘滚滚,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少侠翩然落在花轿前:“媚儿,我来接你。” 红衣少女依偎在英俊少年怀中:“【爆炎蛋】,血火中的浪漫情怀,你想要吗?”} 邓远之:“……那得有……几万人吧。” 杨夕:“你不要这样,起码那个姑娘是很美的。” 三观这种东西,碎着碎着,也就习惯了…… 第三个【广告球】, {白衣少侠“云中子”闲坐家中,手上捏着一张【风刃符】把玩。红衣少女“媚儿”像一只蝴蝶样的扑过来:“阿云,上次那件事的主谋找到了!” 少侠秀气的眉头轻皱:“是谁?” “是某某国,某某城的某某某!” 少侠轻笑:“媚儿不怕,我们有这个!”手中【风刃符】脱手而出。 一张轻薄如羽的符纸跨过高山,穿越草原,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都没有被雨打风吹去,终于抵达了一个守卫森严的堡垒,穿越层层守卫,把“某某某”击毙。 “啊——” 少侠闲坐竹林当中,与“媚儿”烹茶煮酒。 “【风刃符】,毙敌于千里之外的绝佳选择,你还等什么?” 邓远之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想,我终于知道这【广告】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朱大昌处于迷茫中:“那些其实是仙器吧……” 杨夕已经对管事道:“我买【爆炎蛋】,多少钱一颗?” 管事一笑:“一百两。” 邓远之眼珠子险些没保住:“嚓,你不是冲着那个【广告】好看就买了吧?那玩意儿不可能一下子炸死几万人!” “?”杨夕抠抠脑门前的逆璇儿:“可是……【透骨钉】是群攻,【爆炎蛋】是火烧,【风刃符】是打得远。我觉得比较想要【爆炎蛋】。” 邓远之瞠目结舌:“你居然看懂了?” 杨夕气坏了:“我看着就那么笨么?!” 邓远之不说话了。这个……可怎么说呢?这丑丫头一张肉脸蛋,确实看着有点呆。而且实诚性子,死心眼儿,说话不着调,总是一脸的不在状态……好吧,这些也不能说就是笨。 但是,这样的人,不笨真的很少见啊…… 其实吧,这可不是邓远之一个人的感觉。杨夕从小到大,不管翡翠、琥珀、程十四还是老道士,每个人都觉着她应该是个傻的。杨夕死活没想明白,自己藏了一肚子秘密:心魔、出府、老道士遗产、【幻丝诀】、鼎炉、想筑基…… 还能在程思成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正在谋划戳死个元婴期的修士,这要换个人没准都要被人说是:柔奸成性,阴险歹毒了……肿么我就老被人当笨蛋呢? 杨小驴子:哎……好惆怅。 杨夕最后买下了五颗【爆炎蛋】,管事给她打了个九折。杨夕没搞明白为什么是九,但是搞明白了打折就是省钱。 “管事大叔,有没有可以让人跑得更快或者飞起来的法器?” “还是一次性的?” “恩!一次性的用起来不是不花灵力嘛!”刚刚大叔告诉她的,一次性法器,都是制作时就有灵力存贮其中的。某种程度上讲,很多都是凡人也可以使用的。 管事一点头:“去拿【速行丹】,【轻身羽】,【疾风符】的【广告球】来!” 邓远之连忙打住:“管事,那个就不必了!”那玩意实在太碎三观了,妈蛋! 杨夕:“?” 邓远之叹气:“【速行丹】激发身体潜力,爆发力更强;【轻身羽】能让人身轻如燕,凡人可以跃起几丈高;【疾风符】撕碎了能有狂风助力。” 杨夕想了想,她常年对自己进行虐待式训练,【速行丹】效果可能不大明显。【轻身羽】么,有【幻丝诀】在可能也没什么用。“那就【疾风符】吧。” “五十两银子一张。” 杨夕瞪大眼睛:“我买十张,给打折不?” 管事:“……可以的,九折。”姑娘你学得可真快! 邓远之看看还在琢磨【广告球】的朱大昌,幽幽叹了口气…… 多宝阁一行,杨夕收获不小,包包瘪了很多,全身剩下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出门时,管事热情相送,杨夕再三表示:“大叔,你回去吧!我说了不在你店里剁,就肯定不在你店里剁!真的,我说话可算数呢!” 杨夕一出门,就撕碎了一张【疾风符】,转身没入多宝阁旁边的巷子不见。 多宝格内,一名身着黑衣,脚蹬草鞋,头戴斗笠的客人什么也没买。紧跟着出了店门。 邓远之看见了,轻轻拨了一下多宝阁门口的【迎客铃】,“呵,这丫头何止是不笨呐……” 恰有一名客人进店,【迎客铃】忠于职守的响起:“练气三层修士光临多宝阁!” 邓远之转身对朱大昌喊道:“老朱,那丑丫头可能有危险,我跟去看看。你先研究着那【广告球】。” 朱大昌猛回神:“咋这么热心?你看上她啦?” 邓远之左脚绊到右脚上,愤怒的瞪着他:“我看着就那么冷血么?还是我看起来喜欢丑的东西!” “冷血”二字之于邓远之,就像“笨蛋”二字之于杨夕,那就是心中永远的痛…… ------------------------------------------------------------------------------------------------------------ 仇陌披着一条满是尘土的麻袋,缩在多宝阁后巷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要说这后巷,早年间也曾是一条繁华街道。然而这些年仙来镇因为有了程家的入驻,修士越来越多。多宝阁在此间开了店,一扩再扩,终于堵死了这条街道,成了一条无人经过的死胡同。 修士的侵入,总是不停的挤占凡人的生存空间,仇陌和他姐不一样,他连灵根都没有,注定是一辈子的凡人。 轻如羽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低低的呼唤:“狼崽子——” 仇陌在麻袋里露出一个枪毛枪刺的脑袋:“驴子姐,在这呢。” 杨夕一阵旋风刮了过来,钻进了仇陌的麻袋。 “哎呀,驴子姐,我光着呢,你怎么也进来了!” “怕啥,你下面现在就是条虫虫!” “谁是虫虫?你才是虫虫!” “我可没有虫虫,我是女的!” “你还知道……” “嘘……来了!” 一个清晰稳健的脚步声远远的响起。仇陌听见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小丫头可真聪明……拿【迎客铃】探我的底?叔叔知道你在这儿……这可是条死胡同……呵呵呵……” 杨夕和仇陌各瞪着一只眼睛:“娘的!怎么来了这么个玩意儿!” 第13章 首杀 长剑拖在地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呲啦——”声。街头打出来的剑客,经常有这样的习惯。懦弱的敌人听了,会因那由远及近的声音心生惧意;生嫩的敌人听了,会为那刺耳的噪音心中烦乱。 莫要以为修士都是什么高贵优雅偏偏若仙的货色。修仙者不事生产,低阶修士又没什么生财的技能,那山野里,黑街上,打家劫舍的强人大半都有修为在身。 “小妹妹……乖乖出来吧……叔叔不会让你太痛的……呵呵……” 杨夕从麻袋下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幽幽的发亮。“不大妙,这是个会打架的。” 仇陌光溜溜的蹲在麻袋角落里:“驴子姐,你打不过他?” 杨夕嘴角一扯,龇出一颗雪白闪亮的小虎牙:“不怕,有你呢。一会儿你去吸引一下那个怪大叔的注意力。” 仇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吸引?我连灵根都没……”话没说完,怀里被塞了一颗火红火红的“怪蛋”。 杨夕把【风行符】一撕,已经掀了麻袋窜出去了! 仇陌:“……” 戴斗笠的怪叔叔脚步顿了一顿:“啊呀呀……麻袋掀开来……滚出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啊呀呀……小弟弟长得真可爱……” 仇陌一手捧着“怪蛋”,一手捂着自己的“蛋蛋”,气急败坏的咆哮:“杨夕你个活驴!我姐会在天上诅咒你的——!” 怪叔叔抬手摘掉斗笠,一根手指提着斗笠的勒绳,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眼下两道狰狞血红的疤痕,“怪事啊怪事……丑丑的小丫头……变了个漂亮的小子……” 仇陌一脸呆滞的仰着脑袋:“他咋长这么丑?还是个脑残?” 杨夕双手反握【玄铁剑】从空中扑下来,疤脸男头都也不回,长剑反手一格,上身前屈“铮——” 杨夕倒飞出去,在空中拧身再砍! “铮——” “铮——” “铮——” 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三四招,杨夕仗着从天上扑下的力道,依然没占到便宜。 “铮——”最后一击,杨夕觉得手中一股巨力下压,整个人被甩向墙角,这破旧土墙可没有多宝阁的防护阵,轰然就垮塌了一片。 那疤脸男慢慢弯着腰,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衬上惨白脸色、血红疤痕,语调多温柔神情就有多变态:“小弟弟细皮嫩肉的,看起来真好吃,呵呵呵……” 仇陌眼看杨夕被打飞出去三次,冷汗唰的就下来了,咽了口吐沫:“叔叔,你说的……是哪个‘吃’?” 疤脸男舔了舔嘴唇,脸上疤痕红得愈发剔透:“哦~先是男人吃男人的那个吃~然后是人吃人的那个吃~好不好?” 仇陌很悲愤:“妈蛋!一点余地都不给留!” 仇陌爬起来就要跑,“蛋蛋”也顾不上捂了,变态都追到腚后头了,谁还顾得上节操? 他成功的,跑出了一步…… 疤脸男一手握着仇陌的脚踝骨,把他倒拖回来:“哎呀呀……会跑的小弟弟可真麻烦呐……还是把脚砍掉的好……” 眼中厉色一闪,右手刀刃就要落下来! 仇陌一闭眼:完了……然而等了有几息的时间,却始终没有等来断脚之痛。 仇陌睁开一只眼瞧瞧,只见那疤脸男一副怀念的神情盯着右手刀刃,喃喃道:“【天罗绞杀阵】……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血腥的术法了……” 只见杨夕远远的趴在墙角,细如发丝的铁线从【玄铁剑】中延伸出来,密密箍住疤脸男的长剑,铁线的尽头连在街道各处的屋檐墙角。 【天罗绞杀阵】第一式——【绊】! “小丫头,有点意思……” 杨夕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着仇陌大喊一声:“扔!” 仇陌反应极快,几乎在杨夕喊话的同时就把手中的【爆炎蛋】扔了出去,基于他一向的习惯,目标还是脸! “呼啦——”仇陌眼看着火烧起来,心中大惊:这他娘的我离这么近,不是一起烧死了! 杨夕怎么可能让他一起烧死,在喊出那一声“扔!”的瞬间,已经又有无数丝线天罗地网般席卷过去,趁着疤脸男被【爆炎蛋】摄住心神,一部分丝线卷上那只抓着仇陌的手。 【天罗绞杀阵】第五式——【绞】! 另一部分丝线缠上仇陌的腰身,猛力一收!间不容发的把人从火海里拖出来,一只小腿上赫然连着一只断手! 【天罗绞杀阵】第三式——【缠】! 杨夕双手鲜血淋漓而下,还是忍不住兴奋拍地:“漂亮!” 早在听到来人稳健的脚步声和长剑擦地的声音时,杨夕就知道自己有可能打不过这个练气七层的剑客。虽说修者从来以实力为尊,但杨夕从不觉得实力等同于修为。 齐嬷嬷纵有练气九层,不过一个窝在程家十几年的教养嬷嬷。眼前这疤脸男虽然只有练气七层,却扎扎实实是个见过血的!看他那变态模样,只怕见过的还不少! 以弱杀强,杨夕本是这样计划的: 抛出一个果体的仇陌,吸引刀疤男的注意,假意拼刀,实则把坚韧的【玄铁剑】中玄铁化丝,以【绊】字诀绊住敌人的杀器,卸除敌人的武装。 以【绞】字诀逼迫敌人放手,以【缠字诀】救回仇陌。却不想当真断了敌人一只左手! 杨夕不禁两眼放光,这本是用来迷惑视线探探深浅的【爆炎蛋】,若是能…… 杨夕看着那根凝立不动的人形火炬,露出个短暂的失望表情。 若是真被烧到了,就算是变态,也不可能一动不动的,这大概是有什么避火的手段施展起来不能动吧。 仇陌擦着地被拖过来,整个后背上都是血痕,拼了小命才把那只断手从腿上掰下去:“死了没,死了没?” 杨夕咬着牙根子,两颗虎牙白得发亮:“没呢,再杀!” 杨夕从碎砖形成的掩体中一跃而出! 仇陌捶地喊:“驴子姐,那‘蛋’再给我一颗!” 杨夕头也不回:“揪自己的使去!!” 仇陌气歪了鼻子。 老道士曾经说杨夕:年纪不大,杀性却不小,将来十有j□j会是个邪修。杨夕觉得老道士前半句讲得很对,后半句讲的是狗屁!坏人不杀,难道还让他们活着,继续祸害好人?她觉得自己可正了,一点都不邪! 就这变态刀疤脸,就没有翡翠这事儿,杨夕剁了他那也是眼都不带眨的! 既然【绞】字诀好使,那就再来!杨夕掏出程十四的玉佩化丝织成的手套,右臂一扬,数十根不怕火的灵玉丝线飞向那“人形火炬”的脖子。 趁他病,要他命,等那火灭了之后,就指不定谁杀谁了! 一只大手从火焰中伸出,握住那一把灵玉丝线,带了焦黑颜色。强行停止那避火的法门显然也并不好过。可毕竟是破了这一式【绞字诀】。 杨夕毫不停顿,右手一收,重施面对齐嬷嬷的故技,以丝线为助力飞扑向刀疤男。手中没了剑格的【玄铁剑】用力捅过去! “再杀!” 不要疑惑这个“捅”字,杨夕打架靠的是久经压榨的身体反应,和一门【幻丝诀】而已。剑术那是一点没学过,也只配得上一个“捅”字。 但是很不幸,她的敌人似乎是个剑道或者武道的高手。 杨夕只觉得眼前一花,刀疤男两根手指夹住了她的【玄铁剑】。 “断了叔叔一只手……小姑娘要怎么赔呢……” 远处的仇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空手入白刃这种事儿是真的! “妈呀,我怎么觉得他更疯了!” 杨夕被人徒手抓住了武器,身体还在空中,却轻轻扯了下嘴角,不小心露出一颗犬齿。 刀疤脸察觉不对,连忙松手。【绞】字诀再次发动,两根手指险之又险的脱出绞杀范围。 然而还不等他一笑,正把【玄铁剑】瞬间爆成一片丝线,牢牢把人捆了个巨大的“蚕茧”,只留了一颗头颅在外。 【天罗绞杀阵】第四式——【缚】! 杨夕抽身狂退,生怕这变态玩意儿再能从嘴里吐个钉子,伸个舌头什么的。 杨夕退回墙角,呼哧呼哧的喘,两手早已没了人形。连战两场,杨夕体力下降,灵力耗空。她天生经脉狭窄,用老道士的话说叫“连根筷子都插不进去!”恢复灵力的速度仅仅是常人的五分之一。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这复杂难练的【天罗绞杀阵】,只因【幻丝诀】本是生活法诀,灵力耗得少。 那巨大的蚕茧扭曲的立着,茧里的人呵呵笑个不停:“狭窄巷道、围墙高耸、人迹罕至……真是【天罗绞杀阵】的主场……一场漂亮的伏击……” 【天罗绞杀阵】号称低阶修士的巷战第一杀招,越是狭窄逼仄的地形,越适合发挥。 杨夕看着他,不说话。 “可惜啊……若你练成了第七式【绝】,还真是我的克星,但是你连第六式【纫】都还没练成吧……那么你要怎么杀我呢……困在这饿死吗?呵呵呵~” 杨夕还是没说话,默默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 仇陌跟着捡起另外一块。 刀疤脸:“……” “啪!”“啪!”……世界安静了。 杨夕一抹脸上溅到的血迹,道:“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太容易诈尸。” 第14章 少年邓远之 那修士的死,好像刺激得仇陌发了疯。瓷人儿似的男孩子捻着一块板砖,面无表情的把那张惨白惨白的脸砸了个稀烂。 杨夕掏出一口袋瓜子,就着血淋淋的手放进嘴里一颗:“噗——”吐出两半儿不太完整的瓜子皮儿。 “驴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仇陌终于把那颗球形的脑袋砸成了饼形,拎着板砖站起来。男孩子脸上没沾一点儿血,一黑一白的眼睛里没什么杀人后的惶恐,显出一种冷酷的漂亮。 翡翠以前老怕他娶不着媳妇,杨夕真的见了他唯一的想法,是把翡翠这事儿精女人从棺材里拖出来拍死。 就就你弟这狼崽子,长大了说不定要让多少姑娘家伤心呢。他还愁媳妇儿?程思成的例子在前面摆着呢,冷酷漂亮招人儿疼,二十一房侍妾死心塌地,不乏大家闺秀呢! 可前提是,他能长大…… 杨夕又塞了一颗瓜子进嘴里:“没有,我当时比你疯多了。” 仇陌扔掉了板砖,意外的敏锐:“哦,那当时是谁死了?” “……一个老杂毛。”杨夕只吐出来一半儿瓜子皮,那一半不小心咽了,划得嗓子有点疼。“你疯完了没?疯完了咱们说说正事儿!” 仇陌一窒,语调干巴巴的:“……疯完了。” “你愿意卖身进程家不?” 仇陌几乎有点激愤:“当然不!” “那行,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杨夕又磕了一粒瓜子,连皮带瓤的嚼碎了。 “死了那个老杂毛告诉我,杀人越货的售后一条龙是坐地分赃,毁尸灭迹,亡命天涯。别问我啥叫售后,他没给我解释过。” 杨夕掏出从多宝阁换出来的“二百五十两”银票,一股脑塞仇陌怀里:“坐地就算了,这是分你的脏,接下来我留下毁尸灭迹,你去亡命天涯。” 仇陌捏着银票,还有点怔愣:“你不走么?” 杨夕一呲牙:“要不说你下面是个小虫虫呢,你可真麻烦。我往哪儿走?我卖给程家了,开了剑府,打了标记的,再说我还得扒着程家这棵大树去昆仑呢!放心,程家还是安全的,我是十七骨剑仆呢,他们舍不得我出事儿。” 仇陌这次没再计较“小虫虫”的问题,心里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儿:“嗯,那驴子姐,你小心点儿。今年正是会试年,其实我读书还是挺好的,我去省府……” 杨夕照屁股给他踹了一跟头:“你懂不懂什么叫亡命天涯,就你这样还读书挺好呢!那不能让人知道你去哪儿!” 仇陌揉着屁股:“哦!” 少年还太稚嫩,轻易放过了心里的直觉。并且以为,依依惜别什么的未免太过矫情,连声再见也没说,干脆利落的走了。 却没想过是不是有再见的一天。呵,谁还没傻过呢? 当年,也是有人这么唬走了杨夕,结果,那人被烧死了。 【爆炎蛋】扔在尸体上,熊熊烈火烧起人肉来甚至不需要架柴禾,巷道里弥漫着一股尸油的味道。这是杨夕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令人作呕,令人做梦…… “这味儿还是这么糟心…… 杨夕又扔了一颗瓜子在嘴里,“咔嚓,噗——”终于吐出两半完整的瓜子皮。 “小远子,你要是再不出来,那我可就跑了。” 墙角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被掀起,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麻衣少年,静静的看着杨夕:“你怎么知道,是我?” 杨夕乐了,虎牙尖尖的露出来:“其实我不知道!我就是琢磨着,我前脚刚到多宝阁,那老太太后脚就上门杀我了?那你和朱大昌肯定得有一个跟那老太太是一伙的。所以我就叫叫看~你看我声音其实很小,朱大叔没有顺风耳,横竖是听不见的。你要是没出来,我就再大嗓门喊他。” 邓远之垂下眼皮,没什么表情:“你若是有那独眼的小崽子一半傻,也就不用死了。” 这话杨夕不爱听了,她抬手打断道:“仇陌傻是因为相信我,他想不到,我给他姐报仇根本就没想带上他,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把他糊弄走而已。 翡翠一辈子都在念叨这个弟弟,杨夕怎么忍心让这个弟弟为了翡翠死掉?他就该走得远远的,以为仇报了,然后放下过去。 在一个她和翡翠都看不到的地方,去考秀才,考举人然后考状元。然后把一肚子学问卖给皇帝,或者不卖,就在家里吟诗作赋名扬天下,又或者他考不上也做不出诗,就那么郁郁不得志的活一辈子。 那也是活着,一辈子。 杨夕抖了抖肩膀,抬头看着邓远之:“不说那么多了,横竖是不共戴天的。可是我现在累得不行,灵力也耗光了,估计我蹬腿儿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翡翠一个破丫鬟,哪里就招了你们这些强人了?你和姓齐那老太太,跟火里烧成碳那个不是一伙儿的吧,还有那个……” 话没说完,已经被一柄宝剑指住了脖子,那是一柄杨夕从没见过好剑,三尺青锋闪着暗蓝色的寒光。邓远之握着剑:“像你说的,杀人的时候少说话,太容易诈尸。我知道你的【五骨断魂钉】还没用呢。” 杨夕的眼睛暗了暗,一只眼珠子黑森森的盯着邓远之:“你告诉我是谁杀了翡翠,我告诉你谁是元婴期修士。” 邓远之瞳孔一缩,“真有一个元婴修士搅合进来了?” 杨夕不再看他,只望着快要熄灭的火堆。 邓远之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是谁杀了翡翠,但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们干的。” 杨夕一笑:“真新鲜,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谁是元婴修士,但肯定不是我。” 邓远之气得一窒:“你……我真不知道!” “那你总能告诉我,你们是为了什么聚到仙来镇这么个小地方。除了你们自己这伙,另外还有什么人。我和翡翠两个蚂蚁大的小角色,到底是踩了哪根线了,让诸位过江龙如此忌惮?” 邓远之眉头轻蹙,选择性的开口:“程家地下有样东西,程思成为了这东西在仙来镇窝了二十年。我为了这东西在程家装了五年的书童。还有,你打死的那个,看打扮应该是一名‘亡客’……”邓远之忽然住了口,耳朵一动。“你点那堆火是为引多宝阁的人过来!” 邓远之长剑一挑,早有准备的杨夕飞身扑了出去。 杨夕心里咒骂一声,我怎么忘了他【顺风耳】能听得很远。剩下的三枚【爆炎蛋】不要钱似的一个个丢了出去。“杀人的时候别说话,容易诈尸!小远子,你可是明知故犯!” 却不想,邓远之区区炼气修士,法术竟也十分了得,挥手间三个水浪,【爆炎蛋】就跟仨红皮鸡蛋似的连个火星都没冒出来。再说话的语气,就冷冰冰一点情分都不见了。 “用你的【五骨断魂钉】吧,否则你拖不到他们来。” “那可不行啊,小远子,那个我还得还得留着戳死元婴修士呢!”说话间杨夕一抬手甩出三张符箓。 邓远之看也不看,挥手一阵旋风吹飞了三张。挺剑刺来,这剑术也甩了杨夕整整三条街。 杨夕暗道一声“浪费”,抬手又甩出三张。 邓远之不胜其烦,只一剑,这三张符就碎成了渣渣…… 杨夕一笑:“中招。” 杨夕一个穷逼,能扔出什么符,还不是刚刚在多宝阁买来的【风行符】?话说这个符的使用是很有讲究的,得在右手侧撕碎,才能有狂风助你向前加速。若是在左手侧撕碎呢,狂风就是助你向后加速。 邓远之不幸把它们在正面撕碎了……于是三阵狂风把他横着吹了出去,险些在墙上撞歪了俊秀的鼻子。 这个时候,邓远之没有注意到的,焚烧尸体的火堆已经熄灭了。那变态修士连皮带骨烧成了灰,但捆在他身上的【玄铁】线可不是这等凡火能烧化的。 杨夕飞身扑向那一捆铁线。 【天罗绞杀阵】第四式——【缚】! 于是邓远之只是稍一转身的功夫,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个丑丫头……” 他只看到一只银光闪亮的“大蚕茧”躺在地上。 邓远之:“……” 杨夕个头小小,这些铁线不够捆住成年人,把她包住却还有剩。足以撑出点活动空间。 杨夕抹抹汗,艾玛,好危险!恢复了这么久灵气,就只够用一招! 装深沉什么的可真累! 她对这帮混账玩意儿为什么来仙来镇才不感兴趣呢! 邓远之说不知道谁杀了翡翠,他们的话题就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就是在拖—时—间——,小远子,你咬我啊? 邓远之还剑入鞘,面无表情。法术会得再多,他练气五层的修为,也用不出能破坏【玄铁】的招式来。而【幻丝诀】这样的“神!奇!”的变形法术他又不会!!! “杀人的时候不要说话,太容易诈尸。在下今天受教了。” 一击不成,转身就走,真是好一派高手风范。 “等等!”杨夕的声音从巨茧里传来。 邓远之耳朵动了动,“多宝阁的人已经不远,你的问题我不会再回答了。从今往后都不会了!”最后一句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邓远之这个名字,是程家的家生子。可你在程家只潜伏了五年,那你是……” 第15章 过龙 “邓远之这个名字,是程家的家生子。可你在程家只潜伏了五年,那你是……” 杨夕话没说完,邓远之突然驻足转身,提剑就砍! 长剑虽斫不破【玄铁】的外壳,可雄浑的灵力灌注剑上,“当——” 杨夕立时就被震吐了血。 邓远之劈手三剑,回手又刨出了一颗【霹雳雷火弹】,“轰”的一声巨响,如九天神雷在杨夕耳边炸开。 远处多宝阁的人声因这一声巨响来得更快了,邓远之留下一句冷喝,倏忽而去。 “我虽杀不得你,却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你。杨夕,修士的世界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卖弄聪明也要有个限度!” 蚕茧里如地震一般,杨夕滚碌碌连滚了好几圈。一边吐血一边却在嘿嘿的笑。 见识这种东西,总是随着年龄才能增长,邓远之的渊博绝对不可能属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越是古老偏门的见识,邓远之越丰富;相反那似乎常见的新闻,他却不甚明了…… “老东西,你果然是个【夺舍】的,怪不得那么怕元婴……” 人声渐渐的近了,杨夕满身鲜血的躺在亲手编织的“蚕茧”里,放松下来的意识有点模糊。 翡翠死了。 仇陌走了。 邓远之是敌人。 老道士坟头的青草都不知换了几茬了。 大道之上,杨夕从来都是一头形单影只的,倔脾气小畜生…… “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怎么只有个‘茧’呢?” “闹事儿的人呢?算了,先把这茧抬回去吧……” 几名伙计抬着不知名的巨茧,走了。 古旧的巷道,因一场修士的战斗更加破败了。却无人想到动手稍微修葺一下。 没人注意的坍塌砖石里,躺着一只惨白惨白的断手。 它动了一下,抖落满“身”灰尘。 摇摇晃晃的以食中二指立起来,缓慢的踱着步子,消失在巷尾…… 事态从杨夕这边看,似乎告一段落。昏迷的小倔驴子在复仇作死的康庄大道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角色的蝴蝶翅膀,却扇动了各条过江龙和地头蛇们家门口的暴风。 程府,兰苑。 二管家程德匆匆闯进来,撞翻了一只落地花瓶,一扇红玉屏风,全没了往日在下人们面前的八面玲珑。噗通一声跪在兰夫人脚下。“夫人!” 兰夫人正在妆台前细细的描眉,手一抖,戳出了一个十分新潮的“卷尾”: “阿德,闯什么祸了?怎的去了一趟正院儿就魂不守舍的?” 程德跪在地上,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夫人,夫人救命。小人不听夫人约束,擅自帮十三少爷谋取那【十七骨】剑仆……现在那杨夕不但没死,反鼓动十四小姐抬了齐嬷嬷的尸首,去家主面前进言。说是……说是……程家有人勾结外祸,先杀翡翠,又杀杨夕,所图不明!” 兰夫人看了他一眼,美艳的面孔十分镇定:“慌什么,你是杀了那个翡翠了,还是勾结外*害程家了?” 程德一头磕在地上,语无伦次:“天地良心,小人怎有那么大的胆子!小人只是一心为了十三少爷啊,顶多用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可杨夕根本油盐不进,但小人也没敢……” “那家主就不会杀你。”兰夫人打断程德的表忠,半阖着美目,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你怎知程十四那番话是杨夕鼓动的?” 程德一愣:“是……十四小姐院子里有阿德安下的人,今儿个亲耳听到的。” “行了,你下去吧。”见程忠仍是迟疑,兰夫人顶着她新潮的“卷尾眉”,露出个个风情万种的笑容:“阿德,家主的心思你不懂。忠大管家是个武夫,却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那些手段,就是朱门后院里宅斗的路数。可咱们忠大爷看不明白,家主能容了你的朱门宅斗,却容不了他的杀伐果决~” 程德总算是心安了一点,叩首告退。 门一关上,十三少爷程玉亭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娘亲……” 兰夫人看了一眼酷似其父的儿子,轻笑了一下:“不用说了,不就是要个十七骨的剑仆么?娘应了你就是。” 程十三没想到兰夫人是这般反应,略微迟疑道:“娘亲不是说擅自动作,会误了您的大事……” 兰夫人柔柔一笑,四十多的夫人看起来却如二八少女的风华。“横竖你冒了娘的名头,做了这么多事,娘除了将计就计,还能怎样?娘是疼你~……至于那个杨夕,”兰夫人顿了一下,露出个莫测的表情:“自己个儿作死,谁还能留着她?” 仙来镇,一处地下室。 十三四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聚在一起。 一盏昏暗残灯,十几把刀枪剑戟。 这,可不大像正经人的聚会…… 斗笠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香主的毛病,看见小孩子连腿儿都迈不动,这事儿怎么能让他知道?” 斗笠乙:“这,咱们是想着,香主那性子在憋久了指不定干出什么来,横竖是要灭口的,倒不如让香主消遣一下……” 斗笠丙:“消遣,嗯,很好,消遣的结果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突然,斗笠丁推门而入,“香主回来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在哪?” 斗笠丁指了指脚边。地上一只惨白惨白的断手,抬起食指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斗笠甲&乙&丙:“我了个嚓!你还不快点把香主给捡起来!!!” 一只断手可独自行走,这离奇诡异的恐怖事件,众位斗笠客却一副习以为常,且送了口气的模样。“快把香主的【蛊瓮】搬出来!” 断手被放进一只陶瓷大瓮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翁口里探出一张男人的脸,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是两条狰狞血红的疤痕。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地下室响起:“呵呵呵呵……好久没有这么疼过了啊……这真是令人心情舒畅呵……” 十几个斗笠客掀袍子下跪:“参见香主,香主*神鬼莫测!” 疤脸男人笑了一下,侧过头看着一众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仍要恭恭敬敬的属下:“这世上果然只有小孩子才是最可爱的……去,告诉忠爷,有个元婴来抢食儿,让他查查是程家的哪个……” 仙来镇,镇口。 仇陌低着头,裹着他的麻袋,混在一群乞丐中往城外去。仙来镇城郊三里处有个破庙,是乞丐们的夜晚聚集地。 仇陌之前穿麻袋,是因为杨夕让他扮个乞丐,方便杀完人跑路。可如今他发现自己的装束即使在乞丐圈儿里也太过于“鹤立鸡群”了…… “那个小麻袋,你来……” 仇陌本待低头装死,奈何手脚却像不听话般挪动过去。仇陌一介凡人何时见过这等手段,当时就慌了手脚,浑身冰凉。 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看着不大像善类,声音也沙哑得诡异:“你刚杀了人。” 仇陌瞪大眼睛,一句话说不出来。 “闯了祸,确不会擦干净屁股。身上的血腥味儿太重了。”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不过我喜欢大胆的孩子,小麻袋,你想做修士么?” 仇陌张了张嘴:“先生您大概……弄错了……我是没有灵根的……”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你不是不想。” 仇陌不说话。 “小麻袋,我是个傀儡师,有我在,你没有灵根也可以修炼。” 仇陌怔怔的问:“您要收我做弟子,教我也做一个傀儡师么?” “不,不,不,”那人捧起仇陌的脸蛋,来回摩挲着,“你是天生的好傀儡,收作弟子就太可惜了。” “傀儡是做什么的?听起来比傀儡师低级的样子。” 傀儡师沙哑的笑着:“小麻袋,你不需要知道傀儡是做什么的,你只要知道,这是你唯一能走的仙路。你只要知道,修士筑基以后,就可以不受凡人法律的约束,你再像今日这般杀了人,也不用再仓皇逃跑。” 少年看着傀儡师帽兜里的一片漆黑,觉得那就像未来一样不可捉摸。 他口齿清晰,眼神清明:“我跟你走。” 多宝阁。 杨夕鼻青脸肿,两手裹成粽子状,正低眉顺眼的挨训。 “你怎么能这样?你竟然能这样!你这太过分了!”多宝阁管事指着杨夕的鼻子,翻过来调过去就是这几句。 杨夕实在有点听不出重点,小小声的问:“大叔,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在你们后巷杀人?还是因为我在你们后巷放火?” 管事大叔顿生一种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的悲凉感,抄起一只大扫把,劈头盖脸的扇过去。 杨夕抱头鼠窜:“哎,大叔,大叔别打。你好不容易把我救活了,要是再给打死喽,那你就白费劲了。”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赔银子,谁知道你特么一文钱都没了!你一定是竞争对手派来玩我的!” 管事一边打一边喊,完全没有了职业商人的翩翩风度。 可见,杨夕最拿手的不是干架,也不是【幻丝诀】,而是气人。 正在这时,小伙计推门进来,被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吓坏了。 “杨……杨姑娘,我从你的‘茧’里面捡到一个【百宝囊】,是你掉的……么?” 【百宝囊】,修士用来盛装贵重物品的储物袋。小伙计手上的这一个,纯白色,在正中绣了一个血红的“蛊”字。 这种诡异的品味,加上从那捆包过尸体的玄铁丝里找到,真是让人一下子就猜到它是谁的遗产! 杨夕戳戳管事:“大叔,我好像有钱还了,你们收赃物么?” 管事:“……” 我应该说收呢?还是收呢?还是收呢? 第16章 被遗漏的细节 杨夕把疤脸男的“遗产”中能卖的全都卖掉了,之前心痒难耐的【断浪绦】终于入手。剩下一百多两银子杨夕又挑了一张【剑气符】,据说贮存的是筑基期修士的剑气。 结余四十二两银子,多宝阁不肯收的疑似“鱼子酱”。 本质上,杨夕一直个存不住银子的败家娘们儿。兜里剩下一文钱,那都抓心挠肝的想要花出去。老道士的遗产在她手上能放到现在,全得感谢程家苛酷的家规不给放假。 临出门前,杨夕捧着“鱼子酱”一步三回头:“管事大叔,这罐子酱你们真的不收吗?这东西很补的!三两银子我就卖了,我再买一张【风行符】就差三两。” 管事大叔气歪了鼻子,你这九折给自己打得还真不客气! “出门左转过三条胡同有菜市场,你看鱼摊上的胡婆婆收不收!” 杨夕很郁猝,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多宝阁的小伙计十分看不上杨夕这种败家货,那一看就不是会过日子的。娶媳妇儿那就不能娶这一种! “这姑娘可真是有一个花俩,这丫鬟让她当的可真阔气,程家的小姐也就这样了。” 管事瞥了他一眼,悠悠的道:“你不是老张罗着要跟我学生意么?今儿个,我这过来人就给你上一课,这世上吧,有两种人花钱最阔绰。一种是有钱有势,生活无忧,拿钱不当钱的。一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拿命不当命的。怕的就是,死了钱都留给了仇家。” 管事大叔拍拍小伙计的肩膀:“咱们多宝阁做的是修士生意,大半的客人,都是后一种。” 年轻的小伙计露出一个呆掉的表情。 杨夕一回程府,连水都没喝上一口,直奔了程十四的院子。“十四小姐还没回来呢?” 如果说昨天晚上,满院子下人对杨夕的态度是是驱之如苍蝇,那现在就是避之如蛇蝎。 一个七八岁的小厮一见杨夕,蹦起来往里跑:“杨夕来啦!” 满院子下人,本来因为主子不在大多在躲懒,这一下子好像都找到了活干。哗啦一下全部窜进了屋。 剩下一个腿脚不利索,又真是在院子里干活的老园丁,躲在一株牡丹花后面,干笑道: “哎呀,夕丫头,那个……我跟齐嬷嬷可不熟!” 杨夕没好气道:“你们跑什么,我又不是狼?” 老园丁脸上笑得亲切极了,看着杨夕的眼神就像看自家最欣赏的后辈。 内心却在奋力咆哮:嚓!狼哪有你凶残?原来满院子就齐嬷嬷能治了你,现这克星也被你打躺了,谁还敢惹你? 尼玛练气二层打练气九层啊,十四岁打三十五啊,一米四打一米七啊!你一定是怪兽吧魂淡! 现在大家都怕昨天风凉话说多了,今天你来挨个拔舌头啊…… 杨夕被这个慈爱表情给雷到了,这表情她长这么大从没在任何人脸上见过! 正在此时,琥珀低着头从外面回来,一看见杨夕当场就白了脸。连着往后倒退了三步。 杨夕呲牙一乐:“那就你了。”拦腰抱了琥珀拖进屋去。琥珀白着一张秀气的脸蛋拉住门框不撒手。 杨夕看了她一眼:“哎,这样实在太败家了。” 琥珀茫然又惶恐的看着杨夕,后者飞起一脚踹裂了门框。 园丁大叔胡子一抖。 琥珀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握着的两片木头。 杨夕甩上了门。又拖过一张桌子把已经坏掉的门顶好。一撅屁股就上了桌。 “对不住了,琥珀姐。不是我想这么粗暴的解决问题,实在是小命拴在裤腰带上,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被家主拎去关地牢。” 琥珀白着脸,冷汗沾湿了鬓角,看起来像一头漂亮的困兽。“玻璃,你也知道怕?你知道怕还要做这些——”原本清亮的嗓子几乎破了音。 杨夕眯着看着她:“琥珀姐,我只是来问问程十四是怎么跟人说齐嬷嬷的事儿,你会不会怕得有点过?” 当年的四个小姑娘一度好得形影不离,不是没有原因的。 翡翠太精明而又“钱窜子”属性——招人恨;杨夕没规矩又太作祸——招人嫌;珍珠因为识文断字所以清高——招人厌;而琥珀,这个谨小慎微处处忍让的琥珀姑娘,她之所以没人待见的原因就是她太漂亮了——招人妒忌。 就像大管家说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好。 四个小姑娘随着年龄渐长而拆了伙。几年过去,精明的翡翠机关算尽,却算丢了自己的小命;作祸的杨夕一心不当奴婢,却把自己作成了不能赎身的鼎炉;满口仁义道德的珍珠,在翡翠横死之后连个面都没露过。 只有琥珀,漂亮的,胆小的,一心一意等着那“如意郎君”“护花公子”的琥珀,还站在原地痴痴的等。可惜,她已经十七了,那郎君、公子却连个影子都没见。 杨夕想,这大概就是,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是死是活,是对是错,也只有自己认账,然后背着。 琥珀两手绞着一条帕子,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想要大声嘶喊,声音却抖得厉害:“我怎么能不怕,程家的水牢里,至今还有人被【五骨断魂钉】钉在那呢!” 杨夕垂下眼皮,轻缓的揉着十根手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琥珀姐,你是说这个么?” 琥珀的眼皮子底下,被戳了一只手掌。雪白粉嫩的掌心上,摊着一颗活人指骨似的钉子——【五骨断魂钉】。 琥珀瞳孔一缩,一连倒退了几步,跌坐到墙边儿的床铺上。“不——” 杨夕继续不动声色的揉手指,指缝间新结的血痂与白皙柔嫩的手背互衬出一幅截然相反的决绝。 “琥珀姐,你坐的是翡翠的床。” 琥珀又像是坐到了针毡一样弹起来。 原地转了几圈,却发现这屋子里处处都是翡翠的影子。 喉间发出一声小兽濒死似的悲鸣。一双水眸直直盯着杨夕的脸,好像能从上面看到什么恐怖的噩梦…… 四年前的事儿,程家上下都以为,是驼道人劫走了杨夕。琥珀却知道,根不是这样!杨夕是自愿跟着那个驼子走的! 不,应该说是杨夕主动求着那个凶狠猥琐的驼子带她走,给他做鼎炉的! 从那以后,但凡杨夕闷声不吭的想要干点什么,琥珀就觉得胆战心惊。她知道,这蔫头耷脑的小姑娘心里头憋着天大的狠劲儿,她什么都敢干,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琥珀越想越怕,六神无主。 杨夕却在这时忽然出手,一把将人按回床上,整个人骑在琥珀的腰上压住,埋首在她耳边,道:“琥珀姐,你到底有什么该告诉我的话,没有告诉我?” 琥珀整个人一僵。 杨夕的心一沉,虽有猜测,到底是心里硌楞楞的难受。 杨夕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你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还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或者是翡翠最后给你留下了什么?琥珀姐,总不能是你杀了翡翠吧?” 琥珀听了最后一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拼了命的挣扎。激烈得几乎不像那个遇事只会躲,只会等的琥珀。 杨夕整个人骑在翡翠的腰上,可到底是年幼体轻,两次差点被琥珀掀下来。 杨小驴子跟了老道士一年多,法术一样没学会,鸡鸣狗盗的东西却知道了不少。比如她知道,琥珀老把双手架在胸前,是下意识想筑起屏障藏起自己的秘密;比如她知道,要如何震慑一个被逼问的人。 杨夕竖起两只雪白的手掌,并指如刀,骤然往下一切。 只听“咔,咔”两声,雪白的手掌从琥珀的脖颈两侧,生生j□j了薄薄的床板。 在床板的下方,两手交握。 杨夕居高临下看着琥珀:“琥珀姐……人都说翡翠有了仙缘就不搭理你,可却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想修仙,又怎么会瞧不起你?琥珀啊……是她怕亏心事儿做多了连累你吧,或者根本就是你怕被连累才跟她断了交情。翡翠她连跟我,都没有解释过的……” 琥珀两眼直勾勾看着杨夕j□j床板的手臂,眼泪蓦地就流下来了……开口,就把杨夕惊得一跳。 “翡翠那天晚上,是回来过的……她拿了一本书,读到一半,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拿着那本书出了门,样子很急,去的是内府的方向……然后,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翡翠是……读了一半,突然出的门?” 杨夕愣住了,她发现了一个,自己从开始就遗漏的细节。得知翡翠的死讯时,她全副身心都放在那本写着“白允浪”名字的《诛邪榜》上,居然忘记了,其实翡翠没有成为剑仆,根本就没听见白先生的真名! 可是她手指被掰断都不肯放手,是《诛邪榜》上还有谁的名字? 翡翠去内府,是去找人汇报发现? 是大管家?还是二管家?或者干脆是程思成? 杨夕脑子转得飞快,只恨自己太笨。早怎么没想到,若程家的“白允浪”真是那个元婴邪修,若是那个元婴邪修真的对翡翠动了手,怎么可能留下尸体? 琥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当时被她的样子吓着了,我害怕啊——我要是半夜出去找找她,她也许就死不了啊——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啊!” 琥珀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沉重的负罪感,终于逼得她崩溃了。 杨夕抽出床板下的手,死死捂住琥珀的嘴:“听着,第一,你就算出去找了,就你这窝囊样顶多搭上一条命;第二,这事儿你吓着了不敢说,本也是你的性子,翡翠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第三,你但凡还有一点儿不想给翡翠去陪葬,今儿你跟我说了什么,就算死也要给我烂在肚里。”杨夕见琥珀不再挣扎,这才轻轻的松开了一条缝。 琥珀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脸的眼泪,小小声的啜泣:“我……说都说了……那还能活?” 杨夕哭笑不得,好吧,起码这傻姐们儿最后说出来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我不连累你,”杨夕顿了一下,想起了死去的翡翠,“至少会尽量不连累你。” 杨夕看着琥珀一副完全没懂,却被一句莫名的保证安慰到的傻样子。有点理解了,翡翠为什么老是护着琥珀。 杨夕又想到“容易被欺负”的自己,又想到“容易娶不着媳妇”的仇陌。翡翠那双总是眯起来,像是在算计人的小眼睛,便在脑海里越发的挥之不去。 杨夕低笑一声:“翡翠姐,你简直就是个圣母观世音菩萨……” 杨夕离了程十四的院子,琥珀害怕,压根就没敢出来送。 杨夕离得织女房老远,就看见花婶子站在院门口冲自己打手势。那是她以前嫌烦,让自己“快滚”的意思。 杨夕二话没说,掉头就走。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杨夕觉得花婶这回不像是害她。 杨夕捡了那天躲七少爷时呆过的空柴房,一头钻进去窝到半夜。 月黑风高。 杨小驴子悄无声息掀开柴房屋顶的瓦片,从落了锁的柴房里钻出来。 把颜色有点浅的上衣翻过来穿好,脚步轻盈的踩在屋脊上,默默走向程府的内院。 第17章 水落石出 杨小驴子整个人贴在大管家程忠的屋顶上,透过掀开的瓦片,认真的看着罗汉床上一把年纪还龙精虎猛的老人家,仔细的思考:就这么剁了他会不会太武断…… 三个疑凶中,杨夕最先排除了程思成。 他是程家的土皇帝,他不怕任何人。弄死区区一个翡翠,实在是没有必要留下具尸体,授人以口舌。 剩下的,就是两个管家。 原本,横看竖看都是小人得志的二管家更像凶手,从一开始妨碍事情的清查,到后来几次三番的折腾杨夕,他简直像竖在那的一根标靶。 杨夕的确是先去了二管家的院子,那院子里一点防护都没有,程德跪在院子角落里烧了厚厚一摞子黄纸,疯魔了一样的念叨:“冤有头,债有主,报仇索命一定找对人啊!” 杨夕悄悄儿的就撤了,倒不是二管家说了她就信,而是她觉得这样子忒怂,实在很难想象他杀人。 大管家的院子就截然不同了,三步一个陷阱,五步一个警哨,杨夕险之又险才爬上房。搓着下巴想,这才比较像个杀人越货,做贼心虚的样子嘛。 杨小驴子的三观被老道士教得有点歪歪的,可也还没歪到随便猜一猜就动手砍人的程度。可是证据……杨夕挠挠脑瓜子,觉得里面内容有点不够用。 难道我只能寄希望于忠爷会在床上把所有话都给讲出来了么?虽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总是这么说的,可是…… 可是……我都趴了一个时辰了……忠爷你肿么都不说话呢? 忠爷,你在床上这么闷,你老婆她知道么? 杨夕:“唉……” 正在此时,下面的颠鸾倒凤的二人换了一个姿势,中年男人肥壮的身子下,露出了一张清雅娟丽的面孔。 杨夕被这张熟悉的脸惊了个措手不及,猝不及防的之下竟与那女子看了个对眼! “珍……珍珠……” 怎么会这样?珍珠不是给大少爷当了通房吗?她怎么会上了忠爷的床! 床上的珍珠同样如遭雷击,随即露出个羞愤欲死的表情。 她身上的男人顿有所感,大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怎么着,丫头,不愿意伺候忠爷了?身子这么僵。” 杨夕心下一沉,坏了…… 只一瞬间,珍珠面上的表情就变了几变,快得杨夕甚至来不及想到如何应对。最终,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杨夕从没在那张阳春白雪的脸上,见过这样的妖娆。 “忠爷可真坏……人家就是……就是……哎呀,讨厌!” 粉拳捶在男人的肩膀上,程忠不由舒心的笑了:“哦,去了?”已经粗糙苍老的大手抚弄着洁白柔软的胸脯:“这么会讨爷的欢心?不过爷就稀罕你这点,比其他丫头识趣。” 珍珠娇笑着,伸手揽住了程忠的肩膀。“哪有~忠爷这么厉害,人家说真的呢。” 杨夕整颗心木木的,这才僵硬着身子歪到在一边。把先前的瓦片盖好。 珍珠一定是认出她了,一片瓦只能露两只眼的缝隙,可是整个程家只有杨夕戴眼罩。珍珠是在回护她…… 杨夕按着心口堵堵的地方,程忠她杀定了!一定是他强迫了珍珠! 杨小驴子尚来不及伤处悲秋,抬眼就看见一套熟悉的打扮! 黑衣斗笠,赤足草履! 比疤脸男略矮的身影,在房梁上轻轻一点,几乎是贴着脸落在了杨夕的面前。 杨夕只觉头皮一炸,抬手便是【天罗绞杀阵】第四式——【绞】字诀。 同时头脑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程忠那老王八果然不冤枉! 说时迟那时快,法诀刚成,丝线未发,斜刺里忽然又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掌,牢牢扣住了杨夕的手腕。 杨夕如兜头挨了一盆冰水。 若说一个蹿到眼前才堪堪察觉的敌人,杨夕尚有有一拼之力的话。 加上一个一直潜伏暗处却没能察觉的暗子——不论他的攻击力有多么弱。 想要全身而退,都几乎是梦话。 然而搏杀之时,生死一瞬。这念头只在心头以不成文字的形式微微闪现。 杨夕压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被围殴的时候,只有趁着包围尚未形成,揪住了一个往死里揍,才有一线生机。 这时候谁回头谁就是傻逼! 杨夕的招式毫无停顿,灵力丝线气势如虹的卷向面前的亡客。 却在中途碰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被弹了回来! 这什么鬼东西? 杨夕瞪大眼睛,抬手掀了眼罩,全身灵力冲向左眼。【离火眸】堪堪发动之时,一双冰凉的手把杨夕拦腰捞住。质感锋锐的磅然灵气透体而入,截断经脉中的流转的灵力。 漫天丝线如被掐死的灵蛇,疲软的落下来,洒了杨夕一身。 左眼的火焰漩涡也溃散开来,只余眼眶上一圈不及蔓延开的火焰形黑色图腾,森然跃动。 一记精准手刀无声无息的劈在后颈上。 好疼! 可是,没下杀手? 杨夕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杨夕爬起来,拔腿欲跑。 刚跑出两步,又挨了一记手刀。 嚓,更疼了! 杨夕立仆。 许久,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询问:“这回昏了么?” 杨小驴子趴在地上:“我要说昏了,你能不劈了么……好疼。” 抬起头,看见一张略带沧桑的清淡面容。紧紧闭着的双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白允浪:“……” 杨夕:“?” 白允浪脸色臭臭的。 杨夕:“那个……对不起……我的脑袋有点硬……” 半步之外,那亡客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视而不见,不紧不慢的打出了一个法诀。空气中有隐隐的波动,一圈一圈散射出去。然后就高贵冷艳的立在那不动。 屋里马上传来程忠的回应:“禁制已撤,贵客下来吧。” 无名亡客身形一晃,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屋内。“兄弟们在外拼死拼活,忠爷倒是在房里过得好快活!” 白允浪无奈的叹息一声,对杨夕道:“不可再妄动。” 杨夕乖乖点头。她觉得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讲条件的资本。 白允浪一把提起杨夕的衣领,轻飘飘一点地,二人就飘到了程忠的窗外,堂而皇之的站着听壁角。 杨夕:“!!!” “珍珠,你今儿个先回去。忠爷改日再找你。” 杨夕眼睁睁的看见珍珠戴着帷帽,穿着披风从身边走过。 走到院门口,珍珠甚至还抬头望了一眼屋顶。 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杨夕:“先生,这是障眼法吗?” 白允浪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碗。“【避世钟】,方圆两米,自成空间。外面看不见,也听不见。” 杨夕敬畏的看了看,想伸手摸一下,又怕给摸坏了。但是依然觉得这应该叫【避世碗】。 白允浪直接把“小碗”交在杨夕手里:“昆仑剑修的制式装备,你以后也会有的。” 杨夕不敢动了,两手挺金贵的捧着。 “可您不是叛出昆仑成了邪修么?这都不没收的?” 白允浪:“……” 杨夕:“!” 我擦,我刚才说了神马? 白允浪抬起手,照着杨夕的脑袋给拍了一下。“知道我是邪修,你还不乖一点。” 杨夕捧着“小碗”没敢动:“……” 白先生,你会不会太好欺负了一点…… 珍珠终于走得远了。屋里的二人终于开始说话。 “在下先给忠爷告个罪,忠爷托付的事儿没办成。让那小丫头给跑了。” “嗯,爷猜猜,是你们香主去的,结果看见小丫头迈不动步了,阴沟里翻了船?” “忠爷明见。” “你们香主可真是……就那丫头的模样,你们香主也能……啧啧!” 窗外,杨夕一脸忿忿。“先生,我真有那么丑么?” 白允浪拿手指戳戳杨夕软嘟嘟的脸蛋,“……还好吧。” 想了想,又把杨夕的眼罩放在她脸上比了比:“不过这样就……” 杨夕气鼓鼓的。 “不过香主让我给忠爷带个口信儿,程家可能新来了一个元婴跟咱们抢货。”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忠爷怎的没知会兄弟们一声?兄弟们也好招呼帮里的长老们来助拳!咱亡客盟也是有三位元婴的!” “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来抢货的。要真是的话,来三十个元婴也没用。” “这却怎么说?” “是个剑修。” “嘶——不都说剑修特别难进阶吗?什么时候元婴期的剑修都满地跑了?妈的,碰到那些境界低的剑修就应该把他们一个个都拖出来打死!这帮玩儿意境界高了以后真是太特么坑人了!” 这是多么深重的一份怨念…… 窗外,杨夕木木的看着白先生:“剑修一直是……这么遭人恨的么?” 白允浪一脸正气:“胡说,他这是偏见!” 屋里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低的。 “忠爷,程家地下的古洞府到底是什么来路?怎的连元婴期的剑修也给引来了?” “这个就只有家主才知道。我们也只知道有这么个洞府。” “这洞府具体什么时候能开,忠爷心里有数了吗?” “宝光都还没显,起码还得十年吧,现在就盼着那剑修只是个路过,到时候就不在了吧。不然……你我怕是连点渣滓都吃不着。” 杨夕转过头:“先生……” 白允浪斩钉截铁:“不行。” 杨夕:“我都还没说话呢!” 白允浪摁着杨夕的脑袋:“不管是关于古洞府还是关于我,都不行。其他的就可以。” “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我只要在这【避世钟】两米以内,做什么他们都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白允浪睫毛颤了颤:“是。” 杨夕把手上一直捧着的【避世钟】往白允浪手上一递。 自己屁颠屁颠跑去树下捡了一根木棍,在程忠的院子的地面上画了一张猪脸。 旁边题词曰:“你才长得丑!你全家长得丑!” 捡起一把石头,“咻咻咻咻咻!” 程忠院子里全部的窗纸都被砸破了……“呼啦——”“呼啦——” 白允浪:( □) 第18章 断刃白允浪 “什么人?!” “有人偷听?” 深夜密谈之人都有些惊弓之鸟的特质。一把石头飞进窗户,程忠一脚踹开了自家房门。那无名亡客依旧是身形在原地闪了一下,下一刻已到了门外。 两人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猪脸,和猪脸旁一行歪七扭八的书写。 那亡客蹲下来仔细的验看,眉头凝起:“有点像字。” 又沉吟了片刻:“但应该不是。” 程忠抬手拦住了亡客伸出去的手:“别用手碰,我瞧着这玩意跟蝌蚪似的,有点像水蛙族的诅咒……” 【避世钟】内,杨夕顶着一团名为“被歧视了不开心”的黑云,蹲下来抠地。 她没见过蝌蚪,但估计不会是什么长得很具象的东西。 白允浪拍了拍杨夕的肩膀:“丫头,你把那个亡客惊走之后,是想干嘛?” 杨夕心里“咯噔”一下,抠地的手指一顿。 “杨夕不明白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白允浪单膝蹲下来,洒然一笑,点点杨夕左眼眶,火焰形的图腾尚未完全:“单只的【离火眸】,本是不能学瞳术的。这是【献祭魔纹】,魔修的东西我弄得不是很明白,只能大致知道你献祭的跟性命有关。” 他又拉起杨夕沾满了土一双小爪子,手背光洁,手指头却已经烂得不像个人样子。“【天罗绞杀阵】,你藏它们作甚,以为把手指头糊上我就看不见这十根烂指头了?你刚才出招我可是看见的。” “夜半三更,悄无声息,反穿衣裳,趴人房顶。”白允浪点点杨夕的鼻子:“月黑风高,今晚可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杨夕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在白先生说出【献祭魔纹】的时候杨夕就抬腿要跑,老道士说过,认识这玩意儿的人要么穷凶极恶,要么就是专杀穷凶极恶。 可白允浪把她牢牢钉在地上。 她想用【幻丝诀】,可十根手指被白允浪捏在手里,攥成了一股麻绳。 【离火眸】?他爹了个尾巴串串!白允浪是个瞎子!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白先生的心灵它从来不开窗。不管里边儿是电闪雷鸣,还是凄风惨雨,外面看起来永远是早春三月的阳光——既不冷也不热。 【避世钟】外的亡客果然已经萌生了去意。 “这是什么人给的警告?” 程忠摩挲着手杖,忽的瞳孔一缩:“难道是白允浪?” “白允浪?”那亡客一把抓住了程忠的领子,看上去十分的激动:“你刚说的那个剑修是断刃白允浪?《诛邪榜》头名排了六十几年的那个?一晚上屠了夜城江家,九千多人杀成绝户的那个?” 程忠似乎是一时说露了嘴,先是闭口不言。 待听得那亡客一劲儿涨白允浪的威风,方才一皱眉:“怎的,怕了?” 那亡客一把推开他,“这都不是实力问题!那特么是个动不动就灭门的畜生!” 白允浪仍是闭着眼,睫毛轻颤,摸摸杨夕的脑袋: “小丫头,杀人不是那么简单事情。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不少。少年热血,总觉得快意恩仇是天公地道的事情,等你真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那是条命,是个人。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他死了总有人为他哭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修士也好凡人也好,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正义的或者是不正义的,”白允浪一根手指挠了挠杨夕流海前面,那一撮儿看着就很倔的逆璇儿:“杀人总是种罪过。” 杨夕果然倔倔的,“可是有些人,他们死了哭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他们不死哭的人更多。而且,那几个哭的如果实在太哭得太难过,就尽管杀回来好了。反正没人给我哭。” 白允浪一根手指扒拉着那撮儿璇儿,却怎么也抚不平,白允浪被这撮儿翘翘的毛儿逗笑了:“你不懂,这世上并没有绝对好坏。” 杨夕小驴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就像七少爷对我们下人来说就是个恶霸少爷,可是他对程十四来说就是个好哥哥。花婶会为了点银子把我卖了,可她后悔了就又会帮我守门。翡翠对我很好,可是坑蒙拐骗的事儿也没少干。没有谁能一辈子做好事,也没有人就永远就是恶人,我明白的。” 白允浪微微的诧异。 杨夕认真道:“可我还是觉得坏人该死。” 白允浪抚额,有点想笑。多少年没这样,被这些个小狼崽子,小驴羔子,小王·八蛋,熊孩子们气得想笑。他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白允浪悄悄的给自己下了个定义:我哪里是剑修啊,我分明是贱啊…… 白允浪虎着脸,给杨夕迎面摁了个屁墩儿。“你就这么冒冒失失过来捅程忠,要是我没在,你要拿那亡客怎办?” 杨夕虎道:“一起捅了。” 白允浪气得又给她按了个屁墩儿,“亡客盟势力遍布大陆,就是我也不敢轻易惹上他们,岂是你说捅就捅的?不怕捅你自己一身窟窿!” 杨夕:“捅不死就下毒,毒不死就放火,淹死,摔死,马上风死,反正最后总有一种能弄死他的。” 白允浪神色一僵,明显被噎住了:“马上风……” 杨夕拍拍自己平板的小胸脯,“有什么,我也是个姑娘呢!明年就及笄了,色.诱我也是会的……” 白允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驴弹琴。一把捞起杨夕往肩膀上一抗,“很好,为达目的,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那么从现在开始,未来的三个月,要想达到你的目的,你将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困难!” 杨夕趴在白允浪的肩膀上:“什么困难?” 白允浪提气纵身:“这个困难的名字叫——白先生不让。” 扛着杨夕飞走了…… 当天晚上,白允浪就跟程思成通了气,接下来的几个月杨夕就住他院子里,一步都不出去了。 程思成莫名惊诧,“白兄!……” 白允浪一挥手:“家主放心,在下并不是收徒的意思。并非拒绝了成家之子,又选了旁人。” 程思成更惊诧了:“白兄!!……” 白允浪又挥挥手:“剑仆之事,仍按之前跟家主商量的办。【练奴环】我也并不制止。将来如何,全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 程思成几乎露出个惊吓的表情:“白兄!!!……” 白允浪一拍板:“好了,就这么定了。多谢家主。” 白允浪飘然而去。留下程思成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白兄!!!!你对女子的偏好会不会太特别了啊!” 白允浪自然是没听见的。在修士中生存了几百年的白允浪早就忘了,凡人中是有男女大防的。一个小姑娘住在他的房间里,这通常就是收房的意思了。 白允浪原本以为,这丫头驴成那个样子,自己带她回来,肯定是给自己找了三个月的麻烦,得天天抓驴呢。没想到这驴居然自己顶了磨盘干起活儿来? 杨夕却在白允浪的院子里住得挺欢实。打扫院子,摆饭,打水,洗衣,缝补,所有杂活儿一个人包了。不要奇怪缝补,白允浪之穷可是程家下人都看不下去的。 甚至有一天白允浪沐浴的时候,杨夕还提着个大毛巾跑进来:“先生,搓澡不?” 白允浪尴尬的表示不用,筑基以上的修士,身体上只有浮尘没有代谢,不必搓洗。 然后又有一天,白允浪忽有所感,要去院子里参道,打开门就见那小丫头捧着一只夜壶在门外守着:“先生,茅房可冷了,你用这个吧!”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白允浪只好默默的接了,回房瞪着。 白允浪生性温柔,敦厚体贴,几乎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是以经常被伺候得不知所措,自己的徒弟他都没好意思这么用过。 终于有一天,当杨夕抱着个剪子跑进来,问白允浪用不用帮忙剪脚趾甲的时候,白允浪再也忍不住了。 飞快的把两只刚洗好的脚塞回鞋里,白允浪道:“丫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求我?只要不是去杀人,你说出来我都应了你。” 杨小驴子一只黑眼睛立刻就亮了,白允浪好像听见了“叮——”的一声。杨夕“噗通”一跪,“杨夕想求先生,您每日练剑的时候,让我在一边看看行么?” 白允浪愣了,就这? 杨夕见白允浪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又加了一句:“我保证不说话,要是密不外传的法术,您说不能看的,我就闭上眼睛。” 说完了一脸忐忑不安的看着白允浪的反应。 白允浪有点迟疑:“好。” 他本以为这孩子至少也是看上了他的【避世钟】什么的,或者再驴一点,想请他帮忙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夕高兴坏了,这个驴行孩子欢天喜地的道了一声:“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 然后拿清水拖了一天的院子,好像不干活儿就压不住心里那股上蹿下跳的兴奋。 白允浪其实想多说点什么的,比如我本来也没有忌讳你来看。比如昆仑崇尚“有教无类”,并没有什么密不外传的东西。再比如,这么点事儿,你其实不用这么伺候我。 可是他想起了多年前,师父临别前的那封书信: “允浪,你在昆仑山脚出生,资质惊人,又天性纯良,也许就是这样,你才做不得昆仑的掌门。修仙,习剑,结婴,对你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纵然一路腥风血雨,尝尽冷暖人情,却仍不能体会昆仑存在的意义。 敢入大道者,并不缺苦心孤诣之人,舍生忘死之辈。 然,人生在世,苦痛,生死,却从来都不是最强大的敌人。 若有一条既定会到达长生彼岸的路,即便再长再险,十人之中也有一二能咬牙走过。 可是大道三千,殊途六万,谁人给你标一个金光闪闪的“既定”? 少年们困于迷惘,青年人苦于蹉跎,人到中年与身边人相比毫无建树的人生已不是绝望可以形容,待到须发皆白,天人五衰,死亡面前哪个还能坚持在这大道上再迈一步?哪怕这一步之外,就是出路。 修仙的代价,是真正花出去的流水青春,并不是一本路边的指南,高人的两页心得,就能节省岁月的磋磨。 人生艰难如赌,十赌何止九输。 不仅仅是修仙。 允浪,找到自己的路,补好自己的剑,然后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下去,即使不在昆仑。” 第19章 剑修善战(补半章 ) 鸡鸣三声,天还不太亮。 程府客房的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已经开始比比划划。 大的一个,手持一柄阔口断剑,“劈、刺、撩、挂,点、抹、击、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剑虽断,然势不尽,举手投足之间,带出一股苍凉的浩瀚。 小的一个,举着一截小木棍,“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得特别认真! 白允浪面无表情,心里却憋着笑。 学剑哪儿有那么简单。没有口诀,不加指导,单用眼看,不看上个三年五载,怎会真有所得? 不过白允浪没打算主动指导她,这孩子杀性深重,又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性子。 他总担心这丫头是憋着学点剑术,然后再去……把那谁和那谁一起捅了…… 他其实真正想教给杨夕的,只是一句话:“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修为,基础,永远重要得非比寻常。”至于剑术,自有她未来的师父教她。 他想得很好。 可惜……命不好。 时间就在杨夕的“戳戳”神功,和白允浪的蔫儿坏中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杨夕连跑带颠的提饭回来,准备继续“戳”。一进院子看见十九小姐程玉琼也在。 程玉琼一身红衣劲装,冷冰冰的站在地当间:“先生上次布制的功课,阿琼做到了,请先生检查。” 白允浪露出个有点复杂的神情。略一点头,指着院子角落的一根木桩道:“去吧。” 只见程玉琼从腰上解下了一把制式古朴的宝剑,缓缓抽剑出鞘。 杨夕眨眨眼,木头剑! 程玉琼擎剑过头,手臂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隆起了一小块肌肉。“哈!”一声清喝,双臂骤然发力,剑锋落下,木桩应声从中间破开,被劈成了一大一小的两半。 杨夕( ⊙ o ⊙),好腻害! 白允浪点头轻笑,“两个月劈桩,十九小姐在剑术上的天赋,在女子中已是翘楚。” 程十九一张凉冰冰的脸上隐隐有了一点暖色。 “先生答应过阿琼,只要阿琼完成先生布置的三项功课,就收阿琼为徒。请先生出第二题吧。” 白允浪拾起地上杨夕之前用的木棍,“看好了。” 只见白允浪双脚一动不动,既不运气也不摆起手式。 轻描淡写的一个平刺,手腕一抖,那短小无锋的木棍“咄”的一声,整根刺进了院子中央的老树。 “昆仑剑修的第二课,刺木。依然是不动灵气,只凭技巧。”白允浪温温和和的一笑,“白某拭目以待。” 程十九的脸色变了一变。木剑无锋,劈桩尚可借助其坚硬与沉重,刺木则几乎全靠自身力量与技巧。 程十九看了白先生一眼,提着自己的木剑回去苦练了。 程十九走后,杨夕立刻跑到老槐树前观摩那颗 跑到老树前,使了牛劲也没能把那木棍j□j。 白允浪抬手一招,一股清凉的灵气吹过来,小木棍长了翅膀一样落在杨夕怀里。 白允浪转身要去吃饭。 杨夕却叫住了他:“先生,您刚才说,十九小姐的天赋在女子中是翘楚,那要是跟男人比呢?” 白允浪脚步一顿,微微一笑,却没回头。“平平常常吧。” 不论体力还是心性,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更适合修剑。这问题不用说,杨夕只看程家供奉的剑修没一个女人就晓得了。 可是杨夕有点想不明白,白允浪为什么不跟程十九说清楚。 杨夕估摸了一下自己一直长不高的个头,觉得自己的天赋可能还不如程十九呢。但是,人的本事可不是这么算的是不?要不修仙门派还考试干啥?大家测测资质直接选了呗! 杨夕四处撒摸了一圈,呲着牙乐了——她看见了房顶。 接下来的两天,白允浪在练剑的时候都没有看见杨夕在身旁“戳戳戳”,却经常见到这丫头猫在自己屋里,拿个小刀在削什么。 然后半夜三更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响动。 “哈!”一声大喊。 “啪——”什么东西拍在地上。 白允浪有心看看这丫头在搞什么鬼,但一想起上次半夜出门捧回来的夜壶,头疼的坐回蒲团上练气。 “哈!”一声更大的喊声。 “咚!啪——”有什么东西拍在地上还撞倒了东西。 当第三声“哈!”响起的时候,白允浪终于忍不住出门看看,那丫头到底是又作了什么祸了。 结果,白允浪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姑娘,手持一柄木剑,从房檐上腾身跃起,侧身扬臂,身体与木剑连成一条微妙的弧线,木剑为刃,自身为柄,整个人像一把斩马刀一样势如破竹的劈向墙角木桩。 勉强有一点“剑”模样的木棍上,似乎亮起了锋锐的剑光。 白允浪心神被摄,多年养气功夫全废,脚下竟然一步未动。 “啪——”一声响,倔兮兮的小驴子果然精准的拍在离木桩近丈远的地面上。简易的木剑堪堪够着木桩的边缘,木桩“毕啵”开裂,却是没能彻底劈开。 杨夕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掀开衣服看看摔得青惨的肋骨,忿忿的抱怨:“不用灵气,想要跳得够远可真困难!” 一回头,看见从来温柔淡定的白先生,一副傻了的模样站在屋门口。 杨夕立刻跳起来,一副恭敬模样:“先生,你又起夜么?我去给你拿夜壶!” “夜壶”二字成功唤回了白允浪的神智,脚下【缩地成寸】,一步迈过去拎起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杨夕闻言,露出了一点喜形于色的表情,又仿佛有一点点害羞:“先生,我也想做你的徒弟呢!你看我三天就做到这样,跟男剑修比如何?” 白允浪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这不是剑术。” 杨夕先是脱口便要反驳“怎么就不是剑术了,用剑的不就是剑术么”,突然咽了下去。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抬起一只还没好利索了的烂手指头,顶了顶几乎摔掉下来的大眼罩,一副灰头土脸的鳖样子。却又是一只很精神的鳖。 “先生,你是不是……其实是骗十九小姐的?你根本没打算收她为徒,你只是给她出了个做不到的题目?” “我固然是料定程玉琼做不到,却也不是偏她,白允浪自三百岁开坛收徒,就一直是这个规矩,这三项测试。” 杨夕急急抓住白允浪的袖子:“你骗程十九不要紧,那我做到了你要按规矩收了我!” “不行。”白允浪断然拒绝,“我已是背师叛门之人,怎有资格传道授业?” 白允浪本待讲一番道理,告诉须得道德上没有污点的人,才能为人师表。却听杨夕这个小驴羔子红着眼睛又接了一句:“不然我就去告诉程十九你偏她!” 白允浪瞪着眼:“我没骗她!” 杨夕指着身后裂开的木桩子,一脸驴相:“我给她看这个!” 程十九肯定是分不出来什么是真正的剑术的。到时候只会觉得杨夕做到了,白先生没收,那三项测试必然是个骗局。千金大小姐不管不顾闹起来,不论白允浪还是程思成,都有得头疼。况且白允浪也不愿担一个“失言”的名头。 白允浪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威胁我?” “才不是,”杨夕脆生生的:“君子欺之以方,我这是欺负你!” 这丫头驴劲儿上来说话能活生生把人噎死。 白允浪一闭眼,去他妈的为人师表!抬手给杨夕的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滚回去睡觉,练剑也得是白天!” 为人师表的前提是你的学生是个人,而不是头牲口! 杨夕一听,觉得先生应该是让自己又气又缠的终于松了口。见好就收“噌”的一声蹿回了房。不忘大声道:“先生也早睡,不要生气,气大伤身呢!半夜上冷茅房也伤神!” 能做出的最过分的恶霸行为仅仅是“拍脑袋”的“白君子”,臭着一张脸,也回房了。 杨小驴子花了三天时间练好了跳远,墙角木桩终于被一剑劈成两半的时候,白允浪因早有预料,淡定的一句话都不讲。 他等着看这丫头第二个测试又能耍出什么幺蛾子。 谁知这一回杨夕花的时间更短。 就在她成功“劈桩”的当天,白允浪被程思成请去了一趟。 程思成问了他一个十分古怪离奇的问题:“白兄,你说句实话,在你看来,在下的相貌如何?” 白允浪很是莫名其妙,转念想到程思成平日最痛恨男人夸他好看,自己如今在人府上白吃白住,说两句顺耳的话也是应该。 于是对着那张“柳眉凤眼”的冰雪容貌,十分违心的说:“乍一看普普通通,仔细瞧却很有男子汉的气概。” 程思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请白允浪喝了一盏灵茶,就把人送出了门。 这厢边白允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茫茫然自回住处去了。 那厢边程思成独自扼腕:本来想着,昆仑【剑府】这般逆天,这昆仑的【天眼】必然也有些不寻常之处。现在看来,似乎看到的东西与正常眼睛不大一样了。……这么大缺陷,不觊觎也罢。 结果,就是这么一盏茶,一趟来回的功夫。 白允浪再走近自己的院落,已经看见那畜生丫头两脚蹬在树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双手拼命在拔那插在树上的木棍。 杨夕一见白允浪,快乐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奋力招手:“先生先生,快来帮我把这木棍拔了,我再插一次给你看!” 老实人当场惊掉了下巴:“你……你……你这又是如何做到?” 第20章 心魔(补半章 ) 瘦小的女孩提着一根小木棍,从树下开始助跑,对准了青石墙猛冲,临到近前在墙面上一蹬,双腿因为先前冲刺的速度弯得极限,双腿借力反蹬,口中大喝一声:“嗨!” 整个人标枪一样射向树干,直直的钉在上面! 程玉琼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素日没什么表情的俏脸,立时寒意更深。 那边杨夕没留神,落下地来,指着几乎整根没入树干的小木棍,呲着一口小白牙:“先生你看,我是把这树摸了个遍,找了最松的地方当目标刺进去呢!” “你凭什么也在练这个?”程玉琼的声音几乎寒出冰碴来。 杨夕和白允浪同时一愣。 程十九一身红衣劲装,自顾气得两手发抖,两只慢着淡青血管的拳头捏得劈啪作响。上前几步,猛的一把将杨夕推倒在地:“你不过是个一天剑都没摸过的鼎炉,凭什么跟我练一样的东西?” 杨夕没说话。 白允浪开口道:“十九小姐来的正好,杨夕已经完成了第二题,我正要为她演示第三个题目,你也来一起看看吧……” 杨夕眼中现出一个惊喜神色,这是白允浪第一次亲口承认给她这个拜师的机会。 程玉琼听了,露出一个受到侮辱的表情,恨恨瞪了杨夕一眼,大声道:“我才不要借别人的光!我也能做到的!” 一转身,也不记得是要来做什么,只是气冲冲的跑了。 杨夕望着程玉琼转眼就跑得远远的背影,轻声道:“我要是她,一定巴不得多借一点光,哪怕能多看一点,也是好的。” 白允浪不说话,手持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对着院子的一面墙壁。“唰唰”几下,青砖强毕生,生生刻下了一个寸许深的“剑”字。 这一次的题目,把杨夕难倒了。苦思冥想了七八日也没主意。 闲暇苦闷之余,杨夕想起自己从多宝阁买回的【断浪绦】似乎被冷落了许久。于是每次得了空闲,便找机会研究。 要说这【断浪绦】的确神奇,杨小驴子试图用幻丝诀拆了它,却好像全无效果。灵力灌注,便有好大一股水流涌出来。杨夕试着喝了一次,挺甜,挺干净。于是她每天又节省出了打水的时间。 杨夕的确是急于提升实力的,可是眼见着【幻丝诀】没有新收获,剑术短时间学不出成果,拜师的事情又遇到了阻碍。只好把主意打回了修为上,当然,这还得白先生帮忙。 在杨夕住进白允浪的院子快满两个月的时候,杨夕亲自下厨给白先生做了一顿火锅——好吧,其实火锅也是不怎么需要做的。不过她手中有好东西,杨夕把在多宝阁没能卖掉的一罐子“鱼子酱”通通倒进了锅里。把筷子恭恭敬敬的递给白先生: “先生,这个很补的,你多吃点,多吃点!” 白允浪本是很愿意多吃的,可是听了杨夕的话又觉得很有些不对,仿佛自己很虚,很需要补一样。 奈何盛情难却,白允浪还是尝了一口,登时一惊:“你这是什么鱼子?怎的能补充灵气?” 杨夕一口下肚之后也傻了。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细节:“先生,【天罗绞杀阵】是什么功法的克星?” 白允浪博闻强记,想都不用想,张口答到:“【天罗绞杀阵】最克【万蚁锻身法】,除此之外对于暗器一流也十分压制。” 杨夕猛的睁圆了眼睛:“【万蚁锻身法】?就是天下第二疼的那个,只要全身上下还有一只虫子没死,就不死不灭的那个?” 看到白允浪点头应是,杨夕沉了脸:坏了,那个疤脸男,只怕是没死。 而白允浪脸色突然有点难看:“这……些不会是蚂蚁卵吧?” 杨夕严肃的点头。 白允浪扑倒茅房吐去了。 杨夕则咬着后槽牙,一口一口喝光了全部的汤。她现在太需要灵气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给她蛆虫她都照吃! 仙来镇一处地下室。 面色苍白的男人忽然睁了眼,眼下两道血红疤痕狰狞到发黑。 一旁伺候的斗笠属下战战兢兢:“香主,发生了什么事么?” 疤脸男咬牙切齿:“有人把我的蚂蚁卵给烫死了!” 与此同时,程家的餐桌上。 白允浪作为一个终于被激起了三分土性子的泥人,生灌了三大壶凉茶,两海碗甜汤,末了又以清水漱了六遍口,整整嚼了一盘子蜜饯。 一边教育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别欺负人家孩子没爹没娘,这要是在昆仑,那些王.八羔子师侄,你敢动任意一个,不都得被掌门师叔提着狼牙棒削成仙人掌? 眼前这一个,跟那一堆比比,也就不显得很驴很坑爹了。 有对比,才有幸福。白允浪放下杯子,终于可以平淡开口:“哦,你废了这么大劲儿,差点儿把我毒死,就是想我再用剑气助你斩心魔进阶?” 杨夕因为自觉闯了祸,所以暂时看起来还比较老实。提着老大一只水壶,时刻准备着扑上去给白允浪填水,只敢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白允浪两根指头拨拉着桌上的杯子,许久,问道:“丫头,练气二层便心魔深重,其实剑修不是你最好的选择,魔修才是。” 杨夕提壶的手一顿:“先生,我不做魔修。” 白允浪估摸着这丫头是又要犯倔,道:“魔修并不是外人说的那样,都是恶行累累之辈,道修分正邪,魔修同样。只不过道修修道心,魔修养心魔。正派的魔修,只修己身*,夜城帝君卫明阳,一生心魔便是恨不能诛尽天下恶人,所以他虽然嗜杀了一点,却是个被人称赞的侠士。还有你这【天罗绞杀阵】,最初也是位魔道女修首创,只因那女子毕生织布成瘾,一日不织便不快活,毕生修行,也只是织布而已。我观你心性……倒是同那夜城帝君有几分相似。” 杨夕慢慢的给白允浪续上了一杯水:“先生,我的心魔不是惩恶扬善。”对上白允浪明显带着疑问的表情,轻声道:“我只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白允浪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点沧桑的哑,总是显得很有耐心。 杨夕稳稳的提着她的水壶,黑白分明的一只眼珠子直直看过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杀人可以不偿命。” 白允浪心里倒抽了一口气,眉头一皱,沉下脸道:“谁跟你说杀人可以不偿命?” “先生,这不是人说的,是我看到的。 “我刚来程家的时候,管事的婶子告诉我,说我被打死了是白死的。我不信,后来问了好多人,才知道是真的。衙门的条律上写着的,仆婢是私产,杀无罪。 “后来我从程家跑了,跟着一个不入流的老魔修四处流浪。那年大行王朝闹旱灾,老道士把吃的都给了我,自己饿得没力气。被一群破庙里的乞丐抓去烧烤了。我去告官,县令知府都不管,说是天灾降世,到处都是人吃人,军队饿得刀都拿不动了,只能法不责众。 “还有现在,翡翠明明白白就是被程忠害死了,家主心里肯定跟明镜儿似的,他可是筑基的大修士呢,这家里有什么大事儿瞒得过他?可是他不管,因为程忠是他兄弟,家主念旧情。” 杨夕每说一句,白允浪的面色就更难看一分。他看得清楚,这个倔头倔脑的小丫头嘴上说着不明白,却根本是主意比谁都正:“先生,老天无眼,杀人的人没有得到报应。” 杨夕停了一停,仔细想怎么组织语言,才能显得不那么报复社会。奈何书读的实在太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漂亮的词句来掩饰自己下黑手的实事,最后,她很朴素的说:“但是我有眼睛,所以衙门不管我得管,家主不杀我来杀。我得让他们偿命。” 白允浪张了张嘴,沉声道:“那个被烧死的魔修,就是教你【献祭魔纹】的人?” 杨夕点头:“正是。他是个看着挺凶,其实没什么本事的人。除了魔纹,什么都不会。笨得连个普通的无赖都打不过。” “然后那些乞丐,你杀了?” 杨夕面色不变,声音不抖,一只眼珠子乌油油的发亮:“杀了,一共三十九个乞丐,夜里锁死破庙的大门,一把火下去没留一个活口!” 白允浪紧跟着问,“你就不后怕?” “怕,我做梦都怕。”杨夕垂着眼睛不看白允浪,声音里有种决不妥协的凶恶:“就怕,没能全烧死,有人没偿命!” 白允浪后背贴在椅子上,因为始终关闭着心灵的窗户,所以脸上看不出多么的深恶痛绝。 相处了几个月,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看清了这个凶巴巴的小东西。 她并非不觉得杀人是罪,相反,她觉得杀人是天大一桩罪过。值得千里追凶,不死不休。但这小家伙在意的被告的下场,而是裁决的态度。为什么,那些杀人的人被说成并不该死,才是她的心魔。 她不是年轻单纯,所以快意恩仇。 她的心魔直指天道,她天性凶顽,历尽腌臜。 不同情,不手软,这是个黑透了腔儿的小崽子。若她真有证道的一天,只怕要杀人如麻,血染三江。 她并非不觉得杀人是罪,相反,她觉得杀人是天大一桩罪过。值得千里追凶,不死不休。 白允浪的眉头轻轻皱起来:“按你的话说,你也杀了人。也该偿命。” 毕竟是个十四岁的豆丁,心里藏了许多年的事儿,终于出口,杨小驴子觉得有点高兴。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语调轻快的说:“嗯,所以我不怕死,死了就当给人偿命。”杨夕笑了一笑,脸上凶厉未退,天真尽显,“早晚的事儿。” 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不当魔修。世人都觉得魔修是坏人,我得代表正义!” 白允浪面无表情坐着,这么个纠结的玩意儿,即使放在昆仑,也是个潜在的麻烦。 可是看着那“玩意儿”十根没好利索的烂手指头,心里又不自禁的浮现出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誓言:“愿千罪尽归我身,而人我同罪当斩。” 第21章 老道士再见 杨夕没想过白先生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助她进阶。她总觉得这事儿得有后文。 白先生如程思成一般,对翡翠之死不管,不问。甚至阻止她杀程忠,不论多么好的脾气,不论出于什么不可说或者是为她好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他包庇了杀戮。 【碧水剑气】劈下来,杨夕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灵气,开始准备冲关。 体内两个灵气漩涡急速流动,较大的一个开始有了崩裂的趋势。 心魔,如期而至。 杨夕看见,倒悬的银河,干裂的大地。 夏夜寂静,连蝉鸣都听不到一声。方圆百里的夏蝉,蚯蚓,早就被人吃绝了种。 几乎没有水气的夜空里,才看得到这么清明的满月与星河。诸天星辰在宁夏的夜空里,闪烁出一种残酷的静美。 杨夕用力的闭了闭眼,她知道,这是哪一个夜晚。 短手短脚的小丫头,磕磕绊绊的往前赶路,她很高兴,也很着急。 她在十几里外的一块地上,找到了一种“观音土”,当地的人说,这种土可以吃。 小丫头抱着小小的一包土,兴冲冲的赶回破庙。 她想告诉大家:不用再挨饿了,这种土,吃一块可以饱好久呢!一直都在肚子里,拉不出去的! 破庙就在眼前,杨夕稳稳的走过去,脚步一点也不颤。 然后,她看到了“大家”。 三十九个衣衫褴褛的影子,面目模糊如怪,皮肤苍白如纸。围着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眼珠子绿幽幽的发亮,口涎滴答,形如恶鬼。 锅里坐着一个弯腰驼背,生了一张钟馗脸的老道士。老道士安详的闭着眼,在热水沸腾的咕嘟声中,状如酣睡。 杨夕在大锅前停下,淡笑着说了一声:“老杂毛,好久不见呐。” 杨夕笑着,坐了下来。 心魔如梦境,人在心魔里,看见的都是自己的执念。 其实她当年回到庙里,老道士早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乞丐告诉她,老道士丢下她跑了。她不太信,那老东西一直把自己当成他的一件儿财产,丢下自己跑了,那以后谁来给他端茶递水,揉背捶腿呢? 然后,她在破庙后院儿的一处地下,挖出了老道士的骨头。那些人还打着顺便吃了她的主意,根本就没在意她发现不发现。 水锅煮着的老道士张开一双铜铃大眼,像个变态版的怒目金刚。声音沙哑,用词猥琐。 “小妞儿,不是让你找不到吃的就别回来么?你这是干啥?” “哦,我这不是找到了么,观音土,饥荒那年,大家都吃这个。” “屁,那玩意儿能吃死人!” “啊,我当时才十岁,怎么能知道。” “岁数不是借口,你就是笨!” “行啦行啦,你都快熟了,怎么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老道士横眉立目的瞪着她。 “我熟了,你挺高兴呗?” “没有啊。”杨夕呲着两颗小虎牙傻乐:“我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嘛。你也不知道给我托个梦。搞得老子这辈子听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快滚,能死多远死多远。这像长辈说的临终遗言么?妈的!太不像话了!” 断剑呼啸而至,碧蓝色剑气萦绕其上。 断剑停在杨夕的身前。 杨夕轻轻的收住了笑,抬手握住了剑柄,触手冰凉。 “老道士,心魔破了一个少一个。以后……我大概就再也见不着你了。有空还是给我托个梦,我老是一个人儿混,那什么,怪想你的。” 锅里那老货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难得的真诚,有一点点不舍。“小妞儿……” ——那是杨夕想象中,老道士最终跟她分别时会有的目光。 锅外边三十九个妖魔鬼“丐”躁动起来,放弃了锅边肥美的人肉,开始绕着杨夕抓耳挠腮,桀桀欲扑。 杨夕提臂扬剑,剑尖直指天空的一轮满月。 “老杂毛,再也不见了。” 远方响起苍凉的呼喝:“天地不仁……” 魔物们一拥而上。 杨夕长剑横扫,霜寒四方。 “劈、刺、撩、挂,点、抹、击、挑” 看过无数遍的动作,自然而然的在手中呈现。招招致命,剑剑封喉。 战斗,是学习剑术的唯一捷径。 ——彼时杨夕尚未听过昆仑磨剑堂的堂训,却已经用亲身经历,感受到了前辈们总结出的真理。 待心魔退怯,幻境崩裂。 杨夕在一片天崩地裂中,对着那口锅,挥了挥手。 再睁眼,已是一室宁和。 “练气三层,突破。”白允浪手持【避世钟】,敛目阖眸,鼓励的微笑。 杨夕却好像听见一个沙哑猥琐的嗓音:“小妞儿,要筑基啊!” 杨夕轻声的自言自语:“啊,我知道啦。” 杨小驴子是个粗糙的小妞儿,伤感呐,怀念呐,这些柔软的情绪在她这儿向来没什么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在她的概念里,把那些让她伤感的人剁了才是正经。 可是当她终于适应了练气三层的力量,并且发现白先生也不再关着她的时候。却得知了个十分不妙的消息。 大管家程忠,被家主派出去办差了,早一个月前就走了。程家的仆人都知道,只有她一直被白先生拘着,才不知道这情况。 “这可真是,十分的不妙。” 珍珠懒懒披着衣裳,站在大管家的屋舍里,完全一副以主人自居的模样。 “忠爷至少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估计是赶不上了,不过你要真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 杨夕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进门的方式可能有点不对…… “珍珠,你……大少爷……” 珍珠环着双臂,见她这个样子,懒洋洋的笑了一笑:“倔货,你怎么干长岁数,不长脑子和个子?”随手捏捏杨夕圆乎乎的脸蛋,珍珠说:“傻样,大少爷已经把我赏了忠爷了。” 杨夕觉得心里头像是被塞了一团泥巴,糊得难受。 杨夕一直觉得珍珠比琥珀聪明。 因为珍珠说过:“人嘛,没有奢望就不会失望。我不图大少爷娶我为妻,也不图他纳我为妾,我就是在他身边儿就高兴。” 可是现在,她连大少爷的身边儿也没得呆了。 杨夕觉得这两个傻娘们儿可能是半斤八两,物以类聚。 我擦,怎么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杨夕不大会安慰人,她只会被珍珠捏完了左脸,又把右脸递过去给她捏。 “那什么,我知道你跟着程忠心里不舒坦,你放心……” “我没不舒坦。”珍珠的表情淡淡的,两只手捧着杨夕的小胖脸:“杨夕,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一成不变!我手段出尽才搭上的忠爷,他的喜欢就是我全部的前程,我现在日子滋润的很,只是不太好意思见你们。” 杨夕觉得脑子有点没转过来:“这个……‘们’也包括……翡翠吗?” 珍珠垂下眼皮,“嗯。” 杨夕愣了半天,又沉默了许久,才道:“珍珠,我有八成把握,翡翠是程忠害死的。” “我知道。”珍珠涂着蔻丹的双手交叠起来放着,光裸在外的手臂上五六只金钏明晃晃的,更衬得皓腕如雪:“翡翠来找忠爷的那天,我在。” 直到房门在眼前被关上,杨夕也没能从嘴里再吐出一个字儿。 她想:那你还真是应该不好意思。 几日之后,程家给几位要去昆仑的小主子开送行宴。 杨夕几人有幸列席,带上了【紫玉项圈】。 程忠果然不在,奇怪的是代替程忠站在家主身边的二管家,一脸魂飞魄散的惊惶。 杨夕和邓远之在宴席上错身而过。 “老远子,你还真去昆仑呐?” “小杂种,再多一句嘴,爷当场就捏死你。” 杨夕心里不爽,横着眼睛看他:“一句嘴,一句嘴,一句嘴。你倒是捏啊?” 邓远之:“……” 每次见到这丑丫头,爷都觉得鼻子歪了不少! 白允浪坐在上首,布衣难掩风华,侃侃而谈此次出行的路线。 “我们从仙来镇乘船出发,历时七天,到艳阳城。然后从艳阳城的传送阵传送到云梦平原,换乘兽车。乘车走上十几天,大约就到昆仑山下了。” 十六少爷一脸惊奇的问:“白仙长,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乘兽车过去呢?这样换来换去,不会麻烦吗?” 在场有此疑问的不少,但是显然不是人人都像程十六那么直白。 白允浪好脾气笑笑,“不通过艳阳城的传送阵,从此处道昆仑,要走上五六年才到。即使用传送阵,中间也要中转三四次才行。”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货集体震惊了,从未想到昆仑竟然这样远,单是赶路就要几年。天地之大,仿佛此时才真正了然。 杨夕低声问邓远之:“艳阳城是什么地方?” 邓远之凶巴巴的瞪着她。 杨夕:“问你是给你面子。” 邓远之扭过头:“哼!” 杨夕:“一句嘴,一句嘴,一句嘴……” 邓远之:“你够了!”咬牙切齿道:“艳阳城东洲十六郡第一大城,是真正的修士之城。只有这样的城市才会设有传送阵。我也没有去过。” 杨夕很诧异,问道:“乘船七天,应该是很近的呀。你都没去过?” 因为杨夕着重强调了“你”字,是以显得对自己似乎有几分高看在里面。邓远之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凉兮兮嘲笑:“修士之城,哪里是那么好进的。没有筑基以上的修士领着,找都找不到艳阳城。” 杨夕点了点头:找不到的城市呀…… 心里稍稍的对这样神奇的城市有了一点神往。 直到出发这天,杨夕才知道。虽然陪着主子们去拜师的只有区区几名剑仆,但跟着上路的随从仍是不少。只不过他们大多只照应这一趟水路,并不跟着乘坐传送阵。 杨夕抱着小包跟在程十四身后。 程十四嫌弃的看着她,一手指头差点戳断杨夕的鼻梁骨:“都怪你,跟我说什么齐嬷嬷要害死你。害我被爹爹关了几个月!不许你坐我的船!” 杨夕心道:怪不得你这几个月没作…… 程家此次出行一共是七艘客船,白允浪一艘,程家五位小主子各一艘,剩余一艘是用来装小主子们日常爱物的货船。 程十四的本意是让杨夕去跟那些苦力一起挤货船的。 杨夕却脚步一顿,远远的扫见了一群熟悉的打扮。 黑衣斗笠,赤足草履。 三五人远远的聚在一处,神色阴冷的看着程家这边。 一只大手忽然揽住杨夕的肩膀,白允浪正要登船:“丫头,不用怕,有我在,亡客盟不敢动什么手脚。”白允浪垂下头:“要不要来跟我坐一艘船?” 杨夕抱着包袱,一脸乖乖的:“我不怕,我就是觉得他们有点欠揍。” 白允浪按着杨夕脑袋:“不许惹事!” 杨夕挠挠脑门前面的逆璇儿:“先生,我想坐十九小姐的船,我跟小远子关系可好了!” 邓远之正跟在程十九身后登船,突然一脚踩穿了踏板,险些掉下河里喂鱼。 【顺风耳】什么的,怎么特么的就不能关上…… 跳板前,程十九却命人拦住了杨夕。 程十九居高临下,神色冰冷。 护院们传话也是硬邦邦。 “琼小姐说,既然能搭上白先生,自去坐白先生的船。没有往这儿挤的道理。” 杨夕抬头看程玉琼,小声说了句话。 护院:“?” 程玉琼侧过头问邓远之:“她说什么?” 邓远之神色恭敬:“她问小姐,想不想知道怎么过第三关。” 妈蛋!拿老子的【顺风耳】传话。 程玉琼冷笑一声:“放她上来!我倒要看看,旁门左道的伎俩能走到什么地步。‘镂石’可不是‘劈桩’,敢跳房子就完了。你若做不到,可别怪我丢你下水!” 第22章 奇才 杨夕前脚迈上登船的踏板,程十九抬腿在踏板的另一头蹬了一脚。 踏板颤巍巍的摇晃,只剩了一点边缘搭在船舷上。 杨夕站在踏板中间,脚下是滔滔江水,耳边是江风猎猎。不动声色道:“琼小姐改主意了?” 程玉琼一脚踩着踏板,大红劲装,摘下腰间宝剑丢给杨夕。动作很是利落的比了比身后,又指了指脚下。 “先演示给我看,做到了,上船。做不到,下水。” 杨夕接住剑,挠了挠头:“不用那么麻烦吧,就是个在墙上刻字,我说给小姐听就是。” 程玉琼却很执着:“是不动用灵气的前提下,用木剑在石墙上刻字。” 杨夕还要再说,程玉琼的脚尖在踏板上点了点,威胁的意味相当明显。 “这踏板也是石材,你就在这上面写一个字来看看。” 杨夕捧着剑,迟疑道:“这个不行……得是墙……” 程十九剑眉一挑:“哦?有什么区别?” 杨夕故作高深状:“结构疏密不同。”1 程十九目光深沉的看着杨夕。 如果这个小丫鬟脸上有一点心虚,她就踹人下水。 程十九的个性,在程家的小主子们当中一直是个异类。她聪明,勤奋,懂分寸,除了有点剑痴之外,几乎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 既不像他七哥那么跋扈,也不像她十四姐那样愚蠢;跟她一比,备受宠爱的程十三显得阴险恶毒,天资骄人的程十六显得缺乏果断。 大多数时间里,她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为什么不好相处呢?原谅他人的险恶和愚蠢,是一件多么容易催生优越感的事情。 所以,当剑修白允浪不愿收她为徒,而设下那完不成的题目。她依然很懂事,很克制的努力。能不能拜师不重要,反正那么难的题目人人都做不到。程十九想要的,是让所有人看见,自己是多么的聪明、勤奋、永不放弃。 明知不可能而为之,这是多么可贵的一种品质。她程十九,当然要拥有这种品质。 可就在她算好了时间找到白先生,打算发表一些“即使十年、二十年,我也一定会努力做到”的宣言时,她看到了那个灰扑扑的小丫鬟,用些旁门左道的方法完成了题目。 程十九人生中的十几年,第一次尝到成为一片绿叶的滋味。 一个难关,当没有人能够攻克的时候,坚持的最久的人就是人们心中的悲情英雄。 而一旦有人攻克,不管他的手段多么离经叛道,观众的价值观都会不自觉的转向“成王败寇”一边。 程十九决定讨厌这朵叫杨夕的小红花。这朵儿小野花儿在太阳底下窜吧窜吧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想一脚踩过去了。 “不就是面墙吗?”程十九笑了一下,素手一挥:“来人!一盏茶的时间,我要看到一面墙。” 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平时规规矩矩的孩子一旦耍起性子来,才真正的要命。程十九一句话,随船的三四十个护院汗流浃背的开始砌墙。 当然,修士盖房子可不是凡人那样,一块砖石一块砖石的磊。 【搬山术】【裂石术】【磊土诀】,光影纷纷,声势浩大。 码头上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虽然很多人完全不知这些修士在干什么,可是看着五颜六色挺喜庆。嗯,比三十儿晚上的烟花好看多了,横竖不用花钱! 杨夕蹲在一个特别不显眼的旮旯里,看一眼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捂着脸发愁。 她觉得一会儿她演示完了,程十九能被她气死。 连程思成和白允浪都被惊动了。 一袭华丽的锦袍,一件素色布衫,两人翩翩落在程十九的船头。 程思成严厉道:“阿琼,你在胡闹什么?” 程十九脖子一梗:“我要看看,这杨夕有何独到之处,竟能得白先生青眼。” 程思成俊脸一冷:“都给我停手!”他这一声喝,用上了【千里传音术】护院们如闻炸雷纷纷住了手。 程十九大喝一声:“谁敢停手?”眼见护院们犹犹豫豫不知所措,程玉琼一脚榻上船栏:“你们到底是我的随从,还是我爹随从!” 盖房子的跟班们全都傻了眼,听县官的还是听现管的,这自古以来都是个困难的抉择。 程思成气得手都哆嗦:“程玉琼……你可还知道我是你爹……” 砌个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问题是程玉琼这个态度,白允浪就在边上,她怎能这般说话? 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握住了程思成的手腕,轻轻拍了拍。白允浪站在程思成身侧,扫一眼砌了一半的墙壁,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声音虽然温和,态度却有点那么一点告诫:“十九小姐,你可知道,到今天为止,白某并未收杨夕为徒。但是君子一诺,千金不悔。若杨夕在众人面前完成了第三个测试,白某就真的会收下她。” 程玉琼骄眉一扬:“可先生已经在传授她剑术了!” 白允浪睫毛轻颤:“昆仑有教无类,我也传授了十九小姐。” “她凭什么跟我比?我三岁拿剑,四岁修仙。十年来,重病不辍,寒暑不休。她凭什么跟我一样?” 程思成玉色面孔涨出一团红,厉喝一声:“程十九!你以为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白允浪的身份,便是程思成,也不敢这般同他说话的。 白允浪捏了捏程思成的肩膀,“家主,我并没有关系,只是孩子们想要长大,总要受点挫折。你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四下看了看,道:“杨夕呢?” 程思成长叹了一声,似乎默认了白允浪的所为。 杨夕在特别角落的一个旮旯里探出半个脑袋,愁眉苦脸道:“先生,我在这。” 邓远之站在程十九身后,一见杨夕这个样子,眼皮子就是一跳。直觉这事儿最后得坑爹。 同时心里边暗挫挫的又有点期待,只希望多几个人被这驴丫头坑。他至今一想起那个银光闪闪的大蚕茧,还是觉得肝很痛…… 白允浪法诀连掐。 几十个护院干了半天才完成了一半。白允浪挥手间就完成了剩下的一半。 抬手指了指杨夕,又指了指石墙:“去吧。” 杨夕犹犹豫豫的,“先生,我可真去了啊。” 白允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道:你再坑爹的时候我都见过了,还怕你不成。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抻头探脑的垫脚尖。事实上,从程思成和白允浪飞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使劲抻脖子了。 这可是平日里见不到的仙人哎! 仙人要收徒弟了啊! 就是不知道这是考个啥?咋个算合格呦? 杨夕顶着一脑门子视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拎着程十九的木剑走到墙边,沿着一块青石砖的边沿,默默的把砖缝里的粘土戳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砖墙上就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方框”! 杨夕怯怯的抬头,看着众人:“就是这样……你们懂了么?” 邓远之-_-!:我就知道…… 白允浪-_-|||:原来我还是低估她了…… 程家父女显然没有另外两位那么了解杨夕诡异的脑回路,异口同声道:“那是什么?” 杨夕抓抓头:“是个‘口’字。” 程思成看起来像被噎死了。转过头去看白允浪,那货一脸看透红尘的沧桑。程思成觉得,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他不能对这个“字”做任何评价。 程玉琼却不管那么多,跳脚叫道:“这怎么能算?” 杨夕掰着手指头数:“没用灵气,用的木剑,石头墙上,”最后抬起头,一指那个方框,“写字。” 程玉琼果然被气死了,语无伦次道:“这个不算!你这……你这……你这最多就能写出这一个字来!” 邓远之面无表情的看了程十九一眼,心里为她道了一声“节哀”。 杨夕挠挠脑门上的逆璇儿,傻模傻样的问:“那我再写一个?” 程玉琼一拍船栏:“你写!” 杨夕慢吞吞转过身,提着那柄木剑,沿着另外一块青石砖的边沿,默默的把砖缝里的粘土戳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砖墙上就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方框”。 程思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回我知道了,这是个‘吕’字。”转过眼看着白允浪,神色复杂:“白兄,你把这丫头在院子里搁了几个月,真是难为了。” 白允浪干巴巴的笑:“还好,还好。” 这么凡人都在看热闹呢,不知道他们看明白了没有。 杨夕看众人都不说话,也有点尴尬道:“其实我还可以再写哈……你们还要看么?” 程思成忽然开口:“不许写‘品’字。” 言外之意,竟然真打算接着看! 白允浪看他一眼。觉得程思成是这两年在家里憋坏了。 杨夕在墙根底下蹲下来,琢磨了半天。然后拿起木剑,从新找了块地方,开始默默的戳土…… 这回,她戳了一个“凸”字…… 邓远之漠然感叹:“此女真奇才也……” (未完待续) 第23章 再见疤脸男 雕花宝船,乌木镶金。 修真世家的奢侈,凡人中即使皇亲贵胄,那也是拍烂了马屁股都追不上。 杨夕拎着一壶刚烧好的开水,趴在船栏杆上往下看。 几根莫名其妙的芦苇杆,紧紧跟在程家的船屁股后头,露出短短的一截,阴魂不散。 杨夕抓抓头:“太远了,好像有点够不着。” “什么够不着?” 硬邦邦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杨夕吓了一跳。回头只见板着面孔的程十九负手而立,抿着嘴唇瞪人。 “十九小姐。”杨夕提着水壶弯了弯膝盖。 她并不讨厌程十九,白天自己让她丢了那么大的人,又抢了她的师父,可她还是说话算话让自己上了船。连程思成都有点惊讶,称赞了程十九一句“言出必践”。 杨夕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我想把水倒在那个芦苇杆里,可是离得太远了,瞄不准。” 程十九探头看了一眼,不屑道:“这有什么难,用灵力包住水流,不受风力影响就是了。” 杨夕抓抓头:“可是我才练气三层,灵力外放至少要练气后期,七层才行。” 程十九一撇嘴,“你可真笨!”劈手夺过杨夕的水壶,“看我的。” 声音里颇有点清高的得意劲儿。 杨夕于是乖乖的趴过去看着,蓝莹莹的灵气包裹着水流,贴着船尾倒下去,不但不会偏向,连热气儿都不散出一点儿。 程十九一边倒一边傲慢的训杨夕:“所以说,少琢磨点旁门左道的东西,修为才是根本……话说,这么深一条河,怎么会有芦苇杆?这是插到船上的么……” 程十九话说到一半,眼见着开水倒下去的地方咕嘟咕嘟冒了一串激烈的起泡,仿佛有什么垂死的鱼在激烈的挣扎,翻腾。 然后,横着浮起来一个翻白的,四肢俱全的东西。 顺水飘走了…… 而紧挨着的另外三四根芦苇杆,则默默的沉下去,消失不见了。 程十九呆呆的指着那个飘走的物体:“那东西……看着……怎么有点像人……” 杨夕一指水壶:“是你自己要倒的……” 忽见程十九眼神儿不对,拔腿就跑。 甲板上回荡着两个丑丫头的嚎啕声。 “哎——小姐,你冷静,冷静!你拿的那是真剑,不是木头的,会砍死人的!不就是把个探子烫翻白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夕!我今天要是不砍死你这个祸害,我就跟你姓!你特么又坑我!又!” 她二人一追一逃,鸡飞狗跳。 直绕着甲板跑了十几圈。 程玉琼终于感觉出了一点不对:“这江上怎么突然起这么大雾?” 浓厚的白雾不知不觉挤满了全部视线。三步之外,杨夕的身形都有点看不清晰。程玉琼有点惊慌,她修仙多年,感官敏锐,自认平时也是颇有警觉性的一个人。竟然没发现这雾何时起的? 杨夕的声音隔着白雾传过来,“程玉琼,原地站着别动。” 那声音太过镇定以及理所当然,程十九居然下意识就照做,随后才注意到杨夕竟然直呼她的名讳。程玉琼想骂人,张口想骂人,又担心显得太没气度。 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程十九,那是必须得有气度这玩意的! “叮——”“叮——”“叮——”金属交击的火花和声音穿透浓雾,在整个甲板的范围内接连爆出。 一眨眼的功夫,杨夕半身浴血,从侧面扑出来,把她按倒在地上。 “小心!” 三枚闪着寒光的飞镖紧随而至,钉在程玉琼刚才站立的地方。 入木三分。 程玉琼趴在地上,杨夕身上的血腥味儿钻进鼻孔,比她闻过的任何血腥味儿都更浓厚,刺鼻:“人血?” 杨夕一抹脸,除下眼罩的半张面孔满是黑色的火焰图腾。那图腾如活物般跳动,妖异逼人:“没事儿,不是我的。” 程玉琼压低了声音:“这怎么回事儿!” 杨夕一双异色的眼睛谨慎的盯着四周:“本想打草惊蛇,结果蛇比我想的厉害。废了老大劲只戳中了一个七寸。” 话音刚落,又是一枚飞镖射来。 杨夕一动没动! 这个速度来不及拉起程玉琼,她要是闪了身子,程玉琼被射中的就是脖子!程玉琼会死! 程玉琼也看见了,瞳孔一缩,右手提着的长剑下意识回手一挡。 只听“当啷”一声。飞镖落地。 杨夕虚惊一场,拉起程玉琼,贴着地面连滚带爬。 回头对程玉琼道: “你不错,比你十四姐有用多了。” 程玉琼不适应这中狗坨子的前进方式,半路上摔了两次狗啃屎。 “哼,别拿我跟那个废物比。” 被夸了两句心里暗暗高兴什么的,她才不会承认呢。 杨夕一路滚到船舱的门边儿,因为船舱有一半在甲板以下,所以舱门前的甲板有一处凹陷的空间。杨夕跳进去蹲好。 程玉琼紧跟着摔进来,脸朝下,第三次狗啃屎。 杨夕装没看见。 程玉琼顶着一脑门青肿,还要故作自然:“你别怕,我爹虽然没跟来,但白先生的船离我们不过并没有多远,看见这边情景,肯定马上就来了。” 杨夕握着船舱的门把手,用力摇晃。闻言看了程十九一眼:“谁也不会来。” 程玉琼对杨夕忽然言简意赅起来的说话方式不那么适应。愣愣的说:“白先生答应我爹照应我们周全的,不会见死不救吧……他不像那样的人。” 杨夕看着她:“你没发现,甲板上的下人都不见了?” 说着一脚踹在舱门上,木制门板从中间断开,四分五裂。 却没有想象中的,木屑飞溅的场景。 然后,片片木板维持原来的位置,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弥合。 最终,光洁如新。 程十九长大了嘴,半天合不拢。眉眼间的英气全部变成了傻气。 杨夕皱眉盯着那门板:“我在白先生那,见过一种叫【避世钟】的透明罩子,里面的空间自成一界。但凡框进去的东西,框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连天雷都劈不烂。”转身看着程十九,又道:“活人例外。” 程十九指了指门,又指了指白茫茫的一片浓雾,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被框在跟【避世钟】,或者什么差不多的东西里了?” “那【避世钟】一旦发动,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看不见、也听不着。” 杨夕的目光看进浓雾的深处,她原本一直没想通,【避世钟】这种用来窃听的法宝,为什么要逆天到连天雷都能掩饰的程度? 现在她懂了,这东西只是被不着调的白先生用来窃听而已,它原本的作用,恐怕是“关门打狗”。 换句话说,那是件专门用来搞暗杀的装备。 “对不住,那帮孙子冲我来的,这次是我连累你。” 似乎是终于搞清了孤立无援的处境,程十九垂着脑袋想了半天,再一抬头,脸上的担忧和害怕竟然一扫而空。 冷笑一声,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羊儿养得太肥招来了狼,难道不去怪狼,却要怪羊?更何况,你是我程家的人,他们敢动你就是不把我程家放在眼里,就是我程玉琼的敌人!” 杨夕一呆,有一点意外。 她发现程十九虽然性格又左又咬尖儿,争强好胜得堪称奇葩。 然而在这些是非对错上,却总是出人意料的深明大义? 杨夕点点头:“那你跟上我,别死了。”说着,贴着船舱,匍匐着钻进浓雾。 其实……杨夕误会了。 如果说杨小驴子的属性是“不作祸难受”,程十九的属性就是“不装b能死”! 程十九一边跟杨夕说着原谅,腿肚子一边儿打哆嗦。 心里还要洋洋得意的想:崇拜我吧,尊敬我吧,看我在关键时刻多英勇,多崇高!多么的……哎?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程十九气急败坏,跟在杨夕后面默默爬:说好的崇拜呢…… 剧本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骗子! 程十九一路爬得磕磕绊绊,觉得这样的姿势十分之不英武。前面杨夕回手拉她,她还要别扭:“用不着你拉,我自己能行。” 可是杨夕力气竟然出奇的大,几乎把她拖飞出去。 一个跟头绊倒在地,杨夕从侧面冒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大叫一声,“使劲儿!” 程十九睁大了眼睛,侧面飞出来的是杨夕,那前面拉她的这只手是谁的? 低头一看,只见那手惨白没有血色,手掌宽大,骨节突出,分明是个男人。 程十九惊叫一声,“日你娘!” 杨夕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白得诡异的手。满头冷汗抱着程十九,双脚卡在舱壁的突起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有力气骂人,先站住脚,别说我没告诉你,要被是被拖到雾里去,就是人家日你了!” 程十九大喝一声:“他敢?!” 先奸后杀什么,这种死法一点都不华丽! 不爆发不知道,一爆发吓一跳。 只见程十九非但不撒手,反而把另外一只手也搭上去,两手握住那惨白手掌,用力一拔! 浓雾里被她拔.出来一张惨白面孔,眼下是两道狰狞血痕。 “啊呀~居然有两个小丫头~叔叔幸福得心都要碎了~” 程十九被自己拔.出来的东西惊呆了。(0.0) “杨夕……我现在把他塞回去还来得及吗?” 杨夕被程十九惊呆了(°o°) 难道说,程玉琼事前能够不投机取巧的做到白先生的两项测试,不是因为坚持不卸的努力,而是因为天神怪力!? 艾玛,这种天赋人家也想要! 第24章 舍身取义?(补完) 稍微一动手,杨夕就知道坏菜了。 这“疤脸男”上次是仗着【万蚁锻身法】有恃无恐,留了不止一分力。 我方出尽手段,敌人掉以轻心,才堪堪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次,敌人点齐人手,布下埋伏,甚至怀揣异宝。 势要把自己当成一条狗,关起来打死! 杨夕险险过了三招,就挨了两刀。一刀在胳膊上,一刀在大腿上。 大腿上一刀十分凶险,当时杨夕整个人差点被穿成了一串羊肉,多亏力大无穷的程十九姑娘及时握住了刀刃,阻挡了那么一瞬,杨夕才没有平白的矮了一截。变成一个比现在还爱的矮矬子。 而程玉琼付出的代价是,左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右臂彻底脱臼。剑术这个本命技能打了个三折。 而杨夕,右腿上井喷一样失血,根本连停下来扎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 “疤脸男”这回莫名其妙的下起血本,拼命的架势好像杨夕抢了他的老婆,并且把他老婆掰成了百合,最后还始乱终弃了一样! 一边干架,一边儿不停的从身上各处放出成群结队的“蚂蚁”。 这蚂蚁战斗力不算强,然而数量极多。咬上一口虽然不疼,却血流不止。 更何况“虫子”这种东西,历来对于姑娘们来说,都是心理压力大于实际杀伤力的。(吃书虫子:好羞涩。) 连程十九这么彪的一个女汉子,哦不,是这么彪悍的一个女子,见了这群蚂蚁都面色青白,两股战战,死咬着牙才没有转身逃命。 仗着杨夕【幻丝诀】绞杀速度奇快,两人堪堪抵挡住虫子,然而回身就被长刀偷袭。程十九横剑架住长刀,浓雾里就马上射出几只寒光闪闪的飞镖。 不要忘了,浓雾里藏着“疤脸男”的同伙,可不是来当观众的。 刚被程十九一壶开水躺翻白了一个,被杨夕先发制人从浓雾里脱出来弄死一个。一群大男人,潜行跟踪,结果被两个小丫头一照面弄得一个生死不明,一个死无全尸。此时都咬着后槽牙要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儿好看! 眼看着两人被逼到船尾,靠在围栏上退无可退,浓雾里时远时近传来阵阵怪笑。 疤脸男缓步走出来,做了个发言的代表。 “哎,小姑娘家家,打打杀杀多不可爱呢。把剑放下吧,让叔叔收你做个鼎炉,起码还有三四年好活,怎么样~” 他说的是“你”,没有“们”。 杨夕知道这话里必然不包括自己。她心里给“疤脸大叔”贴了个“小心眼儿”的标签,不就是杀了你一次,不爱死你别打输呀? (被烫死的蚂蚁蛋们:太过分了……) 程十九紧靠在栏杆上,气都喘不匀,还要嘴硬:“不如叔叔给我爹做个鼎炉?我爹荤素不忌,而且不挑长相,还拿药给你养着身子不让你死,怎么样?” 杨夕瞪着程十九。 程十九一脸莫名,小声解释道:“哦,我就气气他,长成这样的,我爹还没有这么不挑。” 杨夕对整个程府的节操都绝望了。 “调戏大人,要惩罚喔~”程十九听见这句话时,那混含着血腥味道的气息已经喷在她的面颊上。程十九脊背一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还吃人吧? 然而下一刻,就觉得侧颈一痛。 整个人被杨夕提着脖子在地上拖出一丈远,颈侧的血呼啦啦流下来,淋漓一地。 疤脸男舔了舔嘴唇:“你爹爹,倒是个美人儿呢。” 程十九傻眼了。 变态,她不是没见过,自己兄弟姐妹里变态就不怎么少。 可是如此“恋童”“咬人”“扮相奇葩”“男女通吃”“满身虫子”的死变态,她人生十几年可是从来没见过! 程十九捂着一脖子血,气急败坏的吼:“杨夕,你到底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货当仇家?!” 杨夕也想知道呢。 她在发现这死变态可能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详细的问过白先生了。【万蚁锻身法】是虫师一族的血脉功法,非直系不能练成。而虫师一族中,每一代肯吃这番痛苦的,必然都是举足轻重的稀罕物。寻常人想参观一下都难。 而眼前这一个,尚未筑基就被放出来,还成为了一个为钱卖命的亡命客。怎么想都觉得这背后有一大串凄惨悲凉的故事。 故事的情节杨夕不知道,但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和程十九都要失血而亡了。 杨夕靠在船栏上,按着越跳越快,努力把剩余不多的血液往全身输送的心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静静心,静静心。 这世上没有干不赢的架,杀不死的人。不管敌人多么的狂霸吊炸天,自己多么渺小接地气。 一定有什么办法,以弱胜强,绝地逆袭。 然后,她看到了身后奔腾不息的滔滔江水。 “程玉琼,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吧?” 程玉琼一眼看见杨夕咬牙切齿的表情,心里一突。“杨夕,你要干嘛?” 杨夕根本就没打算听她的回答。【天罗绞杀阵】——【缠字诀】发动,玲珑丝线卷起程玉琼的腰甩向船头。程玉琼飞在空中才猛然惊醒:“你混蛋!我不用救我!”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她瞧不起的,看不上的,旁门左道的小丫鬟一脚登上船栏,回头露出了一个乖乖的笑容,龇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知是笑给自己看,还是笑给敌人看。 纵身投入水流湍急的运河。转眼被水浪卷没了影子。 而那面有刀疤的“死变态”表情狰狞,眼神凶厉,大喊一声:“跟上!” 浓雾里“嗖嗖”窜出几道黑影,连同死变态一起,紧随着杨夕投河而去。 当最后一人落水消失之后,程玉琼刚刚落地。那一片看不清、穿不透的浓雾眨眼散去。连个过程都没有。 耳边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来,视野里,程家的下人一无所知的忙忙碌碌着。 满船的下人只觉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半身浴血凭空扑倒在船头,一条手臂垂软的吊在肩膀上。 血红着双眼,凄厉大喊:“杨夕——” 天高云淡,清空万里。 江水奔流,滔滔而去。除了浪花,什么都没有。 第25章 杀人越货 白允浪赶到的时候,程玉琼已经因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 可一双眼睛却睁得雪亮,死死扯住白允浪的衣角,半身血染的模样好似个凶神恶煞:“救杨夕,不能让她死!救杨夕!不能让她死!” 哪里用程玉琼说,白允浪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散出神识在整条江上搜索。 断剑一挥,携滔天之势劈入长江。 竟使滔滔江水一瞬断流。 然而,神识所到之处,方圆十里,没有一丝活人痕迹。断流之处,亦无人息。 人力终有穷尽时,即便是元婴修士,也不是说护住谁,就能护住谁的。 “我来晚了……” 白允浪给程玉琼接上了脱臼的手臂,又灌下活死人肉白骨的【生肌丹】。程思成一身丹道本事,赫赫有名,程家的船上丹药是不缺的。 过了盏茶的时间,程玉琼方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先生,你快去救杨夕,她杀了刚才杀了一个亡客,那些人一定不会饶了她的!” 白允浪本是满心忧虑,可程十九的话却让他嗅到了一点不寻常。“亡客?”白允浪垂眸想了一想,脸上的凝重渐渐淡去,神情变得有点微妙:“刚袭击你们的是亡客?过了几招?谁挑起的?” 程十九没反应过来:“啊?那个……过了,不知道多少招……是……我挑起的吧,他们跟在船后头,然后杨夕烧了一壶开水,我倒下去了……先生?” 白允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一把按住程十九的脑袋,拍回床上。白允浪说:“你好好休息吧,杨夕的事儿就莫操心了。” 程十九急了:“可是先生,她是为了救我才跳河的!” 谁知白允浪又当头给了她一巴掌,素来温和好性儿的人看起来有点气咻咻的。 “救你?她是坑你呢。” 程十九对白允浪有着天然的盲目崇拜,却也不由得一脸迷惑:“啊?她……又坑我?” 白允浪“咣当”一声摔门而出。吩咐船工道:“开船,不用找人了。” 我果然太久没回昆仑了……差点忘了这帮狼崽子的尿性! 放眼大陆,纵观古今,凡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想当剑修的“生物”都是祸害。 敢主动撩骚,还能弄死对方一个人,这情况要是还不能自己脱身,还算个屁的祸害?! 至于是否会出意外…… 白允浪负手站在船头上,清矍眉目间煞气隐现。 大道之上,遍地都是杀机。 活下来就是机遇,死了,就是别人的机遇! 所谓剑修,就是只要不被秒,那就一定得赢! 白允浪沉着脸站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开慢点,江上要是有什么东西游过来……能捞就捞起来吧。” 程家下人很迷茫:仙长是让咱们……捞鱼吃么? 没人看见,船舷的一侧,一个眼神成熟,面容稚气的麻衣少年,悄悄离船下水。 就在距离程家船队不远的河底。 杨夕对着十几名围上来的“亡客”,呲出了她尖利的小虎牙。 然而,总有一些蠢货发现不了自己死到临头。 刚刚被一壶开水烫坏了嗓子的亡客已经找回了组织,红着眼睛,吐字不清的叫嚣:“你你你你再跑哇,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以为下了水就能跑掉?” 愤怒的叫嚣清晰的响在杨夕耳边,是【传音术】喊出来的。可惜杨夕不会【传音术】,所以她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对方看——我下水不是为了逃跑,我是要干掉你们! 杨夕猛一踩水,利剑一样向水面窜去。眼角瞥见跟上来的亡客,呲牙一乐。 她敢下水,不是因为自己的水性好。 而是因为她掌握着一个秘密。 一个若不是被天雷劈上几十次,绝不可能发现的惊天秘密——水导电。 口鼻冒出水面的一刹那,杨夕抽出在多宝阁买来的【剑气符】往身上一拍!心魔引动,杨夕眼前开始发黑。 煌煌天雷。轰然劈下!天威赫赫,凛然难侵! “兹啦——” 奋力使出最后一招【缠字诀】,拴住了一片没来得及浮上水面的亡客。从丝线传来的力道,杨夕知道,这帮没挨过雷的土包子全被电晕了。 水底下晕过去什么的,淹死你们j□j的! ——沉入心魔之前,杨夕开心的这么想。 没人看见…… 不远处,一个麻衣少年正潜水而来,却在距离结界不远处,忽然浑身僵直,四肢抽搐。“天雷?” 少年拼尽最后力气,奋力把口鼻露出水面,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江面,也昏过去了。 (吃书虫子:艾玛实在是忍不住跳出来说一句,尼玛邓远之是我写过的最倒霉小boss,没有之一。) 半个时辰之后。 衣衫破烂的杨小驴子,嘿咻嘿咻扛着一困丝线上了岸。 一屁墩坐在地上。 现在的状况,让杨夕有点懵懵的。 她莫名其妙的又进阶了。 而刚刚的心魔幻境里,却什么也没有。 记得踏入练气一层的时候,也是同样情状,天雷加身,却没有幻境。那天,她刚刚烧死了一破庙的乞丐,给老道士报了仇。 难道是因为我杀了人?杀人就能突破心魔? 杨小驴子很恼火:这怎么能行呢?那我不就不正义了吗! 杨夕一边儿琢磨,一边儿很“正义”的,把那一捆丝线的末端从水里拖出来。 十几个黑衣草履的“人体”从水里露出来,在案上排满了一长排。 杨夕看看最后拖出来的麻衣少年。嗯,这是个意外收获。 杨夕捡起河边上一块尖石头,走过去挨个摸那些“人体”的脖子。没死的就给补上一下,把脑袋给砸了。 美中不足的是,【缠字诀】没能捉住“疤脸死变态”。不知道那个家伙漂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没有淹死。不过满身是虫子什么的,应该至少能电死一半吧?杨夕晃了晃脑袋,把“死变态”只有半边儿身体的形象甩出去。艾玛,会更变态的…… “杀人越货,坐地分赃,毁尸灭迹,亡命天涯。” 杨夕谨记着老道士的“一条龙服务”,杨小驴子看着一地尸体,两只眼睛全都开始幽幽的发绿。 【百宝囊】*12,虽然不会打开,但是不要紧,【多宝阁】会嘛,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收起来。 【玄铁剑】*6,我当初卖命,家主才给了一把,现在一下子有这么多,果然杀人越货才是发家致富的真谛。 收起来~ “奇怪的刀”*1,试着在石头上砍了砍,石头碎了刀没事儿,应该也能卖钱吧。 收起来! “斗笠”*10,这东西居然也是法宝呢!扣在头上就觉得脑袋好清醒! 收起来!~! “黑衣服”*13,你们怎么能这么败家呢?一身都是法宝,这衣服脱下来是块布,穿上就能根据体型变成套夜行衣。 收起来\(≧▽≦)/~ 杨夕把其中一个斗笠扣在自己头上,又把一件黑衣服穿在身上,换下已经破破烂烂的丫鬟装。这土货对着江水美了半天。 最后,站到了邓远之的身边。 杨夕看着睡死没醒的小少年,叹口气,挺了挺胸脯:“虽然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但是你帮过我不少,我这次不杀你,下次再剁了你。” 想了想,又觉得一个【夺舍】的老怪物身上肯定也有不少好东西。又默默的把邓远之也扒成了“光猪”。 还要一边嫌弃:“你说你都修了两辈子仙了,身上怎么连个【百宝囊】都没有呢?衣服也不是法衣,就一个破戒指、一条破腰带有灵力反应。穷死你算了!” 一边说着,一边儿用邓远之的衣服,把剩下的“宝物们”打了个大包裹,抗在肩上。然后把活着的“光猪”邓远之和剩余的死“光猪”一起堆在一个土坑里,砍来树枝盖住。 杨夕自觉处理的特别完美,又正义又胸怀宽广。扛着她的大包袱,捯饬着两条小短腿,直奔仙来镇,杀程忠去了! 杨小驴子决定的事儿,谁说不让那都没用!“甩掉婆婆嘴的白师父,看这回还有谁能拦住我?” 至于昆仑嘛,白先生不是说过怎么去了,她可以自己去! 金灿灿的阳光下,一头小驴子扛着她的大包袱,拖着一条瘸腿,瘸瘸拐拐的移动着。 留下一屁股糟心。 夜晚,最糟心的伪少年邓远之,在一片赤身*的男尸当中睁开眼睛。 邓远之第一反应是去摸手,【纳戒】不见了…… 然后马上去摸腰,摸到一片光溜溜,不但腰上的【乾坤链】不见了,连衣服都没了…… 邓远之在昏过去之前,就知道自己醒过来会很惨,或许会被直接剁了,然后在另一个身体里醒来也说不定。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惨。 感受着光裸的皮肤贴着一群死人·男人·同样光溜溜的皮肤,邓远之忍无可忍的对月的长啸: “杨夕!你个畜生!储物戒指,储物腰带都给老子扒了,你特么连个裤衩都没给我留——!” 与此同时,程家的船上。 第二糟心的老好人白先生允浪正在满屋子转圈。 他糟心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程家下人送来的两大框江鱼正在他的房间角落里默默发臭——他不大好意思拒绝。 比如程十九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来敲他的门,问一遍“杨夕是不是死了,我要去给她报仇。”“杨夕是不是被抓了,我要去救她。”以及“杨夕是不是跑了,我要去把那个奴才抓回来!” 比如程十四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欢天喜地的摆酒,庆祝——杨夕死掉了,她终于可以换一个新的剑仆了。杨夕戴着【紫玉项圈】,她本该有感应的,可是这份感应刚刚已经断掉了。 比如程十九的剑仆也跟着失踪了,以至于程家下人纷纷猜测,这两个崽子是私奔了。私你妹的奔!爷一打眼就看出来那小崽子是个嫩壳子老货。 再比如白天的事儿令他不敢再让孩子们各自乘船,而是集中在了自己左右。可是文文弱弱的程十六打起呼噜居然那么响,软软糯糯的二十一居然是个夜哭郎! 当然,他最糟心的问题还是:杨夕那驴羔子到底去哪儿了? 杨夕花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才以龟速爬回了仙来镇。这还要感谢半路上遇到的牛车大叔,大叔搭了她很长一段路,后来她又给了大叔50个铜板,大叔一高兴直接把她送到了镇口。 月黑风高,又是个杀人的好时候。杨夕头也不回的进了镇子。 然而,越接近程府,她却渐渐的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儿。 脖子上的【紫玉项圈】火烧火燎的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程十四此时应该远在百里之外,那么【紫玉项圈】会有如此反应只能说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出事儿了。 杨小驴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以为谨慎的抽出一柄【玄铁剑】,贴着墙根向程家走去。 果然,平日门禁森严的程府如今门户大开,门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杨夕一进门,就看见离大门十步远的地上,趴着半个七少爷! 第26章 程家灭门(补完) 杨夕并不怕死人。饥荒那年,饿殍遍地,伏尸盈野。比七少爷现在的样子死得还惨的多了去了。 可是当她走过去,才发现七少爷竟然还没死! 从胯骨到大腿,整个儿半截儿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而程七少竟然还能喘气儿! 杨夕把他翻过来,尽管很小心,还是呼啦一下掉出来一截肠子。 杨夕只好把他原地放在那。 不知道是不是掉下去的半截肠子扯到了蛋,程玉楼居然睁开了眼睛。 甚至微微抬起了手,嘶声道:“谁?” 杨夕于是知道,程玉楼失血过多,已经看不见了。还能说出话来,完全就是个回光返照。 杨夕把脸凑到程玉楼的手上,让他摸自己的眼罩。 程玉楼一只冰凉的手屋里的顺着眼罩,一直摸到杨夕的脖子上的练奴环,二十几年的修炼终于还是让他比常人耐熬,这幅光景了脑子竟然还认得人:“杨夕?” 杨夕开口道:“程玉楼。你别怕,我带你去医馆。” 程玉楼喉咙里“呵”了一声,似乎是想笑,到底是没笑出来。嘶声吐出一句:“没用了……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了。 杨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恐怕是疼得过了,并不知道自己不是没了下半身的知觉,而是整个下半身都没有了。 “程家的丹药那么多,你是练气七层的修士,一颗药下去就好了。” 尽管杨夕有点怀疑,这肠子都掉出来了,还能不能吸收药力。 程玉楼似乎是回光返照到了尽头,竟然奇迹般的吐出了四个清晰的字“程家,没了。” 他用尽了全的力气,摸索着把一只右手揣进杨夕的怀里。嘴唇翕动着,却再发不出清楚的声音。 杨夕把耳朵贴在程玉楼的嘴上,才勉强听清了几个字:“傀儡师……丹药……没用……照顾十四……我的……都给你……” 杨夕静了一瞬,伸手摘下左眼的眼罩,以额头相贴的方式,把左眼对准了程玉楼的眼睛。强行发动了【离火眸】。 “程玉楼,你看,程家还在。” 梦境里,雕栏玉砌,朱梁画栋。阳光洒满了程家的宅院。 娇俏的傻妹妹程十四揪着自己的袖子,她说:“七哥哥,那个新来的杨夕又不听话了,我这次一定要让姨娘收拾她!” 院子的角落里,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丫头。她抬起头来,程玉楼看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幽蓝幽蓝的,是火焰的形状。那火焰跳动着,跳动着,散成了漫天星光。而自己,一手牵着妹妹,正向着那片星光走去。 梦境里,他说:“杨夕,谢谢你。” 他还想说,“我要是没有欺负过你,就好了。” 然而现实中的程玉楼,终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杨夕直起了身子。强行发动【离火眸】的下场,就是整张脸上布满了妖异的鬼火图腾。 她把程玉楼的半个抱起来,想找个土坑把人埋了,至少,也要靠墙放着。 二十多岁大男人,仙来镇第一纨绔的程七少,死了之后,还没有一个孩子重。 然而不等杨夕起身,程玉楼仅剩的半个身体,就忽然崩碎成了一捧细沙。杨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眼看着细沙从怀里落下去,洒了一地。 手上只剩了半件染血的衣服,“叮——”的一声,掉下一颗闪亮的戒指。杨夕依稀的想起,这戒指刚刚似乎是戴在程玉楼的右手上。 杨夕捡起戒指,用那半件血衣包上,决定带给程十四。 再往里走,杨夕才真正明白。 什么叫“程家,没了。” 满目鲜血,遍地残肢。 杨夕再没有找到一个活人,甚至也没有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在织房的门口,杨夕找到了被人开膛破肚的花婶。花婶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看着大门的方向。 就在那方向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堆厚厚的细沙。与程玉楼死后化成的一样。 一路走来,杨夕已经发现,一地的残肢全部属于没有灵根的人。 而院子里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细沙。 杨夕试着给花婶阖上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到。 杨夕把花婶的尸体拖到细沙旁边,手指碰到细沙的一瞬,这个一生斤斤计较,自私自利的女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杨夕想:那堆沙,大概是花婶那个有灵根的儿子。不知道,她是不是亲眼看见了儿子的死。 但愿没有。 杨夕没有找到琥珀的尸体。只在琥珀的房里看见那一屋子喷溅似的血浆,不敢再报任何的希望。 程家的主屋里,杨夕只找到了程思成的一只断臂。 是在大少爷尸体边找到的。 这手壁齐肩而断,却还死死的扯着大少爷肩膀。 可惜的是,大少爷只剩下了这一边儿肩膀。珍珠心心念念的人儿,从头到脚,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程家大少爷今年三十多岁,是程思成唯一一个没有灵根的孩子。然而程思成断掉的手臂并没有因此就松开了他。 杨夕看着那只挂在大少爷肩膀上的手,莫名的,在一地惨烈血腥中,萌生出了一丝丝的羡慕。 二管家程德是在兰姨娘的屋子里找到的。 只一颗头,端端正正的摆在桌面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出奇的大。 杨夕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阖上他的眼见。只好任他张着。 最后,在程忠的卧房里。 杨夕细细的找了一圈,觉得自己既没有找到属于程忠的细沙,也没有找到属于珍珠的细沙。 程忠手里那根拐杖是从不离身的。如果他死了,细沙旁边应该留下那拐杖。 而珍珠,从来都是一身白色衣裙,她是程家唯一喜欢这么穿的女人,背后里经常有人念叨她,说她那身衣服远看跟穿孝似的。 杨夕在程忠的床上坐下,叉着手,又开始蹂躏她的十根手指头。 这不知死活的驴羔子,在满地都是死人的零件儿,凶手随时可能回来的情况下,竟然开始了思考。 灭门的凶手人应该不多,甚至只有一个人也说不定。没有留任何人守着这地方,而且所有死得都缺胳膊断腿,这种血腥美的追捧者应该不至于太多。 凶手显然不是为财,不少堙灭成灰的尸体边儿上都还散落着法宝。程府内库的锁头甚至都没打开。 寻仇也不大像。至少正常人寻仇没必要连下人都不放过一个。再说程思成闭门不出多少年了,哪里能结个这么厉害的仇家? 杨夕揉着,“难道……是为了那个什么所谓的古洞府?” 可这东西连她也只是说了听过一点点,其他程家的下人们更是根本不可能知道,有必要灭口灭得这么彻底? 思路尚未理清,杨夕忽然觉得屁股底下一空,尚未反应过来,便仰面跌进了一个漆黑的所在。 尚未落地,就眼睁睁看着石板门在头顶重重关闭。 再没有一丝光亮。 杨夕心中惊骇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掉进了什么密道。 就是这一瞬,已经大头朝下的滑出了十几米远。【天罗绞杀阵】——绊字诀使出,这条不算光滑的密道里却完全没有着力点。 在蹭出了一身擦伤之后,杨夕终于“咕咚”一声,落到了底。 杨夕“哗啦——”一下站起来,脖子一下全部没在水里。 我跟水可真有缘分。杨夕惦着脚尖,伸直了双臂,保持平衡,心里很蛋疼的想。 “妈的,终于他妈送饭来了!程思成那小子是想饿死爷吗?”一阵粗糙的咒骂声响起,从漆黑的深处空荡荡的传来。“回去告诉程思成,想折腾爷,皮鞭、油锅、点天灯,爷都受着。甭来这种下作的路数!” 杨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落到了哪儿。 程府下人口口相传的,程家最可怕的禁地——水牢。 杨夕一蹬腿儿,不再踮脚尖走她的足桥,而是干脆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游过去。 咒骂声还在不停的传出来。漫长的甬道里,成了杨夕的路引。 “以为作践爷,也就能服软了?做梦!爷当年跟他一起打江山,他这些却拿爷当条狗。他作践的爷还不够吗?八个兄弟,死了六个,他程思成还记得他有今天是踩了谁的血吗?” “筑基修士?大哥要是没死,通窍期都不在话下!他程思成算什么东西?老六当年就不该给你当那一剑!畜生!忘恩负义的畜生!他以为仙来镇是他的天下?他以为如今这个程家合该是他的?” 杨夕终于游到了近前,一点幽幽的绿色萤火,隐隐映出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石柱上,儿臂粗的锁链,锁着一个狼狈的身影。那一点绿色的萤火,正钉在这人的心口处。 杨夕看着那张被折磨得几乎脱相的脸,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忠爷,您不用骂了,仙来镇已经没有程家了。” 第27章 水牢里的囚徒 程忠抬起头,因为太久不动,脖子有点生涩的僵硬,因为光源在自己身上,所以反而看不清对面的人。“什么人?你不是送饭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夕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景下,以这样的方式见到程忠。昔日威风凛凛的程府大管家,一言断人生死,一语定人半生。在小丫鬟的眼里,是要拼了性命才能杀掉的人。 可眼前这个锁在柱子上,被洞穿了琵琶骨人,披着花白的头发,一身破烂的法衣,形容枯槁,任人宰割。 如同任何一个穷途末路的糟老头子。 “你不是给家主办差去了么,怎会在这?” “呵,他是这么说的啊……”程忠像条老狗一样喘了半天。喘息着道:“我手上握着程家最大的秘密,你既然不是程思成派来的,那么只要你把忠爷救出去,法宝、丹药要多少有多少……” “忠爷,我是杨夕。” 程忠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看着面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许久,才嘶声道:“啊,是珍珠,放你进来的吧。嘿嘿,养不熟的狼,都是养不熟的狼啊……” 杨夕从背后抽出【玄铁剑】,剑尖抵上程忠的脖子:“忠爷,我要给翡翠报仇,你没意见吧。” 利器抵在喉咙上,这老货死到临头,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淡漠的问:“你刚才说程家没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人死绝了。姓程的,不姓程的,全都死无全尸,没能入土。” “报应啊!”程忠忽然狂笑起来,风箱似的胸膛起起伏伏,直笑得吐出一口黑血:“程思成,看看你这五十年几年处心积虑,最后剩下了什么?哈哈哈哈,断子绝孙,老天有眼呐!”忽然,又转过脸看着杨夕,森森的说:“小丫头,你现在还要为你的小朋友报仇,五十年后我们再看,到时候,你手上死了多少小姐妹,小朋友,大恩人,你最后又是死在哪个小情人儿,小兄弟手里的!” 杨夕心里无波无澜,果断的一剑刺出,戳穿了程忠的喉咙:“我不是你。” 人血从剑伤处狂喷出来,因为水流的压迫争先恐后的从血管里往外挤,溅了杨夕一脸。 “我就是死了,也一定是死而无憾的。” 程忠的喉咙被长剑钉在石柱上,一双凶恶的眼睛终于黯淡了下去。胸口的一点幽绿,却亮得愈发饱满起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说:“告诉珍珠,忠爷不怪她……” 杨夕收回长剑。摸索到那一点绿光,用力拔下来。光芒消失,现出一颗小小的钉子,色青白,形如骨。 正是程思成的成名法器【五骨断魂钉】,却又觉得与之前从齐嬷嬷那里的来的一颗不大一样。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扑面而来。 杨夕阖上手掌。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然后,她震惊了。 刚刚因为处在光源下,看不清远处的情况。而现在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五六米外的地方,同样有一点幽幽的绿光。再隔一段距离,就又是一点…… 密密麻麻的一行,不知排出去多长的一列。 杨夕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每一点绿光都是一个被钉在柱子上的人,这小小的一个程家水牢,到底关了多少人? “一,二,三,……” 杨夕走一段,游一段,她觉得自己在水牢里已经趟过了上千米。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过去摸一下那些人的脉息,然而只摸到一具具冰冷的干尸。 一身血肉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的吸干了去。 其中大多是穿着法袍,长发披散的修士,不少人身上同时钉着三五颗钉子。还有一些是束着头发,布衣打扮的凡人,只在胸口处钉了一颗骨钉。杨夕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穿着程府家丁衣服的男人。 对于死亡,杨夕有种天生的敬畏。她觉得,这世间最大的正义是“杀人偿命”,这世上最感人的句子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世上最有哲理的一句话是“生死之外无大事”。 杨夕一直觉得,杀人不过是头点地。 再多的折磨,那是造孽。 可眼前这些人,一看就是被锁在柱子上打熬了很长一段时日,才被活活吸干死去。眼前这炼狱一般的程家水牢,令心黑手辣的杨小驴子,也不由的怵了。 想起满地残肢断臂的程家大宅,杨夕脑子里轻轻的响起程忠的话“报应啊!” 水牢的尽头,杨夕见到了更造孽的场面。 一个赤身*的男人,全身各处关节、大穴被钉了足有三十颗【五骨断魂钉】。唯独没钉那一颗最容易致命的心脏。 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直把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本就刀削斧刻般的五官,因为瘦弱得不成样子,愈发显得深邃。整个躯干,只剩下一把摇摇欲坠的骨头,在苍白的一张皮里支撑出个人型。 而这个男人,竟然还睁着眼睛! “ 你终于来了。” 杨夕敢拿老道士的骨灰坛发誓,如果她曾经见过这样一个铁血的汉子,不可嫩会忘掉。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尊敬。 “您认识我?” 男人看着杨夕,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在看着什么期盼多年的宝藏。“你是昆仑弟子,我等一个昆仑弟子,等了二十年。” 杨夕那贫乏的想象力,无法勾勒出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日日忍受吸髓食肉的折磨,是怎样一副光景。对着这样一个人,一句“不是”,都好像成了难以启齿的残忍 。 “对不起……虽然我可能会拜一个出身昆仑的师父……但即使是他,也是个昆仑弃徒。” 男人似乎对杨夕的否认有点不以为然,淡淡的陈述:“可你身上,开了昆仑剑府。” “我只是个剑仆,借了程家小姐的光,才能去昆仑看看。” 男人低低的笑了,那样子好像是听到了“鸭蛋其实是公鸡下出来的”。 “ 昆仑剑修,不都是从剑仆做起的吗?而且什么时候,昆仑弟子竟可以私带剑仆了?” 杨夕因为贱了太多年,惯性的第一反应是被骗了!我一定是没有资格去昆仑的。随后又琢磨出一点不对,心脏快速的“嗵嗵嗵”跳了三下。 难道……被骗的其实是……程思成? 可是白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脑子里响起一句白允浪反复提起的话,“昆仑崇尚,有教无类”。 杨夕“啊!”了一声,几乎不知所措起来。 饿了许多年的小驴子,在久旱的平原上经年累月的啃着草皮,高兴的啃出一朵蘑菇,以为终于可以解解馋。一口咬下去发现这朵伞状物竟然是个修行了千年,已经可以化形的灵芝马!小驴子叼着灵芝马就傻掉了! “您,您怎么知道呢?您确定吗?连程思成都不知道的……您也是位昆仑剑修吗?” “不,我是昆仑的守墓人。” 杨夕一脸呆滞的看着他,本就卡住的脑袋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给人看墓地的,都能有这么厉害。 “我不是守某一个人的墓地,我是看守整个昆仑覆灭的坟墓。” 杨夕更傻了:“可是昆仑剑派不是在昆仑山上好好的么?六十年一开山,昆仑今年还要收徒弟的……” 男人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长长喘息了几声,“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再回答你三个问题,然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杨夕担忧的问:“您要死了吗?” 男人笑着,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不,不是死。” 杨夕点头保证,“好,我帮您做事。”热血上头,甚至连什么事都没有问。 “那……您能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选了一个复杂的问题。”可从他的语调里,却明显的听出,其实这是他最愿意回答的一个问题。 “昆仑,其实不能算是一个门派的名字。它是吸引了一类人的一种信仰。”男人顿了顿,形容枯槁的脸上,现出一分激扬的神采。 “仓颉造字之时,天雷震,百鬼哭;轩辕传道之后,终究是不得好死;神农井草之末,落得个肠穿肚烂。我还听说西方大陆,有男女因食智慧之果,被逐出乐园;有小仙传火种于凡人,被上神惩罚忍受海浪浸泡、苍鹰啄食之苦。你看,天道不愿凡人掌握这世间的法则与力量。” 男人停下来,微微的喘息了一阵。 而杨夕也跟着猛喘了一口,她刚才一直长大了嘴听着,竟是连喘气都忘了。 “凡人自然不甘心,汲汲以求,前仆后继,百万年的努力,方窥见了一点天机,后来,便有了我们修仙者。”男人停了一下,露出个微微自嘲的表情,续道:“可是大多数的修仙者,一朝得道,便自诩超脱众生,背义忘本,像天道打压自己一样,转过打压后人。以至于芸芸众生,难窥大道的头一个阻力,竟是得不到传承。 “ 功法敝帚自珍,道统固步自封,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捂在被窝里,也不愿后来人分享一点。结果,便是人人都需独自摸索,偶有得成大道者,却也终究聚不起改天换地的力量。昆仑,则是一群不愿忘本的人。” 男人把字咬得重重的,眉宇间愈发显出刚毅神色。 “因为与世事不容,昆仑历史上五次灭门,如今的道统与当年早已不是同一批。然而每当有人逆天改命想要重开民智的时候,打起的旗号,便又是昆仑。” 男人低下头,郑重又温柔的看着杨夕,“我听说,六代昆仑的山训,是有教无类。而我,是五代昆仑的守墓人,我信奉的教义,是道泽苍生。小丫头,你喜欢这样的昆仑吗?” 杨夕大大张着的嘴巴,一直就没有闭上,两眼睁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可以喜欢吗?” 当然喜欢,好喜欢! 如果真的可以进去这样一个昆仑,简直做梦都会笑醒,今天就能死而无憾!可是她又笨,又坏,又身份低贱,她凭什么去喜欢这么好,这么合心意的一个地方? 第28章 昆仑守墓人 “这算你的第二个问题。”男人垂眼看着杨夕,钉在石柱上的手,动了动手指,似乎是个招手的动作“过来。” 手心里,有一枚“青色的火焰”。 杨夕福至心灵的懂了,撅着屁股,把脑门贴在男人的手掌心里。 眼前忽然一黑。 记忆的片段,如汹涌般涌进脑子里。 一群血染衣衫的修仙者,被逼到了绝境。 他们在一座山门前,手持长剑,背抵彼此。 几十名剑修在外围阻挡上千敌人。剑锋所过之处,枭首如稻,割命如草。 四五个阵法师在山门前,徒手作笔,鲜血为墨,散尽全身修为,布下绝世阵法。转眼间,乌首均成白发。 当最后一名剑修,因力竭而倒下,阵法终成。 仅剩的一个不曾死去的阵法师,已经鸡皮鹤发,形如凡人老翁。松弛的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苍山雪岭之上,不同门派的上千名敌人,被阻挡在绝世阵法之外。 眼睁睁看着,巍峨古朴的昆仑山门,生生陆沉。 最后一个昆仑阵法师仰天长笑:“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纵身跳入开裂的地缝当中,身殉昆仑。 乌云遮日,天地同悲。 山脚下,一个凡人打扮的少年,看着昆仑山顶的【葬山大阵】的炫丽光影,嚎啕大哭。 细瘦的勃颈上,静静贴着一枚青色火焰。 许久,少年擦干眼泪,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消失在莽莽山林。 昆仑山在他的背后,奇峰渐成平地。 没有什么励精图治,泣血复仇的戏码。少年在昆仑陆沉之前,只是一个略得长辈喜爱的外门弟子。八目灵根,经脉狭窄,没有先天血脉的加持。 终其一生,也未能筑基。 他回到人群中,在一个小镇上落户,像个普通的散修一样,小心谨慎的修行。中途几次险些被人捉到蛛丝马迹,都被他侥幸逃脱。 为了掩饰那枚青色火焰,他终身未娶。却养育了十几个捡回来的孤儿。 临死前,他把那枚青色火焰,传给了自己捡回来的大弟子。并让自己的弟子,我自己悄悄归葬昆仑山。 大弟子在昆仑山脚遭遇围捕,九死一生,逃进一座小山村落了户。隐藏了自己修者的身份,娶妻生子。 遗憾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并不相信他的故事。于是他在晚年,把这枚火焰传给了同村一个打猎的少年。 再后来,儿女,弟子,甚至路人。每一代昆仑守墓人,拥有着形形色色的身份。甚至有一位公主,因为意外坠崖,偶遇一个濒死的道士,继承了那枚青色火焰。 因为身份过于显眼,几乎被身为国师的另一个修真者发现。 聪明的公主把自己远嫁他乡,用纹身掩饰了那枚火焰,最终在临死前,把那枚火焰传给了她最忠的侍女。 千百年过去,曾经的昆仑,渐渐被人淡忘。新的昆仑,在大陆的另一边重建,打起旗号,有教无类! 当代的守墓人,喜极而泣。可是他却没有力量去到大陆的另一边,山太高,水太长,而他,却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他做了一个决定,带上妻子儿女,赶着马车,一路经商,向着昆仑的方向出发。 有生之年,总会到的。 纵然到不了,我的儿子,也总会到的。还有孙子,孙子的孙子,孙子的孙子的孙子! 天有不测,人有祸福。小商贩守墓人在路上病死了。 他的儿子终于赶到昆仑山脚时,亲眼见到了一场以昆仑剑修为首的血腥杀戮。 儿子是一个极其纯善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守护的东西对于修仙者是一比巨大的宝藏。他觉得,不能把宝藏交给如此嗜杀的人,即使,以正义之名。 经商的马车,又被一家人,坎坎坷坷的赶离了新昆仑。 青色的火焰,依然代代传承,每一个守墓人,有不同意志,各异的思想,迥然的境遇。新昆仑创派一千八百年,仍未得到上代的传承,却在一片风雨飘摇中,茁壮着长大了。 “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再度归属昆仑。这一代的守墓人,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他继承“青焰”的时候,昆仑刚刚闭合山门。资质惊艳的青年,大多容易滋生一个缺点——急躁。 他等不及昆仑再次开山,作出了一个出奇不意而又胆大包天的决定,先去把昆仑的墓藏打开。五代昆仑的遗址现世,肯定能引来六代昆仑的关注。 反正,葬山大阵重新开启,也还要十年才能真正进入。到时候,昆仑的人早就赶到了,六代昆仑战力强大,狂的都没边儿了,难道还能抢不到? 可就是这样一个草率的决定,把他的后半辈子,葬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 那个俊美不似凡间的男子,竟然有着那样一颗狠毒狡诈的心肠。他竟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早早的就盯上了这块埋着昆仑遗址的地皮。 竟然能花上三十年耐心,日复一日,折辱他的身体,磋磨他的意志。 年轻人花了十年的时间来反思,终于承认,不是敌人狡猾,而是自己太轻狂。 错了,总是要改的。 年少轻狂的代价,从来是人生最大的沉重。 然后,就是二十年漫长的等待。 他被困在一根石柱上,周围是稀薄的灵气,吃的是泔水馊饭。境界一次次掉落,筑基一层直落到练气五层。 可他抓紧了每一丝那男人不来折磨他的时间,以前所未有的刻苦来修炼。不是为了逃出去,他知道那【五骨断魂钉】离体的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只是要自己活得更健康一点,等到终于有一个合适的传承者意外来到自己面前,他希望还能有力气跟他或她多说几句话。 能多传承给那人一点记忆,把守墓人世世代代的意志,尽量多的留给那个人。 杨夕猛然惊醒,她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从她入府以来,这个人的故事就被程家下仆编成各种版本,四处宣扬。 可是听的人只注意到了【五骨断魂钉】的可怕,和水牢里夜夜传出的凄厉叫喊。甚至从未有人细细想过,故事里那个承受如此可怕刑罚的囚徒,到底是不是一个纠缠男人的登徒子。而率性狠毒的程娇郎,其实是个心比天大的野心家。 青年坚毅苦修的面孔,渐渐与面前的男人形销骨立的身影重合。 “小姑娘,你明白了吗?” 杨夕被这贯穿了千年的记忆碎片深深震撼,久久不能回神。仔细想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昆仑不歧视任何人。 对于昆仑来说,身份,资质,悟性,甚至一个人的性格,原则,这些通通都不重要。它唯一的要求是,共同的信仰。 “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成为昆仑第三百二十七位守墓人。”男人的眼睛,黑沉沉一片包容:“自身为钥,守护昆仑的墓藏,直到一个你认为合适的时间,把它还于天下,造福苍生。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先生。”杨夕忐忑又坚定的回答。 相比较记忆的传承,钥匙的传承要快得多。不过片刻,杨夕的手背上,便多了一朵小小的青色火焰。 男人眼里始终幽幽亮亮的星火,却渐渐黯淡了。身上三十颗【五骨断魂钉】陡然放出璀璨光华,仿佛大吸了一场生命的盛宴。 杨夕大急,扑上去拔那些钉子,可这些骨钉经年累月,深入皮肉,根本拔不出来。不由惶急道:“先生,您不是说您不会死吗?” 男人笑了,被钉在石柱上的手,吃力的比了一个“三”。 消瘦的面庞上,依稀是当年天之骄子的风采,混含着时间与酷刑打磨出的刚毅。缓缓道:“这不是死,我此生无憾,不负传承,心中已经圆满。心一圆满,灵魂就可以离开了。” 杨夕急得说不出话,只觉心里比当年被亲娘老子卖了还要难受,憋得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先生,先生您还没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男人还是笑着,赤身*,消瘦支离,满脸疲态,油尽灯枯,弥留之际的笑容,却绽放着绝代风华。“小姑娘,你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说罢,不再看着一脸要哭的小姑娘。已经渐渐迷离的目光,望着长长一条水道的尽头,仿佛终于打破牢笼,走出了这囚禁他全部青春年华的禁狱,忽然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笑:“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再无声息。 杨夕最终哭成了一个傻.逼。 在那断断续续的记忆传承里,三百二十六位守墓人,不论什么身份,什么性格,留下的都是关于墓葬的传承,以及针对昆仑“青焰”做出的抉择,对的,或错的。 三百二十六人,无一人留下自己的姓名。 杨夕擦干了眼泪,一边沿着来路往回游,一边默默的在那记忆的传承里,留下自己的第一痕印记: 昆仑第三百二十六任守墓人,死于程家水牢。 第三百二十七任守墓人偶然路过,被砸中。这个笨蛋不知道怎么打开昆仑墓葬,也不知道墓葬的具体位置,在程家地下的哪里。她觉得‘有教无类’很好,也觉得杀人不是问题。而且,既然上任守墓人想等到的是一个昆仑弟子,她决定去昆仑看看,他们应该有办法。嗯,就这样了,三二七是个嘴笨的人,没了。 整条水道似乎是没有入口,对于程思成平日如何进来,杨夕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按照对距离的大概记忆,用【幻丝诀】探路,找到了那个,自己调进来的洞。出口在程忠的床底下?杨夕皱了皱眉头。 六柄削铁如泥的【玄铁剑】,配合幻丝诀,杨夕在一条窄小的洞里玩出了攀岩的绝技。神奇的是,她一路下来又是滚,又是游,背后的大包裹居然没丢!真是万恶的守财奴! 爬到洞口,杨夕再一次把【玄铁剑】插在头顶的时候,忽然插了个空。伸手摸摸,好像上方洞的侧壁,又有一个横向洞。里面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杨夕眯了眯眼,一个翻身折进洞里。没好气的蹲在洞口:“珍珠,死出来,别逼我进去抓你。” 洞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双纤细的手摸到了杨夕的脚丫子,“杨……杨夕,真的是你?” 杨夕把那双手贴在自己的眼罩上,那手一颤,随即黑暗里传来珍珠的哭腔。 她被吓坏了。 “我还以为大家都死了——那个使假人的杀我们跟杀鸡似的,而且人死了还会站起来听他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法!他手下有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个活兵器,护院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一样,连家主都没接得住他三招……” “大家确实都死了。”杨夕握着珍珠的手,她从没见过珍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显然,这个姑娘被吓坏了。可杨夕又不大会安慰人,她想了想抱住珍珠:“起码你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不然,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就几乎死光了。” 珍珠忽然静了下来。许久才道:“对哈,出事的时候你是不在程家的……”在这个小妹妹的怀抱里,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来,恢复了冷静,轻轻的道:“程忠死了?” “死了。一剑穿喉。” 珍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在洞里不知道躲了多久,漆黑一片,睁眼闭眼都是死人。然后恍惚间听见你说话,我就想打开石门放你进来一起躲,然后又想起来,你好像不应该在这儿。心里一怕,就又关上了。直到你滚下去,我也没看清。”说着顿了顿,声音淡淡的:“我又想着反正程忠在底下关着的,万一是那些人进来了,那就把程忠杀了给翡翠报仇也好。” 杨夕这才有点疑惑:“你知道程忠在底下?还有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知道,程忠是家主锁走的。但是这个洞家主不知道,程忠花了很长时间打通这个洞,好像是为了水牢里关着的什么人。” 杨夕“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过一会儿,还是觉得死人的遗言得转到。闷嗤嗤的又憋出一句:“程忠死的时候让我跟你说,他不怪你。他好像挺稀罕你的。” 这次,珍珠沉默的久了一点,就在杨夕以为她在伤感的时候,却听见珍珠从齿缝儿里哼出一声冷笑:“他不怪我?真是抱歉,我可没有办法不怪他!丧尽天良的事儿这些年他还少干了?他的稀罕,可真叫人恶心。”见杨夕不出声,珍珠又像个刺猬似的,硬邦邦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我跟你说,我虽然是跟他睡觉,可是他干的那些造孽事儿,我能拦的都拦下了,翡翠那事儿我是拦不住。” 杨夕拍了拍珍珠:“哦,我觉得,不想立牌坊的婊.子,不是有志气的婊.子。”珍珠被噎住了。杨夕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珍珠琢磨着,她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她没说我做的不对,好像是在夸我。可如果我做的对,不就成了有志气的婊.子?好像……还是在骂我啊? 因为珍珠的存在,洞口很轻易的被打开了。珍珠比较笨,所以杨夕先把她举了上去。自己正要往上爬的时候,就听见珍珠在上面很惊喜的说:“兰夫人?您也活下来了!” 第29章 向昆仑进发 杨夕当时就没动。她摸遍了整个程家,没见着一个活人,这兰夫人是在哪冒出来的?难道她房里也有一个程忠这样的洞? 忽然,她想起了,二管家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在兰夫人的卧室,端端正正的摆梳妆台上,仿佛看到了莫大的恐惧。 “哟,这不是珍珠么?灭门这么大的灾祸,倒是给你躲过去了,我瞧瞧,这儿有个洞呐。”兰夫人咯咯的娇笑起来:“咱们忠爷可真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把你这小情人儿护得这么牢。” 珍珠就是再蠢,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 且不说这诡异的腔调,单是兰夫人的样子,细看之下也绝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衣衫簇新,头发整齐,甚至是容光焕发的。 不是幸存的逃生者,那么,就是灭门的内应。 珍珠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可是身后还有一个杨夕没上来,不能让兰夫人看见杨夕。没人知道杨夕回府了。珍珠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兰夫人露出个傻傻的笑:“见着夫人,奴婢就有了主心骨了。夫人您要去哪儿,把奴婢也捎上吧。奴婢还能给您洗衣、做饭……” 血红的指甲,妖娆的抚上珍珠的侧脸,把她后面的话全都吓回了肚里。“小姑娘,甭跟姐姐装傻。能搭上程忠的丫头,能笨到哪里去?” 扭着纤腰踱步到床前,一边向着洞口探头,一边回眸对着珍珠娇艳的笑:“姐姐倒要看看,这里边儿是有什么宝贝,你到要拼命给挡着。”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只见洞里忽然飞出一道丝线套索,一下子套住了兰夫人的脖子上。 珍珠眼睁睁看着兰夫人连叫声都没发出一点,直挺挺的栽下去。 整个人翻滚着落入了洞底。 珍珠扑过去,只来得及听到“咕咚”一声。是人落水的声音。 杨夕蹲在洞壁的岔道里,看看自己的手。继承了昆仑墓葬之后,灵力好像有点变化。这一下有点失手,没能把脑袋削下来。 转身就要跳下去补刀,却听见珍珠在上面喊:“杨夕,快上来。” 杨夕看了珍珠一眼,终于是没有追下去。翻身出了洞口。 珍珠慌忙按了机关,把洞关上。 “杨夕你怎么那么驴!!你要是打不过她怎么办?你就不能藏好了,等她走?” 杨夕道:“不可能,她那么菜,要放平时,已经是死人了。” 珍珠几乎想咬她一口,“你动手之前知道她菜吗?再说兰夫人没什么,可是跟他一伙儿的那个使假人的你绝对打不过!” 杨夕道:“又没打过,你咋知道我打不过?”又比了个砍头的手势:“而且,打不过的,也一样能整死。” 珍珠瞪着她。 杨夕从小儿被几个姐姐戳着脑门儿训,耷拉着脑袋,挠挠脑门上的逆璇儿:“那咋办?我在里面躲着,看着她把你宰了?那也忒怂了吧。” 珍珠叹了口气,杨夕不愿意独自偷生,她是很想欣慰一下的。但是“宰了”这个用词,真的好难领情…… 珍珠绞了绞衣袖,有点紧张的说:“程忠说过这石门很牢靠,要是不知道机关,很难自己从下面出来。那个傀儡师不知道会不会来,咱俩最好现在快点走,不对,兰夫人未必看清了你,也肯定猜不到你。咱俩分头走,他们就是追上我,也不知道你回来过……” 杨夕瞄了一眼又开始多话的珍珠:“当初翡翠拿来的那本书还在么?” “重要的东西都在壁橱第二个抽屉里,”珍珠说完,又吼了杨夕一句:“你还不跑,找书干什么?你统共认识几个字?” 杨夕拉开抽屉,果然最上面一本就是《诛邪榜》。哗哗哗,飞速的翻页,在十分靠后的页码上,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垂泪姬兰娟,曾为筑基期邪修,擅合欢术,采补术。二十年前被‘昆仑君子剑’废去丹田,修为掉落,现不知所踪。” 下面是一长排悬赏,却有一大半出于被骗过情,骗过身的男人。 杨夕表情有点古怪,程思成被骗身这件事好难想象。 珍珠在旁边压着嗓子吼:“你个活驴,还在儿看起来了,真不怕死是怎……” 后脑勺一疼,珍珠一个白眼昏过去了。 杨夕收拾收拾,把抽屉里全部的书都塞背后大包里。 扛起珍珠,一路小跑。 练气四层的杨小驴子扛个轻飘飘的姑娘还是很轻松的,就是视觉上珍珠比她长了不少,看着略震撼。 杨夕边跑边想:怪不得白先生那么喜欢敲人后脑勺,果然是个好用的大招! 就珍珠刚才那样儿,明明都吓死了,还非要搞一套舍身取义来。杨夕估摸着,自己要是真把她扔下,她能哭晕在厕所。 想想珍珠,又想想程十九,杨夕忽然觉得有点糟心。她决定以后交朋友一定要找男人! 程家门口依然是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杨夕一路疾跑,直跑到路口,才看见了稀疏的行人,见到她从程家的胡同出来,无不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一大一小,两个身穿斗篷的身影与杨夕擦肩而过。小的一个忽然“咦?”了一声。 杨夕风一样刮过去,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大个儿的黑斗篷拍了拍小个儿的肩膀。“怎么,熟人?看那方向,程家跑出来的小鱼不成?” 小个儿的一个声音十分年轻,语调却冷得像冰,“你要是敢动她,我拼了自爆也要拉你见阎王。” 大个儿的忽然哈哈大笑,“两个小丫头而已,放过也就放过了。瞧你紧张的!”说着弯下腰来,附在小个儿的耳边:“小麻袋也太绝情了,我可是你的大恩人呢!亲手灭了仇人全家,感觉如何?” 小个儿的身影微微抬起头来,帽兜下露出一张瓷器般精致的脸孔,嘴角翘起个英俊的弧度,左眼瞳仁上一朵晶莹的白翳。“好极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你可要快点筑基,到时候即使灭了整个镇子,也不用这么躲躲藏藏了。” 左眼一朵白翳看死物一样扫过满镇子的人,英俊的少年面无表情道:“当然!” 去昆仑的方法,杨夕只知道一种。那就是先水路,到艳阳城,然后传送阵。 可是杨夕虽然背着一后背的家当,却舍不得雇船。又没有时间等可以买票的渡船。所以她一路上,是扛着珍珠,用【幻丝诀】挂在别人船后头蹭船的。 蹭不到船的时候,她就蹭鱼,河豚呐,鳄鱼,呐什么的。 期间珍珠醒过来几次。 第一次睁开眼睛就看见前面一条两人长的鳄鱼,于是她又吓晕过去了。 第二次睁开眼睛没一会儿就被河豚拖到水里去了,于是她又呛晕过去了。 珍珠忍受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还要被杨夕抱怨:“珍珠姐,你现在怎么这么废!” “什么叫我废?分明是你太驴了行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吗?是吗?” 杨夕莫名其妙:“这怎么就不是了?你知道雇船有多贵吗?整整二两银子呢!” 然后珍珠又昏过去了,因为她看到杨夕把【幻丝诀】缠上了一条水蟒…… 五日之后,一片芳草凄凄的河岸边,两个*的姑娘爬上了岸。 小个儿的一个怀里搂着一条河豚,“嘭”一下摔在地上。 珍珠向来是个不怎么愿意吃苦的,她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惨痛的五天,没有之一! “你抱它上来干什么?” 杨夕可自然了:“吃啊,两天没吃饭了,好饿。” 珍珠抓起地上的土狂砸杨夕:“你特么吃河豚,吃河豚!你会做么?那玩意儿有毒!” 杨夕挠挠脑袋:“啊?早知道我抓那条水蟒了!” 最终,两人没能吃上河豚,也没能吃到水蟒。只吃到了心灵手巧的珍珠姑娘挖到的野菜。 杨夕喝着野菜汤,一脸难过:“不好吃……” 珍珠只想把菜汤泼她脸上。 饭后,珍珠问杨夕:“那艳阳城怎么找,你心里有谱儿没?” 杨夕点头,“嗯,可简单呢。” 杨夕的办法的确挺简单,她们二人踏遍了方圆十里的草地,满地找车辙。 珍珠气喘吁吁的跟在杨夕身后:“我早该想到的……你说的简单肯定是想出来很简单……特么的做起来不是人……” 到了第三天,杨夕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个范围,不少道车辙,都在同一处消失不见。 于是二人趴在草丛里死等。 这一次,老天似乎对他们相当的厚爱。很快就有一队金灿灿的兽车疾驰而来。 真的是金灿灿,从头到脚,连拉车灵兽的嚼子都是金的。 杨夕:“看起来好值钱!” 珍珠心里默默吐血:你就没觉得这种造法很丑么…… 只见杨夕“嗖——”的一下窜出去,【天罗绞杀阵】——【绊字诀】。 车夫反应飞快,扬手拉住了驾车的灵兽,同时破口大骂:“哪来的野丫头,不怕死吗?” 珍珠追上来,刚想施展出浑身本事装可怜,以求得搭车的机会。 就见车里“滚”出来一个金灿灿的“人形法宝架”。 “oh,my god,真是太坑爹了!这年头坐个兽车都能遇到碰瓷儿的,你就不怕我爸是李刚么?” 杨夕傻愣愣看着这个身穿战甲,外罩法袍,脚蹬战靴,脖子上七八条项链,腰上一排玉佩,十根手指头却活生生戴了二十个戒指的“人”! “珍珠姐,他刚才说啥?” 珍珠原来是伺候笔墨的丫鬟,读了不少书,尝试着猜到:“好像是要把你打成缸?”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更! 另提醒:关于男主,请勿轻易站队! 感谢2008米米8童鞋砸的地雷,真是个好兆头! 第30章 谁说王爷英明神武?(小修尾巴) 灵兽车夫一见自家主子给“滚”出来了,吓得赶紧从车上溜下来:“小王爷,您可摔伤了?” 杨夕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珍珠一听,当场把脸都吓白了。 两个小姑娘长这么从来没有见过一只活的“王爷”,一个国家的王爷撑死了也就那么八.九个,不管这是个凡人国家的王爷还是全民修仙的王爷,碾死她俩都跟碾个蚂蚁一样! 更别说,两个丫鬟的认知里面,任何“爷”字前面只要加了一个“小”,一般都代表了脾气不会太好啊…… 却听那车夫哭丧着脸,又说:“您要是伤了个好歹,老王爷非把我拿去练了丹不可!” 还真的是个修真的王爷!活人炼丹什么的,好凶残! 杨夕拉了珍珠一把,两人悄悄的把膝盖从草地上提起来,想要偷溜。 却不想,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只见“宝光闪闪”的小王爷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挥开车夫伸过来的手,捏了一个法诀,眨眼间就遁出了百米,身后留下一道闪亮的残影! 杨夕这小土货,从来没有见过遁术,对此神鬼莫测的跑路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紧接着,金灿灿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侍卫模样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从杨夕面前旋风般刮过,一脚踹倒了“小王爷”。 一手拧胳膊,一手掐脖子,长腿一跨,合身压住! 杨夕沉浸在“一个侍卫压倒了小王爷”的事件当中久久不能回神。 “小王爷”整张脸插在土里,挣扎着拔.出一只胳膊,做了一个“苍生何辜”的手势。 悲凉的长叹:“青锋,松手吧,你再掰下去爷就折了。那边儿还有姑娘看着呢,多不好啊……” 压在他后背上的侍卫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是个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一把嗓音清亮亮的:“那,那小王爷可不能再跑了,您这一路已经骗了属下七次了。老王爷说,若是您再跑,就让青锋把您的腿打断,抬也要抬到昆仑去。属下觉得,这太残忍了,所以属下想着,你要是再跑,就把钉进到棺材里抬走。” “小王爷”一脸英雄末路的凄寒,“青锋,我真是,太谢谢你了!另外,下次给我爹写信的时候,记得替我问问,我娘怀我的时候是不是出过墙,我怎么觉着他不像我亲爹呢?” 小侍卫青锋把自家主子从土里拔出来,很殷勤的拍了拍土,憨憨的一笑:“小王爷,您今天都谢了我三次了,属下做的全是分内的事,这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小王爷一脸看破红尘的悲愤。 杨夕眼睛亮亮的盯着他。“请问,你们也是去昆仑的吗?” 小王爷上车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杨夕和珍珠,面色更悲愤了:“这年头怎么连姑娘都这么想不开,你们也是吗?上车吧。” 珍珠拉住了杨夕衣角,钉在原地没动。有权有势的王爷哪有这么好说话?更别说一开口他就知道要干嘛? 小王爷一挥手,叹道:“不用奇怪,这两天来艳阳城的基本都是去昆仑拜师的。我叫景中秀,这个黑炭是我的陪读青锋。” 黑炭一笑,牙齿倒是雪白雪白的。 杨夕和珍珠对视了一眼。 作为大行王朝的子民,虽然读书不多,国姓是“景”总是知道的。还真是个含金量十足的“小王爷”…… 等到上了兽车,杨夕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景中秀一下子就知道她们想搭车。只见兽车的内部远比外部看起来要大得多。里面已经挤挤挨挨的坐了二十几个少年、青年甚至中年人。 衣着华丽者有之,衣衫朴素者有之,甚至破衣烂衫乞丐模样的也有一个。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有点拘谨,而且没带什么法宝。 想来,都是来找艳阳城的凡人。 珍珠也猜到了,于是看着景小王爷那身招摇得毫无品味的装扮,也觉得不那么丑了。 凡人想得一线仙缘,往往困难重重。不身在其中,绝难想象。顺手拉一把,顺便载一程,说起来容易,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杨夕在那个乞丐少年身边坐下。 乞丐飞快的抬头看了杨夕一眼,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他身上的味道不大好闻,车上人没有明显的表示出嫌弃,却也都不大愿意挨着他坐。 景中秀一屁股坐在小乞丐的另一边,趴在自家小侍卫的肩膀上,开始唉声叹气。小侍卫青锋腰杆挺得笔直,看那模样是努力要当一根值得依靠的好柱子。 在景中秀第八次叹气的时候,杨夕终于忍不住开口:“在下能不能问问,小王爷为何不愿去昆仑?” 景中秀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捂着胸口道:“提起这个,那可真是三岁死了娘,说来话太长啊……首先一个就是,昆仑剑修太穷了!炼丹不会,炼器不会,宗门基本不给资源供给,还特么不让去抢!正道魁首能当饭吃么?这根本是忽略经济基础,企图用意识形态拯救世界,完全就不是一条可持续发展道路啊!” 杨夕脑子里闪过连法袍都穿不起的白先生,尽管没有把景中秀的话听得全懂,仍是深以为然的点头。 “然后就是昆仑崇尚苦修,你懂什么叫苦修么?就是寒冬腊月埋到雪地里,烈日当头的搁在太阳底下。还要滚钉板!下油锅!老虎凳!辣椒水……” 景中秀的话里因为提到了昆仑,车上不少人都支起耳朵听着。见他这样说,不由得一个比一个脸色发青。 杨夕张了张嘴:“真……真的么……我最怕辣椒了。” 众人纷纷投来白眼,重点不是辣椒行么? 景中秀捂着胸口,一唱三叹的继续演:“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终要的是我跟昆仑那地界儿真心的不是一种气质,你看我,怎么看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土豪金吧?昆仑剑修,那活生生的就是一群革命党啊!个顶个的女人像男人,男人像牲口啊……”景中秀一把握住杨夕的肩膀,“姑娘,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做牲口是没前途的啊!” 珍珠及时扑上来,把杨夕从景中秀的魔爪里拖出来。“不要拉拉扯扯的!” 景中秀喘了口气,“对不住,我总记不住您们七岁以上都算大姑娘……” 杨夕还在寻思革命党是什么东西,闻言眨眨眼:“没事儿,您就当我是大牲口得了,从小他们就管我叫小驴子。” 景中秀悲鸣一声,扑倒在小侍卫怀里装死。 小侍卫镇定的抱着自家王爷,特别诚恳的劝道:“主子,其实您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残剑’先生亲自给您开的剑府,您这辈子肯定是卖给昆仑了。要是我没把您绑过去,到时候“残剑”先生亲自来了,您就只能做鬼修了。那比剑修还穷呢……” 杨夕隐隐觉得“残剑”和“断刃”有点异曲同工之处,于是忍不住问道:“这位‘残剑’先生是什么人?” 两个声音一起回答她: “天字第一号大‘牲口’!” “是昆仑下一代的掌门。”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了一刻,主子又扑倒在侍卫怀里装死了。 有个声音弱弱的插嘴:“您既然不想入昆仑,为什么又要让人给您开剑府呢?那多不……多不讲信用呢?” 杨夕诧异的看过去,发现出声的竟然是那小乞丐,这车上大多数人都不懂剑府和昆仑的联系,而这脏兮兮的小家伙竟然是知道的。 景中秀闻言一脸悲愤:“因为他给我开剑府的时候,骗爷说那是【随身空间】呐……” “那是什么?”杨夕眨了眨眼:“和【百宝囊】一样么?” 小侍卫代为解答:“就是一种可以认主,永远不会被抢走,也不用消耗灵石维持,空间无限大,有神奇的淬体泉水,还能种地的神奇空间。” 一车人齐刷刷的看着小王爷:“您居然信了?!” 景中秀一噎,嚎啕大哭…… 正在这时,兽车忽的来了一个急停。 杨夕一头撞在车厢壁上,珍珠从座位上跌下来。车上的其他人却像早有准备似的,纷纷抓住周围可抓的地方,稳住身形。 只有景中秀这个圆润的二货又一次差点滚出去。幸好“心地善良”的杨小驴子及时用【幻丝诀】缠住了他的脚踝。 小侍卫青锋身形一闪,拧胳膊,掐脖子,合身压倒,一气呵成。俨然已是熟练工种! 景中秀半张脸贴在车底,从嘴角挤出一句话:“又特么谁拦车?” 车外传来车夫微微谄媚的声音:“小王爷,是该上阳关道了。须得筑基修士引路。” 车上众人听得一抖,阳关道?这是集体去死的节奏么? 杨夕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景小王爷身份高贵,却是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侍卫出门。引路的筑基修士呢? 只见小侍卫青锋干脆利落的站起来,两边袖子一挽,道:“小王爷,我去引路,您可不许跑!”攥起拳头比了比:“不然就钉棺材里面。” 杨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多大?” 虽然程思成看起来也十分年轻,但人的眼神毕竟是骗不了人的。这小侍卫绝不可能超过三十岁。 哪知,景中秀嘴角一翘,给出个更惊人的答案:“下个月满十八。”眼睛一眯,像条狡猾的狐狸:“是我七岁那年离家出走捡回来的妖孽~其实我一直怀疑,‘残剑’处心积虑的拐我去昆仑,是为了挖老子的墙角。” 杨夕已经顾不上去吐槽小王爷离家出走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瞪着那看起来有点蠢头蠢脑的小侍卫:程思成五十岁筑基就已经被称为天才了,这尼玛哪里是妖孽!这分明就是妖精! 忽然,杨夕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问景中秀:“不知小王爷如今的修为是?” 景中秀忽然变得面无表情:“练气一层,你有意见么?” 杨夕连忙摇摇头,心里平衡了不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小王爷往这儿一放,该扔的就不是她杨夕了。 很好,很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原因:看到亲们都说我进展太慢了,决定砍掉一段打戏,早点奔昆仑使劲。预计,三章之内上山! 第31章 阳关道艳阳城 “阳关道”是一条神奇的隧道。 从杨夕的角度看过去,外面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地面上莹莹润润的光芒规划出整齐的车道。而王府马车所行驶的,显然不是唯一一条通路。 远远的可以看见,无数条荧光亮线星罗密布,每一条车道上都有不止一辆兽车在飞奔。各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兽,只让杨夕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她甚至还看见一个独眼巨汉拉着一台“黄包车”飞奔在其中一条车道上,黄包车上坐着一个穿着繁复法衣的女子,举止妖娆。 明暗的反差,让整个空间显得极为广阔,人都好似渺小了起来。。 杨夕心里“啊”了一声,这才是修士的世界么?原来自己所在的程家,真的只是一个没什么根基的修仙家族。 景中秀拍拍屁股站起来,右手在下巴底下做了虚握的动作: “各位亲爱的游客,欢迎参加阳关道一炷香游。阳关道,并不是一条道路,而是是上古大能修身成圣,破碎虚空留下的一块虚空碎片。并不只是通到艳阳城,它可以经由大路上一万八千个人为打开的入口,到达任何一个修者城市。是的,城市,和你们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座城都不同。没有来过修者的城市,你永远不会明白,其实你们原来住的地方都是城乡结合部!” 一车人傻傻的看着景中秀,这段话拆开了每一个都明白,放在一起咋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呢? 杨夕看着景中秀那花孔雀一样的得色,忽然福至心灵的觉得那货好像是戏子拉完了一段唱腔,在等着大家叫好? 果然,他看见景中秀拼命冲她挤眼睛。在一车人迷茫的眼光中,杨夕真诚的夸奖:“小王爷,你说的可真比他们唱的还好听呢!” 接下来整个一炷香的路程,景中秀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也没说话。 车上几个沉默的武士一样的汉子,对杨夕投来感谢的目光。杨夕一脑门问号:我又干啥了? 一炷香后,几条荧光道路渐渐交汇,合并成一条宽阔道路。延伸进一座城门模样的建筑,兽车呼啸而入。 众人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修者的城市!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繁荣。 随处可见造型各异的庞大建筑,扬起脑袋都看不见顶的高楼,街道上兽车在规划好的道路上疾驰,两边另有专为步行者提供的道路。道路中间有发着荧光的护栏,人流汹涌如潮。 杨夕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抻直了脖子,像只傻乎乎的猫鼬。 “看到这样的城市,你还想去昆仑吗?” 杨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景中秀是在跟自己说话。“是,是很漂亮。”杨夕想了想,用了一个成语:“能让人流连忘返。” 景中秀开心的笑了,难得没有平时那贱头贱脑的样子:“修者三百六十城,艳阳城是最像我老家的一座。” 杨夕眨了眨眼睛:“京城,也有这么漂亮?” 景中秀一愣,拍了拍杨夕的脑袋,笑道:“不是王府那个老家,是另外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杨夕觉得他笑得没有刚才开心了。 景中秀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神色里有点怀念的味道:“在我的老家,人们认为武力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 “昆仑剑修的确很强大,一剑劈山,一剑屠城。像艳阳城这样的城市,‘残剑’先生不出三招就能把它轰成渣渣。可是【多宝阁】大当家倾注整个商行的力量,花了三百年才建成这样一座城市。又花了一百年,才让人们接受这座城市。 “剑修的力量,是毁灭的力量,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做的,是像这样的事情。”京中秀伸出一条手臂,指指道路两边气势惊人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睛亮晶晶的:“你瞧,运气很好,我是一个世子,将来也许会是个王爷,我想我也许可以比商人出身的大当家,做到的更多……” 杨夕觉得,景中秀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小王爷的样子了。 “那位厉害的大当家叫什么名字呢?” 景中秀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叹了口气:“加多宝。” 杨夕:“?” 王府的兽车,在一栋纯白色的建筑面前停下来。杨夕因为还在想加多宝这个名字到底哪里不对,以致没来得及拉住景中秀。 所以当兽车又一次凶残的停下时,景小王爷再一次圆润的滚了出去。 杨夕:“……抱歉。” 然而妖孽的小侍卫青锋反应得很快,嗖的一下窜出去,在小王爷落地之前做了肉垫。 杨夕:为什么你不能把你家王爷拉住呢……你一定要一上一下摞着是肿么回事? 景中秀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了他贱头贱脑的德行:“这里是艳阳城的登记处,第一次来的人要在此处领一块出入牌,以后就可以直接从传送阵来,而不用筑基修士带领了。哦,这就和你们在官府要开路引有点像。不过要有门派或者筑基期的散修作担保。不然下次还是不能用传送阵。”他贼兮兮一笑:“你们有担保人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然是没有的。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去拦车。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妖孽的小侍卫青锋。 青锋从怀里摸出一只口袋,撑开递到众人面前,闷声闷气道:“卖身,一品灵石一次。” 众人:“……” 杨夕挠挠头:“给打九折不?” 景中秀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可……以的。” 杨夕眉开眼笑,省了二十两银子:“你果然很喜欢多宝阁!”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杨夕这么容易知足,一个柳绿衣衫的姑娘看起来就很不高兴: “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要下人给做个担保,既不用动手、又不用动脑,就收这么多银子,是打算敲诈么?” 景中秀脸上仍是笑:“姑娘果然知己,小王正是要敲诈。姑娘有意见?” 这一路上,景中秀的自称一直都是“我”。 那姑娘猛的想起,眼前这可是个王爷呢,身体往后缩了缩。 然而还是有不死心的,年纪最长的一个中年文士站出来,“小王爷肯让我等搭车,此等高义,当真是义薄云天。不过在下以为,收银担保一事,怕是多有不妥……” 听他这意思,竟然是有一文银子都不出的想法了。 小侍卫青锋红着一张脸,看上去既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景中秀把口袋一收,脸上凉凉一笑:“要是你们一上车,爷就跟你们要银子,你们给是不给?” 当然是给的。在场除了那个小乞丐,恐怕每个人都会给。 景中秀嘲讽一笑:“爷不缺这个银子,可爷就是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家青锋的修为也是勤学苦练来的,我凭什么不能拿这个赚钱?想要担保,就这个价钱,不出钱的滚蛋!” 那文士一噎,随即恼羞,袖子一挥道:“为富不仁,为富不仁!”说罢,转身就走,竟然真的不要担保了。 其他人犹犹豫豫的,大多都最后还是掏了银子。一颗一品灵石值一百两,不能不说,敢来修仙的凡人,大多还是身家比较殷实的。 杨夕想了想,追上了那个中年文士:“大叔!” 文士一回头,语气冲冲的:“作甚?那小王爷要你来做说客么?你回去告诉他,严文仲这辈子,不管以后修仙成不成,一身本事绝不卖给他们景家!” “不是呢,大叔!”杨夕软软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是一个卖馍的见到乞丐快饿死了,就丢给乞丐一个馍吃。乞丐吃了,于是没有饿死。然后天天都来要,卖馍的说你给我和面,我就给你吃。乞丐不干了,乞丐说,你有那么多馍,为什么不能白给我一个,你是个坏人!” 文士如遭雷击,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又看看远处“宝光闪闪”的小王爷。 杨夕一颗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她软软的说:“这个故事是一个老道士讲给我的,他说人活在世上,不应该不付出代价得到任何东西。您刚刚一不小心,就做了那个乞丐了呢。” 景中秀一边儿收着他的银子,一边儿看着那独眼的小丫头追上去和那文士说了什么,然后那文士别别扭扭的走了回来,对自己鞠了一躬,他说:“小王爷仗义相助,在下刚才的话说得过分了。不过在下仍然不能从心里认同小王爷现在的做法,在下就不用担保了。” 景中秀眯着眼睛一乐,“没事儿,我也的确不算什么纯粹的好人。” 那文士摇摇头,又对他施了一礼,对着杨夕微微点了点头,一抖长衫,洒然走远,融入人群。 景中秀悠悠的瞄了杨夕一眼,杨夕呲牙一乐:“能再给打个九折不?” 景中秀一拍她脑袋:“行,小爷看你顺眼,直接给你打个八折。” 杨夕瞪着黑眼珠子:“八折是什么?两个九折不行么?” 景中秀——!:艹,你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珍珠迟疑了一下,扯了扯杨夕的袖子:“我的就不用了,还挺贵呢。” 杨夕一愣,拍了拍自己大包袱:“我这里有好多钱的,你不用跟我见外。” 珍珠却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我没那个进昆仑的命,也吃不起那个苦。我跟你去昆仑山,是因为就像你说的,我从小大认识的,除了你都死光了。我想在昆仑山下找个镇子住下,离得你近点,你能常来看看我就行了。” 杨夕最后点点头,心里面不是很舒服。 可是最后,景中秀一毛钱也没有从杨夕这里得到。因为杨夕身上没钱,她那些“赃物”还没卖呢! 景中秀气呼呼的答应,这个钱等大家都到了昆仑再算。 这座城市是【多宝阁】出力修建的,这杨夕是知道的。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登记处”竟然就是【多宝阁】的一楼。领到这块牌子,才可以在【多宝阁】交易。杨夕拉着有点不大精神的珍珠,直奔了【多宝阁】的收购处。 豪迈的把大包袱往桌上一拍“管事大叔,估价!” 中年管事被震得胡子抖了一抖,定睛一看:“唉呀妈呀,怎么又是你?” 杨夕点起脚尖才能看到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的人——真的不是她太矮,当铺的柜台从来都是很高的——惊喜的道:“大叔,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您升官啦!” 多宝阁仙来镇分部的谭管事,昨天才刚刚调到艳阳城总部,高兴了还没有一天,就又看见了这个长腿儿的麻烦。 他忧伤的想:老子一点也不想和你相逢…… 只听杨夕兴冲冲的道:“大叔,您升官了,又遇见我,双喜临门,给打个九折不?” 谭管事(—-—):去他妈的客户是上帝!这两条到底哪一条是应该我给你打九折?! 第32章 《x丝修真指南》 谭管事摩挲着柜台上的惊堂木:“姑娘,这多宝阁的总部,我说的不算呐……” 杨夕眨眨眼睛,把一旁的珍珠拖过来。 珍珠一身白衣胜雪,两只眼睛水润润的:“管事大叔,真的……真的……不能打九折么?” 九折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娘怎么没听过? “我去!”谭管事闭了闭眼睛:“……给你们问问。” 不带这样的,上次带了个什么货都认识的小子,这次又要带个会装可怜的姑娘。还早点送走吧,夜长梦多……什么的…… 杨夕在等待的时候,旁边窜过来一个小贩。“姑娘,买本书吧。” 作为一头读书不多的小驴子,杨夕对于书一向是很渴望的。看她把程忠抽屉里所有书籍收走就知道了。 “小哥,都有什么书呢?” 小贩眉开眼笑,就知道嘛,姑娘家哪有不爱看小说的? “要什么有什么,清水的,肉的,爽的都有。姑娘是要女孩儿看的,还是要男女都能看的?” 杨夕很奇怪,“书中自有黄金屋”她是听说过的。可“书中自有肉”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男女都能看的了,你给我推荐几本吧。” 小贩变戏法一样从包里翻出一本烫金字体的大部头:“姑娘你看,这本书叫《吊丝修仙指南》是我这里卖得最好的书!” 杨夕接过书,只见简介写到:一个吊丝如何成仙?战斗,法宝,丹药,一样不少。告诉你一条*丝的成仙一路! 杨夕点点头,嗯,是一本前辈大能指导后辈修仙的书,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把经验捂在被窝里的。但是…… “小哥,这个字念什么?”杨夕雪白水嫩的手指头点在那个“吊”字上。 (虫子:原本不是这么写,大家懂的,被和谐了,请意会。) 小贩盯着那根手指愣神了一刹那,随即嘿嘿笑道:“姑娘……你这……这让我怎么说呢……我这有字典卖,你自己查查?” 杨夕:“嗯,我不占你便宜,你再卖给我一本字典吧。” “得嘞!姑娘真爽快!”小贩掏出一本字典递给杨夕,刚要说什么,只听远处响起一声大喝:“抓住那个卖书补交摊位费的!” 小贩浑身一机灵,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杨夕急忙叫道:“小哥,我还没给你钱呢?” 小贩头也不回,喊了一声:“放在柜台上就好,谭管事会给我收着的!” 同一时间,整个大堂无数个地方窜出二三十人,连滚带爬往外跑,边跑边喊:“快跑啊——艳阳城城管来啦!” 杨夕皱着眉头看四五个“城管”把一群小贩追得满街乱窜。心道:城管们真是太不对了! 回过头来再查字典,只见字典上写着:“吊,男性的□官。” 杨夕:“……” 修仙世界真奇妙…… 珍珠见杨夕脸色古怪,凑过头来问:“怎么了?” 杨夕阖上字典,一脸严肃:“我突然发觉,自己修仙其实真是太容易了。别人,不,别的东西修仙肯定要比我克服更多的困难。我,还不够努力!” 杨夕苦苦思索,这东西要是修成仙,那是算人修呢,还是算妖修呢?要是我的手啊,脚啊也想自己修仙,那该如何是好?我要不要让它们去呢? 那要是哪个男人的“吊”修成了仙,那个男人该怎么办呢?还算是男修么?那个成仙的“吊”有考虑过那个男人的感受么? 接下来的时间,杨夕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脚看。决定以后要对它们好一点,尽量不让它们生出自立的想法。 这个时候,谭管事终于回来了。“成了,咱们大当家今天心情好,答应给你个九折。”谭管事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兴:终于要把麻烦送走了,这次可真轻松…… 可是当杨夕把东西堆在柜台上的时候,谭管事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合身扑到柜台上,把一堆【随身衣】【避雨蓑】压住,低声吼道:“祖宗!你是我亲祖宗!有你这么光明正大销赃的么?” 这一看就是亡客的东西!这两天城里边儿进驻了大批量的亡客!真是再也不能更作死! 杨夕:“?”她身上也穿着亡客的衣服呢,就是人长得小,看不大出来。“大叔,您别怕,这些东西的主人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不会来找您要了……” 谭管事嘴唇哆嗦着:“怎……怎么死的。” 杨夕乖乖的回答:“一半是被我淹死的,一半是被我拿石头砸死的。” 谭管事一脸的绝望:我到底是多么想不开,才会调总部来的…… 正在此时,一双骨节粗大的手,扳住了谭管事的肩膀,谭管事一瞄见那袖子,心里就是一沉。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亡客,越过柜台,凉凉的笑:“这位管事,我怎么觉得您压住的东西,有点眼熟啊?” 谭管事吞了吞口水,去看下面站着的小丫头。 杨夕推了珍珠一把,把她推远,自己却站着一动没动。 亡客又道:“这些东西,管事要收下么?” “我……”谭管事想说不收,可是这就等于说【多宝阁】不会管这件事。他看了看那个长着一张呆呆脸的小丫头,那这个丫头就完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说打从心眼里不想跟这个小姑娘打交道,可是那一句句“大叔”叫下来,他真狠不下这个心。一闭眼,开口道:“是要……” “大叔刚刚说了不收的。”杨夕脆生生的插嘴。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黑白分明的,亮晶晶透着点犟。 她看明白了,自己是又闯祸了。闯祸这事儿她习惯了,可是连累别人她不习惯。也习惯不了。 杨小驴子是想不明白【多宝阁】是个什么势力,什么组织,大叔能在里面占多少话语权的。她就是觉得大叔是个好人,还是个不大禁揍的好人。 但是自己比较禁揍。 轻易不容易给揍死。 “大叔说了,不收,你有什么冲我来。单挑还是群殴,我都接着。”小姑娘脆生生的话语,按理说听不出什么豪气,直让人觉得好笑。 可是谭管事一点都笑不出来,推开柜台的挡板走出来,“这位侠士……” 几个亡客围上来堵住了他,由上至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老东西,亡客盟老大在艳阳城大请客,你别作死。” 一个死字儿咬得异常的重。 刚那领头的亡客看了看杨夕,笑了一下:“小姑娘,有胆气嘛。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管你这些东西是捡来的,还是偷来的,还给我们也就完事儿了。”说着瞄了柜台一眼:“另外再给些补偿,也就算了。” 谭管事一听,这混球看来是没听见小姑娘的话。不至于把小姑娘弄死,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愤愤不平起来,亡客是多么松散的一个组织,杀手、刺客、赏金猎人、接的是黑色任务,不对任何人负责。不在一起混的可能互相连人都不认识,何来“还”字一说? 这时,旁边一个身形清瘦的亡客跟那头领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头领身形一顿,露出个玩味的表情,对杨夕道:“你是,仙来镇程家的人?” 杨夕没说话。 她不知道程家是遭谁灭了的,而且觉得亡客嫌疑挺大,不见到白先生,关于程家的事儿她一个字都不会吐。 那人笑了笑,“听说‘血罗刹’最近倒霉,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夕“不过也不能小成你这样吧?” 杨夕侧头看了珍珠一眼。 忽然毫无预兆的出手。 【天罗绞杀阵】——纫字诀!新练成的第六招头一次试手,七八名亡客身上,眨眼间被钢针一样的丝线钻出了无数血洞! 杨夕转身就跑,【缠字诀】【绊字诀】相继出手,勾住大堂的门框飞一样扑出去。身后亡客们被丝线绊得人仰马翻。 “追!妈的!她就是血罗刹要找的人!”【纫字诀】不穿在要害上,杀伤力不算大,但是那一身的血流下来看着十分吓人。领头一个亡客气急败坏:“我特么就不信这么个小丫头能让亡客盟两个香主栽她手上!” 一群亡客乌泱泱追出去了。 大厅里的人群早习惯这种场景,繁华的城市未必文明。艳阳城从来不是什么不流血的地方。 人群中有人笑道:“这可比刚才城管追小贩好看多了。” 另一人道:“等着瞧吧,亡客盟这个香主也载定了。刚我看得清楚,那小姑娘用的是【天罗绞杀阵】。” 同为当事人的谭管事被留在原地,心里边儿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么个二缺二缺的丫头,真是亡客盟三千两银子悬赏的那个?万一要不是,让人给弄死了可咋办?就算是,那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旁边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冒出来:“管事,算账吧,柜台上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呐?” 谭管事瞪着刚才不知道钻到哪里去,此时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回来的珍珠姑娘。 珍珠微微一笑,笑出一种莫名的扬眉吐气似的味道:“哎呦,我们早都习惯她这路数了。您看您跟她这么有缘,也早晚会习惯的。她就是想把麻烦给您引走,您答应的九折可别忘了哈,要买什么东西她已经交代我了!” 被杨夕虐多了,看到别人被虐什么的,这种幸灾乐祸的平衡感要不得啊……珍珠暗暗的自我警告。 谭管事:“姑娘,咱们打个商量,我给你打个八折,您能带着那缘分离我远点么?” 艳阳城街道上,杨夕带着几名亡客已经绕着【多宝阁】的大楼转了七八圈。边跑还边看自己的手,因为跑得不够快,时不时就用【幻丝诀】做个助力,手指头又烂掉了。 杨夕很担心手指头们因为自己对它们不够好,决定自立去修仙什么的。 就这稍一溜号,迎面冲出来一批亡客:“哎呦喂,霸刀老大,您这干什么呢?” 身后追来的亡客急吼:“拦住她,血罗刹要找的就是她!” 杨夕脚下急停,转弯扎进人群。身后的亡客壮大了一波。 人群中,有几个斗笠冒头:“哎呦喂,霸刀、病虎,你们做(二声)啥(四声)呢这是?” 踮脚一看,“呀喝,独眼,圆脸,小个儿,这不血罗刹要找那人么?” 杨夕嗖的一下窜上一幢二层楼。身后的亡客又壮大了一波。 二层楼是个茶馆,靠窗的位置坐了几名亡客。一人问:“刚怎么回事?” “好像是霸刀,病虎,土肥他们在带人追一个小姑娘?” “走,跟上去看看!” 杨夕在屋脊上飞奔。咦?怎么好像人变多了呢?艾玛,好累。 这一天,亡客盟大行王朝分坛坛主悦海天在艳阳城大请客。 到场的亡客有:坛主三名,副坛主五名,香主二十七名,精英亡客上百,帮众……不计其数。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33章 不死 杨夕飞奔在一排兽车的车顶,把她全部的精力投入了带着亡客溜圈儿这项伟大的事业。 【绊字诀】【缠字诀】轮番使出,飘来荡去,好好一个“天罗绞杀阵”生生被她玩出了丛林长臂猿的效果。 街边闲晃,茶馆喝茶的亡客们前仆后继的加入了追人的大军。他们大多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在追谁? “哎呦,战天老大,你们这是在干嘛?” “哎,好像是悦坛主的小老婆跟人私奔了,大家去捉奸。” “我勒个去,这还了得,加兄弟一个!” 再加上,亡客都不是什么好鸟,互相之间看不顺眼,彼此下绊子的时候远比友爱互助要多。时不时发生内部混乱。 “妈蛋!刚才谁扯老子的裤腰带?” “滚开别挡道,自己一边儿提裤子去!” “混账!瞧不起人是吧,有种去旁边搂一架!” “搂就搂,兄弟们!抄家伙,干他狗娘养的的!” 是以杨夕的状况看起来十分凶险,却屡屡能够化险为夷。 直到,她从一架兽车的棚顶跳下来,踩进了直没脚踝的虫堆里。 杨夕抬起头,面前的一段长街,空空荡荡。 与身后的熙攘喧闹相比,仿佛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 街面上平铺着一层漆黑的虫,数不清的黑色蚂蚁与时不时露出个头脑的蝎子,霸占了近百米长的街面。虫海汹汹,波涛如涌。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静静站在虫海中间。斗笠下,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 已经累成狗的杨夕,扒着身后兽车的挡板,气喘吁吁:“哎,车夫大叔,你们可真不厚道。眼看着我要跳下来,都不提醒我一下。” 车夫大叔没有回答。杨夕回头看了一眼,大叔紧紧闭着嘴巴,双手手掌捂住耳朵,大拇指翘出来堵着鼻孔。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杨夕。 几十只脱离的大部队的小虫正在他手上绕来绕去的撒欢。 杨夕点头,“哦,那你是不能说话。”这时才发现,脚下的虫子已经密密麻麻沿着小腿爬了上来,只是腿麻是麻的,没有知觉。 虫儿们对待杨夕可没有对待大叔那么温柔,锋利的口器刺穿裤子,啃在杨夕水嫩嫩的皮肤上,整条腿都在流血。不多,但止不住。 隔着虫海二三十米远,呼啦啦一片亡客全都停下了脚步。各个儿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哟,正主儿出现了~” 少数几个看着铺满地面的虫海,露出了谨慎的神色。血罗刹恶劣的个性与他麻烦的实力,在亡客盟里一样著名。 杨夕不说话,伸手摘掉了一只爬到腰上的蝎子。在那蝎子翘起尾巴准备给她的手腕来一针的时候,“嘎巴”一声捏死了它。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啊。”长街上响起一阵诡秘的笑声,血罗刹脸上的红痕,越发透亮起来:“我本来答应过族长,出了族,就不动用秘术的。怪就怪你不该杀我的属下,你看,我并不介意你杀我的。他们最长的,已经跟了我十年。” 杨夕扫了扫一地的“秘术”,没觉着一地虫子比以前有什么不同。(虫子:羞涩) 再多的虫子,那不也是虫子么?数量的优势改变不了质量的劣势。“蚁多咬死象”,要么是蚂蚁够凶,要么是大象太蠢! “大叔,你知道自己哪里最不招人待见吗?” 血罗刹笑了笑,自觉困住了对方所以并不着急。反而有心情和这小姑娘斗斗嘴:“我喜欢小娃娃?”一根手指点着脸上的血红伤疤:“要么就是我是个玩儿虫子的?” 三十米开外,看好戏的混蛋“队友”们闹哄哄插嘴:“老子觉得是你长得丑嘿!”“哎,爷怎么觉得是说话的腔调太娘炮呢?”“跟你特么个熊比,哪个不娘炮?”“老子哪里像熊了?敢不敢去边儿上干一架!” 杨夕听着他们闹哄哄的乱吵,咧嘴一笑,“都不是呢,大叔,你这人这不招人待见的,就是杀人偿命这么点事儿,可是废话比老母鸡还多!” 话音方落,【天罗绞杀阵】——【纫字诀】使出,无数丝线从杨夕周身爆射出来,把黏在身上的虫蚁纷纷洞穿。 足尖点地,杨夕向前飞奔出一段距离,【天罗绞杀阵】——【缚】!对面的男人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又一次被捆成了个粽子! 血罗刹在看见杨夕使出【纫字诀】的时候,脸色就是一变,“你把第六式练会了?”随后就被没顶的丝线缠住了口鼻。 杨夕根本不搭理她,运足全身力气使出【天罗绞杀阵】的最后一式——【绝】! 【天罗绞杀阵】是由织布的【幻丝诀】演化而来的杀招,全篇共分七式,一者绊、二者织、三者缠、四者绞、五者缚、六者纫、七者绝。 其中绊、织、缠、缚为辅助招式。绞、纫二式则为攻击招式。而最后也是最难习练的第七式【绝】,它甚至不能算一个攻击招式,因为它几乎不可能留下活口,它被创出的唯一意义,就是杀人! 只见杨夕五指一绞,连在手上的灵丝仿佛被一只转动的滚轴骨碌碌收回杨夕体内,缠在血罗刹身上的丝线倏然间急速收紧,人们看不见内里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只能见到那团丝线眨眼间收缩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极致。 耳边仿佛听见一声黯哑的爆响,“嘭——”。 一片血色红雾,崩溃在半空。 满场鸦雀无声。 【天罗绞杀阵】,以血腥闻名,以杀戮著称,正是因为,这最后的一式。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着空中那一片红雾,这才开口道:“【天罗绞杀阵】的后两式,我从前并不是练不成,而是灵力不够用。现在,我进阶了。” 围观的亡客眼看着杨夕一招击杀血罗刹,心中无不震惊! 自然,他们之中十个有九个,其实是巴不得血罗刹出丑的。 可是……一方恶霸,就这么个死了?连个招儿都没出就灭了?这会不会太过晚景凄凉? 站得最近的一名亡客搓了搓下巴,看了看满地的仍集结在一起虫子,轻轻道了一声:“不,还没完。” 的确是没完。 杨夕站在原地不动,虫子们仍然把她当做值得登顶的高山一般,前仆后继。不死不休的啃她。 而那股令人脊背儿里发寒的残忍恶意,也并未随着血罗刹的爆体而消散。 杨夕缓缓摘下左眼的眼罩,眼中离火幽幽转动起来。她当然没有什么人能够催眠,她是要催眠她自己。蚂蚁的毒液麻痹得杨夕已经腰部以下全无知觉,想要继续灵活移动,必须用催眠代替神经支配自己的身体。 她经脉天生较人狭窄,灵力有限,【绝】只能再用一次,就是【纫】也不能一直使用。所以只能用【离火眸】透支生命硬挺! 所以,时间很重要。耗得越久,她就越没有优势。 蚁群中央忽有异动。 一群蚂蚁先是聚成了一团,像融化般化成了一颗黑球,然后这颗黑球慢慢的生出五官、头发、渐渐的有了点脑袋的模样。 杨夕看清了血罗刹重生的载体,又扫了一眼地上数不清的蚂蚁,觉得事情有点麻烦。果然绝招是杀不死啊…… 地上的脑袋裂开嘴,近乎残酷的笑了:“以为会了【绝】,就有资格在我面前狂了?嫌爷话多……但愿你被我的小宝贝儿们啃得尸骨无存,还能坚持你的沉默是金,千万别来废话求饶!” 话音方落。蚂蚁们忽然受了刺激一般蜂拥而上,卷起的蚁潮来势汹汹,眼看着就要把鲜嫩嫩一头小驴子整个儿吞没,化成它们狰狞口器中的一碎血肉。 明知杀不死,杨夕自然不会再把自己陷在这无尽虫海之中,跟对方死磕。灵力催动,【缠字诀】使出,杨夕勾住旁边一栋建筑的窗框,拔地而起。零零落落的虫子,被带上天,又落下来,哗啦啦如下了一片虫雨。 地上一群看热闹不怕死的修士们被虫子劈头盖脸砸了一身,一个女修尖叫起来:“太恶心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更恶心的场景。 只见地上的脑袋已经渐渐的长出了人的皮肤,脸色惨白,眼下有疤,张开口,吹出一声悠长低哑的哨鸣。 只见地上的蚂蚁们忽忽然停止了爬动,忽然转过头来,开始三三两两互相撕咬吞噬,口器的咬合声,只让人头皮发麻。 而后,蚂蚁的数量,十不存一,个头却有原来倍大小。最重要的是,它们飞了!这些蚂蚁居然会飞! 杨夕呼啸着荡到旁边一栋建筑的三楼上,抓着窗框趴住。回头一看,蚂蚁们遮天蔽日的离地而起,像一片黑色的巨浪般扑将过来。 杨夕吓了一跳,拼命催动离火眸,控着两条小短腿儿,外加两只小胖手紧着捯饬。【缠字诀】不要灵力一样的使出来,拼掉了小命的继续往楼上爬。 地上的血罗刹渐渐的又凝结出脖子,肩膀,手臂。不多时,一个完整的人型站在了蚁群中。微微喘息着道:“凡俗中人……真是没有见识。虫的恐怖……又岂是尔等能够想象的?” “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会飞的‘人’我都见过了!几只会飞的虫子还能把我吓着?” 杨夕像只马猴子一样蹭蹭蹭往上窜,飞蚁群紧紧跟上,只差一线就能吞没了她的小脚丫小屁股。时不时也有那么小虫十几只,能在她身上啃两口血出来。 杨夕一直爬到了建筑的*层,才停下了喘了一口气。一眼看见屋里木愣愣站着一排胖乎乎的厨师。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举着菜刀,怯怯道:“你是……要抢劫么……咱们这是厨房……” 咱们厨房好地方啊…… 杨夕一轱辘翻进屋,堵在窗口,用【天罗绞杀阵】之纫字诀,把溜缝儿钻进来的飞蚁一一洞穿。 眨眨眼睛,开口道:“小哥哥,借个火儿呗!” 小厨师大概是没和姑娘做过太多交流,刚刚还在胆怯,转眼间就红了脸。伸出一根胖胖的指头,指指灶台:“那……那里……” 杨夕探头一看,灶台底下没有木头,没有甘草,只有一张大大的阵盘。上面嵌着几颗灵石。火焰正是从阵盘上发出来的。 杨夕甚至还没心没肺的感叹了一下修者世界的神奇,拎起屋角一把扫帚点着。 回身打开窗户,举明火往窗外一挥,呼啦啦一片蚂蚁外焦里嫩的发出喷香喷香的味道,掉去楼下铺了地面。下面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啊,又什么东西掉下来,太恶心了!” 看热闹不怕死,真是修士当中的积年恶心——! 同时,无数飞蚁也扑上了杨夕的胳膊,雪白粉嫩一条小胳膊,转眼咬成了一条血肠。一个不留神,还让几只飞蚁扑上脸来啃了几口。 杨夕却好像不觉得疼一样,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那些蚂蚁:怕火就好,只要还怕火,哪怕是会飞蜈蚣,也不过是几条虫子。 杨夕的眼睛,盯上了灶台底下的阵盘。 小厨师居然反应很快,急急的大叫:“你不能动那个,那是客栈的……” 被一旁的胖大叔捂住拖走,厨子们鱼贯而出,把厨房留给这个祸害。临走,胖大叔还说了一句:“东西你随便用哈,随便用……”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打架写得太happy,一不小心就把景小王爷的戏份拖到下一章去了…… 景二货:又少拿了一集出场费啊…… 感谢大猫同志的地雷,虎摸!感谢双眼皮的地雷,话说,双眼皮君是经常混bs? 第34章 人生就是张茶几尤其遇到了杨夕 血罗刹在漫天飞蚁的包裹下飞上了八层。大量的飞蚁聚成了一团,环绕在他脚下,这让他看起来像踩着什么飞行的法器。 他稳稳的立在窗口,“小丫头,你怎么不跑了?”然后他看见那小姑娘一脸严肃的冲他他勾了勾手指。 有恃无恐的血罗刹翻身跳进屋子,并且召唤了他大多数的飞蚁挤挤挨挨的涌进来。 然而落地时脚下一软,踩进了一滩湿软粘腻的东西里。放眼一看,整间屋子铺满了这湿乎乎的白色泥汤。“这什么东西?” 杨夕二话不说,抬手就是大招,【天罗绞杀阵】——【绝】! 血罗刹这次对杨夕有了提防,身体在一瞬间四散成一群虫蚁逃开。灵力丝线只捕捉到其中的一小半,并剿灭。 血罗刹起先并不惊慌,指挥飞蚁们落下地来重新组合身体。却发先怎么也聚不起足够的数量,蚂蚁一旦落地,就会陷在那湿乎乎的白泥汤里,动弹不得。可他聚集身躯,又不能在空中完成! 靠着前仆后继的飞蚁好容易才聚起半个脑袋的血罗刹惊恐的看着杨夕。 “是面粉。”杨夕蹲下来和他平视,手上皱巴巴团着一条蓝色丝带,还在淋淋漓漓的滴水。“有点粘,是不是?我以前总看二十一小少爷这样欺负蚂蚁,今天终于有机会自己试试。” 血罗刹瞪着杨夕,双眼血红。 心里拼命诅咒那个素未谋面的熊孩子!你说你没事儿霍霍蚂蚁干什么?干什么?拿白面霍霍蚂蚁,你不败家么? 杨夕看看还飞在天上的蚂蚁们,大概是因为血罗刹被困的原因,它们显得有点群龙乌首。杨夕催动灵力,挥动手中的丝带,丝带中好像有一盆盆的清水泼出来。蚂蚁们不知道躲避,被一盆盆清水浇得纷纷落下地来。 这条【断浪绦】,正是杨夕之前从仙来镇【多宝阁】买来的研究【幻丝诀】的。【幻丝诀】虽然没能研究出个子午卯酉,但是用来和面,着实是个好东西。 天上的飞蚁被浇下来大半,地上,哦不,面汤里的血罗刹终于凝聚出来大半个脑袋,连同半张嘴巴。他张开嘴,又要吹那指挥蚂蚁的口哨。 杨夕一步跳过去,把脑袋正面朝下按进面里。 血罗刹:“唔!……”——脸着地。 杨夕把脑袋附近黏糊糊的面浆,连同里面黏住的蚂蚁拢一拢,整个一团抱起来,蹲在灶堂前:“下辈子做人,记得别这么变态!” 把怀里连黑带白的一团,一股脑塞进了炉膛。 阵法的力量是强大的,不死不灭的血罗刹,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化成了一团灰烬。 杨夕没想到的是,空中原本群龙无首的飞蚁,在血罗刹被火焰吞没的一刹那,竟然争先恐后的飞过来,蜂拥着钻进炉膛的熊熊火焰之中。 前面的飞蚁触火即死,后面的却仍然前仆后继。 所谓飞蛾扑火,不过如此! 杨夕睁大眼看着,虽知道它们恐怕只是本能,仍莫名觉得有点壮烈。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数以十万计的虫蚁,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满屋子焦糊的面香,和一地黑黑白白的泥汤,几乎让人以为刚才那气势汹汹虫群只是一个错觉。 杨夕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三两银子,和十几个铜板。把它们并排放在灶台上,当作补偿。从窗口纵身跃下。 杨夕落在地上,脑子还想着蚂蚁。真是忠诚的宠物…… (吃书虫子尔康手:不——闺女,你千万不能想着养那玩意儿!已经有读者幻痒了!你娘我会被口水喷死的!) “血罗刹呢?”一个粗噶的声音带着点奇异问杨夕。杨夕回头一看,一群黑衣斗笠的大眼睛、小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杨夕拔腿就跑,在已经恢复交通的路面上拔足狂奔。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亡客摸了摸下巴,很肯定的道:“死了吧。” 这人的判断似乎在亡客当中十分让人信服。 此言一出,人群中跟血罗刹关系较好的十几个亡客,或变了脸色,或破口大骂,唔嗷唔嗷怪叫着追了上去。 而另外一些本就懵懵懂懂凑热闹的人则有了离去的意思。 那发言的亡客却摆摆手,“别走,都去追吧。追上了起码能在盟里的职位晋一级。” 众亡客一听,眼睛雪亮,本就是人为财死的他们,立刻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同样呜嗷怪叫着追了上去。 只留下那名亡客身边的几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坛主,您这是何用意?总不会真是让咱们给血罗刹报仇?” 亡客盟坛主轻笑了一下,对自己的心腹道:“他们在下面打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可是刚刚这小丫头跳下来,手套烂掉了,那小手背儿上,好像有个东西……” 心思机敏的手下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一朵青色火焰的纹身。” 坛主仰着头,笑着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去通知长老吧,他们要的东西找到了。” 属下们顿时面有喜色,觉着自己跟个智力型头领果然是跟对了,虽然不知长老找的是什么,但是长老一高兴赏赐还不是流水一样的发下来? 只有那开始发言的手下神色郑重的追问了一句:“坛主,咱们不追么?” 坛主头也不回的摇摇手指,“那不是咱们招惹得起的东西。” 脚下顿了一顿,又道:“再说,大行王朝不是悦海天的地盘么?我出脑子就好,做什么要出力?” 那厢边,杨夕尚不知自己的大秘密已经被人看见。仍旧裸着一双小手在街上拼命狂奔! 啊啊啊!太过分了,为什么后面的人比刚才追得紧了?我刚打完一架这不公平! 街边的人群热热闹闹的看着“小姑娘溜亡客”的西洋景。纷纷道: “喜闻乐见。” “大快人心。” “普天同庆。” “当奔走相告!” 杨夕冲着路边大喊:“传送阵在什么方向?” 齐刷刷伸出十几只手臂给她指路。 杨夕大喊一声:“多谢大叔!”头也不回的想那个方向跑过去。留下后面几个气愤的声音:“爷是大哥!大哥!” 索性传送阵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城市的最中央。 杨夕离着老远就看到了熟人,那金光闪闪的外形,和旁边同样金光闪闪的马车实在是太好认了! 景小王爷刚刚付好了传送阵的灵石,奢侈如他,打算把马车一起传送过去,就听见后边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叫喊:“小王爷——等等我!把我也稍上,银子等到了昆仑再跟你算——!” 一回头,只见前不久刚分手的独眼小姑娘一路暴土扬尘的滚过来了!后面不远处跟着黑压压一群尾巴,人山人海,比他皇帝叔叔的御林军还要声势浩大! 景中秀一听又是这句“银子到昆仑再跟你算!”气急败坏的吼:“你丫个长腿儿的麻烦,你到底是多能惹事儿才能搞出这种举兵造反的阵势!” 杨夕尚未跑到近前,就听马路对面又传来一声怒吼:“杨夕!爷可算找着你了!” 杨夕于百忙之中抽出脑袋扭头去看,只见邓远之只穿了一条四角小裤衩,正气势汹汹的从马路对面杀过来! 杨夕跐溜一下,钻进传送阵,站在景中秀边上。邓远之紧跟着钻进来,怒瞪杨夕。 杨夕一脸莫名的看着他:“老远子,你这扮相可有点伤风化!” 邓远之脸红脖子粗的大吼:“还不是因为你!扒个衣服你有必要扒那么干净吗?有吗?你还爷的【储物戒指】,还爷的【储物腰带】!” 景中秀黑着脸问杨夕:“这谁啊,你仇人还是你朋友?” “当然是……”邓远之大吼了三个字,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只有一条裤衩儿,硬生生转了口径,咬牙切齿道:“朋友!很好的那一种!” 说完红着眼珠子瞪杨夕,似乎只要杨夕敢否认,他就当场把人给咬死! 杨夕背着手看他,慢吞吞道:“既然是朋友……那储物戒指应该是送给我的吧……” 邓远之真的想咬死她了。可是看见被拦在传送阵外面,一群眼睛绿油油的亡客,咬着后槽牙,心里滴着血,从唇缝儿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杨夕睁着一颗溜圆溜圆的眼珠子:“还有储物腰带什么的呢?” 邓远之红着眼睛,黑着脸,龇出一口雪亮雪亮的白牙:“都·是!爷连裤衩儿都是送给你的!行了吧?” 杨夕点点头,对景中秀说:“小王爷,他传送阵的银子也算我的。您就把这个吃软饭的也带上吧。 ” 景中秀挥手往阵法中又填了几块灵石。 青锋小侍卫一脸单纯的看着邓远之:“你们感情可真好!储物戒指和储物腰带都好贵呢!我家小王爷都不舍得买!只有老王爷和府上两位客卿先生才有!” 顿了顿又道:“不过……男人还是不吃软饭的好。” 邓远之险些给他气昏过去! 景中秀叹息着拍了拍自家侍卫:“青锋啊……人艰不拆啊……” 小侍卫一脸无辜的茫然。 景中秀摇头:“没事儿,记得去了昆仑,一定要选些不动脑子只动手的功法……哎!” 青锋表情略害羞:“王爷您实在是太关心属下了,属下……属下无以为报!” “……”景中秀干巴巴道:“你以后少压我两次就行了,尤其是旁边儿有姑娘看着的时候。 同样险些气昏过去的还有在间不容发之际,被传送阵拦在外面的亡客们。 “妈的!把这玩意儿给爷打开!你听见没有!老东西!”一个暴躁的亡客使劲儿摇晃看守传送阵的老者。 老者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慢腾腾答道:“打不开了,一旦开启,就有空间屏障,这是防止传送过程中被空气挤得少了什么零件儿。” 一个凶狠的亡客上来挥着拳头威胁:“爷不管他们少没少零件儿,也就不信这玩意儿停不下来。” 老者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有自己半个脑袋大的拳头,皮里阳秋的哼哼:“有办法啊……你现在把传送阵砸了就行啊……”顿了顿,又慢悠悠的加上一句:“不过报警响了,引来城管和城主,可别说老夫没提醒你。” 两个亡客对视一眼,忿忿的放开老者。刚才是气急了,公然跟艳阳城开战,他们是不敢的。单看这里每天修士斗法、群殴事件不止,还能屹立不倒,维持着一副面上的歌舞升平,就可以想象背后的势力有多大能量! 更何况,修士三百六十城,艳阳城是唯一在千年内建造的新城。资历最前,口碑却十分靠前。 什么?你问什么口碑?当然是行事强硬的口碑咯!人为财死的亡命徒难道会去关心别的口碑么? 一个看上去斯文些的亡客走上来,做了个揖:“这位老丈,请问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里面那人穷凶极恶,狡猾多端,我亡客盟誓诛此人,不惜代价。” 哪知老头子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哼哼:“有哇,你们到后面去排队,排到你们了自己付灵石追上去不就行了,他们是去洛水城的。”老头子眼睛扫了扫后面黑压压一片人,伸开一只橘子皮的老手,掌心向上摊开:“一颗四品灵石差不多了。” 一颗四品灵石=10颗三品灵石=100二品灵石=1000颗一品灵石,约合……十万两银子。 这时阵法内部光芒闪动,整个空间在视觉上产生一种扭曲之感。 杨夕腹黑的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对着一群黑衣人比了个拜拜! 小侍卫青锋见状也比了一个,并且十分友好。 景中秀感叹:“青锋……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隐性的腹黑啊……” 我这悲催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青锋:“?” 其实景中秀不知道,还有更悲催的事情等着他。比如杨夕欠他的银子再也要不回来什么的。 艳阳城最高的一栋建筑门口,一个白衣胜雪,姿容优雅的姑娘一脸茫然的左看右看。 “杨夕那小驴子又跑哪儿撒欢儿去了?姐姐我自己揣着三万多两银票,总觉得不大放心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双眼皮姑娘的又一颗地雷,么么哒! 话说,这本书有点想改名,叫《仙路不回头》大家觉得怎么样? 第35章 落(捉虫) 眼前一道流光闪过,杨夕不自觉的闭了下眼睛。再一睁眼,眼前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条条水道蜿蜒在建筑群当中。每一栋屋舍都是建在水面上,由若干汉白玉质地的柱子稳稳撑起。 城市里没有什么行人,所有人都坐着小舟,在这水面上慢悠悠的晃。 传送阵就建在码头模样的平台上。看守传送阵的姑娘巧笑嫣然,对待来客的态度,比之艳阳城的老大爷不知友好了多少。 青锋被漂亮姑娘笑红了脸,躲到自家小王爷背后去,却还要忍不住冒头出来偷看一下。姑娘咯咯咯笑得更开心了。 景中秀用力拍他的脑袋:“爷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杨夕挠着脑袋:“我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呢?”(珍珠挥泪……我还在艳阳城啊……) 如果说“艳阳城”给人的感觉是井井有条的巍峨,“洛水城”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自然而然的安逸。 然而这份安逸并没能持续多久。 四人的脚步刚刚踏上码头,景小王爷还在跟码头的船工商量,怎么把他那惹眼的马车弄上船时,杨夕就看见,身后的传送阵又一次放出了光芒。 然后,就见几百名亡客挤成一坨坨黑色打糕的模样,出现在传送阵里。 “在那儿!那老头没骗我们!” “哎哟,谁踩了老子的鼻子?” “手放爷屁股上那个,给爷拿下去!等爷出去不剁了你的手!” 景中秀目瞪口呆:“杨夕,你是端了人家亡客盟的分部吗?” 杨夕也很茫然,“我……我杀了他们一个人,大概是他的人缘太好了?” 邓远之推了他们一把,暴躁道:“还愣着干嘛?等着他们出来把咱们踩死吗?几百个呢!” 像这种大型传送阵都是单向的。好比城市的一个入口,一个出口,这样才不会产生空间混乱。杨夕一看“出口”传送阵那边,已经排了数十个客人,不由有点着急,已经做好了单挑几百亡客的准备。 结果这个时候,景小王爷土豪金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灵石,挥手撒出去!大叫一声:“哎哟,这谁的钱掉了啊?” 数十个排队的客人眨眼间就剩下俩! 杨夕:“……” 邓远之:“……” 青锋:“你们习惯就好了,小王爷不想排队的时候都这样的。” 杨夕表示价值观不一样真心习惯不了。 邓远之表示羞耻心不一样的确习惯不了。 看守传送阵的姑娘叉着腰叫道:“你怎么能这样?” 景土豪推了青锋一把。浓眉大眼,五官英俊的小侍卫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通红着脸,从兜里掏出一块挺漂亮的手帕,羞羞的说:“姑……姑娘……能通融一下吗?” 姑娘接过手绢,满脸严冬般的残酷全部化成了春天般的温暖,所有的节操都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奔流到海再也不肯回来了:“没问题,免费都成,你们爱去哪去哪!这就走着!” 邓远之:我去他的羞耻心! 杨小驴子除了有点心疼钱,对如此猥琐的行为倒是没有什么忌讳,并且深深以为景小王爷真是个聪明人! 配合默契的跑到剩下那两位“不为金钱所动摇”的真英雄面前,从背后【剑府】抽出了一把【玄铁剑】:“二位壮士,你们也看见了,后面那一传送阵亡客都是来追杀我的,因为我刚刚干掉了他们一个香主。所以,你们是让路呢还是让路呢,还是让路呢?” 没有被金钱的打败的壮士,显然还不是那么的真壮士。扫了扫困在传送阵里那打糕般的一坨,果断的转身走了。打起来殃及鱼池可不好。 四人成功插队,在一阵流光中告别了还没能踩上几脚的“洛水城”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接下来的旅程,如果让邓远之来概括,那就是一个没完没了的逃跑,传送,和展示人类猥琐之终极底线的过程。 人干事! “芙蓉城”,花团锦簇,空气芬芳。花粉过敏的邓远之险些呛死在传送阵里。 小侍卫青锋以他无与伦比的“呆萌”与“羞涩”,完爆传送阵守护大婶。 众人堂而皇之的以大婶的亲戚身份,插队走人。 “空之谷”,城市建造地点在一处神奇的浮空山上。城中所有建筑皆漂浮在天空。人一离开传送阵,也会在空中飘浮。 景中秀高价贿赂排队人群中最靠前的一位穷修士。 众人交换到位置,插队走人。 “厌火城”,整座城市如一座钢筋铁骨的巨兽,垂头可见汹涌的岩浆。这座以采集【熔岩石】为主要收入的城市里,筑基期以下未经淬体的修士,都热得头昏脑涨。 邓远之两手提着他身上唯一一件被汗浸透的裤衩儿,脸色漆黑。 必须插一嘴的是,传送阵的使用者大多是筑基以下修士,因为筑基以后会飞,咱可以自由来去。 杨夕强行开启【离火眸】群体催眠,让所有排队者相信自己还有点东西没有去【多宝阁】买。代价是整张脸上泛起了黑色火焰图腾。 众人自然而然的插队走人。 后记:当天“厌火城”【多宝阁】来了一群要求买“蚂蚁”当宠物的神奇客人,管事表示压力很大。 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脚的最后一站——洗剑池。 传说,洗剑池原本只是一潭普通的湖水,并不是一座修者城池。 那时的昆仑,也没有现在的名气。出山历练或执行师门任务的昆仑剑修,每每回山,总是要到这潭湖水里洗剑。 剑修,总是满身杀戮,一生征战。 每一位剑修回到这里,洗净剑上的鲜血,心中的暴虐,只留一腔向道的虔诚,才会再上昆仑。 后来,昆仑名声渐响。仰慕昆仑剑修风采的人,便自发的聚集到这里,伺机围观剑修。 慢慢的,才有了这座名为“洗剑池”的城市。它也是三百六十座修者城池之中,唯一没有城主的一座。 有人说,昆仑山脚“洗剑池”,是一座真正的自由之城。 然而杨夕他们刚到“洗剑池”,尚未来得及感受自由,就先感受了一番什么叫“无主之城”。 “有见过一个十多岁的独眼小姑娘吗?”一群亡客堂而皇之的拦在传送阵前,检查每一个从阵里下来的人。不但要检查这人有没有易容缩骨之类,甚至还要凶神恶煞的逼问上面一句话。得到否定的回答,也并不肯放人走。 公然的防碍传送阵正常经营,看守传送阵的小伙子却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其中有一个没戴斗笠的亡客,骨瘦如柴,面如骷髅,负手站在人群之外,闭目练气。杨夕猜,这应该是他们的头。 景中秀痛苦的捂脸:“这个也是亡客么?丫头你确定你只是搞死了他们一个人?” 旁边,不大爱说话的青锋突然出声:“他修为比我高。” 景中秀悚然一惊。 邓远之疑问:“你是什么修为?” 青锋神色有点郑重:“筑基七层。” 邓远之“嘶”的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修士外表总是年轻,但邓远之上辈子阅人无数,看眼神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大。筑基?这得是多逆天的资质!“所以这男人有筑基八层?” 哪知青锋却摇头:“不,高一个大境界。” 邓远之心底一沉,通窍期…… 杨夕默默摘下眼罩,把从程家得来的两枚【五骨断魂钉】扣在手掌心里,从背后剑府抽出【玄铁剑】。 她说:“这帮人只是找我,一会儿你们离我远一点,就装不认识。” 邓远之一愣,翘起了嘴角:“哦,我差点忘了,这事儿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青锋忿忿出声:“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怎的如此没义气?” 邓远之只是冷哼了一声。 景中秀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却是没有说话。 阵法的光芒散去,杨夕独自一人提着剑,默默向着那群亡客走过去。 青锋一脸着急,可是看看自家小王爷不出声,到底是没敢擅自做主。只是一声声叫着:“小王爷,小王爷……” 景中秀只回了他一句话:“你如果豁出命去,能保证她不死吗?” 青锋愣愣的,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个“能”字。其实,他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景中秀于是道:“青锋,萍水相逢,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轮到检查杨夕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 杨夕盯住他的眼睛,发动【离火眸】:你看到的是一个小子,你看到的是一个小子! 大汉的眼神略略变得迷茫起来,缓缓说道:“啊,是一个男孩子啊,长得还挺乖。你过来的一路,有看到一个十多岁的独眼小丫头吗?” 杨夕连番发动【离火眸】,满头都是流下的冷汗。声音镇定的道:“没有。” 大汉于是推了她一把:“到那边去站着,不许自己走开啊。” 杨夕低下头,左半张脸都是黑色,右脸却越发白得像纸。稳稳的走进人群中,才松了一口气。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不知是因为透支,还是因为紧张。 杨夕抬手捂住了左脸。旁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子,总是不停的拿眼睛瞟她。杨夕皱了皱眉。 只听那女子说:“哎,你明明就是个小丫头啊,怎么他说你是个小子?” 杨夕一凛,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不关他的事,却非要凑热闹,好像生怕不能把事情闹大,不能把人给害死! 身边好几个人都转过头来要看杨夕,杨夕心里一沉,完了,这回是真被路人给害死了。 却听远处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暴跳如雷的叫喊:“我去你娘的丫头!爷是男的!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女的?你家女的能穿裤衩儿上街?” 众人目光马上被吸引过去,杨夕也觉着这声音有点儿耳熟,一抬头,是邓远之正在闹场。 连那一直闭目练气的高阶修士,都被这阵闹腾打断了修行。投过去漫不经心的一瞥。 检查邓远之的那名亡客,看起来的确有点呆相,盯着邓远之的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一副老实的口吻:“我还是觉得你这脸像丫头,要不这么着,你把裤衩儿脱了我看看。” 邓远之两手捂着裤衩儿,“你特么怎么不脱了裤衩儿给小爷看看?” 杨夕偷笑,小远子又倒霉了。忽又看到邓远之的眼神,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杨夕恍然一愣! 邓远之是谁?为了个不一定知道内容的古洞府,可以在程家扮五年书童。为了上昆仑山,可以给程家的主子们下跪,当剑仆被人指手画脚。手上没银子赶路,可以咬碎了牙忍住杨夕的挤兑! 这么样一个夺舍重生的邓远之,上辈子如果真是一方大能,也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即便不是大能,只是侥幸夺舍的小人物,那也必然是个忍得受得的真小人! 他能因为别人觉得他像丫头,就跟人大吵特吵? 邓远之有【顺风耳】,能听见周边所有的声音……所以……他是听见了那女人的话,闹这一通给我解围? 杨夕是真没想到原以为冷心冷肺的“老远子”,在被她那么狠狠的欺负过好几次,还能抹了自家的脸皮来帮她。杨夕心中感激,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老远子”好一点! 至少,下次一定把裤衩儿给他留下。 然而世事无常,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有人明明有仇,你以为他无情无义,却在尽可能的时候出手相助。 也有人素昧平生,的确是无冤无仇,却偏要一脚接一脚的踩你。 杨夕身边的那个女子好像很不满意众人的关注被邓远之抢走了一样,撇了撇嘴,又放大了声音道:“问你呐?你明明是个丫头,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才骗得过了关?我们这一大群人,被耽误在这儿,就是因为你吧?姑娘我可是要去昆仑拜师的人,迟不得的!” 这番话声音极大,点得也十分通透了。连那骷髅样的高阶修士也投过了目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锥子一样扎在杨夕脸上。 待看清了她湛蓝的左眼,和半张脸的黑色图腾,似乎微有一瞬的迟疑,随即,露出了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笑容。 抬起枯瘦手掌,向着杨夕的方向一抓。 杨夕完全抵抗不了,腾身飞了出去。在空中凶狠的转过头,眼神几乎是狰狞的扎了那女人一眼。 随即,被人捏住了脖子。 一个干涩难听的嗓音在耳边低声道: “昆仑守墓人?……上代的守墓人是眼瞎了吗,怎么会找了你这么个轻狂孟浪的丫头?” 听到“守墓人”三个字,杨夕的瞳孔一缩,挣扎间才注意到了自己破损的手套。 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先买的筒子,送了一千字哦~ 谢谢双眼皮姑娘的地雷哦!还有也谢谢你上次帮我查到那些发言都是一个人。我还以为真有那么多读者嫌我土咧!人家写的就是个接地气的反传统修仙嘛!白允浪同志元婴期都还要吃饭呢!还会吃到蚂蚁去吐呢! 爱着所有支持我的大家,这篇文我坚决不坑!我还要努努力,提高效率,看看能不能做个双更党! 第36章 奇葩总动员(捉虫) 杨夕脖子被人掐住,却并不肯束手待毙。 全身灵力运到手臂上,【玄铁剑】骤然刺出,却被“骷髅修士”徒手挡住。铁剑与手掌硬碰硬,发出的分明是金石交击的声音。骷髅修士轻轻一笑,握住剑刃,空手夺下杨夕的剑,反手刺进杨夕小腹,直接把杨小驴子扎了对穿! 杨夕只觉腹下一痛,喉间一甜,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脑袋一歪,不动了。鲜血淋漓的沿着长剑流下来,染红一地。 男人云淡风轻的一笑:“蚍蜉撼树,可笑,可笑!” 不远处,邓远之闹场的声音静下来了。 准确的说,是在场所有人都静下来了。传送阵里走出来的低阶小修士们,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一名亡客附在骷髅修士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邓远之动了动耳朵,他听见,那小卒叫的是“长老”。 亡客盟的长老,非元婴修士不可胜任,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五十年前,亡客盟当时的三位长老就已经在修真界小有名气了。 “问天”、“鬼枯”、“折草娘”,除了最出名的“问天”行事还算有些规矩,后两位基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邪修,且是声名狼藉的那一种。 邓远之眯了眯眼,身形枯瘦,脾性傲慢,这人应该是喜食活人精血的“鬼枯”。 鬼枯听属下说完,不以为意的一笑,沙哑的开口:“不过是个会喘气儿的钥匙,吊着一口气就行了,神识什么的,还是抹去的好。” 说完,空出来的那只手往杨夕头上一抓,双眼泛起金芒。 抹去他人的神识,邪修们所用的方法大多是以自己神识吞噬他人,以人魂作补品,抵得上三五月的苦修。 可是,就在鬼枯刚刚放出神识,甚至还来不及刺入的时候,异变突生,那一直无声无息的小丫头猛然张开双眼,眼眶里如有实质的黑火眨眼间蔓延开来,爬遍全身。 然后,鬼枯就跌进了一团蓝色的漩涡里。 只一瞬间的恍惚,鬼枯就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木棍上,身下架着一堆柴火。不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口涎横流的吃着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转脸看过来,双眼幽幽的发着绿光,手中正在啃的,正是一根活人的大腿骨! “原来是幻境!”鬼枯不屑的冷哼:“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过是个吃人而已,本座生吸活人的时候,你祖爷爷还在穿开裆裤呐!” 幻境里对时间的感觉,与现实中是不同的。 在鬼枯的感觉里,他停留了约有盏茶时间。 然而在杨夕的感官里,【离火眸】辅一发动,立即遭到反噬,一股强大的神识汇聚在一处迎头碾压过来,杨夕只觉头脑中如有百八十头大象奔过来跑过去,狠狠碾压,闷哼一声,左眼流出一道猩红血泪。 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当中,杨夕盯准鬼枯眼中那片刻的迷芒,抬手臂一扬,心里【五骨断魂钉】射出射向鬼枯左眼。 却又一次,被鬼枯徒手接住。 三根手指一捻,令程家下人们闻风丧胆的【五骨断魂钉】就这样化成了一片粉末。 鬼枯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吞过的神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吞成了熟练工种,竟然还能被个没筑基的小丫头拖进了幻境?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夕也快黔驴技穷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挺有作死的天赋,不论是作自己的死,还是作别人的死。 若她事先了解这骷髅男的特点,给她三天时间谋划,再给她七天时间准备,她觉得自己起码有三成把握把这货给作死。 可是毫无预兆的狭路相逢,她连这人的修为境界都不晓得,就平白的来了一场正面硬碰。杨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是那只碰在石头上的鸡蛋!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枚【五骨断魂钉】,不是普通的那一枚,而是程家水牢里,吸饱了活人生气,满是森森恶意的那一枚。即便修士筑基以后铜皮铁骨,她不相信人能全无破绽。不然的话,这高阶修士干嘛还要用手挡?直接用眼睛硬接不就完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鬼枯残忍的一笑,掐在杨夕脖子上的右手突然用力,杨夕纤细的脖子在他手下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杨夕手中最后一颗【五骨断魂钉】仓促出手,因为攻击的位置偏低,鬼枯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杨夕极其阴险的复制了初次与仇陌见面时,那小狼崽子的下.流招术。 【五骨断魂钉】扣在手心里对准鬼枯两腿间狠狠捏了一把。 杨夕两眼一黑,面色却是一喜。 扎·进·去·了! 再高阶的修士他也是个爷们儿,除非是佛修,否则只要是个爷们儿那脆弱的地方就必然是弱点。 寻常修士练体也没有把那地方练成铜皮铁骨的,要不然……以后……怎么用? 铜皮铁骨什么的……那还能有感觉么? 当然,修士身体的再生力强大,治疗的手段也多样,这么凶狠的一下子足够让凡人断子绝孙,换到修士身上却很难留下什么生理残疾(心理就不好说了)……可是…… 它真疼啊! 鬼枯全无准备,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毛头小丫头能使出这么下流的路数,当场发出一声惨嚎! 这一痛之间,右手忍不住就松了一下。 杨夕总算是没给活生生掐死,连忙大口吸气。鬼枯血红着双眼,甚至不先把那钉子拔下来,抬起左手拍向杨夕的天灵盖。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见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影,迅疾如风,动如闪电。 其实全场人,包括离火眸的杨夕,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等杨夕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影已经平贴着地面杀过来,一个“飞冲肩”撞在鬼枯的□,活生生把人撞飞了出去。 而那根【五骨断魂钉】…… 扎·得·更·深·了! 杨夕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影干脆利落,毫不恋战,捡了杨夕就跑。 杨夕一边儿吐血,一边儿趴在那人肩膀上,断断续续的开口:“青……青锋,你救我我是很感动的……可是能别扛着么……我肚子上还插着把剑呢……” “啊?”小侍卫语气中满是懊恼,脚下不停,把肩膀上的人往前一甩,换成个公主抱的姿势,夺命狂奔,边跑边崩豆儿似的的念叨:“快跑快跑,我打不过那个人,被追上会连累小王爷的……” 杨夕一边儿吐血,一边儿享受一把“飞一般的速度”,只觉得劲风迎面而来,脸上跟刀刮似的:“你刚不是把他给撞飞了……” 青锋脚下如风,羞羞涩涩的答道:“那是……那是他太疼了……而且我是个体修……” 原来是被个体修撞了一下啊……杨夕恍悟,神仙保佑他的子孙后代…… 不知道那位“惨遭重创”的修士是不是挣扎了很久才爬起来,总之杨夕的感觉是他们已经跑出了三条街,拐进了一个崎岖的小胡同,后面才想起一声怒吼:“你们要付出代价!” 青锋一脸急急的小样:“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认识路……” 这时,胡同尽头响起一声低沉的兽啸,如鸣雷降世,大地震颤:“嗷——呜——!” 只见景小王爷驾着他那辆金灿灿的兽车,像个救世主一样宝光闪闪的杵在那,一脸欠扁冲青锋招手道:“跑那么慢!你抱的是猪吗?” 青锋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大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口白牙笑出来足有二十多颗。“小王爷!” 杨夕险些被这一主一仆给闪瞎了狗眼! 青锋抱着杨夕一溜烟闪进车里。景中秀一抖缰绳,巨兽四蹄踏空,兽车腾云而起! 杨夕来不及感叹土豪金的奢华兽车居然会飞,侧卧在地上,想要说点什么。前面驾车的景中秀却好像背上长了眼睛,头也不回的道:“甭谢我啊!谢我给你扔下去!” 杨夕一笑,不再说话,觉得有点窝心。 青锋红着脸,蹲在自家小王爷身后,激动又紧张的模样:“小王爷……” 景中秀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斥道:“少废话,还得回去救那个裤衩儿呢!” 杨夕一愣:“邓远之怎么了?” 景中秀“哼”了一声,“刚你们一跑,‘裤衩儿’就和那个骷髅男干起来了!要不你以为我能把车全须全尾的赶出来?” 景中秀咂咂嘴:“没看出来,那‘裤衩儿’干架还挺厉害!” 兽车疾驰而下,从空中猛然扎入人群之中。横向摆了一个尾巴,根本不停,景中秀扒着车门嚎叫:“快撤!” 邓远之满身满脸都是血,那血的颜色红的诡异,在□出来的脸上和身上涂满了繁复的符号。 杨夕眼瞳一缩,【献祭魔纹】! 只见邓远之双手拍地,大喝一声:“九幽冥域,恶灵为证!吾血为祭,吾魂为引!血魔现世!” 一个血红色的影子从他手下的地面上,挣扎冲出,转眼间遮蔽了半个天空,以铺天盖地之势压向一群亡客! 兽车三人组也被这惊天法术惊得目瞪口呆。 鬼枯连退三步,接连祭出四五件防御性的法宝。面色郑重,隐隐有惧意。 剩余亡客们大多是个三脚猫的水平纷纷夺路奔逃。原本被聚拢在一起的低阶修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伪少年邓远之却在漫天血色下掉头狂奔,一溜窜上了兽车,扯着脖子狂吼:“快特么跑啊——爷是用幻术骗他的——!” 景中秀一脚登在灵兽屁股上,兽车腾空而起,眨眼间消失在云端。不见了…… 仅两息时间之后,洗剑池上空风平浪静。既没有血魔,也没有红雾。 元婴期修士鬼枯,数百年的养气功夫全都在此刻喂了狗,以前所未有的愤怒向天咆哮:“别让老子抓到你们!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可惜,杨夕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云层上,兽车的行驶终于平稳了那么一点儿。 景小王爷放开了缰绳,捅了捅在一旁兀自喘息的邓远之:“哎,裤衩儿,你念的那是口诀是真的吧?还有,怎么知道血魔长什么样儿呢?” 邓远之被捅得“嘶——”了一声,语气十分恶劣:“怎么着?老子就特么是个夺舍的魔修!你有本事你去告!” 景中秀当然是不会去告的,景小王爷这人吧,往好听了说叫好奇心过强,超脱人类的正常范围……往难听了说就是……不三八难受! 不过邓远之这一动,景中秀倒是看清了他身上的状况。背后还算了,他正面横七竖八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腹部有一个掌印,皮肤干枯,泛着黑气。右侧胸口明显瘪下去一块。 是了,邓远之明显是没有筑基的。 即便他是个夺舍重生之人,脑子里面法术论斤称,手段用筐量。只要灵力不够,用不了的还是用不了。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正面硬抗一位至少是通窍期的修士,哪怕只有不到盏茶的时间,战况也必然是十分壮烈的。 邓远之一屁股挪到杨夕身边,拿一根骨折的手指头指着杨夕的鼻子,道:“我告诉你,上次你留我一条命,今天我救你一次,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老子就在旁边儿看着你死!” 杨夕有点儿对眼儿的看看邓远之的手指,耷拉下来的一截儿指头,露出白生生的骨头茬。她决定把邓远之的话当成放屁。 然后眼睛顺着手指头,挪到了邓远之的两条腿中间,“我说老远子……你怎么又被人扒光了?” 邓远之本来叉着两腿坐在杨夕面前,闻言猛的把腿并上,两手捂着裆,脸色憋得和上面的图腾一样红:“你你你……你还是个姑娘吗你!” 杨夕很莫名其妙,看一眼我就不是姑娘了? 难道你那小虫虫和别人功能不一样,只要看一眼我也能长出来一条? 景三八拍着地哈哈大笑:“哎呦喂,我说裤衩儿,你的裤衩儿哪儿去了?这下我得叫你光腚儿了啊!” 青锋小侍卫一脸正气:“那个修士是不是非礼你了?他有没有,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景三八当场笑抽过去了。 邓远之气急败坏:“我去你们大爷!爷是因为要用【血祭魔纹】!不然我个练气六层,哪使得出那么强的幻术!【血祭魔纹】要画满全身,你给我穿着裤衩儿画个全身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双眼皮的又一颗地雷,以及土豪emily的又一颗火箭炮,俺爱你们! 哎……还是想要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修仙的文名啊。而且好多亲亲说我得文案渣,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体现出杨小驴子的萌属性。略纠结 虫子挠挠头:话说,有喜欢看wwe美摔的妹子吗?“飞冲肩”什么的,雷恩斯真是太帅了! 第37章 被爆(一个蠢作者的自白送700字) “老远子,你刚才救我,献祭了多长的命?” 杨夕问这话的时候,邓远之刚刚被那对二货主仆调戏得欲仙欲死,气得窝在角落里,跟自己胸前的肋骨死磕。他觉得胸口瘪了一块很不雅观,非常想把它弄鼓起来,至少……能平整一点也好。 闻言抬头,瞟了杨夕一眼:“一年多吧,应该。” 杨夕捂着她漏气的肚子,抿了抿唇,这比他想象的要多了不少。 邓远之冷笑一声,嘲讽道:“少想些有的没的,当我是你呢?我修炼的资质少说甩你几条街,献祭的那点命,随便练一练也就在元寿上补回来了。至于你,怕是这辈子筑基都无望,统共四五十年的命,还是少用两次魔纹的好。” 杨夕:“……”虽然他救了我,可我还是好想揍他怎么办…… 景中秀趴在青锋肩膀上狂笑:“哎,哎……我终于找着比我欠揍的人了!你绝了,光腚儿!” 青锋一脸严肃:“小王爷,在属下心中您什么都是最棒的。所以,这世上最欠揍的一定是您!”说完自以为讨好的话,又忐忑的看了景中秀一眼:“所以您能原谅属下刚才擅自行动了么?” 景中秀:“……” 跟你朝夕相对这么多年,爷觉得自己的心胸是越来越大肚了…… 这时,邓远之动了动耳朵,忽然脸色一变:“有人追上来了!” 景中秀一怔,把手一挥:“这不可能,我这兽车可不是那些烂大街的货色,就现在飞的这高度和速度,不管是人还是飞行法器,上这么高早就不能呼吸,然后歇菜了!” 邓远之脸色阴沉而郑重,“人不能,但是出窍的元婴可以。” 景中秀心思机敏,把话在脑子里稍微一转,就明白了邓远之的暗示。顿时满脸惊恐道道:“啥……啥……啥?刚才那个蠢货是元婴?” “至少,五十年前是。”而现在,只会比那时更高,不会比那时更低。 景中秀跳起来扑向角落里的杨夕,然后马上被青锋扑倒压住。景中秀嚎叫:“青锋,你别拦我,让我把这个麻烦扔下去!” 杨夕理都没理他,对邓远之道:“给我把剑拔了。” 邓远之看了看杨夕,没动:“剑拔出来,血管封不住,你可能就流血流死了。就这样去昆仑,你也许还有得救。” 杨夕也很执着,道:“你也是个重伤,小王爷干架的本事基本就是个渣渣,让青锋一个人去抗元婴,咱们四个都得玩儿完。你只管动手吧,事情因我而起,我只要一息尚存,便会一战到底,绝不躲于人后。” 邓远之眼色一闪,忽然转身,反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只听身后一声微弱的呻吟,鲜血飚射而出,溅在邓远之面前的车厢上,喷出一个挣扎的图案。 邓远之其实一直没想通,自己刚在“洗剑池”的时候,怎么就突然间冲出去了,是谁给他下了药了,还是那一刻被什么上身了?邓远之为此很是忿忿不平了一场。 而此时,看着这些血,邓远之心中有了一点点明悟。 抬起细瘦的手臂,望着那本不属于自己的单薄手掌,邓远之把它按在胸口上。啊,血还未凉啊…… 即使是那样的无端惨死之后,它竟然还是不肯凉…… 邓远之转过身,他很想说一点什么。可是居然看见……“杨夕你这活驴!你怎么当着男人脱衣服?你能有点姑娘的样子吗!” 杨夕把上衣撸起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肚皮,手上【缠字诀】【纫字诀】轮流发动,把肚皮上的那道创口缝了个参差不齐。 杨夕眉头都没皱一下,又坐起来摸索着去缝后腰的穿透伤,不耐烦道:“闭嘴吧,我身上都是血,好像你能看见什么似的。” 邓远之觉得自己早晚被这活驴气死!不过这驴身上的皮肤可真白……艹!我在想什么? 杨夕飞快的把自己漏成破口袋一样的肚子缝补好,才微微摇晃着站起来。 而敌人的第一波攻击,也在这时候到了。 如一阵狂风逆行,巨大的吸力从后方传来。巨大的兽车狠狠的一晃。 杨夕,站稳了身子。 邓远之,收敛了思绪。 青锋,一轱辘从自家小王爷身上爬起来,脊背在一瞬间绷得笔直。 敌人尚未现身,就已显通天之能,“准剑修”们已经做好了苦战至死的准备。 景中秀也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车门,摇晃着门框狂呼,道:“救命啊——!残剑师父,你要是现在从天而降——,我这辈子就卖给你再也不跑啦——!” 青锋:“……” 紧张感全都没有了…… 杨夕木着一张脸:“青锋,以后不要随便把他放出来……不好。” 话音刚落,车厢外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兽鸣。随即,兽车的一侧猛的倾斜下去。 景中秀惊叫一声:“大毛——!” 邓远之一个站立不稳,滚落车厢一侧,胸口撞在座位上,本就内伤颇重,当场吐血。然而他还来不及站起,兽车的另外一侧又猛的倾斜下去。这一次,死去的灵兽连声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 景中秀悲嚎:“我的二毛——!” 杨夕借幻丝诀固定住自己的身形,脑子里飞快的转动,那元婴不杀人却杀灵兽是为何?他应当是想活捉!可是活捉为何就要杀灵兽?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杨夕脱口而出,道:“他的速度不够快!灵兽绝对不能再死了!” 邓远之一听,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堂堂一介元婴修士,隔了这么久才追过来,想必追上来本不容易。 可是现在,灵兽接连死去两匹,从风声听得出,兽车的速度至少已经下降了四成。敌人追上来岂不是眨眼的事情? 邓远之心里一沉,不知道这次献十年的命跑不跑得掉。 谁知,景中秀却在这时候爆发了。只听他忽然大吼一声:“你祖宗的帽子绿出毛!” 景小王爷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能渗出血来,原本挺单薄的一个青年,此时脖子上青筋暴起,“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大毛二毛喂养大,不是给你当鸡杀的!” 景中秀忽然拉下车门处的一个机关。 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兽车轰然解体。什么顶棚,箱壁,座椅,轮子,全部快乐的漫天飞舞,在“兽车”的忽然加速中,潇洒离去。 只剩下了一块车厢底那么大的秃光木板,挂在硕果仅存的一头灵兽身后。杨夕手脚并用的挂在“板儿车”上,狂风在身边呼啸而过,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景中秀说的“不能呼吸”。 景中秀整个人跳到灵兽背上,两条长腿猛的一夹:“小明不怕,爷来了,没人能杀你!” 兽车在景中秀的指挥下,沉入云海,在一片躁动的气流中左冲右突,飚出一道风驰电掣的速度! 忽然,一道紫色的光芒从身后劈来,目标直指景中秀。 杨夕立刻红了眼。景小王爷现在的状态明显容不得一点打扰,而这个练气一层的小王爷,皮脆得和窗户纸根本没什么区别!这一击轰下去,不死也是个半残。 杨夕来不及细想,咬牙冲上去,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京中秀的身后! 紫光入体,杨夕浑身如遭雷击,哇的吐出一口血。 景中秀身形一顿,如有所觉,然而刚一回头,就听杨夕大喊:“赶你的车!能不能逃命都看你一个人了!” 景中秀一咬牙,生生把头转回来,灵力似乎是催动到了极致,一身法宝眨眼间“啪啪啪”碎掉了一半!灵兽“小明”在一片汹涌的云雾中横冲直撞,向着昆仑山的方向一往无前。 又一道紫光劈过来,杨夕呸的一声吐掉一口血,身形摇晃,两脚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景中秀背后,紧紧扒住地面,一步不肯后退。 紫光劈面而至,邓远之忽然在此时冲上来,面朝杨夕,以后背挡下了这一击。口中吐血,喷了杨夕一脸! 邓远之的身体强度比杨夕还要差些,这一击下来胸前背后,肋骨断掉了一十八处! 这时,身后的追逐者又换了手段,一只旋转的宝塔呼啸而至,眼看就要把杨、邓二人一起穿透! 小侍卫青锋闪身出现,双手接住宝塔,大喝一声。 宝塔势如千军,青锋双手从指骨到手肘,转眼间寸寸碎裂,脚下车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青锋双脚生生在车板上踏出了一寸深的脚印。 身后追逐之人,速度不够,却好像有办法看到他们的情况。攻击手段层出不穷,一刻不止。打得众人只能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青锋接连挡住了三击,双臂臂骨完全粉碎。 杨夕吞下了一颗景中秀抛来的回复丹药,以【天罗绞杀阵】缚字诀再挡一击。左手尾指与无名指整根从手掌上撕裂,离体。 青锋以脊背又承一击,脊背上一道贯穿伤直透胸口。 邓远之再画【血迹魔纹】,召唤恶灵再挡一击,恶灵反噬,邓远之昏迷。 杨夕以缠字诀把邓远之牢牢绑缚在车上。 青锋又挡一击…… 然后,又是杨夕…… …… 几人苦苦挣扎,企图死中做活,奈何力量悬殊。 眼看昆仑山已在望,拉车的“小明”却再也承受不住如此高速的连续飞行,悲鸣一声,落下地来。 兽车翻滚着,从云端坠向大地。 除了被绑在车上的邓远之,其余三人被甩出兽车,狠狠的砸向地面。 后方的修士终于追了上来,嚣张狂笑着:“大胆小辈!真以为孙悟空有了筋斗云,就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了?” 然而,就在此时,杨夕忽然觉得下坠的身体被一道虽然冰冷,却力道温柔的气劲托住。 昆仑山方向传来一声冷意森然的呼喝:“何人在我昆仑撒野?真当我昆仑剑修,都是摆设不成?” 几乎是一眨眼间,杨夕、景中秀、青锋和昏迷的邓远之身边,各出现了一名黑色法袍罩白色战衣的修士。 杨小驴子眼中的世界突然倒转过来,肋下一痛,被人大头的夹在了胳膊底下。一抬眼,空中多出来一排背负长剑,队列森然的修士。 法袍纯黑,肩部只缝合了一半,一眼便知是为了方便动作。袍子两侧的开叉一直高开到腋下,露出一套贴身的纯白劲装。烈烈飘动间黑白分明,煞气逼人。 昆仑剑修! 刚刚还在嚣张狂笑的鬼枯,忽然在空中来了一个急刹,停在百米之外色厉内苒的叫嚣:“放屁!修真界的规矩,山门势力一里而止。此处距你们昆仑山起码还有十里的路程,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可以颠倒黑白!” 剑修的队列从里走出来一个人,唇如折剑,眉若兵锋,腰间斜挂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这厮生得一副正道大侠的相貌,说起话来却像个魔教教主:“没见识的老东西,颠倒黑白这种事儿,人多不好使,拳头硬才好使。你亡客盟就是整个帮会搬过来,也没本事在任何一个昆仑面前颠倒黑白。” 鬼枯怒发冲冠:“你——!”深深吸了几口气,怒极反笑道:“想必阁下就是昆仑残剑吧。人都说阁下行事嚣张,老夫今日总算长了见识。可是老夫好歹也是个元婴修士,亡客盟帮众数以百万计,你昆仑今日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怕天下修士群起而诛吗?” 残剑负手而立,临渊峙岳的。一脸浩然正气,道:“不怕,你死了,就没人知道咱干过些什么。” 鬼枯一听,吓得头发都要竖起。二话不说,招出飞行法宝掉头就跑。 然而就在残剑话音刚落时,一群黑衣剑修中就冲出了一个白影。那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落在鬼枯身前,抬手一挥,剑都没拿。一道浩然剑气从天空劈斩下来。 杨夕觉得自己见到了有生之年最震撼的一幕。 像一道匹练,像一条星河,又像一江奔流的水。 细碎的剑意汇集到一处,呈万夫不当之势。 无边浩瀚,生生不息。 刚刚几乎把杨夕几人虐成狗的鬼枯,就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只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肉,从空中散落。 白影抬起头来,竟然是个漂亮的少年,剑眉醒目,唇红齿白。嘲讽的挑起一侧嘴角:“呵,元婴?” 邓远之、杨夕、青锋、景中秀齐刷刷的目瞪口呆。各自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许久,杨夕迟疑着开口,道:“我有一种……被人狠狠一巴掌乎在了脸上的感觉……你们呢?” 三只男子汉心中深以为然,然而,嘴上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的。 那少年一招解决了元婴,转过脸来,是个一本正经的模样。“残剑师叔,这回我有资格进昆仑战部了吗?” 老剑修们纷纷捂着嘴笑,“魔教教主”残剑咂咂嘴,一副标准的欺压后背的坏师叔模样:“就这还想进战部?你剩下那些“人渣”,是打算过冬腌腊肉不成?” 杨夕脑袋转了四五圈,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渣”真的是指“人的渣”。终于对昆仑剑修凶残的说话方式有了一定的认知。啊哟,我怎么觉得好有气势哇!(虫子:这货不是我亲生的!不是!) 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理由,那俊秀白衣少年竟是没有一点不服气的模样。严肃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打扫干净。” 杨夕的目光跟着那少年的身影,倏忽间飞下千米高空。觉得好像有点明白,昆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了。 额?……那里怎么好像有个很眼熟的黑点? 京中秀突然叫起来:“啊!小明!残剑师父,救我的小明!” “你把【白泽】带来了?”那位“魔教教主”大人皱皱眉,盯着景中秀心虚的样子,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连个灵兽都护不住,趁早活埋了自己,让景王爷重新生一个算了!” 杨夕:"……" 邓远之:"……" 景中秀(╥﹏╥):正常人养灵兽是用来护主的好么……只有你们昆仑才把灵兽当宠物养的……魔教什么的,最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断桥和双眼皮的雷哦!我爱你们! 《一个蠢作者的自白》 从前有一个蠢作者,她的名字叫“吃书虫子”。 她在一个叫做“晋江原创网”的蠢网站写书。写了许久后,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管三又摸服务器啦!”她努力的戳后台,发现登不上去。 她每天戳一遍后台,上不去,然后欢乐的围观着作者群里每天讨论这次的大抽什么时候能好。 终于有一天,好基友来问蠢作者:蠢蠢,你怎么断更了好多天呐? 蠢作者惊呆了:你们不是说天天在抽,更不上去的吗?我也是啊! 好基友把蠢作者一顿爆削:你要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找时间往上贴懂么?总能找到那么三五十分钟更得上去的!不这样你以为我们能在晋江活???? 蠢作者被自己蠢哭了…… 马上还有更 第38章 重逢白允浪 白衣少年打扫完战场,众人终于落了地。两三名剑修忙忙碌碌给几个鸡零狗碎儿的小崽子疗伤。 杨夕听见他们说:“白师兄怎么还没到?刚不是说已经到洗剑池吗?”“大师伯这次带了好几拨小白菜给咱们,走的自然慢些。” 杨夕心中一动。他们说的该不会是…… 杨夕还是有点顾忌白允浪昆仑弃徒这个身份。小小声的问给自己疗伤的剑修:“请问前辈,你们是出来接人的吗?” 那剑修大咧咧毫不避讳,“啊,接我们大师兄白允浪,大师兄这回……”说到一半,忽然盯着杨夕的脸猛瞧。 杨夕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那剑修突然跳起来:“哎哟,二师兄快来看!这好像是大师兄信上说弄丢的那个徒弟!” 一群人蜂拥过来围观。“豆丁个子!”“阴阳眼儿!”“母的!“好像真是哎!”“白包子的徒弟果然长得像个小包子!” 杨夕:“……” 白先生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管自己大师兄叫“白包子”真的好么…… 还有我哪里长得像包子了…… “魔教教主”翘着嘴角笑了一下,“怎么还比大师兄先到了。”大手一挥:“带走,给大师兄当见面礼!” “另外几个呢?”有人指着被忽略的景中秀三人。残剑头也不回道:“一群烂白菜,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剑修们行动力迅速,几句话的功夫,就裹挟着杨小驴子呼啦啦飞走了。 被留下的“烂白菜”邓远之:“……虽然被救了,我为什么一点感激之情都生不出来呢?” 一回头,看见景中秀已经骑上了硕果仅存的灵兽“小明”,青锋也正在往上爬,骑到了景中秀身后。景中秀扬眉,对邓远之道:“走吧,昆仑!还等什么?” 邓远之嘴角一翘:“我怎么听说你不想去昆仑呢?” 景中秀一梗脖,切齿道:“妈蛋,被打脸打成那样!不找回场子还叫男人么!” 邓远之笑着爬到小明身上,在景中秀身后坐好。灵兽脚下踏空,风驰电掣般狂飚向昆仑山。 风中传来少年人的嬉笑声: “哎,为啥你家灵兽,一个叫大毛,一个叫二毛,这个却不叫三毛呢?” “我给你出个谜语嘛,说是小明的父母有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老三叫什么?” “小明。” “光腚儿……你这人可真无趣。” “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叫三毛呢?” 洗剑池。 剑修们在城门口遇到了白允浪。 白允浪身后跟着不止程家一批孩子,粗粗看去起码三四百个年轻人一脸憧憬的看着剑修们呼啸而至,队列森严,英姿飒爽。 可惜,少年时的梦想总是和现实差距过大。 一不留神,就破灭成了渣渣。 “哐当——”杨夕脸朝下被仍在地上。 原本拎着杨夕的剑修飞奔到白允浪面前,一把抱住白允浪的大腿,嚎啕大哭: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再不回来我们快要被二师兄虐成渣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限的。 剑修们以猛虎扑食之态纷纷扑过去,占领白允浪的大腿,手臂,腰,怀里,还有个年纪小点的看起来很想骑到脖子上。 “大师伯,我已经被二师伯虐出屎了!” “师父,我天天都被二师叔虐出好多屎!” 杨夕趴在地上:“……”一块儿过来什么的,觉得有点没脸爬起来啊…… 少年们:qaq,现实,你的名纸叫残酷…… “大师兄,你快回来管管你徒弟吧,我们都被小师侄比成狗了!” “大师伯,你小徒弟不是人啊!他打我跟打狗似的,我活生生比他入门早了五十多年啊!” 杨夕谨慎的抬起一点脸来,看见还在原地冷静站着的,只剩下了“教主大人”,和那个白衣服的小少年。 少年眼睛红红的,一脸激动。好像全没注意各位师兄师叔们,告他的小黑状。 “教主大人”看起来自持了许多,只是脸上略显温馨的神情吓了杨夕一跳。 “白师兄,这些年过得可好?” 白允浪挂着一身的师弟、徒弟、师侄,哈哈笑着挨个拍拍头。 “我挺好,就是挂心这帮小畜生。邢铭啊,你也稍微对他们留点情面嘛,你看今年昆仑又要收徒了,在小辈面前,起码也得给他们留点面子嘛。” 邢铭笑着应了一声“好。”竟是很听从的样子。 杨夕明白,自己是多心了。白允浪在昆仑不但不是忌讳,恐怕还是很受爱戴的。 残剑邢铭,青锋说过他是昆仑下一代的掌门。因掌门之争叛出昆仑的白允浪,竟然和他也有这么好的交情。 那边剑修们还在絮叨个不停:“大师兄,你不晓得,你不在的时候掌门脾气越来越差了,每天招三顿饭的频率骂我啊,下辈子投胎好想去做猪啊!” “大师伯,你不在的时候,没人管得住你师父,大长老他又开始拿我们试药了!上次我在床上活活躺了七个月,看起来才不那么绿了!你看,现在看起来还是个青色儿的!” “师父你别听他瞎说,他脸青是让小师弟揍得!躺了七个月是因为偷看青瑶师叔洗澡,鼻血流多了……” 杨夕对他们这种撒娇耍赖,觉得很羡慕。 虽然听起来,好像昆仑没有一个正常人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邢铭才终于出声:“行了,你们这帮兔崽子,都在叨叨些什么,想把来拜师的孩子都吓跑了么?” 少年们:qaq……我们已经吓得不敢跑了…… 剑修们这才纷纷摸着眼泪鼻涕,从白允浪身上下来。“大师兄,跟我们回门里坐坐吧。掌门人和大长老都很想你。” 白允浪轻轻摇头,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给身边一个剑修擦鼻涕。 “师伯,其实您不用那么守当初那个誓的,那种东西,大伙儿都不在乎。您这些年人虽不在昆仑,还不是为咱昆仑把心都操碎。” 白允浪轻柔的道:“誓言不是发给别人的,是发给自己的。”说完巴拉过身后几个少男少女,抬起头对邢铭道:“这些都是好孩子,他们的父母信任昆仑,才把他们交给我,我现在把他们带到你面前。你……你还是虐得轻点……” 邢铭这一次却没有顺从,而是道:“师兄,昆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合适的,就不能留下。他们现在若是吃不起苦,丢不起脸面。将来吃的就是亏,丢的就是命。” 白允浪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巴拉过来的一个孩子却突然大声喊起来:“杨夕——你没死?” 杨夕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十九小姐?” 程十九这个虎超超的小妞,黑着一张脸,越众而出,蹭蹭蹭几步越过抱成一团的剑修们,站到杨夕面前,一拳捣在脸上。“你个混蛋!” 杨夕没反应过来,一个不慎被她打倒在地。随即又跳起来打回去,她没有程十九力气大,所以打起来连掐带挠:“你个王八蛋!我舍身救你,你居然打我!” 后来,杨夕毕竟不能直接出杀招秒了程十九,拳脚功夫又完全不是对手,被程十九追得满场跑:“你你你,你狗咬吕洞宾!” 程十九脚下的速度,则照杨夕不是慢了一点两点,一边气喘吁吁的追,一边狂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以为你死了!我好几次差点自己跑回去找你!你跳船去杀人不能跟我解释一句吗!还有你跳船之前笑什么?笑什么?有你那么笑的跟诀别似的吗?” 邢铭负手而立,看着两个狗蹦的一样的丫头,淡淡道:“不错,有昆仑风范。” 当天,邢铭和一众剑修带走了大多数的少年少女。 却也留下话说,想入昆仑,还有一场极严苛的考试。最后能留下的,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白允浪决定留在“洗剑池”的客栈里。等到考试完毕,他要亲自把落选的孩子们送回去。 因为考试还有些日子才开始,一些对“洗剑池”好奇的孩子们也纷纷留了下来,想要玩一玩,逛一逛。 杨夕也留下了,跟着白允浪进了“洗剑池”最破的一家小客栈。(师父太穷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凑巧的是,程家几个小主子全都留了下来。程十四、程十六和二十一这三个没心没肺的,是为了逛街。程十九是一定要杨夕给她讲,最后怎么灭了那个刀疤男,又是怎么自己跑来昆仑的——真是个爱冒险的姑娘。 倒是程十三让人十分意外,程十三向来心思狡猾,一心往上爬。若是平常,他早就去巴结那些昆仑剑修了才对。 杨夕跳过了程家的故事不说,只同程十九讲了两次“大战疤脸男”的故事,又告诉她,邓远之也到了昆仑。 程十九表示,丢下主子跑掉的剑仆不是好剑仆,她一定要狠狠教训邓远之一顿。杨夕表示:干得好!不用给我面子,不要大意的蹂躏他吧! 好容易打发掉了程十九,杨夕终于腾出空来,敲响了白允浪的房门。 “谁呀,等一下,我把外衣披上。” 杨夕却等不及那么多,推门而入,把房门在身后牢牢关好。 白允浪见杨夕进来,老脸一红:“你这丫头,怎么老往男人屋里钻呢?” 他此时只穿了单薄的中衣,看起来倒比穿着长衫精壮了不少。只是那质地轻软华贵的中衣,与他没来及披上的破旧外袍,十分的不搭调。 杨夕涉世不深,没有想那么多。一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白允浪:“先生,程家被人灭门了。” “什么?”白允浪手上的衣服,轻飘飘落在地上。一副晴天霹雳的表情:“你说,程家怎么了?” 这反应比杨夕想象的还大了不少。杨夕在程家生活了八年,对此虽也心中伤感,竟还及不上这如遭雷击的模样。 她开口道:“我那天从船上跳下去,解决了那些亡客,就回去程家杀程忠了。我到仙来镇的时候,程家已经被人灭门了。” 杨夕从没见过白允浪那样魂飞天外的表情,只见他颤抖着道:“阿城他……也死了?” 杨夕脑子里面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城”是谁。同时,心里边儿“啊”了一声。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杨夕道:“我觉着……家主可能没死。程家所有灵根的人,死后都剩了一捧沙子。程玉楼就是在我眼前化成沙子的。但是我见到了家主的一只胳膊,肉的。不过……他是筑基期的修士,其他死掉的都是练气期,也可能不太一样。” 白允浪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外袍开始穿。“能知道是谁干的吗?” 语调听起来平静了不少,怎么也扣不上扣子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杨夕垂了眼皮,走上前去帮白先生扣扣子。 白允浪苦笑一声,顺从的弯下腰来让杨夕帮忙。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眼前的小丫头是个胆大包天,又顽固执拗的小混蛋。 如果换了个吓破胆的普通孩子,只怕程家化成了一片废墟,程思成化成了一把枯骨,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从一个目击的孩子口里问点有用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因为我的蠢断了好几天。 我真心不是要太监,要太监也不会切在防盗上不是? 我今天爬了一下午123言情,总算刚刚更了一章。这两天123言情服务器搬家,暂时先不防盗了。 这是第二次更新,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第39章 傀儡第二更 “好像是傀儡师干的,应该至少有一个成年男人,还有一个少年。我觉得他们是特意等着先生您离了程家,才动的手。内应大概是家主的侍妾兰夫人。灭门应该是在很短一瞬间发生的事儿,水牢里的犯人都没来的及处理……”杨夕顿了顿,突然沉默起来。 门外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似乎是杯碗掉落地上的声音。 然而白允浪和杨夕都没有理会。俩个人心中都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 扣子扣好,白允浪站起身来,脚步尚稳,手指却依然不自觉的颤抖:“我得回仙来镇看看,你见到邢铭帮我跟他说一声,落选的孩子一定要派个人护送,里面好多孩子身怀特异资质,太容易出意外。” 白允浪说着,甚至等不及开门下楼,抓起桌上的断剑,就要直接从窗户飞出去。 杨夕在他走到窗前的一瞬,终于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先生,您知道程家水牢里关着五代昆仑的守墓人吗?” 白允浪身形一顿,如遭雷击,猛的回过头来,眼中是震惊到恐惧的表情。许久,怔怔开口道:“我本来可以知道的……可是我选择了不去知道……” 杨夕从没在哪个人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表情。但是她相信了,至少三百二十六代守墓人的悲剧,并不是白先生有意造成的。 她听见白先生用一种苦涩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昆仑,从来就不是。” 然后他踉跄着飞走了。 杨夕觉得心口里面堵堵的。 守墓人的仇她总想给报了,那就意味着她得想办法把程思成给宰了。但程思成要是被自己宰了,现在的情况看来,至少有两个对她挺重要的人得哭。一个是程十九,一个是白允浪。 杨夕理不清这一脑门官司,十分发愁。 还有个更犯愁的事儿,她刚才跟白先生复述程家的案情时,终于发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缺心眼儿的事! 娘的,我一路就顾着逃命,把珍珠给落在艳阳城了。珍珠吃不得苦,又容易被骗,胆子不算大,偏偏又长得漂亮。 很不放心呐……刚才没来得及跟白先生说一声,求他顺路去把珍珠安顿一下。 杨夕推开客栈的门,一个人脸色苍白的人直戳戳的杵在门口。 程十三面色如鬼魅,身形如僵尸。 脚边是一只扣翻的托盘,和一盏打碎的茶盅。看起来他刚刚是想要端茶送水,巴结白允浪的。这到像是他会做的事。 毕竟,白允浪在昆仑的地位,白天在场的人是有目共睹的。 他游魂一样的看着杨夕:“你说的是真的?我娘,引了人来灭了程家?” 程十三这样问,反倒把杨夕问得不知所措。其实杨夕在看到十三少爷的时候,都已经做好干一架的准备了。 毕竟,她觉得自己要是听人说,亲娘找了外人来想要干掉自己亲爹,第一反应绝对是把那个“骗子”打成狗。那不是,她六岁那年听人说亲爹把自己卖了,还把程十四的下人闹了个人仰马翻呢。 杨夕应了一声:“我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是所有人都死了,就你娘活着是真的。而且你娘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也没准儿是……被夺舍了……唔,那你就没娘了。” 杨夕深切的明白,安慰人这个活计真的不适合自己,她只会越说越凶残。 程十三却突然梦游一样笑了,笑声渗人得很。“不,是她。我从小儿就知道,她在人前和人后不大一样。” 他突然一把抓住杨夕的肩膀:“杨夕,你帮我个忙,好不好?算我求你。” 程十三是程家几个小主子当中最大的,年纪有二十了,杨夕被他捏得有点疼。可是看他那个表情,还是觉得有点可怜,于是道:“你说说看,你自己要是做不到,我也不一定行的……” 杨夕话没说完,就被程十三推进身后的房间里,并反手锁了门。 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把刀,杨夕眼皮子突的一跳。 只听程十三道:“杨夕,你捅我一刀!” 杨夕傻了眼:“十三少,你就算要自杀,也不用拖上我垫背吧。我捅你一刀,程十九还不得把我挠成土豆丝儿!” 程十三垂着眼皮,半天才开口。 “我爹有十几个儿子,只有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我以前觉得这是幸运,因为这长相我多得了爹爹许多宠爱。可是……儿子真的能跟父亲相似成这样吗?连胸口上一颗红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程十三抬手扯了自己锦袍的前襟,露出一片雪白胸膛,左侧心口处,有一朵五瓣梅似的红痣。 “这次临行前,程德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发疯。我偷偷去看过他,他居然在夜里烧纸,念的,竟然是我的名字。然后我才想起,我从小到大,居然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受过伤……” 杨夕被突然撕衣服的程十三吓了一跳,连着退了几步:“十三少,有话好说,咱先把衣服穿上成么?你看你脱成这样,要是突然来个人,多不好啊?”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咣当”一声。一身红衣的“怪力女侠”程十九一脚踹断了房间的门栓。气呼呼嚷嚷着:“先生,你是不是又给杨夕吃小灶了,锁门是要防着我么?” 然后,她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程十九呆若木鸡。 只见杨夕手上握着一把长刀,一脸糟心的蹲在地上。 杨夕的对面,程十三一脸的苍白娇弱,衣衫半敞,肌理分明。而且那衣服一看就是撕坏的。 许久,木鸡抬手指了指杨夕:“你是要……非礼十三哥么?” 程十三冷静的偏过头看程十九,他说:“我自愿的。” “啊,那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程十九丢下这样一句话,一阵风似的跑掉了。留下杨夕一个人风中凌乱:我不是自愿的好么…… 程十三垂眼看着杨夕:“你不用怕,我可能根本不是个男人,甚至根本不是人。” 杨夕揉着脸,仍是蔫巴巴蹲在地上,她有点懂了。 如果兰夫人真是个内应,一开始就是打算害死程思成,她会真的去给程思成生一个孩子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捅你一刀,看看死不死,是不是鬼?” 程十三噎了一下,轻声道:“不用捅到必死的程度,万一我是个人呢……” 杨夕愁眉苦脸:“那你划个手指头啥的不好么,何必非要我捅你一刀这么凶残?” 程十三抿了抿唇,酷似程思成的脸,因为年纪更轻,所以更显雌雄莫辨。“我被下过咒,自残的事儿做不了。非但如此,别人攻击我,我还没有办法不反抗。所以我才找你,我知道你能打的很……” 程十三话音未落,杨夕忽然出其不意的跳起来,提刀就砍! 程十三头都没抬,倏忽间退了三步,闪开刀锋。 杨夕再砍,程十三再躲。眨眼间过了三十几招。 杨夕蹲在地上喘。“你能躲慢点么?” 程十三声音发闷,怪可怜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 【天罗绞杀阵】——缚字诀! 程十三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成了一只巨大的露头“蝉蛹”。一双凤眼倏然间瞪大,“这是什么?” 杨夕骑到他身上,拿剑比划着程十三漂亮的脸蛋:“别管那么多,好用就成。就是你这脸可惜了,你说吧,左脸还是右脸?” 程十三脸色发绿:“头顶成么,起码不破相……” 杨夕挥剑要砍,被程十三一口咬在手腕上。程十三口齿不清:“唔更不顾顾顾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夕:“……” 杨夕慢慢伸了一只手,摸到程十三的头顶。那里有一个圆圆的,扁平的东西。杨夕用手指按了一下,问道:“有感觉吗?” 程十三茫然道:“啊?没有。” 杨夕两根纤细的手指扣住那个圆片,从程十三头上拔出了一根长长的钉子。 “你看这个。” 程十三脸色如鬼。 “你还要继续么?头上能戳这么个东西,那基本就……”不是人了。 杨夕迟疑着,没有把话说完。 程十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哭了。 杨夕手忙脚乱:“哎哎,你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他是程思成最得意的儿子,他是最受宠的侍妾兰夫人所生,他容貌出众,资质优秀。程玉亭以为自己二十年来受尽万千宠爱,什么东西都应该得到最好的。 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他连人都不是。 “你继续吧,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杨夕骑着程十三,挠挠脑袋,把【缚字诀】放松了一点,露出肩膀来。杨夕把剑对准锁骨,“我要开始了哦……” 一刀刺进去,程十三这回竟然毫不挣扎。杨夕愣了一下,随即猜到,大概跟自己拔出来的那颗钉子有关。 刀伤没有流血,杨夕把刀拔出来,伤口的情景连这头没心没肺的小驴子都打了一个冷战。 破败的棉花、木屑,和锈蚀的铁皮,被薄薄一层皮肉覆盖着,在程十三的锁骨上狰狞的翻出来。 被杨夕骑着的俊美青年一脸焦急,“我怎么不觉得疼了呢?怎么样,我出血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本章的第六次更新…… 一天更这么多章,留言一定好少……好虐…… 第40章 程家十九第一更 杨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到的景象。 她从程十三身上爬下来。伸手在他的伤口上揪了一团棉花,又捻了一片木屑,举到眼前给他看。 程十三看清了眼前的东西,脸色一僵。 然后,迅速的灰败下去。“我以为……起码是个僵尸……原来……只是个傀儡啊……” 程十三呵呵笑了两声,听起来怪惨的。“我说怎么小时候不爱长个子,偏偏每次闭关之后,就会猛蹿不少。根本就是被换过了吧……” 杨夕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贫乏,于是问道:“木头人什么的,也能像活人一样有想法么?” 程十三两眼空洞无神,望着客栈破旧的棚顶。 “傀儡术,拘生魂于五行器物之中。受咒术控制,终其一生,侍傀儡师为主。你刚才说……灭我程家的是一个傀儡师吧……我娘……兰娟带我见过他。我就说……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很亲切呢……” 程十三静默了许久,精神恢复了一点点:“你帮我把这蚕茧解开吧。” 杨夕果断的,拒绝了他:“不行。” 程十三一愣,俊美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虚弱的道:“莫非,你还要把我当做那傀儡师的同伙,送去给你的白先生报仇不成?” 杨夕蹲在程十三身边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程十三虚弱的回望。 杨夕伸手到程十三锁骨上的伤口里掏啊掏,掏啊掏。挖出一大团棉花。然后咬牙切齿的掰下来一块木头片。又要去撕那铁皮。 程十三气急败坏的大吼:“臭丫头!把你的毒手从小爷的身子上拿开!小爷跟拼了!” 杨夕拍拍手,“不装了?” 程十三阴着脸看她。 杨夕道:“十三少,在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的时候,损人利己,过河拆桥,心狠手辣,你就是出了名儿的。现在知道你是个木头壳子,芯子总是没变的。我把你解开,当场捅了我灭口的事儿,你不是干不出来。” 程十三脸上的眼泪都还没干,冷笑一声,阴沉沉道:“知道我过河拆桥,你还帮我。杨夕,爷从前怎的没发现,你是这么的舍己为人?” 杨夕从他的漂亮脸蛋上抹下一滴眼泪来:“这总不是假的。我看你可怜,顺手帮你一把。反正你想坑我也没那个本事。你现在跟我一样没爹没娘了,我还怕你不成?” 掏出来的破棉花,碎木头还摆在地上。杨夕踹了它们一脚,一脸鄙视的看着程十三:“半个时辰之后,灵力消散了,这些线自然就解开了。” 杨夕抬腿儿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长了程思成的脸,又跟着兰夫人过了二十年,骗人的本事连这二位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你看你那假爹,把白先生骗得团团转的!再看你那假娘,把你假爹骗得团团转。”、刻薄的咂咂嘴:“你再瞅瞅你,出息!” 推开门,杨夕一眼看到一团红红的东西蹲在门口。“十九小姐,你怎么还在?” 程十九扑上来,惊喜的大叫:“十三哥呢?杨夕你真是好样的!你把十三哥怎么样了?”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 屋子里面,程玉亭一听见程十九的声音,连忙把身子转过去,让正面的伤口对着墙,只留一个背影。 于是,程十九看到的,就是一个长发披散的美男子,面向墙壁,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肩膀往下,被丝线层层缠绕,裹成个不能动的娇弱样子。 程十九张了张嘴:“啊……杨夕……你口味有点重啊……” 杨夕气坏了,一脚踹上门。推着程十九下了楼:“你不是说要去揍邓远之么?怎么还不去?” “我等你一起啊!” “我还要去找十四小姐呢,我说你老黏着我干嘛?” “谁……谁黏着你了,小狗才黏着你呢!” 客栈冰凉冰凉的地板上,程十三愣愣的瞪着床铺上垂下来的破旧帘子。 刚才,他的确是有把杨夕灭口的想法。 不过现在他不想了。 那个小丫头说“程十三损人利己,过河拆桥,心狠手辣,壳子成了木头的,芯子总是没变的。” 她还说“我跟她一样,也变得没爹没娘了,她不怕我了……” 她还说了“我长了爹爹的脸,跟娘过了二十年,骗人的本事却不到家……” 程十三缩了缩肩膀,眼看着自己的脖子附近,悉悉索索的掉出几粒木屑。明明是被臭骂了一顿,心里却觉得好过了不少。 她把我当人呢。 于是他想:我总要先搞清楚,我到底是谁……这个生魂,在成为程十三之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程十四的肤浅,杨夕是门儿清的。她溜着程十九在“洗剑池”大街上转了几圈,很快的在一家金店里找到了程玉瑶。 那厮正和几个新结识的小姑娘,高高兴兴的试簪子。 “我觉得这个缠枝鸾凤的不错,富贵又不显年纪大。” “我喜欢这个珍珠贝的梅花簪,纯金的有什么好呢?凡人城镇里也有的卖,好容易到了修者的城市,还不买点修者才有的饰品?” 杨夕眼色暗了暗,想起程七少只剩了半个身子,还要挣扎着爬到门口,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才等到了一个活人,把戒指较给了自己。 杨夕忽然觉得程十四有点欠揍。 “十四小姐,这个戒指是七少爷让我交给你的。” 程玉瑶一回头,看见杨夕和程十九。 实话说,这俩人儿她都不怎么待见。 程十九作为程家为数不多的女孩子,居然不喜欢钗环首饰,去喜欢什么剑?而且从小儿就事事压她一头,烦死了。 至于杨夕,那种东西能算女孩子么?那就是个驴! 耷拉着眼皮一扫,眼睛却亮了一下: “哎呀,这不是七哥的储物戒指么?我缠了他好久,他都不肯给我的。说是他炼丹要用的呢!” 程玉瑶一把抢过戒指,喜滋滋的戴在手上。随即露出个惊喜的表情:“哎?七哥的宝贝都在里边儿呐,连丹鼎都在!他怎的就这么大方了!” 连个“谢”字儿都没跟杨夕说。 周围几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立刻围上来。 “哎呀,是储物戒指呢!这东西可难得,我家里只有爹爹有一个呢!” “这就是储物戒指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程玉瑶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哎呀,我缠了他多久都没给我。现在看我要进昆仑,要出息了,才肯拿出来。我才不领他的情呢。” 杨夕觉得在这店里呆不下去了。她怕再听程玉瑶说几句话,就忍不住上去给她胖揍一顿,告诉她“你已经没有七哥了,这是他的遗物。” 杨夕转身就走。 程十九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追出去。 杨夕走出去没几步远,就被后面追来的程十九一把推到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程玉琼,你又发什么疯?” 程十九一双眼睛阴沉沉的,衬得她那英姿飒爽的相貌带上了几分阴狠。她定定的看着杨夕:“程家是不是出事儿了?” 杨夕一怔,刚想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就听程十九又说:“那戒指别人不知道,我是清楚的。爹爹一身炼丹术都传了七哥,那丹鼎也是爹爹原来用的。就算七哥想给程玉瑶,爹爹也不会让!” 杨夕靠着墙,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骗了程十九一次又一次,真心没想过这个从小儿被保护得好好的大小姐,竟然能这般敏锐。 大她两岁的程十四和她一比,简直不是“纨绔”两个字可以形容。 杨夕沉默着不说话。 程十九不是理智自私的十三少,她的暴躁脾气和自以为是,杨夕早就见识过了。这件事儿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楚,也不是她们这种小崽子能搞定的。程十九要是知道了真相,冲动之下杀回程家去,搞不好就要多搭一条命。 程十九使劲儿摇着杨夕:“你说话啊!七哥怎么了?我爹怎么了?程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程十九晃着晃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淌:“杨夕,你告诉我,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我不是程玉瑶那种蠢货,你骗我没用的……” 杨夕因为自己很少哭,所以特别怕人哭。十三少一个男人都能把她哭得手忙脚乱,别说这回换个小姑娘,还算是一起干过架的半个朋友。 “那……那你要保证不能冲动……” 程十九抹着眼睛:“你说,你说,我保证不冲动。”见杨夕还是不说话,程十九连忙松开了她。“你快说啊……” 杨夕想了想,觉得程十九和珍珠享受同样待遇,可能是不够的。她悄悄的蹲□,摸了地上半块板儿砖。觉得有了底气拦住这个怪力女,才缓缓开口道:“程家没了。” 程十九愣着,“什么意思?” 杨夕谨慎的盯着她:“就是字面意思,你爹可能还活着,但是其他人大概都……” 程十九二话不说,掉头就往传送阵的方向跑。 杨夕心里骂了一句:我就知道程家人的保证都跟放屁似的! 抄起板儿砖,丈着比程十九跑得快,三两步把人追上,一板儿砖乎在后脑勺儿上。 这一下大概是有点重。程十九晃都没晃一下,整个人直挺挺拍在地面上。溅起的尘土,糊了一脸。 杨夕蹲下去看,程十九大概是晕得还不大彻底。闭着的眼睛里,还有泪水缓缓的流出来。 杨夕叹了口气,把她抗起来:“琼小姐,我知道你肯定特别难受。可你现在回程家去,天知道那儿是不是有一窝豺狼虎豹等着你填命呢。那人想灭的是你们整个程家,你姓程,你得活着,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当初突然被我爹骗去卖了,也特别难受。但是人活着,有些事儿没办法。 “你现在就是头羊,进不了狼窝。等什么时候,你有狮子那么大力气,或者有狐狸那么聪明了,我陪你去。我有个好朋友琥珀,应该也是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25号开始,123言情的服务器好像是要逐批搬家。现在我的后台看不见留言,都得跑到文章下去看,满眼睛都是小菊花在转。 作者专栏也是时有时无的。 基友说,这几天如果123言情有页面打不开,就把地址栏的换成ooxx或者换成my。我试了一下……居然真的比好用…… 大家试试吧…… 第十三次更新……这本来是昨天的第三更……我觉得我的后台比所有基友的都难用tat 第41章 昆仑开山 程十九醒来的时候,杨夕已经把她搬到了昆仑山脚下。一顶破破的帐篷里,程十九睁开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从帐篷外面射进来。程十九眯了眯,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杨夕正坐在她身边,一只手在她身上一下下的拍,像是哄小宝宝睡觉那样。膝盖上摊着一本《昆仑剑侠传》正在磕磕绊绊的读。 程十九看着她,这场景忽然就与母亲尚未去世的童年重合起来。每到午睡的时间,她总是故意的调皮,这样母亲就会放下正在做的事情,跑到她床边来,温柔的拍她,哄她。而这样她还是不肯满意,只要母亲的手稍微停一下,她便要使足了力气哭闹。母亲便只好一只手不停的拍,腾出另外一只手,才能做点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的程十九,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只要哭闹,只要不乖,就会有人一脸无奈的来疼,来哄。 变成“别人家的孩子”,是娘不在了以后的事了。别人家的孩子,最初的意思,其实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自己的生父当作空气一样无视吧。 当小孩子发现,撒泼、哭闹,再也没有人会来理自己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变乖了,乖到父亲终于发现:喔,我还生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管自己乖或者不乖,都再也不会有人来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呢? 迷迷蒙蒙中,程十九沙哑着嗓子,说:“娘……我渴……” 杨夕虎躯一震,哦不,是娇躯一震!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刚刚转醒的人:“程玉琼!不是吧……我一板儿砖把你拍傻了!?” 程玉琼眯起眼睛,看了好久,视线里独眼的小个子姑娘才变得清晰起来。她也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程家没了。 程玉琼强撑着坐起来,没好气的瞟了杨夕一眼:“我是被你拍昏过去了,又不是睡了,你没事儿闲的拍我干嘛?” 一把嗓子沙哑得如同拉锯。 杨夕是真的不怎么会照顾人,她自己是个不管高烧还是断腿儿,都一样活得欢实的小畜生。有点尴尬的抓抓头,跑到帐篷的角落里,端来一只烂烂的木瓢,瓢里的清水大约是放得有点久了,水面上漂着几颗浮尘。 “你先喝两口吧,你那嗓子都快破成锣了。你可不是被我拍昏了,你大小姐是急火怒极攻心,烧了整整半个月了。” 程十九低头看着那水,这样的水,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是不肯喝的。论起小姐脾气,程十九从来就没比程十四少过。 可是现在,程十九想:爹娘都没了,病了还有人给端一口水喝,我得知道好歹…… “谢谢你。”程十九低声道,就着杨夕的手,把那瓢水一饮而尽。“我昏迷了这么久,昆仑的考试岂不是快开始了?” 杨夕听了那声“谢谢”,反而轻轻皱了下眉。这跟程家十九小姐一向的别扭性子,可不大相符。 见程十九抬头看自己,杨夕若无其事的笑:“可不,你要再晚醒一天,就错过了呢。” 程十九的身体还虚弱着,闻言猛一抬头:“明天?” 翌日。 昆仑山脚,人头攒动。 六十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吸引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数十万修士,以及修士们的随从,家属。 人群平铺了整个昆仑山脚。 杨夕扶着程十九挪到人群外围,两只小丫头片子被人头的密度震了一下,这真是比饥荒那年逃难的场面还壮观。 差不多人人都只能有个两脚落地的位置站着。什么兽车,仪仗,全都靠边站了。有个小公子因为不能坐步撵,正在跟爹娘嚎啕大哭。(虫子:你们是没有见过二十一世纪的春运火车站啊……) “十九小姐,所有山门开山考试都有这么多人么?” 程十九摇摇头,“据我知道的,只有昆仑才是谁人都能来考。一般的山门,都是仙长之间相互推荐后人,或者在依附的修真家族里选拔。再多的,我就不晓得了。” 杨夕点点头,那也就是,这世上有点见识知道昆仑,并且没有门路拜师的散修都来了。 忽然,杨夕觉得眼前一闪,好像在人群的外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并不是她眼神多么好,实在是那身打扮太过闪瞎狗眼。 杨夕扶着程十九:“咱们去那边儿看看好不?有个新结识的朋友,对昆仑应该比一般人了解得多。” 程十九诧异,点了头。 两人还没到近前,老远就景中秀在那大声的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呐!《昆仑入门必过一本通》!一书在手,昆仑我有!一天突击,从此进入昆仑,拜得名师,仙路之上飞黄腾达啊!你还在犹豫什么?只要五颗一品灵石,还随书附赠《昆仑剑修,你不能不知道的秘密》,男生版、女生版,任君选择!先到先得,送完为止啊!” 杨夕目瞪口呆。 程十九一脸懵懂:“你朋友好像真的挺了解的样子啊……” 紧接着,杨夕又看见,邓远之穿着一身明显是跟景中秀借的衣服,面无表情的路过。走到摊位前,砸出五十颗灵石,“给我来十本。” 景中秀装模作样的问:“这位兄台,我这书数量有限,你都买了,别人岂不是失去机会?” 邓远之一脸便秘的表情,憋了许久,才僵硬的念道:“上次昆仑开山的时候,我爷爷听说有这书卖,因为没有舍得掏钱买,所以没考上。但是买书的同科都考过了。这次我来考,他老人家告诉我务必要多买几本,拿回家镇宅也好。” 景中秀大手一挥:“原来如此,你爷爷一定是遇到了我爷爷在卖!我爷爷可是昆仑挂名弟子,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成功筑基,云游四方去了。哎……真是好想念他老人家啊……来来来,小兄弟,看在你爷爷和我爷爷如此有缘分的份上,我再给你打个九九折!” 邓远之干巴巴道:“真是好便宜啊。”拎起书捂着脸就走。 然而周围蠢蠢欲动的围观者,听了他们俩的对话,纷纷一拥而上,哄抢之。景中秀喜气洋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哎,大家别抢,别抢啊……请排队购买!” 邓远之费了牛劲才从人堆里挤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杨夕和程十九。他脸上先是一红,然后整体变绿,最后黑沉沉的再也没有变过颜色。 “我跟小王爷打赌打输了。” 杨夕了然:“哦,辛苦了!” 程十九一脸茫然:“……” 正在此时,一声苍凉浩瀚的声音响起。 “甲子到——山门开——” 一时间昆仑山脚狂风大作。 刚刚还拥挤不堪的人群眨眼间被吹得东倒西歪,若不是大多有修为在身,只怕当场就要踩死不少。 甚至有不少人战力不稳,当场被吹飞了出去。 杨夕一把捞住程十九,才让这位身体尚未恢复的姑娘免于“空中飞人”的命运。 景中秀合身扑在自己的摊子上,大力压住尚未卖出的书,口中大喊:“青锋——青锋——快把爷的灵石捡回来,都被大风刮跑啦——” 一道黑影猛的窜出,在狂风中上下翻飞,眨眼间连抓带叼,捡回了所有的漏网之鱼。 黑袍猎猎,白衣如雪。 昆仑剑修们,又一次在“魔教教主”的带领下,闪亮登场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是踏空而立,每人足下都踩着一柄宝剑。宝剑造型各异,却是一样的寒光森然。 杨夕亮着眼睛,盯着那些剑看得眼花缭乱。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把啊…… 残剑邢铭,在“五体投地”的京中秀身边降下来。唇角含笑的看着一地散落的《昆仑入门必过一本通!》 景中秀一脸谄笑的爬起来:“嘿嘿,残剑师父,我这是在帮助同门普及知识。” 残剑微笑:“嗯,想法不错。” 景中秀看见这笑容就是一抖,颤巍巍道:“但是?” 残剑敛起笑容,拍他肩膀:“方式不对。” 景中秀一脸苦逼:“所以?” 残剑板着脸,轻飘飘一挥手:“没收。” 景中秀眼看着自己还没卖掉多少的“心血”,就这样被一群剑修“活生生”的搬走了!扑倒青锋怀里嚎啕大哭:“青锋,我后悔了——我还是跟这地方八字不合啊——” 残剑那厮一脸道貌岸然的吩咐昆仑们:“一会儿在山脚摆个募捐箱,为我昆仑募捐过万两者,赠一本!” (万两=100颗一品灵石) 景中秀哭得更凶了。 杨夕听了这话,却小心谨慎的……挡住了邓远之提过来的10本书。 “发大财了!!” 一直到残剑虐完了景中秀,宣布考试规则时,杨夕还在暗搓搓的琢磨这件事儿。 “昆仑山训,有教无类。昆仑六殿四十二院,凡六殿任一测试得合格者,皆可成为我昆仑挂单弟子,入昆仑书院求学。凡得四十二院任一院主纹章,则可正式拜入山门,成为相应院里外门弟子。” 残剑大约是用了什么法术,说话的声音不大,全场却听得清清楚楚。 “考试为期一年,不限次数。但若要补考,需要交给主考十颗一品灵石以作资费。” 此话一出,在场修士纷纷哗然。六殿六项考试,随便过一个都可以进昆仑,那这昆仑是不是也太好进了一些?还有昆仑书院是什么?昆仑剑派开的教书馆? 而且一次考不成,只要补交灵石,就还可以再考?纨绔子弟们纷纷乐开了花。而穷苦散修们,则很淡然的看着。 人生的不公平,他们一路修仙过来,经历过不知多少。这些不公平,他们早就麻木了,也看淡了。 在他们看来,昆仑肯给一个竞争的机会,就已经十分难得,不敢再求更多了…… 有那家境殷实,又心大的纨绔马上追问道: “请问前辈,那要如何才能成为内门弟子?或者诸位师父的记名弟子之类呢?” 残剑往那出声的方向一看,只见那青年周围仆妇家丁成群,身上却没什么法宝灵气。一看便知是修真界近些年崛起的爆发户。 残剑翘起嘴角一笑:“内门弟子,只有慢慢熬,昆仑没有入门就是内门的规矩。至于记名弟子么……给昆仑捐资超过百万一品灵石,我残剑就收你作记名弟子。” “这也太势力无耻了!”程玉琼虽也是个小纨绔,却因为崇拜白允浪多年,对昆仑的印象分外美好。白先生勤俭质朴,她也向来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如今被这话气得不轻! 杨夕连忙拉她:“你别气,别气嘛,咱们大行王朝还有捐官一说呢,不过捐个弟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玉琼气得指着昆仑山道:“可这是昆仑!是昆仑呐!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没有底线?” 可惜,这似乎还不是昆仑的底线。只听残剑平淡无波的继续道:“若捐资超过万万一品灵石者,我便代掌门师父手下你这个记名弟子,从此,你便是我昆仑残剑的记名师弟。” 这回连杨夕都有点傻眼了,那岂不是新收的弟子,一进门就要那些老弟子叫他师叔? 程玉琼本就身娇体弱着,几乎直接气昏过去。 杨夕回过头,看见景中秀还窝在青锋怀里,一脸菜绿菜绿的。杨夕悄悄踹了他一脚:“哎,你不是土豪金么,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 景中秀撩起眉毛,蔫耷耷看了杨夕一眼。咬着牙道:“让那帮傻逼去高兴吧!昆仑六测,那就是个活生生的坑。想拿灵石砸进昆仑?那特么就是填无底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红泪雪 亲亲的地雷,还有双眼皮姑娘的长期包养! 留言终于能看到了,但是霸王票的显示还是很不及时,虫子打滚犯愁中…… 另外,今天应该还有一更。这章本来是昨天的,没更上去。 第42章 昆仑六殿——识二更补全 听了景中秀的话,杨夕抬眼去看在场修士的表情。 果然,那些因为残剑的话蠢蠢欲动的,都是些连她也能看出来的爆发之徒。 而那些,身有宝光、眉有灵气,一望便觉得是大族子弟出身的修士们,都低眉敛目的没动。 杨夕挠挠头,“怎么觉得昆仑行事,心眼儿有点坏啊?” 待人群不再骚动。剑修队列当中飞出六个人,各祭出一个盒子样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原本已经摩肩接踵、人多如蚁的昆仑山脚,凭空挤出大片场地,六座森严古朴的殿堂,巍峨矗立。 “根、骨、脉、悟、识、志”六个大字,各成一块硕大牌匾,在殿堂的门楣上上闪闪发光。 景中秀突然来了精神,目光闪闪的盯着那六个大殿,“传说中的昆仑六殿啊……宝贝啊……” 邓远之蹬了他一脚:“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景中秀看也不看他:“你要知道这些都是啥,保证比我还口水。” 在场十几万人,人人都想先参加考试,万一考不过,那重考的机会也能多些呢?这要是排在后面,天知道还有没有时间重考了。 人群轰然向前涌动。杨夕险些被装了一个跟头。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冷喝:“争争抢抢,像什么样子!” 杨夕只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从上到下洗刷了一遍。眼前猛的一黑,过了许久,才恢复了清醒。 再去看周围,好家伙! 周围的修士扑啦啦倒成了一片多米诺。一地人仰马翻,十几万修士,如同集体被轮了一便般回头土脸的摊在地上。 残剑一双眼睛扫过全场,还有五六十人站着没有倒下。偏头对身边人道:“这批小白菜,麻烦到不少。” 杨夕显然也注意到这情况,周围一片修士都是要死不活的模样。连青锋那般高的修为,都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反而是景中秀、邓远之和自己站着。 杨夕愣愣出声:“难道我就那么天生抗造?” 景中秀却歪过头来看着杨夕,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哦——你也——” 邓远之打断他:“她不是。”淡淡扫了杨夕一眼:“八成是有什么奇遇吧。” 景中秀于是改用八卦兮兮的眼神看着杨夕。 杨夕:“……”我都没懂你们在说什么啊…… 邓远之盯着残剑的方向,对景中秀道:“就算是化神期修士,此人神识之强,也未免太过了些。” 景中秀摆摆手,唉声叹气状:“昆仑鬼修,残剑邢铭呐……” 邓远之眼色一凛:“他是鬼修……难怪……阎罗殿里挣回命来,的确难有人能与这些灵体修者相抗。” 杨夕听懂了一半,睁大眼道:“鬼也能修仙?” 那翡翠、琥珀、老道士他们岂不是…… 可是杨夕没能等到二人的回答。 昆仑剑修们纷纷飞出,手法粗暴的撒出一片一片的小玉牌。准确的砸中每个人的脑袋。 杨夕头上被砸中了一块“肆万肆仟 肆佰玖拾肆”。 杨夕:“……” 这昆仑的开始,会不会太吉利了一点…… 再去看其他人,只见邓远之捏着一块“肆万肆仟 肆佰肆拾肆”脸色黑如锅底。 杨夕觉得自己被安慰了。 玉牌上共分六个格子,分别以浅银色标出了“根、骨、脉、悟、识、志”,恰好与六殿上的牌匾相对应。 而杨夕手上的这一块,在“识”字格的下面,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异”。 邓远之和景中秀也是如此。青锋和程十九则没有。 残剑那微微冷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众位考生各回自己的住处等待便是,玉牌的哪一格亮起,当天便到哪一格相应的测试殿参加考试。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话音方落,杨夕、景中秀、邓远之三人的玉牌上,“识”字格便亮起了淡淡的白光。 三人对视一眼。 杨夕无知无畏,邓远之却在袖子里悄悄握了拳头。 景中秀拍拍邓远之的肩膀:“光腚儿,你不用太担心啦,昆仑……哦,和一般意义上的正道门派不大一样。” 邓远之听他这样说,面色却并没有变得好看多少。 三人结伴来到“识”殿,已有二十多个散修在此等待。互相之间都好像防范着什么似的,不打招呼,也不对眼神。 其中有几个像邓远之一样,紧张得很。也有些像杨夕似的完全没搞清状况。 更多人则是一脸沉肃,闭口不语。 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人后。“识”殿大门缓缓关闭,发出年久失修般的“吱嘎——”一声。 杨夕无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识”殿中央自行燃起了一团篝火,不算明亮的殿内更显鬼气森森。 殿堂上忽然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 “三十六个,开门就吓跑了一半儿,这批小白菜心虚的可不少。” 杨夕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大殿首座,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法袍的身影。大马金刀的坐在宽椅里,两手交握,身体前倾,手肘撑在两个膝盖上。 那一脸道貌岸然的长相,正是残剑邢铭。 “为什么会被单拎进来考试,有的人可能已经知道,有的人还不知道。那我就来说说。” 邢铭微笑,一双利眼挨个儿扫过众人,明明在笑,眼神却像刀子刮骨一样。 “首先,我是个鬼修。我想你们当中不少人是知道的。这事儿在昆仑从来不是秘密,咱们昆仑也不兴有这方面的秘密……”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 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所以,各位‘夺舍’的、‘重生’的、‘穿越’的,还有身上带了什么‘老爷爷’‘老奶奶’魂魄的,‘上仙’‘神兽’认过主的,和‘恶灵’签了什么狗屁契约的,在昆仑都得给我老实交代。” 此话一出,在场大半的人下意识的倒退,摆出防御的姿势。 更有两人直接坐倒在地。 邓远之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横流。完全是下意识的,袖子里划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杨夕一把按住他肩膀:“别冲动!” 杨夕有点懂了邢铭的意思,这些人貌似都应该属于他说的那些情况的一种。但是杨夕只听过“夺舍”,其他的一概没有听过。但看这大门紧闭的模样,和众人的反应,想来应该都是十分忌讳的事情。 杨夕不禁皱眉,我是哪一种? “不用怀疑我的判断。昆仑从不口说无凭。”邢铭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神色看不出喜怒: “刚刚,我放出神识扫了全场。我是元婴期的鬼修,按理说化神期以下的修士都会陷入短暂的黑视,但各位却没有倒下。化神期以前,神识能够强大如此,仅有的可能,便是各位的魂魄有异。”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残剑忽又无所谓似的一笑:“当然,昆仑此次开山为的是收徒,而不是清楚异端。各位现还不是昆仑弟子,昆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你们若是想保守自己的秘密,转身离开便是了。 “不过在下奉劝各位一句,昆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各位的情况,无不是机遇伴随着风险,离了昆仑,出现任何问题,你都不会再找到求助的途径了。” 大多数人低着头,沉思不语。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一位中年修士对着残剑的方向做了个揖。“残剑先生,昆仑底蕴之深厚,小老儿十分敬佩。但我实在没有与人分享此种重大秘密的习惯,在下觉得……自己可能并不适合昆仑。” 说完,这中年人眼中微微带着警觉之色的看着邢铭。 邢铭一笑,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门在你身后。” 中年人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的一揖到底,转过身,推门出去了。 残剑从始至终只是笑看,并不阻拦。 另有几个人见此情况,互相对视了几眼,也纷纷作揖告辞。 期间邓远之几番犹豫,脸色变来变去。 后背衣衫都浸透了。 最后看到景中秀泰然自若的神情,终于忍了下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识”殿里面只剩下了十九个人。并且再也没有人企图离去。 残剑始终撑着膝盖看他们,到此时,方微微一笑:“很高兴各位对我昆仑的信任。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是赌上性命留在此地。昆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残剑身后又闪出几人,他们穿的并不是之前杨夕见过的那种制式法袍。穿得都十分随意,似乎不是昆仑的战斗人员。 第一个人道:“请不同世界穿越而来的跟我走。 景中秀跟着去了。 那人似乎对如此少,表示有点不高兴。 走过场似的念道:“我将代替昆仑记录你所在世界的知识、及文化。昆仑代表世人感谢你的贡献。”提着景中秀领子走了……这分明就是认识。 第二个人道:“请【夺舍】的站在我左手边,重生的站在我右手边。” 众人犹犹豫豫,邓远之一咬牙站到了左手边。随后又有两三个修士过去去,都是左手边。 那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边,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看看左手边的重生队伍,又露出欣慰的表情,“不用担心,不论你们之前是什么人,如何夺舍。昆仑并不计较,只要入我门派之后,行端坐正。昆仑就有你的位置。” 第三个人道:“所有身上附着其他灵魂的,或契约的跟我走。”顿了顿又道:“所持器物附有灵魂或契约的,请跟他走。” 他指了指身边另一个人,那人微笑着对众人点头。“我们会有办法分辨你身上的灵魂或契约是否危险,如果是安全的,它依然归你所有。平衡你们和那灵魂原主的意见,我们还可以为那灵魂造一个身体,让他独立出来。若是危险,也好及时处置。” 这下剩下的人都分成两拨跟着走了。 然后,“识”殿里,就只剩下了杨夕一人,同首位上的邢铭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要说:肥了! 现在好像不抽了哎!你们觉得如何? 感谢短命亲和包子亲的地雷包养哦~我爱你们! 另外,据说明天也是二更捏 第43章 金手指 `p`*wxc`p``p`*wxc`p`  邢铭眯着眼看杨夕,锋利的眉梢平展开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不高兴。 杨夕忐忑的背着手,瞪着一颗乌溜溜的眼珠子,“前辈……我真的哪一种都不是……我都没有听说过……额……” 杨夕话没说完,邢铭忽然伸手一抓,手下延伸出一道黑影,杨夕被那影子提溜着仍在了邢铭面前。 “吧唧”摔在地上。 邢铭居高临下看着她:“小姑娘,撒谎不好。” 杨夕呲牙咧嘴爬起来,连忙表示:“没撒谎,也不太会。” 邢铭想了一下,做人不能太刚愎自用,有可能这丫头自己不懂呢? 大手一捞,把杨夕提起来放在膝盖上。问道:“想进昆仑?” 杨夕眼睛一亮,“昂,做梦都想!” “昆仑不能收任何未知的危险入门。既然你想进昆仑,我就得检查一下。”邢铭一只捏着杨夕的小腰,一手搭在杨夕的头顶。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邢铭手下涌出,欢快钻进杨夕的脑袋,过一会儿又钻出来。 邢铭的眉宇间,渐渐泛起了一丝凝重。 没有? 这小姑娘的脑袋里就是正正常常,小小的一片【识海】。虽然比之同龄人算是不错的,但也绝没达到重生、穿越之类两世为人的逆天程度。 而夺舍之人,头脑中会有两片识海,其中一片是【死海】。 小姑娘的识海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团【离火眸】特有的幽蓝火种,一看就是没有修炼过的。并没有住下什么其他的灵魂。 邢铭又把手上的黑气游向小姑娘的全身,没有什么能承受灵魂或契约的宝物。连背后的剑府里也是空空荡荡。 邢铭一张脸在幽暗的火光下白得有些渗人,眉目却是深黑。这让他的喜怒有点不容易看清。“身上可带了藏匿性的法宝?” 那些黑气在杨夕的衣服里钻来钻去,杨夕被它们挠得有点痒。 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没有呢……我买不起那么好的法宝……咯咯……” 还是没忍住笑了,然后马上又觉得自己不够严肃。 把脸板住,特别深沉:“回前辈,没有。” 邢铭黑着脸:“这不可能……” 忽然,邢铭声调一顿,眼中爆发出一种奇异的亮色。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的确是有一种情况,能保神识不受外来攻击,却又无法探查。那需要成百上千人心甘情愿的【灵魂刻涌,因为每一个灵魂都并不强大,所以根本无从查起。可是【灵魂刻涌说白了是一种禁术,刻印的成功需以生命为待价,却又并不能传承什么强大的东西,所以鲜少有人使用。 在有限的人生岁月中,他听闻过最著名刻印传承就只有一种……而这些年来,昆仑已经为此失望了太多次。 深黑的眉眼盯住杨夕,会是吗? 不动声色的,邢铭用眼睛扫了一圈小姑娘□在衣服外面的全部皮肤。 对于戴着手套的两只小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说:“嗯,你的情况,或许有些特别。我虽然没能探查出个所以,不过……似乎是没有危险。” 杨夕眨眨眼,她觉得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魔教教主,刚刚脑子里肯定想了好多东西,他眼睛都直了一会儿呢。 “那我可以像他们那样参加考试么?” 邢铭笑笑,“当然,不过昆仑的入门考试,从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你可以多了解一下,有空,我还可以亲自带你参观一下。” 杨夕一脸乖巧的点头。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情况一定是被搞错了,其实自己是因为太皮糙肉厚了才没有被震趴下。 而邢铭的话,杨夕完全把它们当成了客气,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多是这样的,犯了错不好意思承认,就会说点软话缓和一下。 她懂的! 正在这时,景中秀摇头摆尾的从后堂出来了,一眼看见杨夕坐在邢铭的膝盖上。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别乱找地儿坐,那地方租金可贵呢!” 杨夕一听见“贵”字儿,火急火燎的从姓名腿上跳下来,还给他裤子拍了拍灰,“前辈,那我可不是自己上去的啊!” 邢铭眯着眼看景中秀笑:小样儿,这一代守墓人要是对昆仑印象不好,你就准备在这儿当牛做马吧!如果这个不是守墓人,你也准备好当牛做马吧! 总之,当牛做马吧! 景中秀出来之后,又过了不久。【夺舍】那一批人也从后堂出来了,这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邓远之,他是哭着出来的。 说是哭,也有点不太像,因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儿,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杨夕吓了一跳,“没事儿吧?他们虐待你?” 杨夕对于昆仑剑修们哭诉的“被二师兄虐出屎”记忆深刻。 邓远之两只眼晴一边流着“水”,一边用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瞪了杨夕一眼:“没事,就是给我们吃了一颗丹药,然后做了个梦。” 杨夕忧伤道:“昆仑的丹药就那么难吃么?” 邓远之:“……” 忽然后堂传来一阵吵闹声:“不可能——它不可能是妖魔!我知道了,定是你们垂涎我和神兽订立契约,所以才胡说!” 外面几人对视了几眼,都没说话。 紧接着,另外一个房间又传出怒骂声:“凭什么?他是老子的东西!你们说剥离就剥离!它的意见?它这叫忘恩负义!老子养了它十几年呢!” 首座上邢铭稳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两个房间各冲出一个人。一个少年,一个青年。两人都是冲出来就奔着“识”殿的大门而去。 然而这一回,大门却不像之前那样,一推就开了。 两人转过身来,看着上首坐的邢铭。其中那个青年眉宇间满是暴躁的怒气:“放老子出去,老子不进昆仑了!老子养了十几年的仆人,修炼,升仙都靠他呢。你说放就放?你们确定个没有危险就得了,管多余的闲事干嘛?” 另一个少年却抽抽搭搭的不说话。眉宇间满是凄惶之色。 “怎么回事?”邢铭开口,话却不是问眼前这两人的。 他身后闪出两个修士。 第一人开口道:“那孩子身上附着阴魔,即使现在剥离,寿命也不会超过十年了。可是那孩子不信。” 第二人开口:“他有个手环,里面住着个陨落的上古修士。虽然不是什么大能,但是胜在阅历丰富。前面换了几任主人,都没能活长久。我们问了他的意见,那个上古修士愿意附身在妖兽身上,入我昆仑作一个弟子。”这人讥诮的笑了一下:“不过这个主人貌似不干。他想拿人家当奴隶养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邢铭看了那少年一眼,问第一个人:“这孩子剩下的命都给了这阴魔,这阴魔能重现人间吗?” “没戏,就这样的孩子,也就是阴魔百八十万口粮中的一个。” 邢铭微一点头,对少年道:“你都听到了,还是要走?” 少年颤抖着嘴唇,“不……不可能的……你们骗我。上神说,世人惧怕他的力量,总是千方百计的谋害他。” 一室静谧中,邢铭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喜无悲的冷酷:“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捷径的尽头,往往就是死路。你要一条道走到黑,我能拦你一时一刻,也拦不住你一生一世。只希望,你死的时候能够像个真丈夫一样认栽,不要只会哭。” 邢铭一挥手,识殿大门缓缓在少年身后打开。少年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似乎是急于离开这个人人都要“谋害他的上神”的地方。 杨夕觉着,看这男孩子哭成这样,临死不哭的可能性有点低。 “那他身上的阴魔怎么办?”大殿里一个中年忍不住出声问道,成年人想问题显然要比杨夕这种小丫头深远。“放任它吃了一个又一个?” 邢铭身后那个略微温柔的修士道:“我已经在那孩子身上布下了【散魔阵】,这孩子阳寿耗尽就会发动,那阴魔本也没成什么气候,肯定就随之身死道消了。”修士温柔一笑:“这阵法昆仑人人都会,却要比剥离阴魔容易多了。” 那中年人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做法十分认可。 眼见着大门打开,那个“打得一手好算盘”的暴躁青年,开口道:“我也不愿入昆仑了,我也要走。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做主?假仁假义!”说罢大摇大摆也要跟着出去,却被一团黑气拦住了去路。 青年眉头一挑,“怎着?我身上的手镯抢起来容易,你们昆仑不打算放手是吧?” 这话说得实在无赖,在场包括刚刚那个中年人在内,不少人都皱了眉头。 然而,他马上又做出了更无赖的行径。 他眼见着硬闯不过那团黑气,居然暴起发难,挑了个软柿子捏。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孩子挡在身前,一把匕首抵上了女孩儿的脖子。“放老子出去,不然,我就拉她一起死!” 很不幸的是,他挑的这颗“软柿子”,正是杨夕。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看景中秀和邓远之。 景中秀看着杨夕,挤眉弄眼看好戏的模样。 邓远之看着杨夕身后的“暴徒”,一脸看“傻逼”的表情。 杨夕:这两个没义气的……说好的心急如焚呢…… 邢铭定定看着杨夕身后的青年:“你的情况与他不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昆仑不会放你走。”他语调拖得慢慢长长的,看着那“疑似守墓人”的小姑娘,无波无澜的继续道:“而且,我也不认为,你能拖着她一起死。” 仿佛是为了印证邢铭的话,就在邢铭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杨夕忽然使出【天罗绞杀阵】——缚字诀。 灵动的丝线,先缠匕首、再缠手臂,等那青年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只剩了一颗头露在外面。一脸错愕的看着一张“包子脸”的小姑娘。 杨夕一低头,从他手下钻出来。 板着脸想了想,又使出【缠字诀】,只见他身上的丝线一阵涌动,不一会儿,从中间的缝隙里,挤出一只金色的手环。 落在地上,“当啷——”一声。 杨夕轻巧的把手环捡起来,递给邢铭身后那位修士看:“是这个么?” 那修士挑着眉毛,说了声“是”。 邢铭接过手环,对着那顽固不化的青年笑了一下:“你以为,敢来考昆仑的,真有什么菜鸟不成?” 青年眼看宝物被夺,双眼盯着杨夕的后背直欲喷火。 与此同时,邢铭手上,那枚古朴稚拙的手环,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一个肤色黝黑、围着兽皮的男人虚影,被投射在地面上。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我勒个嚓,回来晚了,居然这个点儿才更上,我的日更全勤……呜呜呜,木有了。 熬夜码三章什么的,我要算算,我现在还欠着多少章没补给大家呢。 感谢双眼皮姑娘的地雷哦~感谢西格亲亲的地雷哦~我已经被你们砸得晕头转向了哦~ 第44章 一朵小红花二更 男人的长发,并不像时下的修者那样,披散在背后。而是编成一条条细细的辫子。 眼中神色,也少了许多现在修士们的心机与深沉。 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眼神,苍老着,却又稚拙倔强。 男人站起身来,吐出一串难懂的话语。忽然整个影子向着那被缠成丝茧的青年冲过去。 邢铭坐直身子,问身后的修士:"他说什么?" 语调里终于有了些波动。 他身后那名神色讥诮的修士,一脸动容的翻译道:"他说,本以为是生命相交的兄弟,却不想是把他当作奴仆的恶人。库鲁族男人的尊严不容冒犯,不是兄弟,便是敌人,有眼无珠的耻辱就只有用鲜血和灵魂……" 上古修士的虚影冲到那青年面前,青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一阵耀眼的白光骤然照亮了整个大殿。 杨夕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白光散去,虚影和青年,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焦痕,提醒众人刚刚并不是错觉。 讥诮的修士轻轻的翻译出最后一个词。"洗刷……" 邢铭难得的沉默了一下,道:"魂飞魄散,上古修士的性情的确刚烈。" 邓远之低低嗤道:"幼稚。" 杨夕捅了他的肋骨一下,"尊敬死者。" 邓远之沉默了一下,"死了也是幼稚。" 杨夕决定三天不跟他说话。 麻烦们都被解决了。接下来就不需要邢铭这个"战部首座"来镇场子了。 "识"殿大门正式打开。刚刚领人去后堂检测的四位修士在殿内分四个方向坐好。殿外涌进了其他的考生。 杨夕几人占了便宜,排队在队伍最前的位置。 另外五殿的测试已经开始了很久,唯独识殿大门一直紧闭,不知发生了些什么。考生们纷纷对杨夕他们表示出了好奇,却没什么人敢问。没见这殿里四位考官都一脸"老子今天遇到了不高兴的事"的表情么? 四位考官中,似乎是那个满脸讥诮的考官为首。 他等着殿里面站满了四五百人。才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宗泽,是昆仑六殿中''识''殿的殿主。识殿的相关内容,老子懒得给你们介绍,自己看我身后墙上的字。要是有不认字的,就去山脚买一本《幼儿识字启蒙》。不要来问我,老子一天要考几百人,还有工作要做,脾气难免不好,卷了谁的面子不要挂我。" 考生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那面墙壁,密密麻麻的黑压压一片狂草,不少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杨夕的脸色尤其难看。字么,她现在还是认识不少的,但是仅限于楷书,行书就已经很勉强了,至于这些狂草……在她看来基本就是画。 邓远之看他这模样,嗤笑一声。"我给你念?" 杨夕一偏头,特别有原则的:"不用!"决定了三天不理你的。 杨夕去推景中秀,"小王爷,帮帮忙呗!" 谁知景中秀转过脸来比杨夕还黑:"妈的,老子看繁体字已经觉得很费劲了,竖着排版,还特么是草书,老子一个也不认识!" 邓远之背着手,一脸高岭之花的表情。等着杨夕回头求他,一只脚丫子在地上很欢快的点来点去。 杨夕觉得这货好像吃了一颗昆仑的丹药,又作了一个梦之后,变得讨厌了不少。 可惜,欢脱了不少的小远子显然忘了景中秀是一只纯土豪。土豪掏出一颗二品灵石,嚷嚷道:"谁给小爷念一遍!" 一群人冲上来:"我!""我!""我!" 邓远之一脚丫子险些把识殿的地砖踩碎。 重赏之下,屋子里许多学问偏低的修士们,都沾了景中秀的光,知道了墙壁上的内容。 内容一共分三项。 首先,"识"殿是测试学子们有没有提前修炼神识的天赋。为什么说是提前呢? 因为修士的境界,练气、筑基、通窍、金丹、化神、元婴、反虚、合道、大乘。 每一个境界,所修炼的内容是不一样的。正常的修士要到"化神期"才可以修炼神识。但也有很多人天赋异秉,其实早在练气期就可以修炼,这样的修士往往在【术】上具有很大的优势。 然后,什么是【术】呢? 其实吧,法术、功法什么的,大家平时都给叫乱了。 正规的分法是,修炼用的称之为【功】,用灵气施展出攻击或防御效果的称之为【法】,用神识施展的称之为【术】,此外还有【诀】【招】等等其他内容,不在本"殿"解释的范围之内。 总之,能修神识,就可修炼【术】。 第三项是说,昆仑六殿四十二院,识殿对应四个院——分传授幻术、杀术、探查术、医术。 在此参加完神识测试,如果有天赋的,统统"滚"去后面四院,参加四院的复试。 复试合格的,进入昆仑后就可以到该院学习。还有机会拜院主为师。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双向选择。只测试你有没有资格,不要求你一定要这样选。 但是昆仑要求每位弟子除了主修的内容,还要有两项副业。学不够不许下山,门内不给工作,饿死算自己的! 景中秀听完这些内容,眨巴眨巴眼睛:"这简直比大学选课还系统……" 紧接着他就倒了霉。 只见主考官宗泽走过来,一脸阴笑的看着他:"小伙子,很有钱呗?家里做官的还是经商的?" 景中秀见形势不妙,连忙放低姿态:"没、没、没,就是个地主,土地主。" 杨夕在心中狠狠唾弃这个没尊严的王爷。 "呵呵。"宗泽考官笑眯眯的:"我吧,上昆仑之前是个佃户,所以呢,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地主!" 于是,景中秀悲剧了。 宗泽考官明确告诉他,你是有修炼神识的天赋的。但是本考官看你不顺眼,如果你不连续一个月每天来这里排队重考的话,就不会给你过。 后来,连续一月的时间,景中秀果然每天白天来此报道被蹂躏,晚上回去扑在青锋怀里哭。眼巴巴看着,其他小伙伴左一个又一个的合格往回拿,手拉手去参观【昆仑书院】什么的,十分悔不当初。 "我怎么就说自己是地主呢?哪怕说自己是老.鸨的也好啊?他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是小倌、或者嫖\客吧?" 相比景中秀的悲剧,杨夕和邓远之都谨慎的选择了相对温柔的考官,在被探查了一番识海之后,很容易的拿到了一朵"小红花"。 印在玉牌上"识"那一格的下方。 “小红花”下面又被印上了一个“眼睛”的形状,后面标上了三个字“幻术”“杀术”“探查术”。 杨夕看了看,问那考官道:“先生,这个意思是不是后面的四院考试,我不能学医术?” 考官点头,耐心道:“五感通神识,大多数有神识修炼资质的人,都是五感异于常人。【九幽离火眸】与【三千碧水瞳】并称当世两大瞳术。化神以前,你修炼神识,靠的就是这一只左眼。但是【离火眸】的天性,主攻杀,医术不大合适。” 杨夕鞠了个躬,然后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急急忙忙去参加四院的“复试”,而是捏着自己的小玉牌出了“识”殿。 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一出门,迎头遇见了许久未见的老熟人--朱大昌。 朱大叔因为排队比较靠后,听说杨夕过了初试,热情的要求看一看考试合格的牌子是啥样的。然后他操着一口土话念杨夕的号码:"死完!死切!死呗!就是死!" 念完之后"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号码可真好记啊!" 杨夕:“……” 邓远之恰好在此时出了“识”殿的大门,脚下一顿。悄悄的,谨慎的,把自己的"肆万肆仟肆佰肆拾肆"藏好,坚决不肯再展示于人前。 朱大昌问两人道:“你们初试都合格了,咋不趁着现在去参加复试呢?” 邓远之把玉牌背在背后,慢吞吞开口道:“昆仑入门,只有一门主修,两门辅修有师父带。其他课程,都是随大流的听师兄讲,所以我想把所有初试都考完,把复试的选择都列出来,再决定选哪三门。不然,考完了又不去,不是得罪师父么?” 杨夕( ⊙ o ⊙)啊!老远子就是老远子,想得好深远! 朱大昌恍然大悟,又问杨夕:“你呢?” 杨夕挠挠头,小小声的说:“我其实是想着,今天才考试第一天。等过几天参加过考试的人多了,那考题不就泄露出来了么?我就可以准备充分再来了。我可没有钱一次一次的参加复试呢。” 朱大昌:“……” 邓远之:“……” 为什么这丫头总是能理所当然一样说出这么歪的想法。 当天夜里,小伙伴们聚在了小王爷的华丽帐篷里。杨夕因为不放心程十九独处,所以把她也拖了过来。程十九把程家另外几个小主子都给拖了过来。小主子们又把各自的剑仆都给拖了过来。 景小王爷另外还拖了几只路上结识的其他小伙伴,杨夕在里面瞧见了当初一起乘车的小乞丐。他还是看起来破破的,但是干净了不少。还温温柔柔的对杨夕打了个招呼。 这些小伙伴们也都各自拖了几只其他的小伙伴来。 于是最终,景中秀帐篷里聚集了一百多人!景小王爷管这叫“入门考试交流沙龙”。 杨夕挠破头也没想明白,为啥交流考试的消息,一定要“杀龙”!那龙多无辜呢? 因为昆仑收徒,只卡资质,不卡人数。小伙伴们倒是挺热烈的交流这一天的所得。虽然大多数人根本还没轮到考试,但是千万莫以为他们这一天就是闲着的了。 不少人偷偷跑去了昆仑山上,偷看昆仑们修炼,被告知剑修的修炼是可以随意参观的。 还有人在山门口发现了一排小房子,说是卖很多昆仑的特产,可以当纪念品。 还有人在昆仑山的半山腰找到了“昆仑书院”,说是书院,其实是一个小镇子似的地方。众人大多数对这个“书院”最好奇,约定明天如果没有被抽到考试的话,要一起去逛一逛。 却有人,阻止了这个约定。 “现在昆仑剑修基本都聚在山脚下,书院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一个全身裹在黑袍子里的中年人说道:“今天,我已经看见有人出一百灵石,收购复试资格了。” 杨夕不是很懂,于是问道:“这种资格还能转给别人?” 那中年人低低的笑了一下:“转给别人,是不能的。放弃却是可以的。” 邓远之了悟:“复试实际上是个择师的考试,如果把资质比自己高的人全部放弃,那么师父选择自己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杨夕恍然一惊,终于明白这位黑袍大叔,为什么要用那种报丧一样的语气说这个消息。“ 前辈是想说,既然明面上出现了花钱买的,那么暗地里……下黑手什么的,也迟早会有?” 中年人低笑着看了杨夕一眼,帽兜下好似射出一道阴森森的气息:“只会早,不会迟。迟了的话,资质好的人都通过了,下黑手还有什么意义?” 程十九惊讶得抽气:“这种事昆仑不管吗?” 景小王爷的声音漫不经心从角落里传来:“姑娘,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昆仑对弟子的散养方针吗? ”景中秀曲着一条腿,摇着一把不知哪里来的乌木扇,姿态很有几分潇洒:“昆仑给你划出了安全的地盘,只要你在山脚下呆着,保你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但是自己跑出安全范围,就是死无全尸昆仑都不会管的。” 景中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嬉笑道:“在昆仑,狂有狂的活法,笨有笨的活法,只要自己闯的祸,自己担得起后果。没人会给你擦屁股!” 程十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倒是对这位小王爷,印象好了不少。虽然这人看着有点儿不着调,却挺想得明白的。 不只昆仑,大道之上,不也如此么?自己的因果自己担,除了爹娘,谁又会给你兜着祸事呢? 想起自己可能爹娘都没有了,眼神不禁暗了暗。书院什么的,她还是先不去了吧。 杨夕的想法正好相反,没人管,太好了呀!那岂不是我闯祸也没有人来收拾我呀?反正我闯祸闯惯了,谁敢动我我捅了他呀!捅不了我还可以跑呀! 总结:昆仑真是好地方! 这时,杨夕感觉背后有人捅了捅她。一回头,见到程十四难得对着她竟然有了好脸色:“杨夕,你跟这景小王爷,好像蛮熟的嘛?” 杨夕想了想:“还好吧,一起干过架,一起跑过路。” 程十四娇娇俏俏的笑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他纳妃了没有?” 杨夕听懂了程十四的意思,险些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程十四……我勒个去!她还真不是一般的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应该还有一章。不过如果十一点半还没有出来的话,那八成就是我又修文了,大家就不要等了。 谢谢大猫亲,红泪雪亲,双眼皮亲亲的地雷! 还有谢谢大家给我撒花花哦! 那个对手指说:好像听说二十五个字以上的留言,有积分加成什么的……嘿嘿 第45章 姐·妹第一更 杨夕用研究妖兽的眼神仔细的研究程十四。 想琢磨出来,程十四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被她姨娘塞马桶里了,才会总有这么奇怪的思路? 杨夕瞪着程十四,"你到底是来考昆仑的,还是来选王妃的?" 程十四摸摸自己的脸,十根纤细的手指的指甲上,有活动的漂亮图案。显然是她在修者城市新发掘出来的化妆方法。 "那我要是能当王妃,还考昆仑干什么呢?你还不知道吧,这景小王爷他爹爹,可是捏着大行王朝一半的兵权呢,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些将来都是要传给小王爷这个独子的……" 话音未落,程十四脸上"啪--"的挨了一个耳光。 "程十九!你居然敢打我?" 挨了揍的一边儿脸,眼见着就肿了起来。程十四当场开始哭号:"程玉琼!你太过分了!我长这么大,爹爹都没有打过我!我可是你姐姐呢!你等着,等回去我告诉爹收拾你!" 程玉琼绷着一张脸,越听程十四说话,眼前越是一阵阵的发黑。她站稳了身子,一把薅住程十四的头发,扬手又给另外一边儿脸甩了一个巴掌。 "你还知道你是我姐姐!爹爹这些年就是打你太少,才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 程玉琼一脸的凶神恶煞,手劲儿又大。程十四被这个妹妹打怕了,捂着脸呜呜的只敢哭。她一张嘴要说话,程玉琼就扬手要扇她。 "大行王朝一半儿兵权,这也是你招惹得起的?屁点本事都没有,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你以为你是谁?你一个小家族的庶小姐,还想嫁人家王爷的嫡子了?你是修为逆天了,还是长相逆天了?我看你就他.妈脑子蠢得逆天了!" 程十四越哭越凶,胸前衣襟湿了一片,抽噎着蹦出一句:"又不是我想生在这种小家族的……我不要你这么凶的妹妹了……" 这句话算是彻底点燃了程十九的怒火,薅着程十四的头发,直接拖到门外。她也是个小姑娘,打起人来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顾忌。把程十四按在地上,抄起一根扁担"啪啪"照着屁股就是一顿猛削。 满帐篷的人,都被程十九的突然爆发吓坏了,不少心善的人纷纷跟出去劝。程十九就回了他们一句:"你家孩子要是长成这么歪,你也得揍!" 这一句下来,人们就不再说话了。大多人是觉得挺尴尬,本来就不干自己事儿,还挨了一句刺。也有少数几个人觉得,这话也有理,管她大的小的,要是孩子真的长歪了,又讲不通道理,那也只能揍了。 程十四在外面哇哇哭,帐篷里面景中秀没事儿人一样,坐着品茶。"哟,杨夕,那俩不都是你家小姐么?你不管管?" 杨夕叹口气,人和人真是想法不一样。她觉得程十四配不上景中秀,倒还没想什么身份。而是残剑邢铭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景中秀是他定下的徒弟了,搞不好还得是个真传弟子。程玉瑶进昆仑都难,景中秀要真找这么个道侣,是等她几十年以后死了,方便换媳妇儿玩么? "她确实有点欠揍,我打她不合适,让她妹妹揍她一顿也好,免得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杨夕突然觉得脖子一疼。什么情况? 景中秀笑眯眯看着她脖子上正发光的项圈:"哟,练奴环呢。" 杨夕暴跳如雷杀出去了,程玉瑶你真心是不怕死! 青锋有点懵懵的看着:"小王爷,我怎么觉得都是主仆,他们和我们有点不一样呢?" 景中秀搂着他肩膀,一脸笑嘻嘻的道:"终于发现你家主子我的好了吧?我跟你说,这世上哪有几个像我对你这么好的?我这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青锋无辜的摇摇头,"不是,我是觉得,作属下的,不就应该负起监督责任吗?主子不上进,那该揍就得揍啊,客气什么呢?" 景中秀:"……" 爷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杨夕这回是真不跟程十四客气了。一把抄起景中秀帐篷里的装饰刀,提着就去了。 人群给刀让开了一条"血路"…… 程十四一眼看见提刀的杨夕,尖声叫道:"杨夕--!你给我砍她!"指的是程十九。 杨夕一把揪住程十四的头发,手起刀落给她剃了"刀削发"!杨夕脸贴着脸跟她说: "十四小姐,把练奴环的功用收了,不然,我下一刀砍的就是脖子!" 其实不用杨夕说,程十四已经被那一刀吓得没有再念咒了。"你……你怎么敢……" 杨夕眼睛直直盯着她:"程十四,你告诉我,你刚才把我招出来,真是想让我砍死你妹妹么?" 程十四一呆,懵懵的就出声了:"没……我就想你拉住她别打我了……" 杨夕盯着程十四看了半天,终于是确定这怂货真的是连找自己帮着打回去的想法都没敢有。心里说了句,还好,还有的救。 站起来,捏住程十九的胳膊,低声道:"有你这么打姐姐的么?家丑还不可外扬呢?" 程十九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水来,咬牙切齿道:"现在哪还有人稀罕看我们程家的事儿……"说着就又要动手。 杨夕一把给她推了个跟头。"程十九!你自己心里不痛快,别拿人撒气!她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挨你这顿揍够了!那她就是笨,你还真能把她杀了?" 程十九坐在地上,愤愤不平的看着杨夕:"你到底是站那边儿的?我就要揍她!你帮她还是帮我?" 杨夕被她肺子都疼,咬着牙道:"十九小姐,名义上,我可是十四小姐的剑仆呢。" 程十九一脸遭到背叛的神情,恨恨瞪了程十四一眼。爬起来,转身跑掉了。 杨夕看着她背影,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有点后悔。 一回头,看见邓远之站在旁边,一双黑黝黝眼睛正看过来,神色有点晦暗不明。"你照顾程玉瑶吧,十九小姐那边儿我去看看。" 杨夕这才想起,邓远之这个程十九的剑仆,已经脱队很久了。 杨夕想着,昆仑给大家分配帐篷的时候,程十九还昏迷着。所以自己做主领了一定不要钱的破帐篷,程十九除了那里好像没地方可去。邓远之这几天肯定也是跟着小王爷住的。 于是杨夕拖着被打成半残的程十四去了她"闺阁"似的帐篷。是真的像小姐闺阁,粉色的矮榻,藕色的桌布,竟然还有一座玫红色的梳妆台。 程十四对着镜子呜呜哭,"我的头发……我的脸……这下还怎么出去见人呐……" 杨夕想起程七少临死前,死死抓着自己。让自己照顾她妹妹。 拖过一把椅子,杨夕坐在程十四面前。明晃晃的片儿刀握在手里:“十四小姐,从今天开始,到考试结束,你都得听我的。我说一,你不能说二,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 程玉瑶:“凭什么?” 杨夕晃了晃手里的片儿刀。 程玉瑶全没骨气的:“……好。” 程十四一晚上没睡着,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就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变化呢?妹妹揍她,剑仆也揍她,太过分了……我要七哥…… 同时默默祈祷,自己的考试一定要来得晚一点,最好等杨夕已经不耐烦管她了再开始。以她多年废柴的经验,七哥也常常心血来潮要看着她修炼,一般都坚持不了多久的! 可惜啊,老天从不从人愿。第二天一早,杨夕和程十四的【昆仑玉牌】一起亮了。 杨夕亮的是“根”殿,据说这个殿是测灵根的,昆仑四十二院大多都对应在这个殿,几乎包揽了昆仑所有法修课程。 而程十四看清自己的玉牌之后,脸当时就绿了。“志”殿,以剑修为主大部分战斗人员,都对应在这个殿。 据昨天考完的修士说,这个殿的考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往死里虐! 程十四僵硬的笑:“杨夕……我能不能……” 杨夕把片儿刀拎出来,在程十四的胸脯上擦了擦。 程十四嗓子里发出“咯”的一声,破音道:“……我去!” 杨夕把程十四的一头短毛梳成了两个朝天辫儿。其实她是挺认真的。 但是程十四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一张脸肿得有三张大,又梳了这么辫子,实在有点像“哪吒三太子”。 程十四默默无语泪双流…… 杨夕拖着两股战战的程十四来到“志”殿门口,排队的考生并不多。似乎是这个殿的考试很快。 不过从出来的考生们,那衣衫褴褛的形象,和幽魂一样的精神状态来看,似乎传言非虚。 杨夕揪着程十四的领子:“你不用怕,考不过我不会揍你的。” 程十四惊喜得:“太好了!” 杨夕接着道:“我只会给你剃个秃头。然后你就可以去做佛修了。” 程十四qaq…… 终于,杨夕捏着自己的【昆仑玉牌】,来到了“根”殿门外。 她有点忐忑。 据说,在“根”殿,只要是有灵根的,都可以通过初试,差不多只起个分院的作用。可是通过……也总有个好坏之分吧。 杨夕抿了抿嘴唇,她知道自己的灵根不大好,五行灵根什么的……修行慢就不说了,而且学习法术要比单灵根难。 杨夕想,人总是贪心的。昨天白天我还在想着,只要能进昆仑,就满足了。现在已经拿到了“识”殿的“小红花”,却又贪图更好的了。 人生在世,到底是不进则退,还是知足是福? 杨夕走到排队的末尾,一眼看见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饥瘦。 杨夕愣了,问身边的人: “他们这是干嘛?” “都是凡人,没灵根的那种。愣是说要修仙。昨儿起就跪在这儿了,也不知道他们找到的昆仑山。” “没有灵根能修仙?” “嘿嘿,能啊,要是生在修仙世家,有长辈肯花天材地宝给打造伪灵根,那就能呗。” 杨夕不说话,她仔细看了看那群人。在第一排,看到了之前那个一起蹭小王爷车坐的小乞丐。小乞丐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跟杨夕点了个头。 杨夕继续往后看,又在稍后的位置,看到了程十三!程十三一身锦袍,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皱巴巴满身灰尘,漂亮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从杨夕脸上扫过去,既像在看石头,也像在看木头。 杨夕恍悟,程十三跪在这儿恐怕跟别人不太一眼。不说灵根不灵根,他连个人都不是,要怎么修仙? 修仙家族能做到的,那昆仑自然也能做到。问题是,昆仑肯不肯,问题是,如何才能打动昆仑下这个本钱。 杨夕转过脸再看“根”殿的时候,那一腔忐忑就消失无踪了。 跟跪在那的人一比,她那点劣势算得了什么呢?人家都能那么坚持,自己还在忐忑个球球!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得了一种不蛋疼就会死的病! 排了足足一个上午,杨夕终于站进了“根”殿的大堂。杨夕眨眨眼,觉得眼珠子又不够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定要三更!不成功,便成翔!(握拳!) 感谢艾舍亲亲,西格亲亲,多一多亲亲的地雷! 还有感谢大家的2分花花! 第46章 杨夕的第二朵小红花 相比较“识”殿那种火光昏暗,考官话少,站在里面都觉骨头缝里泛着丝丝凉气,“根”殿实在是太接地气了。 考官众多,又各个的话痨大嗓门。考生滞留其中也没人赶,活生生热闹成了一个菜市场。 只见大殿正中央是一块洁白的玉璧,一位修士在边儿上守着。 考生们挨个走上前去,只要在玉璧前一站,与壁上就会出现各色粗细不同的光影来。杨夕猜,那颜色应该就是灵根的显示。 左侧,一长排列着三副麻将的修士。头顶墙壁上各有一块牌子,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其它”。 单一颜色灵根的考生,从玉璧上走下来,就会被这排修士中的一个招手叫过去。有些某种颜色特别粗于别种的,也会被叫过去。 杨夕一脸呆滞的看着,别说“光”“暗”这两种灵根杨夕从来有没有听说过,单是那个“其它”,杨夕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属性的灵根! 杨夕又转头去看右侧,同样的一长排修士,头顶悬着“丹”“器”“符”“阵”“禁”还有闻所未闻的“酿酒”“造饭”“种田”“冶金”。 杨夕张着嘴,盯着“造饭”两个字,觉得朱大昌大叔一定会选这个做主修课程。 “到你了,愣什么呢?”玉璧旁的修士出声催促,杨夕这才发现前面的人已经走光了。连忙紧赶几步,站到玉璧前。 不出所料,红、黄、蓝、绿 、白。五道细细的光影映在玉璧上。 “五行灵根,倒还挺均匀,就是细了一点。” 那修士拿着杨夕的牌子开始往上猛按手印。 杨夕忐忑的看着她按了一排手印儿。接过牌子一瞧,“根”字格下面多了红黄蓝绿白五个小点儿。旁边儿写了个“练气三层”。 下面写着:“丹”“器”“阵”“酿酒”“造饭”“种田”“冶金”,其中阵旁边标了一个红戳戳。 杨夕:“……”那这是得按好久…… 杨夕很自觉的溜到右侧那一排修士面前。阵字下面坐着的老头,一把将杨夕拖过去:“谁也别跟我抢哈,这么均匀的五行灵根,还是个女娃,必须是我的了!” 杨夕:“……”老爷爷……您要拿我干嘛…… 就看“丹”字修士和“造饭”修士纷纷摆手:“咱们要火灵根粗一点的,不跟你抢呢!” “器”字修士则一脸和颜悦色,“我这边宽松,你们不合适的再给我嘛。” “冶金”修士好像遇到了麻烦,她面前一个少年正在嚎啕大哭:“哇——我来修仙不是来挖矿的啊——” “冶金”女修士一脸无奈的哄她:“不是挖矿啊……还有挖完之后的锻造啊……” 结果那少年哭得更凶了。 杨夕:“……”心里点点头,哦,原来冶金就是挖矿。 “酿酒”修士笑嘻嘻道:“我这边稀罕水灵根粗的呢,小丫头,你跟这老头走吧。他是昆仑大长老哦!” 杨夕猛的抬头,昆仑剑修们的哭诉言犹在耳,杨夕觉得全身上下的汗毛有集体立正的趋势。 “老先生,您是不是……还会炼丹?” 大长老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哎,小丫头怎么看出来?我才学了不久呢,手生,手生哈!” 杨夕:我不是看出来……你们家徒子徒孙说的…… 现在考生都传遍了,昆仑大长老爱好拿人试药哇! 杨夕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沦为一个药人,动不动就在床上躺三个月,然后脸变绿什么的太可怕了。于是她目光闪闪的盯着唯一没出声的“种田”修士。 结果那“种田”修士苦着脸,“丫头你别看我啊,大长老是我师父,我不敢跟他抢哇。” “阵”字大长老:“哈哈哈哈哈哈……” 杨夕:“……” 好悲伤。 大长老这个人好像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压根不理杨夕是什么表情。攥着杨夕的小细胳膊道:“我跟你说,阵法好啊!干架的时候咱们把阵法一布,所在里面当乌龟,该吃吃,该喝喝,甚至闭关个百八十年的,气死外面那帮狗日的!纵观修仙所有职业,只有阵法师最悠闲呀!” 旁边的“禁制”修士冷冷的:“哼!” 大长老瞪他一眼:“你哼也没用,禁制得是四向灵根,风、雷这丫头又没有!” 杨夕眨眨眼,觉得昆仑的修士们,有什么知识倒是真的不藏不掖。“那……老……”杨夕咬了下舌头,“长老,符箓师得是什么灵根呢?” 大长老摸摸下巴,偏头看了看旁边一脸阴暗的“符”修士。那修士脸色极臭,浑身散发着“我要报复社会”的气息。 大长老幸灾乐祸道:“符箓嘛,要说学,那什么灵根都能学。但是灵根种类越多,自然就越合适了。像他自己是十二灵根。可惜他这辈子都没找到一个能和自己差不多的徒弟。” 杨夕不禁咋舌,还真有那么多种!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见识太浅薄了。 见大长老这么好说话,也就又多问了几句:“可是,晚辈以前见过的修士,多多少少都会一点阵法,似乎并未听说只有五行灵根才能布阵?” 不知怎的,大长老听了这话似乎脸色一红。连同周围几位修士纷纷转过头去,摆出一副没听到的架势,坚决不在搭话。 大长老干笑一声道:“没有五行灵根,布阵就要用到相应的属性的材料。咱们昆仑门徒众多,学习的花费巨大。所以,还是要尽量崇尚节俭的!” 杨夕眨巴眨巴眼睛,乐了。 哦~就是昆仑什么人来拜师都收,结果门派养不起这么多修士,只好穷得尽量不花钱教书嘛。 略略的,觉得有点窝心。 杨夕看看自己的玉牌上“阵”字旁边一个红点。咬咬牙,好吧,反正阵法什么的她也觉得挺有用的。 不就是个爱拿徒弟试药的老顽童么,皮糙肉厚、抗打耐造的杨小驴子决定忍了! 省钱这件事儿本来就不应该只省自己的,咱也得为门派考虑!(虫子:瞧我家驴子的觉悟!) “那我要是学阵法,还要做其他准备么?” 大长老一张老脸乐开了花:“你再去‘悟’殿,初试拿个三分以上。就可以到咱阵法院考试了!” 杨夕觉得这有点不妙,拼干架她挺有自信的,“悟”什么的好像是拼脑子的。她这方面有点担忧…… 因为杨夕和几位修士说的话有点多,她身后已经站了两个跟着蹭听的考生。其中一个就小声问道:“听几位前辈的意思,难道灵根没有好坏吗?咱们长这么大,因为灵根太杂,家族里都不爱培养哩!” 几位修士对了对眼神,最后还是大长老做了发言代表,这位老顽童难得的有了点正色:“在昆仑的话,灵根确实没有好坏之分。单灵根修行确实要快一些,灵根一般也比杂灵根粗壮一点。不过修行太快了并没有什么用,等到修为高了,大家都会卡在瓶颈上,谁能突破才是真本事!” “那学法术呢?单灵根施展法术,好像要容易一点。不用刻意控制分辨灵力什么的……” 大长老逗着他笑:“那单灵根能学的法术还少了一些呢?再说,多了解几种灵力,总是对心性有好处的。艺多不压身呐!” 几个修士年岁都不大,见大长老这么好说话。包括杨夕在内,都嘿嘿笑起来。单灵根优势论,真是把他们这些杂灵根的小菜鸟压得各个心里都挺难受。 “啊呀——”身后响起一声惊呼。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 这一看,大家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全都木有了。 只见青锋小侍卫一脸无辜的站在玉璧前面,整整一面玉璧都在发黑光。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暗灵根了。 满满一屋子人,鸦雀无声的仰望着他。连同负责记录的修士也是一脸呆相。 偏偏青锋自己完全没觉得,还很好奇的问:“先生,您为什么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杨夕嘴角一抽:“大长老……这个单灵根……好像不是粗壮了一点啊……” “那是灵根么?那分明是灵桶!不对,灵缸都没有这么粗!” “杂灵根也有粗成这样的么……” 大长老咳嗽了一下:“啊,这种东西,大家还是不要比了。粗成这样的,确实只有单灵根才会有……” 傍晚,杨夕是一路纠结着来到景小王爷的“交流沙龙”的。看着青锋,默默的就有点不顺眼,特想拿根树枝给他的灵根捅个洞洞——让你粗也没有用处! 结果一进帐篷,就发现今日的气氛有点压抑。 杨夕绕过人群,坐到邓远之边儿上:“怎么了?” “今早有几个没有考试的人去了昆仑书院参观。说好的中午回来,下午大家去看剑修们修炼,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刚刚几个修为高的已经结伴去找了。” 杨夕眉头一动,这么快?简直像是映着众人的猜测在发生。 杨夕往帐篷中间看去,一身黑袍的中年修士正在跟景中秀说话:“昆仑剑修,总是这种不作为的态度,想必山脚下很快也就不安全了。毕竟,谁能分清,出事的人到底是在哪里出的事呢?” 正在此时,有人拍拍杨夕的肩膀:“你就是杨夕吧?外面有人找。” 杨夕很诧异,她认识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能是谁? 急匆匆走出去,一眼看见程十三如花似玉的程十三,像根漂亮的柱子似的戳在帐篷外头。 “哎,你怎么来了?” 在昨天小王爷召集沙龙的时候,程十九就去拖过这个十三哥,程十三只给了俩字儿“不去。”程十九气得差点儿上脚踹,可程十三却铁了心一副滚刀肉的模样,问理由完全没有,问答案就是“不去。” 杨夕自然知道他是不想和人多做接触,怕暴露了秘密,可她不能告诉程十九。 思及此,杨夕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程十三的领口。只见锁骨的伤口被他用衣服裹得严严的,只能隐隐的看出一个鼓包。 程十三一双清亮的凤眼盯着杨夕:“我来找你的。” 杨夕顿时觉得身后有许多火辣视线射过来,快要把自己扎成了筛子。邋遢美人儿也是美人儿,身后那些视线之八卦,绝对少不了景小王爷那一道。 杨夕僵硬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程十三凤眼低垂,这让他显得有点忧郁:“我的身子被你弄坏了。” 身后火辣的视线一下子从星星点点,发展成了野火燎原。杨夕给程十三跪了!这丫说话一定要这么有歧义么! 杨夕低声道:“那天可是你让我捅你一刀的,你脖子上那个口子不能怪我!” 程十三清亮亮的看了她一眼,用身子挡住一众视线,把袖子撸给杨夕看。上面赫然又是三道新的伤痕,翻卷着团团破败的棉絮。“不能自残的那个咒没了,连带着不会疼也不会痒了。明明以前都是有感觉的。”顿了顿,他又低声道:“那个也没感觉了。” 他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杨夕莫名从这语气里听出一点害羞。问道:“哪个?” 程十三忿忿瞪她一眼,目光腰部以下,大腿往上扫了一下。 杨夕:“哦哦,我知道了,那个,那个,是很重要哈!” 程十三看起来更生气了。 杨夕低声道:“那天从你头顶上拔下来的钉子你还留着么?” 程十三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那天魂不守舍,竟是忘了还有这么个零件儿。转身就要回那客栈去找。 杨夕连忙拉住他:“你等等,昆仑附近现在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 正说着,杨夕就看见有点眼熟的人急匆匆的向着帐篷的方向走过来,手上似乎是捧着一堆东西。错身而过的瞬间,杨夕看清那是一些衣物和佩剑之类。 杨夕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总觉的那些衣物的样子十分眼熟。 屋子里的许多人见此情景,都一脸紧张的迎出来。 “咱们只找到了这些。人影一点儿没见着,倒是衣物法宝什么的都在。”捧着衣物的修士神色凝重,脸上是努力克制的不安:“杀人夺宝定然不是了,搞不好真是为了这考试资格。” 杨夕也想要跟过去看一眼,却听身后“噗通——”一声。 再一回头,只见程十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眼神也逐渐僵直失去了人色。喉咙里挣扎着吐出了三个字:“傀儡师……” 杨夕只觉头顶一盆凉水浇下来,这才猛然想起,为什么觉得那些衣物眼熟。那些完好的衣物和佩剑上,分明有着一粒粒闪光的细沙。 和她在程家所见的一模一样! 杨夕僵硬的转过身,直直的瞪着屋子里迎出来的一群人。 程十三是在他们迎出来之后才倒下的。 那是不是说,要把程家灭门的傀儡师已经追到了昆仑山脚,并且,就在这个帐篷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不要做翔……但是我写不完了怎么办……不要做翔…… 感谢红泪雪亲亲的地雷…… 第47章 傀儡师的目的 程十三一倒下去,就像个真正的木头人一样,再也没有了反应,连体温都跟着失去了。真正成了一具包着人皮的木偶。 杨夕再看那顶华丽的帐篷,火光明亮,人声鼎沸。明明是昨日还在一起交流笑闹的人,此时却觉得个个心怀鬼胎,人人都有问题。魑魅魍魉,影影绰绰。 杨夕扛起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程十三,把他扔在帐篷的角落里。伸手摸摸他的动脉,没有一丝搏动。杨夕不知他这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体温似乎随着程十三一起流走了。 \\\"程玉琼!\\\"杨夕叫了一声。 程十九还在闹小脾气,见杨夕主动叫她,爱理不理的模样挨挨蹭蹭过来。\\\"怎么,你今天不围着你的十四……呃!\\\" 话没说完,杨夕提着刀背照后脑勺上给她来了一下。程玉琼软软躺下了,她十三哥的身边儿。 邓远之是跟着一块儿过来的:\\\"你处理问题,还真是简单粗暴。\\\" 杨夕没搭他的茬儿,另起一个话题道:\\\"看着这俩,不管用任何办法把他们留在帐篷里。还有,不能让青锋走。\\\" 昆仑剑修如果不管的话,整个山脚修为最高的应该就是个这个小侍卫。这帐篷里人多眼杂,那傀儡师既然没有明着动手,就应该是有所顾忌的。 邓远之黑沉沉的看了杨夕一眼,难得的连个理由都没问。\\\"好。\\\" 杨夕掀了掀眼皮,\\\"不能让任何人碰程十三,\\\"垂下眼,降低了声音:\\\"包括青锋和小王爷。\\\" 邓远之又应了一声“好”。 杨夕看了他一眼,程家灭门的时候,唯有邓远之荒郊野地里连个裤衩儿都没剩,应该是没得作案时间。 咬咬牙,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拎着【断浪绦】急急忙忙往\\\"志\\\"殿去接程十四。 要是那蠢货要是考完试出来,又跟她的小闺蜜们去镇上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杨夕就把她剃成秃头!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漫天星子懒懒的从云端透出来,冷冷的看着一地忙碌的人。 杨夕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这还不算月黑风高呢,应该没啥子大事儿。然而一颗心总是嗵嗵跳个不停。 脚下生风,眼睛就难免不大好使。一不留神,杨夕就撞倒了个人。 “对不住,对不住。”杨夕风风火火把人扶起来,“小乞丐?” 正是和杨夕一起坐过小王爷的车,后又见过几次的小乞丐。 杨夕给他拍拍身上的土:“你怎的不在‘根’殿门口跪着了?” 小乞丐看着她,一笑一口白牙。没说话。又指了指“志”殿。 杨夕哗啦哗啦捡起地上的砍刀:“哦,我去接我家闹心小姐。现在外边儿不安全,你又是个凡人,不要往昆仑剑修看不见的地方晃。” 杨夕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小乞丐看着杨夕远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眉。柔和的面部线条挤出些许冷漠的硬质。 刚要转身离开,就见杨夕又火烧屁股的跑回来了。 杨小驴子一把捞起小乞丐的手,“不行,我不放心呐,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接我家小姐吧。艾玛,我真是越来越像翡翠了!” 小乞丐就这么着,被杨夕一路拖到了“志”殿门口。中途因为腿短,又摔倒一次。 昆仑的考试,是不分昼夜进行的。 天色昏暗如许,“志”殿门口还是排了不短的一条队伍。杨夕一眼看见程玉瑶灰头土脸的站在队伍的末尾。 丫的排了一天的队,居然还没开考?杨夕只觉得一颗火星落在心里,满心焦躁一下子就燃起了一片熊熊怒火! 杨夕抄起片刀:“程十四——!我今儿要不给你剃个和尚头,从此以后我跟你姓儿!” 其实这一回,杨夕真的冤枉程十四了。这姑娘是个傻头傻脑的,因为杨夕早上说考不过要剃成光头。当场觉得这比要她小命还严重。这傻缺儿也不知道跟人打听一下,‘志’殿的通过率到底有多少,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志’殿的考试上。 一遍没考过,偷偷瞄一眼,想着杨夕也不知道她没考过呢。她就重新排队再考一遍。考到第十一遍的时候,考官一脸慈祥的望着她:“孩子啊,要说你这资质吧,咱们‘志’殿对应的几个院,的确都是进不了的。但看在你这么不怕吃苦的份上,你要是能重复考一千次,我就给你初试算过了!” 于是程玉瑶打了鸡血一样一遍一遍反复排队考试。为了头发,程家十四小姐拿出了此生从未爆发过的执着,她拼了! 杨夕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排第二十八遍了! “真的!真的!我能过的!那个仙长已经答应我了啊!”程玉瑶被杨夕压在地上,吓得说话比崩豆还快。 杨夕是真没想到程玉瑶这回竟然还出息了!此等死皮赖脸的努力方式实在是太有“驴氏”风范了! 杨夕觉得很欣慰。 呃……看看片刀上落下来的几缕头发,杨夕谨慎的把刀在裤子上蹭了蹭。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在这里排队,困了就在‘志’殿门口睡一觉。吃的喝的我一会儿给你送来,不许乱跑,尤其不要接近镜子啊、水啊什么的,知道么?不然我拿油漆当胭脂给你糊一脸!” 程十四含泪点头。 杨夕站起来,看看身旁被拖过来的小乞丐,有点尴尬:“啊,我平时不这样的,你别怕我。” 小乞丐点头一笑,牙齿白白的。 程十四也不由得向那小乞丐看过去,看清那眼睛之后却蓦的打了一个冷战。那种看死物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然而程十四再看的时候,那小乞丐已经眯了眼睛对着杨夕笑。 程十四觉得站在这的两个人她都有点怕。战战兢兢的溜回去排队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考试是这么有安全感的一项活动! 拍在程十四身后的男人,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憋不住“嗤嗤——”的笑。程十四白他一眼,烦死了! 结果她身后笑的人越来越多。程十四莫名其妙? 杨夕提溜着小乞丐一路回到景中秀的帐篷,把他随手一丢便没再管他。邓远之果然是的靠谱的好少年,守在程十九和程十三两具“尸体”旁边哪也没去。 而众人因为心中胆怯,为了团结起来对抗“不知名的黑手”,大多留在了小王爷的帐篷里“同睡”。 杨夕收了点吃的喝的,要给程十四送去。 邓远之一把拉住她,“说说程十三怎么回事儿吧。” 杨夕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动声色道:“你不是摸过了么,怎么回事还猜不到?” 邓远之长眉一挑:“这个一直是程十三?” 杨夕听出不对,一屁股坐下来,低声道:“那还能是谁?” 邓远之盯着杨夕,缓了缓才开口道:“傀儡换张皮,就像女人换件衣服一样容易。可以自己做一张,也可以直接杀个活人把皮穿上就完了。” 杨夕低头寻思了半天,道:“至少你我第一次见到的程十三,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了。”杨夕想了想,把程家的事儿,和程十三与她之间的种种能说的都告诉了邓远之。 熟料,邓远之听完淡淡然两个问题,把杨夕砸了个晕头转向。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守墓人的传承是不是落你身上了?” 杨夕第一反应就是拎起片刀来给这货灭个口先! 邓远之一脸鄙视:“也就你这蠢蛋,还当这是秘密呢!那天残剑放了神识威压出来你没倒,我就猜是这么回事儿。残剑那边儿应该也有所猜测。” 杨夕一怔,随即恍悟:“你一直就知道程家地下的古洞府是昆仑墓葬?” 邓远之毫不避讳:“知道。我本想得了这传承,带着上昆仑的。” “那为什么程忠和亡客盟看起来完全不知道?” 邓远之阴冷一笑:“要不是他们太蠢,我哪里会这么轻易放手?” 杨夕揉着十根手指头,因为好多天没用过【天罗绞杀阵】,皮糙肉厚的十根手指看起来漂亮极了。邓远之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然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 最后,杨夕抬起头来,眼珠子黑黑的:“也就是说,给程家灭门的傀儡师,可能也是知道的。那样的话,这傀儡师就不是冲着程家遗孤来的……”杨夕把怀里的吃食一丢,手肘架在膝盖上,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一团明亮的篝火:“而是冲着我来的。” 然后邓远之问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杨夕,你这小畜生纵然不是个斩草除根的,也是个斩尽杀绝的。留了兰夫人一口气儿没剁,是不是本来就想引他们来昆仑山下,借刀杀人?” 杨夕一笑,软软嫩嫩的脸蛋儿上满是乖巧:“你猜?” 就这么着,杨小驴子决定不给程十四送饭去了。大半夜的,自己没准儿比她危险呢?那怎么能一个人儿跑来跑去呢? 于是,一天没得饭吃的程家十四小姐玉瑶,眼巴巴的等着传说中的饭,凄风苦雨里饿了一宿:“骗子……都是骗子……” “志”殿考官见她连个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更喜欢她了! 后半夜,参加了“悟”殿考试的程家小团子二十一,被他奶兄抱回来了。据说是笔试,试题相当凶残。 二十一因为年纪太小,是唯一除了剑仆,还带了下人的小主子。他的奶兄也因此逃过了灭门大劫。 而程家的最后一位小主子,十六少爷程玉阁,一夜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坨翔,我郑重的警告你们: 留言呐?撒花呐?都死到哪里去啦?我最近这么勤劳,你们怎么忍心我一个在这里玩单机? 木有留言的人,我会亲自到你们脸上滚来滚去好咩? 本章第十一次更新……好累…… 第48章 人偶师 洗剑池。一家破败的酒馆里,程十六正在喝闷酒。 掌柜的大概是在造假的时候,把酒和水的比例搞反了,现在杯子里这东西,连个鸟味儿都淡不出来。 “爷~酒凉了,人家再给你热一热吧。” “滚!老实坐着!别这么跟我说话!”程十六很暴躁,这里陪酒的女人比她娘看起来还大,就算他不忌口,这也实在有点下不去手…… 尤其那女人看见他,就像母狼见着嫩肉一样。程十六更觉得自己这顿酒,绝对是亏了!花了钱,还被人嫖了,什么的。 要说洗剑池这地儿真是奇了!明明是昆仑剑派的附属城池,剑派么,那漫山遍野的都是纯爷们儿,搞不好连护山的灵兽都是公的,结果洗剑池居然连个像样的寻欢处都没有! 这日子还能过不能过了?这仙还能修不能修了? 该不会……都去养娈童了吧。程十六摸摸自己水嫩的脸蛋,忽然觉得屁股有点不好。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一阵凉风刮过来。程十六看见了一张雪白如细瓷的脸,眉眼嘴唇都精致得跟雕刻出来一样。 他站在窗台上,夜风就从他半长的头发中间刮过去,带起一片惊艳。 “程十六?”瓷娃娃的声音,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冷硬,苍白得近乎残忍。 色令智昏的程玉阁,第一反应是,若是长成这样的娈童,那养一个也不错。 “啊?” 然后,他甚至没有机会想一下,为什么这二楼的窗台上,会忽然出现一个少年。陪酒女腔子里喷出的血,就猛然溅了他一脸。 一片惊呼惨叫声中,程十六最后看见的,是一只雪白纤薄的手掌。 他听见一句话:“程十六,血债血偿,你不要怪我。”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 总的来说,程家十六少爷死得很快,并不算难过。 “小麻袋,收获如何?”阴暗的巷口,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修士倚墙站着,帽兜下的双眼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少年。 “不错,程家十六的资质果然很好,炼化他一人,几乎抵得上在程家时的一半收获。”少年从容的掀起帽兜,遮住俊秀面孔。越过年长的男人,在巷口的一堆破麻袋前停下。 “昆仑‘青焰’的事情,你到底要如何?”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缓缓的从麻袋里抽出一身破烂如乞丐的衣衫,和一张粗糙的人皮: “急什么,也就这两天的事情。” 昆仑。 考生遇袭的事件已经传开,剑修们的态度却暧昧不明。 许多人彻夜辗转,无心入眠。 昆仑山下,一时间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黎明时分,随着接连有人的“玉牌”亮起,考生们才终于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确认——区区几条人命,根本不会对昆仑的入门考试,产生任何一点影响。 杀戮尚未停止,而生活还要继续。大多数人只是默默的捏起玉牌,走出帐篷,投入新的一轮激烈(惨烈)的竞争(被虐)。 也有那么几个人,静静的望着发光的玉牌,似乎陷入了挣扎或沉思。 杨夕今天没有考试,然而她也并不闲。 前些日子为了照顾程十九,昆仑山脚的大片土地,她还没有来得及亲自用脚丫子去丈量一下。对环境不够了解,杨小驴子这种随时准备好干架的小畜生,怎么都没法安生。 还有昨夜没敢去给程十四送饭。当时只是想着饿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回头再寻思,越发担心那个傻妞儿会蹲在门口等饭等一晚上,以至于没有继续考试。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杨夕看看脚边闭了眼睛就像个无害美人似的程十三。 他老这么昏迷着也不是个事儿。昆仑既然把修士的种类划分得如此详细,她也许可以去六殿挨个碰碰运气,没准能找着昆仑的傀儡师呢? 杨夕认命的扛起地上一百多斤的睡美男往外走,那僵硬的四肢时不时卡在桌边、凳脚,因为杨小驴子粗暴的生拉硬拽,很快就给睡美男的手腕、膝盖这些地方新增了不少伤痕。 “志”殿门口,正在排队的程十四看见杨夕就像看见亲人一样扑过来:“你个骗子!你个骗子!你居然骗我!你是坏人!坏人!” 满脸眼泪的举起绣花拳头在杨夕肩膀上捶。 结果就是,其他考生纷纷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杨夕,用看“弃妇”的眼神看着程十四。 杨夕:“……” 杨小驴子无奈的垮下肩膀,拿手里的干面饼哄她:“好吧,是我错了。我以后天天给你送饭,只要你听话……” “还有他们都是坏人,嘤嘤……总看着我的后脑勺笑!我后脑勺很好笑么?” 杨夕看了看程玉瑶那狗啃一样的斑秃后脑勺,一夜过去,长出了点短短的毛茬。杨小驴子一本正经道:“他们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不远处,一队剑修巡逻路过,抖着肩膀笑得风中凌乱:“到底是白师兄看上的徒弟,太尼玛像了!” 程玉瑶接过干面饼,一抽一抽的咬:“你扛着十三哥做什么,他是考试被虐昏倒了么?” 杨夕迟疑着看看肩膀上架着的程十三,“昨天晚上……他昏倒了……我正要带他去看病……对了,‘志’殿对应的复试里面,有傀儡师的考试么?” 谁知程玉瑶的脑回路忽然间灵光一闪,搭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方向。 昨天晚上?十三哥可是程家最俊俏的美男子! 昏倒了?十三哥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大抗造! 程玉瑶一眼看见程十三手腕上的道道红痕。雪白皮肤上道道红痕当真醒目又暧昧! 程玉瑶心中狂呼:不!十三哥!我鲜花一样的十三哥!你怎么就这么插…… “没有没有,‘志’殿只对应一个‘剑修’,一个‘战斗常规’,我先走了,再见再见……”程玉瑶两手抓着面饼,风一样的速度跑回去排队了。 果然变天了么?剑仆都敢对十三哥伸魔爪了,我阴险歹毒、邪恶狡诈,貌美如花的十三哥!我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么…… 杨夕淡定的驾着程十三的胳膊,又先后去了“脉”殿和“悟”殿,等了一会儿见到“交流沙龙”的同伴从里面出来,得知也没有。 “根”殿和“识”殿杨夕自己进过,知道情况。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骨”殿了。 杨夕之所以最后来‘骨’殿,实在是因为“骨”殿的门口太……壮观了。 “哎,这位小友,我观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秉,将来必成大器,不若来我体修堂如何?” “哎,这位小友,我观你天生六指,生而有异,将来必成大器,不若来我机括堂如何?” “哎,这位小友,我观你肤色黧黑,伸手不见五指,将来必成大器,不若来我暗影堂如何?” “哇——不带这么埋汰人的——”肤色黧黑那位,哭了。 杨夕默默的:姑娘,虽然你确实有点黑,但还是好可怜…… 整座“骨”殿门口,密密麻麻站了数百位修士,仙来镇上站街拉客的花娘都没有这么热情。杨夕听了一会儿,大致听明白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堂,大多是些在修者中不大普及的旁门左道——比如机括、比如调香。 还有一些,是修行的内容本身广为人知,但因为昆仑在这方面的积累并不深厚,所以在昆仑就比较边缘化——比如体修、比如驭兽。 最后的一些,则干脆是在修士当中,颇受忌惮,甚至鄙视的内容——比如…… “哎,这位小友,我观你满脸杀气,命中带霉,将来必是走到哪里又让人死到哪里的逆天之人!魔修堂吧!” 杨夕惊恐的被一群人拽住了。 “哎,这位小友,我管你嘴唇削薄,必是刻薄而话少,天生的乌鸦嘴要不要更给力啊!诅咒堂!” “哎呦呦,小姑娘,你肩膀上这个小哥,唇红齿白,花眉月目的,双修真真是再好不过了,来合欢堂吧~” 杨夕:我就这么吸引这种受人歧视,或者受人鄙视……的东西? “呵呵呵……那是因为你天雷锻体,受过天道诅咒。”一把沙哑难听的嗓子响起。杨夕一抬头,只见一个面容平板如纸的修士,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那修士鼻扁平,唇五色,眼中空洞若无物,低头看了一眼因为拉扯而倒在地上的程十三,干对其他几人道:“你们放手吧,她是来找我的。” 另几人很干脆的松了手:“什么嘛,老纸片可真会跟人抢好东西。” 杨夕好容易脱身,连忙捡起被磕碰得破破烂烂的程十三,屁颠屁颠跟在纸片修士身后逃离现场:“前辈,您是傀儡师吗?” 那人长得僵硬,动作却十分潇洒流畅,淡淡然一扬手,轻蔑道:“傀儡师,多低级的东西。我是人偶师。” 杨夕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 人偶师带着杨夕穿过一众人群,钻进根殿侧面的一幢小棚屋。一路行来,那些“拉客”的修士,似乎都下意识的避开二人。 人偶师盘腿坐在破破烂烂的板床上,干巴巴的开口:“有什么问题,问吧。” 杨夕觉得问题可多了。 “为什么那些前辈要这样抢学生呢?这些……堂,很不容易找到徒弟吗?” “拜师昆仑者,十人九剑修,这些杂七杂八的科目,又不能对修为和战力有实际上的精进,愿意的自然少。更主要的一条,昆仑的规矩,除了一主修,两辅修,还有许多大课,课程繁重不说,多选的课目还要收费,价格还十分高昂。 而这些客座授课堂,都是自行负担全部开销。没有足够的弟子,就要关门了。所以趁着学子们还搞不清状况,能骗一个是一个。 ” 杨夕觉得心口中了一箭。心目中高大上的昆仑剑派,自从开始考试,就在不断刷新在她心中的形象下限。 “您刚才说的,天雷锻体,天道诅咒是怎么回事?是说我在这些堂,会很受师父们喜欢吗?可是为什么……”杨夕纠结了一下,“来拉我的,都是些……” “不被世人认同的修行路子。”人偶师麻木的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杨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默默感叹。他父母当年到底是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想象力,才能把孩子生得这样闻者惊心,见者落泪。 心里憋着坏,脸上正正经经的点了个头,算是默认。 “昆仑毕竟是正道门派,邪门外道能在昆仑常驻,一是有通天手段,一是坚守原则。能在邪路上坚持一条正道修士认同的原则,走下来的都是强者中的强者。”人偶师平静的翻了个白眼,正义凛然道:“说白了就是其他师傅打不过他们几个。” 杨夕:下限又刷新了……昆仑果然是连师父之间都要相互掐架的…… “那您……比那几个强者还厉害吗?” 一路过来,可是凡人退避的。 人偶师又笑了,又露出了那种“能止小儿夜啼”的笑容。“我打不过强者,但我能控制所有强者为我打架。” 杨夕抖了一下,觉得脊背有点凉。 只听人偶师很快略过了关于自己的话题,转而回答杨夕另外的疑惑:“至于天雷锻体么……小姑娘,这些年为渡心魔天劫,你当是没少遭罪吧……” 杨夕抓抓头:“还好吧,就是经常要被雷劈一劈,不小心就熟了条肘子什么的。” 人偶师潇洒的扬手,难看的笑:“这世上,从来没有白遭的罪,没有白吃的苦。只要你活得足够长久,终会吃到苦痛酿成的蜜糖。就像我刚才说,在邪路上坚守本心,远比走正路更难。可是最终,他们比普通的邪修,甚至寻常的正道修士,都走得要更远。” 一根修长莹润的手指点在杨夕眉间: “天雷、地火、阴风、苦雨。都是天道压制我辈修士的诅咒。在昆仑,凡经过这些的修士,一旦在“骨”殿被验出来,都是极受这些邪门歪道欢迎的。毕竟,这些道统大多不成熟,对弟子的要求么,基本就是抗折腾,不会因为一个小错就死掉了。” 杨夕盯着眉间那根手指,微微的就有点对眼。这根风华绝代的手指,跟人偶师的脸人比起来,简直不像同一个身子长出来的。 杨夕心中一动,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这个看着就不大亲和的人偶师,从一见面就对自己这么和蔼。 杨夕瞧了瞧自己的露指手套,十根露出来的雪白手指,修长有力,莹润光泽。跟眉心点着的这一根有点像。 “我也是要做剑修的……而且已经决定辅修一门阵法了……人偶什么的……” 杨夕吞吞口水,没敢把话说太死,怕这个用一张脸就能把人活生生丑死的人偶师,突然翻脸——那不是更难看了! 人偶师露出个早有所料的表情,看了地上躺着的程十三一眼,轻飘飘道:“你不想知道,你这漂亮小情人的下落了? “他不是我小情人儿,我跟他是主仆关系……”杨夕忽然一愣,反应过来人偶师话里的含义,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程十三,头皮有点麻麻的道:“他不是在这么?” 人偶师轻蔑一笑:“傻丫头,养个小相公,魂儿都被人收走了,就剩个壳子还不知道呢。” 杨夕抽了一口气,如果程十三的魂儿都被人收走了,那从昨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早不知魂飞魄散多少回了? 人偶师漂亮的手指头点着破旧的床板:“怎么样,你若是要那魂儿呢,我们就去追回来。若是只爱这壳子,我就找个听话的魂儿给你放进去。” 杨夕一愣:“他魂儿还没死?” 人偶师惨绝人寰的一笑:“看来你还是想要魂儿了。” 杨夕闷头想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虽然程十三也挺不是东西的,但是也有点可怜。算了吧,学什么不是学呢,人偶就人偶吧! “行,那我第二个辅修就学这个人偶了。那师父您看您什么时候,帮我把他魂儿召回来?” 说改口就改口,杨小驴子脸皮估计是没救了。 人偶师这一次笑得,黑白无常肝脑涂地,三千恶鬼伏地痛哭。总之,绝对不能更丑了。 “我是召不回来的,不过你能。” 杨夕:“我连人偶是啥都不知道!” “不过你在人偶术上的天赋是我平生仅见,招魂儿这么简单,我教你一招,要是三个时辰之内不能把魂儿召回来……”人偶师整了整自己平板如纸的脸,杨夕眼看着那脸居然被他一拉一扯变了形状。尼玛,活生生的!“我就换张更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情节比难写,昨天改啊改,改了好几遍,调整剧情顺序,所以没更上。现在更一章,后半夜可能还有一章,然后明天晚上还有一章。嗯,这样就补全了! 谢谢双眼皮的地雷,还有年呈的手榴弹~爱你们,鞠躬! 谢谢大家的撒花,你们拯救了一颗脆弱的作者心! 第49章 四重天罚&人偶术 “傀儡控死魂,人偶纵生灵。做一名人偶师,你首先要选择一个媒介。把自己的神识附着其上,才能操纵他人的肢体。这个媒介,要足够隐秘,不易察觉,要依法诀而生,而且你需得对它足够了解。” “比如灵丝? ”杨夕伸出十根细嫩的手指,指间涌出千变万化的灵力丝线。 人偶师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表情,肯定道:“比如灵丝。” “师父您的媒介是什么呢?” 人偶师抬起手,从下颚处一掀,活生生揭下一张脸皮来。杨夕满面惊悚,以为他接下来一定会凶残的说“人皮”! 结果那人偶师板着一张虽然形式上南辕北辙,但在审美上绝对异曲同工的脸说:“纸。”顿了顿,又道:“叫我无面师父,你以后会有很多个师父。” 杨夕点点头,却又有疑惑:“无面师父,【幻丝诀】会的人好多,为什么说我是……”杨小驴子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有人偶师的天赋呢?” 无面一笑,洒然抬手: “【造纸诀】人人都会,可常人最多能够造出两张‘符纸’而已。” 那如玉手掌忽然在面前茶几上一拍,质地坚硬的柳木茶几就生生被拍成了薄薄一张纸片儿。被折了三折,揣在兜里。 杨夕惊悚的看着。这一手比无面师父的脸还让人震惊。 无面站起身,又一抬手,刚刚座下的床榻也被拍成了一张纸片儿。折了四折,揣兜。 “各类小法诀,是凡人中最常见,也最易学会的。此类法诀往往没有一二三四的分层,分阶,成果如何,全靠修者本人的领悟。 其实,大多浅尝辄止,极难学得精深。” 杨夕跟着无面站起来,眼看着他把这棚屋里的椅子,茶杯,蒲团,通通拍成纸片儿揣走,吝啬得丁点儿东西都没留。最后走出棚屋,抬手一拍。 棚屋扁扁平平的贴在地上,被无面卷成了一筒。他看了看,仿佛是觉得这筒还是有点不便携带,又把这筒竖起来,拍了一下。 顶大一间棚屋,最终委委屈屈的圆成了一片儿茶杯垫儿。 无面把茶杯垫儿揣进口袋里。 “法,凭空生五行四向阴阳和合,可那法施完之后,归于天地自然,什么也没留下。术,以人之灵魂做攻杀防御,针对人魂而存,然而对方若无魂,终也是无用。” 他一双空洞的眼睛向杨夕望过来,举起手,如有山重般拍向杨夕的肩膀: “诀,夺天地造化,人力不可能造出什么山海江河,但仅仅是一片纸,一根线,毕竟是留下了。这不该是人做的,这该是神仙创世时的所为。” 杨夕眼疾手快的擎住那“任重而道远”的拍肩。 生怕这无面师父忘记收功,一拍下去,自己就成扁片儿了!天知道能不能鼓回来啊! 无面撇她一眼:“警觉性不错。”抬起腿大步往前走。 杨夕小碎步跟在后面,胆颤心惊的想:难不成他还真的没有收功,万一把我拍成扁片儿,以后就省了麻烦? 忽然,天空中有乌云渐渐汇聚,遮住了昆仑山脚的万里晴空。 袭袭凉风吹来,数万考生各个被吹得浑身寒颤。 杨夕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她恍惚间好像看见无面脚下踩过的地方隐隐有熔岩火光的情状,然而一眨眼,便不见了。 杨小驴子一路拖着程十三的“壳子”——因为知道没有魂儿,她更肆无忌惮的糟践了——跟在无面身后来到“根”殿门口。 “所以,天道不忌讳【法】,不忌讳【术】,独独忌讳凡人最易学会的【诀】。” 只听天空“轰隆——”一声巨响,瓢泼大雨瞬间倾泻而出。习习凉风转眼狂卷怒号。昆仑脚下的地面却陡然开裂,熔岩汹涌喷发。 几万考生震惊的看着万里阳光,花开春暖的昆仑山脚,转眼间一片凄风惨雨,鬼哭神嚎,如地狱无间! 然而这凶恶志向却并不顾他们,仿佛都直冲了“根”殿门口那一人而去。 杨夕因为离得近,看得更是心神巨震。刚刚还没注意,现在已是清晰想起,这分明是“天雷 ”“地火”“阴风”“蚀雨”,四项天罚单单因为这一番话,便要加诸无面修士一人之身! 脑海中电光火石如有所悟。 昆仑她见过的人,不论白允浪,还是残剑,还是大长老,包括五代的守墓人,昆仑逆天之命早已被人说过无数遍。然而杨夕此时才真正感受到“天道”忌惮究竟是何等力量! 天道冥冥,它不忌讳你高呼逆天,扯旗抗帜,振臂呼喊。在它看来,你张狂叫嚣不过蝇营狗苟,叫得再欢腾,不过天道束缚之下一个妄图越狱而不得之人。 然而这区区几句,点破世间力量本质的话语,却遭来如此天罚。杨夕不禁想起守墓人的话:“你看,天道不愿意我们掌握知识,获得力量。” 杨夕仰视着面前在“四重天罚”之下,面无表情,凌然而立的丑修士。 心中凛然一片峥嵘! 若昆仑孜孜以求,钻研的都是窥探天道,兢兢业业,立志传授这些逆天改命的知识与力量。这个门派,该遭受什么样的深重的天道诅咒与惩罚? 忽然,天空一道锐影穿云而过,一个黑袍翻飞的剑修倏然出现空中,脚踏飞剑,袖袍翻飞。双臂猛然张开,仿佛凭空撕裂这一方无间地狱! “滚!” 一声断喝,如春雷阵阵。 昆仑山下的明媚阳光,破开乌云,洒向大地。 地面下猛然钻出一个土黄身影,双掌在裂开的地面上一扣,一阵黄光乍起,撕裂的地面被强力拼合。熔岩倒退,再无翻涌。 土黄身影一言不发,回身望了杨夕一眼,又一次钻入地面。 天上的剑修此时一身狼狈的飞下云端,落在无面修士身侧。锋利的眉眼也往杨夕的方向多瞥了一下,开口颇有些无奈:“小师叔,您老不用在开考第三天就引天劫吧,不是说好半年后再来的嘛,您这样迟早要把师侄累死。” 正是残剑邢铭。 无面还保持着刚才的面无表情,回身扫了一眼被刚才情景吓得魂不附体的一众考生。:“今年的考生,太多了。早点刷掉一批,师兄他们比较省力。” 残剑明显被这话噎住了。 然而这位魔教教主,似乎在自家师叔面前格外的没有威严,恭恭敬敬道:“小师叔,并不是每个人,都要进昆仑内门的。更何况,道总要先让人知道昆仑的好处,人家才肯跟着你刀山火海。” 无面一把声音木木的,没什么起伏:“然后再招来一群白允浪?” 杨夕觉得话题继续下去有点危险,太容易殃及池鱼。眼珠子四处乱转,想找个缝儿钻一钻。 怎料,她刚把腿往旁边迈出了一步,甚至还来不及落下,就看见残剑一根指头指着自己:“对了小师叔,忘了跟您介绍,这个是白师兄内定的弟子。” 无面转过脸来,双眼空洞的看着杨夕:“哦——” 那百转千回的拖长声中,蕴藏了不知多少刀山火海,油锅钉板…… 杨夕(⊙o⊙)我完了! 杨夕被无面用胳膊夹走之前,耳边响起残剑邢铭那道貌岸然的致歉:“啊,一不小心就说露嘴了,真抱歉。” 杨小驴子恨恨的:我管你是不是下代掌门,我告诉你,咱们俩这梁子结大发了! “根”殿的后堂,无面把杨夕丢在昆仑大长老面前。一屁股坐下:“这不是你的阵法徒弟嘛,教她画个招魂阵。” 从兜里摸出“茶杯”纸片,一拍,拍回成茶杯。不客气的从桌上倒茶出来喝。 大长老眼睛往地上破破烂烂的程十三上扫了一下:“魂儿被人扣下了,哪儿招得回来?” 杨夕从地上爬起来。“我还没过‘悟’殿的考试呢,不算徒弟。” 结果那二人全不理她。 无面道:“魂儿召不回来,可以让壳子自己去。” 大长老两条一一脸雪白的胡子,气得全部吹起来:“你怎么总用这种损招儿?”一边在地上开始画阵,一边对杨夕道:“咱可不能学他哈,要走正道,不能邪路。” 杨夕一本正经的点了个头,一笔一划,跟着大长老的的步骤,在地上画,表情严肃。 心道:昆仑真的有走正道的人么…… 须臾,大长老道:“成了。” 杨夕拿着手中的碳条,等着他的下文。 大长老也捏着根碳条:“?” 杨夕猛然反应过来:“这这这……这就完了?这么简单?这就是学阵法?” 大长老摸摸胡子:“写字简单不简单?但会写一个字,就能叫识字么?” 杨夕觉得这说法有道理,但还是为如此简单就学会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招魂阵\\\'',表示十分不可思议。并且心里隐隐有点小激动,我又多了个本事呢! “那,大长老,世上一共有多少种阵法?” 大长老挑挑雪白的眉毛,慢悠悠道:“一共有多少不清楚,老夫掌握的么,三十多万种吧。” 杨夕惊呆了:“那那那……那怎么记得住?” 大长老慈祥的拍拍她头:“修士活得久,你不用急着学会那么多,先学常用的就好。” 杨夕忐忑:“那有多少呢?” 大长老笑眯眯:“五六万种吧。” 杨夕tat……我高兴得太早了……我本来就笨……有生之年真的还有时间学剑法吗…… 杨夕愁眉苦脸,按照大长老的指导,把五行灵力分别注入阵法的五个阵眼。灵力被分成缕,分别现出五色光华,这对杨夕来说还是一个新的体验。 “现在,把神识附在灵丝上,去沟通你的小相公。” 杨夕默默忍了“小相公”这个说法,使出幻丝诀。跟着无面师父的手指,缠上“程十三”的全身各处关节。 因为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又要用【幻丝诀】,杨小驴子觉得体内灵力简直像被什么东西疯狂的往外抽一样消耗。满头大汗道:“无面师父,我不会把神识附在线上啊!” 无面空洞的眼神撇她一眼:“【九幽离火眸】,连这么简单的术都没学过么?”抬起手掌,在杨夕脑袋上狠狠一拍。 杨夕胆颤心惊的看着那“拍片儿手”落在头顶,只觉一股外力,把意识强行压入识海。然后,她就见到了那一团幽幽蓝火。 这团火她是见过的,【离火眸】施展幻术,就是让这团火燃起来布满整个识海。但是她此时却见到那团火中分出淡淡的一簇,猛然窜出识海,以左眼为出口落在指间的灵丝上。 操控人偶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好像忽然间有了两个身体。但是其中一个却是半残的,能感受,却不能动作,要依靠指间的丝线来操纵。 杨夕这回是脑袋里面也生出了那种被疯狂往外抽的感觉。 “指挥你的小相公,走到【招魂阵】里面。” 地上的“程十三”起扭八歪的“爬”进了【招魂阵】。 对杨夕来说,“走”这个动作,在一心多用的情况下,显然还是太难了。 无面的脸上奇迹般的展示出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表情对思想的传达,精准到不可思议! 几乎是在“程十三”爬进招魂阵的一瞬间,杨夕就感受到了那种微弱的召唤。虽弱,却鲜明异常。 杨夕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程十三的灵魂在做什么。他的灵魂正俯视着一个穷途末路的妖艳女人。 “我美丽的母亲,骄傲的母亲,聪慧的母亲,您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做成傀儡时,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吗?您的傀儡儿子,也是会反噬的!” 杨夕悚然一惊,自己本体身边的感知潮水般褪去,逐渐变淡。属于程十三的灵魂对于身体召唤,逐渐变得强烈。 杨夕竭力平衡着程十三的身体,沿着那股召唤的方向“爬”出门去。 耳边隐隐的,还有无面修士和大长老的谈话传来。 “这孩子是成功了吧,哎,你们就造吧,好好的孩子们,早晚被你们搞坏了。也就是仗着昆仑的医修能耐,没有搞不定的毛病。你刚是不是又在外面招天谴了?要我说,邢铭那小子就不该管你,让你被雷劈死算了。” “又不是没被劈过,哪次劈死我了?关键是值不值得。” 大长老幽幽的叹了一声:“哎……允浪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怎么偏偏就你放不开呢。要说错,也是我这个师父错得多些。” “师兄,我放不开。你们只是教过他,可他是我从山下亲手选上来的孩子!他怎么能……” 后面的话,杨夕便听不见了。似乎是一心二用的本领不够,她的意识,已经全部沉到了程十三的壳子上。 扭扭曲曲沿着那召唤,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帐篷门口。 “母亲,既然您得不到父亲的一心一意,便要毁了父亲。那孩儿得不到母亲的真心关怀,毁了母亲也无所谓吧。这是血脉传承的狠毒呢,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呀,虫子最近有预感,等这文越往后写,肯定要被掐三观。 虫子决定提前打个预防针,这是个关于成长的文,每个人都会犯错,然而机缘或者巧合,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弥补的机会。文中人人都有好的一面,美艳狠毒的程家父上大人,那还是个好爹呢!断了一条胳膊也要救自己没有灵根的儿子。杨小驴子这种被爹卖了的都羡慕的跟什么似的呢。 人嘛,被虐过才会成长,程家几个小东西正在长大。老远子上辈子死的时候长了,但心结还未解开。景小王爷(这货看着就是没长,对吧?)的弱点还没有明显的暴露出来。老白同志长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长得够大。 包括高大上的昆仑剑修们,残剑先生等,都是有弱点的小辈。 所以,杨小驴子这种心狠手狠有点歪的三观,一定是会被现实狠狠砸一顿的,当然,她的特别之处就是砸完了还是这么歪! 千万不要相信这文里谁是反派,谁是正派,一旦冲突出现,助力转眼变阻力什么的…… 看虫子的文要备好一颗大心脏。三观经常碎碎很健康什么的。主角是人,哪能不错?他们也只是人的一种。 比如老子隔壁那篇*,主角觉得:所有势力斗争都是狗屁,有战争就必然有伤痕什么的…… 然后老子这篇马上就敲碎上一篇的三观,主角觉得:想争取人人平等,就必然有牺牲,不当断则断迟早要被灭门灭族…… 然后我马上会开的下一篇,主角觉得:人就是有高低贵贱,老子享了人上人的福,也承担了人上人责任,你们这些外来货隔你毛的命! 所以,主角们只是一个主角。她或他不代表作者的三观。也不代表文章的世界观。 当你觉得受不了这个愚蠢的\该死的\邪恶的\变态的\主角的时候,欢迎给我留言讨论一下咱这主角哪里应该去死去死,但是切勿刷负啊! 作者写文不容易,写个有血有肉又跟自己不一样的主角更不容易,你们知道么? 老子就是看满大街主角都跟作者一个性格那种觉得木有挑战,才这么作死写文的,老子已经承认自己作死了,请让我自己死,切勿鞭尸…… 第50章 程十三弑母&墓葬开 杨夕的五感被困在“程十三”的壳子里面,她直觉自己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因为感受不到本体的知觉,她已经无法操控灵丝了。 所以“程十三”就这么衣衫破烂,姿态扭曲的,蹶在了帐篷门口。 兰夫人那偏于妖媚的嗓音从帐篷里传出来,死到临头,眼看亲生儿子要手刃生母,她竟然死不悔改。 “小十三,发现你出生的时候没有灵根,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掐死你呢?” “母亲,您已经掐死我了。” 程十三的声音稳稳的,带着丝丝缕缕本不该属于少年人的沉重阴寒。 兰夫人的声音慢慢的,人之将死,却死不瞑目: “为娘应该让你死得更彻底一点,直接抱来一个单灵根的孩子替了你。” “是啊,儿子也想不通,您还费心费力的造个棺材,把我的死魂装在一堆朽木棉絮里,母亲,您到底是有多恨我?” “恨你?”兰夫人幽幽的笑了一下:“谁有心思恨你这么个小玩意儿……” 程十三也笑,年轻的声音说不出的爽朗,一派光风霁月的少年风流。 “也是,母亲满腔心思全在爹爹身上,把我打扮成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再给我套上一张与爹爹相似的皮……母亲,我那人形棺材的材料可真糙。可是那张跟爹爹相似的皮囊,真真是精雕细刻,分毫不差。 “母亲,它有帮您多赢得爹爹几分宠爱吗?您牵我的手的时候,您摸我的脸的时候,会不会在心里想着爹爹?母亲,您这马上便要不得好死,要不儿子再披上那张皮,给您摸摸,也算最后尽了身为人子的孝心?” “呵……”兰夫人气若游丝的笑,:“十三,你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不论你怎么学,怎么装,你始终只像是我一个人的儿子……若是你的父亲站在这儿,娘亲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怕尸体都冷了——小十三,你既没有你爹的狠,也没有你爹的毒……呃” 兰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程十三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程十三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母亲,您又做梦了。父亲才不会有那个闲心站在这儿呢,您是死是活他一丁点儿都不会关心的?爹爹的心里,只有他的大事儿,根本没给‘人’留下一点儿位置。” “真像我啊,已经恨得这样了,却还是下不去杀手。小十三,你在盼什么?是不是一样的,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在盼着为娘后悔?” 程十三牙齿咬合的“咯咯”声清晰无比。 杨夕的感知附在傀儡的壳子上,肝胆具寒的听着这一场母子间的相互诛心。 因为昨天的遇袭事件,大多数考生都开始集群居住。是以这座位置偏僻的帐篷,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其它声响。 清风吹过,徒留一片刻骨寒凉。 许久,程十三的声音响起,沉沉的没有一丝感情味道:“那么,母亲,你后悔么。你最终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男人,你只是白白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悔呀,我好悔!我早知那冷心冷肺的男人,心里只对血脉至亲才会上心。不然,为娘也不会想到拿你争宠。你没看到,丧先生杀你大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那表情像是要把为娘活吃了!为娘跟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这么像个人,真是……太精彩了!”兰夫人低低的笑,声音里依稀的娇媚,犹如少女般天真的狠毒:“我应该直接去夺舍他的女儿的,何苦……要给他生个儿子呢?” 利刃入肉的声音喑哑响起。“噗——”的一声。 那少女般娇媚的声音,便连喘息都停止了。 “母亲,你瞧,我并不像你。” 程十三的脚步声,向着门口走来。听不出一丝流连。 “什么人?”程十三看见了门口歪七扭八撅在那里的傀儡。“‘我’?” 程十三惊诧的拎着傀儡的脖子,把这傀儡提到自己面前。 脸面相对的一瞬间,杨夕心神巨震! 她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无比熟悉的脸! 杨夕只觉得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感知潮水般褪去。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了大长老和无面先生焦急的声音。 “离魂!这是离魂!我就知道你们这造法迟早要出事儿!” “别说得好像阵法不是你画的一样!”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孩子这么毁了!” “把她抬到残剑那去,鬼修应该有办法!再把无色叫上!” 然后,杨夕便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杨夕做了一个噩梦。 事实上,她是从来不做好梦的。她的梦里,不是一地尸体,就是有人追着她揍。也有时候是她追着别人揍,但是怎么都揍不死,急得满头大汗! 每次醒过来,她都会拽着翡翠,用一种欢快得很正经的语气说:“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翡翠会啐她一脸瓜子皮,然后骂她“小妖怪”! 但这一次的噩梦很不一样。 梦里面,那个左眼白翳,面孔精致如细瓷的少年,用程十三的声音叫她。 “驴子姐!” 杨夕拉住少年的袖子:“仇陌!你被十三少夺舍了吗?” 少年并不肯回答她,只是诡秘的笑着向前走,一边继续叫她。 “驴子姐……” 杨夕想要追上去看去清楚,却被人拖住了腿脚。 低下头,一只指骨粉碎的手,几乎要够到到杨夕的下巴,一双细眯眯的小眼睛血淋淋的看过来: “小驴子,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只要能让他能过得好,我什么都敢干。” “翡翠!” 杨夕一身冷汗的在一张软榻上醒来。 馨香的味道钻进鼻端,仿佛有安神静气的作用。 身下的床褥,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柔软。 身下麻痒刺痛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至少有四五天没有动过了。 而她现在,也仍然不能动。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法睁一下。 听觉,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的。 “所以你觉得,昆仑墓葬突然现世,是因为他进去了?” “未必是进去了,但想来他是破了一部分的【葬山大阵】。” 杨夕一惊。 这两个声音,分明是残剑邢铭,和一直没有消息的白先生。 残剑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复杂: “程思成,可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若是稍微把心思往正道上多放一点,昆仑下一辈的掌门,我也就不用犯愁了。” 白允浪沉默了许久。“都是我的错……” “师兄,邢铭绝没有影射你的意思,你别多想!” “还用想嘛……该我抗的担子,撂给了你。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白允浪闭了闭眼,声音里深深的疲惫: “我把他从妖兽口里救下来时候,他还没有我的手臂长。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居然就在我眼皮底下……长成了这么个样子。” “师兄太心软了……” 白允浪笑得很勉强,指了指床上的杨夕:“这个是跟你一样的,心黑手狠的一只小混蛋。” “墓葬现世,昆仑要想抢到头道汤,就必须得把‘守墓人’带上。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也不知能不能顶用。” 杨夕默默的感受了一下,果然,右手的手套已经被人摘下去了。 “邢铭,按说我不该给你指手画脚,但是……你总把昆仑当军队带,也是不行的。现在战部在你手里,都快被旁人传成魔修了。” 邢铭也沉默了一下,“师父他们理事的时候,就是太和气了,才人人都敢来昆仑踩一脚。” 许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叹息:“真想知道五代昆仑是怎么做的……” “师父,师父你在里面吗?”一把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虽然克制,还是显得有点激动。 邢铭拍拍白允浪的肩,“师兄,快去看看你的小弟子,听说你要收了床上那丫头,这小子天天醋得睡不着呢!” 白允浪瞪他一眼:“什么收了床上那丫头,好几百岁了,为老不尊!” 邢铭只是笑。 白允浪推开门,一把声音立刻就温柔得像个亲爹! “少阳,想为师了么?” “师父,我又学会了一套法术……” 房间里面,只剩了昆仑下代掌门,和躺在床上装死的守墓人。 刚才听到的信息量有点大,杨小驴子还在默默消化。 邢铭在白允浪出去之后,就恢复了一副魔教教主的风范。走到杨夕床前,掐了两个法诀,伸手一招。 收回了一团黑雾。 “起来吧,我知道你醒了。” 杨夕睁开眼,看看邢铭手上那一团黑雾。“怎么知道的?” 邢铭一笑:“我一个鬼修,连回魂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修了这么多年鬼道。” 杨夕费力的抬抬手,仍是酸麻得厉害:“先生刚才那是法,还是术?我都完全不能动的。” “都不是,是鬼压床。” 杨夕:“……” 邢铭似乎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拖过一张椅子,不那么有风度倒骑着。两条手臂搭在椅背上,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去,我还得拯救拯救你这个小废柴。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体力。有什么问题,都趁现在问吧。” 杨夕认真的想了想,她发现昆仑好像都是这个路数。但凡有什么事儿,都是“有什么问题,问吧。” 不过她这回是真没什么问题想问。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程思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引动了五代昆仑的【葬山大阵】。 曾经的昆仑山裂地而出,重现人间。守墓人的记忆传承里有说,葬山大阵开启后,有十年的阵法延迟期。这十年,是给后代昆仑人承道取宝的时间。 而十年之后,【葬山大阵】威力全消。里面剩余的宝物、传承,将人尽可取。 换句话说,五代昆仑,道泽苍生。从不把宝藏捂在被窝里,昆仑的东西,从来不只是属于昆仑。那些没取完的,没用尽的,又或者不需要的,最终会还诸世间。 而如果某一任守墓人,觉得后世昆仑完全不可救药,又或者苦守万年再也没有昆仑出现。那么……这些传承的宝藏,也终将由一名守墓人开启,归还天下人的手中。 杨夕本就打算把墓葬交给昆仑,跟着去一趟,刀山火海也是要趟的。 她想着,若你连刀山火海都不敢跟人趟一遍,白白学了人家的本事,那多亏心呢? 至于昆仑的家事……唔,她还不是昆仑弟子呢,是不该随便打听的。 于是,杨夕就和邢铭大眼瞪小眼的望着。 ( ⊙_⊙) …… ( °- °) …… 邢铭惊奇了,这丫头不是和景中秀混得挺近么?怎么和那“包打听”的性格差了这么多? “真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杨夕紧张了,莫非,人家要求我提问,我却不问,太没礼貌了么?情急之下,还真给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先生,你倒着骑椅子,不会卡到小弟弟么?” …… 邢铭:-_-!! 要不……还是武力冲阵吧……守墓人这种东西……不带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呀,好担心写这么娘会被拍砖…… 【树洞】死活爬不上后台,好想去123言情技术部门口泼油漆…… 跟大家解释一下防盗的事情,防盗不是防读者捏,是防后台的盗文号。我一般是二十分钟之后换掉的。其实前面每章都有防。 但是昨天后台抽搐,我上完防盗章之后就上不去了……t t 还有就是,我防盗章替换之后,都会送几百字捏,么么哒,对不起大家呐它要是再抽,我就先暂时不放吧…… 第51章 昆仑的真相 残剑先生言出必行,果然只给了杨夕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四肢还有点僵硬的杨小驴子,就被这位教主大人从病床上拖起来了。 邢铭拎着小驴子,漆黑的眼瞳看过来,明明是镇静的神色,却能看出他的犹豫。开口道: “虽然你不问,我却觉得还是应该带你去看看现在的昆仑。毕竟,你是五代的守墓人。不能因为你小,就骗了你。” 杨夕小心的看了看邢铭的脸色,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黑得很明显。估摸着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气着了。 于是杨夕便显得很老实:“那就,麻烦先生了。” “那便从这无色峰开始吧。”邢铭的语调,带着些说不出来的郑重。 邢铭领着杨夕出了房间,迎面便是一片花团锦簇,草长莺飞。 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海,徜徉着数不清的白翅小蝶。 三三两两身穿彩纱绸缎的昆仑弟子在其中往来,似乎是在照顾花草。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怡然,恬静。 “美吗?”邢铭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杨夕使劲儿的点头,她觉得世外桃源大概就是这样的。 “你摘了眼罩再看。” 杨夕听话的摘了左眼的眼罩,然后震惊得以为自己眼花了。 两种不同的青色重叠着出现在眼前。 闭上左眼,看到的仍是一片繁花似锦。 闭上右眼,看到的却是一片凄荒的乱石岗。繁花消失了,蝴蝶也不见了。昆仑弟子来来往往,一半是在拔草,一半是在搬动地上的石头。 唯一不变的,是昆仑弟子脸上的自得。 “先生……这是……” “幻术。”邢铭蹲下来,摸摸地上的石头, “昆仑的处境,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光鲜。昆仑三百三十峰,一峰一道统。无色峰专攻幻术,因其特性,被昆仑用来充脸面。无色峰的位置,并不在昆仑山内,而在‘洗剑池’旁,昆仑内门不受客,外客看到的昆仑,都是无色峰的幻术。” 邢铭一手轻轻拂过半空,那幻术中娇美异常的花朵,在他的抚摸下摇曳。“这就是昆仑,昆仑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只有人是真的。” 杨夕偏过头去,想要说点什么。比如“门派本来不就是一群人么?”再比如“昆仑这做法真是太聪明太节约了。” 可是眼中看到的“残剑先生”,又把她吓了一跳。 右眼里的残剑先生,依然是眉眼锋利、仪表不凡的清俊模样。 而左眼里的残剑先生……脸色雪白,嘴唇青黑,那抚摸娇花的手,十个指甲也是黑的,活生生一只厉鬼。 而他身后,立着七个人影,伸舌头、断脖子、七窍流血、满身焦黑,各种人间惨死,不一而足。 杨夕一惊,蹬蹬蹬倒退了三步。鬼什么的,她是真没见过。 邢铭笑了一下,青黑的嘴唇微启,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即使笑得和蔼,还是直让人觉得那牙口实在有点太好,吃人肯定一口一个。“看到了?” 杨夕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指了指身后那七个:“……不咬人吧?” 邢铭愣了一下,被逗乐了。对身后七个挥挥手:“跟五代守墓人打个招呼。” 七只恶鬼纷纷把舌头深长,把脑袋摘下来,把血抹了一脸,从嘴里吐出脓水,把嘴张开裂到耳根…… 满身焦黑的那只烧死鬼似乎是它们的老大,似乎也最聪明,见另外六只如此不长脸,掐着脖子每只揍了一遍。然后很正常人的,对着杨夕鞠了一躬。 如果忽略他一身不停掉渣,他的确挺正常。 杨夕:“……” 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可爱…… 杨夕试探着道:“你们好?” 七只鬼大概是平时比较寂寞无聊,听到杨夕跟他们说话兴奋得上窜下跳。那只一笑嘴巴就扯到耳根的饿死鬼,很激动的扑过来,抱住杨夕的脑袋就要啃。 被它们的烧死鬼老大,狠狠削了一顿。 邢铭谑笑, “它想告诉你,前两天在床上压你的就是它。还有,你看起来非常的好吃,把它迷住了。” “……” “它是很诚恳的在夸你。” 杨夕看看远处一直流口水的饿死鬼,“我感受到了,请帮我谢谢它全家。”顿了顿又道:“我也是很诚恳的。” 邢铭负手而立,一副八风不动的气派,心里却在暗暗琢磨:小饿的全家是不是把我也给骂进去了? “残剑师父真过分,又跟人揭我无色峰的老底。”一个喃喃软软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杨夕忽然觉得心口上被挠了一下,浑身都酥酥痒痒的。 杨夕回过头去,被狠狠震了一下。 一个黑色绸衣女子正冲着杨夕笑,不知道在那里无声无息站了多久。 这女子身上的衣衫,头饰,简直素得不能再素,规矩得像个刚刚丧夫的新寡妇,可即使是这样,依然没能压住那媚骨天成的逼人妖艳。 女子很自然的眨了眨眼。“小姑娘似乎从不知道【离火眸】能破幻?” 杨夕被她眨得心惊肉跳,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口干舌燥。 邢铭一把寒凉的嗓子响起,及时拯救了她:“这是无色峰主,无色仙子胡尧。你之前离魂,多亏了她把你从阴阳道上抢回来。” 杨夕敏锐的从“胡尧”这个名字里面悟到了一些什么。 杨夕低头行礼:“杨夕见过无色仙子,多谢峰主救命之恩。”顿了顿,微微有点不好意思,“晚辈从来没见过别人用幻术,倒是自己不小心学会了。” 这头一低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抬起来了。这无色峰主,看多了一定会瞎眼睛的。 杨夕听见邢铭在旁偷笑。 胡尧却好像没什么自知,一把怎么听怎么*的嗓子,轻轻浅浅的吟道:“你通过‘识’殿考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单只离火眸在攻杀方面,有天生的弱势。却是不可多得的破幻天赋,本想着一定要把你拐来做学生的,谁知下手还是慢了……” 杨夕就觉得一把勾魂的声音不停的在心口挠啊、挠啊、挠啊,汗都出来了。小心翼翼的插嘴:“单只竟比双眼适合破幻?” 胡尧一笑,“若是两眼看到的都是本质,你又如何知道此处有幻术?连幻象是何模样都不晓得,又要如何破?” 杨夕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颇有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意思。点点头:“多谢峰主提点。” 胡尧摸摸她的头:“好乖的小姑娘。”摸得杨夕汗毛都竖起来了。 邢铭又和胡尧寒暄了一阵,才带着杨夕告别了无色峰。杨夕走出好远才敢回头,只见那无色峰主一抬手,便把杨夕之前养伤的那间漂亮屋舍变成了一个小盒,收进袖中。 杨夕心有余悸:“残剑先生,这位无色仙子,可是有妖狐血脉?” 邢铭一手提着杨夕肩膀,脚下如风。“不,胡尧就是一只一心想做人的妖修,原型是九尾玄狐。” 杨夕:我就知道……昆仑不会有什么正常东西的。 “在昆仑,妖修也可以做峰主?” 残剑忽然停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景中秀没跟你说过么?” “什么?” “昆仑现代掌门是一只剑修蛇妖。” 杨夕:“……” ……恍惚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蛇性本淫”什么的……这样的掌门真的好么…… 残剑微笑:“自从掌门上任以后,昆仑与霓霞派、秀水派这些女子为主的门派,关系就越来越好了。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很欣慰。” 杨夕:“……” 残剑稳稳的拎起杨夕,“走吧,见过了昆仑的面子,接下来去见见昆仑的核心。” “核心是什么?” “内门剑修。” 邢铭带杨夕去看的,是昆仑内门的修炼场。 昆仑内门果然荒凉,到处是一片光秃秃的嶙峋山石,峥嵘陡峭。 “怎么会这样?” “修士聚居修炼的地方,夺天地灵气,化己身修为。久了,都是寸草不生。” 杨夕皱眉:“可是,我听说很多门派,都是灵草满园,祥云围绕的。” “那是用聚灵阵从其他地方引来的灵气,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维持。”残剑拍了拍杨夕的头:“可是昆仑没有钱。” 杨夕抿着嘴不说话。 昆仑没有钱,改善一下自己的修炼幻境,可是它却有钱,广招天下弟子,给他们提供修炼的资源和机会,即使那些弟子大部分只是挂单,最终根本不会留在昆仑。 离得修炼场还有很远的距离,杨夕就听见一阵隆隆声不绝于耳。 待走到修炼场附近,杨夕最先看到的,是一排排硕大无比【镇魂灯】! 杨夕是用过【镇魂灯】的,她用的那盏只有巴掌大,可以放在手心里。可眼前的【镇魂灯】,足有三四人高,灯座足有饭桌大。 长长一排镇魂灯圈出一块影影绰绰的原型场地。灯火幽幽,看着有点渗人。 那阵阵连续不断的“隆隆”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杨夕跟在邢铭身后,一步迈进了这座修炼场。 修炼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许多。 数千名剑修正在或修炼,或斗法,或比剑。这些人干起架来毫不手软,各个是拼命的架势,好像对面完全不是自家师兄弟,而是杀父弑母的仇人一样。 不少人比得兴致高了,干脆脱光了膀子,甩了剑开始互掐…… 神奇的是,杨夕还看到一个女剑修,也脱光了膀子,只穿了个肚兜儿跟人掐架。 如果单单是这样,杨夕最多也就是觉得剑修们略微真性情了些。 真正让杨夕目瞪口呆的,是整片场地“天雷”阵阵,“地火”熊熊,“阴风”呼号,“蚀雨”瓢泼。 四重天罚从头到尾就没见停过!那个光着膀子的女剑修,一边儿跟她的敌人互掐,一边儿被天雷追在身后狂劈不停! 两个拿同样金刀的修士,在空中疯狂互砍,一个头上顶了一团“蚀雨”,一个身后追着一屁股“阴风”。两人风风雨雨绞成一团。 场边儿坐了一排闭目打坐的修士,熊熊“地火”连成一片。那些修士却凝神闭目,不为所动。 更有几个身上没有任何天罚的修士,还要上赶着凑到那地火中间,去挨上边儿烧一烧! 昆仑带给杨夕的震撼实在太多,杨夕张着嘴巴合不上:“这……这是……” 邢铭一笑,声音里是十足的骄傲:“这就是昆仑剑修。”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实在卡文,昨天撸出来不满意,又改掉了。 到现在才把这章写完。 看了留言之后发觉,难道现在都没有察觉小乞丐是谁扮的吗?我写的很明显了啊? 谢谢山崎亲,双眼皮亲,波折号亲,还有西格亲亲的地雷。还有其他支持我的各位,在123言情这么抽的情况下,大家不但还来买v,还认真的给我投雷留言,真的很谢谢你们! 第52章 昆仑真相(下) 在残剑的叙述中,杨夕知道,声名赫赫的“昆仑剑修”,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多。 昆仑名为正道第一大派,门下常驻弟子不下百万。然而真正上了名谱的内门弟子,只有区区一万左右。 这一万人中,剑修只占了四成。 而昆仑山下那十几万的考生,却大多是奔着这百万分之四千来的。 残剑说:“剑修难得,所以每一个剑修对昆仑都很宝贵。” 不过昆仑宝贵一个人的方法,似乎有点特别。 “残剑先生,为何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护山大阵?” 不但没有护山大阵,昆仑三百三十峰,连一个小型的防护法阵都没有。和别家门派,那种恨不得整座山都用法阵罩起来的阵势,实在区别太大。 “昆仑不需要那种东西。” 杨夕奇了:“那有人攻山怎么办?” “剑修迎战。”残剑背着手道,“权当修炼就是。” 杨夕觉得这个答案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挠挠头:“那要是敌人太多呢?” “没关系,昆仑剑修很耐揍。”残剑想了想,道:“内门剑修,一扛十,问题不大。再多了,山门也站不下。” 杨夕张牙舞爪的特别捉鸡,总觉得没有护山大阵的门派,是很不安全的。 “不是,我是说,也不能一直一直打,连个休息都没有啊!别人家的大阵都能顶一顶的!” 残剑摸摸下巴,“敌人死绝了,就可以休息了。” 杨夕:“……” 这凶残的回答真是……太昆仑了! “那要是一时打不过,怎么办?” 残剑摆摆手:“还有长老们,拿长老去顶一顶。” 杨夕tat谁家门派长老是这样用的?! 杨夕追问:“那要是长老们也杀不过呢?” 残剑指指自己:“还有我。拿我去顶一顶。” 杨夕再问:“那您要是也打不过呢?” “哦,还有掌门。拿他顶一顶。” 杨夕抓狂了:“掌门要是也打不过,怎么办?” 残剑这一次没有再搬出个太上长老来说话,而是轻轻一笑,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 杨夕愣了。 在她心目中,举世之上,无不可战胜之敌人,亦无永不言败之英雄。 可是她没说。 她觉得,像残剑这样一个人,如果相信另外一个人是不可战胜的,与其说那是因为实力,恐怕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任意评价别人敬佩的人,是不对的。 残剑似乎看出了杨夕的想法,把这小丫头拎过来夹在胳膊底下揉了揉。这孩子虽然有时候挺坑,但有时候又有点招人疼。 残剑弯下腰来,平视着杨夕:“昆仑掌门花绍棠,是真正不可战胜的男人。他今年七千二百岁,自以妖修身份承道昆仑开始,历经大小战斗过万,然而几千年来未尝一败。你可知这是为何?” 杨夕小心的重复:“为何?” “因为他只打必胜之战。” 残剑微笑着,一双奇黑的眼眸里,映着一个小小的杨夕,映着一大片天劫肆虐的修炼场,映着性情奇葩的剑修们,还映着昆仑山上寸草不生的嶙峋岩石。 深深浅浅,好像装下了整个世界。 “师父说,一派掌门好比门派的一面旗帜。昆仑的坚持,在修仙界,就好像茫茫沧海上一座孤岛。想要更多人登上这座孤岛,单靠信仰,那不够。我们得让那些迷失在海面上的人觉得,这座岛上有饭吃,有衣穿,有很好很好的日子过,并且,永不沉没。” 杨夕:“所以……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残剑一双锋利的眼睛,微微的弯起来,用了一个模糊暧昧的说法:“昆仑掌门,可以悄无声息的死,但不能大张旗鼓的败。” 随着残剑的话,杨夕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位双眼睿智,笑容慈祥的老人,于凛冽寒风中一步一停走得谨慎而坚定。如履薄冰,却步步为营。 “若是……掌门没有必胜的把握……又要如何?” “跑路。” 杨夕:“……” 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一定是我识字学得不好…… 残剑神秘一笑,带着杨夕绕过修炼场。来到后面一块平整的场地。 “小丫头满脑子都是打架和被打,就没有注意过,昆仑山门之内完全没有灵田和灵矿吗?” 杨夕一呆,的确是没有见过的!一路走来除了人就是石头。 而通常情况下,一个门派的土地,除了居住和修炼的场所,应该是大面积被这些可以产出资源的地方占据。而且杨夕是记得的,昆仑“根殿”对应的课程里,可是有“灵植”“挖矿”之类的内容。总不能,都去门派之外修行?又或者,这些资源太过集中?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杨夕看着残剑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只扁方的小盒子。因为没戴眼罩,左眼的【离火眸】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盒子上宝光萦绕,灵气充沛。 只见残剑打开那宝盒的盖子,随手往地下一摔。 杨夕眼睁睁的看着,那宝盒在空中倏然变大,落地即成一大片阡陌纵横的灵田。其中小片种植着各种杨夕不认识的灵药,更大面积种植着金灿灿的灵谷,眼看是到了收获的时候。 微风吹过,沉甸甸的谷穗一晃一晃的点着头,好一片秋收盛景。 残剑两步跨进灵田里面,踩在田埂上对杨夕招手,“来,看看咱们昆仑的农夫是如何种地的。” 只见他先是掐着法诀给那些灵药施雨,后又一块田一块田的收获那些灵谷。 灵光饱满的谷粒成堆成堆的飞进残剑手上的一只【百宝囊】中。 杨小驴子两眼放光,这种神奇的种田方式,挠着心里那点儿小孩子的好奇心,几乎让她目眩神迷了。小心的避过田地上的植物,杨夕踮着脚尖走到残剑身边,蹲□子去看那些灵药。 杨夕:“活的!” 虽然这田里也有土植,可是灵药成长,总是需要灵气的呢,昆仑山上草木不生,灵气稀薄,难道装进那小盒子里,反而有灵气? 杨夕立刻又想到,昆仑“六殿”在山门下,也是被几位剑修这样收着,从小盒子里“丢”出来的。还有之前“无色峰”上,自己养伤的那间房子,也是被无色仙子这样“收”起来了。 杨夕眼睛猛然睁得老大,心中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残剑看着杨夕一瞬间变了几变的表情,忍不住偷笑。每一代昆仑弟子,不论之前多聪明,都会被这个震成傻瓜。包括当年自负甚高的自己,包括自以为什么都见过的景中秀。景中秀那个调皮捣蛋不服管的家伙,就是见了昆仑这一手之后,才傻乎乎的相信【剑府】是什么神奇的【随身空间】,咬牙硬挺连哭带嚎的迈上了这剑修的第一步。 残剑把一块质地坚硬的黑色石头抛给杨夕。杨夕手忙脚乱的接住,眼中可以看到宝光,握在手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灵气。 “【芥子石】,须弥芥子,一石之间。这片昆仑山脉,地势不险,灵气不胜,对昆仑唯一的贡献就是这种灵矿。空间、时间类的法术,都是逆天的妖孽手段,少之又少,难之又难。然而有了这【芥子石】,昆仑所有的洞府、宝殿、田地、都可以被炼制成【空间法宝】,随身带走。” 残剑说话的功夫,修炼场里又急匆匆飞出一个剑修。手里摔下一个“宝盒”。一条不算太大的灵矿便“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那剑修火急火燎的冲进去,“叮叮当当”一顿声响。又火烧屁股似的飞出来,收起宝盒,抱着一箩筐矿石往任务殿飞走了。 看得出来,好像这一点挖矿的时间都能耽误他多少修炼的模样。 杨夕觉得此刻如果有镜子,自己的嘴巴一定会张得比残剑身后的“饿死鬼”还要大一些。 “这些灵矿、灵田,总是需要灵气滋养的吧……“ 残剑一笑,“【芥子盒】带在身上,会自主的从修士身上吸收灵气作为供养。弟子们也会根据自身修为来决定带几个【芥子盒】,灵气总是要不停的使用,再不停的吸收,才能给经脉打好基础。”残剑点了点头:“权当修炼。” 杨夕觉得自己这一天里,被颠覆了所有的常识。 原来昆仑不是人住在房子里,住在地上,而是房子和地住在人兜里?修炼这种事,也不是在静室里冥想,而是搞一堆灵矿、灵田来吸自己?天劫这种东西,不是努力规避的,可以当做吃饭喝水,甚至是上杆子凑着挨天劫?还有居然不是弟子闯了祸,躲回山门被保护,而是山门有危险,弟子们上去“顶一顶”? 不论有多少的不理解,至少有一件事,杨夕算是理解了。 残剑一直想告诉她的“昆仑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只有人是真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信仰难得。所以昆仑的根基是人。 昆仑所有的事情,只要是人能做的,都不会用其他手段。用残剑的话说“权当修炼”。 残剑说的“跑路”,也真的就是大家打包袱跑路的意思。对于昆仑最重要的,信念共同的内门人,一起跑了;决定生存基础的,所有灵田、灵矿、宝殿都是揣在身上的;对于昆仑的“开书院,办学堂”伟大事业至关重要的名声,也不是敌人抢得走的。 同五代昆仑最终的举派殉葬相比,六代昆仑这种“卷包跑”的手工作坊式无耻作风,还真是不怕人打上山门。 杨夕看着眼前一片翠油油的灵药,和一片金灿灿的灵谷。对这样一个不安定昆仑,反而生出了安定的信心。 “是阵,总有被破的一天,即使是五代昆仑空前绝后的【葬山大阵】也被程思成钻了空子。是法,总有消散的一天,即使是羽化登仙的修者留下的法术秘境,也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小的。” 残剑也蹲下来,一手搭在杨夕的肩膀上。 “当然,即使再强大的人,也是会死的。可是,又总有新的孩子们出生,成长,强大。芸芸众生,生息往复,一刻不曾停止。所以六代昆仑的根基,是人。我们要做的,只是传承,而不是拯救。苍生永不绝,昆仑永不灭。” 残剑顿了一顿,刚毅的面孔上浅浅的生出了一点紧张的模样:“五代守墓人,你,愿意认同我们的信仰吗?” 杨夕的头脑中,三百二十六位守墓人的面孔一一闪过。音容笑貌,喜怒哀乐,那一世一世的守护,最终凝结出杨夕唯一认识的,地牢里那张笑中带泪,深邃如潭的双眼。那双眼睛,在黯淡的最后时刻,凝视着漆黑深邃不见前路的地牢甬道,仿佛能从那冗长的黑暗中看到前路的光明。“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珠玉在前,方知卑浅。 和那些惨烈巡山的五代昆仑相比,和那些一生默默的五代守墓人相比,与汲汲以求、如履薄冰的六代昆仑相比,甚至与眼前这个作风张扬跋扈,却在此时谨小慎微的昆仑掌门继承人相比。 自己虽担下了责任,却付出得太少。有限的十几年生命如此轻薄,几乎没有资格说出那一句“认同。” 杨夕说:“我们,认同。” 至少这一种信仰,与那些逝者无有不似。一定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等待这一句话,仿佛消耗了残剑莫大的力气。 他猛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一片灵田,和灵田后威然矗立的排排【镇魂灯】,还有更远处,一片凄清荒凉、满目峥嵘的昆仑山。 “谢谢。” 了解残剑的人都知道,昆仑鬼修残剑邢铭,有一颗真正如恶鬼似的灵魂。张扬跋扈,我行我素,黑口黑面。他一生中,极少与人言谢。 在他的行事标本里,受人之恩,还回去便是,又何必多言。 除非是,他已经觉得,此恩,此生,不足以还。 镇魂灯旁,灵田之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默默的陷入类似的情绪。 为何我能做的如此之少?与那千千万万相比,与那些伟大与默默,这一份事业之中,沧桑之上,我如此渺小…… 忽然,天边响起一声“龙吟”。四爪银龙破开虚空,腾云驾雾发出一声轻啸。 杨夕看着那壮观景象,尚在迷茫。残剑眼中却闪出一霎惊喜,神色郑重起来。“掌门出关了,这是昆仑剑修召集令!” 杨夕也努力作出郑重神情,然而完全不懂的看着残剑先生。 “门派危急,事关生死,战部剑修当齐聚掌门绝天峰上。”残剑看了看杨夕,神情缓和了一线:“别担心,这在昆仑,是常有的事。跟我去见见掌门吧。” 杨夕严肃的点点头。心中却在回响:门派危急,事关生死……这在昆仑,是常有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实在太紧了,今晚回来再回复留言。如果今晚没更,下一更就是周日。 断更好久,我要爆发! 第53章 昆仑掌门 昆仑主峰,绝天峰。 四千余名昆仑剑修齐聚,上千名非战斗人员也匆匆赶来。众人小声的交谈,凝重却并不十分紧张。 残剑一手提着杨夕落下地来。草草同其中几人点了点头。便有无色仙子胡尧施展【缩地成寸】,一步跨了过来。 “残剑师父,一刻钟前,“无色峰”下忽然聚集了几百人,说是掌门召他们来的。看样子还有增加的意思。” 残剑脚下不停,“掌门出关,第一件事做的竟然是这个?” 胡尧臻首轻摇,眼波流转,“不是呢,掌门第一件事是把白师父抓去了。” 杨夕敏感的从中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由得就有点紧张。 残剑脚步一顿,“大师兄?”残剑转过身来,挺认真的面对着胡尧:“所以,现在大师兄在昆仑山内?” 胡尧一笑,翘着兰花指:“可不是呢!” 残剑脸上带了点笑意,提着杨夕继续往前走。“掌门威武。” 一边往前走,又有昆仑“识殿”殿主宗泽,从天上落下来。神情严肃,完全没有调理虐待景小王爷时的“跋扈”范儿。 “师兄,山门附近凭空多了不少埋伏。‘仙灵宫’的人也来了,神识强的不少,咱们的警戒有人受伤。” 残剑的脚步戛然而止,一张脸严肃的吓人,“剩下的每人配一个医修,剑修压上。神识方面从来不是咱们的强项,要再有人敢放神识进昆仑乱扫,甭跟他们来文的,直接提剑砍!砍坏算我的!” 说到此处,肃穆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残剑邢铭六十年没出山,他们便真当昆仑战部改了性儿不成?” 残剑继续大步向前,看了一脸迷惑的杨夕一眼,道:“昆仑化神期以上修士,一天十二个时辰神识外放,警戒全山……” 杨夕忙道:“我知道,权当修炼。” 残剑牵起一侧嘴角:“嗯,悟性不错。” 绝天峰,吾省殿。 殿门大开。 不少修士聚集在门口,却没有人敢进去。甚至连堵在门口都没敢。 战部首座“拎”着五代守墓人驾到,让这些或被召来,或有事求见的人长松了一口大气。众人纷纷用“终于有替罪羊了”的神情望着杨夕和邢铭。 残剑邢铭习惯了。谁让里面是他亲师父? 杨夕很不习惯,难道掌门不是一个慈祥老爷爷?而是可怕老爷爷? 邢铭在门口把杨夕放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伏低做小的姿态,牵着杨夕进了门! “ 师父您老人家闭关可好?徒儿十分想念您!” 杨夕一步没落稳,险些绊了个大跟头!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四平八稳的清脆声音,这声音十分柔和悦耳,也远比杨夕想象的年轻。 “滚门口蹲着,等会儿再说你的事儿。” 残剑邢铭乖顺的拎着杨夕在门口蹲好。同时投给外面围观人群一个“老子为你们牺牲良多”的表情。外面众人纷纷以眼神示意“大恩不言谢,您承受的凄风惨雨,兄弟们都记得!” 杨夕:靠靠靠靠!不带这么刷下限的!威武霸气的昆仑剑修呢?嚣张跋扈的残剑先生呢?掌门老爷爷到底是有多可怕? 结论是,的确很可怕。 进了大殿,隔绝声音的禁制就无效了。杨夕蹲在门口,影影绰绰的看见里面三十几位修士排排坐好。 一个身穿白衣,白发披肩的修士背对着大门。吾省殿的地面光洁得杨夕能照出自己长了几根眉毛。然而那浑身雪白的修士仍然是脚不沾地的飘在地面半尺的高度。 单看一个背影,就绝对是个洁癖。 “大师兄,无面师弟。五代守墓人,拿来做招魂的试验,差点把魂儿给玩儿脱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愚蠢,赋予了你们这种超凡的勇气,做出这种蠢哭母猪、笑死阎王、生生气活所有师父的行为,逼得你们可怜的掌门从闭关里活活的爬出来,给你们擦屁股?绍棠已经是一条半截儿入土的老蛇了,你们怎么就不能让师兄安心的褪一次皮。一次,好么?” 杨夕:“!!” 这这这……内容信息量好大,一时难以消化。 邢铭显然也意识到了里面挨骂的人是谁,作出一副深沉模样。这丫头会习惯的…… 杨夕小声道:“那个……残剑先生……掌门人的原型是什么蛇?” 邢铭:“是……五步蛇。” 杨夕:“就是……轻轻咬你一口,走不出五步,肯定会死掉的那种蛇?” 邢铭:“嗯。” “无面师弟,你今天是又不小心吃了大师兄练的丹药么?审美有缺陷这种事,因为你的辈分,没人敢当面嘲笑你。但你自己要明白,单靠脸难看,是不可能把昆仑的敌人通通丑死掉的。另外,大师兄的丹药少吃……什么?没吃?……除了大师兄的丹药,还有什么能残害你的智慧到这种障碍的程度,以至于你敢顶着这么一张脸来见我?” “回去换张脸,立刻,马上!还有大师兄,去把你的所有丹药从昆仑最高的山崖上倒下去,敢捡回来一粒,我就把你所有的徒弟丢到刑堂里面滚钉板。” 应声响起的,还有后堂传来的惨叫声。 “告诉刑堂,叫声不够惨。下手可以再重点,要不就上【搜魂术】,那个一般人比较忍不住。” 杨夕:不……不愧是……五步蛇…… 然后,杨夕就看见白发苍苍的昆仑大长老,捂着脸飞出来了。 看起来更老了一些。 万年丑脸的无面先生,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路过门口,对着邢铭点了个头。其实,那张脸已经比之前杨夕见到的好很多了…… 杨夕蹲在门口,残剑邢铭的身后,默默的听着里面昆仑掌门·真毒舌·花绍棠先生,一刻钟之内连续把十几位长老骂得□□,掩面而出,又不得不挣扎着爬回来。 杨夕悄悄吞了吞口水,当昆仑果然不容易。怪不得长老们看起来都好变态…… 最后,掌门终于发话了:“邢铭,进来。” 杨夕低着头跟在邢铭身后,紧张得同手同脚的走进去。 “邢铭见过掌门师父。” “杨……杨夕见过……掌门。” 杨夕一抬头就呆掉了。 脑子里傻傻的响起一个声音:家主被,比下去了…… 眉如远山,目如秋水。 杨夕怎么也没想到,白发披肩的昆仑掌门转过脸来,竟然是一副二十啷当岁的俊美模样。 杨小驴子以前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程家家主程思成。可是程思成那种好看,是一种不笑含情的尘世美。所以有人敢私底下叫他程娇郎。 昆仑掌门花绍棠这只蛇妖,活生生长了一副九天谪仙下凡尘,让人看了就只敢偷偷在心里膜拜的脸。 宽袍大袖,纤尘不染,低低的看过来,就如观音垂眸,隐隐的全是悲悯。 前提是,这尊俊美的谪仙,他不说话。 “邢铭,昆仑交到你手上才六十年。看看你给我惹的这一屁股狗屎。战部被人传是魔修,区区一个白允浪你都搞不定,长老们一个比一个能闯祸,弟子们一个比一个能偷懒,收个徒搞得山脚下人心惶惶。等为师死到地底下去,是不是还要时不时跟阎王爷掐一架,然后跑回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邢铭:“徒儿知错了。” 杨夕:(⊙_⊙)掌门威武。 花绍棠歇了一歇,在首位上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为师再教你最后一次,昆仑掌门,到底要怎么做。” 杨夕这才注意到,掌门人刚刚在骂那些与他同辈的长老们的时候,始终是长老们坐着,他站着的。杨小驴子忍不住挠挠头,觉得掌门嘴巴虽然毒,但是好会做人。 花绍棠一挥手,“把白允浪抬出来。” 杨夕眼睁睁看着,两名昆仑弟子从后堂抬出一个,上身□□鲜血淋漓的白先生! 杨夕这才知道,刚刚一直在后堂受刑的人是谁。 连邢铭都露出了一个错愕的表情。 那两名昆仑弟子额头上系一条青布丝带,上书一个“刑”字。手持刑杖,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 已经倒完了“全部丹药”,跑回来坐着的大长老,露出个满脸心疼的表情。 换了一张英俊面孔的无面先生,见状一句话不说,脸上活活的写了两个字“活该”。 白允浪被打得实在很惨,裤子上也已经被血浸透。估计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在抬出来之前才给穿上的。 然而已经这样了,却还要挣扎着趴下刑凳,双膝“咣当”一声的砸在地面上。全然不似自己的膝盖。 怆然道:“不孝弃徒白允浪,见过掌门人。白允浪自知罪责重大,当一死以谢师门……” 邢铭见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掌门一抬手阻住了话头。 谪仙般的昆仑掌门放下手中茶杯,十分伤眼的把右腿往左膝盖上一横,抬手一指白允浪: “我去你娘的‘一死谢罪’!” 掌门人爆粗口,把白允浪愣在了当场。一脸悲怆将化未化,就那么凝在了面子上。 花绍棠花掌门,虽然一直就不怎么和蔼,不带脏字的把弟子骂得想回娘胎重生一遍,或者干脆再也不肯生出来远离这个“坎坷恶毒的人间”,这是花掌门最擅长的大招。 但他一直标榜“为人师表”,讲究个“文明”的骂法,“去你娘”三个字儿,是并不常见的。 花绍棠一双凤眼吊起来,幽黑幽黑的看着眼前曾经最爱重的弟子,这个昆仑花费无数资源堆出来的昆仑首徒。 “做错了事,一死了之,留下的烂摊子谁给你收?邢铭还是我?再或者是你师父?” 白允浪如遭雷击,膝行两步,就要一头磕在地上:“师叔……允浪不是……” 花绍棠抬起一脚,蹬在白允浪肩膀上,生生顶住了白允浪磕头的架势。 “少说不是,看看你这些年干的破事儿。邢铭那个闷头壳,带着昆仑横冲直撞不知道迂回,你坐着看!你师父学了一辈子阵法,到老没几天好活了瞎捉摸炼丹,你坐着看!你无面师叔天天恨得你牙根痒痒,几乎要把你抓出来弄死,你坐着看!还有你捡的那个小混蛋叫什么……什么成不成的,眼见着歪路上越走越远!你,还是坐着看!” 花绍棠脚尖勾着白允浪的脑袋,不让他低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居高临下的逼视着眼前的破孩子。“我说允浪,我怎么记着你是掌门试炼的时候自己撂挑子不干的,不是能力不够啊?怎么着,掌门不当了,一派掌门的决断也一起撩挑子里喂狗了?” 花绍棠这一番地图炮放下来,在场躺枪一片。 “闷头壳”的邢铭闷着头壳认训,估摸着已经知道一会儿会因为什么挨骂了。 “没几天好活”的大长老捂着脸,一脸被戳中心口的痛不欲生。 唯有无面先生还想挣扎一下,道:“师兄,我可没想把他弄死!” “闭嘴!”花绍棠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冷淡道:“你又没经过掌门试炼,知道个屁!你那一肚子怨气就跟小崽子撒娇没差。好意思跟我提!” 无面先生的挣扎,被“小崽子撒娇”五个字残酷镇压了。 花绍棠又低下头来:“允浪,你告诉这丑货,若是六十年前,他如此跟你怄气,你会怎么做?” 白允浪跪在地上,只觉得肩膀上有千斤的重量,脊背都挺不直了。声音轻得近乎飘渺: “允浪会……亲自登门,跟师叔请罪……师叔要打要骂,允浪只管接着,总不能让师叔一直憋着气……” 一旁生闷气的“丑货”无面先生,闻言忽然僵了一下,反而恼羞成怒咬牙切齿起来。显然他是吃这套的。 白允浪浑身颤抖,满心羞愧,只想把脑袋低到地面上。然而掌门那条长腿硬生生踩着他的肩膀,就是不让他磕这个头。 花绍棠盯着白允浪:“那你,为什么没去?” 鲜血很快在白允浪膝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殷红。 “允浪……没脸见师叔……” 花绍棠:“去你娘的‘脸’!” 纤细眉尾凛冽的一立,花绍棠毫不留情道:“掌门试炼你自己滚回来那一天开始,‘脸’这东西就跟你不沾边儿了。换个直接点的理由。” 白允浪良久的盯着脚下那一滩嫣红。血液,如果汇聚得足够多,也是可以像水那样照人的。凶恶的,狡诈的,惊恐的,还有……无辜的,他透过血液,看见过各式各样照出的面孔。血红色的,扭曲的面孔。 而此时,他清楚的在自己的血里,照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扭曲的自己。 “允浪……不敢……” “不敢是个什么意思?” “允浪怕……” 掌门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响起。“怕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当初是这个样子的,结果写完找不到了,重写的味道不对。终于找到了,下一章也有变动 第54章 被欺上门 那夜之后,沉默的不只是白允浪。洗剑池那一泓“洗净灵魂”的清水,再也不能涤荡年轻剑修们的迷茫。 白允浪又一次坐在“吾省殿”的房顶上。久久凝视他爱了整整前半生,至死不渝,从不怀疑的昆仑。 他问那只于世不容的旱魃: “邢铭,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提剑杀人,可能是错的?” “师兄,你杀错人了?” “不……我是说……我们杀人这件事本身,可能是错的。那些死去的人,换一个角度想想,可能是无辜的。” “哦——”邢铭仿佛好一会儿才理解,白允浪的意思。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师兄……难道你以前都觉得,杀人这件事,还能有正确的?” 白允浪猛然一愣。只觉得那一瞬间,腔子里的那颗心都停跳了。总有……该死之人,当杀之人…… 只听邢铭接着道:“如果说杀人还能有正确的,大牢里的刽子手,岂不是都成了英雄?他们杀的该死之人,总是最多的。” 邢铭的语调淡淡的,很平静,“师兄,我不知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但如果你在犹豫这个,在邢铭看来,实在不能理解。杀人是不得不为的手段,从来都是罪孽。目的才是当做与否的评判,邢铭想要守护昆仑,只要昆仑需要我做的,不论什么,我都会去做。但我并不会认为那就是对的。” 白允浪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这样一种想法,不对,又怎么能去做呢? “师兄,邢铭没死之前,是一个军人。就是专门打仗,琢磨着怎么杀人的那一种人。战争之中,其实并没有哪个国家比另一个,更正确一点,可邢铭还是在做着那些事。土地就只有那么多,人却在不断的生出来,活不下去了,不去争抢又怎么办呢?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就总有士兵要杀人越货,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抢了,我杀了,我死了,我血债血偿,归于尘土。我的百姓,或者别人的百姓,在我鲜血染就的土地上,继续耕种。我不后悔,也不明悟。我做了,他们就不用去做。” 邢铭顿了顿,漆黑眼眸映着昆仑繁星璀璨的夜空:“师兄,我想着,千罪尽归我身,人我同罪当斩。这是守卫者的天职和宿命。” 邢铭大约是终于觉得这个师兄,实在是块不可雕的朽木,整日琢磨一些不该由人来琢磨的事情。活动活动刚利索没有几年的腿脚,颇有点不耐烦的站起来, “师兄,我很喜欢昆仑,你瞧,它比起我从前守护过的国家,到底还是能多一点正确的。所以,谁敢动昆仑一毫一发,我就让他血债血偿。” 那只欢蹦乱跳了没几年,正喜欢满地乱跑的旱魃,磕磕绊绊的爬下房去,留下白允浪一人独自怔愣。“守护者……” 战部首座,刑堂堂主。做着其他昆仑不必做的事情……白允浪闭上了眼。 我明白了。 昆仑的掌门,应该是能够守护那些喜乐平和的,独自忍受满手鲜血的人。 可明白了,却不代表能做到。 而后,昆仑傻小子白允浪的掌门试炼……一次,不成。两次,三次,四次…… 终成心魔。连踏上试炼之路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五岁上山,就是个看不得有人不好的脾气。昆仑山上一条看家的狗和抓耗子的猫干了一架,你都要去劝个架……”掌门门人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花绍棠抿了一口凉茶,清清淡淡道:“说说吧,你那一死打算谢的是什么罪?” 白允浪神色一恸,便要以头触地:“允浪识人不清,养虎为患……” 花绍棠抬起一腿,踏在白允浪肩膀上,没让他磕这个头。道: “程思成这个事儿,不能怪你。人么,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错信两三好友,认错三五知交。就是我这把年纪,不也错看了你,把你当作继承人带在身边教养了几百年。” 掌门人一手心口插刀术实在出神入化,活生生让人听不出来这是在安慰人,还是在挤兑人。 白允浪面上愧色更深,想要磕头,却肩膀拗不过掌门人的大腿:“允浪受门派栽培,却不能担当大任……愧对掌门人栽培,愧对师父授业之恩,愧对无面师叔救命之恩。” “英俊”的无面在旁重重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救过你……” 白允浪恸道:“弟子六十年来夜夜煎熬,不敢一刻忘怀……” 却听花绍棠打断道:“这个,也不怪你。”用杯盖撇了撇茶叶末子,头也没抬“昆仑既然有掌门试炼,自然就准备好有人通不过试炼。这人吧,自己个儿的心思,未必就能自己说的算。你错的也不是这个。再想想……” 白允浪连说两个心结,却被掌门一一冠以“不怪你”的回答。心头勒紧的那一根绳索,悄然间就有了一丝松动。 昆仑掌门花绍棠,是谪仙般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简单粗暴的灵魂,铁面无私得像个阎王。他是从不安慰谁的。 白允浪看着掌门人一脸山雨欲来的平静,“允浪愚钝,请掌门人训示。” 花绍棠捧着茶碗的手垂下来,低眸看着白允浪:“诛邪榜上,名列第一这事儿,你是怎么搞出来的?” 白允浪惭愧道:“弟子灭了夜城三大世家,夜城帝君联合六位正道大能围剿弟子,弟子为求自保……” “那三大世家可都是当杀之人?” 白允浪果断道:“□□掳掠,为恶一方,死不足惜。” “你以一敌七赢了输了?” 白允浪唯一迟疑,“其中两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弟子一狠心就给杀灭了。另几个是真心的替天行道,但是弟子修为不够,留不得手,于是伤了他们……大约是,赢了吧。” 花绍棠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对白允浪下手之前知道分辨好坏表示满意,还是单纯的对“赢了”这件事表示十分满意。 “那你觉得你是邪修么?” 白允浪低声道:“弟子的确造下杀孽……” “你觉得,你是邪修么?” 白允浪微不可查的答了一句“弟子觉着……不是。” “那夜城帝君说你是邪修,你就认了?”花绍棠突然发飙,“哗啦”一碗茶水,全部扣在了白允浪的头顶。“你知道有多少人捏着悬赏榜,踩着飞剑满天飞,就为了砍你的脑袋么?你真以为没人能得手么?” 白先生半身鲜血,满头茶叶,堂堂元婴修士,真是再也不能更狼狈。“师叔明鉴,三百年前,人人皆知允浪是昆仑继任,三百年后却是邢铭接任。我昆仑传承之秘不能外道,我若不认下这邪修的名头,邢师弟继任后,何以在其他门派面前挺胸抬头,明正言顺?纵然昆仑弟子心长齐,只怕也被有心人利用,终日不得安生。所以允浪……必须是邪修,也只能是邪修!” 此言一出,大殿内寂静无声。众位不着调的长老的们,脸上都显出了些许奇异的默然。 连一直躬身垂首的残剑邢铭,都几乎忘了装孙子,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只听白允浪轻声道:“弟子对不住昆仑,能做的,便也只剩下这个了……” 许久,只听花绍棠一定一顿的道:“狗,屁,不,通。难道教出个邪修的弟子,我昆仑的脸面上便很有光彩么?”花绍棠一双深潭般的美目,渐渐的就凝成了一双竖瞳,“而且你未免太小瞧了你的师弟,邢铭若连这点风言风语都抗不下,这昆仑掌门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花绍棠抬起一脚,把白允浪踹倒地上,凉凉一笑:“哦,路见不平你忍不住出手,杀人众多又心中愧疚,然后就忍不住糟践糟践自己。掌门试炼,明明不想却强撑着上,到头来过不了,又糟践糟践自己。现在这程思成的事儿,你被人骗了,连累师门了,又想来糟践自己一回吗?我说白小浪,昆仑什么时候教出你这么个一点业障都背不得的剑修?” 白允浪如遭雷击,这番话语正中他心思,而此刻升起的羞愧甚至比自认有罪时更胜。按说这糟践自己以求补过的心里,本也是人之常情,可常人哪里会把这般大家心知肚明的隐秘心思拿到光天化日里晒?奈何花掌门他不是人,他是□□裸活脱脱一条毒蛇修成的千年老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不能说。 而一声“白小浪”更是盖过了千百句恶声恶语,直似把时光向前翻动了数百年。那时间,年轻蛇妖的“毒舌*”尚未有今天这般纯熟;温吞如水的少年也还未双手染血。那时的无面还不是“无面”,那时的昆仑大长老看起来还没有这么老,那时候白允浪还不知道为什么新来的邢铭小师弟为什么总是蹦来蹦去的时候,并且四条短肥的“胳膊腿儿”抻得很直。 那时候,对于断刃白允浪来说,真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只可惜,岁月从不因其美好,而多做一分停留。 “六百年前,无面把你捡上山,好吃好喝养了你十几年;后来你师父又把你收在门下,倾囊相授教了一百多年;然后我把你带在身边,亲手□□了三百多年。我说白小浪啊,我不求你能传承衣钵,但我昆仑就是这么养了一条狗,我是不是也能看见它跟我摇摇尾巴逗我高兴,而不是跑到我跟前一头撞死,就让我跟着伤心呐?”花绍棠半垂着眼皮看着白允浪,“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出了昆仑的门墙,所以你死了,我们这帮老家伙就不难受了?” 一番话说得白允浪两眼险些滴出血来,伏在地上连连叩首:“掌门师叔,允浪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花绍棠这回没有用腿拦着白允浪磕头,漠然无声的受了他的全礼。末了,才转过脸来对着邢铭:“看见了么,你一再姑息的结果,你大师兄在你看不着的地方,想得已经有多歪了?” 邢铭低头,道:“弟子,明白了。” “我死之后,你才是昆仑的主事人。昆仑上下,凡有过者,当训则训,当罚则罚。你现在顾了他们的面子,将来误了的可能就是他们一条命。” 邢铭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杨夕板着一张团团脸站在旁边,来来回回琢磨这掌门人的说话,觉得很有些意思。简单粗暴,直击要害,偶尔真情流露时,效果意外的好。这快刀斩乱麻的风格,十分对杨夕的胃口。只是这最后一段话,听起来好像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咦?” 杨夕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花绍棠转过脸来,仿佛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颇疑惑的指着杨夕道:“什么东西?” “东西”这个名词十分恰当的体现了杨夕被忽视到底的地位。大长老忍不住咳了一声,拼命向掌门人挤眼睛,奈何花掌门全没看见。 在场的长老们纷纷痛苦捂脸。 无面先生则轻轻的瞟了杨夕一眼,见后者挺镇定的站在那儿,心中有点满意:嗯,宠辱不惊,很好,人偶师该当有这种除我之外全是浮云的气度。 如果是三年之后,无面真的了解了杨夕这小畜生的常规想法,定然要气得“变脸”。此时此刻,杨夕其实是这么想的,啊,掌门人是条蛇,残剑先生是个鬼,无面先生看着也不太像个人。嗯,昆仑这么多物种,所以掌门人才会问我是“什么东西吧?” 杨夕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一个后辈礼:“晚辈是个人。”说着看了一眼残剑邢铭,又补充道:“活的。” 大长老:“……” 无面:“?” 邢铭一脸正经补充:“活的五代昆仑的守墓人。” 花绍棠长眉一挑,“五代守墓人找到了?怪不得三天之内,我竟然收到五百多只扣关纸鹤。”说着,一抬手,洋洋洒洒一大把纸鹤从手中散出去,飘落大殿各处:“怕是继任以来散出去的纸鹤,有一半都在这了。” 邢铭两条剑眉一蹙:“掌门是因此出关?” 花绍棠面如寒霜,沉默看着邢铭。 扣关纸鹤,是一种传信符箓,形如纸鹤,安全快速,通常被用作“师门疾信”。如今天下太平,修仙兴盛,各大门派广纳弟子。其中少数人会一路苦修,进入内门核心,留在门派之中。更多的人,却是会在门派学习一段时间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到凡人社会,开宗立派或继承家业,更有效命凡人朝廷的。其中一些,因为门派立过功劳,或者格外被师长看好,便会被赐下此符,在紧急时可以向师门求救。 然而…… 白允浪此时仍满身狼狈跪在地上,然而他心性纯良,并未多想,脱口道:“竟有半数外门弟子同时受袭吗?何人如此大的能量?” 无面低头瞟一眼恰巧落在脚边的纸鹤,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来求救的……” 他向来是玩纸的一把好手,抬手一抓,袖子一卷,数百纸鹤便纷纷飞向空中在众人面前一一舒展开来。 漫天纸片上,满眼皆是“**王闻五代墓葬出世,请掌门出关一叙”“**世家得知五代守墓人现世,恭喜昆仑,另有要事相商,恳请掌门出关”…… 只有少数写着“五代墓葬讯息泄露,诸位师长小心。”“闻五代守墓人已前往昆仑,追猎者众,师父留心接应。” 众位长老看着漫天纸片废物,脸色多少都有些难看。 昆仑为贯彻其理念,几乎是压榨内门修士,无偿培养众多外门弟子。而外门弟子中能得“扣关纸鹤”的,无一不是被众位师长所看好,悉心栽培过的。而今昆仑苦寻多年的墓葬传承现世了,这些弟子就忘了是从何处得以习得一身修为,方能立身。纷纷代表“**王”“**世家”甚至干脆代表自己,“恳请掌门出关一叙”。叙的什么?无外乎是想从中分一杯羹罢了。 人心寒凉,不过如此。 连杨夕这个对势力争斗不十分敏感的小女娃,都清晰的看出了那些字眼后面的“贪婪无忌”和“道貌岸然”。 杨夕搓了搓手指头,有点忐忑的问:“我……是不是给前辈们惹祸了?” 她尚不知是如何泄露了守墓人的身份,但既然原来没人知道,现在却被人知道了。那就一定是自己的原因。 邢铭低头看了杨夕一眼,微微诧异,没想到这小丫头人不大,却是个有担当的。 刚要说话,却见花绍棠掌门一摆手:“你才屁大点,又长得那么短小,还轮不到你来担错。只是下次记得,做人要先学会夹住尾巴。” 杨夕:“……” 我觉得我好像应该感动一下,如果掌门人不说“屁大点”和“短小”的话。随即又想到掌门人是条蛇,她又释然了。 哦,大概蛇类都是用“短小”来代替“幼小”的吧…… 大长老收起一脸老顽童的神色,一双老眼乌沉沉的:“掌门接下来作何打算?” 花绍棠一双竖瞳,凝成两条窄窄的缝隙,轻轻缓缓的开口道:“有这么多人‘想’要五代墓葬,我不意外。可是,有这么多人‘敢’要五代墓葬,就很稀奇了。并且还这么着急……” 杨夕听得一愣,对咧,五代墓葬再是肥肉,总要啃得动六代昆仑这块硬骨头才有的吃。要知道,如今的修仙界,昆仑剑派绝对是数得上的几个庞然巨物之一。像程思成那样偷偷截杀守墓人,还算可以理解,堂而皇之管昆仑剑派要东西,那些小门小派,哪里来的底气? 除非……背后有另外的庞然巨物做背后推手……刚刚在殿外好像有听到仙灵宫什么的…… 杨夕转念又想,大佬和大佬之间交易,不都是私下里喝喝茶,打打机锋么?哪个大派真想从五代墓葬里分点什么,私下跟昆仑说,不是更正常吗?这拖上一堆小门小派,不是平白多了吃肉的人? 或者……那背后推手……目的根本不是五代墓葬? 花绍棠合掌一笑,站起身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咱们且去会一会,到底是哪家的手笔,这般的吃相难看!” 说罢又吩咐了几句“无色峰开曲水流觞阵。”“邢铭把守墓人‘收’好。”“白小浪继续跪在这儿思过。”“待客的茶点不要太好”等等。 众人有的领命飞走,有的跟在花绍棠身后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夕本跟在邢铭身后,却忽然脚步一顿,低低的“啊”了一声。 邢铭也停了下,问道:“怎么了,总一惊一乍的?” 杨夕一脸不好意思:“残剑先生,我好像把眼罩掉在大殿里了,可以回去找吗?” 邢铭看了看杨夕异色的双眼,道:“说起这眼罩,等你过了考试,我还要与你详细分说一番。今天么,先放过你,去拿吧。我在前面剑修集合的广场等你。” 杨夕讨好的点点头,飞奔回大殿里。 邢铭看着杨夕脚不点地的背影,低笑道:“小丫头,到挺念情。” 大殿之中,只余白师兄一人。邢铭以为,这丫头定然是去关心白允浪的伤势了。 杨夕也的确是回到大殿,第一时间找到了白允浪。 “白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白允浪在一片血污中抬头,竟还能挣扎着摆出个和蔼表情。 “你若是不嫌弃我无用,已经可以叫我师父,当然,你若想改投邢铭或者其他人门下……” 杨夕却十分慎重的摇头,打断了他。 “不,我是想,以五代守墓人的身份问你。” 白允浪神色一凝。 “你问。” 杨夕盯着白允浪的眼睛,一定一顿的说:“您过不了掌门试炼是不是因为,做昆仑掌门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请当此处是可以接上内容的番外】 夜城江家灭门的后的第三天,白允浪亲手残了双目,意图强开【天眼】,说是……为了练剑。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对自己崇拜得不行,敬佩自己的勇气和决绝。 屁的决绝! 自己只是不敢……再带那个昆仑战部了…… 战部首座,刑堂堂主。昆仑掌门在未接任的时候,无不是在这两个位置上,一坐百年,积威深重。 战部主杀伐,刑堂诛叛逆。 少年时的白允浪,不大懂得这是什么道理。他心目中的昆仑,是一个美好而善意的存在。明媚的阳光,和蔼的师父,奋发向上的外门弟子,和包容一切猎奇的昆仑内门。相形之下,连昆仑山上终年不休的“四重天劫”,都变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少年白允浪常常坐在掌门的“吾省殿”房顶上,笑眯眯的看着昆仑山。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掌门有时候从殿里走出来,会明显的脚步一顿。白允浪就偷偷趴下,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发现了。可是掌门从来不转头,有时候就和自己一样,默默的看一会儿,有时候就脚下匆匆的去了别处。 那时候,掌门师叔的头发还是黑的,那一头青丝如同流动的徽墨,散发着和掌门的脾气很不相符的温柔。 所以白允浪一直知道,掌门师叔虽然一天照着三顿饭的频率数落自己,其实都是为自己好。他心里和师父一样疼着自己呢! 白允浪有个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仿佛特别容易,发现别人的善意。 相应的,他就特别难于看到,那些隐藏在良善背面的恶。 五岁失怙,被彼时还不是那么“丑”的无面师叔带上山。惊才绝艳的昆仑首徒白允浪,他从来没有想过:再甘甜的果实,也有一颗苦味的核; 再美艳的花朵,也有一簇丑陋的根。 再后来,陪着自己一天照着三顿饭挨骂的,多了一个叫邢铭的小旱魃。其实小旱魃一点都不小,来的时候就一百多岁了,冷厉的眉眼一望便知他做人的时候,已经是个有经历的男人。 可是师父说了,旱魃一百多岁,还是幼生期呢,走路都不利索呢,那可不就是小婴儿么? 昆仑大师兄白小浪于是决定努力散发他的兄长爱,没事儿就跑去照顾人家。比如天天扛着四肢僵硬的人家跑去晒太阳,搞得昆仑山一年下不出雨;比如傻乎乎的帮人做蹬腿儿运动,尊卑分明的邢铭师弟,就只好抿着嘴,一脸无措的解释“我这个,年头久了自己会好,这样是没有用的……”。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哦,对了,脑筋简单的白小浪,终于见到了昆仑那簇丑陋的根,却无论如何,都吞不下那苦涩的果核…… 腥风血雨的昆仑战部,披肝沥胆的昆仑刑堂。 那一天,战部首座白允浪携三百剑修,驾临夜城江氏,为了带回一个盗取了昆仑【亡者剑】的外门叛徒。 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江氏一族倾尽全族性命的激烈反抗。江家,拒绝交出那个叛徒。 这原本是极普通的一个事件,昆仑剑修,积威深重,本只是三百剑修露露声势,识相的家族就该把那叛徒交出来了。毕竟,他的确偷了昆仑的东西,而昆仑甚至没有要求处死他。 “【亡者剑】是江家复兴的最后一线希望,不能让他们带走!”江氏年迈的老族长,临终时的叫喊凄厉极了:“杀了这些昆仑——!” 白允浪甚至不曾来得及下令,剑修们便被迫亮剑。 这是一场,不由分说的,单方面的被屠杀。衰微到要去昆仑盗宝的夜城江氏,又怎么是昆仑高手的一合之敌? 白允浪彼时已是战部首座,当然不可能是从未见过血的。可是从前,那些杀戮至少可以被代之以正义,剑下亡魂,也无一不是恶徒。 而江家的白发老妪,幼龄稚童,满眼恐惧却又决绝的扑到你的剑上,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们但求一死,只为了拖延片刻的时间。此般杀戮,纵有千条理由,谁又能说是正义? 白允浪剑不成剑,法不成法。 那一夜浓云中偶然穿透的月光,和昆仑剑修黑色法袍下白色的战甲,在白允浪眼中从未如此一片雪亮! 他仿佛第一次穿透迷雾重重的黑暗,猛然看到一片惨白现实——剑,乃屠戮之兵。 他恍然意识到,昆仑终究是个门派,只是个门派而已。它只要妄想存于世间,那些阴谋诡计背后黑手就必然与它相伴。昆仑所发起的杀戮之中,必然有一些不是为了正义,而只是为了自己。 纵然昆仑山上终年阳光明媚,不是也有镇魂灯围起来的天劫炼狱?更别说那阳光明媚的背后,是因为山上养了邢铭这样一只于世不容的旱魃。 第55章 亮剑 在花绍棠对邢铭说:“我死了以后,你才是昆仑掌门”时,杨夕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修真中人,寿命悠长,却比凡人更忌讳一个“死”字。大约是有了不死的可能,于是便千方百计的抓住这美好生活,不肯离世。 如果是天劫没渡过,不小心被天道劈了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叫“殉道”。 如果是修为无法进阶,寿元耗尽,天人五衰而亡,要叫“坐化”。 如果是与人斗法,技不如人,被人一刀捅过来丢了小命,要叫“兵解”。 即便是山洪暴发淹没气儿了,屋子着火烧冒烟了,哪怕走在路上飞过来一板砖拍扁了脑袋,这种非人为的横祸,都要说“罹难”。 只有一种死法,会被修士称作“死”。便是修炼不当走火入魔,或者功法本身特性自爆、自燃或自耗寿命而亡。 这都是修真者特有的“自杀”法儿,这些死法是很耻辱的,在正统修士的概念里,这都是不作不死,一作必死,活活把自己给作死的。其耻辱的程度,不亚于凡人中嗑多了不倒丸,死在女人肚皮上——都是想发挥自己的天赋,却本事不够,走歪门邪道,把自己作死还被人发现了。 所以当杨夕问白允浪“是不是昆仑掌门一定会死”的时候,白允浪沉默了许久,不知如何回答。 杨夕于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如今的世界,仙凡混居,大家“死”来“死”去的不少修士已经不忌口了,就是程家的少爷小姐们,那也是凡人里打滚没什么修士素养的。所以在听到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奈何杨夕跟着老道士混过一段日子,那老杂毛是地地道道的“仙灵宫”弟子,大门派嫡传。正统修士该会的法术一样不会,正统修士该有的臭毛病倒是一个不少。 所以杨夕深知,这些底蕴深厚的门派中,修仙界的古礼古法,那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的。修行时一句话说错,轻的是思过崖面壁一年,重的直接逐出山门都有。更何况,以这妖修修行缓慢,花绍棠能修成昆仑掌门,只怕有几万年修为在身。他学说话的年岁,只怕仙凡相融还没开始呢。 所以他说死,十有*真的是那个“死”——走火入魔、自燃自爆——总之是不得好死且自己作死的。 不过明知杨夕这个外人在场,却也不肯避讳,非要有一说一,这花掌门也当真是个王八脾性。 杨夕盯着白允浪,表情有点微妙:“为什么?” 不是说一派掌门不能修炼透支自身的功法作死,事实上很多小门派里,为了提升实力,争抢掌门之位而作死者比比皆是。 但如果说有一个门派,必须作死才能当掌门……杨夕虽然逻辑不十分强项,也觉得这太奇怪了。 白允浪这一次答得很快,他温声道:“此事关系昆仑生死,即便门内,也只有掌门和继承人知晓,其他弟子都是一概不知的。若你也有参加掌门试炼的一天,自然就知道了。” 杨夕眉毛一皱,“门内只有掌门和继承人知道?” 白允浪道:“是。” 杨夕摇头:“那不对,还有试炼失败的‘前继承人’们呢?” 白允浪露出个苦笑:“全都逐出山门了。” 杨夕不动声色站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白允浪不肯说,残剑邢铭心眼太多,掌门是个活炮仗,回头下山的时候,去外面巴拉巴拉有没其他被逐出门的大嘴巴昆仑。 忽然,杨夕双膝跪下地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徒儿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师父宽恕。实在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五代昆仑数百任守墓人苦心孤诣,杨夕不敢有一点疏忽。” 白允浪先是一愣,全没计较杨夕的无礼逼问,神情中竟有三分诚恳的规劝之意:“如今我软弱狼狈至此,你都见过了,若想改投他人座下,我也能理解的。你也不用担心旁人闲语……须知我乃昆仑弃徒,入我门下,将来行走修真界,身份上就先低人一等。” 杨夕直接道:“师父除了性子像面瓜,其他都挺好的。” 白允浪一噎,踌躇片刻,道:“那你觉得六代昆仑……” “除了掌门非死不可,其他也都挺好的。”杨夕挠挠脑袋,灿烂一笑,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世上没有因为一个缺点就否定人全家的道理,师父你说对不?” 白允浪无奈一笑,这孩子,主意到是正的很…… 昆仑山上,银龙啸天。 山门剑修,但凡不在值者,纷纷从各处御剑升空,飞向主峰,响应掌门闭关百年后的第一次召见。连山下组织入门考核的考官们,也一下子少了三成。 龙吟响彻天际之时,邓远之刚刚结束今日的考试。 “元神投影呐……”邓远之站在“悟”殿门外的台阶上,一脸郑重的仰视着天上张牙舞爪的银色巨龙,带着三分向往神色。 “不过一条普通毒蛇,竟能把元神修成四爪银龙的模样,昆仑花绍棠,当真是个人物。” “哟,邓光腚儿,你才真是个人物呢~悟殿三百年来唯一的满分儿,还敢出题跟考官叫板!昆仑藏经阁长老哭着喊着收你为徒,外边儿可都传疯了!” 邓远之一回头,只见景中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一身珠光宝气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暴发户。 青锋站在景中秀身后,一脸单纯,十分崇拜,看着邓远之的模样只差扑上来抱大腿而已。悟殿,那可是悟殿呐!专考笔试,修真界各种偏门知识,上到星辰排布,下到百草单方,中间还有修真界八百万年的八卦野史。青锋少年努力了一个月,最高只考到三十分儿……他一定就是小王爷常说的“学霸”! 景中秀搭上邓远之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问道:“光腚儿,说说,你夺舍之前到底是哪家哪派的大能?仙灵宫的?离幻天的?总不能是经世门的吧?” 邓远之不给面子的从景中秀胳膊底下闪出来,皮里阳秋的一笑:“小王爷,怎的,今日不用在‘识’殿里挨操了?莫非那宗泽考官终于玩腻了你?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他对你是真爱。” 景中秀顿时脸色漆黑。 如今六殿门前所有考生都知道,“宗泽”二字就是这位与昆仑渊源不浅的景小王爷身上,活生生的一片“逆鳞”。 昆仑开山至今,有一个多月。景小王爷被那“识”殿殿主——宗泽——调理,也有一个多月。至今没参加过第二门考试。 诚然,昆仑考试的时限有一年,花一个月考一门严格来说并不算长。但那是对于普通考生来说的。普通修士,一生能有机会进昆仑学习,哪怕只是一个记名弟子,也是莫大机缘,心满意足了。而对于那些或天赋异禀,或背景深厚的考生来说,“入门”只是势在必得的一个过程,拿出点一鸣惊人的东西,得到昆仑高层的青眼,获得重点培养,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对于这一点,这些“天才”以及“子弟”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开山一月,昆仑山脚就已经有人在编写《昆仑考生风云榜》这东西了。其中内容一天一换,排名也时常更替,可见天之骄子们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头脑简单点的,如青锋,一个月前就因为“百年一遇的暗系单灵根,且灵根粗壮如桶”上了风云榜。心思细密点的,像邓远之,也在一个月后“有选择的”爆出了自己的优势。明日的风云榜,必然有邓远之的一席之地。就连程十九,也在数天前因为“精通一百三十七套剑法”,在风云榜上小露了一下脸。 而景小王爷,一个月来却是接连在风云榜的正刊上默默无闻,八卦版上频频露脸,虽然景中秀并不十分喜欢出风头,依然时常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以景中秀的家世背景,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可是那“宗泽”根本不让他去参加别的考试啊魂淡! 景中秀木着脸道:“那宗泽虽然是识殿殿主,却也是战部剑修,刚才天上‘四爪银龙’一出,扔下满殿考生就跑了。若我估计得不错,现在昆仑六殿里,怕是一个剑修都没剩下。” 青锋一愣,插言道:“志殿的考官全是剑修,刚刚银龙啸天之后,志殿直接就闭殿了,说是今天不考试。” 景、邓二人各自看了他一眼。 青锋有点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志殿的纪录前天又被人破了,我也想去破一个看看。” 景中秀满脸无奈,邓远之满脸无语。 志殿现在一群刷分狂人,天天来回破纪录玩儿,弄得真正有考试的人排很久的队也进不去。没想到青锋也加入了令人“唾弃”的行列…… 邓远之往“骨”殿的方向扫了一扫。看见“骨”殿门口那乌乌泱泱的一大片“拉客”……哦不,是“招收徒弟”的客座长老,的确是少了许多。 “有件事,小王爷也许有兴趣。”邓远之瞟了景中秀一眼,慢吞吞道,“在下这双耳朵,小王爷是知道的。今早晨练时,在下无意中听见了昆仑山门之外莫名多了不少脚步声。……在下一时好奇,仗着神识还算不弱,便放出了神识查探,结果……” 邓远之没往下说,景中秀直接补上了他的话,并且声音难得的小。“结果发现,昆仑山外已经围满了修士,并且不太友善,可是?”景中秀见邓远之点头,道:“我正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我发现了一个听八卦的好地方,想借你顺风耳一用……” 景中秀话没说完,却见邓远之双耳微动,波澜不惊的脸色忽的一变:“飞剑?” 景中秀被他打断得诧异,昆仑剑派,听见飞剑的声音有什么奇怪? 飞剑的速度,即使没有用遁术,也并不比声音慢上多少。京中秀只来得诧异一瞬间,飞剑便已经呼啸而至。 然后,他就明白了邓远之变脸的原因。 那不是三两把飞剑,那是上千把寒光闪烁飞剑,载着黑袍白甲的昆仑战部,以狂风过境之势,飞掠过数万考上,奔流向昆仑山门。 识殿殿主宗泽的嗓音,轻蔑冷淡,蕴含着强烈的杀意: “昆仑山训,犯我山门者,杀!” 程家新租的帐篷,离着昆仑六殿有点儿远。 程十九手持木剑,在帐篷的角落练习每日1000次的劈砍。 程十四手上拿着一本《调香秘术入门》,翻了几页,明明挺有兴趣的东西,却看得心不在焉的。 她们两个今日都没有考试。 “也不知道杨夕怎么样了,那昆仑的上师就来说了一声受伤了,要到内门调养,就把人给抬走了。我好不容易考过了‘志’殿,结果她都没看着。现在我连‘骨’殿都过了,可她还是没个信儿,十九你说,有她这么当剑仆的么?” 程十四到底是把书一放,看不进去了。 程十九漫不经心扫她一眼:“怎着,你还想跟杨夕炫耀成绩?杨夕这货,别的不行,就志殿那考试,完爆你一百回。”说话间又对着木桩劈了一剑,木屑横飞。她却好像不太满意,又扫了眼程十四手里的书,皱眉道:“要我说你就不该选那什么调香,你用这玩意一百年也打不过杨夕。” 程十四偷偷摸摸白了程十九一眼,“谁要打过她了,女孩子打打杀杀多野蛮。我的兴趣是怎么变漂亮。我只要比她漂亮就……” 程十四反应过来,程十九最讨厌女人就知道臭美,肯定又要骂她。慌慌张张的住了嘴。 果然,“你还敢更没出息一点吗?”只听程十九大吼一声,“杨夕那货早上起来连头发都不梳,你能不能跟个好点的比比?” 程十四:“……” 说话间,朱大昌抱着程二十一掀帘子进来了。二十一被他姐吼得直揉耳朵,“你们俩天天叨咕杨夕,到底是有多想她?十三哥和十六哥也失踪一个月了,你们俩怎么不惦记?” 却听程十四和程十九齐齐吼回来:“谁想她了?!” 朱大昌一抖,二十一险些从他怀里掉下来。 程十九轻轻抿着嘴唇,没说话。 程十四则完全没想那么多,这没心没肺的小妞儿是真把这两个兄弟给忘了。连忙岔开话题道:“二十一,你今儿不是说去洗剑池买东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十一闻言,嘴巴嘟起老高。 朱大昌替他答道:“洗剑池满地都是修士,说是等着昆仑掌门的召见,要上昆仑‘无色峰’共商大事。俺老猪差点被挤成纸片儿,小少爷几乎是滚出来的。” 二十一皱着脸叫道:“老朱!” 还不等二十一生气,忽然间一阵狂风过境。只听“哗啦”一声,程家的整个帐篷忽然间就被掀翻了。 忽然就从室内变成了世外,几人茫然四顾。 只见附近成片租金低廉的帐篷都翻了,不少和他们一样留在帐篷里的人正仰头震惊的看着昆仑山门的方向。一队衣袍猎猎的昆仑剑修显然是刚刚飞过。一个嚣张的女音隔空传来:“昆仑考生听着,害怕的滚去六殿,自有庇护。不怕的留在原地看,就当提前学剑了,哈哈哈~” 只听山门处传来色厉内苒的叫嚣:“我是仙灵宫长老太一真人座下关门弟子,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 话没说完,一道极明亮的剑光闪过,那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声息。一个平和中正的少年嗓音淡淡响起:“我乃昆仑弃徒断刃座下关门弟子,我让你连汗毛都不剩。” 接着,便是山门外惨号、爆炸的声音,伴随着山门内昆仑剑修门交相辉映的斑斓剑光。 空地上有考生怔怔出声:“昆仑剑修,怎是一个嚣张了得……” 程十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背起二十一这个小团子,屁滚尿流的往昆仑六殿去了。 朱大昌这个剑仆,则望着昆仑剑修那肃杀的背影,目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 而程十九,却随手罩上一件披风,迎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程十九没告诉任何人,半个月前,十三哥私下找过她,换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样貌,看起来强大了许多。说是要和人联手,干掉程家的灭门凶手。而程十三藏身的地点,恰恰就是山门之外。她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昆仑,无色峰。 杨夕木然的看着一地死的,活的,和半死不活的修士。怎么都没想到,毒舌掌门说的“会会客人”是这个意思。 就在刚才,这些远方来的“客人们”呼哧带喘的爬上了无色峰,好容易看见了美若谪仙的花掌门。花掌门就问了人家一句话,“你们来干嘛?” 那些人在发现山上开了阵法,不能飞行后,早憋了一肚子气。 有阴阳怪气道:“昆仑剑派好大架子,我等远道而来,花掌门辈分尊贵,不肯来迎也没什么。连个迎客道童也没有,这般怠慢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有老奸巨猾道:“咱们听说上代昆仑墓葬已经现世了,贵派想要吃独食?这怕是不好吧。要说贵派和当年的昆仑,毕竟已经不是同个道统,不过重名而已,和那漫山遍野的‘金刀门’‘青云门’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此事,老朽觉得当各派道友好好商议一番。” 还有那嚣张跋扈不要脸皮的道:“反正,昆仑今日若开不出一个让咱们满意的价钱,那咱们修真界这些门派,可是都不能依的。” 花绍棠听过,云淡风轻一笑。美得就像那天上的清风,吹起了地上的桃花儿。“有不是为五代墓葬来昆仑的么?” 别说,为首的男人满面风霜,一脸刚毅。那双招子一看就是血火里不知趟过多少遍的狠人,瘆得杨夕都有点脊背发凉。 “外门弟子连天祚,听说师门有麻烦,回来看看用得上弟子不用。若是师门有用,弟子便把这条命下。” 邢铭见状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用的。” 昆仑到底是没有白当了这么多年“天下祖师”,邢铭话音刚落,那登山的人里,就有三四十个越众而出站到了昆仑剑修一边。 其中一个骚包市侩得和景小王爷有得一拼,背面看着像流氓,正面看着像文盲的汉子,竟然还是带了自家门派全部精英来的,只是门派太小,精英太弱,爬不上来这么高的山。只好扔下边了。 不等那汉子反复强调完“他们虽然弱,但是都很崇拜昆仑,还是可以用的……” 花绍棠忽然毫无预兆的一抬手,从背后剑府抽出一把鱼鳞长剑,对着山道上人群就是一道剑气。 然后,杨夕就看到了眼前这个场面。 花绍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一地或者吓破了胆,或者哀嚎不休的“掌门”“王爷”“山主”“长老”,轻笑着开口,道: “你们家大人没告诉过你们么?昆仑剑派从不与人‘商议’,我们都是用剑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这够20点了没有? 第56章 昆仑战备令 花绍棠花掌门从来就不是个耐心人,尤其对待“实力低微,人格低下,智力欠缺”,敢来昆仑找死的人,更是如此。 一剑过后,丢给邢铭一句:“一个不留。”就飘然而去了。 一身白衣,踏空而行,纤尘不染。 残剑邢铭的为人,比他师父稍微能客气一点。恭送了师尊之后,转过身来,对着死伤过半的找茬众一拱手,道:“各位,师命不可违,对不住了!” 他说这话时,早有那反应机敏的,已经向着山下拔腿狂奔。还有那心存侥幸的,拿出各种传信符,留影球,通话镜开始跟外界沟通。 不知是不是被刚才花绍棠的雷霆手段吓着了,尚活着的近百修士,其中不乏化神、元婴之辈,竟没有一人敢奋起一搏,拼死也拉上个昆仑剑修垫垫背。 杨夕摇摇头,此般形状,不怪人多势众,却扛不住区区一剑。 残剑并不阻止他们的行为,反到微微一笑,傲然道:“邢铭不知是哪家哪派的大能,撺掇着你们来昆仑闹事,那大能又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只烦请各位给背后的前辈带句话,就说,狗见了骨头想啃,正常,只是这骨头毕竟不是肥肉,啃之前总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崩掉自己的爪牙。” 话音一落,邢铭身后众位战部,便腾然而起,御剑而出,切瓜砍菜般……一个不留。 无色峰一战,在修真界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昆仑行事之嚣张霸道,吓怕了修真界一批人,也惹恼了修真界一批人。 对于那些致歉的、质问的、试探的书信,拜访,掌门花绍棠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 战略上彻彻底底的藐视这些不入流的敌人。 对此,景中秀这个深谙派系斗争的小王爷,在听过杨夕对现场的转述后,是这样评价的: 昆仑这一手玩得恰到好处!先不说这些公然上门,吃相难看的小势力,也没什么真正跟昆仑叫板的实力。不过是想靠着人多势众,人言可畏让昆仑忌惮。单是昆仑只字不提“五代墓葬”,只把一顶“犯我山门”的大帽子扣下来,除了拳头真比昆仑大的,谁还敢随便冒泡? 至于交恶百来个杂鱼势力,嘿呦喂,就昆仑这恨不能把所有道法公之于众的理念,就已经是公然和大半个修仙界为敌了,哪里还能够更恶? 景中秀当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看着来来往往的考生们,轻轻一笑:“那跟昆仑作对的人,根本就没抓住昆仑的软肋。剑修善战,昆仑尤甚,最不怕的抡起拳头撕破脸。不怕打,不怕骂,唯一的软肋,大概就是他们吧……” 景中秀伸出他保养良好的手指,指了指来往的考生。 杨夕当时沉默的对着景中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小王爷明明一副了解昆仑,崇尚昆仑,容不得别人说昆仑哪怕一句不好的样子,却为何偏偏不大情愿……加入昆仑…… 其实,昆仑山下的考生,已经不如刚刚开山时那么多了。拜师本就是个双向选择,昆仑的修行方式,一看就是一视同仁的苦行僧式。许多纨绔公子、千金小姐,在开山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跑了一批。而后,无面先生当众展示了昆仑的四重天劫,有那生性严谨向往正统修仙恪守正统仙道的,又跑了一批。而现在,在目睹了昆仑的骄狂和杀戮之后,有那批胆小怕事,或心性纯善的,就又犹豫着是走是留了。 事发后的第二天,众人的考核“玉牌”上,浮现了这样一行字。 “昆仑危急,封山战备。凡我弟子,紧急归援。各位考生,去留自便。弃我去者,护送平安。共进退者,提前入山。”后面还有一行小注:“六殿之测将于门内继续进行。” 杨小驴子抓耳挠腮了小半个时辰,才连猜带蒙的搞清了这一票四字句子的意思。不由在心底感叹:这昆仑的高层,似乎还是嫌留下的人太多啊。 翌日清晨,考生们默默的分成两批,站在昆仑山脚的空地上。 杨夕粗粗算了一下,选择留下的考生,不足一万。而决定离去的,却是这边的三四倍。 景中秀站在考生的最前方,一脸嘲讽笑容:“等着瞧吧,一晚上做的决定,他们得拿一辈子来后悔。” 程十四则站在留下的队伍里,嘤嘤哭个没完“你们不带这样的,我要回家啊……我要回家……嘤嘤” 可惜,她再哭也是没有用的,杨夕一把砍刀架在她脑袋上,敢动一下就剃头。程十九左手抱着程十四全部的首饰衣服,右手一张雷火符,敢挪一步,她立马点火。 身后的考生们纷纷对程十四表示了十二分的同情。 待到那群离去的考生,被分成上百只小队,在剑修们的护送下离去了。便有残剑领着另一队修士走上前来,对留下的考生们道:“各位,跟我上山吧。”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忽然扑出两名衣衫褴褛的青年,跪倒在地:“仙长留步!” 杨夕一看那装扮,立时就想起了当初根殿门口长跪不起的一群没有灵根的凡人。只是,那时是三四十人跪在一处,现在扑出来的,却只剩下区区两人。 残剑似乎对这情形早有所料,莫测一笑:“怎么?” 其中一个青年双眼幽亮,满面风霜却遮不住神色坚毅。口齿清晰道:“仙长,小子知道,我辈凡人,本无仙资,却想得窥天道,实乃痴心妄想。然王侯将相,尚且宁有种乎,难道仙途之上便要以天生决断终属?若是如此,小子不能服这个天道,也不能认这个命数!小子偿闻,昆仑典籍,门内弟子皆可翻阅,是以才冒死上山。不求昆仑收为弟子,只求仙长让我入门,哪怕端茶递水做一道童,铺床扫榻做一侍人,只要能得阅门内典籍,小子定能自行找到那通天之路,纵是找不到,这一生甘当昆仑牛马,亦不后悔。” 另一个青年似乎是不善言辞,只一味跪在地上磕头,转眼间便磕得满脸鲜血。一众风浪里来去的修士考生,也不禁露出些不忍之色。 邢铭见状,却似毫无同情之意,反而一笑:“可我昆仑,又不缺牛马。” 那磕头的青年顿时满脸失望之色,说话的则是一脸孤愤,恨恨难平的模样。 “不过嘛,”却听邢铭话锋一转,貌似漫不经心道:“最近听我小师叔说,授课少了几个示范用的人偶。先说好,此人偶可不算我昆仑弟子,连帮工都不算,只勉强算是我昆仑的财物,听令行事,死生由人。你们可愿意?” 那两人一介凡夫俗子,不知踏遍多少名山,磨破几多草鞋方才得了这么个机缘。什么死生由人根本就顾不得在意了,毕竟,昆仑正道魁首的声名还是听过的,并不会故意让他们去死不是吗? 当机立断的一叩首:“多谢仙长垂怜,我等愿意!” 杨夕清楚的看见,那两人低头叩首时,邢铭眼里闪过的,分明是赞赏的神色。不由暗道,这人如此喜欢试探人心,玩弄人心,当真一点都不可爱。 她还是比较喜欢花掌门那种简单直接的行事风格。 一转念又忽然想到,邢铭的小师叔,可不就是无面先生么?人偶……啊,不会是我上课的道具吧? 两个时辰之后,杨夕等一万多“准弟子”,历经磨难,终于生生用两条腿爬上了“书院峰”。却是连个入门仪式的过场都没有。 只是每人领到了一套“昆仑随身包·准”,一本“昆仑修行指南”,便就地解散了。 众人中即使最成熟老练的,也不禁有点怅然。于是三三两两的分群,或者是直奔书院,或者是找地方研究刚到手的东西。 程家出来的六个大大小小,今次难得的聚成一堆。在广场的角落里坐下来。 杨夕打开“随身包”,里面有一套细布衣服,布料不错,款式也是方便活动的样子。左臂上绣着一个红色的“准”字。 程十四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抓着杨夕的手臂惊叫:“这衣服不是法袍就算了,居然没有染色?昆仑修士怎么会穿这个?” 杨夕默默想了一下,道:“大概为了省钱!” 程十四:“……” 杨夕:“我说真的。” 邓远之捧着《修行指南》正在读,闻言,面无抬头道:“杨夕说的恐怕的确是真的。因为这本书有一半的内容都是在介绍,在昆仑书院,什么东西什么价格,去哪里买。” 程十四、程十九、二十一和朱大昌,纷纷露出面孔崩裂的表情。 杨夕倒是很镇定,道:“另外半本儿呢?” 邓远之面无表情:“介绍昆仑的每一门课程和服务的价格,以及去哪里办理。” 程十四瞠目结舌的尖叫:“什么?昆仑上课还要收钱?” 杨夕不为所动,道:“再没有其他内容?” 邓远之:“最后一页上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邓远之龇牙露出一个假笑:“为了你在昆仑的美好明天,努力赚钱吧,少年!” 杨夕:“……”好吧,这最后一句建议还是很中肯的。 在邓远之详细分说了,除了一门主修,两门辅修之外,其他所有公共课,基础课,选修课通通都要付钱之后,程家三个还算有钱的小主子对了对自己的小金库,纷纷感到:-_-!。 而朱大昌这个穷鬼和杨、邓两个家当全丢的货就只好:-皿-凸。 几人继续研究昆仑配给的东西,发现寻常门派会给入门弟子发放的丹药、符箓、功法一概都没有。除了那套衣服,就只有一只白瓷碗,和一个黑黢黢的小方块。 程十九和邓远之用了几十种法术,轮番测试,最终不得不遗憾的承认,那只白瓷碗……它真的就只是一只吃饭用的碗。 凡人店铺里十个铜板一只的那种。 并且邓远之气愤的发现,自己那只碗居然还特么有个缺口! 邓远之:这谁分的?简直太缺德了! 杨夕掰着手指头,做沉思状:“衣服是穿,这个碗是吃,那剩下的这个小方块也许是……住?” 程十四一合掌,终于露出个憧憬的笑容:“啊,一定是打开洞府禁止的钥匙。我之前真没想到能每人配一个洞府呢,也对嘛,昆仑山这么大,别的或许小气,在住的问题上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 邓远之&程十九默默看着她。 程十四结巴了起来:“我说错什么……了么?” 二十一小团子一脸木然的扯自己姐姐的袖子:“十四姐,每人一个钥匙,不代表每人一个洞府……看昆仑这尿性,十几人一张大通铺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程十九惊叫一声:“玉阁,你怎么能说脏话!” 二十一一脸自暴自弃的麻木,“天天装乖,早装腻了。”这孩子好像真被昆仑的无耻风格打击到了。 杨夕却摇摇头: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这小方块杨夕认出来了,跟之前残剑先生给她的那颗差不多,这玩意儿分明就是一小颗“芥子石”! 杨夕抬手把这芥子石往地上一摔—— 一个长方形的坑出现在广场上。四壁光洁,再无他物。 程十九&二十一&朱大昌:( ⊙▽⊙)! 邓远之:——!我就知道,无论我多么多么的努力,也猜不到昆仑的下限…… 程十四颤巍巍的指着那个坑:“所以……以后我们就睡这个……没有盖儿的……坑?” 邓远之蹲□去研究了一下,道:“不,我想这个坑应该是竖起来贴在墙壁上的。你看,这坑的一面有防滑的纹路。而且作为一个坑,它太深了。” 程十四虚弱极了:“所以?” 杨夕一脸严肃的接话:“我们要睡的不是没盖儿的坑,而是一个没门儿的洞。” 程十四彻底昏过去了。 六个人整理过昆仑配发的物品,便跟着考生洪流的尾巴,往昆仑书院里边去了。 昆仑书院虽说是个书院,实际看起来却更像个凡人的小镇子。只是授课的“书馆”多了一些,而贩售的店铺又少了一些。 让杨夕惊奇的是,普通小镇的常驻居民都未必够得上一万,而他们这一万新考生涌进昆仑书院,却好像连个水漂儿都没打起来。 邓远之也微微奇道:“不是说昆仑门下百万弟子,多是外门和挂单么?这眼前看到的,似乎是少了一点……” 有猫腻! 几人停下脚步,杨夕一手拉住身边卖单儿的程十四,站在街中心不动,两眼盯着其中一间写着“器居”的店铺。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程十四惊叫起来。“啊,这么一会儿,已经进去几百个人了,那店铺是有多大?” 几人对视一眼,估计着大约是有什么空间法术,这店铺的内部必然比外表的样子大上许多。 然而当他们迈进店铺大门时,才发现他们终究是低估了昆仑“天下道祖”的手段。 脚步刚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几人便凭空看到了一张闪着五彩光芒的清单。 “剑房”“刀房”“回春房”洋洋洒洒的数百分类,在清单上各自占了一格的位置。 六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刚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完全搞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其他五人尚顾着脸面,不肯被人看低,各自一脸严肃的装深沉。 只有程十四大惊小怪的开始叫:“哎呀,这该不是直接对着清单就能买东西吧,你们看这还有个‘美人房’,难道是卖美人么……” “嗖——” 程十四不见了。 留下瞠目结舌的五人看着程十四空出来的地方。 几人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窃笑声。杨夕回头一看,几个身穿昆仑挂单弟子服装的人,正在憋笑。显然是昆仑书院的老生了。 那挂单弟子的服装,与杨夕她们得到的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一样的肥肥大大没染色,仅仅是手臂上绣的红字从“准”变成了“挂”。 看得出来,那几人虽然是在笑话杨夕他们,却并没有什么恶意。 杨夕想了想,刚刚程十四消失的时候,好像是在“美人房”那格戳了一下? 杨夕于是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戳向“剑房”一格。 “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昆仑书院了,这是我最爱的部分,做梦都想有这么个书院去逛一逛! 第57章 昆仑武器店 杨夕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处的地方就换了一个景象。 宽敞的房间,四面白墙。典型的昆仑实用风格。 棚顶上凭空吊着数百把造型神妙,灵力逼人的飞剑看得杨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只是照明而已,要不要这么奢侈!天生灵光的飞剑很值钱的好吗!!! 站在杨夕的角度看,左手边是一排六个柜台,写着大大的“售”字。后面各坐了一名手臂上绣着“外”的弟子。虽然六人风格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正唾沫横飞的,分别向面前几名顾客同时推销飞剑。 右手边一排三个大柜台,写着大大的“收”字。每个柜台后各坐着一组“外”门弟子,拿着各种装备法宝,流水样的玩命鉴定。 房间中央一座双面橱窗,写着“自助”。橱窗上的光幕与杨夕进店时看到的有些像,杨夕眼看着不少修士对着那光幕戳来戳去,然后就活生生的从那薄薄橱窗里拿·出·飞·剑·来! 身后一扇大门,不时有修士从中闪出,飞扑向房间两侧,或中央的橱窗。对面同样的一扇大门,不时有结束交易的修士从各处飞扑进去。一进一出,即使客流量巨大,也完全不会发生堵门事件。 杨夕看着这一幕,深深觉得,那所谓“天下第一商行”的多宝阁,和昆仑的销售效率比起来,实在是一在尘泥,一在云间。 既然来了,自然还是要逛逛的。杨夕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要买,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店员师兄们的时间比较好。于是屁颠屁颠的跑到中间那一排“自助”橱窗前排队。 然而当杨夕刚刚在队尾站定,尚不等观察一下前方的师兄师姐是如何使用这“自助橱窗”的时候,头顶便响起一声清越的“嗡”鸣。 “嗡——” “嗡——” 那声音似喜还悲,并不响亮,却使整个“剑房”的人全部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望着棚顶那一排“照明”用的飞剑。 只见其中一把细长窄刃的纯黑宝剑,正在轻轻震动。似乎随时要脱离悬挂的剑格,飞跃下来。 有人轻声道:“刃鸣剑动,飞剑认主啊……” 只见“售”字柜台后面,走出一位看起来有点年岁的“外”门弟子,那弟子的服饰与殿内众人有些不同。是一身藏青色的短打,领口上一个“器”字,袖口上修了一排小剑的图样。只手臂上依然是一个暗红色的“外”字。 那弟子神色严肃的抬手打出一道法诀。束缚那纯黑宝剑的剑格,缓缓张开。那柄纯黑宝剑似是十分愉快的在空中飞了一周,然后稳稳的悬停在……杨夕头顶。 杨夕:⊙▽⊙ ! 便有前后排队的师兄师姐们向着杨夕拱手, “恭喜恭喜,天工一百零八刃各个刁钻傲气,这位小师妹好机缘……” 杨夕练气三层的水准,在场倒是大多数都比她修为高些,是以都叫她师妹。加上杨夕身材矮小,又长得一团孩子气,所以这“师妹”二字前面,便加了个“小”字。 杨夕一脸蒙圈:“天工一百零八刃?” 恭喜的人一愣,似是没想到杨夕会有此一问。有眼尖的看到杨夕胳膊上一个“准”字,于是了然,“哟,是今年进山的小师妹呢!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那位青色衣衫的外门弟子走到杨夕面前,露出一个和煦笑容:“在下胡鹏,是剑房的管事弟子,天工一百零八刃,又称昆仑兵器谱。是昆仑历代炼器师,巅峰水准的代表。” 抬手指了下杨夕头顶悬停的黑剑:“此剑位于一百零八刃之十二,剑名‘夜行’。最是性情孤僻,不肯将就。和它同时代的冰刃,有些已经数易其主,它却停在这剑房的棚顶,等待了小师妹千年。” 杨夕看着自己头顶,剑尖儿冲下的这把黑剑。通体乌黑,唯有剑刃处带着淡淡光泽,隐隐有锋锐之气。剑柄根部一颗暗红宝石,看起来十分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杨夕心下也十分喜欢。但她深知昆仑的行事风格,没有被高兴冲昏头脑,而是踌躇了一下,问道:“这剑,要钱的吧。” 果然,那胡鹏点头道:“白银十万两或者千颗一品灵石。其实这剑若拿出去售卖,价格必然十倍不止,然剑不认主,白白耽误了灵剑的前程。所以昆仑对这天工一百零八刃,统一定了相当低的价格。” “……”杨夕呆了一下:“您刚才说多少?” 胡鹏微微诧异,斟酌了一下,莫不是这小师妹来自世家,算不得这么麻烦的数目? 如今修仙界许多世家,重武力而轻头脑,十几岁不认得银钱,也是有的。 “换算一下,二品灵石的话是百颗,三品灵石是十颗,若是小师妹有四品灵石,则一颗就好。” 杨夕吞了吞口水:“师兄,打个商量,这剑我不要成么?” 胡鹏尚未说话,杨夕身边已经伸过来无数手臂,豪不见外的就往脑门儿上戳:“傻丫头!”“疯了么?”“哪有灵剑认主不要的?”“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胡鹏也是一愣,“小师妹可是对这‘夜行’不满意?” 看了看那黑不溜秋的剑,又瞅瞅杨夕,虽然戴个大眼罩,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小师妹,这剑或许外形不大漂亮,配不上师妹。但若论威力,绝对能让师妹满意。师妹若实在不满意,我可以给师妹配个秀丽的剑鞘,又或者……”胡鹏一咬牙,“当初那锻剑的炼器师如今仍在昆仑,我是认得的。那炼器师叮嘱在下多遍,定要为‘夜行’找个满意的主人,想必重新为这剑修饰一下外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杨夕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它这模样,我是十分喜欢的。” 胡鹏脸色一沉:“那师妹可是觉得‘昆仑制造’不够档次么,须知昆仑虽不是以炼器闻名于世,但于飞剑锻造一项,也是在修真界中数得上……” 杨夕苦着脸:“师兄,我是觉得自己不够档次,我以前用过最好的剑就是‘玄铁剑’而已。” 胡鹏闻言终于神色一动,“莫非师妹不想要这‘夜行’竟是因为……” 杨夕垂头:“嗯,我买不起。”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众人纷纷露出古怪的表情。杨夕年幼,却能被这昆仑数得上号的灵剑认主,众人第一反应便觉得她一定是来自世家的小姐。 要知道,有那个见识,又有那个毅力上昆仑的散修,多半也是有点年岁的。更别说就算散修,全身家当凑一凑,一颗四品灵石,也能拿出不止一颗。说白了,昆仑这个定价真的就只是收个工本,意思意思而已。 众人于是纷纷琢磨起杨夕的修为来,练气三层,作为世家小姐的话算不上高。若是作为无根无脉的散修来说,这个年纪却是不容易了…… 那胡鹏却也是个果断之人,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这也好办,剑房赊账给你就是。限期十年,怎么也还上了。”见杨夕还要说话,抬起一手阻止杨夕,道:“师妹莫急,不妨先把‘夜行’拿在手里试试,再做决定不迟。‘夜行’孤寂了这许多年,哪怕能和认可的主人亲近一刻,想来也是愿意的。” 杨夕看了看头顶的……十万白银。想了想自己当初卖身的价钱——二钱银子。 胆颤心惊的伸出手去。心道:这要是不小心给这“剑爷”摸坏了,卖了我还不够个添头。 然而当杨夕手掌握上剑柄的一刻,剑上传来的情绪,便让她再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并不是旁人说的那样高傲挑剔,也没有什么千年等待的孤寂。 它只是心无旁骛,我行我素,心中有一点孤恨,却并不多么的怨愤。 它是一柄忠诚的剑,期待着此生只被一双手握住。直到刃口翻卷,剑身折断,剑柄粉碎,归于尘埃。 它知道,剑的使命是战,而战的终点,不是剑毁,便是人亡。 明知如此,它却还是期待着实现自己的使命,走在那随时不知有没有明天的路上,迎向自己的终点。 所以它要一个刚入仙道的主人,这个主人须得修为尚低,年岁尚浅,没有任何认主的兵器。 它还要一个性情坚毅的主人,须得历得起天劫,虽百死尤不毁。 心魔天劫,地火主难填之欲,凄风主不解之惑,苦雨主无力战胜之恐惧,天雷主……无法化解之愤恨。 人生在世,万种心魔,归根结底不外乎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解不开的结儿;不外乎是*,迷罔,恐惧,愤恨四个词而已。 而它想要的,却又一定得是与自己相合的心魔雷劫。 然,金丹之下少有天劫,百岁之下少有金丹,它想要的人,实在是太难遇到了。 不肯妥协,不愿将就,不曾动摇。 它历天雷而出世,名动昆仑山,却在之后千年不建寸功,不闻一名,只是默默的,在昆仑山剑房的屋顶上,等着它命中注定的主人。 它名“夜行”,低调不宣,甚至不懂得也没想过,扬名建功之后,让那命定之人来寻自己。 转眼千年。 可以想见的,若今日不曾遇见杨夕,它还会继续等下去,千年,万年,等到剑刃腐蚀,剑身生锈,剑柄蒙尘。 初衷不改,我心安然。 杨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未想过一柄剑可以有这样复杂的情绪。原来灵剑认主,竟是这样的。性灵相合,志趣相投。 竟比尘世间的男女相恋还要更加诚恳。 杨夕不得不承认,她也许能找到比“夜行”更强的飞剑,却一定找不到比“夜行”更适合她的飞剑。 杨夕翻看“夜行”的灵玉吊牌,只见上面刻着:夜行,长三尺一寸,宽一寸半,无鞘,双刃,五行剑胚,暗影符箓,镶“玄狐血晶”,历雷劫出世。主速杀。 锻剑师——四肢抻不直。 杨夕简直哭笑不得。都说剑如其人,不仅仅是握剑者和剑,更是任一一柄灵剑被锻造成何种性格,总是与锻剑之人分不开干系的。杨夕本想看看,是什么人造出了这把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剑,也许可以交个朋友,哪怕能去拜见一下也好。却不想这锻剑师如此个性顽劣,只留下这么个奇怪的外号。 罢了,杨夕对缘分什么的,从来就没强求过。人家不愿暴露姓名,她也没必要咬着不放。也许人家只是把一时的情绪,感染到了剑上,也是说不准的。 旁边胡鹏已经在催促:“小师妹,你可决定了?要不要接受这赊账?” 杨夕看那胡鹏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猜到恐怕从未有人能够拒绝一把对自己认主的灵剑。杨夕一笑:“嗯,这把‘夜行’,我要了。” 话音刚落,杨夕腰上挂的昆仑玉牌就一阵发热。拎起来一看,在玉牌背面的上下,各出现了一行字。 上面一行黑字写着,天工一百零八刃之十二“夜行”认主。 杨夕心中微惊:吓,这还有记录,莫非是我始乱终弃抛弃了这把“剑爷”,还要被昆仑浸猪笼不成? 下面更有一行金字,金光闪闪,亮眼逼人。 资产:一品灵石一千颗(负债)。 杨夕——!,在钱的事情上,昆仑可真是谨慎而有效率。 周围响起一片师兄师姐们的恭喜声,其中虽也不乏微微泛酸的语调,大多却是十分真诚的。只是,莫名的杨夕觉得从中听到了不少幸灾乐祸的意味……错觉? 把夜行挂在腰间,三尺长剑,倒比杨夕的腿还长一些。在身后长长的支出去,配合那乌光剑身,黑色眼罩,莫名有点恐怖效果。 临到与那胡鹏师兄告别时,杨夕悄悄的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胡师兄,昆仑是只给我赊账吗?还是……” 胡鹏脱口道:“怎么可能,如此好的放高利贷的机会……”胡鹏差点咬了舌头,“额,利息也不是很高啦。” 杨夕:“哦——” 胡鹏挠挠头:“啊,一年才一成半的利息,放在凡人里也就普通了。” 杨夕得知不是被特殊照顾,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至于利息么……唔……利息么…… 一成半一年到底是还多少啊?算数怎么这么难! 总之,为了在昆仑的美好明天,努力赚钱吧,少年! 杨夕继“剑房”之后,又陆续参观了“刀房”“庚金房”“隐匿房”等十几个小房间,终于渐渐弄明白了昆仑店铺的运行方式。 整座店铺大名“器居”,约莫是个专门卖法宝的地方。 所有房间都是一进一出两扇门,出去的那扇门可以选择去其他房间。而房间的分类,基本是按照名字的意思,比如“剑房”“刀房”就全部是刀剑,各种功能属性的都有。而“庚金房”“乙木房”则是对应这两种灵根法术的物品,其中也可以买到这两种属性的刀剑。像“隐匿房”这种,则是针对这种功能专门售卖,各种敛息的,隐身的,法宝道具层出不穷。 杨夕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间“不倒房”,莫名的就觉得猥琐的气息扑面而来。结果进去一看,好么,各种鞋子,踏板,百宝台,千斤坠,人家还真就是字面意思的帮你稳住下盘不倒。杨夕对着不到房里一把剑,纠结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剑到底是拿在手上不倒,还是撑在地上不倒呢? 而每个房间中央的“自助橱窗”,杨夕也终于弄懂用法了,按照橱窗提示的分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戳,付了灵石就能直接从橱窗里拿出来。但是这要求买东西的人,对自己想要什么法宝十分了解,毕竟,那短短几行字能说清法宝的功能和外形就不错了。至于手感呐,用途啊,请自己研究吧。 看到昆仑如此大手笔的投入,造出这般复杂却高效的售卖店铺。 杨夕觉得十分长见识,同时又有点疑惑,看样子这些东西运行的几本原理,大约就是阵法和芥子石结合样子。芥子石就算了,这东西好像在昆仑可以拿来铺街的样子。可是这阵法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用,得耗多少灵石啊? 这个疑惑,在杨夕无意中发现,每个房间都有三两名外门弟子,对着一个阵法拼命输送灵气,并且隔上半个时辰就要换人的时候,终于被解答了。 残剑邢铭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仿佛犹在眼前:“昆仑的基础,是人。”“嗯,权当修炼。” 与此同时,景中秀小王爷也在另外一家店铺中仰天长叹,“我一直知道昆仑是人本主义者,从来不知道他们竟然还是环保主义者!这生物能用得堪称出神入化,土地利用率更是高深莫测,实在是,太特么的纯天然无污染了!” 大约傍晚的时候,杨夕这一批初来乍到的准弟子们,纷纷被昆仑的各种高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设置,一遍又一遍的刷新世界观。 纯洁的小白兔们准备出门觅食了。 杨夕也是其中之一,她在又一个房间的光幕上,按下了代表离开的“街道”。 六个小伙伴早散到不知哪里去了,杨夕也没有特意去找。 站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忍不住抻了个懒腰,一整天才囫囵个儿的逛完小半个店铺。看来想把昆仑的全部参观完,得好些时间呐! 这时,只听街道的尽头忽然传来厚重的钟鸣声。 “当——”“当——” 映着夕阳的色彩,颇有点人间烟火的味道。站在街道上的准考生们不禁互相点头致意,露出笑容来。 哪知,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片呼号声“快跑啊——饭堂开饭啦——” 就见刚刚还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眨眼间不知从何处冒出大批量袖子上写着“挂”或“外”甚至还有“内”的昆仑弟子。 眼见着还有不少师兄师姐乘着法宝飞剑,从远处呼啸而来,如狂风过境。 更有甚者,杨夕甚至在里面看到一个袖子上写着“长老”。 杨夕:感觉好坑…… 这下不用再多说,是人都明白那钟声应该是开饭钟。杨夕撒开两条小短腿,跟在人群后面狂奔。终于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传说中的昆仑饭堂。 硕大一个“饭”字,真是想认错也难。 映入眼帘的情景,即使神经粗壮如杨夕,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留下一滴冷汗。 那是一间两面透风的三层楼。老规矩的一面进人,一面出人。 一楼到三楼根本就没有楼梯这玩意儿。 杨夕捧着自己的白瓷碗,站到一楼排队的人群后面。尽管排队的足有几千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插队加塞的。 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些会飞的师兄师姐们,就在他们头顶排着二楼的队伍。而更上一层,还有三楼。 杨夕嘀咕道:“怪不得昆仑弟子发的服装是裤子,而没有裙子、道袍这种东西。”要不然这群修士就露底了…… 眼见前面的队伍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杨夕不由的有点着急。左右看看,才发现像她这样捧个碗傻等的,都是昆仑的“准”弟子,而那些老弟子们,则大多数手里拿着典籍,玉简,一边阅读一边等。 昆仑这苦行僧式的修行氛围,简直可以用痴狂来形容。杨夕见前面是一个身穿“外”门服饰的青年,忍不住轻声询问道:“这位师兄,请问在昆仑只有这一个地方吃饭么?” 外门青年转过头来,见杨夕是个“准”弟子,很是热情道:“吃饭的地方有很多,不过这里最划算。在昆仑,一般有三种吃饭的办法,一种是自己身上带着灵石,修炼或者上课时就顺便解决了。一种是有钱有闲的弟子,就到街上的酒楼去点菜吃。最后一种,就是我们这样的,按月交了伙食费,然后到了吃饭的时间来饭堂领。” 杨夕脸色一白:“还……要交钱?” 青年了然一笑,“没关系,可以赊账的。” 杨夕:我就知道…… 队伍慢吞吞的往前走,众位新弟子眼见着师兄、师姐们都有事做,实在是闲得抓耳挠腮。有那身上有家里带来的功法的,就掏出功法来重新研读。还有些默默的开始闭目练气,或者在手上练习些小法术。更有一些干脆掏出《昆仑修行指南》来看,哪怕多记住几种法宝的功能,也是好的嘛。 而杨夕则默默拿出“夜行”剑上的灵玉吊牌,开始研究这把剑的使用方法。 昆仑出品的法宝,甭管是不是制式的,大多会配一块玉牌,里面以神识刻印进去使用的方法和效果。而这种玉牌,又可以在各种店铺里面回收,一块玉牌可以换一颗一品灵石。童叟无欺。 杨夕研究着“夜行”的玉牌,越看越觉得这千年之前的锻造者,当真是胆大心细,匠心独运。原来这柄飞剑,除了传统的削金断玉,耐力刚强,因其五行剑胚是以能承载五行剑术之外,竟然还附加了一个法术。那位“四肢抻不直”先生,把它命名为“潜影暗杀术”。须得在纯黑无光的环境下,以神识激发。 杨夕点头,这剑选中自己,大约还有自己练气期就能修炼神识的关系。 待杨夕研究完玉牌,前方的队伍也就排的差不多了。杨夕看着前面只剩了三五个人,热气腾腾的大锅已经近在眼前,在一片扑鼻的香味中陶醉得两眼闪亮。 忽然眼前一晃,凭空闪出一个人影。那人似乎是一眨眼间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杨夕眨眨眼,道:“哎,你占了我的位置……” 那人漫不经心一回头:“臭丫头,你记错了吧,我一直就站这儿的。队伍排得这么挤,我就算加塞儿,也得挤得过来啊~” 杨夕脸一沉,知道自己这是遇上无赖了。 两人这番争执,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原本排在杨夕前面的那位外门师兄,更是皱着眉回头:“这位置刚刚站的明明是那小姑娘,我们刚刚还有说过话。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没长的小娃娃,还是个女孩子?” 那人一脸不忿,无赖嘻笑:“什么欺负不欺负,都是修行中人,本就是凭本事吃饭。她是个女的我就让着她?看你也是个君子,怎的像个迂腐书生一般。” 这人说得无赖,不少弟子露出厌恶神情,其中一个“挂”名女弟子道:“不说女子不女子的,看你样子,修行也有三四十年了吧?人家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你怎么好意思?” 杨夕:-_-!我十四…… 修行中人,总是会想办法把自己的外形定在年轻时的样子,不但是为了看起来漂亮,更是为了保持身体的生气,适宜修行。但是这个年岁,通常是在十七八岁到三十岁之间,除非有怪癖,把身形定在十五岁以下,尚未发育完全,实在是太少见了。所以昆仑的老弟子们一见杨夕,便知她是真的小孩子。其中不少人,虽然说是师兄师姐,其实年纪都是她的爷爷奶奶辈了。 谁知,那无赖两手一摊,“嘿~我就是站这儿了,怎么,你们是打算咬我?” 众人不等说话,就听见饭锅的方向传来“当啷”一声。 “哟,加塞儿的,你新来的吧?” 杨夕抬头看去,只见那盛饭的厨师,一件雪白长衫,敞着领口,头上歪扣一定白帽子。没骨头似的靠在锅台上。 这人生得一副吊眼梢,尖下巴,嘴里叼着根白玉牙签,从外形上看,那是真比眼前这位加塞儿的更像流氓。 加塞儿流氓见只是个厨子,压根没有瞧得起,回嘴道:“新来的怎样?” 随着这厨师出声,排队人脸上便没了激愤。都只剩下看好戏的表情。还有人远远叫道:“哟,快看,岑师兄又要收拾加塞儿的了!” 那加塞儿的此时才感觉到不对,定睛一看,那岑厨师人虽瘦,敞开的领口中露出的肌肉相当结实。而他的手臂上,绣的赫然是一个“内”字。 岑师兄痞痞一笑,缓缓从锅里把那盛饭的铁勺抽出来,慢慢道:“新来的应该还不知道,昆仑剑派,是不禁同门内斗的!” 岑师兄全不把眼前小子放在眼里,悠悠举起那铁勺,嘴角含笑,连嘴里的牙签都没吐。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在人群中低低响起。 “哦,原来是这样!” 血溅三尺! 倏忽间,那书生式的外门弟子,就被猩红热血,喷了一脸。 那加塞儿的流氓怔愣低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胸前露出来的半尺剑锋,喃喃道:“竟然是……‘夜行’……” 作者有话要说:好粗长的一章,欧也! 第58章 可怕的猜测 杨夕又快又狠,以至于满天满地的修士,上一刻还等着看那岑师兄为小丫头打抱不平,下一刻就看见这丫头自己把那“不平”捅成了个平的! 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发生尖叫骚乱之类的情形。但也禁不住纷纷皱眉,这小女娃看着乖巧可爱,骨子里却好大的杀性! 那无辜被血喷了一脸的书生师兄,把脸一抹,脑子里跑马似的奔过无数圣贤名言,却留不住一句来适应此刻的情形。憋了半晌,终是吼了一句,“你这孩子找抽吧?” 竟是把“君子慎言”都忘了。 不过他倒是没忘了“言出必行”。 然后杨夕的脸上,果然就挨了一巴掌。杨小驴子没支声。昆仑的师兄师姐们,似乎有很多都是自来熟,会不自觉的把昆仑散养的小孩,当成自家家养的来管教。 杨夕这一无是处的小滚蛋,如果全身上下还能找出一个优点的话,那就一定是识好歹。她几乎是本能的知道,什么人是欺负她,而什么人是为她好。所以老道士、翡翠这种恶形恶状天天揍她的,也不见她记仇;而花婶那种一见面就把她夸到天上去的,也不见她记好。 珍珠一度很不待见她这难讨好的德行,总是说她:“肚儿里揣了面镜子,照得清。” 然而不记仇归不记仇,杨夕倒地也是个屡教不改的小畜生。 她连握剑的手都没松,抬起一脚踹在那无赖的后腰上,反手抽出长剑,对着脖子就劈下去了。 那无赖像个破面口袋一样倒在地上,根本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躲开。这一剑下去,眼看着就要被结果当场了! 只听“铛啷啷”一阵乱响,天上地下飞来数不清的“飞剑”“长刀”“彩绸”“浮尘”格住了杨夕的剑。 “丫头放肆!” “师妹住手!” “速速收剑,勿伤人命!” 同一时间,好几个修士欺身上前,拦腰的拦腰,截腿的截腿,捏手腕的捏手腕。更有一个女修士两根手指直接顶在杨夕的眼前。杨夕若敢动一下,就得拼着一身的要害受伤。 杨夕看都不看眼前的手指,只盯着长剑下的一把铮亮铁勺。刚才,是这把菜勺子最先架住了“夜行”,不然那一剑已经劈下去了。 “岑师兄,不是说昆仑不禁内斗么,这又是作甚?” 岑大厨还是那副打不直腰的盲流相,懒懒举着他的勺:“门内切磋,点到即止,鼻青脸肿不要紧,流血取命却不行~” 杨夕:“哦。” 一身煞气,这才收了起来。 那些宝剑、长刀、彩绸、浮尘,也纷纷撤了回去。只留下一把光秃秃的铁勺。 岑师兄拿脚踩了踩地上的“破布口袋”,眯着眼道:“小姑娘,地上这东西固然无赖,可你只是被夹个塞儿就要杀人,是不是太也霸道了一些?” 杨夕道:“我为昆仑清理门户。” 想了想又补充,“他这样的人,配不上昆仑,早晚要作门派的败类。” 岑师兄见她说的认真,几乎被这小不点儿逗乐了。“哎哟喂,你是昆仑的什么人呐,轮到你为昆仑清理门户?” 一边说着,终于是把那铁勺垂了下来。垂着眼皮道:“再说了,别真把昆仑当圣地,昆仑里边比他还不像样的多了去了。” 杨夕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周围的师哥师姐们都比地上那个像样。于是很不认同。 只是问道:“那什么人能为昆仑清理门户?” 岑师兄把那油光铮亮的铁勺往后腰一插:“掌门花绍棠,继掌门邢铭,再就是刑堂的行刑手。连昆仑三百二十一位内外门长老,都没这个权利。” 只见杨小驴子忽然手臂画圆,把长剑一挥。 围观的修士纷纷手上一紧,这孩子又要发疯? 那岑师兄却是捏着他的菜勺把儿没动。 “夜行”寒光闪闪的剑尖儿抵在那无赖的后脑勺上,杨夕道:“你最好现在下山,不然等我成了刑堂的行刑手,第一件必然杀你。便是我当了行刑手之前杀不得你,也要见你一次,捅你一次!” 众人:“……” 人家就是加个塞,姑娘你有必要这么执着么? 岑师兄忽然拍着杨夕的小肩膀大笑,“你这丫头有趣,有空来聚义斋坐坐,三楼天字号雅间随时恭候,报我的名字,我叫岑是苦。” 杨夕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尘世苦? 岑是苦却不解释,只打趣道:“放心,师兄我做饭从来不苦。” 杨夕琢磨了一下,所以,这是要请我吃饭? 摸了摸脸,我长得就那么像一个吃货么? 不知是谁打的小报告。不多时,一位白衣飘飘的昆仑医修,和一位真正的昆仑行刑手赶到,分别带收了地上的无赖和杨夕。 而那行刑手,居然还是个熟面孔,身材高大,肤色深棕,一脸血火里趟过的凶悍。 赫然是那日,无色峰之战时,千里回山,支援门派的为首一人。杨夕记得,他似乎是姓连。 连天祚看着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萝莉,有些无语模样:“……” 杨夕:“?” 连天祚指了指自己袖口上的“甲”字:“甲组黑字,专门抓捕穷凶极恶之徒。” 穷凶极恶的“小矮子”杨夕:“嗯……然后呢?” 这厮大概从没意识到自己外形和性格上的反差,常常令人觉得槽点过多,无从吐起。 刑堂料理人的手段十分特别,不打不骂,就给你关起来。而且就在你犯事儿的地方附近,就地画上一个圈。 杨夕老实走进圈儿里,那身材高大的行刑手双手捏了一个法诀,在地上一拍。 圆圈周围升起二十道一人多高的碧绿光柱,光柱顶端两两相连,恰似一个囚笼。 连天祚垂头看着杨夕,还是那无甚表情的模样。 忽然伸出手,把那光柱拍扁了半截。 杨夕:“!!”这是歧视! 连天祚想了想,对着空气做了个招手的动作。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只浑身发抖的绿色草精,抛给杨夕。 “【画地为牢】六个时辰后自行解开,期间无法使用灵力。夜里怕黑,可以玩它。” 草精泪流满面。 连天祚自觉功德圆满,拍拍手,抬腿走了。 留下杨夕满脸疑惑:先不说黑有什么好怕,单是这一身褶子的东西到底哪里好玩了? 一场小小风波,很快过去。看惩罚力度便知,昆仑修士,常年见血,只要不出人命,从来不当个大事儿。不过是刷刷脸皮,让人明白对错,知道羞耻。 是以众人都没注意,地上那受伤的无赖被抬走时,双眼直勾勾盯着杨夕手里的“夜行”,那神色甚至不是单纯的愤恨。而是一种……近似于沙场武将,见到敌国公主时的表情…… 杨夕最终没能吃到饭堂里香喷喷的大锅饭。而是默默饿着闻了一晚上的香味儿,然后听每一个路过的人问:“这么小的丫头,干什么了被关在这示众?是因为挑食么?” 杨夕:——凸! “昆仑书院”完全是按照凡间小镇来管理,夜间非但没有别家门派的灯火通明,竟然要宵禁。 杨夕疲累一天,在寂静无人的饭堂门口,饥肠辘辘的睡去了。 深夜。 杨夕听到一阵诡异的“咯咯”声。她从小独睡,素来浅眠。一听这磨骨般的声音,噌的一下从睡梦中坐起。 “谁?” 【画地为牢】的光柱泛着幽幽的绿光,一只苍白的手正从两根光柱的间隙中缩回去。掌心似有烫伤的焦黑痕迹。 那只皱巴巴的胆小草精,两眼惊恐的看着那手的方向,本就大的出奇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瞪突出来。拼命的捂着嘴,却还是不停发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杨夕处在光亮的中心,是以看不清暗处的人,只看到外面似乎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影子。杨夕这小畜生,一辈子的不聪明,却常常有野兽样的惊人直觉。 “仇陌?” 没有回应。 杨夕跳起来扑向栏杆,一把摘掉了眼罩。企图用左眼的离火眸看得更清楚一些。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似的问道: “仇陌?是不是你?你出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和兰夫人搅到一块儿的?你跟程十三是敌是友?程家灭门那事儿……是不是有你一份儿?” 说到后来,越来越慢,终于在顿了一下之后,慢慢的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敢深想的,隐藏在心底的猜测。 那猜测太过可怕,以至于她在确定真相之前,不敢跟任何人商量,既不能跟昆仑的长辈说,也不能跟程家人说。一不小心,那来自地狱的名为仇恨的火,就会烧死她在意的人,或者……她更在意的人。 离魂的那天,她附身程十三的躯壳上,看到的脸,是仇陌。 离火眸里,映出了昆仑夜间的街道。 原来街上并非没人,三三两两面目狰狞的鬼影,或者说鬼修士,悠悠飘荡在街道上。 饭堂近处几只,听见杨夕的叫声,慢慢的回过头来,或猩红或幽绿的眼睛,明明灭灭。 淡淡的扫一眼笼子里乳臭未干的小鬼,又缓缓的转回头去,各走各路。 长长的一段街道上,除了杨夕,还有另外几处圈笼,关着其他犯错的弟子。恍然不觉身边有鬼经过。 而杨夕的牢门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杨夕缓缓的滑倒,双膝跪在空荡的栏杆前。望着与白天孑然不同的昆仑街道,满眼的魑魅魍魉,和幽绿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的感谢一直陪伴我到现在的书友们。我断更了这般久,大家依旧支持这本书,我真的从心里往外的高兴。 关于我自己,我挣扎了很久很久,现在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就好像心魔已死的感觉。 而且消失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有奇遇。这次归来,我认认真真的把大纲写到了分章的程度,而且可能会重写一遍开篇五章,并且一章一章的抓虫。 再一次谢谢大家!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朱喜红扔了一个地雷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柠柠扔了一个地雷 风间真扔了一个地雷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angelxcat扔了一个地雷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emily扔了一个火箭炮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第59章 农夫与蛇 杨夕这一跪,就跪了整夜。直到天边泛起一缕惨白的霞光,直到那街上的鬼影们也匿了身形。 昆仑的街道,这回是真的清静了。 杨夕抬手抓起那同样一宿没合眼的小草精,直接抵到脑门上,两眼对望,左眼离火幽幽跃动:你什么,也没看见。 草精一双眼睛逐渐迷迷茫茫的,因为忘了昨晚的事,一眨眼,就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杨夕摸了摸那草精的大头。 莫怪我牵连无辜,不把你当个人看。要是也能被什么人催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我必然带了八辈儿祖宗去登门谢谢他。 十二个时辰的期限已到。 【画地为牢】的绿色的光柱在杨夕头顶霎那崩散,散碎的光点撒了杨夕一身。 “哎呀呀,我看看这谁啊?这不是‘五代守墓人’吗?我就说,搞死个把人,亡客盟不至于千里追杀啊?亏得爷还以为跟你也算同生共死过的,结果……啧啧,连句真话都没捞着!” 杨夕抬眼一看,就看见景中秀一张酸脸。青锋却是难得的没在身边。 杨夕眉头一动:“小王爷在说什么?” 景中秀一手搭在杨夕肩膀上,仍是半点男女大防都想不起来。 “行了,你也甭装了。就昨儿晚上,昆仑已经昭告天下,‘五代守墓人’已经归入六代门下,但是上代墓葬并非门派私产,昆仑不敢擅独。所以广邀天下修士,带十年后大阵威力削弱,再一起带上守墓人,共探墓葬。我用脚趾头一猜,那守墓人就定然是你……” 杨夕瞳孔一缩,顾不得掩饰,惊道:“哪里来的共探?那之前的架不是都白打了吗?早知是天下共探,那这么多代守墓人,还守个什么劲?” 景中秀见杨夕认了,嘿然一笑,也没再追逼。而是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小孩子呢?这件事儿,昆仑做得其实相当妙……你别急,其中道理有三,我一样样给你分说。 “这第一,那天数百个小门派上昆仑闹事你也看见了,天下瘪三都盯着这块肥肉,昆仑要是一点儿肉渣都不往外分,就算顶得住舆论,未必能顶住那帮人损人不利己,逼急了联手去破那大阵。或者干脆在附近给你搞搞暗杀。索性来个釜底抽薪,什么人都能进。这样一来,天下的狗子可就都盯着,看谁先动手就咬死谁呢~” 杨夕皱眉:“我怎么觉得没人杀得了昆仑呢。” “第二,这墓葬来得太迟了。若是三千年前,昆仑就算合派搬到墓葬里去,也未必肯让人。但是现在,昆仑道统已经成熟了,不是那摸索的阶段了。墓葬对昆仑来说,也就相当于一个秘境里的财宝。财宝重要吗?重要,但重要的程度大约也就跟六十年一次的开山收徒差不多。” 杨夕竟是难得犀利了一把:“可是昆仑都穷成这样了!我在传承里见过,五代昆仑沉下去的山门土豪得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景中秀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微带笑意:“花掌门和残剑先生他们,恐怕是真心没觉得五代墓葬,算是自家的私产。说到底,那就是一个覆灭的门派,留给后来人的希望,本就该人人可以分得一份。昆仑占了正统的名字,却并不能就说,其他人就没有资格继承的……” 杨夕怔在了当场。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般的思想,的确像是……昆仑高层会有的想法。 连功法道统都愿意倾囊相授了,难道还会守着丹药法宝么? 杨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些是残剑先生让你让你跟我说的?” 连小王爷这个敬称都省了。 景中秀一呆,没想这丫头竟然灵醒起来。可不就是邢铭怕杨夕这倔货不配合么! 口上却道:“哪有,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我听了之后自己猜的。” 杨夕瞪了他一眼:“狗屁,你要不是专门来找我,才不可能大清早的起床呢!连青锋都没带。” 景中秀觉得自己遭到了惨无人道的鄙视。“谁说的,我也有偶尔早起给青锋带早饭的时候……” 抬手一指着饭堂,然后就闭了嘴。 两面透风的饭堂,一眼可以望穿。空空荡荡,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这谁把饭堂设计成这样的,简直绝人生路么这不是?太不利于社会和谐了!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着景中秀。 景中秀:“那个,其实,我是找你有私事儿,特别着急。一晚上没睡着,就等宵禁结束呢。” 杨夕露出一个假笑:“秀秀!你是不是半夜突然想起来,我们关系都好到残剑找你当说客了,所以我欠你的传送阵钱什么的,就不用还了?”两颗小虎牙尖尖的龇出来:“嗯,我已经知道了。” 景中秀:给昆仑办事儿,为什么要老子破财啊啊啊啊,邢铭那奸人肯定不会给我报销啊魂淡!而且秀秀这么奇葩的名字,杨夕倒地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杨夕一转身,拢着一身低气压就走了。昨晚的事儿已经很闹心了,昆仑的选择,残剑的手段,还有景中秀的作为,哪一个她都不喜欢。 有些事儿,并不是被说服了,就能心平气和的。 “哎,杨夕,杨夕,”景中秀仍跟在后面追,“我是真找你还有别的事儿!” 杨夕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景中秀,言简意赅道:“放。” 景中秀一噎,我怎么这么快就从“小王爷”降级到“你”,又降级到“秀秀”,现在就已经连“一个有屁的人”了么? “昨天,昨天是不是有人请你去‘聚义斋’了?要我说,那地方不去也罢。” 杨夕:“怎么?” 景中秀微微有点迟疑,似乎不太好开口的样子:“岑是苦他们那帮人……口碑不大好。你若真喜欢参加结社,我介绍你入‘宝剑锋’,里面全是剑修。” 杨夕看了他一眼:“再说吧,我本来也没空。” 眼看着杨夕匆匆走掉。景中秀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精,哪里看不出这是根本没听进他的话? 苦笑一声:“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硬辔头拉不住下坡的驴。事先知道,又能怎样……”仰起头,一双浅色的眼睛,满是阴霾:“终究是人力微渺……天命难改……” 杨夕脚步匆匆,一路来到昆仑的“掌事殿”。昨天她有问过师兄师姐们,新来的弟子都要在此间报道,似乎门派还会根据修为发些赏赐。 “掌事殿”负责管理弟子的日常登记,任务领取,还有选课。这大殿长得倒是个正常公务的样子,没有昆仑其他建筑那般奇葩。大概是昆仑的奇葩们也知道,此间办的都是正经事儿,不易作。 杨夕递上昆仑玉牌,很快领到了四个包裹。分别是“昆仑随身包·练气一层\\\\练气二层\\\\练气三层\\\\练气四层”。外加一块墨色灵玉。 和大多数弟子一样,存不住东西的杨小驴子当场就拆了包裹。 练气一层里面,是一件原色麻布的昆仑弟子装,一块芥子石。 练气二层里面,一件昆仑弟子装,一块芥子石。 练气三层…… 练气四层…… 果然,昆仑这个穷逼地方,就不该对门派发的东西有任何期待……不但其他门派常见的“聚气丹”“灵石”“法宝”都没有,照着杨夕之前领到的“昆仑随身包·准”居然还少了一个白瓷碗! 杨夕又打听了一下,得知昆仑弟子是没有月例这一说的。只有进阶的时候,才会有这种“随身包”拿,以后修为高了,“随身包”会换成“便利包”“备急包”等。若是在昆仑领了职司,各殿还会派发自己的“*殿工事包”,内容也基本上是衣服+劳动工具。 想要资源?呵呵…… 那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师兄捻须一笑:“自己接任务赚钱买!咱们昆仑讲究自力更生~” 众位早起的来报道的准弟子:好坑…… 管事的内门师兄安慰道:“不要丧气嘛,这衣服多两件也很好,防止打架打坏了没得穿呐!要知道,咱们昆仑初阶弟子的服装损耗是很大的!” 会【幻丝诀】能自己织布的杨夕:的确好坑…… 师兄又说:“还有这芥子石,每次领到的,内部空间都不一样大,两块芥子石还可以用炼器手段合成一块。你们是愿意住得舒服些、洞府宽敞些,还是干脆合成一块大的来装矿脉灵田,都随你们意啊……还有这块墨玉,这是储灵石,平时可以把灵力存在其中,干架的时候拿出来用。多方便!” 一个弟子弱弱举手:“师兄,那这储灵石除了拿到的时候没有灵力,还要自己往里存之外……和一般的灵石有区别么?” 师兄点头:“有的,可以重复利用。嗯,还有不能当钱使。” 众:…… 环保主义加“人本”主义什么的,真是做得太特么到位了! 杨夕报过到,把包裹们叠吧叠吧,都装在一块芥子石里,转身出了大殿。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到昆仑的一个特殊传统。因为昆仑弟子的“洞”——好吧,我们姑且叫那东西作洞府——都是随时踹在身上的,所以昆仑弟子没有随身带储物袋的习惯。 大家都是把东西装“家”里,然后把“家”揣上,走你——!这样的。 杨夕刚出大殿门口,就见伪少年邓远之抄着手站在门口,目色清冷的看着她。 三两步赶上前去,杨夕问道:“你找我有事?” 邓远之光天化日的催动了一件屏蔽声音的符箓,完全不顾旁人猜忌的眼色。开口道:“明明是你找我有事。” 杨夕一顿。 只听邓远之道:“自你养好伤被送回来,这几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死样,还几次盯着我欲言又止似的。我捉摸着你还没到思春的岁数,应该不是看上我了。那就只能是有事儿找我,程十九面前不好开口。” 邓远之一摆手,“好容易跟程家人走散了,我想着‘掌事殿’人人都要来,就在这里等等看,结果你倒是来得比我早。” 杨夕张了张口,那么……明显? 邓远之凉凉一笑,十几岁的丫头,纵然再沉得住气,在几十上百岁的人眼里,还不是跟透明的一样?旁的人没问,不过人家不关心你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杨夕终于开口道:“你跟我说过,傀儡可以杀人剥皮,再装成那人。我想问问,他们剥皮,会连眼珠一道剜过来吗?” 邓远之学霸得惨绝人寰,完全不给他人留活路。闻言,连想都不用想一下, “不会,只一张皮而已。你不是没剖过人,应当知道人眼的差异,主要在于上下眼皮中间那条口子,跟眼珠关系不大。” 要搁平时,杨夕一准得就“你不是没剖过人”这个说法跟他死磕一顿。谁会把人切那么零碎了研究?你当都是你呢? 不过她现在显然没这个心情,“若是眼珠与常人有异呢?” 邓远之道:“傀儡师自有办法把它们画成一样的。” 杨夕心里一沉再沉。 邓远之一把嗓子平静无波:“在仙来镇和你一起杀了疤脸男那小狼崽子出事儿了?” 杨夕下意识摇头:“当时那个疤脸男没死,我后来废了好大劲儿……”猛然反应过来,登登倒退了两步:“你……” 邓远之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色:“这很好猜,你魂不守舍就为这么个问题,自然是和你相关的人。眼珠有异的人不多,我估计你除了自己,也就认识他一个。” 杨夕咬着牙关不说话。邓远之这人行事低调,不像景小王爷那般个性明显,然而越和他深交越会发现,他过目不忘,心细如发,窥一斑便可知全豹,聪明得让人常常想提起刀来给他灭个口! 邓远之这人我行我素,向来是不太考虑旁人感受的。只对着杨夕问:“听你的意思,是刚确定那小子不是被人疤了皮,而是真的本人成了傀儡。所以,你最近见着他了?” 杨夕心里飞快的转过了许多念头,邓远之是她能找到的人中,唯一既不偏向程家,也不偏向昆仑,无根无脉的人。难得他又是聪明而冷静的,可商大事,又能够保密。 “之前我所谓的受伤,实际上是离魂。而我离魂的时候,见到了程十三……他似乎是把生魂附在了仇陌身上。” 邓远之了然的点头,“只有同个傀儡师的作品,才能相互移魂,并且,这移魂之术须得双方自愿。”邓远之停顿了一下,冷醒的目光直望进杨夕的眼底。“杨夕,按说你我只算泛泛之交,可我还是想跟你说句交浅言深的话,不知你发现没有,你总是对那些痛失亲人的孤弱之人,同情过多?” 杨夕瞳孔骤缩,猛然就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意。 邓远之继续道:“你也知道,那程十三阴险歹毒,口蜜腹剑。而那仇陌,任自己的姐姐卖身挣银子供他读书,也算不上什么地道的好男子。我知你有这心思,跟自己从小没爹没娘有关,可你也要明白……”邓远之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颇为诛心的慢慢道:“这世上有个故事,叫作农夫与蛇。可从未有人提过,那故事里的毒蛇,有没有父母,是不是孤弱。” 杨夕双手交握,一只露出来的黑眼睛,暗沉得不肯反出任何光彩,一字一顿的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就是那个救了毒蛇的,愚蠢的农夫。” 正在此时,天空中响起一道呼啸,两个御剑的身影降下地面来。 是两个身穿刑堂法袍的行刑手。 邓远之仍在不紧不慢的说:“不过如今上了山,你到不用担心他们反咬你一口,昆仑山上每一处地点,随时随地覆盖着不知多少大能的神识。打架斗殴他们不管,杀人取命这种事儿……” 就听那两个行刑手中的一人道:“这位师妹,可是昨夜圈禁在饭堂门口的杨夕?” 杨夕收敛神色,行了个礼:“是我。” 行刑手道:“昨夜有人恶意谋杀同门,凶手尚未找到,请师妹跟我们走一趟吧。” 邓远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杨夕垂着头施了一礼:“师兄,我昨日的确是伤人被禁,可总不能这样就怀疑我……” 那行刑手简略道:“尸首是在师妹圈禁处附近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僾丽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琥珀千重”,灌溉营养液 读者“西格”,灌溉营养液 读者“元一”,灌溉营养液 谢谢大家撒花~ 第60章 百口莫辩 山门之内,弟子身死。 五千剑修,上万化神,竟无一人察觉。那随时随地的巡山,一刻不停的神识探查,活生生成了笑话。 央央昆仑,何时被这般公然的打过脸? 战部首座,刑堂堂主,齐聚“书院峰”,各自一副紧咬的牙关。 杨夕赶到时,看见残剑邢铭身边摆了一张躺椅。躺椅上歪着一个病骨支离的白袍修士,眉目平淡,面色青白,一副虚弱得随时要断了气的模样。 邢铭一手搭在椅背,似乎是在和那修士交谈。 而两人的旁边,竟然奇峰突起的戳着了一只画风十分不搭的程十九。 程十九看见杨夕,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的转开了头,一副从不熟悉的模样。 杨夕压下心中疑惑,快步上前。隐隐的,听见那病修士说了句:“上天入地,也必让此人魂飞魄散。” 气息虽弱,却寒意迫人。 杨夕在二人背后施了一礼:“弟子杨夕,见过两师……” 话音戛然而止,直似被人掐住了脖子。 邢铭下巴点着地上的尸体,笑出一股森森的寒气:“眼熟是吗?” 当然眼熟。 一件昆仑准弟子的服饰扁扁摊在地上,裹着一堆晶莹的细沙。随身的一块昆仑玉符和两块芥子石已被收捡出来放在了一边。所有该属于人的骨肉肢体,一丝也不见。 杨夕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苹果似的圆脸生生崩成一颗茄子。仇陌! 病修士偏过头来,青白病容上一抹掩不住的厉色,“你是杨夕?” 杨夕一点头:“是。” 病修士仔细打量了杨夕一番,忽然眯了眯眼,右手一把折扇“刷拉”展开,雪白扇面上一个鲜血淋漓的“刑”字。 只听他道:“监视饭堂的化神修士说,命案发生的前后,你那笼子周围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出现了神识干扰。彼时你可有察觉什么异状?” “弟子看到一只手。” “谁的手?” “夜色太暗,弟子不曾看清。但弟子猜测……” 病修士长眉一挑,忽而笑了:“【离火眸】若是都看不清夜色,那本座还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眼睛,算是好视力。” 折扇轻摇,扇面上“刑”字红得好像能要出血来。 杨夕有时候是不大听得出好赖话的。但畜生一样直觉还是告诉她,这位一身戾气的病修士,好像对自己有一种天然的不喜。甚至带着三分淡淡的敌意。 敌意,一个至少元婴的高阶修士对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有敌意? 杨夕这驴羔子天生对上位者缺了那么点儿敬意,对于不佩服,又不能直接决定自己生的,说起话来就很不客气:“先生有眼,当看见我平日是戴着眼罩的。” “那它是怎么回事?”病修士忽然从空中抓出个草绿影子投在地上。正是昨日那只胆小的草精。 那草精看见只手都能吓个半死,此时更是骇得发抖,说着叽叽咕咕的人话:“不记得了……昨天晚上一点都不记得了……” 杨夕心下一沉:“是我干的。” 病修士哼笑一声:“离火眸?” 杨夕:“是,但我是见了那只手才摘的眼罩……” “为什么?”病修士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定一顿的问:“你为什么要消它的记忆?那手的主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从前的朋友。” “哦?那你‘从前的’这朋友又有什么问题,让你如此谨小慎微,不敢让人知道他来看过你?” 因为他不是杀了程府全家,就是被程家人杀了。 杨夕看了一眼无动于衷,一言不发的程十九。 终于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那时突然离魂,闹得昆仑上下不得安宁,起因就是为了给你的一个傀儡小朋友招魂。” 病修士一副瘦弱的骨架,软软靠在长椅,缓慢开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小姑娘,你到底拿什么证明,自己如今没有帮他?” 杨夕百口莫辨。 纵是多解释一句,我说的那个朋友,不是你们见到招魂的那个,又有何用? 心中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词——咎由自取。 若是她在离魂醒来之后便说出真相,而不是拖到事发的今日,想必一切便不会如此被动。 可……那是被自己连累而死的翡翠,心心念念的唯一亲人。 我做不到的——杨夕有些木然的想。 病修士合拢了“刑”字扇面,转头对邢铭道:“邢师兄,……” 却见邢铭眉峰蹙起,盯着那地上的细沙,与衣服。好像那人身化成的沙堆里,能开出一朵花来。“杨夕你过来。” 杨夕愣了一下,才依言上前。 她本以为,就昆仑这嫉恶如仇的尿性,白包子都能灭人满门,邢教主就是不把她当场打杀了,也至少要镇压起来。 却不想邢铭还能同她讲话。 邢铭指着那地上的沙土:“与程家所见,可有不同?” 此言一出,杨夕还没动,程十九便浑身一僵。 杨夕盯着地上那堆细沙,无论颜色还是颗粒大小,均与程家一般无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不,等等! “先生,这衣衫上没血!” 杨夕还能清楚记得,程家那地狱般的景象。所有尸体,不论化沙还是没化的,无不是鲜血满襟满墙。一望便知生前经过一番残忍对待。 而眼前,这不像一个人的手笔。莫非……是程十三? 再看程十九今日的不同寻常,杨夕恍悟般联想到一个词——心虚。 所以,程十九知道这是谁做的。 但是,她任凭自己被冤枉…… 杨夕自嘲一笑:我果然是个,救了毒蛇的农夫。 邢铭听了杨夕的话,却沉着脸色,作出了另外一番断: “傀儡之术,我并未修习过。但也听无面师父提到过,拘生魂于木石,做傀儡最好的材料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所以傀儡战力虽强,却大多战斗方法简单,不过是仗着身体强悍。所以我刚刚便在想,这种手段炮制出的尸体,多半不会太整洁。就算衣服没溅血,总不至于地面也无。” 说到此间,邢铭一手搭在了程十九肩上,力道并不大,程十九却在他手下抖如筛糠。 “然后很巧合的,我是一个鬼修,所以我能闻到枉死者的怨气。可是我刚到这里时就发现,此地是一丝怨气也无的。然后我让手下七鬼,翻遍了方圆十里,也不曾找到一丝怨气。” 躺椅上的病修士眉头紧皱,接上了邢铭的话:“所以很有可能,这人根本不是死在此处……”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杨夕一眼:“而是被有心人搬来此处,为了栽赃嫁祸。” 邢铭捏着程十九的肩膀,不让她倒下。“程玉琼,虽然发现尸体的人,未必就是那栽赃嫁祸之人。但我恰巧知道,杨夕那日背去给无面先生招魂的傀儡,叫作程玉亭,他未必是杨夕的朋友,却一定是你的兄长……而你,才本该是杨夕的朋友。” 杨夕看着面如死灰的程十九,心底已然,毫无感觉了。 长椅上的病修士却是不知道这一段关系,折扇忽然一展,鲜血淋漓的“刑”字从扇面上飞出来,化作一道符咒将程十九生生镇压在地: “原来你是那程家的女儿。” 程十九连象征的反抗都没有,便一脸木然的束手就擒。 对于昆仑山高层来说,仙来镇程思成的名字,现下可是如雷贯耳。五代墓葬莫名现世,让这些人恨不能生嚼了他。 他们也知道白允浪送了程家遗孤来昆仑。明面上,大家“有教无类”,不好跟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计较。私底下,却很有一些人恨不能让程思成彻底的断子绝孙。 刑堂堂主高胜寒,更是此中的鹰派。高胜寒撑在椅子上,凉薄一笑:“杨夕为救你兄,险些丧命,虽是偶然,也当得起一个恩。结果,你们兄妹这报恩等方式……真让高某大开眼界!果然是程思成的子嗣,从根子上就是歪的!” 而地上的程十九本来木雕泥塑一般,听到此处却突然抬头,双眼血红的死命挣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要不是你们那昆仑墓葬恰巧在我家地下,我程家也不会有灭门之祸!” “恰巧?” “高师弟!”邢铭忽然出声制止。 却没能止住高胜寒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看来昆仑对弟子们瞒下你爹觊觎墓葬,刑囚守墓人,又强破葬山大阵,还真是大错特错!程姑娘,你们程氏宗族五百年前就开始图谋昆仑墓葬,结果死得灭门绝户,大行王朝这一支就活出来一个你爹却仍不知改悔,程思成他是千方百计才把自家建在了那灭门之地!” “高胜寒!你现在是刑堂堂主!”邢铭此番说得疾言厉色,若不是顾及高胜寒的虚弱身体,看起来真能上去甩他一耳光。 程十九听得心神剧震,木眦欲裂。拼了命的扭过头去望其他昆仑修士,却见连同杨夕在内都毫无意外神色。甚至有些心软的昆仑修士,对她表露出了复杂的同情。 程十九愣了很久,脑子里才响起一个声音:十三哥骗了我…… 而父亲,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最后那一段成家往事,是白允浪在后来回去追查成家灭门,从蛛丝马迹中揪出来的烂账。 杨夕以前并没听说,但也猜得到。几百位守墓人的苦心孤诣,必然不是程思成一人能轻易言取。那必然也是千百人、千百年来不肯放弃的野心,才能对抗的千百年的牺牲和忠贞。 杨夕毫不意外。 杨夕只是觉得有点悲哀,为程十九,为昆仑,也为自己。她觉得自己可能从来就不认识程十九。 程十九不是翡翠。尽管翡翠看起来很坏,可是杨夕觉得自己是了解那个一心赚钱的丫鬟。程十九是个一心学剑的大小姐。而杨夕直到今天才察觉,自己其实只认识她一心学剑的部分,而从不认识她大小姐的那部分。 杨夕觉得自己可能也从来不认识昆仑。她认识五代守墓人的昆仑,认识掌门花绍棠的昆仑,认识战部首座邢铭的昆仑,认识弃徒白允浪的昆仑。但是杨夕从没想过,原来还有刑堂堂主高胜寒这样的昆仑。 杨夕不禁想起昨天教训那无赖时,厨师岑师兄的话“昆仑像他这样儿的多了,你清理得完嘛”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却能品出这话里的无奈,认命,甚至还有一丝丝寂寞。 杨夕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位很厉害的岑师兄会邀请她“有空来聚义斋坐坐”。 人…… 也许从来都是难以群分的。 却又总是渴望着类聚。 刑堂堂主高胜寒,虚虚软软的摊在长椅上,微微耸肩:“二师兄莫气,我一会儿自去领罚。就比照白师兄那天的再翻一倍如何?” 邢铭咬牙切齿的从唇缝儿里挤出一个“你!”字。 高胜寒轻声哂笑:“我知道掌门大义,二师兄宽和,但师兄你也不能否认,门里的师兄弟很多和我一样,从来就不欢迎他白允浪回来,更不想看见程家这几个小崽子。而我们也是为了昆仑!” 杨夕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遭遇地雷阵强袭!而且又看到一位回归的好盆友,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我一定要爆发……发……发……发…… 怂瘫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15:56:02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9:14:08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10 06:46:04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2:41:23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2:38:30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2:35:13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2:28:09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1:59:52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01:34:09 第61章 漏之鱼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后面便没旁人什么事儿了。 此地距饭堂不远,又恰是午饭时间。 一众无辜被牵连的人便相约去吃午饭。 杨夕走出十几步远,忽然听见身后程玉琼大喊:“杨夕——!” 杨夕脚步一顿。 周围嬉笑寒暄攀交情的声音,瞬间就安静了。纷纷用余光撇着这个刚刚遭了背叛的小丫头。 只见那小丫头人虽转过了身,却耷拉着眼皮看地面,让人简直搞不清她是什么态度。 程玉琼被那“刑字”符文压在地上,英气漂亮的脸孔傲气尽失,发丝上还沾染着泥土。程家十九小姐玉琼,即使在得知家破人亡的当天,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杨夕还是没看程十九,却知道她在看自己。 于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在附近,我只是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找个什么人……”程玉琼在那血色淋漓的符文下,挣扎得像一条快死的鱼,“……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了。” “我理解。”杨夕终于说话了,却还是低着头,这让她显得有点憨憨的:“嗯,他是你亲生哥哥嘛。” 杨夕笑着抬头,对程十九屈膝行了一礼:“我都能理解的,十九小姐。” 然后转过身,快速消失在了饭堂大门里。 十九小姐这个词,杨夕已经很久没叫过了。 程玉琼这个被按趴在地上都没哭小女汉子,不知怎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杨夕……杨夕……” 这一天的后来,程十九哭得天昏地暗,嚎啕出声。一直一直的喊着“我不是故意的”。 就好像小时候,我打碎了娘的碗,弄丢了爹的钱,道歉的时候总是会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然后爹呀娘呀,就会搂着我们,和好如初。 可程十九知道,杨夕不是他娘,昆仑也不是他爹,路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人会原谅她了。 可她还是想哭想喊,因为她觉得怕。 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发现,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同一天离她而去…… 以欺骗和失望两种方式。 杨夕坐在饭堂里,神游天外的吃掉一盆土豆。 她的昆仑玉牌上欠了太多债,饭堂只肯卖土豆给她。不过就她现在的心思,给她琼浆玉露也吃不出味道就是了。 旁边两个结伴而来师兄也坐下吃饭。 “嘿,听说早上那事儿,人刚刚已经抓到了。” “哦?在哪抓到的?说起来我是六十年前入门,还从没见过这样事呢。” 杨夕低着头,往旁边挪了挪地方。啃她最后一颗土豆。 她讨厌这话题。 可是架不住渐渐的,整个饭堂都在讨论这事儿。 其实昆仑的门规并不多,执行得却极严。 是以稍微规矩点的人,都会过得很如鱼得水,而稍微长点眼色的,也不敢犯错。 时隔一百二十年,昆仑好容易又冒出个不长眼色的新弟子,老弟子们怎能不八卦一下? 纵是换个地方,也有其他的传进耳朵。 “那俩小子好像是在‘客栈’给堵住的。小的一剑毙命,老的当场被高堂主把三魂七魄抽出来生生炼了!” “喝!这俩泼才,好生有钱!这高堂主,也当真狠辣!” 杨夕听到此间,‘噌’的一下站起来, “这位师兄,您说刑堂抓了几个人?” 那外门弟子掰着手指查:“一个半老头子是主谋,一个小年轻儿是首恶,听说还一个小姑娘是帮凶。三个呗?不过刑堂这次好像要连坐,那小青年和小姑娘是一家的,刑堂要把他们全家都逐出师门。” 杨夕脑子里电光火石、转得飞快,忽而倒抽一口冷气! “这位师兄,如今昆仑封山,咱们普通弟子可有什么办法出去?” 那外门弟子被杨夕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一愣。“出去简单呐,接了需要出门的任务,或者有师父差遣办事的玉牌。就可以从传送阵离开了。” 杨夕二话不说,掉头冲出饭堂。 一路向着“掌事殿”方向撒腿狂奔。 徒留那位师兄一脸见鬼:“哎,丫头,你的饭碗不要啦?还有半颗土豆呐!” 一个傀儡师,两个傀儡,再加上程十九应该是四个人。 而现在的情况是: 仇陌显然成了漏网之鱼; 程家却几乎被连锅端了; 那傀儡师也当场身死,世上再没什么人能限制仇陌天高任鸟飞了。 如此一面倒的结局实在很难让杨夕相信它是单纯的巧合。 如果我是仇陌,我是找个地方喝庆功酒么?还是乔装打扮躲起来? 不,昆仑刑堂今日没反应过来,未必事后也追究不出。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办法离了这是非之地! 杨夕一头扎进“掌事殿”,横冲直撞的扑到柜台前。 “这位师姐,请问还没正式入门的准弟子,能在掌事殿接任务吗?” 柜台后面的外门师姐一边儿嗑瓜子儿,一边儿瞟了杨夕一眼。“准弟子不任职司,只能参加日常任务。”修长手指凭空点了几下,从空中拉出一张光幕来。“喏,就这几个。” 昆仑的所谓日常任务,就是天长日久做下去,多少人都行,多少次都行,永远没完,永远不停的。 这种任务总是人越多越好,不怕失败,不用接任务的弟子负责。 比如挖矿,比如种田,比如低品灵草的收购,再比如——杨夕终于在第四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任务:清怪 地点:逐日岭 形式: 跟随领队出发,在限定范围自由活动、清怪。领队当日返回,队员可自行选择逗留多日后,跟随其他领队返回。 传送费用自负,所得战利品归属个人。 ——仇陌若要今日离开昆仑,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杨夕抬头问那师姐,道:“我想参加这个逐日岭清怪的任务,不知今天的队伍出发了没有?” “没呢,”那师姐“噗—”的吐出一片瓜子壳,“清怪的队伍从来都是夜里子时,逐日岭灵气最稳定的时候出发。这任务你甭接,直接奔传送大殿去就成,跟门口举小旗的修士报道就好了。” 杨夕一溜烟小跑着出了门。 随便一问,杨夕轻易的找到了所谓的“传送大殿”。并不是她聪明,而是因为单就外形来看,传送大殿实在是昆仑最恢弘、最华丽的一栋建筑。 被问路的人只需随手指个方向,喏,最显眼的一座。 大殿外形,依然是飞檐斗拱的凡间宫廷风格,材料却似有琉璃的质感。乳白色半透的墙壁,隐隐映出殿内阵法生效时的光彩。 大殿有五层,端坐在七七四十九层白玉石阶上。四面高墙,各有一套技艺精湛的浮雕。 沿着顺时针的方向依次看过去。 第一幅画得是一群身穿兽皮草裙的男女在一场烈火中厮杀,烈火的中央有一处奇异的空白,空白的中心隐隐是一侧书卷。画面的最上有一块碎裂的石碑,折断在地的半截写着一个“昆”,仍然埋在土里的半截上则是一个“仑”字。 杨夕心中一动,隐隐的好像知道这几大块浮雕上绘的是什么了。 杨夕快走几步,转过拐角。 第二幅画左侧是一群形状凶恶嗜血的妖魔,在一条无爪恶龙的带领下来势汹汹。画面右侧一群身穿盔甲的战士或飞翔在天,或本行在地,浴血厮杀奋力抵抗。左上方的恶龙腾云驾雾,口吐瓢泼大雨。右下角三位脚踏飞剑的盔甲战士,合力举起一面残破的大旗,上书“昆仑”。 果然如此。只是这般重大的秘密怎能随意绘在几面外露的墙壁上? 再看第三面墙壁,画得是一座陡峭断崖,崖顶上一座孤独的小院儿,柴门紧锁。下山的路上,一群道士打扮的男女,或提着包袱,或担着行李,或骑着灵兽正向山下走去。这些道士无一例外的在身后背了一柄长剑。可是画面的右下角,非常醒目的山路尽头,却有一个道士,把长剑丢掉了。山顶小院儿的门梁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块昆仑的“牌匾”。 杨夕站在原地琢磨了许久,这幅画并没有看懂。 她一个人物一块石头的看过来,发觉画面上每一个人物的表情都十分的相似……好像……好像是无聊? 还有那夸张飘起的袖袍裙摆,发梢鬓角。作者似乎是想表达,这画面里在刮风? “可无聊和刮风,还是不太懂……” 杨夕喃喃自语着,颇有些魔怔的转过下一个拐角。 墙的另一面,也有人正在读画。 “昆仑这画是什么意思?哪有人这样咒自家门派灭亡的?” “哼,我看昆仑这神神叨叨不靠谱的劲儿,离灭亡是不远了。” “谁说不是,咱也不是没混过别的门派。哪有大殿四面都是画,连个门都没有的?” “啊——”的一声尖叫。杨夕和墙角拐出来的人迎面撞了个对头炮。那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而杨夕因为生得实在“短小”,则直接坐倒在地。 杨夕知道自己撞了人,头还没抬下意识先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魔怔了……” 而对方的尖叫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 “你是魔怔了吧小畜生!走路不长眼睛的啊?踩坏我的裙子,把你卖了赔得起吗你?我可告儿你,这是织女工会出品的法袍,法袍,你见过吗?” 这一把尖利的嗓子,可算是真把杨夕给叫醒了。 杨夕摸着头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在一片尖利的欧亚噪杂之中,杨夕缓缓抬头。 “!” “!” “!” “……” 杨夕心道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儿可真成萝卜开会了…… 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道: “你妈才魔怔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感谢撒花! 方羊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2 01:08:01 方羊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2 01:06:47 方羊羊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2 01:04:45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11 14:30:52 第62章 灭门浮世绘(补完) 原本还在撒泼的女人被杨夕一脚踹倒在地。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才突然爆发:“你敢踹我!臭丫头你不想活了!” 一柄乌光长剑划过一道弧线,压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刀剑加身,那女人当场就收了声,打着哆嗦改口道:“小妹妹……我就是被撞疼了骂两句……这无仇无怨的,不至于动刀动剑吧……” 真是位识时务的女君子,能屈能伸的女丈夫…… 哪知杨小驴子却不吃这套,单手握着剑柄加力,嘲讽一笑:“无仇无怨?这位姐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我真不认识你啊……”女子细瘦的脖子上被压出一条血线,欲哭无泪的申辩。 杨夕用空出的一只手,缓缓摘下了左眼眼罩,蓝色离火在左眼中幽幽跳动。“要不您再想想?” 那女人看见这蓝色眼睛,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惊叫:“是你!” 杨夕笑得阴坏阴坏的:“把得罪过的人都给忘了,这可真是不谨慎的习惯。” 曾经差点被她一句话给害死,杨夕真是化了灰都能认识她! 话说当初,杨夕初识景中秀,裹挟着邓远之,一路从艳阳城狼奔至昆仑山下,眼看便可逃出升天。正是这女人轻飘飘两句 “哎,你不是女孩子?怎的他们就说你是男的呢?” “他们抓的是你吧,你别耽误大家时间!” 结果杨夕被那亡客盟的元婴修士抓住,几人各受重创,险死还生,若不是昆仑剑修及时出现,差点就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怕耽误自家时间,就点破旁人去死——杨小驴子自认从小到大见过的歹人,恶人可以论框装,却也从未发现还有这么损人不利己的娘们儿! 便是程家那个贼窝子,还有当年与老道士跑江湖遇到的恶客,那起码也是为了利己方损人的好么? 因这女人当时就炫耀过,说自己也是来考昆仑的。 杨小驴子这个闷骚记仇小心眼儿,自到了昆仑山下就睚眦必报的刮地三尺,企图把这女人揪出来,给她来一顿乎脸十八掌之面目全非!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就是你找了许久找不到的报复对象,自己个儿撞你手里了,并且又送了你一个光明正大干他的理由! 昆仑剑派,百万弟子,杨小驴子一心修炼不善交游,能认得脸的怕是不超过一百。 而区区一个“逐日山清怪”的小任务,杨夕便见到了四张熟悉的脸。 要不怎么说是萝卜开会呢。 那女人记不得杨夕的长相,却记得这一双异瞳。以及后来几人重创元婴修士,堂皇而退的生猛。只见她颤抖着往回缩,更兼惊惧万分的回头叫道:“谭郎,救我!” 浮雕下边,阴影里头,这女人口中叫的“谭郎”,便是杨夕认得的第二张熟脸——正是昨日刚被杨夕一剑捅了,连带着引起一些列麻烦的无赖。 只是这“谭郎”似乎是因为昨日吃过单打独斗的大亏,今日学了聪明,身边正带着四五个跟班打手样的人物。他没有穿昆仑的弟子服,反而是一身黑衣长袍,正目光阴鸷的盯着杨夕。 看这情形,这二人竟是在杨夕没看见的地方,很是结下了一番郎情妾意的缘分。 杨夕一点头,道:“很好。”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这么两个东西,在自己的品种里互相祸害,没有去祸害了旁的好人。杨夕表示很愿意成全他们一块儿滚出昆仑,或者干脆来一对儿地府鸳鸯也不错。 一边回望那谭郎,一边竖起剑刃,在女人脸上拍了拍:“你让他试试,看他敢不敢?” 那“谭郎”阴沉着脸,一下没动,显然是不敢的。 “道友与我,互看不顺眼,一番争斗是难免的。只是既然大家都有意这‘逐日山清怪’的任务,这争斗何必急在一时?” 杨夕眉毛一挑:“你待怎的?” “出了昆仑的地界儿,生搏还是死斗,再没有门规的约束。到时放开手战一场,不是更合你我心意?” “好!”杨夕干脆利落的一收剑。“我也懒得再被画个圈儿关起来,就如你所言。” “在下云州暗影堂堂主次子谭文靖,刀下不死无名鬼,还没请教小道友尊姓大名,出身何处?” 杨夕低低一笑,眼里是清浅的不屑:“放心吧,谭道友。杨夕无父无母,没有出身。不必担忧杀了我会有何后果。”长剑一摆,横在胸前:“只要你能!” 杨夕提着“夜行”,又磕了磕地上想要偷偷跑走的女人,“这位姐姐的闺名呢?” 那女人维持着一个僵硬难看的姿势:“我……我又不跟你打,就不用……” 谭文靖森森一笑,替她答了:“她叫查百莲,徐州查家孙小姐。” 査百莲登时恨得咬牙切齿瞪过去。 杨夕见状只是笑,看起来他们不像能为彼此作鸳鸯。 此时,传送大殿前已聚集了近百人,而那传说中“举小旗”的领队修士似乎还没来。众人就只有眼巴巴的干等。 其中大多是刚入门的“准”弟子,纷纷围着这边看热闹。还有一些是修为不高的“挂单”弟子,这些人对两个“小孩子”打架不大感兴趣,不是找个地方闭目打坐,就是埋头参悟功法。至于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却是一个都没有。 可见,“逐日山清怪”的确不是什么难度很高的任务。 但这些人中有一个特例。 他既没有穿昆仑的弟子常服,也没有穿修士爱好的宽袍广袖。 一身黑衣,腰挂佩刀,一个人站在毒辣辣的日头下,与周遭的人泾渭分明。遗世独立的样子。 这便是杨夕的第三张熟脸。 正是昆仑封山之前,苦求残剑得以成为“昆仑私产”的两名凡人之一。那位一直磕头、不善言辞的青年。 杨夕记得这青年的脸,实在是因为当日残剑说过,以后这二人就是人偶课的练习道具,杨夕是答应过无面先生会学“人偶术”的,一想到以后有可能拿活人练习就有点……觉得亏欠人家。 杨夕见他也在看这边的热闹,遥遥的,便冲他点点头。 沉默的青年一愣,目光清正,不卑不亢,神色有些拘谨的一抱拳,算作回礼。 杨夕可以想见,青年在山上的日子,必然不会十分好过。 作为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即使在昆仑这个“有教无类”的地方,不会受到什么苛待,也难免会被人忽视,被人瞧不起。要知道,筑基修士在凡间行走,见官都是不跪的,若是金丹元婴的修士,恐怕还要那当官的来跪。而昆仑山上,简直是筑基烂大街,金丹满地走,也就是成了元婴的还能稍微稀罕一点。 仙凡有别,修士再是好涵养,不过是嘴上不说,谁又能真正瞧得起凡人? 再说,昆仑这地界,无钱寸步难行,这青年只是个“物品”的身份,却毕竟不能同物品一般不吃不喝。他看起来。又不像那个能言善辩的同伴般家境富有,与灵力相关的工作他做不了,便只有这搏命的买卖,还能尝试一二。 才上昆仑山的第二天,他就来尝试了。 杨夕心下对这青年很是佩服。也不由猜想,残剑给他定的那屈辱似的“物品”身份,会不会是个刻意的锻炼,这个不算太难、又不需要昆仑玉牌作登记的“清怪任务”,又会不会本来就是昆仑故意给他这样人,留下的一线活路。但即使真的是这样,昆仑山上百万弟子,青年的仙路也绝对是其中最难的,未必有之一。 收回视线,杨夕重新转回那“传送大殿”的第四面墙下,那墙下最不显眼的阴影里,正窝着杨夕的第四位熟人。 “小师兄,你在这蹲着作甚?这姿势怕稍微有些……不雅。” 正是那日仗着高强实力,一剑秒杀元婴,救了杨夕四人的小命,也顺道让四人自尊心玻璃心碎了一地的那位小少年——白允浪的小弟子——释少阳。 那日剑胆琴姿,大杀四方的释小少年,正蹲在墙壁的最角落,一副愁苦不能见人的模样双手捂着脸。 不论那双腿分开的蹲姿,还是那一脸挣扎的表情,都只能让杨夕想到那件每日必做的人生大事。 释小少年维持着那办大事儿的姿势,愁眉苦脸的抬起头来,用和他那潇洒漂亮的脸蛋十分不符的语气说:“我我我……我紧张!” 杨夕:“……” 小师兄,你能不能别闹!你杀个元婴跟宰鸡似的,你要是都紧张,我觉得这里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洗洗碎了! 不得不说,释少阳的相貌生得十分好看的。单论五官眉眼,他没有程思成那么风流俊俏,也没有花掌门那般华美出尘。但释少阳却有一种……很少年的味道,英俊,正气并且生机勃勃。正是那天下所有爹娘做梦都想要的那种,唔,大众儿子。 唇红齿白的释小少年,从两手中间露出半张苦脸,“小小……小师妹你能跟我说点什么吧!我觉得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杨夕心道,高人,你再这么秀下限,我也要疯了!转念一想,哎?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话题,正好可以问问。 杨夕抬手指着最后一面墙壁,“小师兄,你可知这上面画得什么意思?” 只见这第四面浮雕上,一片浓云将画面隔成了上下两片。云层上,皓月当空,一人独立。只见那人头戴冕旒,身穿龙袍,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云层下泽是电闪雷鸣,千千万万人叩首膜拜。这些人的服饰具是十分飘逸,男子披发,女挽批帛,仙风道骨,飘飘若仙。为首一人,长身伏地,双手举着一只托盘,高高奉上。托盘内赫然上书“昆仑”两个大字。 释少阳回答时头都没抬,:“这这这,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葬派浮世绘”都是历代昆仑灭门时自己留下的,前三代还好,偏这第四代有点模糊。只能知道昆仑最后是投向皇权了,可到底是昆仑归顺了皇帝,把门派双手奉上,还是抵不住诱惑自己去做了皇帝,凡人和修真界的记载很是矛盾。四代消亡是在仙凡大融合时期,那时昆仑的真正传人,是在修真界还是凡人界,这很不好说……” “!!!”杨夕一把捂住释少阳的嘴,小师兄,小祖宗,我只是想问问看,昆仑普通弟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你用得着这样和盘托出嘛???你看围过来那一圈人!!! 释少阳懵懵的抬头,一脸无辜:“?” 忽然看清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瞬间就打着摆子更紧张了! 谁知,那大多数人却不单是被故事吸引来这么简单。 一个中年修士越众而出,对着释少阳抱拳施了一礼:“我观这位小师兄衣袖上的刺绣,似乎是昆仑内门弟子?” 释少阳闹了个大红脸:“嗯。” 那修士摸摸胡子,也有点忍俊不禁:“在下是练气九层,却看不清小师兄的修为,小师兄可是已经筑基?” 释少阳看起来,很想把脑袋往裤兜里揣揣,“筑……基四层。” 杨夕猛然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同自己差不多矮的小师兄,一脸见到龙的表情! 她不是惊讶小师兄修为高,而是惊讶这小师兄修为低! “小师兄,筑基四层你到底是怎么一剑秒掉那个元婴的啊!那完全没用任何阴招,纯粹的实力碾压好吗?” 释少阳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剑修,咱们剑修的实力和修为没关系。全身战力具在一把剑上。我得过些机缘,本命灵剑提前一转了。” 这回是围观众人齐刷刷的发问:“什么是一转?” 释少阳搓着手:“就是,昆仑剑修十年磨一剑,剑成则同境界可以碾压。然后灵剑一转,就可以跨境界碾压,二转则虽千万人吾往矣,若是三转则破天劫,斩位面,破碎虚空,无不能往。” 杨夕吞了吞口水:“破碎虚空什么的,不都是渡劫飞升的真仙才能的么?” 释少阳:“谁说的?灵剑三转,想飞升上届当神仙,还是想下阴曹地府抢鬼魂,只要一剑戳过去,就行了!” 众人口呆:“!!!!!” 杨夕张口结舌:“那……昆仑是有多少这种……戳过去的修士?” 释少阳露出个郁闷神情:“三转很难的,昆仑现在只有掌门一把屠龙剑是三转。其他人都做不到。” 杨夕:“有那么难?” 释少阳:“嗯,大家光顾着练剑了,修为上不去,元寿耗尽就,都死掉了。然后还有,剑修太爱打架,打着打着,没到三转就打死了。然后还有,……” 杨夕抬手制止他的逗比描述:“我明白了,总之就是,都死掉了。所以难的其实不是修成灵剑三转,而是活到修成三转……” “嗯,小师妹真聪明!”大众儿子阳光灿烂的一个笑容,险些闪瞎杨夕的狗眼。 杨夕:“……” 师兄,忽然觉得被你夸奖一点也不开心…… 怎么觉得这昆仑剑修的境界,无论实力还是神经的程度,听起来都如此的玄幻呐? “可是,咱们这些人也有不少剑修世家出来的,或者在其他剑派混过的,怎的从没听过这一二三转的修炼之法?” 释少阳这位大众儿子,私下里似乎是十分的单纯软萌好揉捏,可每每一涉及到昆仑荣誉的时候就会一瞬间继承花掌门的毒舌*。 少年忽然挑起一边儿眉毛:“你在开玩笑么?你以为腰里别根像剑的棍子,就是剑修了?” 众位“棍”修世家出来的:“……” 众位“棍”派混过的:“……” 如此毒舌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多余的…… 场面一时寂静得,连杨夕都闭了嘴。 “咳咳”一开始那位发问的大叔,这时忽然清了清嗓子:“那个,小师兄,咱们话题扯远了。其实我刚才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就是……您看您打算什么时候把领队的小旗拿出来呢?” 杨夕:“!?!!!???”筑基……内门……我怎么没想到…… 但是小师兄,你放着一百多人在旁边傻等,自己躲在角落里紧张真的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地雷和撒花~ 观其不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3 21:43:33 明溪何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2 23:42:59 第63章 逐日山 午夜时分,昆仑传送大殿前,三百多名弟子安静等待。 释少阳手持一面三角形黑色阵旗,正在给参加任务的弟子进行例行科普。 “清怪之前,先给大家说说,什么是怪。修真界的物种,在我修者眼中分妖、魔、鬼、怪、精、灵、人七种。 禽兽之身修而得道者,称妖; 草木之身修而得道者,称精; 金石铁器,因得机缘而成道者,称灵。咱们昆仑最常见的,便是剑灵。每隔三五年,总能冒出来一只。 集喜怒哀乐等情绪而生,自成灵智的,称为魔。像古战场中常见的煞魔,天灾之地常见的怨魔。都属此列。 鬼,略微特别。由人或禽兽死后留下的魂魄生成。非大执念不可成鬼,是以魔鬼经常不那么容易分清。 还有人,便不用我多说了。 以上种,分属六道,对应轮回。 灵者诞生,全靠天命,自身做不得努力,是为天道;精者诞生,全凭地利,种的位置好,便有机会成精,种得不好,任你天材地宝也不过是死物,是为地道。妖物脱于畜生道,鬼物属于恶鬼道,人为人道,魔为修罗道。 此六者相互依存,可互相化生,彼此助益。 六道之外,即为怪。死后不成鬼,天生力似妖,无心可成魔。怪者,不入六道,没有轮回,生来可施法术,死后一捧尘土。从不修炼,也不可修炼,一身实力除了天生,便是靠血食进补,靠吞噬其他生物抢夺灵力。 加上怪者鲜有灵智,人、鬼、妖、魔、精、灵,六道之中的修者皆视其为敌。咱们去逐日山,就是对敌去了。” 众人中不少来自凡间,对这些知识从未听过,半懂不懂。 “那小师兄,到底什么东西是怪,能举个例子么?” 释少阳搓搓手,“例子太多,不好举,大约就是,天生地养的,从没修炼过就很厉害的东西。” 杨夕灵机一动:“比如……龙?” 释少阳猛点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怪!见一个,捅一个!” 前排的修士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只留一个杨夕站在原地。 杨夕:“?” 释少阳喘了一口气,然后道:“但逐日山是没有那种东西的,你们一会儿也就见到绿泡泡,球球怪之类的东西。” 前排修士集体炸毛,小师兄,说话大喘气真不是好习惯啊!绿泡泡,球球怪,听名字就和青龙白虎什么的差太远了好吗???好吗??? 众人心中无限悲凉:领队不靠谱成这样……老子好想退队…… 释少阳浑然不觉众人想法,手中小旗往墙上一插。手掐法诀,“混元借力,水门洞开!” 众人只觉得眼前“传送大殿”的墙壁,忽然就从乳白变成了透明。 一座十丈方圆的传送阵,光华璀璨,清晰可见。 若是抬头去看,还能见到二三四五层,各有更小却灵力更浓厚的传送阵,竟是不停有修士凭空出现,然后再凭空消失。 众人大多看得目眩神迷,两眼发直。他们在此等候了许久,竟是全不知道里面一直在运转的。 释少阳当先一步,从那透明水色之中穿墙而过。“诸位,请跟紧我。” 众人一一穿过透明水墙,迈进大殿。 杨夕却是留在了最后。 没有仇陌?怎么可能? 傀儡的皮虽可以换,身高体型却是固定的。这么短的时间,仇陌不可能搞到一副新的傀儡身体。 仇陌的身高与杨夕相近,而刚才走进大殿的人,就只有小师兄释少阳是差不多的身高。 要说仇陌能干掉释少阳扒皮,那真是打死杨夕都不会信。 难道自己猜错了?仇陌不会今夜离开昆仑? 传送阵中心的释少阳,眉头一皱:“小师妹,你不参加了吗?” 杨夕咬咬牙,不可能。仇陌一定是用了什么别的办法混进去了。 “参加的,抱歉。” 杨夕抬脚穿过透明水幕,挨挨挤挤到释少阳身边。好在周围人通过一下午的八卦,已经套出释少阳和杨夕师从同门,只不过一个是入室弟子,一个还是记名弟子。 是以纷纷还算客气的给杨夕让路。 杨夕挤到释少阳身边,见那黑衣的凡人青年,正脸色难堪的恳求释少阳,道:“我不知昆仑的传送阵要五块灵石,我只按照洗剑池的传送阵准备了三块,我也没有昆仑玉牌可以赊账。我能不能等传送回来的时候再交?我保证不攒够五块灵石,绝不回来。” 此情此景,看在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反应。 修士家庭出来的新弟子,对此多有不屑。这几块灵石也要拖欠,真是爱占小便宜。等他回来,谁知是不是一个领队,他欠的这钱又去哪里还? 凡人出身的新弟子,却往往心有同情,一块灵石=百两银子,这青年手中三块灵石,放在凡间殷实人家,也是几辈子攒出的祖产。仙凡有别,仙凡有别,不身处其中,是不能了解的。 而昆仑的老弟子们的反应,却令人颇意外。 一个双十年华,面容秀丽的女子伸手出来:“差两块灵石,我借你就是。只是回头你需还我三块,若是你就此死了,就算我亏了本。” 那青年看着对方袖子上的“挂”字,满脸惊愕。他与杨夕等人不同,在他眼中,挂单弟子已经是和他很有区别的高人了。“姑娘……我……” 女子一笑:“怎的,大丈夫不好意思拿姑娘家的钱么?那你就好意思要释少阳垫付?实话告诉你,我今年已有80多岁了,少阳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六岁呢。小孙孙,你看你要跟谁借?” 青年面色通红,他是没想到释少阳作为领队,竟然真是小孩子的。更没想这漂亮仙子,竟是个奶奶…… 其他老弟子见到这一幕,也纷纷跟着劝:“拿着吧,来这儿的都是练气期,我们大多六十年前入门,再过得十几年不能筑基,也就入土了。留钱也没有用。” 这话说得众人真是又伤感,又好奇。奇的是,来这儿接任务的不过区区十几个老弟子,如此看来昆仑修士的筑基比例真是相当高的。纵是品行恶劣的人,也鲜少有不喜欢好人的,几位老弟子心性热忱淡然,听说几人可能会死,每个人心里都有点酸。连带那瞧不起青年的世家子们,也纷纷收敛了。 最终,青年到底是红着脸,从那洁白玉手上拿了那两块灵石。“我肯定不会死,会把钱还给你的。我还你四块。” 奶奶仙子一笑,“好。” 杨夕心道,怪不得人人都说昆仑好,师父护着徒弟,前辈帮着后辈,就这种氛围,昆仑若不成为天下第一剑派,才真是没天理了。 众人在传送阵中站好,释少阳把小旗从墙壁上召回来,开始在传送阵内布灵石。 杨夕伸手拽拽释少阳的衣袖:“小师兄,能不能求你件事。” 释少阳手上不停:“什么事?” 杨夕道:“一会儿到了逐日山,若是突然多出一人,烦请小师兄一定告诉我。” 杨夕本是想着,仇陌必然用了其他法子混出去,到了逐日山不可能仍然不现身。 谁知释少阳却想歪了,星目一瞪,恶狠狠道:“怎的,有人恶意逃票?!不用你说,我肯定要把他抓起来打死!” 杨夕:“……” 好吧,殊途同归什么的…… 光华闪过,传送阵生效。 三百余人转瞬间出现在一片青翠山谷里。 月朗星稀,微风拂面。 地面上,远远近近,可以看见一堆一堆的绿色透明的圆球。还有三三两两灰色不透明的圆球。 几乎是在落地的同时,杨夕反手抽出腰间“夜行”,回身就是一记横斩! 一把钢刀自杨夕身后,刁钻狠毒的斜撩过来。 刀剑交击,“当——!” 正是那自称暗影堂主次子的谭文靖。 杨夕与谭文靖视线相交,一个凶狠,一个恶毒。全都是一言不发就开感的主儿! 天罗绞杀阵——【织】字诀,灵线织就的大网从杨夕手中散出,铺天盖地兜过去,把谭文靖的四五个跟班结结实实的罩住。 査家孙小姐査百莲,从怀里掏出一张【火符】,喝了一声:“爆!” 一片耀眼火光,烧穿了灵线大网。 这当间,杨夕已经又跟谭文靖对了一剑。 谭文靖刀法不弱,可杨夕有凶器“夜行”在手。夜行出世千年,作为一把啖肉饮血的杀器,第一次真正出战,兴奋得阵阵嗡鸣。 两剑过后,谭文靖略吃小亏,刀口卷刃。 这时已有四五个跟班冲上来与谭文靖成合围之势。又有査百莲资本雄厚,不停掏出符箓,从旁袭扰。 杨夕怎肯吃这大亏,天罗绞杀阵——【缠】字诀! “蹭蹭蹭”就上了树…… 不远处,释少阳手持一根尖锐的树枝,演示地上两种低级怪的消灭方法: “绿泡泡的消灭方法很简单,就是随便弄个尖的东西戳破,当心不要被汁水溅在身上,收集它的透明皮质,是做低级法衣的好材料。里面的汁水溅在身上,起码会痒上半个月。而治疗的汤药,收集四五十张皮质才能换一小口。 球球怪要相对难缠一点,必须彻底切开,挖出里面的核来。这东西滚得极快,但是肉质鲜美,昆仑饭堂长期需要。” 有人弱弱举手:“小师兄,他们那样,真的不要紧么?”一只手指着杨夕和谭文靖那一群人,热火朝天的群殴。 这话真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那边儿冰火起飞,刀剑双舞,上蹿下跳。去他娘的干一架,那根本就是生死相斗的架势! 哪知释少阳拍拍手,扔掉树枝:“不要紧的,咱们昆仑鼓励这个。而且这是山门之外嘛。” 再去看那些老弟子,竟然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围观。 “哎,打得还挺精彩嘛!” “那小丫头真不错,估计我单挑未必能赢她。” 众人:=皿=,师兄师姐,有点同门爱好么? “好了,我带老弟子们去前面的树林,你们在这附近不要走远。”释少阳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炮筒样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是【求救号炮】,如遇危险,把这炮筒在地上一蹲,我就会看到信号了。附近若是有其他门派也在清怪,好心的前辈也会来帮忙。” 顿了顿,释少阳回头看一眼打架的杨夕:“一会儿他们要是有一方快打死了喊救命,你们也可以用这个炮筒叫我。如果没喊的话,那就算了,嗯,路是自己选的。” 说完,释少阳挥一挥衣袖,带走了十几个老弟子。 此时,杨夕已被査百莲的【雷符】,从树上顶炸了下来。 正用【幻丝诀】在林间飘来荡去与几人周旋。可她明明以少对多,全身除了手指头又烂掉了,却是再没有受别的伤。反观那谭文靖双手流血,一个跟班手臂中剑,査百莲的符箓也不多了。 众人叹气,事不关已,提一嘴已经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这几个看着都挺冥顽不灵,不像什么好东西。于是大多数不再管这几个凶人,纷纷低头去收拾那些球球怪、绿泡泡。 还有一些,上山前是出门历练过的,球球怪、绿泡泡,也实在满足不了他们。 所以没太管释少阳的警告,结伴往树林深处走去。 最后还有一人更特别一点。 那个没有灵根的黑衣青年,站在原地看着几人打了一会儿。忽然反手抽出腰间长刀,走了过去。 “当——”“当——”“当——” 青年抢身上前,三刀格开三个跟班的围攻。杨夕压力顿时一轻。 杨夕诧异:“你这是?” 青年一抿唇,有些拘谨:“会妨碍你吗?” “……”杨夕几乎被这圣母的台词噎着了:“……不会。” 对面谭文靖几人也收刀停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管太宽了吧?” 青年长刀平举,目光清正:“多欺少,看不惯。” 谭文靖下巴都要掉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欺负她了?艹,我还能欺负着她?她昨天一刀把我捅了好么?” 青年想都不想,脱口便道:“她不像惹事的人,定是你不对在先。白日里你们撞了她,还是她先张口道歉。” 杨夕:好兄弟,有前途! 査百莲尖声细气道:“嘿,我记得你。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你当你能干嘛?” 谭文靖被这蠢女人气得脸黑:“你闭嘴!他刀法好着呢!” 青年面色不变,好像全没听见査百莲的嘲笑。只把手中长刀缓缓的翻过来:“我虽不会法术,手上死过的修士也有三五个。筑基以下,没什么问题。” 众人这时方才看清,刚刚这青年竟是用刀背格开的几人围攻。 杨小驴子自报家门:“杨夕。” 青年回应:“楚久。” 杨夕:“搞一点一次性法宝,毒药什么的,筑基以上也不怕。” 楚久轻道:“我不用那些。” 五对一,变成了五对二。形势急转直下,谭文靖査百莲一伙被杨夕二人压着打。楚久的刀法果然精妙非常,势大力沉,大开大合,却一丝破绽也不露,难得的身法竟也非常快。 杨夕估摸着,这楚久在凡人中必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刀客。 这边众人打得十分激烈,清小怪的“准”弟子们也干得热火朝天。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先是远远的传来一阵腥风。 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的抖动,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正在经过。 感觉敏锐的人纷纷抬头张望,不少人脸色惶恐。有人忍不住去看那“求救号炮”,又担心用得多余。 杨夕飞速攀上树顶,远远的只见左侧树林中,有树木以极快的速度倒下。杨夕一看,嚓,被这树砸了可不是好玩儿的,连忙大喊一声:“快开那号炮!所有人去空地上!” 却等了许久没有声音。 杨夕扭头一看,只见三两名修士正围着査百莲怒目而视。 而査百莲脚下,是一个被火焰符烧坏的,破损的号炮。 “哈哈,真天助我也,我祖上也是昆仑外门弟子,我有【避世钟】,就是山崩了也死不了!杨夕,这是天让你死!” 杨夕定睛一看,査百莲手上果然是和当初白先生一样的小碗——昆仑【避世钟】。 可这号炮坏了,死的可不只是杨夕一人。当场就有两个修士扑上去,要掐死那査百莲。 连谭文靖也一脸震惊的吼道:“査百莲,你疯了吗?” 却见査百莲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那两个修士扑在一个一面无形的罩子上。 随后査百莲甜腻腻的声音响起:“谭郎,下午时候,你居然不出手救我,害我丢了莫大面子。不然,这罩子倒是可以和你同享。不过你若道歉,并发血誓以后再不弃我……” “不用了!”谭文靖咬牙切齿,倒是个够凶狠的真恶人:“老子今天跟你这傻.逼娘们儿恩断义绝,你最好祈祷老子今日死在这儿,若是老子活出来了,明天就是你査家的灭门之日!” 査百莲哈哈大笑:“在‘幽冥鳞蛇’口下活出来,谭郎~百莲拭目以待。” 话音未竟,只见左边树林里冲出一群修士。 为首是一名身穿道袍的老人,老人似乎受了伤,手举一样宝物,庇护着十二三个少男少女。老人一眼看到这边儿上百修士,顿时面有喜色,连忙高呼:“前方道友何门何派,可有金丹修士?” 他这喜色还在脸上没收,昆仑众人就眼看着他们身后跟出来一条头颅有十丈大小,一眼望不到尾的大蛇。 树下谭文靖脸色一变:“真是‘幽冥鳞蛇’!” 只见那大蛇行动并不快,然而行止间,口中轻轻一吸,明明冲出百米远的老修士和他的徒子徒孙眨眼间就倒退回一半。 杨夕从树上滑下来,只见大半昆仑准弟子吓得或者狼奔而逃,或者呆坐在地。 唯有楚久一动不动,“幽冥鳞蛇是什么?” 杨夕呲出两颗虎牙,恶狠狠一笑:“一条大长虫。” 楚久:“那现在有大老鹰么?” 杨夕面无表情看着他。 楚久:“我开玩笑的……” 也有几个修士没被吓傻,远远的对那老者喊:“我等是昆仑……” 老修士面色一喜,一边儿率徒子徒孙继续狂奔:“那可有灵剑一转的修士?” 却听那喊的人继续道:“……的准弟子。” 老者的面色迅速灰败下去。其实他看着昆仑这边的乱象,就猜到没有能镇住场子的修士,却还是忍不住侥幸。 只见那老者脚下突然一停,竟然转身面对那幽冥鳞蛇:“罢罢罢,是我等惹来的灾祸,没有连累人家几百人丧命的道理!” 老者把手上宝物抛给一个少年。“敬坤,你带他们走,跟着那些昆仑去找他们长辈!” 少年知道师父这是要舍生取义,顿时一声悲鸣:“师父——!” 昆仑这边少数几个没有吓傻的修士,已经施展遁术去去接应那几名少年。有那好心的忍不住开口:“老前辈……” 老修士大吼一声:“走——!我是金丹修士,吃了我这畜生或能消停一时半刻,现在不走,你们加起来都不够他片刻消受!” 说话间,老修士已经撒出身上数件宝物,当当当砸上那“幽冥鳞蛇”的蛇头。却只能让大蛇稍微晃一晃脑袋。 几个昆仑的青年,狠狠一咬牙,拖起地上少年少女,转身就走! 最后一名昆仑准弟子张口问道:“敢问义前辈尊姓大名!” 老修士法宝用尽,从体内祭出了金丹。苦笑一声:“落得如此凄惨境地,还有什么留名的必要,早知今日,当初万不该选择做个炼器修士,当做个剑修才好……” 老修士一抬头:“畜生!不是想要我金丹吗?金丹在此,来拿便是!” 老修士本已做好自爆金丹,同归于尽的准备,眼角却忽然瞥见一道白影冲了出来。 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老先生,放着我来!” 老修士一愣,只见一个又瘦又矮,身穿昆仑弟子服的独眼小姑娘,右手一把漆黑长剑,左手一捆灵丝缠上蛇头鳞甲,转眼就飞身上了蛇头。 正是那胆大包天的小畜生——杨夕! 杨夕用灵丝直接把自己捆在蛇头上,腾出双手握住“夜行”,龇牙一笑:“丫头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以身饲蛇、盼蛇消停的道理,想让畜生消停,就只有打到它死!” 说着,双手持剑,对准那鳞片的根部一剑刺下! 老修士定睛一看,只是个练气四层的小姑娘。惊得魂儿都飞了,“丫头不要逞能,那蛇鳞硬如玄铁,法宝轻易都伤它不得!” 却见杨夕长剑一刺一翻,“幽冥鳞蛇”忽然就仰天长吼,用力摇晃脑袋。 显然是伤到了。 杨夕贴在蛇头上跟着翻滚,抬手扔下一片有她半个人大的鳞片,笑嘻嘻道:“硬如玄铁?老先生 是说这个?” 老修士先是呆愣了一瞬,然而脸上喜色尚未浮出,便又露出焦急:“那蛇血有毒,沾肉即烂,而且你就是给它剃了秃子,又有何用?” 话未说完,忽然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拿走了老修士面前的悬浮的金丹。 “不牢老人家操心,借金丹一用。” 老修士一怔,知道这时候冒出来的肯定不是趁火打劫的,便没反抗。即便那人是用他金丹当武器,伤了大蛇,他也觉得死得其所。 谁知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手持长刀的青年,正拿着他的金丹,迎着那“幽冥鳞蛇”就杀去了! 老先生一激动,险些破口大骂,这个更扯,居然特么是个灵根都没有的凡人! “你们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谁知那两人竟然齐刷刷的回答:“不找死,把这大长虫弄死!” 说话间,杨夕又撬了那蛇两片鳞,低头对楚久喊道:“你没练过‘秋千’,我拉不上来你。刀法再好也没用!” 楚久举了举手上金丹:“可以当诱饵!分散它注意。” 杨夕抬手把眼罩一扔,翘嘴一笑:“死了可不怪我!” 楚久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没有让小姑娘死在前面的道理。何况富贵险中求,我若只杀那绿泡泡,这辈子也还不起人家的两块灵石。” 楚久手上的金丹已经成功吸引了“幽冥鳞蛇”的注意,蛇怪张开大口,一头咬过去。 楚久看准了与昆仑众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速度竟比修士施展遁术慢不了须臾。 杨夕哈哈一笑:“好一个富贵险中求,说好了!这蛇换成灵石,我八你二,多了没有!”大蛇头顶已经被杨夕剃出一大块裸肉,“夜行”长剑一剑刺下,尽根没入。 那边楚久全靠体力奔跑,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得由着杨夕骂他“二”。 杨夕这边长剑□□去,便感觉到不对。 全没有刺穿的感觉。剑尖应是被蛇怪头骨挡下了。 果然,只听老修士在后面追着喊:“‘幽冥鳞蛇’,蛇骨最坚,是炼器至宝!” 杨夕翻了个白眼,老人家您可真是炼器大师!早干嘛了?我剑拔不出来了! 杨夕大喊:“楚久,刀给我!” 楚久头也不回,反手把刀抛出来。 杨夕一抬手,却是接了一刀,一剑。还有一把剑从头顶飞过去了! 杨夕大怒:“谁特么干的?” 老修士在底下颇尴尬,“那是夙兴剑,我练的,还算好用。” 杨夕已经看见手上那把剑上刻着“夙兴”。左眼离火眸更是见到,那宝剑灵光逼人,老头儿竟真是个炼器大师! 杨夕吼道:“还一把差点戳死我的呢?” 一个身穿昆仑弟子服的青年弱弱举手:“是我的佩剑,没扔准,对不起……” 却见好几个昆仑弟子,扶着老修士的几个后人,站在远远的观望。 杨夕决定看在他们刚刚有出来救人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他。大吼一声:“楚久,让它低头!” 在场没跑的人心里纷纷一惊,低头,那岂不是要往蛇口下跑? 楚久这厮也是个真正的亡命徒,二话不说,掉头迎着蛇头跑回来。 蛇头对着他咬过来,楚久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钻到“幽冥鳞蛇”的下巴底下。 于是,“幽冥鳞蛇”终于低下了它高贵的头。一口咬向楚久! 杨夕则顺势从蛇头上滑下,对着幽冥鳞蛇的双眼,一刀一剑,狠狠插下。 哪知,脑筋慢半拍的老修士这才喊道:“它眼睛有壳,也是世上至坚,炼器的材料。” 杨夕人已落下,在蛇眼前飘荡,根本回不去。没好气吼道:“还有哪硬?你能一次说完吗?” 老修士干巴巴的喊:“没了,真没了!” 这时蛇口下传来楚久隐忍的声音:“我撑不住了。” 只见他双手双脚撑开,死死支着“幽冥鳞蛇”的上下鄂。那蛇的长牙就在手臂两侧,滴下的毒液已经腐掉了一半还算清秀的脸庞。 杨夕一咬牙,“进去!” 手中长刀一挥,斩断腰上灵丝。 顺势落地,向蛇口一扑。 楚久则几乎同时手脚松力。不忘把手上那颗金丹抛向半空。 老修士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会飞,连忙飞身而起,把那金丹接住。 笑话!就算牺牲,也要自爆金丹,不能被那怪物吃掉! 然而等到再低头时,却没找见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畜生。 只有“幽冥鳞蛇”嗜血的双眼,从下而上的望着他,冰冷而空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多一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4 07:27:06 沉舟枕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4 02:57:45 求留言,求撒花嘛!人家码得那么那么粗长! 第64章 逐日山(下) 杨夕和楚久顺着细长而粘腻的食道一路下滑。 蛇类的体腔,味道真不怎么好闻。 仗着离火眸强大的夜视,杨夕在一眼看见胃液汇成的深潭时,一剑插在了腔壁上。同时伸出一条腿,蹬在了另外一侧。 随后落下的楚久被杨夕的腿挂了一下。 这个完全看不见环境的凡人,反应极快,立刻合身抱住了杨夕的腿。也悬吊在空中。 “怎么了?” 只见大蛇似乎是忽然吃痛,整个腔壁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杨夕楚久二人挂在腔壁上,整整被抡了半周,飘来荡去活像两只森林里的野猴。 杨夕飞在空中,只听见浑身骨节被折得“嘎巴嘎巴”作响,反手递出一把刀给大腿上挂着的楚久,同时喊道:“下面有汪水,什么也没漂!” 楚久只觉得脸上被刀把拍了一下,黑暗中抬手接过,再又一次撞上腔壁的时候,狠狠一刀插了进去。 “连个骨架子都不剩,它这胃液是王水么?” 两人都是凶顽,各自固定好位置,根本不用商量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各自把手臂插.进刚才捅出来的破口里,手中刀剑起飞,对着大蛇的食道就是一阵血肉横飞的狂戳滥削。 杨夕因为人小不稳,两腿均□□肉壁里面,双手挥剑。“夙兴”这把灵光逼人的宝剑,所过之处一阵寒气逼人,腔壁被冻得生脆,利刃划过如碎腐纸。 杨夕甚至有余大喊一声:“你脸怎么样了?” 楚久这边是凡间刀剑,因为蛇血有毒。砍不下几刀便发现刃口变钝,眼色一深,使出看家本事,刀速加快,也不深切,只每次在肠壁上片下薄薄一片。刀影翻飞,当真是切得一手好刀削…… 闻言,楚久手中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脸,鳞蛇毒液滴在脸上并没有感觉,可这一摸,却是摸见了骨头。 不动声色一笑:“没怎样,脸而已。” 腥甜蛇血连带着碎肉,顺着大蛇体腔蜿蜒汇聚,最终流进那无所不溶的胃液里。 大蛇似乎终于痛不可当,腔壁骤然收缩。 杨夕和楚久“咣当”一声,撞在一起。 肉墙紧跟着挤上来,压得两人几乎筋断骨折。 楚久声线一凝:“不好,这长虫想把你我吐出去……你怎么了?” 杨夕闷哼一声,冷汗齐流。 她后腰上插着楚久的长刀…… 却说楚久在黑暗中全看不见杨小驴子窝在肉墙上的扭曲姿势,是以撞过来时按常规避开了身体正面,其实却结结实实一刀插.进了杨夕的后背。 这现在两人挤得骨头都快碎了,这么长的刀也没得□□。 杨夕冷汗涔涔:“我没事,让它吐。” 杨夕天雷锻体,楚久积年锤炼,两人的骨头当然不至于真的被这墙壁压碎。 可两人的脸全被压在蛇肉里,就成了大问题。 杨夕好歹炼气四层,还有一口胎息流转,可保不死。楚久却是险些被这蛇肚子活活儿的闷死。 这般挤压了片刻,忽然头顶光明一线。 二人稀里哗啦从蛇口里掉出来,摔在地上。 引起一圈惊呼:“他们出来了!” 血腥气息就在身后,并不敢暂留。杨夕楚久分别一轱辘站起来,同时一愣: “你脸怎么这样了?” “你腰上我插的?” 只见一个后腰鲜血淋漓,偌大一个口子。一个脸上白骨外露,眼睛也血肉模糊了一边儿。 顾不上彼此关心爱护,大蛇已经轰轰而来。 “幽冥鳞蛇”学精了,这两个东西吃进去肚子痛,它要用自己“伟岸”的*把这俩玩意碾死! 楚久杨夕,夺命狂奔。 楚久尚好。 杨小驴子本就两条小短腿儿,兼且后腰受伤,天罗绞杀阵——【缠】字诀频频使出,几乎跑成了四肢着地,才勉强没给趟成一块驴肉饼。 此时大蛇怒极,满眼睛就是这两个“有刺儿”的活物,其他什么金丹、什么少年少女、昆仑弟子都顾不上了。 那金丹期的炼器修士急得在天上转圈:“你这蠢长虫,你倒是看我一眼呐?怎的他吸引注意就好使,我就不好使了呢?” 地上几个留下的昆仑弟子,和那些少年少女也是面色焦急: 一个少年道:“师兄,怎么办?丹药法宝,能扔的都扔了,那蛇根本不看一眼!” 一个昆仑弟子说:“少不得就得人上了。” 另一个昆仑弟子指着狂奔中的二人道:“除了那两个,你们谁能在这长虫手下撑过一息?” 其实,是有一个人的。 众人眼前一迷,只见从刚刚的树林中闪出一道黑影,这影子贴着地面一路上行,眨眼间就立在蛇头上。 众人心中一凛:什么遁术,如此之快? 飞在天上的金丹修士却是见多识广的,神色一动:“鬼影遁,你是残剑邢铭的徒弟?还是暗影堂的小辈?” 蛇头之上,一身黑衣的谭文靖面无表情。双手用力握住杨夕留下的剑柄,一寸一寸的□□。脸上一副如梦似幻的神色:“这是‘夜行’啊……天下鬼修的克星……终于到了我手上了……” 金丹修士脸色一沉,众人性命攸关,这小子尚有余力却不肯使,显然十分招恨。 却听下方传来一声叫喊:“前辈——,闪开——!” 一回头,只见那独眼小姑娘在地上飞奔几步,一脚踏上那凡人青年的膝盖。 青年脸上骨肉支离,两只眼睛都已模糊成了一片血肉。却是凭着感觉,一拖一送,把小姑娘猛的推入半空。 小姑娘她已经弃了剑,左手一根莹蓝丝带,右手猛的放出一缕灵丝缠上蛇头,直奔蛇口而去。飞身掠过时,透过那破烂衣衫,可以清楚的看到小腹到后腰的有一处刚刚缝合的贯穿伤口。 可是蛇头上鳞片都秃了……这灵丝的借力点在那? 却听杨夕清脆脆的大喝一声:“我的!” 灵丝却是缠在谭文靖刚拔出的长剑“夜行”上。 谭文靖闻言,骤然抓紧手中长剑,一脚直接插在拔剑留下的伤口里。死都不肯松手。 杨夕借力一荡,向着蛇头就飞过来。 然而“幽冥鳞蛇”也学精了,坚决不肯张口,让那“有刺儿”的东西进肚。 谁知那杨夕一脚蹬在大蛇的上唇,手中灵线一收,却是钻进了大蛇的……鼻孔? 她甚至还蹲在鼻孔边儿上,对蛇头顶端握着“夜行”不肯撒手的谭文靖摆摆手:“谢了,柱子!” 谭文靖握着“夜行”,哪里还不知自己是被坑骗利用,险些气歪了鼻子。 地上剩下的少数昆仑和那几个少年少女,眼看着楚久扔了杨夕连结果都不看,拔腿就跑。楚久双眼全盲,看不清路,跑得磕磕绊绊。他们有心帮忙,却无那种默契,甚至被楚久吼了一声:“让开,别挡路!” 就只有一个少女趁机泼出了一瓶药水,兜头洒在楚久脸上:“这位师兄,解毒的。” 师兄,修真者只有对高于自己的前辈才会这么叫。而这练气七层的少女却叫楚久一介没入门的凡人作“师兄”。 不然怎样呢?叫“师弟”?好意思吗? 再说杨小驴子顺着大蛇的鼻孔爬进去,脚下粘膜略微有点湿滑。嘴上念叨: “幸好蛇这玩意它不长鼻毛。” “幽冥鳞蛇”始终在呼吸,杨夕手中拿着【断浪绦】只觉周围狂风大作。她一路匍匐前进,不敢放肆,怕刺激了这条大长虫,再给一个喷嚏打出去,就前功尽弃了。 终于来到鼻腔尽头,杨夕望着下面黑乎乎的两条岔道,估摸着一股腥味儿的是刚才进过的食道,有风吹出来的应当是气管。两腿儿一蹬,跳进了那气管儿里。 忽悠。咕咚。 杨夕落进了一个有节奏律动的腔体——“幽冥鳞蛇”的肺。 杨小驴子手持【断浪绦】,呲出两颗阴险的虎牙:“嘿嘿,算你肉多,在你肚子里不能活剖了你!在这儿我还不能淹死你么?” 手中【断浪绦】频频挥舞,汩汩水浪铺天盖地。转眼间,杨夕所在肺泡就灌满了水。大蛇似乎是翻腾抽搐,还是剧烈的咳嗽,用力呼吸。 然而那进了肺脏的水,哪里是说咳就能咳出来的?杨小驴子随着水面一路向上,灌满了无数肺泡,终于在眼睛已经看见气管的时候,灵力耗了个干净。 这虽然再等等,也能等那大蛇就这么缺氧死掉,但杨夕怎么肯等?就算她肯,外面楚久的两条腿也耗不起! 杨夕可不想一会儿出去看见的是一片儿被巨蛇加过工的扁平的楚久兄。 杨小驴子灵光一闪,把兜里昆仑发的几个“随身包”拿出来。“哐哐哐哐哐”五块戒子石砸下去,五个硕大“石洞”现身,杨夕注意了砸的方向,石洞都是口朝下出现的。所以就成了五口巨大的石棺。 水位终于升到气管边缘。 大蛇开始剧烈的呛咳,杨小驴子本有心抓住那气管壁上的绒毛爬将出来,奈何这蛇濒死之时狂颠猛喘,杨夕被甩得颠来倒去,头昏脑涨。 灵力耗空偏又使不出【幻丝诀】来飞空。随波逐流时,被两边飘来的“芥子石洞”连连砸中。纵是当了十几年熊孩子,也终于开始忿忿,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待那大蛇终于体内终于平息,杨小驴子顺着气管两步一挣扎的爬出来,就只剩下了半条小命。 因为体内再也没有一丝灵力,险些就来了个脸着地。 金丹期老修士这次终于没有慢半拍,飞起来把杨夕接住。 落回地下,老修士两眼发直的看着刚刚还威风凛凛、横行霸道的“幽冥鳞蛇”,口吐泡沫,却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两眼忽然外凸,不动了。 “这是……死了?” 杨夕一屁股坐倒地上,揉揉十根又烂掉的手指头。“嗯,淹死了。” 老修士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逐日山向日而生,根本没河,哪里来的淹死?更别说眼前这明明就是死在土地上的:“小友……你说怎么死了?” 杨夕却懒得跟他讲,觉得讲了他们也听不懂。这些傻头傻脑的修士,心目中杀人就那么几种,一剑横过去,一个*术放过去,要么就是一件法宝砸过去。稍有两个知道用毒的都不多。 “哎,我说大爷,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金丹修士风中凌乱:大爷……大爷……大爷什么的不都是地里刨红薯的那种么? 杨小驴子流着一后腰的血,左右环顾,莫名其妙看到一堆少男少女,连带昆仑弟子都在小心翼翼的望她。 杨小驴子浑身一抖,谁能来告诉姐,他们眼里的小星星儿都特么哪儿来的?这是修真界现在最流行的瞳术么? 费好大劲才找到了佳人环绕的楚久。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嗓子: “说好的,卖了钱你二我八!” 围观众人,当场摔倒一半!剩下的一半也纷纷觉得,还是洗洗碎了吧。偶像什么的远远看看就得了,千万不要试图去了解她or他…… 楚久此时正被一位少女照顾着,在脸上擦药。 修真界的灵药当真生死人、肉白骨,楚久双眼虽仍然看不见,脸上却已长出了新鲜嫩肉。 楚久颇有点紧张:“这条蛇能卖二十块灵石么?我答应还那仙子四块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忍不住扭头憋笑。纷纷把给他科普修真界物品的机会留给了杨夕。 谁知杨夕却挠挠头:“这可不知道呢,但是这么大一只,做成肉干,总能吃好几年呢!要不你送那师姐点肉干当添头?” 众人于是终于忍无可忍的笑疯了。 杨小驴子:“……” 楚久:“?” 最后还是金丹期的老前辈,好心告诉两人,这条蛇浑身是宝。若真是舍得,切吧切吧卖了,最少也得卖个上万的一品灵石。 杨夕&楚久两个穷鬼:发……发财了…… 这两个土鳖穷货,拒绝了所有帮忙清理的好意,一定要亲自动手“切吧”这条“金光灿灿”的战利品。 其速度和切割的精细程度,都堪称风卷残云——明明前一刻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的——可见,灵石的力量才是真正无限的! 在老修士的强烈要求下,他为两人各提供了一只“乾坤袋”。并且把宝剑“夙兴”送给了杨夕。 最后杨夕和楚久是这样分配的: 炼器至宝的蛇骨,可当做常规解毒药使用的蛇胆,归了杨夕。 剧毒的毒囊和蛇牙归了楚久。 蛇眼的罩膜一人一个。 堪比玄铁的蛇鳞和放净了血的蛇肉,按照二八分成。 杨夕其实是十分可惜那些腐蚀性不错的蛇血的。 但是金丹老修士告诉她,这蛇血见了天日,不一会儿就无效了。不然那肉也不能吃。 除此之外,杨夕和楚久因为过于小气,还获得了意外收获。所有人都劝他们,那些拉拉杂杂的内脏就不要当肉收了。 这两个真真穷鬼都在昆仑山上试过吃不起饭的窘境,坚决的一个个剖开。 结果,在幽冥鳞蛇的胃袋里,居然发现了近百件废弃的法宝。 杨夕和楚久两眼放光,虽然是废弃,可是那胃液都没融掉的东西,那一定有好材料不是么? 二人高高兴兴的二八分掉了。 期间杨夕招出“芥子石洞”,换掉了身上的烂衣服。觉得有点领悟,“昆仑随身包”里内容的重要性。并下定决心,回去好好研究下那颗“储灵石”。 楚久则收下了金丹老修士赠与的一件法袍。因楚久是凡人,所以那法袍没什么别的功用,就是穿在身上可以随心意变换款式。楚久苦思冥想之后,理所当然的又让这衣服变成了一套黑色劲装。 真是无趣的男人。 待一切搞定,时间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之前跑散的昆仑准弟子也大多回来了。金丹老修士见久等昆仑的长辈,也不见回来。于是带着少男少女们告辞,并称自己是“诡谷”门下,杨夕二人以后若需要炼制法器丹药,可去诡谷找他。 杨、楚两个蠢货全不知“诡谷”是“丹”“器”两届何等的巨擘,只是客客气气的把老修士当麻烦给送走了。 老“麻烦”走后,杨夕转过身来,一脸笑意直接就凝成了冰霜。连个过度都没有。一步一步往他们最开始的树林走过去。 谭文靖两手握着“夜行”站在杨夕的必经之路上,这无赖极其不要脸笑:“道友,刚才你我之间的决斗似乎尚未结束。我见道友刚才繁忙,便没敢打扰,现在道友闲了,我们继续如何?” 所谓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整个儿澡盆洗半个鼻子,这人好大一张脸,真真长见识。 可杨夕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饶了过去。停在树林中间的那一小块空地上——正是査百莲刚刚放出【避世钟】的地方。 谭文靖还不死心,跟上来涎皮:“道友,不若就以‘夜行’为赌怎样?道友若赢了,我便把它还给你……” 话没说完,不妨杨夕突然转头,左眼离火眸旋转到极致,舌绽春雷般喝了一声:“滚!” 谭文靖只觉头脑一痛,登登倒退两步,连“夜行”也掉在地上。再去看杨夕,左眼冰蓝火焰,半边脸上都是诡异的黑火图腾,翻腾跳跃,蜿蜒蔓爬,只似活生生的一只恶鬼,又似传说中地狱里的魔神。 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只见那魔神缓缓的转回头去,伸出一只手,搭上那看不见的钟罩,轻轻的说:“仇陌,你在里面吧?” 许久,才仿佛从天边回应了一声少年的叹息:“……驴子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谢谢地雷!另外,留言好少,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5 19:08:48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5 16:10:29 第65章 百怪屠山 【避世钟】里传来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一愣。众人明明眼睁睁看着査百莲一人进了【避世钟】。这多出来的少年是怎个回事? 谭文靖三步抢上前来,森然道:“査百莲!你什么时候养了个小姘头?真是给你们査家长脸面!” 话毕,一段灵力波动。 【避世钟】已被收在一双染血的手上。 谭文靖惊呆的看着露出来的,身有脓疮,腿有残疾,乞丐模样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自是不丑,但怎么看着,要是哪个女人把姘头养成这样,不是这女人眼瞎了就好这种残缺美,就是那姘头眼瞎了抱大腿之前没搞清穷富。 再去看他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査百莲。【避世钟】内,只有这一个乞丐少年,和一地……裹着衣衫的沙子。 谭文靖倒坐在地,从心里往外的生出惶恐来。 沙子……沙子……但凡这一批上昆仑的考生,几乎没有不谈沙色变的。 原因无他,考试初期,那些不守规矩,擅自出了昆仑庇护之外,又天赋高绝的考生,足足有百多个,都化成了一捧沙子…… 杨夕一手按在剑柄上,开口之前,自己都想不到可以这样平静。 “这小乞丐,一开始就是你么?” 仇陌顶着并不俊俏的脸皮,柔柔一笑:“不是,我是到了山下,发现他跟驴子姐有过同车之缘,才顶了他的身份,方便接近驴子姐。” “‘根’殿门前,日日跪着那个,是你还是他?” “开始是他,后来是我。这小子一心跪死来打动昆仑,执拗得很,倒是让我后来行事很不方便。” 看着仇陌一脸的不耐,杨夕只觉得六月天里一场风雪从灵魂深处吹出来,彻骨的冰凉。浅浅垂了头:“灭程家的满门,连同下人,有必要吗?” 仇陌一笑,手上轻轻一抖,满手的血迹就化成了沙子。“有恩百倍报,有仇千倍还。等程家剩下那两个崽子出了昆仑,我也不会放过。至于下人,只怪他们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 “昆仑山下的考生,与你何仇?” “无冤无仇,可我既走上傀儡一道,想提升实力,便只有踏血而行了……说到底,这世间本是弱肉强食,谁让他们明明弱,却没有自知?” “你来昆仑,本意为何?” “那傀儡师是为了截杀姐姐你,我么,却是为了程家剩下那几根苗儿。程家若不断子绝孙,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你设计让程十九栽赃我,又是为何?” “若不让驴子姐牵扯进来,我又要怎么给你传递消息,让你来找到我?况且,也能顺便借昆仑的规矩料理了程十九,再把程家另外两个逼出昆仑。我才好动手。” 仇陌踏前一步,嘴角勾起一个轻巧的笑, “原本我姐便说过,杨小驴子最是个脸儿呆心眼儿精的,如今看来,我姐看人果然是准的。” 杨夕也笑:“你姐看人一点儿也不准。她跟我说,你除了胆大出格儿一点,就是个一心读书的木脑壳。她从没跟我说过你这么的精通借刀杀人,斩草除根还有草菅人命!” 仇陌终于收起笑容,变了脸色:“驴子姐,大道惟争,物竞天择。我以为你与我是同类,杀人这种小事儿不放心上,还欲约你同走。却不想……” 两手垂下,【避世钟】收回腰间,袖子里露出的指间,淡淡的泛起寒芒。“既如此,我不强求。但如今这么多人见了我的行踪,不灭口我以后休想安生。至于驴子姐你,若能发下心魔誓,不向外人泄露我存在,我可看在我姐面上留你一命。” 在场的昆仑准弟子,闻言无不色变。有那见机快的跳起来就跑,一日之内开始第二次夺命狂奔! 杨夕却横跨一步,挡在仇陌和众弟子之间。 “我也本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或被人胁迫,才会误入歧途。却不想……” 杨夕抬手一招,本在谭文靖手上的“夜行”,“嗖——”一声飞回来。杨夕长剑平举,临渊峙岳的一站:“仇陌,你入魔已深,根本无可救药!便是翡翠在天上,也绝不会想看你就这么不人不鬼的活下去,最后成个魔头!” 仇陌轻笑一声,抬起一只闪着诡异光泽的手:“驴子姐,仙路之上,强者为尊。你如今不是我对手!” 杨夕:“你试试看。” 杨夕话音刚落,仇陌抬手就出招。然而那闪着诡异光彩的手掌,却不是向着杨夕,而是向着坐倒一旁的谭文靖! 谭文靖那边却还在盯着刚飞走的“夜行”,待到回过神来,哪还来得及闪避? 顿时惊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铮——” 剑掌相交。 却是杨夕替他挡下了仇陌的手。 仇陌浅笑:“驴子姐,这你也拦?” “你今天休想再杀人”杨夕横剑,“任何人。” 仇陌一笑,身形一闪,便要去追那些昆仑弟子。 杨夕紧追,步步相拦。相当吃力! 仇陌没有任何身法,甚至连凡人武术也不曾学过。但是傀儡的身体,速度奇快,力大无比。违背常识的关节,往往在关键时刻作出不可思议的动作。 杨夕连用【天罗绞杀阵】,灵力耗得飞快,仍不能完全拦住仇陌的脚步。 那边谭文靖爬起来,眼见再跑已是来不及,轻身符一拍,蹭蹭蹭就上了树。气急败坏: “这杀神到底哪儿冒出来的?” 杨夕见他都已经吓得上了树,还要不死心的刷存在感,冷道:“问你的死鬼女人,到底是吃了他什么哄,肯用乾坤袋裹挟一个陌生人!” 谭文靖定睛一看,果然地上査百莲的沙堆边儿上,是一个散开了袋口的乾坤袋。不由惊道: “这不可能,乾坤袋内生机断绝,连兔子进去都活不出来!” “他本不是人,早就没有生机了。”伴随杨夕话语,谭文靖眼睁睁看着仇陌生生撕开自己外皮,从杨夕的灵线束缚中脱困。 落在地上的,已经是一个俊美精致,瓷娃娃一样的少年。 谭文靖骑在树上,顿觉绿云罩顶:“妈的。” 仇陌仰脸睨他一眼,戏谑轻笑:“驴子姐,你为这些同门,与我刀剑相向。可你看这些同门,哪有一个受你的恩情,顾你的死活?” 杨夕的双手,却稳得铁铸一般:“杨夕举剑,只为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杨夕与仇陌二人分心说话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从后方杀至,身体几乎平贴着地面,长刀向上一撩! “当——” 刀掌相接。 仇陌倒退三步,恨然抬头:“你又是哪里来的?当真不怕死么?” 来人一身黑衣,朴素寡淡。却是一副泰山崩而色不变的神情。 楚久:“此人当杀。” 杨夕:“……我知道。” 楚久:“你留手了。” 杨夕咬牙。 楚久:“我替你。” 话落,提刀拔步,飞身而出。 仇陌冷笑一声:“找死!” 楚久丝毫法术也不会,提刀就是生砍。发现对方的手臂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向自己小腹,刀势不减,眼都不眨一下,拼着受伤也要砍他一条胳膊。 同时心中纳罕,这人是不是全无拼斗经验,小腹受伤,哪里比得手臂断掉? 杨夕却是大骇:“楚久!不能让他碰你!” “噗——” 硬如金石的手臂整个儿插.进楚久小腹,鲜血飞溅。却没有想象中的瞬间沙化…… 楚久已经顺势,削掉了仇陌一条胳膊。 那胳膊落在地上,滴血未流,但终究是长不回去了。 仇陌仓皇后退,满脸震惊的看着楚久:“你是凡人?!” 楚久看着地上,那胳膊切口处露出的金石铁木,也有点诧异,皱眉道:“你是个假人?” 杨夕想起在程家灭门的现场,猛然恍悟。 这楚久,简直是仇陌天然的克星…… 仇陌敢在大杀四方,仗的无外乎是他能直接吸了修士一身修为,让人在他面前束手束脚,完全不敢受伤。 而没有灵根的凡人,又根本跟不上仇陌的力量速度,只能任他虐杀。 而楚久,刚好不怕他的杀招。经年日久锤炼出的身体,速度力量并不比仇陌差许多。更何况他一身武技? 看着仇陌那如临大敌的神情,杨夕忽然笑了:“楚久。” “嗯?” “若有一个,只要取人性命,就能修仙的机会,你会要吗?” “那得看,是什么人的性命,若是恶人……” “不是一个人,是不停取人性命,才能继续修仙。” “当然不要。”楚久答得斩钉截铁,甚至隐隐有些嫌弃味道:“人若如此,与这山中之‘怪’何异?” 杨夕抬头,看着仇陌,心中一阵阵替他感到可悲:“仇陌,你听见了吗?在人家眼中,你就只是个‘怪”。” 楚久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忽然转过头去看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年,万分错愕的指着地上金石雕成的断臂: “你……你不会……这么傻吧……你竟是自愿的?” 连树上的谭文靖也撇撇嘴:“傀儡喔,又不能飞升,可不就是个杀人用的‘怪’么?” 仇陌惊恐的看着楚久,一步步后退。 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说仙途之上,实力为尊?可是楚久一个凡人,刚削掉了他一条胳膊。说自己没有灵根,想要变强别无他徒,可楚久活生生的站着呢。 同样是没有灵根,却想登仙途的凡人。 楚久面前,仇陌活生生就是一个笑话。 仇陌自幼,聪慧多计而心细胆大,在书院读书也善于讨先生的喜欢。翡翠从不限制他用钱,报仇这样的事情也有杨夕顶在前面。 其实他有限的人生中,虽然没有一帆风顺,却也从未像这样,无路可退。 仇陌的眼神沉了下来。 看了看完克自己的楚久,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杨夕。他其实没想做得这么绝,可人总要先顾自己的性命。 杨夕心有所感,淡笑着横剑在前:“来吧。” 仇陌腾身而起。两手光华璀璨。 杨夕箭步如飞,“夜行”寒光闪闪。 然而就在掌剑相交之际,异变又生!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啸叫,由远及近。 一抹金色影子,从太阳的方向俯冲而来,地面狂风大作。 树上的谭文靖一个激灵跳下地来,一脸吓到傻掉的模样:“大鹏?怎么会是大鹏?” 场中交手二人,却完全不曾分心。 仇陌从空中下坠,两眼冷酷如冰。 杨夕长剑上撩,双手稳若磐石。 只见一只金色巨鹰呼啸而过,两爪如勾,迅若闪电。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奔的仇陌! 杨夕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手中长剑刺空。 然剑势已定,收不回来,杨夕一个跟头摔了出去。 翻身再看,仇陌不见了…… 仰头望去,只见那金色“大鹏”的爪下,抓了一人。 杨夕惊愕:“楚久,我记得打蛇之前,你好像问我有没有大老鹰……” 楚久尴尬:“呃……我是有点乌鸦嘴……” 话音方落。 天边又响起一片连绵起伏的“嘎——嘎——” 一团旋风样盘旋的黑云,渐渐罩顶。 定睛看去,具是一群群红嘴乌鸦,羽如夜色,喙似血红。 谭文靖仰头一看,跳起来骂道:“昏鸦?卧.槽,你知道自己乌鸦嘴,能不能就闭上!” 楚久闭上了,但是对面树林狂奔出一只三角犀牛,口如血盆,腥风震震。那犀牛头上甚至还挂着一个已死的修士。 唯一庆幸的是,那人穿的不是昆仑服装。 谭文靖张大了嘴:“这个……我也不认识了……” 就是再缺弦儿的脑袋,此时也反应过不对劲儿了。先是“幽冥鳞蛇”,再是“大鹏”,到现在出现的一堆猛兽凶禽! 这都是极其罕见的怪物,常人一生难见一只。众人甚至根本就没听说过,山上有这等强大怪蜀。 何况,这才是逐日山的外围…… 有人不禁想到:莫非是有驭兽大能,想要把昆仑众堵死在这逐日山么? 可一群准弟子,何德何能,劳动这般强者? 众人正惊慌失措时。 忽见跟在那犀牛身后,一柄流光溢彩的飞剑后发先至。 一声凄厉巨吼。 穷凶极恶的猛兽竟被一击毙命。 飞剑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流风回雪般直冲云霄。 带着浩然剑气,在昏鸦群中蛮横霸道一绞! 原本气势汹汹的“昏鸦”云阵,当场就被气化了大半。 昏鸦群仓皇撤退。 小师兄释少阳,脚踏飞剑,从天而降。 “昆仑弟子,听我号令!守望相助,不得惊慌,入阵!” 英姿少年白衣猎猎,真真如天人下凡,拯救苍生。 乍惊乍喜,昆仑众人心里无不提泪横流:小师兄!以后谁再说你不靠谱我们就跟他拼了!你简直太特么有安全感了! 杨夕下意识的看了眼飞到天边的那一点金色,清晰的感觉到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并为此自责。 就让他死在怪兽手上,也好。可我若真的问心无惧,又为何不敢亲手杀他? 见昆仑众人还在拖拖拉拉,痛哭流涕,仰望卖单。 释少阳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一道剑气劈在地上,尘土飞扬,山石炸裂: “百怪屠山,还不入阵?是想死吗?” 只见他手中一面令旗,一辆浮空宝船从对面树林中呼啸行出。船上丧家之犬般站满了,断手断脚,满身血污的修士。 境界横跨炼气境到金丹境,衣衫服饰则囊括了足有三十几个大小门派。 那宝船打眼看去,便可知曾经是件怎样奢华灿烂的至宝。而如今却是残败不堪,色染烟火。 众人这才看清,释少阳虽然脊背挺得笔直,可是左手软软垂在身侧,眼见着是断了。一只右眼血流如注,不知还能不能看见。待转过身来,整个后背,一道从脖颈到尾骨的狰狞长疤,皮肉翻卷,滋滋冒着黑气。 忽然,树林中天雷骤降,电光闪闪。紧随着,一阵瓢泼蚀雨,迎头砸下。 宝船上已受伤的修士,完全扛不住这等双重天劫的威压。当场就有人吐血。 释少阳抬起唯一还能视物的左眼,只见异瞳的小个子姑娘,正蹲在远离人群之处,被天劫压得抬不起头来。 杨夕:“师兄,我天劫突至,进不得传送阵!师兄先走,不必管我!” 释少阳闻言,气得面如罗刹,眼珠血红,招手一道剑气,“咔嚓”一声比天雷还响。 一招劈晕了杨夕,塞进一个【避世钟】里罩住。咬牙切齿道:“作死!” 传送阵的五彩光芒闪过,昆仑众人消失在“逐日山”。 “昏鸦”群去而复返,在天空嘎嘎不止,仿似必复血仇的宣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各位的撒花让我很happy~~估摸着今天还能撸出一章……吧。 伊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7 23:26:19 观其不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7 22:47:57 第66章 时光如水(上) 那日,“逐日山百怪大劫”。 昆仑弟子释少阳,以筑基之身,一人之力,挽救大小四十余个门派,三千多条性命。连挑三十余种凶残怪兽,一战成名。自此得名“君子剑”。 昆仑正道魁首之位,再填声势。 而释少阳本人,断一臂,盲一眼,背后剑府尽毁。前方仙途,一片坎坷。 当日杨夕双劫同发,被释少阳以【避世钟】暂时压制。 待回到昆仑,掀开钟罩,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虽有医修尽力救治苏醒。却是未能进阶。只只是此后再冲关时,多增“心魔风劫”。 杨夕一下子在新弟子中出了大名,区区练气期的“风雷双劫”,这一整波昆仑弟子中的独份儿。 而“逐日山”,仅仅是劫难的开始,前后不过月余,陆续有三山五岳十八川,几乎整片大陆上用作各门派“清怪历练”的地点,全部发生了大小不一的类似灾祸。 然,“君子剑”释少阳只有一个。是以其余每次劫难,无不伤亡惨重。各门派低阶弟子,一片物伤其类,惨痛非常。 据海外第一道统“蓬莱岛”岛主,跨海传来消息:海洋本不是人类天下,海怪几乎直接攻岛,海上各大门派的伤亡,只有更惨重。 昆仑掌门花绍棠,悄然闭关,以星辰秘术推演天机。 这一推演,就是将近一年。 花绍棠出关时,面色苍白,如大病初愈。 当时,绝天峰主殿里,只有邢铭一人守候。 “掌门,如何?” “天下大劫。”花绍棠疲惫不堪,语调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邢铭,灭门浮世绘,可以着手准备了……” 邢铭躬身侍立,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多久?” “千年之内。” 邢铭垂着眼皮,半晌没动。 “师父,您还有多久寿元?” 花绍棠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道: “不够。” 邢铭又是一阵沉默,明明周围空无一人,却压低了声音。 “师父,昆仑一定要顶在天下人前面吗……” 花绍棠一声长叹: “邢铭,你可知为什么明明你是我亲传弟子,我当年却先选的你大师兄,却把你排在后面?因为我知道,如果白允浪遇上这种事情,必然是兄弟们跟我一起上,你们死了我给你们陪葬。而你……” 花绍棠轻轻笑了下:“你舍不得昆仑。” “可是邢铭,你需得知道,天下大劫本是天道降给凡间的劫难,冷酷无情,盛极必至,从不迟到。而我昆仑,就是万物生灵中集结出来的那一缕逆天之意。昆仑扛过去了,整个凡间渡劫进阶。昆仑抗不过,世间便是千里浮尸,一地焦土。这也没什么,就当是修士没过了天劫,修为倒退,重新再来罢了。可我昆仑要是缩了……” 花绍棠一双千年幽潭似的眼睛,直直看到邢铭的心底里: “那就是整个下界,输给了自己的心魔,根本没敢与天劫相抗!” …… 绝天峰的山麗上,邢铭孤独的脚步声渐次响起。 脑海里是掌门的最后一句话: “从来不是我昆仑顶在天下人的前面。这灭世之劫,本就是应我昆仑而生。对抗此劫,才是我昆仑存在的意义。” 邢铭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 英挺的面庞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天边划过一道剑影。“识”殿殿主宗泽落下地来, “邢师兄,过几日便是新弟子的入门大典,大长老让我问你,还需准备什么。” 邢铭垂眸,收敛了全部的情绪。 “嗯,我知道了。先跟我去看看。” 书院峰,博物斋。 杨夕盘膝坐在一只红色的蒲团上。人群最后的位置,认真听着师父上课。 她前方不远处,还有坐着“黄”色蒲团的,漫不经心的景中秀。 更前方的“青”色簿团中,还有“身残志坚”奋笔疾书的小师兄释少阳。 而最前方的“紫”色蒲团上,靠近师父的位置,是一脸温良恭谨,人魔狗样的邓远之。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蒲团,是昆仑所有大课,评价弟子水平的标志。 决定选修一门课程,交付灵石之后,参加简单的小考,根据水平,可以得到一只赤色到青色之间的蒲团。 其中红色最低,青色最高。若是水平超过了青色,蓝色可以在课程中帮助师父准备用品,紫色则直接成为代课师兄,课堂上辅助师父答疑。 这种上课的模式,适用于昆仑所有基础类的大课程。比如,杨夕现在参加的这一门,“山河博览”。 杨夕会选这门课的原因,要追述到十个月前的“悟”殿考试。因为大长老师父说过,五行灵根,在“悟”殿拿到三分,才可以修行阵法。 杨小驴子斗志满满的去了,百分满,三分不是太容易了么? 可结果是凶残的。 “悟”殿几乎是纯粹的笔试,一百道题,上揽星象,下囊百草,修真界十万年内的八卦。 杨小驴子作为一个字儿都人不太全的,十分光荣的在第一次考试抱了一个“零分”回来。后又得知,老远子那货居然得了满分??连青锋都得了六十分?? 杨小驴子愁坏了。 所以,当她无意中发现了昆仑尚有几门课程,是允许准弟子选修的。“锻体”“练气”“术法见习”以及“山河博览”。 杨夕毅然投入了“山河博览”的伟大怀抱,并且开启了她的“悟”殿刷分之旅。 因为是个字都认不全的,杨夕很自然的只得到了一个红蒲团。 课程的师父们并不会循序渐进的讲,而是每次一个课题的讲。师父也不只有一个,杨夕就已经见过三十几位不同领域的师父了。 所以,不论什么颜色的蒲团,都是一起听课。 只是红色的蒲团略少些,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很多红蒲团都是听不了多久,就放弃了这门课。 课室内最多的是橙黄两色的蒲团,几乎占了一半。这部分人的出勤率就比较稳定了。 然后是绿青两色蒲团,这些人基本是根据课题内容,有选择的来听。其中很多都是高阶弟子跑来回炉重造,在一次讲到“龙生九子”的课程中,竟然有十几化神境内门组队来听。 吓得杨夕一众小练气,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 最后么,便是竞争激烈的蓝蒲团和紫蒲团。因为要帮助师父答疑,所以坐上紫蒲团的弟子,只要来上课,不但不用交钱,门派还会发给灵石奖励。 变相的,也就是一份昆仑门内的职务了。 对于生活常年穷巴巴的昆仑弟子来说,找一份工作的艰辛,真的不是什么人都懂…… “山河博览”带给杨夕的回报是巨大的。听课两个月之后,杨夕重新去参加“悟”殿考试,就从“零分”涨到了“五分”。 杨小驴子几乎泪流满面,进步好巨大,成绩太喜人。 五分,已经达到了学习阵法的标准。杨夕却并没有结束自己这门“山河博览”的学习。 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来自一个半仙半凡的世家,年幼阅历浅,又读书少。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少爷们耳熟能详的修仙界知识,杨夕连听都没听过。便是老道士当年带着她,也只管了吃喝,没管教养。 所以当有一个付了灵石,就可以有人给讲知识的机会摆在面前,杨夕几乎是贪婪的渴求着这些,旁人眼里无甚意义的东西。 短短十个月,杨小驴子考了三十多次“悟”殿,最近一次,已经考到了三十六分。每每想起这个分数,就高兴得想捧脸。 而在上课的过程中,杨夕又遇到了前来争夺“工作名额”的邓远之。那货整天人五人六装得特别善良勤勉,很快就从蓝蒲团变成了紫蒲团。得到了每上一堂课,十颗一品灵石的固定报酬。 不久,伤病初愈的小师兄释少阳,也吊着膀子,瞎着眼睛来了。据小师兄说,那些“怪”的攻击比较麻烦,短时间养不好,不能动灵力,也不能动身体。于是只好跑来动脑筋了。 再后来,杨夕又发现,景小王爷那个懒鬼居然也会来上这课程。只不过他只会在两种课题时出现,一是修真界流传千古的八卦,二是某样传说中的宝物。杨夕深深的觉得,他没救了。 “好了,今天的课题就讲到这儿,下课。”伴随着师父的结束语,一众大小弟子。 飞奔而出,不是他们多么的厌恶上课,而是他们大多都很忙。在昆仑山生活了一年,杨小驴子才逐渐的知道,为什么之前在书院街道上看见的人那么少,弟子们在店铺里买个东西,都恨不得用飞的。 修仙其实一点都不悠闲。真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最缺的便是时间。 “练气四层杨夕,你留一下。” 师父传音点名,杨夕抱着蒲团往外跑的脚步自然就顿了一下。 “周师父。” 今日这位师父,说起来还是杨夕极熟悉的,名叫周行知,恰是那日杨夕在饭堂闹事,先是帮杨夕说话,后又给了杨夕一耳光的书生修士。 周行知笑着看杨夕:“哎,私下里叫师兄就好。听远之说,你在‘悟’殿刷到三十分以上了?” 杨夕乖乖的应了。“是,周师兄。” 又抬头看了一眼邓远之。 身为代课师兄的邓远之,回以一个“安心,好事”的眼神。 周行知点点头,似乎挺满意:“嗯,过几日便是你入门大殿,我便送你个礼物,提前给你换了橙色蒲团吧。”说着递了一只橙色蒲团给杨夕。 杨夕微微诧异。接过蒲团,夹在胳膊底下,又把红色蒲团递还给周行知。“多谢周师兄。” 仍看着周行知不说话。 常规程序,从红蒲团换成黄蒲团,要听满整整三百六十节课程,而后参加考试。 当然,选课时候,如果就是拿着“悟”殿的三十分,自然一开始就是橙色蒲团。 可是开课之后,想要提前升等,就得看师父有多关注了…… 杨夕琢磨了下自己和周行知的熟悉程度,觉得别说送礼物,多得些关注的可能性都不高。至多是记得有自己这么个能闯祸的…… “周师兄,可是找我有事?” 邓远之已经自发自动的走去一边凉快了。 周行知老脸一红,搓搓手:“是这样的,我就快灵剑一转了,但是还需要些许材料。我听说,你手上有‘幽冥鳞蛇’的蛇骨,不知能不能让给我……” 周行知说这话其实是有点心虚的。 昆仑与别家门派不同。门派对材料收购和售出是等价,只收不到一成的手续费。所以昆仑的店铺里,货品灵石的流通速度简直快得惊人。而弟子们也养成了只要用不上,一律卖商店,从不屯东西的习惯。 听邓远之的话,杨夕那些蛇鳞到手应该有快一年了。她既然没卖,想来该是有用的……可是自己又真的很急…… 果然,杨夕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神情,看着周行知。 周行知一咬牙:“我愿出八万一品灵石,可好?” 杨夕吞了吞口水:“周师兄,你不用给我那么多,照市价给我六万就行了。但是……如果那蛇骨被砸扁了,你还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摸着,我能三更……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9 11:43:15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9 10:00:25 慢慢的兔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9 09:08:51 第67章 时光如水(中) 周行知跟着杨夕一路七拐八拐,钻进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巷。 逼人的温度,入眼的火阵,还有满眼睛裸着上身的汉子。这分明是个打铁铺。 周行知莫名其妙的看着杨夕:“你说蛇骨放在这儿?这么小的铺子能装下?” 杨夕:“嗯,在呢。它们现在……比较扁。” 当周行知跟着杨夕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终于见到了那一“沓”蛇骨的时候。他才明白所谓“扁”的真正含义。 周行知木然的看着眼前,由数百张“纸板”堆成的半米大小的豆腐块。 “丫头……你跟我说实话,这蛇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抢过你男人?”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才要把人家骨头敲得这么扁啊? 杨夕小心翼翼的:“周师兄,那你是想买一个抢过的,还是没抢过的?” 周行知:“……” 说话间,后院儿里间又掀帘子走出来一名黑衣精干的青年。周行知一眼就看出这青年乃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周行知出于一种隐秘的,对于残缺者的礼貌,周行知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谁知那青年却三两步走上前来,对周行知行了一礼。 “在下楚久,见过仙长。” 见这青年不卑不亢,周行知这等儒门拥簇对其很有好感: “不必如此,你有事?” “无甚大事。只是想问问……”楚久难得的露出一点迟疑神色,小声道:“我这儿还有一副砸扁的蛇牙,您要么?” 周行知:“……” 儒门君子周行知,第一次对一只蛇怪,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说起这蛇骨被敲扁,套用一句流行的话讲,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当时杨夕和楚久得了蛇怪一身宝贝,便结伴去店铺中变卖。 路上聊天。 杨夕问楚久:给人偶课程当*范例,辛苦不辛苦。 楚久回答:*示范的工作还没正式上岗。但是在书院峰一个打铁铺里找到了一份包住宿的学徒工作。能学些东西,也有个安身之处,十分满意。并且无限欢欣的表示加上这次收获,以后连吃饭都不用愁了。 杨夕十分好奇:打铁铺里学的东西,对楚久这个想修仙的有何用处。 楚久解答:昆仑号称十年磨剑,方有剑成。所以他想,在没学会炼制本命宝剑之前,先学学打造凡铁剑也是好的。 杨夕觉得很有道理,并且也想去长见识。 于是,二人谈话无限歪楼。放弃去变卖,奔着打铁铺参观去了。 谁知,打铁铺的臭脾气老店主,见杨夕一个矮搓搓的小丫头,说什么也不肯收。任楚久磨破了嘴皮子说:您眼前这个只是看着像个丫头,其实就是个牲口。 老店主死活不松口。 杨小驴子的犟劲儿就上来了,指着炉子说,就是得力气大,能凿动铁是不?我这有更硬的“幽冥鳞蛇”蛇骨,我要凿扁了,你就得把我收下! 老店主不置可否。 杨小驴子于是掏出一块蛇骨,抡起锤子开凿。 她花了三天,才浅浅凿出一个坑。 老店主撇撇嘴,夹杂着各种繁杂的打铁技巧,冷嘲热讽之。 杨夕又花了三天,总算凿成小小一坨。 老店主翘翘胡子,张嘴吐出一串打铁奥义与术语,深刻鄙视之。 杨夕又花了半个月,生生凿成了一张纸板。 老店主挑着三角眼,咂摸着嘴:把那一条蛇都砸成这样,还勉强吧。 于是杨夕开始日凿,夜凿,除了去上课不凿,其他时间蹲在铁匠台前就没有停过。饿了就把当初收获的蛇肉扔进炉膛烤一烤,就着吃了。困了就在炉膛边儿上眯一觉。 生生过起了不知昼夜更替,时间流逝的魔怔日子。 后来,楚久也加入这种魔怔。他手上没有蛇骨,就凿蛇牙,蛇鳞。因为蛇鳞不够禁凿,还把杨夕的蛇鳞也给凿了。 只在二人睡着的时候,老店主才会鸟悄儿的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一身臭汗的小丫头和小青年儿往旁边扒拉一下,免得被炉膛给烧着了。 等到杨夕终于凿完了整副蛇骨,想要“给那那顽固老头子好看”,一定要人收下她这个帮工的时候。 “顽固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骂她:半年,把我一生技艺都学了去,剩下就是个练了,你还想怎样? 杨夕才终于从魔怔里面醒出神智来。噗通一声跪下,叫了一声“师父。”以后就乖乖的给这店里卖死卖活,单单包个住宿,却再也没有过一句怨言。 老店员纷纷对店主翘起大拇哥:老板,您真是剥得一手好削,压得一手好迫,奴得一手好役! 不过,老店主是并不许杨夕叫师父的,只许她叫老板。说是师父是要给弟子东西,老板只需要让员工干活。 哦,忘了说,昆仑的包住宿只是,提供你人形大小的一段墙壁,自己把“芥子石洞府”拍上去,然后睡“洞”。 杨夕还没来及把手上的芥子石融成一体,于是借给了楚久一个“洞”睡。 等二人终于把日子过得安稳了,想起来去卖东西,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二人到店铺一问,就傻了眼。 昆仑店铺,走货量巨大。为了效率考虑,只收成品和材料。半成品不收。 至于那些蛇肚子里拿出来的“极品破烂”,人家建议他们先去学学炼器,提取了材料或者修好了再来卖。 两人堪堪卖掉了“幽冥鳞蛇”蛇眼的罩膜。 杨夕又卖掉了半只蛇胆,留下一半自用。 杨夕是勉强还上了买“夜行”债,以及之前打蛇受伤,医修们的治疗费。看着昆仑玉牌上的存储记录——“十四颗一品灵石”,无限心酸。 并且下定决心,以后受伤完全靠躺!再也不用什么医修了,肚子上一条口子而已,收五百灵石!你们怎么不去抢! 这么说,楚久又不欠债,应当发了吧? 这么想的人您可是真没来过昆仑,没经过这世界的风刃与霜雪的考验——实在太天真了! 因为杨夕下意识想去熟悉的店铺,所以拉着楚久到了“器居”的“剑房”。 楚久几乎是在踏进屋子的一刻,就被棚顶的一把剑给认主了。——天工一百零八刃之三十七,鬼灯。 所以,楚久童鞋因为没有昆仑玉牌,生生在后背上被施了一个法术,不管穿什么衣服,都能看见个“此人欠债二百颗一品灵石”。 即使淡定如楚久,也连门都再也不想出了。 不过这厮倒是自从摸了那把剑,就是豁出来不出门,也不肯把剑还回去的。 杨夕问楚久:“你的剑是什么感觉?” 楚久想了想:“好像见鬼了似的,前方一盏灯,必须往前走。没有任何原因的心无旁骛。” 杨夕笑,果然适合楚久。 这俩人收巴收巴,身上就剩下蛇肉可以卖饭堂了。但是饭堂说,岑大厨出门历练去了,剩下的没人会做这个。要卖就只能半价。 杨夕正琢磨卖不卖呢,就看朱大昌穿个帮工服,悄悄钻出来告诉她,卖半价买饭吃,还不如自己留着烤划算呢。这蛇肉的血肉灵力,对长力气很有好处。 杨夕恍悟,她说怎么觉得这半年力气变得有点大,还以为是锻炼的。 杨楚二人,相视苦笑,带着蛇肉又回了打铁铺。吃了半年的考蛇肉,如今还要继续吃,俩人觉得看着对方的脸,都快长出鳞片了…… 邓远之因为上“山河博览”的时候总能和杨夕碰面。是以听说了他二人遭遇,给予无情的嘲笑。不过这人从来嘴上不说,心上靠谱儿,这不,嘲笑了完后没几个月,就给杨夕联络好了买家。 杨夕和楚久眼巴巴的看着周行知:“扁的您要么?” 周行知摸摸那副已经不是个“扁”字可以形容的骨头。其灵力之强,质地之纯,已经上了不是一两个档次。 但这样子能不能锻剑,他还得回去问问他的炼器师父。毕竟,他不是主修这个的。 “这样吧,这蛇骨要不要,我三天后上课问了师父再给你答复。至于蛇牙和蛇鳞……” 周行知很牙疼的看着楚久手上那一坨更薄的片儿。 “我给你们问问看,周围有没有别人要。” 两只穷鬼千恩万谢的把金主给送出了门,还顺便送出了巷子。 往回走的路上,一条漆黑绊马索忽然杀至。 楚久腾身一跳,杨夕就地一滚。 堪堪躲开。 楚久不在意的一笑,“我先回了,你别太晚,老板要骂。” 杨夕“嗯”了一声,已经长剑出手,摆好了起手式。 “谭文靖!见你一次捅你一次!别以为我开玩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死活没能撸出第三章,我今天一定要撸出两章! 谢谢各位撒花,这两天大家撒花好有爱,人家动力十足,欧也!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9 19:32:48 读者“慢慢的兔子”,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9 09:08:33 第68章 时光如水(下) 流血之处,必有刑堂。 杨夕一剑把谭文靖捅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漏”风箱,今天的【画地为牢】自然少不了她那份儿。 同来的医修一边儿把谭文靖按在地上缝补,一边儿碎碎念叨: “哎呦,我说你这孩子是真傻吧?明知打不过那小牲口,你老上杆子找的什么揍呢?虽说咱们昆仑鼓励同门切磋,可你这都被切了多少刀了,怎么也没见变结实点呢?……哎,别动,缝歪歪了!” 刑堂连天祚面无表情的瞪着“小牲口”:“……” 可惜,杨小驴子在程家挨了几年揍,都没点亮那个叫“看人眼色”的技能点儿。 杨“小牲口”:“连师兄,你眼睛疼么?” 连天祚实在是不好跟牲口计较,唯有抬手放“笼子”,把那精力过剩的“小牲口”框进去。然后又习惯性的,把笼子的个头拍扁。 小牲口进了笼子仍不老实,歪着脖子叫唤:“连师兄,把你的【刑堂鬼面具】给我戴一下呗!” “不行。” “为什么呀?” “规矩。” “可是我师父的【战部避世钟】也给我用过呢!再说咱们现在都这么熟了……哎呀!” 她一激动,磕了脑袋。 连天祚:“……” 连天祚作为刑堂的一级行刑手,连天祚这半年来,跟杨夕之间的孽缘绝不仅仅是“熟”,而是基本快“糊”了。杨夕这小牲口,没脸没皮,又熊又作,屡教不改,凭着连续捅穿谭文靖三十八次这等全不把刑堂放在眼里的“骄人战绩”,牢牢霸占着“新生黑名单”的榜首,并且把第二名甩出了几条大街。 而连天祚,因为是曾经离开昆仑,复又归来。那刑堂堂主高胜寒,肉身上是个病娇体弱易推倒的模样,精神上却很是有些刚愎自用的洁癖,对这种“二把刀子”很少委以重任。 连天祚回来之后,做的一直都是“修理兔崽子”的工作——麻烦、辛苦、又不讨好。 “刑堂与战部不同,非刑堂,不【鬼面】。” 连天祚抬抬手,又把杨夕的笼子,往上提了提个头。心中默默的想:熊孩子都长高了,岁月又怎能不催着人变老…… 杨小驴子终于能在笼子里摆正脑袋了,却还不肯摆正死犟的心眼儿。 “我早晚也要进刑堂的!” 连天祚闻言一顿,慢吞吞道:“刑堂考核,第一条便要求十年内没有违过门规。” “啥?”杨夕呆了,“我问事务殿的师兄,他怎么没给我讲?” 连天祚瞪着她:“……” 那是因为昆仑门规松泛,不禁偷师学艺,不禁功法外传,不禁弃师另拜,不禁一徒多师。甚至偷抢拐骗也不怎么管。 新弟子能违规的唯一一条,就是砍人! 杨夕讪讪的有点反应过来了。呃,师兄大概是觉得,就算不说,她个刚入门的小丫头,也总不至于给人开膛破肚吧…… 连天祚看“这牲口”似有悔意,收回瞪视,与“缝补”完伤患的医修同走。 “连师兄等等!” 连天祚转身:“又怎样?” 杨夕扒着笼子,指着连天祚的鬓角:“连师兄,我看你长白头发了,半年前还没有呢!是受伤了吗?” 同行的医修愣了一下,连忙去看连天祚的鬓角。须知一旦踏入仙途,天人五衰便早已离他们远去。而连天祚的鬓边,竟然真的生了一根白发! 连天祚把鬓角掖到耳后,挡开那医修的目光:“并不是。” 杨夕于是有点眼巴巴的:“那是元寿将尽了吗?” 连天祚淡淡“嗯”了一声。 那医修拼命给杨夕使眼色,这么伤人的话题,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可惜一双眼睛挤得都快抽筋了,杨小驴子的那个“看人眼色”的技能点,依然是灰暗的。 杨夕眨着一只黑幽幽的大眼睛:“那连师兄,你一定要努力修行,尽快把境界给提上去,我进刑堂之前,可千万别给坐化了!要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医修:“……” “刑堂值守,并不适合女修。”连天祚看了杨夕一眼,转身离去,唇角却忍不住带了点笑意,“这牲口……” 年轻的时候,大家总是锐气逼人,一意孤行的。以为自己只要豁出命去的努力,天下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只有若干年后,当那个人发现,即使自己能把天都捅出个窟窿来,却依然有那么一样东西,任你手握三山五岳,独独求不来一个简单的它。 这个时候,年轻人便老了。 年轻是个残酷的词语,因为当一个人意识到何为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老了。 可它依然残酷得很美好。连天祚笑着想。 身边同行的医修几乎被这个惨绝人寰的笑容,吓出心魔来。天知道,刑堂的人都是一年四季的木头脸,从来不笑的。 待连天祚走后,杨夕开始琢磨“刑堂考核,十年不能违背门规”这件事儿。 不过这活驴并不是想着如何不违背门规,她琢磨的是如何违背门规而不被刑堂逮住!比如……我以后再捅谭文靖,是不是应该偷偷儿的? 与昆仑其他弟子不同,杨夕是不怎么怕刑堂的。 寻常昆仑弟子眼中,刑堂那帮人,不论男女,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瘫。 脸色苍白,煞在眉心。 上大刑的时候,任你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还是青春貌美楚楚可怜,血肉横飞间,他们眼皮都不多抬一下。 平日巡视的时候,存在又几乎低于路边随便的一根桩子。即使迎面走过来,也半点儿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配上他们那一黑一白两套常服,时不时又在脸上扣一张面具。活生生就是一沓儿批量印刷的“黑白无常”。 而杨小驴子的审美,大约是和“寻常”有些偏差的。她总是觉得,刑堂师兄们的木头脸,看起来呆头呆脑超可爱的! 杨夕这头小畜生,对于这世间的事情,很有那么几分我行我素的浅薄己见。 大约这就是“夜行”选中她的缘由。 不管这世上人都是怎么说的,旁人都是怎看的,我没那去反驳你的*,却也绝对没有信你的打算。 比如对刑堂。杨夕觉得刑堂的人,干活儿多,说话少,本事大,脾气小。底线可以一踩再踩,只要你没犯了门规,他都只会一张木头脸的看着你。对付所有刑堂,都可以维持一条准绳,省心省力不用琢磨。 绝对是昆仑最可爱的人,没有之一! 再比如对程十四。 当时程十三犯事儿,程十九帮凶,在高胜寒这个有心人做推手,连累程家一干小主子全被逐出了山门。 邓远之当时提醒她,不管用什么手段,万万记得让程十四把【练奴环】给她取下来。 杨夕眼皮也没眨,只说了一句“不用。” 待到程十四下山之日,邓远之才明白这个不用的含义。 当时程十四已然知道了程家灭门的实事,这没出息的起子哭得两只眼睛像个桃儿。却在看见杨夕的第一眼,就说:“杨夕,我们此去程氏宗支投亲,十九说我爹在那边名声不怎么好。说不得这一去就让人坑害死了也没准,脖子上的圈儿我给你摘了吧。要不我死了,你也要死的。” 杨夕一只眼睛漆黑幽深的望过来,邓远之才恍然悟了。 程十四作为程家最作最坑爹的一个子嗣,纵有千般不好,万般罪过,归根到底不过一个“蠢”字。其实她是程家最心软的一个,见不得别人因她而死,即使明知道有个“五代守墓人”的剑仆,能给她在宗支增添说话的分量,她还是不敢冒险让人去死。 当然,也可能她蠢得根本就没想到。 杨夕当然还没纯善到去提醒她的份儿上,她只是在摘下项圈儿之后,对程十四说:“程玉瑶,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再这么废物下去,早晚儿你就没命打扮了。” 程十四听不出好赖话,觉得自己一腔好意换来杨夕一顿编排,哭得更凶了。 相形之下,程十九则是一百二十分的上进,坚决,靠谱,有心。 邓远之见了程十四的作为,盯着程十九看了许久。程十九回避着他的眼睛,脚下一步没动。 邓远之冷笑。 枉他自诩世事练达,竟忘了这程十九的一切上进靠谱儿全是建立在“程家为先”的基础上。邓远之的本事,如今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多这一个助力,他们在程家的路,会好走许多。 程十九这是不动声色的逼他跟着一道下山。 以程十九的为人,事情若只关她自己的性命,自然做不到这样无耻。但如今二十一尚小,程十四难扶,程思成的死活连白允浪都查不出来。程家只能靠她来顶立门户,她也就学会了一家之主的无耻。 邓远之嗤笑一声,说到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咬牙上进的程十九,竟还不如一个只会哭的程十四。 不过程十九还是太嫩,太要脸。她还没办法像个真正的家主那样,无耻的那么坦然。若程思成在此,就算把程十四绑起来,也会阻止她给“五代守墓人”去了项圈。 而邓远之,除了腔子里的血是热的,心肠冷硬得就像一块万年的寒冰。区区一个程十九,心眼儿又哪里玩得过二世为人的嫩壳子老妖孽? 在程十九惊愕的目光中,邓远之轻巧的挑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咔哒”一声。 弃如敝履的丢在上。 最后一点儿相伴的情分,也跟着那光泽黯淡的项圈儿一同弃如敝履了。 程十六的剑仆,早在程十六被仇陌干掉的时候就跟着一道挂了。程十三的剑仆命好,因为主子不是人,那玩意儿根本就没生效。 倒是二十一的表现,十分的令人意外,这个最爱装傻卖乖的小团子竟然朱大昌行了一个大礼。 “老朱,谢谢你这么多日子的照顾。你怀里很暖和,我很喜欢你抱我。但我又不能误了你的仙途,所以……” 朱大昌那个实心眼儿的,当场感动得痛哭流涕,差点儿就要说跟着小少爷走。被杨夕和邓远之联手给死死捂住了。 但那项圈儿取下来,朱大昌却是结结实实记了这一份人情。 邓远之想,程家将来,大约还是要靠这个小东西的。前提是之前这十年,程十九有本事护他不死。 他也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昆仑门内,除了“取人性命”这一条之外,对于修真界诸多积年陋习,比如“练奴环”,比如“朋党之争”,比如“资源倾轧”,比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竟都是不闻不问的。 不亲自试一遭筋骨揉碎的屈辱或苦痛,哪个孩子能有真正的长大?昆仑书院或许教他们做人,但毕竟不能替他们做人。至于昆仑内门,他们要的是铜皮铁骨的战士,而不是几百年活到狗肚子里去,元婴化神了还需要师门一路护持的娇花儿…… 后来趁着人少的时候,邓远之问杨夕,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程十四有这种信任的? 杨夕的回答是: “我烦她,但是我从没恨过她。当初要不是她买了我,没准儿我爹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了。而且她还跟我讲道理,说我按了手印的,其实她完全可以把我揍一顿打服了算的。而且她对翡翠她们一直很好,就是我,天天琢磨着往外跑,她也并没有一顿板子给我打死了。如果买我的是程十九,我是绝不敢往外跑的。” 邓远之觉得自己简直要对杨夕“割目相看”了。 “那程思成,你又是怎样看待的?你个跑了的逃奴,又跑回来求救,他没打死你,在我眼里也是义薄云天了。” 杨夕挠了挠脑袋,“嗯,我也不怎么恨他。我不懂事儿的时候,全靠他赏一碗饭吃。”杨夕抬起头来,黑眼珠子圆滚滚的:“但他造孽太多,我早晚得把他捅死。” 邓远之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年轻人的世界,看不明白了…… 转念一想,古井不波的心肠,忽然就好奇上了杨夕是怎么看自己的。这实心眼儿的小畜生,大约是不懂得委婉的。 果然,杨夕说:“你这人其实心里可冷了,认准一个事儿,全不管旁人死活,约莫是连自己的死活也不顾的。平时有事儿求你,就是个路人也不介意指点下。但要是挡了你的路,就是亲娘老子也翻脸不认的。” 杨夕搓搓脑门儿上的璇儿,又补了一句:“你不太像个人。” 邓远之无声的看着杨夕。 还真是一番,直白、犀利又精准的评价。 他可不就真的不是个人么…… 他是一只地狱里爬回来复仇的厉鬼。 那仇怨比天高,比海深,挡着双眼让他看不见一点生的前路。 他自己的死,早晚也是要算计在里面的。 杨夕见邓远之不知声,以为把个傲娇小心眼的老远子惹生气了,捅捅他胸膛:“我会尽量不挡你路的。” 邓远之垂下眸子,这却是要到时候,才能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一直这样,半朋不友相处着。 若是那心思敏感的人,指不定彼此多么猜忌防备,细细计较着“我不是你信任的人,你对我不真诚”这种“友尽圣经”。 可邓“光腚儿”冷清冷心,练达通透;杨小驴子没心没肺,神经粗壮,两人竟是这么真实着,丑陋着,越发亲密起来了。 杨夕唯一郁闷的,就是邓远之嘲笑她的时候,越发肆无忌惮了。 “脉”殿测试,考官叹息着说:“孩子,你挺好,没有任何妖精灵魔的血脉,是个完整的人。” 被测出来具有“魔”之血脉的青锋小侍卫,在一边听得都快哭了。 景中秀只好安慰他:没事儿,你也挺完整的,该长的都长了。虽然功能完整与否尚且不知……要不你家王爷今晚带你去“洗剑池”破个.处?试试功能完整不? 却听考官继续说:“可你这经脉,细得连根筷子都插不进去,这斗起法来,完完全全就是个一波流啊?” 杨夕是那时才知道,释少阳之所以筑基期能灵剑一转,除了机缘之外,靠的便是经脉粗壮的天资。释少阳的经脉之粗,简直当世罕见,基本就粗到,完全不用在身体里留灵气,用的时候一边儿吸一边儿放,都完全来得及了。 后来邓远之这货有事儿没事儿就拎个筷子在杨夕面前晃,手贱得让杨夕简直想把他给活撕了! 你才插筷子!你全家插筷子! 邓远之好整以暇:“我全家几十年前就死绝了,我倒想给他们插筷子呢,找不着坟包儿!” 不过杨夕也终于知道,天才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 青锋十八岁筑基七层,那是最为少见的暗灵根,并且十分粗壮,也就是灵力容纳性最好。身具“暗魔”血脉,又全身都是灵骨。 释少阳十六岁筑基四层,那是百年一见的筋脉似江河,丹田像大海,灵骨长在后背上,剑府开出来,不说等级,但是养剑的效率就甩出别人几条大街。 不过释少阳那逐日山一战,名声是打响了,背后的极品剑府,却是碎了,再也找不回来的。 杨夕自己么,在“骨”殿的测试上,测出来灵骨长在两只手上,跟青锋释少阳是没得比了,但胜在完整。 手腕以下,一根不差全是灵骨,用“无面”师父的话说,天生一个人偶师,偏偏想不开去做剑修。释少阳那种才是天生的剑修呢。 但杨夕暗挫挫的觉得,无面先生这是嫉妒,因为她从八卦中得知,“无面”先生的灵骨,一半长在手指头上,一半长在后背上。 杨夕:“嗯,人不人,剑不剑(贱)的。” 最后一考则是“志”殿,这是真正让杨夕大放光彩的一殿。 事先,杨夕做梦都没想到,“志”殿的考试居然就是四重天劫加身,看谁在“天劫炼阵”里待得持久。 杨小驴子乖乖往阵里一坐,三天没出来。 最后志殿的考官说:“姑娘我求你了,你出来行么?你没看后面一群排队的么?虽然你长得小,可毕竟也占地方啊?” 杨夕特别不乐意:“那我还没到坚持不住呢!我师父之前说,志殿考试要是半途而废了,就把我腿打断。我还不想给打断腿呢?” 考官决定不对着这头驴弹琴,他直接停了杨夕的食水供应。 结果杨小驴子真他娘的给白允浪长脸,坐在阵里拿【断浪绦】造水喝,把“幽冥鳞蛇”肉拿出来生嚼。生生又挺了三天。 考官实在折磨得没脾气,又联系不上出行在外的白允浪。 只好报知了“志”殿对口的直属上司,战部首座残剑邢铭,邢铭在查阅了杨夕课表之后,跟考官说:“告诉她,她再在阵里坐下去,‘山河博览’那边儿就落下好多课了。” 这么着,才算把这小倔驴给哄出来,送瘟神一样送走了。 考官们当时的心情,简直是我情愿三跪九拜,只换你远走他乡。 杨小驴子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事儿,战部那边儿已经给她挂了号儿了。昆仑内门剑修都知道,继释少阳之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天生剑修的小师妹儿。 不过这个估计不是走升级狂人路线的,大约是……干架凶残、极品抗造路线的…… “体修堂”那边收了青锋一个天才之后,仍然贪得无厌的想要挖墙脚,天劫锻体,也是我体修的好材料啊! 但是在看到杨夕的小矬个子之后,体修堂堂主大义凛然的决定还是把这块“好材料”让给剑修吧。 连腰都看不出来,还练什么体?短小成那样,真的有体可以练吗? 杨夕在昆仑的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着奔流向前。 年轻人,尚未察觉,老一辈花了多么大的心力,来庇护他们仙路之上,这最后的一段现世安稳。 转眼,便是入门大典的日子。 年轻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仙灵宫”“离幻天”“经世门”这些传说中的修仙界巨头,是怎样的奢华排场,以及来参加典礼的人,未必真的都是为了道一声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卡文卡死,我努力撸,看看今天能不嫩有二章。 土星上的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0 23:06:47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0 19:54:09 土星上的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0 19:41:05 读者“奉为村民宋柯”,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0 18:03:54 第69章 入门大典 昆仑的入门大典,并不是在昆仑“书院峰”,而是在“无色峰”上举行。 原因么,自是如此重大典礼,相熟的门派,往往会派人来观礼。 “外人不进昆仑山”,不论多相熟的关系,昆仑也不肯破例。 不过真正关系良好的门派,对于昆仑诸多死心眼儿的行为,也能够体量。可惜,本次典礼,情况有些特殊,前来观礼的,并不都是那么关系良好。 “昆仑剑派,简直枉称天下第一剑。办个入门大典,居然用幻术做排场,也真不闲丢人。” 大清早就听见有狂狗在耳边乱吠,杨夕的心情,是真不怎么好。回头去看,只见一群藏青法袍,背负长剑的修士,骄横跋扈的站在那刷存在感。 为首一名青年,绿色双眸,流转若水,盈盈间如一汪清潭。 杨夕心中浮现出三个字,脱口道:“碧水瞳?” 【九幽离火眸】、【三千碧水瞳】号称当世两大瞳术。但这水火相克之间,却是世世代代的死敌。 那青年碧绿双眼在杨夕脸上一晃,似乎是有着看透杨夕眼罩的本事:“哟,离火眸?这么说你就是那个看坟包儿的,叫什么牛夕还是马夕的?” 他说完自以为有趣,跟他一道来的纷纷跟着捧臭脚,哈哈大笑。 昆仑这方,却是寂静无声。 那青年笑了一会儿,也觉着有点不对。再往周围去看,这些麻衣素鞋的昆仑新弟子,已经隐隐把他们几人围在了中间。 青年心中就是一突。 他没想到昆仑能有这么团结? 要知道,即使是他,长老亲侄孙、掌门少弟子,在自家门派被外人嘲笑了,也总有那么几个拎不清的死对头,会跟着外人挤兑他。 而在昆仑,这“五代守墓人”不是妥妥的被重点保护吗?难道周围这些弟子,竟没有一个嫉妒不忿,瞧不上她的? 青年并不是傻瓜,相反,他甚至是很有几分小聪明的。只是旁的门派,是怎样也想不到,“堂堂”守墓人如此重要,昆仑真就能把杨夕当个普通弟子来放养!是以这些大多是散修或干脆凡人出身的昆仑弟子,从来就没觉得这个独眼小丫头有什么特别。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特别,特别“矮”! 那青年自己圆回话题,轻蔑一笑:“昆仑?不管典礼还是看坟的,都这么小家子气,天下道祖?其实就是一门穷鬼。” 在场昆仑弟子具是黑沉着脸,把几个青年围在中间。杨夕因为刚被点名儿嘲笑,所以也就做了代表发言,她的发言很简单,长剑入手一横,“你找茬?” 那青年当场就被这剑尖儿的指向弄得一愣。 怎的你家门派的典礼,还带自己闹场,主动把事儿搅大? 若是邓远之做这个代表,冷冷一笑,凉凉张嘴,一准儿能刻薄得这小子自己想回娘胎里重生一遍。然后挥一挥衣袖,把他当成一片儿云彩。 若是景中秀做这个代表,那24k土豪金,说不得就闭口微笑,炫富选得这小子找不着北。 可惜,邓远之最终选的是“阵”“法”双主修,不在剑修这一边儿;而景中秀则带着他“最后的小明”投入了“驭兽师”这个土豪专属的烧钱职业,更是一早上就没见到影子。 两位靠谱儿的“打脸专业户”都不在场,在场的只剩一个不靠谱的杨夕。 而杨夕她从不打脸。 她打架! 杨夕逼上一步,长剑平挑: “别说我没告诉你,你脚下踩的‘无色峰’不在昆仑山内。” 青年一双“碧水瞳”微露闪烁,“什么意思?” 杨夕最瞧不起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轻蔑一笑。 另有昆仑弟子幽幽代答:“昆仑门规,山内不得杀生。” 言外之意,山外就是随便杀了。 青年一派人马,也都是气血方刚剑修,被昆仑这嚣张架势一激,纷纷长剑入手。更有几个境界高的,连剑气都逼出来了。剑气一出,五光十色,面子上都好看一些。 只剩了那“碧水瞳”的青年负手不动,一副大门派精英弟子的矜持。心道,你们这些新入门的昆仑,还真敢在典礼上闹场不成? 若在其他门派,这架应是打不起来的。但昆仑对弟子,都是“放狼”式培养的。这些新弟子大多是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年轻人,正是个不怕死活,就怕激将的年纪。又多是好勇斗狠的散修出身,信的就是“下手不留情,杀人不偿命”,坐而论道不是个儿,提刀干架,谁怕谁? 当场有剑的拔剑,没剑的撸袖子。活脱脱一群打群架的街头流氓。 两方弟子正在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时刻要崩断的弓弦。 忽然,一阵香风袭面。 零零落落的花瓣,伴随着声声娇笑落下地来。 “啊哟哟,这是干什么呢?我瞧瞧,这不是‘点擎苍’第一天才,严枫师弟么,怎的被昆仑的新弟子给围了?点擎苍和昆仑都是剑道门派,自家人怎么这么伤和气呢?” 这番话说得,听起来软语娇哝,细琢磨却是极尽挑拨之能事。道出了碧水瞳青年的名姓,又点出昆仑这边只是新弟子。逼得那严枫就是有心作罢,也过不去脸面。后又点出两家具是“剑派”,自家人?笑话,修真界从来是同行相轻,相知相许的没见过,相爱相杀的就有不少! 不过如此一来,杨夕也终于解了心中疑惑。 “山河博览”上提过,如今的修真界有剑道六魁“昆仑、北斗、点擎苍,诛邪、斩宇、断天门。” 若论修剑的道统,六家剑派南辕北辙,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昆仑理念特别,广收门徒,博取杂学,靠着“天下道祖”的名声,跻身修真界四巨头之一。在修真界说话的分量,压得另外五家抬不起头,民间更是“口及剑道,只言昆仑”。 这“点擎苍”的严枫,上来就骂,开口便讽,想也是平时活在昆仑的盛名压抑之下,给憋区狠了。 严枫虽然是仙门恶犬,可还不至于是条傻狗。有人“架秧子”还是听得出来,不由抬头厉喝:“什么人?”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条“千帆宝船”在空中缓缓滑过,巨大的影子遮空蔽日,打在杨夕等人的脸上。底座上的禁制却又华丽繁复,生生给地面的阴影映出人工的华彩来。 却是比释少阳那日用来救人的,又高级了不知几十倍。 十几名身穿灵纱法衣男女,笑语晏晏的降下来,男的宽袍广袖,女的手挽批帛,花瓣纷飞,香风袅袅。 当真“仙人忽降世,一步一桃源。” 地上一堆麻衣布鞋的昆仑弟子,忽然都觉得自己似乎不是修仙的,而是菜市场上卖土豆的。就连“点擎苍”那边,身穿法衣背负长剑,原本还有点侠少气息的弟子们,也纷纷成了龙王庙前“胸口碎大石”的。 就有昆仑弟子小声嘀咕:“这是什么人啊,这么有钱……” 所以说,不怪杨夕坑爹。昆仑养出来的弟子都是这个尿性,人家“点擎苍”那边不是震慑于对方实力,就是沉迷于眼前美景。 昆仑这一门穷鬼,却是但凡见着好东西,就满眼睛只见到灵石堆儿。真是活该混成一群卖土豆的。 杨夕明显见到这群“天人”之中,为首一个女子听见那个“钱”字,脸色明显一僵,那仙姿飘渺的笑意顿时就有点黑。 那女子赤足踏在七彩祥云上,手挽花篮,环佩叮当。正是刚刚出言挑拨的一个。 杨夕低声一笑,答道:“是‘离幻天’的弟子。” 提问那弟子很惊诧,“四巨头?真的假的,你说的准吗?” 杨夕被这样一问,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在“无知的凡人”面前滋生出不少小人得志的优越感。要知道,昆仑四门接纳新弟子的课程,按照选课的人数多少,依次排布是“法术见习”“练气”“锻体”,最后才是那无甚用处的“山河博览”。 杨夕瞟一眼那花篮仙子,一脸坏笑,答道:“自然是准的,经世门、仙灵宫、离幻天,按照行事风格,又被修界道友们称为‘一门老学究’,‘合宫伪君子’,‘整天穷唱戏’。” 那提问的昆仑弟子也真上道,对着那群“天人”看了又看:“啊……果然像唱戏的!” 一群“卖土豆”的纷纷闷笑。 “胸口碎大石”的也有不少跟着笑了。 那“无知”弟子又问,“那你知道说话那女人是谁么?” 杨夕的知识水平,刚到了解修仙界门派概况的程度,对于那些名人,却还知之甚少。 这小驴子蔫儿坏:“不知道,估计是戏班子里一个‘角儿’吧?” “呵呵,昆仑这一批的师弟妹,说话可真是有趣。”花篮仙子落在杨夕面前,膝盖微微一曲,抬起脸来,面上清媚笑容一丝不减。“经世门首徒叶清欢,这厢有礼了。” 在场众人却全都觉得脑中一痛! 是“术”! 这从刻意飞下来挑拨的,竟是个化神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今天必须有二更,更不上来我就去裸奔! 么么哒,谢谢大家的有爱票票,有爱撒花~ welsper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22 20:13:32 喵了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3 00:47:07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2 16:36:57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2 16:35:33 读者“银仪”,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01:02:45 读者“喵了个兔子”,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00:46:55 读者“喵了个兔子”,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00:46:55 读者“懒懒”,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2 21:38:08 第70章 入门大典(二) “杀”术一出,“卖土豆”的昆仑和“胸口碎大石”的点擎苍,眨眼间坐倒一地。 不少人汗流浃背,当场双膝着地。 杨夕首当其冲! 却是嘛事儿没有…… 开玩笑,就杨夕那被两百多代守墓人“灵魂刻印”过的识海,残剑邢铭堂堂元婴后期,半步反虚的鬼修都伤她不到,区区一个离幻天的弟子,还能动她一根毫毛了? 一片黑暗的识海里,杨夕蹲在那幽蓝色的火焰底下借亮。 她心里有点突突:她是没有修炼过神识的,也还不知道这玄了吧唧的东西到底怎么作用。唯一进识海的经验,就是上次帮程十三招魂。 当时无面先生是抬手一拍她天灵盖,就给她拍进来了……那次她可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醒啊…… 幽幽离火,映着一张严肃的小圆脸。 进了自家识海却不知道怎么出去的杨小驴子,默默发愁。 正此时,眼角看到几根长针呼啸而过。 杨夕:我了个去!这神马?这么危险的东西在我脑子里乱窜,脑门上要是戳出窟窿那得多难看? 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抓住再说! 待十几根长针捉在手里,杨小驴子满头大汗。 并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叶清欢攻击自己的神识。 这东西是必须得销毁的!可是……拿什么东西销毁呢? 杨夕扫视着空荡荡的识海。 只有一团火,和一个自己……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一定会选择那团火。 可惜,杨小驴子不是一个太正常的人。 她把长针凑近火焰,她借光看了看。 透明的,晶亮亮的。 感觉有点好吃的样子…… 小心的,咬了一小口……(⊙o⊙)喔,好脆! 于是,“嘎巴”!“嘎巴”!“嘎巴”!…… 她·绚择·了·自·己! (▔皿▔) 再说外边儿,叶清欢脑海中一痛。感觉一缕放出去的神识与自己断了联系。被绞碎了? 叶清欢不动声色的看着杨夕,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须知,具有【离火眸】这种天赋神通,就相当于识海天生对外开着口子,面对“杀”术,只会更容易受伤。除非……她神识比自己还强? 再看点擎苍的严枫,捂着一双鲜血常留的【碧水瞳】,滚倒在地上,戾气上脸:“叶师姐什么意思?昆仑的人取笑于你,我点擎苍可没着你惹你!还是你离幻天觉得我们小门小派,就没得脾气?” 叶清欢定了定神,不可能的,刚刚一定是偶然意外。看这【碧水瞳】不是伤得很重么? 心中这念头一过,手中花篮,扮相十足的挽了一个圈儿,娇笑道:“严师弟,大家都是修行中人,没事相互切磋切磋,玩玩嘛~你看这昆仑的小师妹,不也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记“杀术”!且是直奔杨夕一人! 严枫顺着话音去看那昆仑的丫头,却见后者双腿开立,提剑沉肩,一脸雷打不变、风吹不悔的漠然。 无动于衷得……真像是个千百年不曾动过“守墓人”…… 识海之内,杨夕握着新捉住的两捆“外来货”。 “嘎巴”“嘎巴”“嘎巴”…… 这回飞进来的不是细针形状,而是一柄柄小剑,嚼起来有点哏。 面无表情的打了一个饱嗝。 这有点吃不完。 杨夕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离火”。 然后她把一捆“小剑”伸到火中烤了烤。 小剑肉眼可见的有点融化,滋滋流油的样子。 杨夕满意的看着眼前融成一坨的“烤剑”,觉得这样可以保存起来,下次再吃。 忽然,手中这坨“烤剑”开始剧烈的挣扎,那架势却不是攻击,而是要往外飞。 杨夕大怒:妈蛋,老子没烤的时候你不跑,现在想跑没门儿!烤熟的“剑”怎么能让它飞了? 打架这件事儿,杨夕有一个朴素而单纯的准则。 敌人想做的,就一定是自己应该阻止的。 杨夕一口咬在“烤剑”上,四肢缠紧,抱定青山不放松。 “烤剑”嗡鸣了许久之后,终于向着来路的方向飞去,那仓皇狼狈的姿态,倒像是在逃跑。 杨夕挂在“烤坨坨”上,在自己的识海中逡巡片刻,终于看到了隐约的一片出口。 杨夕隐约意识到这出口看着有点像自己的【离火眸】。 来不及多想,五感便回到身上。 狼狈不堪的严枫,和脸色惨白的叶清欢映入眼帘。 杨夕意识都没完全回笼,便当机立断下了杀手,【天罗绞杀阵】——绞字诀! 灵力丝线汇成一道流光,直奔叶清欢的脖子。 一切都发生在间不容发的短短一刻。 灵丝缠上了叶清欢的身体。 杨夕不及回笼的部分神识,仍然死咬着叶清欢的撤退不曾放松。一路冲进叶清欢的识海。 灵丝为媒,神识跟进。——“人偶术”! 杨夕的一半在叶清欢的身体里睁开眼睛,跟真正的自己面对面时,愣了一下。 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一切。 脚下踩着的轻软绣鞋…… 丹田处筑基五层的修为…… 早餐吃了大蒜之后嚼的茶叶…… 还有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而颤抖的恐惧。 杨夕的“人偶术”颇不稳定,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 天空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多年不见,叶师妹还是这般贪玩,竟不问问别家的小朋友,愿不愿意陪你么?” 杨夕再睁开眼,已经全部神识都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神识透支,操作不当,杨夕汗流浃背。 不过她笑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化神。你甚至都不是如我一般,因“天赋神通”而能修炼神识。 对面回了神的叶清欢惊慌脱口:“你是人偶师?” 杨夕诡笑,以口型对她说:狸猫。 叶清欢顿时面如死灰。 与此同时,伴随刚刚那清朗的男声,十几名白衣翩然的修士,踏空而来。 这队人马,清一色的白袍广袖,白绦束发,脑后吊起一个飘逸的马尾。 脚踏虚空,如闲庭信步。 为首一人生得面如冠玉,眼若晨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实在是一张让无数女儿家惦记的好皮相。 “仙灵宫首徒方少谦,见过各位昆仑、点擎苍和离幻天道友,不知各位道友在玩些什么,可否带上在下一个?” 这群白衣修士,明明驻足空中,居高临下。却各自带着或谦和、或矜持、或温柔的神态,只恨不得把大门派的教养写到脸上。 昆仑这边,立刻有人低声道: “我知道了……这是‘合宫伪君子’……” 在这几名修士凭空现身的同时,空中几人的正上方,又无声无息的多出一片巨大阴影。 一条雪白巨龙,身后拉着一座完整的白玉宫殿在空中显身。 巨龙身上穿着一百零八道亮银钢索,一名修士立在龙头上掐着法诀。 虽然没有任何光影效果,但这“仙灵宫”的出场,却是比那离幻天更大得多。 单这一头雪白巨龙,就让在场几乎所有的人张大了嘴。 昆仑一名新弟子结结巴巴的道: “不是说……上古神怪……早就消失了吗?” “所以那不是龙,而是一名修成龙形的妖修。” 杨夕神色冰凉的仰首望着天空。 巨龙口中喷出沉重的寒息,钢索从他的筋骨穿过,那掐诀的修士正正站在它的逆鳞上。浑浊的龙眼偶尔淡漠的扫过地面。 只需一眼,杨夕就知道,它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 “嘶——”那昆仑弟子倒抽一口冷气,“那岂不是和花掌门一样?” 弟子看看那龙,再看看绝天峰的方向,再看看那龙,如是反复好多遍。 怎么也想象不出花绍棠去给人拉车的场景。只觉得谁要敢让他干这个,那一准儿是连下辈子都不想好好活了…… 杨夕一声低低的冷笑,“还没看出来吗?他们是在给昆仑施下马威。” 关于是否把妖修当作人来看待的问题,修真界千万年来都是存在分歧的。 就像二代昆仑的“灭门浮世绘”上画的那样,曾经妖魔联手,人灵结盟,大战千年。鬼修由最开始的冷眼旁观,坐收余利。到后来也被无数大战中枉死的偏执厉鬼卷进去,五大种族战成一团。成精草木,无辜受累。 赤地千里,血流成河。 到后来,终究是人灵一边略胜一筹,然而却是几乎道统断绝的惨胜。 而战后修真界想要重建荣光的时候,五大种族却却渐渐的在一片残破的绝望中,学会了和平相处。 但即便是凡人,种族间的和解,也不代表相互理解。 如今的修真界,仍然有人认为妖修脱胎于畜生道,生性残暴愚昧,不可为伍。天生就该受人修奴役。也有人认为,万物有灵,修行不易。妖修一旦生出灵智来,便应该得到有灵智的“人”的尊重。 “仙灵宫”如此凌虐一个妖修,显然是前者拥蹙,而“昆仑”敢让妖修当掌门,俨然是后者的先锋。 单这一点,它们就不可能友好。 果如杨夕所言,雪龙身影接近观礼台,它拉着的白玉宫内便走出一人,遥遥冲着观礼台拱手:“邢首座别来无恙,贵派的徒弟这么金贵,一家子方有一次入门大典,不知为何不见花掌门身影?” 残剑邢铭稳坐高台,屁股都没离开椅子,“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刚刚祭了剑,屠龙剑嫌那些人血肉难吃,最近在闹脾气,师父只好闭关哄它。” 双方心知肚明,前些日子死在昆仑山外的那批修士,明着是杂门杂派的散修,实则多是仙灵宫的势力。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握手: “欢迎欢迎!” “恭喜恭喜!” 一个昆仑的女弟子忽然出声:“小师姐,昆仑剑派不也是四巨头么?离幻天是唱戏的,仙灵宫是伪君子,咱们呢?” 杨夕先是一愣,没想到这同期入门女弟子竟然叫自己“小师姐”。随即反应过来,这大约是人家觉着她懂得多,才这么尊称一声。 不过随即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这给自己家拆台什么的……? 就听一个声音在耳边笑嘻嘻的代答:“经世一门老学究,仙灵合宫伪君子,离幻整天穷唱戏,昆仑全派山大王~” 女弟子:“……”山大王是指……脾气不好么? 杨夕心中猛然一惊,这人出现出声之前,她根本就没感觉到身后有人!偏头看去,一个穿蓝布儒衫,背着书箱的年轻人笑眯眯的立在那。 “呀——这就是五代守墓人呐!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短小!” 杨夕心中一紧,这人的出现完全是毫无预兆的。试探道:“经世门?” “很明显嘛!”年轻人拍拍自己的书箱:“小道经世门苏不笑,杨小师妹,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呀!” 苏不笑一边儿呲着白牙使劲儿笑,从书箱里掏了一本册子递给杨夕。 杨夕捏着传说中的见面礼,觉得略新奇。她自小没有长辈,大了之后的长辈又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所以还从来没有收过这东西呢。 悄悄翻开一页…… 一旁的仙灵宫方少谦却突然出声:“小杨师妹,别看!” 杨夕:“……”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古神怪,66章有讲。是后来填的,杨夕和景中秀八卦。要是有之前没看到的筒子,可以回去稍稍翻一下。 关于妖和怪的区别,在63章,释少阳讲的。因为123言情只能顺序发布章节,没法像起点那样堆设定。我也不知道这样写,写得够不够清楚,大家记不记得住,只好这样提醒啦~ 然后,我发誓这一章我写了改,写了改,写了三万字废稿啊! 裸奔的虫子你伤不起…… 虫子裸奔小番外: 月黑风高,吃书虫子悄悄脱掉了衣服,打算在夜色里旅行自己裸奔的诺言。实现人生又一不曾做过之二事。 邓远之路过:“哦哟,作者君?天儿挺热的哈!” 虫子:“哈?还好?” 邓远之:“来个照片儿?” 虫子:“不不不,艳照门什么的多不好……” 邓远之露齿一笑:“你当时连个裤衩儿都没给我留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呢?” 虫子:(大哭),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邓大人求原谅……tot 第71章 入门大典(三) 杨夕瞪着手上这本惟妙惟肖的《合·欢一百零八式》,有点不能确定这经世门苏不笑是善意还是恶意。 这种见面礼应该,不是很常见……吧。 周围聚上来一圈儿昆仑弟子“喔!画得很不错哦!”“这脸!这胸!这腿!”“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哦,原来那里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苏不笑又从书箱里翻出一厚摞画册,“哎呀呀,挤着看一本多腻歪呢?来一人一本……点擎苍的也都来拿一本……哎,少谦,上次送你那本估计已经翻坏了吧?来再来一本新的!” 仙灵宫方少谦那风度翩翩的形象,险些就挂不住,只能避重就轻道: “多谢苏师兄,师兄上次送的墨宝,小弟高藏书阁,不舍翻看。所以并没有坏。” 苏不笑又转向离幻天一边:“哎?叶师妹,你神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哎呀,实在太不小心了!叶师妹,我上次送你的《龙·阳秘传》看着可好?如今女修中最是流行!再来本这个吧……” 叶清欢白着脸,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多谢师兄。” 竟是魂不守舍的把书收了。 连方少谦都露出点不易察觉的诧异,苏不笑却是没事儿人一样又去发别人了。 杨夕看这情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权利巅峰的角逐,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复杂。 四巨头之所以是四巨头,可不是人多枪硬而已。公认的话语权这东西,在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绝不是那么好得的。 道统方面,四家各有所长。 昆仑长于“剑”,仙灵著于“法”,离幻见于“术”,经世专于“杂”。 “仙灵宫”是修真界的传统大佬,门内功法精妙,高阶遍地,盛产飞速进阶的天才。而且仙灵宫多年经营,门下依附势力纵横交织,独他一家几乎把持了近四成的修真界中小型门派和家族。 按照这种模式经营的门派,在修仙界是最多见的。仙灵宫在其中做得最好最大,便占了最重的话语权。 “昆仑派”则与仙灵宫相反,是个不安常理的后起之秀。 明面上,昆仑不党不争,战部征战四方“斩妖除魔”,剑修遍布各地“行侠仗义”。还有那万千散修感恩戴德的“昆仑书院”。 早得了“正道魁首”的名声,隐隐的,还有“天下道祖”的叫法。 当然,也有阴谋论的人说:昆仑剑修四处征战的原因,是因为剑修的道统,不干架不能升级。而昆仑那个外门如学馆,来去君随意的架势,其实是在民间默默的撒出暗子,准备掀起天下大战!没见那民间新兴的门派,十个有八个都奉昆仑为祖么? 不管着猜想对与不对,昆仑是靠着在散修中的名声挤进四巨头,是不争的实事。 “离幻天”出头的方式,则特别一些。他们靠得是凡间皇权。凡俗世界,近八成的国家当中,都有专设的国师之位,由离幻天的弟子担任。 离幻天最擅神识修行,内门弟子几乎非“天赋神通”者不可入。外门弟子一旦过了化神境,动辄千里幻术,百万斩魂。同时又是最爱讲那“飘飘欲仙”排场的“修真界戏子。离幻天对于蛊惑人心,煽动凡人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 不要小瞧了凡人,他们虽然战力不行,但人数却是修行者千万倍,经常出现以倾国之力供养“国师”,为国师一人私怨举国悍不畏死的事情。 不说打不打得过,但是背后沾着这么多人的因果,就不是一般修士敢于招惹的。 而“经世门”则是四巨头之中,最神奇的一个。这门派几乎可以说没有固定道统,门内对于研究二字的痴迷简直到了奇葩的程度,据说不管多么不学无术的人,一旦进了经世门,都会突然发觉“大千世界真奇妙”。 这样风气的结果,是经世门每隔些年,就要冒出三两个某方面的大师,对该种道统作出卓绝贡献。然后过些年,这大师挂了,他徒弟却是去研究别的了,完全没人继承衣钵。 可就冲着这些贡献,和未来可能的贡献,负责任的说一句,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经世门一根汗毛,就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甚至在整个修真界,这个门派的成功方式,也被成为“不可复制之奇迹”。 当然,这也跟经世门一直半出世低调态度有关。 曾经有人评价这四巨头教出来的弟子,跟人斗法场景。 仙灵宫得到的评价是“移山倒海”。 昆仑得到的评价是“一力破万法”。 离幻天得到的评价是“神鬼莫测”。 而经世门……“你开玩笑么?你什么时候见过经世门的弟子打架?” 如今修真界的格局。 仙灵宫与昆仑已经算是扯烂了了衣服,扒光了裤子——再说两句就该干了! 而离幻天则在一旁狼视眈眈,巴不得这俩货精.尽人亡,并且时刻准备着任意一方先昏过去,他就臭不要脸的提枪上! 可经世门,依然故我的“你美、他美、都很美”,坐而撩骚,那跟谁都能凑一对儿。真枪实炮?你还是当我“痿”的吧。 残剑邢铭那边儿终于跟那仙灵宫来人互相侮辱爽了,才转回头来关注了这边的小辈。远远的,端出为人师表款来,笑道:“经世门的师侄来了,怎么不上台坐坐?” 苏不笑出宫发到一半,挠着头对邢铭那边笑:“小侄苏不笑见过邢师叔,师叔多年不见,真是潇洒依旧,倜傥依然!” 邢铭稳坐高台,依旧是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微笑:“好说。” 这厮居然理所当然的应了!去了幻术,你那脸白唇黑的模样你怎么好意思???? 苏不笑嬉皮笑脸的,“邢师叔,家师没来,观礼台上都是长辈,小侄胆小不敢上啊!” 邢铭眼色一深,过了一会儿才笑道“苏师侄百岁不到,竟然成丹,堪称惊才绝艳。令师竟也不知会一声,也好让我备份大礼。” 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只有结丹后,可称真人,才能代表门派出席典礼、会议。否则就只能跟随在长辈身后。而经世门这个万年“痿”,为了不被推成出头鸟,从来都是派门内修为最低的那一个金丹出门。 苏不笑挠头,“侥幸侥幸。” 邢铭道:“大典就要开始了,师侄上来吧。其他门派的各位,也都把弟子召回来吧?” 来参加典礼的不仅是四大巨头,上千个门派遣了人过来观礼。而这种场合,也是弟子们结识友人,交流心得的场所。尤其昆仑又是这么一个“不禁外传”的门派,几乎所有被带来的年轻弟子都被撒丫子放进了人堆,并且努力结交一个“昆仑”做朋友。 主持典礼的邢铭发了话,各派“家长”陆陆续续的传音传讯召回了弟子。 然而轮到“点擎苍”的时候,那位“家长”却忽然用了公放的音量。 “枫儿,你眼睛怎么伤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杨夕侧头看了一眼严枫,双眼周围青筋暴突,血泪不停。的确是个凄惨的模样。 可是弟子斗殴吃了亏,事后报复的不少,当场揭穿的却不多。毕竟,这可是又丢自家人,又撕别家脸的事儿。 精英弟子在这放着,哪家的长辈会不留一份神识盯着? 观礼台上每个人都对事情的始末心知肚明,离幻天的长老不由打着哈哈圆场:“他们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本是平常。好在都是修士,一颗丹药下去也就好了。我这有瓶【养神丹】,不如就给了这孩子?” 离幻天的长老测过头,眯起一双狐狸眼等待点擎苍的态度。虽然没有直接认下这桩事故,但也算是句示好的软话了。毕竟,点擎苍今天来的只是个不怎么样的金丹,而狐狸眼自己却是个实打实的元婴尊者。 离幻天修士的打扮,总是有点雌雄莫辨,这张老的声音,也让杨夕听了半天没听出男女。 可点擎苍的金丹长老竟然不领情。“这恐怕不妥吧。” 这位金丹是个严肃中年的面貌,说起话来有一种倚老卖老的矜持,淡漠道:“我徒弟在昆仑的地盘上受了伤,昆仑难道不给个说法么?” 离幻天的长老当场就是一愣,慢慢回过味儿来。听说,剑道六魁里面,这点擎苍似乎一直瞄着昆仑这“天下第一剑”的位置,不大服气的样子… 狐狸眼一眯,他就装聋作哑闭了嘴。 既然人家找的是昆仑的茬儿,他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他这边匿了,仙灵宫的修士却开了口:“我刚才恍惚看见,昆仑那个小丫头好像这受伤的男孩子有点不愉快。少谦,你一直在那边儿,见着怎么回事了么?” 地面上,方少谦就站在杨夕的身边儿,微一拱手:“弟子就是看两位师弟师妹玩得搞笑,才想下来参一脚的。可是下来的时候,严师弟就已经……这弟子也不清楚。” 有消息灵通的人当场反应过来,好像听说点擎苍和仙灵宫这些日子走得有点近呐。 几乎在方少谦说话的同时,苏不笑就已经消失在了杨夕的视野里。与他出现的时候一样的毫无预兆。 经世门一向如同绑定“麻烦探测器”,这“痿”得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离幻天的人,自然更不会上敢子找不自在。纷纷低眉垂目的闭口,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根如梦似幻的美丽杆子。 杨夕四下里环顾了一圈,才终于明白。 点擎苍故意诬陷,仙灵宫语焉不详的帮腔,离幻天巴不得摘出去,经世门缩头乌龟。 昆仑弟子隐隐的被另外几派包围着,孤立在中间。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残剑邢铭稳稳的钉在座位上,一双比常人黑得多的眼睛,看着那点擎苍的金丹:“你想要什么说法?” “罪者同刑。”这话是用神识说出来的。 一派理所当然的浩瀚。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去看杨夕的眼睛。罪者同刑,那这姑娘的眼睛,可就得遭罪了。 杨夕本人却一动不动,只盯着邢铭的口型。 邢铭还是刚才那表情:“换个不这么白日梦的。” 点擎苍的金丹当场就站起来了:“你……”这金丹阴狠狠的一笑:“残剑,你这是打算跟我点擎苍开战?” 邢铭与花绍棠不一样。花绍棠是昆仑一面招摇的大旗,那老妖从头到脚就只有一张脸看着斯文,实则简单粗暴不善迂回,谁给我一拳,我追到天涯海角捅他一刀!在他理事的年代,昆仑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面子,什么叫客气。 可参见邢铭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更像一个政客。他总是给昆仑谋算着最大的利益,轻易不撕破脸皮。这只在日光下行走的恶鬼,笑里藏刀,道貌岸然。从不意气用事,永远看不清底线,往往和对手相安无事数百年,出手便是灭门绝户、道统断绝。 邢铭的嚣张,也总是带着点阴沉沉的鬼气。 “好,既然昆仑不欢迎我等,那在下也没有再滞留的必要。枫儿,我们走!” 严枫还有点懵,转身正要跟着走。眼角却忽然瞟见斜刺里杀出一道长剑。 仓惶后退间,却还是被长剑削断了发髻。 那长剑通体漆黑,寒光内敛。唯有剑鄂处一颗宝石,血红耀眼。 身后响起个凶巴巴的娃娃音: “横竖被赖在头上,我要不真的捅瞎了你,不是白担了名头,吃了大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我能把那段如此正剧的背景写得这么黄暴有内涵,我好佩服我自己!这就是传说中的报社流文笔,你们羡慕不来的~ 用内力捂脸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23 22:24:50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5 17:06:39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5 15:01:57 朱喜红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5 09:54:48 多一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3 01:47:24 喵了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3 00:47:07 读者“银仪”,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23:55:06 读者“青木”,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23:28:15 读者“用内力捂脸”,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3 22:26:51 第72章 入门大典(四) 这边杨夕出其不意的下杀手,那严枫本就是个吃不得苦的纨绔,双眼受伤便慌了手脚。 完全忘了自己背后也有一把剑,连连闪避,只会高呼:“祖爷爷救我!” 他身后同来的弟子反而比他机灵,纷纷长剑出鞘。 其中一人瞄见杨夕背冲自己,心中就是一喜,谁知剑刚拔.出一半,便被一双粗糙大手强按回鞘。 抬头只见一个麻衣糙面的昆仑准弟子,正双手别住他的剑鞘:“兄弟,小娘们儿干架你也好意思插手?” 回身环顾四周,只见满坑满谷的昆仑准剑修,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所有点擎苍围成了一锅乱炖。这些弟子大多修为不高,但胜在人多心齐,又多是混过的老油条,三五个盯住一个,谁动揍谁!点擎苍还站着的弟子们,不由落下汗来…… 正在此时,袖手旁观的仙灵宫方少谦忽然把马尾向背后一撩,面上笑容和煦:“小杨师妹,大家同是修仙界的后进晚辈,守望相助才是正理,欺人太甚可不好!” 抬手一道落雷,刁钻很辣劈向杨夕。 杨夕这边一个天罗绞杀阵【缚字决】,刚把严枫缠成个只露头的大茧,听见伪君子那话就知道不好,头都没回抬手提起严枫抗雷! 却不想,一道星河匹练般的剑气翻然一卷,居然活生生绞碎了落雷,并且把仙灵宫十几个跃跃欲试弟子,全部圈了进去。 只见一把门板大的阔剑后面,露出个披着一只袖子,吊着一只膀子,右眼上缠满绷带的释少阳。“滚你个渣糕方!谁跟你一辈儿?你都七老八十了,我师妹芳华十四,你哪捡来的二皮脸?” 释少阳一副伤残人士的尊容,说话却还是那么叼:“小爷不过受伤休了两天,你到真以为我废了条胳膊就打不死你了?” 方少谦脸色黑如锅底,释少阳从八岁出道就莫名其妙在大小场合追着他干架,从刚开始的回回挨揍,到后来的互有输赢。一度被人并称“双少”。可这小王八十四岁灵剑一转之后,方少谦就只剩下了被暴.菊的下场,再也没有了反攻的机会! 观礼台上,离幻天的狐狸眼忽然笑眯眯出了声:“清欢,两位小朋友打起来了,你也不劝一劝?” 叶清欢闻言回神,才要抬脚上前。却被杨夕一眼钉在原地,“你动一下试试!” 叶清欢竟在这一句威胁之下,不但没遵守师长的命令,竟把其他的离幻天也拦了下来。狐狸眼修士眼色一深,脸色难看。 杨夕回手捞过严枫,一剑就要刺向天灵盖。点擎苍的长老终于顾不上身份,再也稳不住了。一道遁光飞身下台,“小贱.人,你敢?” 观礼台上,以仙灵宫为首的许多修士也纷纷站了起来。露出随时出手的压迫姿态。 离幻天的长老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家徒弟。 然而一道殷红血影忽然从天而降,点擎苍的长老在距离杨夕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生生被镇住了身形。 观礼台上,数百名昆仑刑堂悄然无声的冒出来。 着黑裳,覆鬼面,提长剑。 一动不动,就好像一直都在那站着,并且会千秋万代的站下去。 广场边,一把双抬躺椅上倚着个病娇的修士。折扇刷拉一下展开,险些淋漓的刑字露出来。 “无色峰上也敢撒野,可是拿我昆仑的规矩当了摆设?” 高胜寒西子捧心状咳了半晌,才气咻咻的喘道:“邢师兄,前阵子无色峰上你收的鬼还是少了,这帮孙子竟是连口药都不让我好好吃了呢!” 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 昆仑逢剑接招,寸步不让! 杨夕心无旁骛,不管身边兔起鹘落,一剑刺向严枫的天灵盖。 “当——”的一声,没有见血。 杨夕一顿,这怂包纨绔竟还是个练过体的筑基? 杨夕对筑基的最初印象,完全来自于程思成,可程大家主要是跟他这么点本事,只怕早被鞭尸一千遍。 杨夕活动十指,准备直接上手捂死他。 却听旁边传来一声呼喝“师妹接剑!” 回头一看,释少阳胳膊一抡,把自己那柄吊炸天的本命灵剑甩了过来。 杨夕看着那把砸过来的“门板”,张口结舌:师兄!你是突然做了昆仑的叛徒,想要砸死你家守墓人吗? 可那阔剑在空中忽然灵光大绽,风驰电掣的做了个瘦身,苗条成了一柄纤细修长的玉色宝剑,玉色清透,剑型古朴,端的是钟灵毓秀! 有见过世面的昆仑弟子喃喃羡慕:“灵剑一转呐……” “你敢——?” 距杨夕三步之外,点擎苍那长老闻言顿时两眼血红,直接喊破了音。 这丫头本就手黑,若再让她借了武器之利,自家孙儿哪里还有活路? “本座把你碎尸万段!” 杨夕眼色一深,长臂一伸,头也不回的接了剑,却是没用。 “天罗绞杀阵”——绝! 众人只觉心中听见一声喑哑的破响。 血雾炸开。 只留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空。 一双绿瞳,盈如碧水。还定格在老祖救他的欢喜神色。 与此同时,杨夕飞退三步,反手一剑刺进那金丹长老的丹田! 金丹长老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 严枫的脑袋,这才“吧嗒”一声的掉在地上。 “他是你孙子,在你面前我本不想这么血腥。”杨夕抬起头看着那金丹,一只眼睛黑得骇人:“可我总得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金丹长老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 他目眦欲裂,然而金丹被碎,满口流血,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杨夕作为一兵,越级杀了一王! 一时间,在场除了昆仑弟子,再无人说话。 释少阳长眉一挑,指着那长老挂在腰间甚至不曾拔出的宝剑。“所以说,没有修剑的本事,就不要没事儿在腰上挂块铁。” 释少阳在传送大殿前那番“昆仑之外,天下无剑”的霸道言论,早已在准弟子中传得人尽皆知。布衣麻履的昆仑弟子纷纷哼笑:“棍子!” 高胜寒病歪歪的靠在长椅上,收回束缚金丹长老的血色符文,摇着血色逼人的“刑字扇”,轻蔑一笑:“我昆仑从不怕人找事儿。但奉劝各位来找事儿前,还是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够够不够我昆仑弟子练手儿。”高胜寒扫了一眼点擎苍长老软软拍在地上的尸体,淡淡道:“防护山门,惩诛叛徒,我刑堂也是很忙的!” 从杨夕拔剑开始,到那金丹横尸而终。 总共,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残剑邢铭稳坐高台,一动都不曾动过。 双腿交叠,肘撑扶手,邢铭客气的微笑:“在场各位,还有谁想跟昆仑要个说法吗?” 自然,是没有了。 “既然没了,那就把地上收拾收拾,开始典礼吧。”邢铭利落的一挥手,观礼台上的刑堂诸部,就像他们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刚刚站起的那些人,纷纷不动声色的坐回去,不少面色尴尬。 高胜寒忽然咳了一声,“师兄,点擎苍还有八个弟子在。” 点擎苍那八人本就被昆仑准弟子们围在中间,闻言只吓得冷汗湿衣。 “一群孩子,没得跟他们计较。让他们自去吧……” 残剑一句话没说完,便有一个点擎苍女弟子忽然往前冲了两步,“师门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并不会用神识,是喊出来的。 杨夕一挑眉,你们?你这是打算自戕死在这儿,然后也赖在昆仑头上么? 残剑邢铭呵呵笑了一声,“其他几个呢?” 其他人纷纷跪地,各自言道“弟子这就退出点擎苍。”“弟子什么也没看见,长老是自己摔跤跌死的。”…… 释少阳翻了个白眼,这可真特么有出息! 邢铭摇头:“那个姑娘放回去,其他的就算了。连师门都可以说卖就卖的,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留在世上也无用。” 高胜寒眉头一跳。这什么意思? 这番话要是花掌门说的,高胜寒准拿这当真心话。花掌门是真的道德标准偏高,且有点脑筋非常,于人情世故不大通的意思。但邢铭这货他认识几百年了,这厮满肚子心眼儿,一脑袋坏水儿,说出来的话就不可能有一句是特么无心之言。所以邢二这是要干嘛?他可不是那杀人之前还要戏弄一下的脾气,他嫌麻烦着呢…… 高胜寒对待敌人和叛徒的标准,从来比邢铭要严酷得多,为这事儿俩人没少干架。但私下里鼻青脸肿是一回事儿,外人面前,就是邢铭要他自捅一刀他都不带眨眼的。 疑问在嗓子里转了一圈儿,又被高胜寒吞回肚去。吐出来一个“是。” 那几个弟子顿时连哭带嚎的改口,“弟子回去定苦练功法,回来报仇!”“弟子对点擎苍忠心耿耿从未有一刻离弃之心!” 邢铭微笑:“重点是记得跟你们掌门告状。” 机灵的马上反应过来:“必然原原本本复述实情,绝不敢有所偏向。” “这做菜么,还是添油加醋的好。” “……弟子就说……李长老死得特惨特冤?” 邢铭终于点头,“去吧,以后记得,做人不能忘本,欺师灭祖什么的少做。也不枉你们来我昆仑受过熏陶。” 高胜寒:“……” 操,老子明白了。 几人拾掇了地上的尸首,屁滚尿流的跑了,看就知道邢铭那话是白说的。只有最开始发话女子,把严枫的人头珍而重之的捧在怀里,一双眼睛枯木似的看着杨夕:“我会给他报仇的。” 杨夕正在包扎她又绞烂了的手指头,闻言一顿:“他有取死之道,我杀人问心无愧。”抬头正视那姑娘:“你想报仇,我等你便是。” 女子露出个冷冷的笑,捧着那颗淋漓滴血的脑袋,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在是好想改文名,师姐的剑总被人当武侠。 《一剑仙寒》《仙姿侠骨香》《昆仑逆世书》《仙路不回头》你们觉得哪个第一眼吸引人?哪个比较能代表这文的内容风格? 其实我觉得这文就应该叫《万劫不服儿》或者《锻仙》,可前一个容易被人当错别字,后一个有人用了……qaq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6 20:49:27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6 15:32:37 谢沉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6 12:17:37 谢沉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6 03:01:56 喵了个咪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25 21:20:28 艾舍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25 20:38:09 第73章 专业坑爹〔?_?〕 接下来的典礼,进行得便顺利多了。各大门派的代表,都是见惯了世面的职业厚脸皮。众人谈笑风生,热热闹闹,好像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 修仙门派的入门大典,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便是“散发”。男去冠,女散髻,并由师门长辈亲自剪下一缕以火焚之,以示斩段尘世羁绊,从此踏入仙门。 是以大多数有门派师承的修士,都是披发在肩,或者干脆剪成短发。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仪式,杨小驴子却出了幺蛾子。 这小畜生蹲在地上,捂着她的包包头,死活不肯松手。 高胜寒拿着把剪子,怒瞪杨夕:“你给我站起来!” 高胜寒在门派中自然是辈分够高的,所以他也是一百多位执行“散发”的师长之一。可他行止间都靠灵力挪动一把躺椅,杨夕这一蹲下,他就够不着了。 这不是欺负残疾人么?! “嘿你个小驴蛋子,我还治不了你了?”高胜寒一扇子对着杨夕的爪子拍下去,带着凌厉的剑气。 杨夕两眼一闭,一动不动。 高胜寒这一扇子拍到杨夕手边儿上,看着那刚刚打架伤得斑斑驳驳的十根嫩手指头,到底是没下去手。 一口气儿就堵在嗓子眼儿里,这病娇体弱的修士好悬没把自己给气死。 “这谁家的熊孩子,让谁自己来搞,没人管就顺着昆仑山道扔出去!” 杨夕是白允浪的徒弟,白允浪常年不在山上,自然是没有人管的。其实本来大门派中,弟子“散发”本也没有一定要师父执行的规距。高胜寒这就是不待见白允浪,那话呛人呢。 杨夕这边儿听说要被扔出去,急了:“不散不行么?我保证明天自己剃个秃子,不梳现在这个头发了!” 高胜寒:“……” 你这头发到底是有多不能见人? 幸而有无色仙子九微湖(1)及时过来解围,“来来,我看看怎么回事儿?”宁孤鸾蹲在杨夕身边儿,摸摸杨夕顶在头上的小手爪子,“昆仑的男人怎么就长不出一个怜香惜玉的?” 高胜寒瞪她:“离幻天的男人怜香惜玉,你怎不去那做峰主?” “少提跟我那野鸡门派,全派都打扮的跟野鸡似的,害得我一看见就想抓一只来吃!”九微湖嘴角一撇,露出个国色天香的嘲讽。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男弟子要么看着她两眼发直,要么就闭着眼睛念“清心咒”。“哎?杨丫头,你这神识怎的涨了这么多?你这是吞过谁的么?” 杨夕一脸憋屈相:“哎,可能是刚刚吞的一只野鸡的。” 高胜寒:“……” 九微湖一顿,哈哈笑起来,“吞得好!最烦的就是他们,丫头,看在你帮我出气的份儿上,回头在门里给你介绍个差事!不过你得先把头发散了,怎么样?” 杨夕:“给钱么?” 九微湖:“当然!” 杨夕:“那还得管饭,我就干。” 九微湖笑嘻嘻的,“可以。” 杨夕:“好吧。” 于是乖乖的站起来,把脑袋递给高胜寒。 高胜寒:“……” 就是因为满地都是这种节操全被狗吃了的女人,所以昆仑的男人才怜香惜玉不起来啊…… 九微湖倒是被杨夕那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逗得直乐。不过很快她就乐不出来了。 九微湖依然蹲在地上,默默的仰视着杨夕散开的头发:“……” 这种头上长两只角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杨小驴子头发硬。 平时扎成包包头或者双环髻,只能看见脑门儿前边儿一个逆璇儿,后边的头发支愣着翘出毛来,一般人也只当她梳头手艺不好,或者不认真打理。可是如今散开了,这头发居然直接在脑袋上翘起三寸高,然后才不情不愿的垂下来。加上平时总是把头发分成两半来梳,现在这翘起的头发就在脑袋顶上聚成了剑拔弩张的两束。 杨夕木着脸:“不许笑!” 一时间周围已经散发的,和尚未散发的弟子们,不停发出“噗——”“噗——”的憋笑声。 高胜寒这么个万年死人脸都憋红了:“咳,咳……那个,你这个情况……好吧,就原谅这次违抗师门。” 九微湖一脸纠结,摸了摸杨夕的“角”,“孩子,这么多年,你活得也不容易。” 杨夕面无表情的任高胜寒给他剪了一缕头发,施了个小火焰,却是点不着。 高胜寒:“……” 这脑袋上长的其实是铁丝吧。 九微湖见杨夕脸上马上就要裂了,当机立断祭出天狐妖火,才算把这坑爹的散发仪式搞定了。 昆仑本次开山,恰逢多事之秋。新晋弟子比往届少得多,只有不到一万。现下,这一万人又被根据各人志向分成了一百多队。其中剑修最多,约有千人上下。 杨夕因为个儿矮,杨夕顶着她的“羊角”站在了剑修弟子的头一排。最先得到了门派派发的一个“昆仑随身包·挂”和“昆仑随身包·剑”。 总算平衡了一点被围观嘲笑的黑暗心里。 毫无意外的,两个包包里面又是各有一套衣服,一块芥子石。 杨夕算算,自己除了打大蛇的时候搞烂了一件,手上还有四件,如今加上这两件,就有六件衣服可以换着穿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同时拥有过这么多衣服……虽然这些衣服长得都一样……但是想想还是有点小开心呢!o(n_n)o 然后“昆仑随身包·挂”里面,还多出了一张符箓。而“昆仑随身包·剑”里面,则多了一瓶灵药。 杨夕很少享受到丹药类的高级东西,所以拔开盖子先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儿。 全身好似被水淘洗过一遍,却没有增长灵力的感觉。 杨小驴子有点纳闷。 然后听见剑修这边的带队师父一边继续给后面的人分发包裹,一边介绍。 “这张符箓,是真正解封昆仑玉牌的灵符。有了这个,以后你们上课也好,做工也好,都会在玉牌上直接提醒。另外,两个凑在一起以灵力激活,还能彼此留下印记。以后可以互通讯息。解封后的玉牌,是你们昆仑身份的标志,也是你们日后在昆仑修行的根本。”剑修师父顿了一下,笑道:“毕竟,昆仑弟子太多,而师父太少。” 那师父笑得不大好意思,杨夕却很领情。 如果昆仑肯像其他门派那样,只把低阶弟子当个长工来使用放养,又何至于这么麻烦? 大家纷纷摩挲着这块好宝贝,不少人试验起“传信”这个功能。可以节省好多“传讯符”什么的,真是太特么经济实惠了! 杨夕倒没有尝试那昆仑玉牌,她人脉什么的还不大懂。自然也没想过传讯符的问题。她只是舔舔嘴唇,那瓶灵药剩下的半瓶也给干了。 只听那师父接着说,“至于这这瓶灵药呢,是剑修特有的福利,叫作【岁月催】。对于剑修来说,肉身的活力十分重要。男修二十到三十岁最佳,女修十八到二十五最宜。对于年纪已经偏大的修士,这一瓶【岁月催】,却是可保你们的肉身在五年之内都维持现状,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继续变老……” 杨夕捏着她的空药瓶:“……” ∑( ° △ °|||)︴ 药瓶“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剑修师父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了看杨夕脚下的瓶子,又看了看绝对没有十八岁,并且明显发育较常人迟缓的杨夕。 露出个同情的神色:“若是年纪偏小的修士,最好还是不要急着喝,否则就五年之内……都不会再长个儿了……” 周围年纪大的准弟子们,被这个逗比丫头弄得,都快要乐疯了。 各自得到自己的入门配置之后,师父们又讲了几句勉力的话语。 然后便站在队伍的前方。 接下来,就是没什么意思的各门派送道贺。然后是新弟子的代表做一段发言。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代表居然是景中秀? 景中秀到底没有白当这个小王爷,口才竟是意外的好。 “敬之吾师,吾友,四方宾朋:今日得以作为代表在此发言,鄙人荣幸甚深。时光似水,日月如梭。昆仑山脚之激烈角逐,仿佛依稀昨日;昆仑书院之悬梁刺股,转眼竟有一年。在此鱼跃龙门之时……” 趁着景中秀口沫横飞之时,杨小驴子悄默声的跟剑修的领队告了假。借口说是人有三急。 领队看她一个小姑娘,以为她是因为刚才的事儿抹不开面子,心情不好。便由着她脱了队。 杨小驴子顶着她的“角”,一路穿过十几只队伍。 偶遇选择了“灵食”做主修的朱大昌,朱大昌满脸震惊,而后转化为同情,盯着她的角: “杨夕,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杨夕面无表情的路过这个职业吐槽,业余卖蠢,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死胖子。 一转脚,奔着各大门派停放坐骑的场子去了…… 嗯,她决定给仙灵宫添点儿堵。 作者有话要说:征集了大家的意见,看来看文的还是喜欢现在名字多。 推荐位上见不到全名什么的……略纠结。不过没想到更好的之前,还是先不改吧。 ww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8 15:16:41 lea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7 09:42:13 读者“邵氏”,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8 08:29:55 读者“邵氏”,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8 08:29:54 读者“艾舍”,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6 18:59:27 第74章 雪龙归池 杨夕面前卧着的,是一条盘成小山的雪白巨龙。 一百零八道钢索捆缚着一身如冰似玉的鳞甲,它美得像一件被封印的神器。细细去看,却能看出来那美丽的龙身在钢索中轻微的颤抖。 巨大的龙头轻轻的搁在“雪山”顶上,玉树般的龙角直指苍穹,浑浊的龙眼却只能看着脚下。 杨夕知道,它其实什么都没在看。那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蒸腾着雾气的眼睛里,杨夕只能看见孤独。 来参加典礼的坐骑、车驾,虽然都被停放在此,但除了这雪龙之外,基本都是些飞马、雪雁、大鹏之流的怪。毕竟,昆仑掌门是一位妖修,除了仙灵宫这种死对头,其他门派纵是瞧不上妖修,也没有那个必要上门来找不自在。带些拉车的怪兽也是一样的,或者干脆像仙灵宫那样,用飞行法宝出门,也就是了。 只有这一条被用来示威的雪龙,寂寞的盘卧在无色峰的灵兽广场上,在一群灵智不开的畜生中间,默默忍受。 杨夕小声的问:“老龙,老龙,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雪龙的身体微微静止了一瞬,浑浊的龙眼终于找到了焦点,默默的响起一道传音: “人?” 杨夕最担心就是这龙一出声就是鸣雷般的声响,如今见这妖修竟还会传音,不由大喜过望: “我叫杨夕,是昆仑的弟子。昆仑你知道么?就是和仙灵宫顶顶不对付的一个门派,我们掌门叫花绍棠,也是个修成龙形的妖修!” “花绍棠……我知道他。”那干净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是我此生,最佩服的一只大妖。” 杨夕听见这话,不由得就有点与有荣焉。“老龙,我帮你跑掉好不好?不要留在仙灵宫了,来我们昆仑吧!我们昆仑不会用铁链子锁着你的……唔!” “嘘——” 留下来看守龙宫的仙灵弟子,从白玉宫殿里转出来。“嗯?我明明听见有说话声的……” 抬起头来,除了一头无精打采的雪龙,附近就只有不通人性的驾车怪兽。不由得心里来气,扬起手中一条鞭子,在空气中“啪”的抽出一道闪电。 “哎,老畜生,刚才是不是你说话?果然就是头畜生,跟这些灵智不开的怪兽也能自言自语!怎么着,是不是几百年没配过种儿,给你憋到发.情的日子了?怎么着,看上哪头母兽了,道爷给你拉过来配一个?” 这仙灵宫的弟子一边说,一边挥动长鞭,道道闪电从长鞭放出,没入巨龙逆鳞上钉死的一根长针。雪白法袍,飘逸马尾,衬得那脸上狰狞表情,说不出的讽刺。 他甚至还下流的拿着鞭子,往巨龙尾后一处突起戳去。 电光闪过,原本逆来顺受的雪龙猛的挣扎起来,庞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雾白的龙眼瞬间染上血色,龙尾狂摆,张开的龙口喷出阵阵寒息。可它每挣扎一下,穿过全身关节的钢索就会骤然收紧一次,钢索上亮起猩红符文,在雪白龙鳞上烫出一道道焦黑的印记。 杨夕被雪龙捂在一只龙爪里,透过趾缝看见这一切,眼珠子被这景象激得血红。 “老龙你放开我!我去帮你杀了他!” 清冷隐忍的呻.吟声,在耳边响起:“别……去……” 杨夕幼年时被人吊在房梁上鞭打却无力反抗的一幕幕,与眼前情景何其相似。杨小驴子只觉得激愤上头,什么偷偷跑掉,什么小心添堵,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袋就是杀了眼前这人! “你放开我!他凭什么打你?你明明就比他厉害多了!他要没有那鞭子,什么都不是!你辛辛苦苦修成龙,凭什么给他这么给他打?就因为你是妖?” 杨夕身边渐渐的就开始闪起电光,心魔将发,天劫将至。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进来说吧……” 杨夕眼前一黑,就进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熟悉的轻飘飘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是识海,不是自己的,便只能是那雪龙的。 一个身穿残破白衣的年轻男子,盘坐在一片白色的中央。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雪白长发从消瘦的肩头披下来,搭在地面上。 一双瞳仁呈极淡的青色,几乎让人以为眼里只有一片雪白。 杨夕一见这妖修的样子,就呆住了。虽说相貌不同,可这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实在是天下间难有分号。 不由呆呆的问:“你也是蛇变的么?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兄弟?或者找了很多年找不到的爹?”顿了一顿,又加上一个实在很不想说出来的猜测,“……或者,你自己有在外乱搞,丢了儿子什么的?” 白衣青年沉默了很久,“我是鱼变的。” 杨夕一脸不可思议:“那你和掌门怎么会这么像?” “同修龙形,多有相类。”青年白蒙蒙的眼睛闪出一点孺慕的光彩:“但贵掌门强我太多,却是不敢相比的。” 杨夕诧异:“掌门的元神是四爪银龙,可我看你是五只爪子呢!” 青年道:“他肉身成人,走的剑修一途。我却是修的本体,没有人形。”见杨夕一副懵懂神色,又耐心解释,“六道修行,可走的路有很多种。但大体不过是修本体,修它途。修本体最为容易,进境也快。但若论起实力,却远远不如专修它途。你昆仑剑修的道统,比起常规人修的区别,便是走的灵修一路。” 杨夕张口结舌:“神马?” “肉身修人道,同时以身为鞘,元神合剑,以人魂为剑灵。这便是同时有了人修的本事,也有了灵修的本事。不然同是剑修,又怎能强过他人那般多?” 杨夕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的确有道理。人剑合一,可不就是昆仑剑修的准则?再细细一想,忽然满脸震惊:“那掌门岂不是妖修修成了人的肉身,元神还修成个四爪银龙,然后又走了剑修的路……所以?” 青年安静的点头,“花绍棠同时修成人、妖、灵三道,纵然妖道上我比他走的远,但若论实力,我就是把失散多年的兄弟、一直没找到的爹、和不小心丢了的儿子都叫来,也绝不是一合之敌。” 杨夕:“……” 一脸认真的洗涮别人,老龙你不厚道。 青年脸上是微微的神往,提起花绍棠,似乎格外话多:“所以我才很佩服花绍棠,须知六道在修行之中,妖修最笨,却肉身强悍。人修最聪慧,却天生命短。灵修万古长存,却是修行进境最慢。花掌门他敢同修三道,又的确成了,这是大毅力,大勇气。” 杨夕也盘腿坐下来,这种跳出物种的修炼观点,不知是不是妖修特有的。但她以前从未听过,甚至“山河博览”也是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的。 “我明白了,掌门等于是放弃了妖修的强悍肉身,又没有人修的聪慧,灵修万古长存更是挂不上边儿的。三个种族的优点,全都跟他拜拜了,可他却同时得承受妖修悟性不足,人修寿命短,灵修进境慢三个缺陷。” 杨夕闭了上了眼,“上天规定了六道终生的修行方法,想逆着天道,得到比它规定更多的本事,定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隐隐的,随着说出这句话,杨夕好像明白了许多道理。有些一直想不通的东西,一瞬间也就通了。 我为什么一直比身旁人都活得难,要挨打,要挨饿,要随着老道士颠沛流离,要在十岁不到便双手染血。 杨夕从没和人抱怨过这些,但在吃饱了饭,不用挨揍的空隙里,又难免的想,这到底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我总想得到些天道没有分给我的东西。天道不予,我便只有跟天去抢…… 天生万物,是为父。子与父争,焉能不难。 冥冥中,一年来历经风雷双劫却不肯进阶的境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杨夕在一条雪龙的识海里,陷入了顿悟。 “人修果然聪明,十几岁的小婴儿,竟然就能因这些天地大道顿悟。”雪龙化成的青年叹息一声,“却是不清楚,是人修的娃娃都能如此,还是眼前这一个,特别有悟性……” 过了许久,杨夕再睁开双眼。 黑眸中精光内敛,蓝眸中离火湍流。正是刚刚进阶,且境界极为稳固的表现。 练气五层,进阶! “多谢先生指点,敢问先生名讳?” 杨小驴子,一向最识好歹。得人一番指点,称呼就已经变成了先生。略一迟疑,又道:“若如先生所言,妖修悟性最弱,那先生能有这等见解,必然是一方大妖,又是如何落得……龙游浅滩?” 这话当然是不大礼貌的。可杨夕觉得跟性情单纯的妖修打交道,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一点。更何况,若不能确定眼前妖修是怎样的心性,她也不好执行自己的计划…… 雪龙青年听了这话,又恢复了最初的沉默。许久,才平平开口:“吾名归池,能有这番见解,落得这番境地,皆是缘于一个叫归自去的——人。” 然后,杨夕便听到了一个,极老套的甚至与“背叛”都无关的故事。 数千年前,归池还是一家富户池塘里,一尾普通的雪鲤。 照理说,鱼若想化龙,都得是海浪波涛中成长起来的。区区池塘,实在不足以支撑一尾雪鲤成妖。 可这富户家中有一个不得宠的幼子,天生聪慧,悟性非凡。却总被长子欺压,得不到修炼的资源。于是每每恨恨难平的到这池塘边偷哭,然后又在这池塘边研读道法,修炼灵力。 小雪鲤懵懂的被这灵气滋养,道法感悟,慢慢的就有了一点灵智。雪鲤是个知道上进的好雪鲤,于是自己就开始颠三倒四的也努力修炼起来。 可是它修的方法很不适合妖修,终于把自己修成了个怪模怪样。那幼子一日无意中发现了它,只当它是个怪物,就要偷偷拿去炖了进补。 雪鲤吓坏了,情急之间竟然忽的说出了人话:“瓜娃子!” 幼子傻眼了。雪鲤自己也惊呆了。 雪鲤并不懂这话意思,只知道这家的长子经常这样喊亲弟弟。便以为这是个名字。它惊的只是自己会说话了。 那幼子却气坏了,把这小破鱼,很是从头到脚拍了一遍,几乎吓掉了一层鱼鳞。 这个富户的幼子,便叫作“归自去”。 归自去幼年虽有家庭,却一直精神孤苦,得了条会说话的小妖做伴儿,便偷偷的搞到一点灵液,养了起来。并没舍得“炖了”。 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归池”。意思是“归自去在池塘里捡到的。” 后来还找了妖修合适的功法,教它修炼。时时给这“笨蛋鱼妖”讲解道理。 待到这小鱼渐渐有了大鱼的本事,归自去便和它结了契。 雪鲤感恩,即使是主仆契约,也结得心甘情愿。 后来归自去年纪渐大,逐渐显出了本事。终于得到仙灵宫一位大能的赏识,拜入门派。大门派,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幼子因为幼年遭遇,性子独来独往,虽然天资不错,却也很是遭了一番磋磨。 已经成为大雪鲤的归池,因为只能活在水里帮不到主人,便觉得自己成了一条没有用的“废鱼”。 那时候昆仑和仙灵宫的关系还没有这么遭。一次无意中的,代表昆仑去仙灵宫出席比武大会的花绍棠,因为路痴走到了池塘边儿上,遇见了“废鱼”归池。 归池是知道花绍棠的。 那个时代,哪个新入道的弟子没听过昆仑第一狂人花绍棠呢? 妖身成人,灵剑二转,全灭九亡山邪魔声名大噪。 以妖修之姿,成为昆仑化神期首徒出门行走。不少门派出声质疑,不愿与之为伍,花绍棠的办法简单粗暴,一人一剑,连挑三十六门派的掌门人。没杀一人,却是直接打到他们闭嘴。 实力强劲,又证明了自己的理性。加上昆仑上代掌门也是个刚愎护短的,修仙界再提起花绍棠,不是赞美,就是闭嘴。再没了质疑。 对“废鱼”归池来说,花绍棠就是个传奇般的偶像。他叫住偶像请教,自己怎么才能不这么“废”。 花绍棠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骄狂,他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锦鲤化龙须如海。你活在个“水坑”里,就是再修炼一万年,顶多从一个小废物变成一个大废物,最后变成老废物。连灵兽都不算,说来说去就是个宠物。” 花绍棠走了,“宠物”归池被狠狠伤了自尊,终于跟主人提出,自己想入海去历练。 归自去此时也终于觉得,收个水行灵兽,十分的不划算,打架斗法都帮不上忙不说,这灵兽年纪又太小,经常脑子里有坑一样麻烦。 于是就很痛快的,放他入了大海。 海洋里波涛汹涌,海中妖修卧虎藏龙。“废鱼”归池凄风苦雨的过了很多年,天天睁着眼睛担心被大鱼吃掉。每到这时,池塘边少年哭泣的影子就会映在脑海里,仙灵宫里青年孤独的身姿也会浮现在眼前。 一定要变成个有用的灵兽,这样一个朴素单纯的信念,支撑他泅游过漫长的千年岁月。 归池毕竟曾聆听过几百年的人修教养,悟性比之普通要修委实不凡。掉了鱼鳞,断了鱼鳍,小肚皮上的刺都被鲨鱼咬出来了,就是一点犟气上头,怎么也不肯放弃。 终于在千年之后破浪而出,化身五爪冰雪巨龙,有了上天入地的非凡本事。 于是,他回来了。回到仙灵宫,回到已经成为内门管事的归自去身边。 可迎接他的,却不是归自去的欣喜,或者并肩战斗。一百零八道困龙索加身,镇妖杵生生钉进逆鳞…… 归自去把它,献出去了。 为自己换得了不小的一比门派贡献。 然后,便是无止尽的打骂□□,随便一个仙灵宫弟子都能来折辱这个也曾在海上兴风作浪的大妖。每有战事,必然被驱使上前,战事一毕,拖着满身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弄错了,废鱼以为自己应该是个“他”。却原来,在归自去眼里,自己始终是个“它”。 讲述这些的时候,归池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时会黯淡的笑一下:“我是把他当成恩人和师父的,但我没敢奢望过他把我当成徒弟,但我本以为……本以为总能当个仆人吧……可惜仆人也得是个人。在他眼里,我始终就是个畜生。” “他现在还活着吗?”杨夕问道。 归池一愣。 “那个归自去,把你卖了的人。” 归池默然点头,许久才道:“你若对修仙界有足够的了解,便当知道,如今仙灵宫风头最劲的一位长老,便叫归自去。” 杨夕一颗眼珠子乌黑乌黑的,“那你想一刀捅了他……唔不对,是一口咬死他吗?” 归池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有点郑重。 “大约我是真的有点蠢。我在海里的时候,也和很多厉害的大妖打过交道,可是没交过一个朋友。也不喜欢他们啖血食肉的日子。他们都说我是家养的蠢货,他们才是野生的妖。可我还是只佩服花掌门一个,也一直想回主……想回归自去身边。” 雪发白衫的消瘦青年,终于微笑着,落下泪来: “虽然我遇到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我,可我还是喜欢人,我不愿意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尼玛,归池太可怜,老子撸到现在。 打滚卖萌求个作收啊啊啊啊,作收涨好慢,大家帮帮忙,跪舔!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29 14:37:56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14:11:46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14:07:34 尧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10:55:35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10:09:19 doujiang62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09:19:35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01:17:39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00:20:15 第75章 专业添堵〔╯^╰〕 杨夕闭了闭眼,半天没有说话。 她既然会问出那句话,自然就做好了归池会这样回答的准备。她实在是太熟悉这种心情了…… 从六岁入程府,到8岁遇见老道士之前。天天挨揍的杨小驴子,差不多一直都是这种心情。 爹爹会不会突然回来……把我赎回去呢? 其实她六岁以前,她爹对她也没有多么好。一心想着他的功名,作为个出口成章的秀才,自己的女儿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教过。 归池从有灵识就是跟着那归自去,明理、悟道皆拜这一人所赐。想来,虽然口上说着是感恩,心里面,那其实就是个爹吧。 杨夕想到这一茬儿,心中便有种隐秘的羞耻。同时又觉得这归池上千岁的年纪,竟跟自己七八岁时一样的心境,真真是个没出息,一身修为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口中连先生也不叫了。 “你这老龙,若真拿他当师父,就更应该一刀捅了他。徒弟一心敬爱,他就这么挥挥手扔了,这连个畜生都不如?就算是亲爹呢,圣人还说小棒受,大棒走。你怎么能上杆子找虐呢?” 归池一顿,“我并未说过,不想走。”一双白眼定定的看着杨夕,忽然露出个了然的神情:“你是雷劫心魔?” 杨夕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这是在借题发挥。恨不得把刚那番话吞回去。杨小驴子一直觉得说狠话什么的是很软的人干的,硬的人都是直接撸袖子开干。 看着归池的了然,她脸上便有些青红不定。 归池道:“看来我是猜对了。小娃娃,雷劫主恨意,你可想过自己恨的什么?” 杨夕被问得一怔,白允浪在程家的时候也问过类似的话。她当时怎么答的? 我想不通,为什么杀人可以不偿命…… 可当时杨夕尚不知四项天劫的宗旨。 我应当是恨那些人,杀了老道士,杀了翡翠,杀了无辜的人。可我已经给他们报过仇了不是么? 杀人凶手全都命丧我手,为何这心魔非但未消,反而日复一日的深重? 是我没能给那些无辜的人报仇?难道我还要杀尽天下人不成? 杨夕看着归池那笃定的眼睛,他是从我爹身上猜到我有雷劫心魔。 所以,我其实还恨着我爹? 可我认了老道士之后,就决定把他抛到脑后了,还想怎样? 我还要杀了亲爹才能破这心魔不成! 要说杨小驴子心魔缠身,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那真得归功于,她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想不明白就搁,让它自己那长毛儿。 心魔之酷,断容不得深想。想通便罢,想不通就是个一个死字。 但看白允浪元婴之身,困于心魔,百年内连掉三个境界便知道了。 可归池似乎有心在今天让杨夕想个明白。 “妖修愚笨,直来直往,所以少有心魔。我听说过的有心魔的妖修,就只有你们昆仑掌门花绍棠。据说他的心魔是——天道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而据我所知,你们昆仑在人修中,也是心魔最重的门派,而你派心魔,多关天道……” 天道! 杨夕听见这两个字,心中便响起心魔中总能听到的那个古朴苍凉的声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老道士教给她的,第一句跟修炼有关的话。 杨夕却在多年后对此话嗤之以鼻。 天道是个大骗子,说好了大家都是刍狗,可杨夕看到的,分明有人是羔羊,有人是饿狼。 手握权势者,杀人可以不偿命。 为人亲父者,便可以买卖子女如物品。 杨夕心有明悟,并且与刚才极不相同。隐隐觉得,体内灵气如江河奔涌,几乎要把插不进筷子的经脉胀裂! 是了,我其实恨的是天道。我恨天道…… 就在那恨意的由头,马上就要破土而出时。 识海里却忽然响起一句话:“孽畜,你爪子里抓得什么?” 杨夕被这声音一激,心神一分。 江河奔涌的灵气立刻倒灌回丹田,那隐隐松动的境界,咔嚓一声,又结了冰。 杨夕跳将起来,举目四顾,然后如有恍悟的瞪着归池:“我进来这么半天,他们一直在打你?” 归池却觉得有点遗憾,刚才他看得分明,这丫头分明有大彻大悟,直接筑基的趋势。却被这一声传音打断了。心下一叹:许是机缘未到,我便只能点她到此了…… “方少谦被召来了,他是仙灵宫主亲子,我身上这镇妖杵亦由他祭炼。我抗不了他多久,你速速离去! 杨夕双眼一沉,“归池,把你真身给我看看。” 归池一顿,没动,也没说话。 杨夕道:“他要是一直打你,你再能抗,也不可能一动不动跟我说话,生理反应跑不了的。你给我施了障眼法,是不是?你给我看看,不然我不走。” 眼前的白色空间,轰然碎裂。障眼法下,一片斑驳的血色地狱。还是那白发白瞳的消瘦青年,只是并未安详盘坐。 一根赤红灼热的铜柱,通天顶地,贯穿识海。整个识海空间,下下皆是道道裂纹。 一百零八道钢索箍紧全身,勒进皮肉。白发青年□跪于血海,上身被缚在那铜柱上。 皮肉时刻焦糊复又长好,归池缓缓的抬起头来,银丝垂于鬓边。神色里是满满的无奈和疲惫:“真是小丫头,这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杨夕见此情景,一身凛然怒意反而收了。 她指着归池身上的铁链:“这是困龙索?” 归池点头。 杨夕又指他身后的烧红铜柱:“镇妖杵?” 归池又点头。 “那这地上的血池又是什么?” 杨夕看着脚下,原来归池一直用法力护着她,只有自己脚下半丈方圆是干净无血的。 归池疲惫的闭上眼。 “他们想我入魔,我不干。” 杨夕明白了,仙灵宫可能也是让归池同修两道,增强实力。又不肯放弃它强悍肉身。便选了这最损人心智的魔道。反正他们根本不需要归池的心智…… “他们还对你用了什么?” 归池惨笑:“这还不够?我何德何能……” 话说到一半,杨夕便出言打断,话锋一转,忽道:“老龙,你怕死么?” 归池一怔,沉默了半晌:“你救不了我的。仙灵宫势大,门下势力盘根错节如通天大树。就算昆仑已经和他们结仇,也未必肯为了区区一个我撕破脸。莫怪我轻视你,你小,不懂。你一个练气的弟子,在这大门派中只如尘沙,只怕还未必有我这头畜生来得重要。又你这么小,悟性又好,我不能害死了你……” 杨夕呲牙一笑,“说白了你其实是觉得我根本没那个本事救你。” 归池不说话,算是默认。 杨夕上前一步,一脚踏进血池里。骄、怒、妒、恶诸般负面情绪轰然在脑海中炸开。杨夕却一把按在归池的肩膀上,神色清明: “子非蚍蜉,焉知蚍蜉不可撼树。子非螳臂,焉知螳臂不可挡车。你也说了,人比妖聪明,这世上杀人有千种办法,救人有万条巧计。而且人比妖还有一个优势,” 杨夕笑了一下:“人比妖多。” 归池怔怔看她,数百年囚禁或许磨掉了这条老龙的天真,磨掉了这条老龙的锐气,却绝没有磨掉他的纯善。他不欲杀人,更遑论连累旁人? 可是多少年来也只有这一个小不点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几次三番说要救他。绝境中的人看见那根浮木,理智与本能挣扎得背道而驰。 杨夕见他有松动,蹲□来,整个腰部以下都浸在血池里。归池见她品行坚决如斯,微末修为竟能抵住这等侵扰,不禁更是动摇。 杨夕接下来的话,终于作为一根最后稻草,压死了归池心中那头名为“不敢相信”的骆驼。 杨夕说:“子非昆仑,焉知昆仑不会为你撕破脸皮?你不能像掌门那样修人道,除了勇气,更重要的只怕是你从来不懂,人虽然很多时候自私狠辣,翻脸无情,却在更多时候,可以为了那摸不着的‘道义’二字,拼掉性命。” 杨夕极诚恳的与他对视:“花掌门这人我是有三分了解的,若不是对你心存怜惜,当根本屑讽刺于你。你再信一回人的承诺,我保证我有办法就算失败也不会因你死了。只是你自己很可能会死。” 那双满白的眼睛,终于在一片枯寂的萧索中,坚定起来。 归池抬起头,缓缓道:“生不如死,死有何惧!” 杨夕一笑,站在一片血池中,双手连画,飞快了结了一百多个手印。 左眼离火眸中,一片漆黑魔火图腾蜿蜒出来,眨眼间便爬上了脖子,并由继续蔓延全身的趋势。 归池却是惊愕当场,“你怎会这么复杂的手印?”待看清那片魔火后更是脱口而出:“你是魔修?” 杨夕满头大汗,面上十二分认真。“我就会这一个手印,八岁到十岁,我练了整整两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干架就只有一个这。而且这【献祭魔纹】也是别人给我的。他是魔修,却是一个好人。” 待魔火图腾爬遍全身之后,便似有生命般从杨夕身上燃起,竟似要脱出皮肤一般。 杨小驴子满脸痛苦神色,静待那魔火全部从身上分离,凝结成手上一团黑炎。 杨夕一身汗透衣衫,脸色苍白,人却是在笑:“如今我把这它给你。它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但胜在出自仙灵宫嫡传,和你身上一应禁制或有关联。人命太短,这东西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你是妖,万千年生命不在话下,蒸干了这片血海不是问题。到底有多想脱困,就看你了……” 归池愣了一下,“那人如今不在仙灵宫?” 杨夕言简意赅,“死了。” 归池一默:“那这是他留给的遗物,你怎么办?” 杨夕低低一笑:“生死之外无大事,人都死了,哪来的那么多遗物。再说……”杨夕的目光闪了闪,“我觉得那老东西或许很高兴自己死了还能给师门添堵。” 归池接下这魔火,没有再问你们什么关系,他是怎么死的之类。 那定然也是一断伤感的故事。 杨夕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再去做点准备,镇妖杵肯定给你拔了。但那锁链我不一定有办法……” 归池忙道:“困龙索不要紧,只是疼,不能驱使我。只要把它跟白玉宫的联系砍断就好。” 杨夕眼珠子一转,点头道:“那就十拿九稳了。”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归池:“但是你到底做什么准备?” 杨夕头也不回,纵身从血狱识海中两个看起来像窗户的黑洞跳出去了。 “去把方少谦打成扁少谦,然后给你找个新主子,谁让你是个没有主子不爱活的贱皮子?” 归池:“……” 呐,是谁说人都很委婉的…… 杨夕从归池识海里出来,透过龙爪的趾缝,看见方少谦正用刚刚那鞭子抽打龙爪。手上做着残忍的事,脸上却仍是那温雅面孔。 “孽畜,我知你听懂人话,速速把手上东西放出来,我便不再让你疼。” 杨夕心里一声嗤笑,相比之下这一个才真是“合宫伪君子”,刚才那个就只能是看大门的。 【天罗绞杀阵】——“缠”字诀! 雪白灵丝化成一道流光,穿过龙趾缝隙,卷过那长鞭一把抓住。喊了一声,“归池撒爪!” 归池果然乖乖撒爪。 方少谦只见一道矮搓搓的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手中鞭子也被人卷跑了。立时用起遁术追上。 杨夕两条腿自然跑不过遁术,但是她跑到兽场门口,就对着那群站岗的“刑堂”大喊:“连师兄,仙灵宫的非礼我!” 方少谦心里骂了一句:卧槽!脸呢? 然后那一排穿着同款黑袍,体型差异不大,戴着一式面具的“木桩”里面,就有一个身形一僵。接着苦逼的站了出来。 说也奇怪,他明明带了面具,却还是能从走路姿势上看出一种苦逼感。 其他木桩纷纷传音给他:“她到底是怎么认出你的?难道是闻味儿。” “……”苦逼连天祚:“我明明每天洗澡的。” 杨夕不知他们疑惑,只往连天祚身后一躲。 其实无色仙子话说的不对,昆仑还是有怜香惜玉好男人的,比如这位连师兄,明明最了解杨夕究竟多浑多畜生。却是杨夕认识的人中,唯一把她当姑娘的真·好男人! 顺手把鞭子从领口塞进衣服里。“连师兄,他要扒我衣服!” 方少谦刚刚见识了昆仑刑堂有多嚣张,自是不敢用强,站下来解释,勉强维持着风度解释:“没那回事,是贵派这位女弟子抢了我的驭兽鞭……” 杨夕:“我手上可没拿鞭子!” 方少谦:“你塞衣服里了!” 杨夕一扭头:“连师兄你看,他还是要扒我衣服!” 方少谦:“……” 连天祚:“……” 众刑堂:“……” 最后连天祚咳了两声:“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这么欺负小姑娘。” 方少谦:“!!!!” 偏袒要不要这么明显?谁说昆仑刑堂铁面无私的!眼睛是不是被屎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撒花和地雷营养液,我爱你们!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22:34:14 读者“yaaaia”,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21:44:53 读者“艾舍”,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21:33:02 读者“艾舍”,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21:32:56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12:46:57 读者“邵氏”,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10:35:55 读者“大y”,灌溉营养液 +1 2014-08-29 00:52:17 第76章 专业找茬(乛▽乛) 同一时间,观礼台上的各家掌事人也收到了消息。 邢铭本在同身侧的修士寒暄,忽然眼角瞥见高胜寒在不远处冲他打手势。邢铭一顿,这是真有事儿。但凡传音,都是法术,有心人想截总能截到。可手势这玩意儿,就是公开给不相关的人看一百遍,该不懂的还是不懂。 那手势是他们少年时横行闯祸、防备长辈时发明的手势,高胜寒的意思是:有人扯旗! 邢铭回了他一个:谁?为什么? 高胜寒一手比了个“五”。然后绞尽脑汁想半天,他们的手势里没有“龙”这个词儿,于是比了个“掌门”。 脸色黑黢黢的。 邢铭多聪明啊,一看这俩手势就反应过来,这是五代守墓人要救那老龙。 邢铭把脸扭到背后,憋笑憋得一抖一抖。不忘回个“知道了,我有数。” 另一边儿仙灵宫人则是一个弟子直接来报:“师叔,方师兄被昆仑刑堂扣下了。” 鹰钩鼻子一脸倨傲的仙灵宫长老一惊:“怎么回事儿?” 弟子答:“好像是……方师兄调戏人家小姑娘,被撞见了?” 鹰勾长老一把掐断了扶手:“他们方家就不能出一个让人省心的!”闭眼默想一会儿,对那弟子道:“你下去吧,我有数了。” 鹰勾长老站起身,向残剑邢铭走过来。 这时候少不得就要低声下气,配个老脸了。这事儿到不是大事儿,可是若在明路上走一遍,宫主的面子只怕不好看。 此时,恰好景中秀的新弟子发言完毕。 “以上,感谢诸位。” 邢铭眼风儿一扫,看见那长老过来。立刻出声道:“典礼结束之前,我再说两句。” 邢铭站起身来,笑眯眯的扫视全场。然后一把拖住走过来的仙灵宫长老。 “我昆仑今天的收徒大典,能够如此顺利隆重,邢某还要感谢一个人。就是这位仙灵宫长老……长老您叫什么来着……” “众所周知,昆仑这些年来一路风雨,能有今天全靠各派道友的倾力相助,其实我邢某人最感谢的就是仙灵宫……” 说两句,说两句,邢铭一说就说了两个时辰。 其恬不知耻、颠倒黑白、皮里阳秋的水平,令与会各门派纷纷觉得高山仰止,不可追也。 杨夕这边儿尚不知自己的小心眼子已经暴露,悄没声的溜进会场。她知道用刑堂拖住方少谦不过拖得一时。 所以快速的跑到观礼台下,截住了刚刚下台的景中秀,劈头盖脸就道: “小王爷爱好驭兽,不知对【镇妖杵】可有研究?” 景中秀眼皮子一跳,知道这是麻烦上门儿。 “没有。” 杨夕不置可否,“喔,那我就只好给雪龙找个别的主子了……” 说着作势欲走。 景中秀一把拉住,两眼冒光道:“慢着,怎么回事儿?” 杨夕:“仙灵宫那条龙,我打算拐它回昆仑。它身上一共三项禁制,其中【镇妖杵】一项需要小王爷帮忙。” 景中秀咬咬牙,眼神变了几变,“老子拼了,走,去找青锋。” 二人一路溜边儿,来到体修的队伍里。却是被看到的情景惊得一跳。 只见青锋握着个匕首横在脖子上,眼睛红红的,一副被欺负得要自裁的模样。 周围聚了一圈儿高阶修士。十分无奈:“散个发而已,孩子你至于么?现在全昆仑就剩你一个了,再说又不是以后都不让你戴头巾?” 青锋匕首横在脖子上,使劲儿摇头,就不说话。脑袋上依然包着他的侍卫头巾。 谁敢往前走一步,他就把匕首往里收。眼看着就流下血来,那是真不含糊。 杨夕:“……” 莫名有点眼熟的赶脚。 景中秀一拍脑门儿,“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杨夕赶时间,顾不得丢脸,默不作声的走到青锋面前。 青锋于是看见了杨夕头上两根“角”。 杨夕:“其实没什么,真的。” 青锋几番思想斗争,终于放弃抵抗。 最后众人一起默默瞻仰青锋的脑袋。那满脑袋妖娆的波浪,明明是一头长发,能卷曲到全盘在头顶,可真心是不容易…… 景中秀愁眉苦脸:哎,泡面头什么的,我也是穿过来才真正见到。 青锋、杨夕二人攥上拳头,对磕一下。 啥也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这些年活得可不容易呢! 之后杨夕又带着景、青二人,杀到离幻天的队伍附近,把叶清欢揪了出来。 景中秀很纳闷,这俩明明应该是不对付的,叶清欢就这么跟着出来了? 谁知杨夕拐过一个墙角,回身把叶清欢摁在墙上。 “说,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离幻天首徒叶清欢。” 杨夕道:“少扯淡。离幻天主攻神识,但凡肯收妖修入门,你们内门早就被妖修包圆儿了。要不要我去跟你们那位长老说说,他弟子的元神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叶清欢脸色一灰,突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哭:“我的确不是叶清欢,那小丫头还没入门就死在路上了!可离幻天首徒就是我一手一脚拼出来的嘛!离幻天不收妖修,可我就是想学神识,我有什么办法?你跟长老这么一说,我就完了……” 杨夕:“打住,我对你怎么进的离幻天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个妖修怎么就能装成人,还一直不被发现?” 叶清欢隐隐的也有点儿听出来,杨夕好像是不打算告发她的。于是一抽一抽的,从兜儿里掏了片叶子顶在头上。“就是这样——“ “噗——”一声。 美妙佳人变成了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狸猫。狸猫蹲在地上,看起来有点呆,头上傻乎乎顶着树叶,两只眼睛还在流眼泪:“这是我们狸猫一族的天赋神通,我族修炼特别艰难,修体没前途,修人形也没前途,只有神识一路可走……但我们的天赋神通,可以随心变成任何样子,就是合道期修士也看不出来的。” 杨夕知道这货是在打同情牌,看着地上的猫球:“这么说,你这个变人的本事,别人学不会,非你不可?” 狸猫叶点了点它的圆脑袋。 杨夕琢磨了一下:“那你帮我办件事,我给你保密。之前咱俩打架的事儿也一笔勾销。” 狸猫飞快的点头。 景中秀扯了扯杨夕的袖子:“这狸猫一族的本事未免太逆天了,这想变谁变谁,想掀起个风浪来简直挥挥手不费劲儿。” 杨夕却道:“没听说他们只能修神识么,我估摸着离幻天里叶清欢只怕不是偶然。” 景中秀双眼猛然张大,可不是,杨夕都能发现,没道理离幻天的大能发现不了。离幻天的弟子总不可能入门几百年,都不敢上一回被师门探视识海。只能是有人与她守望相助,互相掩护。 小王爷凤目一凝,想到自家王爷爹、皇帝爷爷如果也被换了,大行王朝要发展个什么样儿,不禁打了个冷战:“这简直是要坍台的节奏啊!” 杨夕:“怕什么,坍台也是坍离幻天的。你对那些唱戏的有好感不成?” 景中秀一想,可不是么?横竖我大行王朝有自己的修士,可没有供奉他离幻天的国师。于是就丢开手去了。 在利诱了景中秀,威逼了叶清欢之后,杨夕又拐带了战力爆表的释少阳。 杨夕说:“小师兄,救龙去不?” 释少阳一挥手:“不去!” 杨夕眨眨眼:“小师兄,给仙灵宫找茬,去不?” 释少阳果断拔剑:“走着,去哪?” 景中秀给这位少侠跪了…… 那厢边,方少谦一边跟昆仑刑堂分辨,一边苦等自家长辈解救不来。急得头上流汗,好说歹说耽误了近一个时辰,才被那几个看着像桩子,其实肚里黑的刑堂放了。 刚要往观礼台的方向去,迎面就挨了一闷棍。一条麻袋从头顶扣下来。 四五个人影冲上去,同仇敌忾的一顿老拳。 他今儿个出门大约是没看黄历。 一刻钟后,杨夕掀开麻袋,指着方少谦昏迷中的脸,“小王爷,你觉得这还能认出来么?” 景中秀蹲下来仔细瞅了瞅,“悬,大概也就他妈来了能。” 杨夕摆摆手,“那再打!”她又把麻袋扣上了…… 又过了一刻钟,杨夕指着方少谦:“小王爷,这回呢?” 景中秀:“这回他妈来了也不可能了!” 杨夕这才满意放手。几人把方少谦拖到了一棵树后…… 昆仑的兽车停放场。 留守的仙灵宫弟子正在雪龙身边走来走去。 “方师兄不过是去追个小丫头,怎的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是出事了?” 这弟子手上有一道传信符,是长老留给他,说是老龙一旦有异动就通知他。弟子琢磨了半天,觉得这好像还不能算异动。 正烦恼间,就见“方师兄”一手拿着【驱魔鞭】回来了,好像还受了伤。 弟子忙赶上前去:“方师兄!” 哪知“方师兄”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平易近人,高贵冷艳的一哼。“我被打伤了,你去通知长老,昆仑企图盗取我派护山灵兽。” 那弟子一愣,方师兄这是脑袋犯轴了吗?你被打伤了直接去找长老不好?还溜我跑一遍腿?心下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个……方师兄,长老命我在此看守妖龙……” 谁知“方师兄”似乎是全不讲理,“把能挟制妖龙的东西都交给我,我替你看守。” 那弟子一呆,还要争辩,“方师兄”一鞭子抽在他脸上,“还不快去,耽误了事情,妖龙跑了算谁的?” 这弟子吓得够呛,连忙掏出了兜儿里的传讯符,并后面白玉宫殿的禁制钥匙。 守宫弟子溜溜儿的一路走出兽场,往观礼台方向去,越想越觉得方师兄这不太对劲儿。 弟子脚下一顿。 可转念又一想,就算方师兄不对劲儿了,自己现在势单力孤的,如果回去,不是找灭口么?于是决定先去找长老。 却忽然被一道剑光拢住。他只觉身上彻骨寒凉,“什么……” 一个“人”字尚未出口,喉间已被一道细如发丝的灵线割了吼。 而后腹部一凉,被人刺穿了丹田。 我完了……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我如果回到老龙身边,起码还能示警的,我不该胆小怕事,只想着跑。 颈上鲜血淋淋漓漓的流下来,铺天盖地的灵丝把他整个人困得再不能动弹丝毫。视线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 耳边响起个刻意压低的女声:“本来可以给你个痛快,但你虐待老龙天良丧尽,所以,还是多受点苦吧!” 杨夕和释少阳飞快往回赶,他二人不敢上飞剑,怕引起注意。 直到兽场门口,才放缓脚步,慢慢走进去。 释少阳趁此机会低声问道:“为何不让我一剑砍了他?我剑法里让他死得比这难受的有的是。” 杨夕一脸阴坏阴坏的,道:“我听说大门派许多弟子身上都有禁制,可以把死前景象传回师门。咱们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儿,怎么能留下这么大把柄?自然是毁他气海,封他喉舌,禁他手脚,让他自己流血流死!” 释少阳:偷鸡摸狗……小师妹,一腔豪气全泄了好么? 走进兽场,靠近老龙。就见景中秀正在龙头上忙活,而青锋竟然正在割腕放血,淋在那【镇妖杵】上。那镇妖杵被淋得滋滋冒烟。 杨夕这才想起,好像有听说过,真魔之血能污染驱邪的宝物。所以青锋的暗魔血脉,竟然有那么近?这恐怕都得是直系爹妈有个是真魔了…… “方少谦”匆匆迎上来,把驱魔鞭、传讯符和宫殿钥匙都给了杨夕,张口已是叶清欢的声音:“我已按你说的做了,我可以走了吧?” 杨夕道:“等等!” 方少谦模样的叶清欢脸上脸色一白:“你要反悔不成?我虽然怕秘密泄露,不能留在离幻天,可你要用这个拿捏我一辈子,也是不能够的 杨夕一笑:“你放心,我杨夕牙齿当金使,说了你帮我一次封口,就绝不驱使你第二次。” 叶清欢脸上稍稍放松。 杨夕说:“我不但不欺负你,还想跟你交个朋友,给你个交好仙灵宫首徒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12点,准时更新哦~谢谢大家爱的霸王包养,爱的灌溉,还有撒花~ 我一定要努力日更!如果加更会在作者有话说里发布。一天刷三遍的亲亲们,辛苦!鞠躬! 包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1 07:02:02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0 22:06:09 小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0 21:17:17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0 20:36:09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30 20:18:08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0 19:33:10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 +1 2014-08-31 00:02:29 读者“小特”,灌溉营养液 +1 2014-08-30 21:27:56 读者“小特”,灌溉营养液 +1 2014-08-30 21:27:54 读者“回忆火焰”,灌溉营养液 +1 2014-08-30 20:47:58 第77章 顺手牵羊 叶清欢听了杨夕的指点,变回本来的模样,抱着一捧衣服去救方少谦。 景中秀站在龙头上,擦了一把汗,“你竟然让她走了?不怕她掉头就去坏事?” 杨夕看着叶清欢离去的身影,摩挲着手上的东西:“所以我才让她去救方少谦么,她去一趟,怎么也要一刻钟了。” 释少阳提着他的门板:“那还不如不把她扣下,等咱们办完事儿再放的好。” 杨夕看着叶清欢的身影彻底消失,终于传回头来。掂了掂手上的东西:“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等我看见这白玉宫的钥匙,就不这么想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聚焦在杨夕手上。晶莹剔透的一块玉牌,正是刚刚叶清欢给她的。 下意识的,三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望向那整块白玉炼制成的宫殿。 虽然是个行宫,应该也有不少宝贝吧…… 青锋结结巴巴:“杨夕……难道你还想……” 景中秀极明显的吞了声口水,“很好,够黑,我喜欢。” 释少阳用他的门板剑柄戳了戳太阳穴:“小师妹,我觉得这样不大好……” 景中秀惊奇的看着释少阳。我擦,昆仑能还能教出三观这么正的孩子?你绰号君子剑,难道还真成君子了? 只听释少阳说:“龙咱们放了,可以说它自己跑的,这宫殿里头的东西拿了,不好交代呢!” 杨夕道:“不怕,咱们偷了东西就把宫殿砸了,说是龙拿的。” 龙:“……” 释少阳掂起手上的巨剑,兴冲冲的:“那还等什么,走着!” 景中秀又给这少侠跪了…… 修仙界的禁制钥匙,大体是一个用法。把钥匙贴在禁制上就行。 杨夕捏着钥匙,一脚踏在宫殿的台阶上,最后嘱咐:“再说一遍,偷鸡摸狗我比你们熟,所以你们得听我的。宫门开了,很可能仙灵宫那边就会知道。咱们要马上冲进去,冲着一个方向直接跑到底,没空慢慢瞧。” 三人眼冒绿光,齐刷刷点头。 杨夕对释少阳道:“小师兄一路跑到底,直接抡剑把白玉宫砍了,越碎越好,这样老龙那边儿的困龙索,自然也就和白玉宫分开了。” 释少阳跃跃欲试:“放心吧,分分钟细碎!但是你们还在里边儿怎么办?” 杨夕:“这你不用管,自保的招数大家都有。但小师兄你砍碎了之后还要去咱们刚才坑杀那弟子的地方,把他尸体也用剑气蒸干净了。不然等仙灵宫给他收尸,难保不能查出什么来。” 释少阳点头,“没问题!” 杨夕又转过头嘱咐景中秀和青锋:“一会儿小师兄掀了这白玉宫,你们马上冲到龙头上,最后把【镇妖杵】干掉。” 景中秀摩拳擦掌:“就差一层窗户纸的事儿,我一人就行,不用青锋。” 杨夕摇头:“不,你腿慢,让青锋抗你跑!” 青锋点头:“这活儿我熟!” 景中秀:“……” 杨夕又道:“还有拿了东西,别装储物袋,都丢芥子石洞府里。须弥芥子,自成一界,这样就算上面有别人的禁制,估计也找不着了。” 杨夕其实深深的怀疑,昆仑不停的给弟子发戒子洞府,其实就是方便他们抢东西的。 青锋一脸敬佩:“杨夕,偷鸡摸狗的事儿你果然好熟!” “……”杨夕:“还好,流浪的时候干过两年。” 天然黑什么的,小王爷对青锋的这个评价,果然贴切。 最后,杨夕抬起头来望着归池的大头:“归池,我们一出来,你就发动【献祭魔纹】,蒸干识海里那血池。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哪个会先被察觉,所以大家必须迅速,十个弹指必须搞定,明白吗?” 归池没有说话,点了点巨大的龙头。那张雪白的龙脸上,似乎是做出了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杨夕顿了一下,放慢了点语速:“归池,你这一遭,是生是死就不一定了。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我不会那些生离死别的东西。我一向都是为了活着打算,所以我们进去抢劫,就不送你了。” 归池又点了点头,清越的声音在杨夕耳边响起:“我省得。杨夕,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杨夕惭愧一笑:“那是你见过的好人太少。” “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归池这几句话用的是腹语而非传音,在场几人都能听见。听见杨夕是最好的人时,青锋释少阳还不怎的,景中秀已经嘴角犯抽。待听得杨夕是最漂亮的,并且那语气如斯真诚,青锋、释少阳、景中秀便齐刷刷转头去看杨夕了。 这一脑袋乱毛,又矮又挫,还带着个眼罩……这龙莫不是有点瞎? 连杨夕自己个儿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得意不大起来。尤其她是见过归池元神的,那人形元神的相貌,比之花掌门,也只是稍逊几分气度罢了。 “归池,你这喜欢谁就觉得谁全身都好的毛病得改改。” 岂料,归池极认真的道:“我说真的,你是我见过唯一长角的人,你的角很漂亮。” 杨夕:“……” 景中秀当场笑喷了。 释少阳稍微顾忌自家师妹的面子,忍得十分辛苦。 归池:“?” 青锋这个呆头鹅却只觉得杨夕的发型被人肯定了,当下用两只黑眼珠,希冀的望着归池。 归池接收到了这个充满期望的眼神,这人为救自己,流了一胳膊的血,定然也是个好人的。也是应该夸上一夸,但那一脑袋弯弯曲曲的毛毛,实在不大符合龙的审美。故而十分虚伪又勉强道:“这位黑人小兄弟,头上的毛毛也挺好的。” 确实比常人黑的青锋:“……” 这回连释少阳都一起喷了。 景中秀心中的黑人又与这里的土著格外不同,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魔道损心智,妖修掉智商,古人诚不欺我也! 归池:“??” 人类叫我们,都是白龙红龙的,我叫黑人哪里错了?还是那头顶不是毛毛,竟然是人家的鳞片什么的! 青锋和杨夕攥起拳头,相互磕了一下。这些年活得,可他妈不容易了! 结果这一场可能是死别的对话,被一位智商掉光的大妖生生祸害成了一出谐剧。 最终,杨夕握着钥匙:“准备好了么,最多十个弹指的时间。” 另外三人默默点头。 玉牌钥匙贴上禁制。光华闪过,露出一扇供人穿过的门来。只一眨眼的时间,杨夕等四人便消失其中。 归池默默的闭上眼,如果真的要死了,他觉得自己死得不怎么怕。 比死在那腥风血雨的海洋里,要好多了。也比死在仙灵宫雕栏玉砌的兽笼里好多了。 他终其一生,都是条家养的鱼,即便过了千年岁月,记忆力最清晰仍是最初的鱼塘,鱼塘边哭泣的孩童,小舟上采莲的婢女,亭子里歇脚少妇。 别人不会懂得,他有多么的喜欢人。别人也不会懂,他到现在依然喜欢人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还好,这一切是值得的。他没有被一场漫长的背叛打倒,他可以坦坦荡荡跟自己说,我就是喜欢人间有情,我不喜欢鱼类那冷血杀伐,除了吃喝没有味道,饿极了连自己的小鱼都要吃的日子。 我虽做不得人,可你看,这几个人好像是喜欢我的呢! 我也是,讨人喜欢的…… 杨夕等人冲进宫殿,面前是一间大厅,大厅两侧各一条通道。 景中秀脚下一顿,直奔大厅两侧的墙壁。 释少阳和青锋极有默契的冲进同一条同道。把另一条单独的让给杨夕。毕竟杨夕才是这一切的主事者,她该得。 杨夕沿着通道左侧一路搜刮过去,把右侧留给万一搜刮完了大厅仍有时间的景中秀。即便景中秀不来,她还可以从里边一路再刮出来。 第一个弹指。 杨夕推开第一扇门,并摘下了左眼的眼罩。 第二个弹指。 杨夕把屋子里但凡有灵光的东西集体打了一个大包。 第三个弹指。 杨夕一脚踹开第二扇门,手上灵丝飞舞,卷了所有看见灵光的东西直接进包袱。 第四个弹指。 杨夕这次运气很好,推开的一扇门居然是个陈列室。 三十几块玉简灵光逼人的摆在架子上,杨夕知道这是功法。顾不得去想她当年苦求不得一部,如今却挥手得到一堆。杨夕怕那玉简上有什么反弹的禁术,直接砸了一块芥子石在地上,两米立方一个坑。 第五个弹指。 杨夕把那三十几个玉简的架子直接扫尽坑里,身上的包袱也摔进去。 瞥眼看见角落另有一堆灵光不那么盛玉简,一起扫走。而后收了“坑”。 第六个弹指。 这次的运气不好,屋子里居然是空的,杨夕在转身跑出去之前想到,这屋子看着也像个储藏室。也许这屋子之前装的是给昆仑的贺礼,如今被抬走了。 第七个弹指。 好吧,这次运气更糟。屋里居然有只怪。 虽然那怪拴着链子,可杨夕冲得太近,被咬死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第八个弹指。 三只脑袋的恶犬向杨夕扑了过来。杨夕无奈祭起天罗绞杀阵,准备与它周旋。 “轰——”一声巨响。 房梁塌将下来。 第九个弹指。 杨夕临场变招,“绞字诀”变为缚字诀。老规矩,没有缠紧,而是箍成一个内有空间的“银丝蛋”。 怪被砸死了。 杨夕:我运气真不错,不过小师兄比我预计的动作要快一些。 “轰——”“轰——”“轰——”释少阳连劈三剑,白玉宫殿几乎化为一滩齑粉。释少阳也不回头,提步就走。直奔那之前被坑杀的仙灵宫弟子方向。 杨夕散去幻丝诀,从一片碎玉中冒头。 景中秀与青锋远快于她,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镇妖杵的化解。景中秀一手驱魔鞭,一手镇妖杵。正和青锋一起从龙头上跳下来。 肉眼可见的黑色魔纹,火焰般铺展开来,雪白龙身一片妖异。 昆仑山无色峰上,连响三声龙啸。仿佛宣誓千年不变的初衷。 已经纯黑的龙眼略过杨夕,略一停顿。 忽一摆尾,扶摇直上九重天! 风从龙,云从虎。八方风雨俱来归。 杨夕在一片碎玉砖瓦中,仰望空中那遒劲的龙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为何龙是百怪之首。 “看什么呐!还不快跑!”景中秀一声大吼提醒了杨夕。 三人脚底抹油从现场开溜。 不等跑回广场,却忽听一声呼喝:“孽畜!哪里跑?!” 一道剑光,从广场上升起,直奔天上的归池!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神马的最勤奋了!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1 23:04:54 读者“白33”,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06:10:29 读者“艾舍”,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02:31:42 第78章 落子无悔 剑光破空,直逼天际。 归池怎么也是万里碧波上呈过凶威,斗过恶狠的大妖。其手段威能本不寻常。雪龙一入空中,立刻张开五爪,一声长啸,龙爪一挥。空间中隐隐晃动,虚空之中隐隐被撕开一道黑色裂缝。并且不断扩大。 天道首忌,破碎虚空! 无色峰上,四方雷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眨眼间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那布满妖异图腾的龙身,在一片黑暗中莹莹发光。一道观礼台上射出的剑光势如流虹。 景中秀扑上来掐着杨夕的脖子:“你个骗子,你个骗子!你不是说救了这大白龙,它就是我的吗?它这都破碎虚空能合道了,快渡劫的老妖还有我什么事儿?” 杨夕也是刚知道归池有这么高的境界,被景中秀摇得晕头涨脑,头上两只“角”耷拉着一晃一晃:“哎呀,我只说救这龙需要你帮忙,这龙需要找个主子。其他都是你脑补的!” 四周渐有修士或祭出法宝,或点亮丹火。点点荧火连成一片,幽幽暗暗的照亮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望向天空的神色,无不心向往之。 但凡于大道上有所追求,即便瞧不上妖修,看到这长生彼岸隐隐透出来的光彩,便好像看到多年之后,自己的前路。 却听忽有一人惊呼:“啊——”接着无数人惊呼抽气起来。 杨夕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哪知这一看,却是惊得心都漏跳一拍! 她本想着,归池有合道期本事,若不是当年愚忠,常人想伤到它本就不易。 何况仙灵宫擅长的本不是剑道,虽有剑修,却远不如昆仑这般“一力破万法”,纵是比起剑道六魁“昆仑北斗点擎苍,诛邪斩命断天门”的其他无魁,也是远远不如的。所以那仙灵宫长老放出一剑之后,包括杨夕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把它当回事儿。 可就是这不起眼的剑光,竟然在触及归池的刹那,骤然化成一百零八道剑意,绵绵密密组成的一道剑网,每道剑意都看似脆弱不堪,归池却左冲右突不得脱困。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剑网与困龙索隐有呼应。 杨夕不由恻然:“那是什么?” 景中秀亦露出些许凝重,“我亦不知,我只知晓,一零八之数于修行界乃大凶之数,不为诛魔,便是降妖。” 观礼台上,那仙灵宫的领队长老,却是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冷笑道:“孽畜,命魂尚在我手,你竟敢逃,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归池被那剑意之网缚住,在空中辗转翻滚,眸见血色渐显。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啸。 景中秀一副震惊的神情:“它竟不是被迫奴役,是心甘情愿认过主的?这哪里还有得跑?” 杨夕在景中秀的话中,听出一丝不祥意味:“命魂是什么?认主怎么了?” 景中秀勉强定了定神,露出些许复杂神色,“灵兽认主,本来少见。命魂乃是三魂中的主魂。一缕命魂交于人手,便是生死由人,再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杨夕大惊:“灵兽认主,竟完全无解?” “有。”景中秀静静看着天上挣扎的雪龙:“身死道消,命魂消散。便解了。”说罢又苦笑一声,“这种主仆契约,本就是昔年六道未合时,妖王精圣控制族人的手段。现在的修真界,修士的灵兽都是怪,开了灵智的妖精,哪有几个这样傻呢?” 杨夕纠结的皱眉:“他明知跑不得,为何还应我救他?” 心中不由对世情残酷升起了一份凛然,人生在世,如此艰难,竟是稍一行差踏错,便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释少阳,依着他的“门板”,颇有些沉稳的肃然:“大约是早存死志,唯奈何求死不能吧。” 天上,归池已经停下了挣扎。一双枯寂的龙眼,望着那渐渐弥合的虚空裂缝。便是不同种族,也能从那目光中看出三分绝望的不甘。 仙灵宫那个鹰勾大鼻子只是嚣张嘲笑:“孽畜,早老实何必遭这一番获罪,还不速速……你要干什么?” 只见归池浑身燃起黑色魔火,火焰图腾转眼间蔓延全身,白花花一条巨龙,刚刚一副黑白相间的斑驳模样,已是妖异之极,现在竟然全黑了。而空气中蕴含的威能,只让满山围观的人觉得胸口滞闷,几欲吐血。 “噗——”高胜寒常年卧榻,那可不是装病,是身子真不结实。已被这威能逼吐了血。立时放出一道【画地为牢】,把自己圈了进去。脸色这才和缓起来。 刑堂那一排桩子,一副习以为常的木然不动。 昆仑被关过“紧闭”的弟子纷纷目瞪口呆。 杨夕却想:果然,所有困人的东西,都能用来作防护。心下稍微恍惚了一下自己的“缚字诀”,却是没有时间细想。 鹰钩鼻子却惊慌失色对归池吼道:“你要干什么?像你这样用献祭魔纹,你是想立刻死在这么?” 他当然不是担心归池的死活,他担心的是仙灵宫的守宫兽死在他手上,他回去就得被二长老一掌拍死! 归池的声音,轻轻带了点笑意:“那你放了我,我便不用死了。” 鹰勾鼻子当然不可能放了它,只是高举了一块玉牌,急吼吼的叫喊,那哄诱的语气,跟跪舔也差不多了。“你不挂心二长老了吗?你这本命兽牌,还是二长老亲手封了剑气进去。就是怕你轻狂闹事,万一由我们出手,没得轻重伤了你性命!” 景中秀嗤笑一声,不见识仙灵宫,还真不能明悟伪君子的真谛! 归池的声音里,带了点天长日久似的疲惫,“你告诉归自去,千年屈辱,我欠他的,都已经还了。我不会杀他,但今日葬身于此,墓碑之上,只得一池,不再有归。” 说到后来,已带上了解脱般的欣喜滋味。 鹰钩鼻子张口结舌,只能瞪眼的看着归池拼命的燃烧火焰魔纹,浑身龙鳞片片脱落,带着点点黑炎,洒落下来。仿佛漫天黑色飘絮,无所依,无所终,漂游天地。他挣扎焦黑的两爪,死死扒着那最后一线虚空缝隙。 庞大龙躯仿佛随时要分崩离析一般。摇摇欲坠。 杨夕不知那裂缝的对面有什么,让归池这样执着的一定要在临死前看一眼。她只恨自己心有利剑,手无爪牙。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是个合道的修士,好歹帮归池一把! 红着眼睛对那鹰钩鼻子大喊:“你让他看一眼会死吗?” 那鹰勾鼻子本是六神无主的愣着,闻言回神,却更是凶恶起来。抬手一刀风刃削向杨夕,横眉怒目对天上的归池嚣叫:“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我仙灵宫保证日后善待,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让你死不瞑目!” 景中秀为人机敏,一见那风刃席向杨夕,抬手把早准备好的法宝兜头罩过去。杨夕被扣在那透明罩子里,只见风刃破碎在眼前,满眼火花。恨不得能扑上去把那鹰钩鼻子给咬下来。 归池一笑,不为多所动的淡然:“仙灵宫的保证,连个屁都不值。” 这话却是在场除仙灵宫外,所有修士的心声。即便上有惨烈*,下有恶人做戏。还是有人低声应好。连离幻天的狐狸眼长老,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临死,也算有三分明悟。” 经世门苏不笑蹲在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摇头晃脑:“实在话,不多得。” 鹰钩鼻子恼羞成怒,“这是你自找的!” 当下催动手中本命玉牌,缚住归池的剑网骤然紧缩。而归池本就强弩之末,那道细微缝隙,竟是越来越窄,眼看便要弥合。 毕竟是仙灵宫家事,地上修士纵然大半看不惯,小半想添堵,终究不好明着出手动那鹰勾鼻子。破碎虚空一道,这些金丹到元婴为主的修士,也大多有心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那裂缝闭合,将死的妖龙,满眼不甘。 然而,神兵天降,大约就是指的今日。 “哎呀呀,老夫谁在我昆仑山上撒野啊!老夫来晚了,来晚了!”伴随一顿顽童似的笑声,一道方圆十里的阵法平地而起。粗布衣服的糟老头子从空中落下来,“啊哟,妖龙撒野!这位仙灵宫的师侄,要不要紧,伤没伤到?” 那阵法辅一升起,无色峰一万多名修士,竟同时感觉体内灵力被封,神识被禁。连四肢也沉重得动弹不得。不由各个骇然变色。 那鹰钩鼻子的木眦欲裂,却是首当其冲,在阵法的最中央,连根小手指都抬不起来。 释少阳正好维持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大长老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杨夕则是怒目而视,双唇紧闭的表情,很想应个是。但是张不开嘴。 昆仑大长老,这空步走得,徐徐踏来,似缓实疾,一步一颤悠,还闷骚的发出淡淡荧光。真是隔着八里地就闻见一股逼人的风骚之气:“哎呦,老了老了,眼睛都看不清人了,只能把整座封起来,这样谁想闹事儿也就不成了。老人家没别的毛病,就怕看见小辈儿不和睦,不好不好,多想想世界美妙么!” 经世门苏不笑恰好是个单膝点地,扭头要跑动作,好悬没给累死。眼看这一片漆黑中,平地升起的五色阵法,两只眼睛就有点发绿:你妹啊,【流空地缚封灵阵】啊,还是我经世门当年传出去的,娘的,怎么就在经世门失传了呢?天理何在!门派误我! 这边变化还没完,一道剑意忽然裂空而至。逼人剑意闪着耀眼的银色光华,十分霸道霸道。 那剑意直奔归池而去,离得远远的,就让归池产生了一种放佛天生的惧意。 一道清越出尘的声音,旁若无人的响起。 “剑名屠龙,你小心了。” 然而那道屠龙剑意,却是擦着归池的龙身,带掉一片血肉,直没那虚空裂缝之中。裂缝骤然破开百倍大小。 漫天雷云,轰鸣不止。 道道惊雷,落于剑上。 那剑意却是不散不发,直似没把这雷劫放在眼里,飘然而归。 地上许多修士,清晰的看见那肉身濒临崩毁的巨龙眼中,浮现一丝满足神色。 那裂开的虚空,正对着一座精美却古旧的凡间院落。院落中一方小小的池塘,莲花盛放,小舟摇曳。一个小小的亭子里,举着几个少男少女。 一名少女无意中抬头,随即掩口惊呼“啊,一个龙头!” 少女身边,一个相貌俊秀不凡衣衫却有些洗得发旧的少年,同样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问道,“你是妖怪?你要杀我们吗?” 空中的龙头,微微摇了摇,露出个似乎是笑意的表情。那一瞬间,少男少女都听见了一个极温柔的男声:“不,我喜欢人,不会杀你们的。” 而后,那龙头便笑着消失在那道裂缝之后。 少女一个晃神,只觉得那天籁般的声音,只听到一次便消失了。心中竟有些失落。少年垂眸想了一会儿,手中棋子清脆的落在纵横十六道的棋盘之上:“姐,我想去修仙。” 所谓,世事轮回。这湍流不息的时光中,那一条落子无悔的通天大道上,不论跌倒了多少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也总有前仆后继的踽踽少年。 裂缝弥合。 归池心愿已了,轻轻的道了声:“多谢。” 巨大龙躯轰然崩散,化作漫天黑色流火,纷纷扬扬的落下地来。间或有散碎的残魂,闪着点点银光,洋洋洒洒点缀其间,璨若流星将逝。 “不必。”一道剪短的答复,从昆仑主峰的方向响起。 幽幽然,叹息回荡于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里断网,现在是折腾了一个小时用手机流量在更新你们造吗?我简直是作者界的良心! 话说,明日两更,一更12点,一更18点。以后更新都尽量在18点左右,加更都在12点。 流量实在跑太快,留言等明天网好了再回。但是你们要辛勤的撒花,对得起我这颗活生生的良心啊!!!!!! chech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8:45:02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7:39:24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7:39:08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7:38:21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7:35:34 千熙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4:22:52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3:11:28 小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3:07:27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12:25:58 第79章 杨夕收徒 无色峰上,雷云渐散,日光乍泄。转眼又是一副明媚春色。 【流空地缚封灵阵】也不知何时悄然散去,只余下一个不起眼的糟老头子,笑呵呵,颤巍巍的立在那。满脸的橘皮老褶子。 年轻的修士们,眯眼看着万里如洗的碧空,即便是那不拿妖修当人看的,也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杨夕更是几乎有了恍如隔世之感。满心感慨,回过头想说些什么,却见景中秀、释少阳、青锋三个大男人抱头痛哭。 景中秀哭天抢地:“我的龙——!我的龙没了!” 释少阳双目赤红,看起来想把眼泪憋回去:“生亦无惧,死亦无悔!一条好汉陨落了!” 青锋:“再也不会有人夸我的头发了……” 杨夕:我靠! 昆仑大长老既然驾临,又没有离去,自然就是打算参加接下来的典礼宴会。有这么个合道大能他镇场,小辈修士们全部大气都不敢出。 苏不笑那个脚底挂油瓶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了回来,围着那老头子鞍前马后的乱转。 连离幻天的狐狸眼长老,也约束着一派弟子恭恭敬敬的立着。连花瓣儿都不撒了。 只有仙灵宫的鹰钩鼻子,怒意上头,一想到回去门派会受的惩治,便连合道期的威能也顾不上了。“我到你昆仑做客,平白丢了守宫神兽?你昆仑无论如何得给我个说法!” 残剑邢铭在他不远处负手而立,平平的看他一眼:“哦,又一个找我昆仑要说法的。” 在场诸人都知道,这神兽之事,昆仑的确是众目睽睽之下插了手的。此时却被残剑这厮,硬是拿来和‘点擎苍’的事情作比,仙灵宫作为点擎苍的背后推手,难免就被这一句话将得有些底气不足。 “残剑,你……你别嚣张……” 又有高胜寒凉凉插言,“劝你还是去看看你家的宝贝白玉宫,我刚听着兽场那边儿有爆裂之声,别是那龙明知逃跑必死,临死还给你找了其他麻烦……” 高胜寒一张青白的面皮,被【画地为牢】的光柱映得寒凉无比。他半躺着说话,都让人觉着十分的腰疼。 鹰钩鼻子面色一变。忽听身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师叔……” 却是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隐隐能看出点仙灵宫弟子模样的人正踉跄着爬过来。 鹰钩鼻子一愣,看着那张青青紫紫的猪头肿脸,骇了一跳:“你谁?” 猪头道口齿不清道:“师叔,我是少谦……” “方少?” 鹰钩鼻子满脸惊恐,无论如何也没法把眼前这个馒头脸,跟记忆中一表人才少年风流的仙灵宫大弟子对在一起。 方少谦此时模样,若让宫中那些女弟子见了,保准再不会起嫁给他的心思。而这模样若是让宫主见到了……可是比丢失灵兽更大的罪愆。 不好!只盼方少心中好面子,不愿把这事儿说出去。 鹰钩鼻子顾不上许多,连忙甩手脱了法衣,把方少谦兜头盖住。这法衣能隔绝神识探查,但愿刚才没有许多人注意。 “方少,你怎么弄成这样,若是让宫主知道了……” 谁知,却听方少谦闷在法衣里低声道:“师叔,我闯下大祸了,咱们速速回宫。” 鹰钩鼻子一愣,虽然他也觉得接下来这宴会去不去没什么大区别了。可是这灵兽一事,不管昆仑有没有插了一脚,若不赖在昆仑头上,他回去如何对宫主交代? “少谦,我仙灵宫的守宫兽……” 方少谦咬牙切齿:“白龙的事情我担着,师叔!再不走咱们就走不脱了!” 鹰钩鼻子一颗心稍放,也觉着方少谦不是那分不清轻重的。当机立断转过头来,对昆仑大长老和残剑邢铭一拱手,道:“来一趟昆仑,我仙灵宫失了守护兽不说,大弟子又不知被谁算计成这样。昆仑真是好嚣张,好霸道!昆仑的宴会我等吃不起,就此告辞了!” 说罢好像被什么赶着似的,抱起方少谦,脚下飞快的往兽场去了。 昆仑大长老十分大度的一挥手,笑呵呵道:“不送。” 高胜寒已经撤了画地为牢,吊着嗓子嘲讽:“大弟子出门还能被算计,也好意思说。释少阳要是混成这个德行,我早一巴掌拍死他,免得给昆仑丢人现眼。” 吊着一只胳膊,瞎着一只眼睛,缠着一身破绷带的释少阳:“……” 青锋认真的安慰他:“小师兄别怕,起码你脸没肿!” 释少阳:“……” 我一定要尽快把伤治好。 杨夕却看着方少谦爬过来的方向,露出一丝狐疑。叶清欢既然想卖方少谦的好,自然是要救人救到底的。为何没有一起出现?而且这耽误的也太久了点,还是她根本没去? 兽场方向传来一声怒吼:“谁特么毁了老子的白玉宫!” 大长老掏掏耳朵,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调:“龙毁的呗,还能是谁。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破宫殿,还当宝贝似的。”转脸又对着各门派的修士笑:“昆仑倒是备下了不少上好灵食,孩子们愿意跟我老人家去一饱口服不?” 他个合道期的老东西,修真界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宝贝。他说龙毁的,就是仙灵宫主在这,也得咬牙认是。除非仙灵宫那个老宝贝也在场。 所以他说去吃饭,在场又有谁敢不跟着? 众人纷纷端出一副孙子款,恭恭敬敬的挨个上前见礼,簇拥着“老人家”往无色殿的方向去了。其中经世门苏不笑,把孙子款端得最足,他好歹是四大派代表之一,却臭不要脸的直接磕了个头! 当然,按辈分他是各家代表最低的,这个头大长老也受得。但苏不笑磕头时候喊的是:“祖爷爷,五百年前是一家,咱们都姓苏,您把【流空地缚封灵阵】的阵图画给孙子吧……” 大长老笑眯眯的把他封了喉音、灵力和四肢,拎着脖子提走了。 一忽儿的功夫,各家代表就走完了。准弟子们虽然是大殿的主要参与者,却是人数又多,辈分又低,昆仑这个穷.逼门派,定然是不管饭的。都被刑堂的桩子们轰去昆仑书院修行了。 昆仑山训,生命不息,修行不止。甭管是家有大丧,还是人生大喜。 释少阳作为老弟子,今日是来帮工的。本来有份吃饭,但他没那心情。“门板”往肩上一抗:“小师妹,走咯!” 却见杨夕一动不动。黑黝黝的一颗眼珠子定定的。 另一边那个投机取巧出名的景小王爷,也死拉着自家侍卫没动。眼里满是绿光。 释少阳脚下一顿,再看众人都散了,残剑邢铭和无色仙子九微湖却是没走。 “残剑师父,这是……” 残剑一直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自己扯的旗,总要自己扛回去。你们四个也来吧,掌门该是已经过去了。” 释少阳一脑袋问号,十分莫名。 杨夕心里砰砰直跳,只怕自己猜错了。 景中秀却是嗷嗷狼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穿越大神一定会给我光环,是我哒!都是我哒!” 几人跟着残剑邢铭,一路迂回到半山腰。无色仙子手掐法诀,重重幻境散去,露出一个鱼塘来。鱼塘里波光粼粼的养着一群锦鲤。 鱼塘边儿上,已经立着一个白衣胜雪、足不沾尘的掌门大人。 不过掌门大人的脸色略难看。看起来十分嫌弃。 杨夕连忙摘了眼罩,左眼看到的锦鲤,果然就比右眼多了一条。那条多出来的是一尾雪鲤,一身冰清玉洁的好鳞片,体型格外的胖大! 杨夕几乎是颤抖着脱口而出:“归池!” 景中秀急吼吼道:“在哪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邢铭抬手在几个小的眼睛上一抹,景中秀只觉眼前一凉,便开了临时的阴阳眼。 然后他也看到了那条让掌门无比嫌弃的胖鱼。 胖锦鲤拼命甩着尾巴,往掌门大腿上一扑!高人大腿太滑,锦鲤又没有手脚,噗通一声落回水里。 摇摇尾巴,坚持不懈的再扑! 又掉下来…… 我还扑! …… 景中秀喃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呐……” 释少阳叹了口气:“粉是什么意思我不懂,脑残我倒是大概理解了。” 杨夕对归池的情谊要比他二人深一些,欢天喜地的扑上去,一把抱住刚从掌门腿上掉下来的胖鱼。“归池,归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花绍棠:“已经死了。” 杨夕看看鱼:“……” 花绍棠回头看着邢铭:“怎样,这资质能修鬼道吗?” 邢铭笑道:“他没有散去全身修为的时候,就借着困龙索修成半步鬼道了,不然你们阳间人又哪里碰得到它。” 花绍棠微微点头,“不错,涨了点出息,终于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了。这些年罪没算白遭。” 眼见着胖鱼挣脱杨夕的魔爪,又要扑过来,倏然往后退了一步。“没完了你!你都扑我裆上了!” 景中秀本要扑上去的动作,当场跪倒。 掌门大人你稍微顾忌一下自己出尘脱俗的形象好吗?你那些女粉丝听到这句话分分钟粉转黑啊! 胖鱼落在地上,失落的摆摆尾巴,看着有点蔫儿。 花绍棠手指一点,半分情面不留:“莫装,我知道你能说话。当年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大个头儿。” 胖鱼一摆尾巴,原地满血复活,“花哥,花哥,你果然记得我对吗?我好崇拜好崇拜好崇拜你啊!” 一把清亮的嗓子,配上那白痴的语调,简直醉了。 景中秀:“……” 杨夕也觉得这玩意儿有点丢人,决定就让它在案上干死算了。转头去看邢铭:“它这算是死了吗?那……那……” 那您老人家呢? 邢铭面色不变,微笑道:“嗯,我一直死着。” 杨夕觉得自己终于参透生死,可以顿悟了。 花绍棠一脚把胖鱼踩住,对邢铭道:“就让它拜在你门下吧,今年你除了景中秀,也没收别的弟子。” 胖鱼挣扎道:“花哥,花哥,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花绍棠脸色一寒,眼风在场一扫,指着资历最浅的杨夕,冷冷道:“那就再降一辈儿,拜在杨夕门下!” 杨夕:“!” 掌门不要!合这货就算散去全身修为打回原形,阅历也摆在那好么!我教他什么?教他如何坑爹么? 释少阳直接脱口而出:“掌门不要!我师父门下已经够丢人了!” 杨夕默默回头看他:小师兄……你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 景中秀跳起来吼:“我呢我呢?掌门我也是新入门的,我学的还是驭兽!” 花绍棠冷冷一笑,悠悠道:“你是我门下直系弟子,杨夕是师兄门下弟子。” 胖鱼:再也不说话了……感觉好虐…… 景中秀哭倒在青锋怀里:“这个淘汰理由好难接受……” 青锋一直是个善解人意好少年,特别喜欢在关键时刻安慰人。 “小王爷,我觉得掌门人是小心眼气那胖鱼才这么说的。 “你想,这傻鱼现在修鬼道了,你修行那么懒,估计百年之内看都看不见它,你怎么养呢? “更主要的是,这老龙性子软得跟杨夕那包子师父似的,杨夕心狠手辣又一脑袋坏水儿才适合教他,你一到关键时刻就犯怂,会把胖鱼教坏的!” 傻胖鱼:“……” 心黑手辣一脑袋坏水儿的杨夕:“……” 包子师父的徒弟释少阳:“……” 又怂又懒的小王爷默默捂脸:“……青锋啊,爷不是跟你说上山之后少说话嘛?你这地图炮要是再多放两年……你家爷早晚被坑死在昆仑呐!” 青锋一脸天然:“为什么呀?” 小心眼的掌门人花绍棠:“邢铭,我记得这东西是你招来的。” 邢铭淡定笑:“我回去就让他闭关十年,专修闭口禅。” 杨夕:魔道损心智,妖修掉智商。青锋有很重的真魔血脉,什么天赋都不缺,唯独缺了心眼儿。我又悟了! 就这样,入门才一天的杨小驴子,被强塞了一个无论道统、物种、还是三观,都迥然相异的徒弟。再加上,昆仑门内,师父这玩意儿只有义务,没有权利。 杨夕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很闹心。 杨夕当时本是还要挣扎一下的,是无色仙子九微湖突变的脸色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 九微湖本来笑眯眯看着门派众人一派和谐,忽然腰侧昆仑玉牌闪烁。拿起来一看,妩媚面庞便露出一副金戈铁马的杀伐之色:“掌门,残剑师父!离幻天那边好像也要搅事儿,玉机子说离幻天的首徒叶清欢,被杨夕哄骗出来,就再也没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个善良的人,归池这般软萌,不会轻易便当的! (要便当也要在变硬之后……) 看花花决定哪章便当哟! 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2 23:39:24 yaaai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2 23:35:23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2 22:15:10 seve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2 21:35:37 fjh60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2 20:51:51 第80章 成长代价 虽然在看到叶清欢没有随方少谦一起出现的时候,杨夕就已隐隐有了不妙之感。但真正在无色峰悬崖边儿上找到叶清欢的血衣,杨夕还是浑身一震。 离幻天那位玉机子长老,天生一双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总好像在算计什么人。虽是个见利忘义的狡诈之徒,却对这个弟子很是有几分真情。 他血红着眼睛扑过来要掐死杨夕,“你说,你把清欢怎样了?你吞了她神识还不够,还要彻底镇杀了她?好哇,你昆仑就是行事霸道,也没出过你这么心黑手狠的孩子吧?你才多大啊!” 杨夕百口莫辩。心黑手狠她认了,叶清欢那欺软怕硬,挑拨离间,得谁都要踩一脚的性子,也的确不是没可能被她捅死。但她这次是真的没打算弄死叶清欢,就因为叶清欢说了一句话:“真的叶清欢在拜师路上就死了,离幻天首徒是我一手一脚拼出来的。” 作为一个非我族类的狸猫,会特意去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类来变身顶替,这一线难得善念,值得任何人放她一马。 可真实情况,她又怎能出口? 杨夕那凶残无忌的性子,在场的昆仑师长都有了解。连一向护短的邢铭都没有立刻张口为她辩白。 释少阳憋了半天,突然跪下来:“残剑师父,杨夕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其实是……” 杨夕当机立断截住他:“小师兄慎言!” 释少阳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景中秀,咬牙叹气。景中秀自己不出头,他又不好把人一起卖了。只是噗通磕了一个响头:“总之杨夕绝没干过,她当时和我一起,就算干过,也是和我一起干的!” 竟是死活把自己绑在杨夕的战车上,大有拿着自己昆仑首徒的身份,和曾经立过的功劳相挟的意思。 高胜寒微微皱眉:“少阳!你填什么乱!你是真不信我把你一掌拍死是吧?” 释少阳的义气,的确是在添乱。因为马上离幻天的玉机子长老就连他一块儿骂起来,“看你昆仑教出来的好徒弟!” 释少阳年少冲动,当场就给顶了回去:“在我昆仑丢的,就算昆仑弄死的吗?谁看见了?又想跟点擎苍那事儿一样赖在我们……” “啪——!”清脆的一个巴掌。 “释少阳!”刑堂堂主一张脸青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逐出昆仑!” 驱逐弟子,是刑堂的职权。昆仑山内除了掌门,连直系师父都是没有的。 释少阳咬牙忍气,不再吭声。只是不停的给邢铭磕头。 无色仙子九微湖恨铁不成钢的望了释少阳一眼。作为妖修中为数不多,智力上不那么欠缺的狐妖,九微湖心中一叹:天赋再好,还是太小啊…… 九微湖生得天香国色,魅惑妖异,平日一身素服加身,都能穿出个勾人的妖精样子。然而逢大事时有静气,把平时那笑语嫣然的模样一收,竟然格外的果决担当,“玉机子师兄放心,此事人命关天,又确实出在我无色峰上,与点擎苍之事大有不同。我为一峰之主,若然查出谁在我无色峰上胆大妄为,定然当场镇杀了他!” 玉机子红着眼睛,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昆仑的手段,你出来担了这事儿。回头真查出是你昆仑弟子所谓,邢铭便出来反悔,一杆子捅翻你一船话。”玉机子一双狐狸眼,恨恨瞪着邢铭:“残剑尊者,你怎么说?” 邢铭仍是不开口。玉机子说的没错,昆仑从来就是这个风格。有事儿弟子先出头,办岔了再是他这个战部首座出头。花掌门根本没过来,也是为了万一他残剑邢铭定了性质,也给昆仑留一个能改口的机会。 可今天这事多有不同,因为事关五代守墓人,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呢,今日的结果明天就会传遍修真界。改口,是绝难的。 邢铭一双比常人更黑更透的眼睛,定定的朝杨夕望过来。那里面逼人的压力,让杨夕一瞬间有点透不过气来。 杨夕:“真不是……” 耳边响起邢铭的传音,“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认,明白吗?” 杨夕猛的抬头,邢铭一双透黑的眼睛,如无月之夜的深潭,内蕴千尺深水,却是投下一颗石子,半点波纹都不肯反射出来。 杨夕心里一沉,这是不信她,却仍打定了主意护她的。 杨夕在昆仑山上混了有一年,若问最喜欢的人,定然是掌门、楚久、小师兄。这几位都是简单直接的凶性子,与杨夕的性格十分相合。若问最不喜欢的人,首当其冲便是这位下代掌门,残剑邢铭。甚至都不是那纠缠不休的谭文靖,也不是见她第一眼就有莫名敌意的高胜寒。 残剑邢铭这个人,真好像一只披了画皮,行走在日光下的鬼。他时而嚣张霸道,时而做小伏低,时而感性隐忍,时而贪金逐利。杨夕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些绝不可能全都出自本心,而是他时时刻刻在衡量,哪一种更为有利。 上有积威深厚的脾气难伺候的师父,下有一帮子脑筋有坑成天惹祸的弟子,同辈的还一个人缘奇好余威犹在的大师兄,以及一个尖酸刻薄理念不合却又手握大权的刑堂堂主。杨夕思忖,若这下代掌门真的让白允浪来做,他绝做不到邢铭这样滴水不漏。 是的,杨夕就是不喜欢这个滴水不漏。昆仑从上到下,这一整个门派的人,大致都有那么一点隐性的“二”。只要是人,谁能没点二儿气,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我们都把那两横缺陷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罢了。可就是因为众人都把昆仑当个家,当个可以任意妄为的归宿,才会肆无忌惮的二起来。 可邢铭那一张淡定不变笑脸,却好像是用毛笔生生画上去的,从来也没变过。他就像一个没有缺点,没有软肋,没有性格的石碑,稳稳的镇在战部首座的位置上,谈笑间拨动昆仑的命脉。 杨夕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他在任意地点,任意场合,任意时间,所作出的一切决断都是为了昆仑。可昆仑没一个人说得清楚,残剑邢铭到底想要昆仑走向何方。 以往,炮筒脾气的杨小驴子是天然排斥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可此情此景她终于明白了一点事情——我不再是身无牵挂,大道之上形单影只的那头小驴子,我如今是昆仑有名有姓的挂单弟子杨夕。背后担着的是百万昆仑弟子的得失,头上顶着的剑道魁首天下道祖的名誉。 你的真性情,很可能要以别人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做牺牲的。 杨夕当然不会后悔救了归池,但如果她平时能更谨慎一点,不要把那横行无忌的凶蛮暴露的那么明显,活着她当时能更周密一点,不要直通通的叫叶清欢出来,。 都不至于是眼前这个百口莫辨的结果。属于她的门派,都不必这样被人用大义诘问。 杨夕微垂着头:“小师兄,你起来。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咱不给人磕头。” 高胜寒眉头一跳,眼梢高高吊起来,心道这东西要是再敢犯驴,我就一巴掌拍死她,五代墓葬我豁出去不要了,爱谁谁吧! 释少阳沉默着站起来,仍是一脸的激愤之色。 杨夕深深看了邢铭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对着离幻天一众面有不忿心有伤感的修士。做出个嚣张的冷笑: “玉长老,你口口声声说昆仑霸道,但你显然还不够理解昆仑有多霸道!我杨夕若真想杀叶清欢,定然也是一剑直接捅过去,我杀那点擎苍的严枫,也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我家师长可有一点责难我了?你离幻天也未必就比点擎苍哪里值钱,背后捅刀子的事儿,可不够痛快!” 离幻天弟子纷纷激愤,险些就要有人运起神识直接灭了杨夕。 杨夕摆出一脸我就是小,我就是狂,我就是没脑子不懂事的模样。 玉机子却反而冷静了一下,“你说的的确有三分歪理。” 他闭了下眼睛,又好好的整理了下思绪,离幻天主攻神识,门下修士论起平均的聪明程度,从来都是其他门派望尘莫及的。他刚刚只是怒火上头,看不清重点罢了,“清欢是我最灵醒的徒弟,如果你真有能算计她的脑子,也不会亲身来找她,还留下血衣这么明显的把柄。” 释少阳脸色一松。 躲在人群里缩头乌龟的景中秀却脸色更难看了。 只听玉机子说:“清欢的本名牌突然碎了,却没有任何景象传回来。我一定要知道我徒弟是怎么没的,所以,你告诉我你当时是找她去做什么了?” 杨夕特别想撞墙,自己果然是只有点小聪明,怎么费这么大劲,还是没能把话题绕出去。归池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离幻天现在看着挺讲理,回头翻脸不认人把真相卖给仙灵宫,坐看两家生死相搏不,那实在就是他们离幻天的经典风格! 所以,只能说因为我发现了叶清欢是猫妖,特意威胁她一顿吗? 可是,回望众人从树下一路追踪而来的点点血迹,悬崖边上那鲜血浸透的衣衫。 杨夕好似看见了那个嘴碎胆小无利不起早的姑娘,在被人逼到绝路的时候,生怕自己的尸体暴露了族人的秘密,带着一腔绝望的孤勇、义无反顾的跳下了山崖。 妖物死后,都是会化成原型的。就像归池的鬼魂,就会化成一只胖鱼一样。 所以,任昆仑刑堂搜遍整个无色峰崖底,都没能找到叶清欢的尸首。众人更是无论如何想不通,若是有人处理了尸首,为何却留下件衣服? 杨夕一咬牙一闭眼,“是仙灵宫方少谦师兄,威胁我把叶清欢找来给他非礼,不然就要非礼我!” 玉机子双眉倒竖:“小丫头你在说笑吗!” 杨夕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我说的是实话,至于方师兄是不是真的要非礼,还是要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但他的确威胁过要非礼我的,昆仑刑堂可以作证!”杨夕一回头,精准的盯住一个白面具的刑堂:“连师兄,是不是?”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刑堂“桩子”里,苦逼的站出来一个,连天祚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有这么个事儿……在下还扣了方少谦一会儿……” 玉机子脸色漆黑,虽然昆仑刑堂号称最是铁面,却也是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么扯的理由。 却在此时天边响起一声呼啸。 一个眼覆白布,脚踏断剑,怎么看怎么穷.逼的剑修破空而至。 那飞剑临到近前好不减速,伴着尖锐的空气摩擦声,堪堪停在玉机子的鼻尖儿前面。白允浪拱手一笑:“事急从权,玉真人见谅!” 高胜寒眉毛一挑,对着邢铭的方向打了手势:大白,故意的! 邢铭微微一笑,回了手势:小四儿,信任,兄长! 高胜寒撇撇嘴,心道我就是不待见他。 释少阳喜形于色:“师父!” 玉机子盯着鼻尖儿前面的破草鞋,咬牙切齿:“断刃尊者不是不管昆仑事物了吗?怎的又要插上一脚?” 白允浪洒然一笑,大袖一挥,脸上新缠好的白布带飘然飞起,带着三分往日不见的洒脱:“实在与门墙无关,是白某天生看不得青天蒙尘,深冤难雪。” 白允浪轻描淡写的往杨夕方向转了一下,有点庆幸这丫头好像长了心眼子,没有扑过来叫师傅。又琢磨了一下释少阳,又有点苦恼,为什么这一只教了快十年,为什么修为蹭蹭的往上窜,心眼子却是丝毫没见长。 白允浪道:“刚仙灵宫来的时候,我本跟在身后想给他们找点子麻烦。奈何穿梭虚空的本事,白某脚下这柄断刃也是力有不及。于是等在他们回程的必经之路上,想要打个伏击,混点钱花……”拍着大腿,笑得好不知羞:“众所周知,我白允浪一样杂学都不会,一直是修真界最穷的穷鬼。可我却发现,他们宫主之子重伤,少了一名弟子,却非但没声张,反而逃跑似的赶路?他们不知何故失了白龙,在下倒是很容易潜到了附近。然后录下了这个。” 白允浪抛出一个留影球给玉机子,笑道:“真人自己看吧。” 玉机子沉眉敛目,待看完这留影球,几乎咬碎一口钢牙。“仙灵宫!” 作者有话要说:网居然还没好,撑着良心一口血!这月的流量估计要超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去把良心镶个金边儿。明日一更,不要贪多! 读者“xhan”,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00:38:09 读者“会飞的猪”,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23:18:19 读者“木木子”,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20:47:03 读者“vivian”,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08:58:06 读者“vivian”,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08:58:01 读者“vivian”,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08:57:55 读者“vivian”,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2 08:57:48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3:58:55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23:01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23:00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19:43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19:43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18:50 读者“柯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21:18:49 读者“回忆火焰”,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1 17:18:38 第81章 以生守护 留影球的内容,是不可能人为改动的。虚空幻影里猪头肿脸的方少谦,一脸青紫的说:“师叔,我没想弄死她,谁知那叶清欢竟这般想不开?” 玉机子终于是信了,攥上留影球一拱手:“昆仑的宴席吃到一半,是我离幻天的无礼。但现在琼浆玉露摆在面前,我离幻天也实在是没有一点心情。容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呼啦啦带着一群弟子往那千帆宝船的停靠点去。残剑邢铭礼数周到的一路送过去,谈笑风生,连连安慰。好似任意一个宽和的主人。 待人都走了以后,白允浪一把抓住了杨夕:“走吧,我跟你去。” 杨夕本来正往那血衣高挂的崖边走,闻言一僵。 回头望见白允浪仿佛洞悉一切的面容,沉默着点了点头。 二人踏遍了无色峰崖底,才在一个阴暗的土洞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狸猫。 它断了一条腿,肚腹也开了膛,流血流得双眼无神,却强撑着一口气,在地上挖洞。断掉的一肢拖在地上,动一下就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茬子。 杨夕快步走过去,一手按住它的肚子,眼中厉色一闪:“怎么回事?” 被血染脏了的胖狸猫,看见杨夕忽然眼中闪过一点神采。张了张口,却只发出“喵——”的一声。 白允浪一手按在狸猫的大头上,摇了摇头:“不成了,自爆了识海,现就只剩一点元神撑着,要不是心有执念,只怕三魂七魄早就散了。” 杨夕咬牙,“她……能修鬼道吗?” 白允浪苦笑:“你当鬼修是地里的白菜,随便死了都行么?除非大气运,否则鬼修都是生前被活活祭炼死的。” 杨夕悚然一惊。看着白允浪。 白允浪点头:“邢铭是被人生炼成活尸的,十万生魂坑杀,千年地火烧炼,也就只熬出了邢铭这么绝无仅有的一个鬼修。” 杨夕抿着唇,不说话。她知道,归池识海里的血池,也是祭炼之物。 白允浪并指顶在狸猫的两眼中间:“要帮你吗,如果有话想说的话。” 狸猫满眼感激的喵了一声。 白允浪一道剑气灌入,强行帮叶清欢暂时拢住了识海。可这等法门,从来都是越神奇,越催命。 叶清欢终于能口吐人言,艰难的翻身趴在地面上,开口第一句便是:“求二位昆仑的仙长,把小妖活埋地下。小妖感激不尽!” 杨夕一震:“你疯了不成?” 立刻反应过来,刚才这胖猫拖着一条断腿使劲刨地,竟是在活埋自己。 叶清欢仰起毛茸茸的猫脸,它身上尽是血污。脸却还干净。绒乎乎透着点儿傻气,一点儿都没有别家猫儿的精灵。 “若我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开口求人的。可我三魂七魄一散,身上禁制便会触发,把临死的情景传回去。我绝不能被离幻天发现是妖,不然……”傻乎乎的猫脸上,呆呆滚下两滴泪来,“我同族其他人,就都被我害死了。” 白允浪深深叹气,显是十分见不得这种情景。 杨夕默了一下:“谁害你的,方少谦?他为什么?你明明是去救他的。” 叶清欢呜咽了一下,声音里是苦笑味道:“我活了百多年,自以为是个聪明的,却还是不懂得你们人修的想法。方少谦觉得我看到了他狼狈一面,便趁我不备偷袭于我,想要消我记忆。可我哪敢让仙灵宫看到我的识海,便同他打了起来,后来他到底对我下了杀手,我不敢死在他面前,又怕他找到我尸体,只能自爆了识海,跳下山来。” 杨夕听得方少谦杀人灭口的理由,只觉得荒唐透顶,气得手都哆嗦。 再听叶清欢这种死咬着秘密的作死方式,更觉无稽。她觉得妖修们简直轻视生死到了一定程度,并且死心眼儿得不可思议。“可我之前也看到了你的识海,你也没……” 杨夕忽然收声,她其实并不能确定叶清欢有没有把她灭口的想法,也许只是没来得及实施也说不定。 叶清欢摆了摆头,“并不是每个人修,都像昆仑这般讲道理的。”声音里有点发苦:“你昆仑看出我的真身,至多不过拿捏我帮你做事。若仙灵宫知道了,必然二话不说灭我满门。说到底,只当我们是不可交流的畜生……” 借来的力气,支撑不了多久,胖狸猫的声音,愈发含糊不清起来,“离幻天若得知我是猫妖,必然全派彻查与我有关的弟子。我不能在有光的地方咽气!求求你,把我埋了吧,这是我族信物,我狸猫一族在离幻天苦心经营上千年,他们……他们会报答你的……” 叶清欢从口中吐出一片碧绿通透的叶子。这已是人族才惯用的利诱了。 其实杨夕倒是猜得没错。妖修的确轻生死,并且不通人情。准确的说,六大种族之中,只有人类,才那么的看重生死,惧怕生死。 不论草原上的羊,森林里的狼,还是那阴暗沼泽里沉默生长的杂草,人类以外的生命,哪一个不是从下生那一天开始,就生存在死亡的近旁?更别说灵修不死,鬼修全是死过,就是那最不可琢磨的真魔,也是从互相吞噬绞杀当中,才能生成一点灵智。可谓生于死后。 而他们也永远不能理解,人族为了面子,为了显摆之类的杀害理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顾忌千百年后别人壮大便灭人满门,更是完全不能明白。 同样的,他们也不能理解人族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理念、道义去牺牲。不过千万年的相处,他们只总结出了一件事,有理念的人族,要比没理念的好相处。 骨血里带来的差异,使种族间的鸿沟,深如不可弥合之天堑。大地上的生灵,极难真正的相互理解。那需要太过漫长的时间。 说不得谁好谁坏,不过在这世界里生而为人,多思而怕死,大约就是其他种族对他们的印象。 白允浪借给狸猫的一缕剑气已经泄尽了。叶清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死死叼着杨夕的袖子,眼中流泪腹下流血,满满的哀求之态。 杨夕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我答应你。” 杨夕应是应下了,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向来跟比自己强硬的人干架,面对这么个半死的,可怜兮兮的笨猫,要把它活活埋去土里憋死,杨夕只觉得双手都哆嗦。 再想到是方少谦那王八蛋的所作所为,更是胸口一堵,几乎把心魔都激出来了。 白允浪看她模样,沉了沉眼色,挽了袖子上前:“我来吧。” 葬生,总是要多加尊重,不好动用法术的。 杨夕却好似大梦一场,突然回神。 “师父别动,我来!” 杨夕从怀里掏出一颗平日不用的芥子石洞府,把它摔在地上,而后把叶清欢抱了进去。“闷在土里,太难受了,这里也是一样黑的。”杨夕停了停,声音低了些:“里面有刀有水,看你是想要个痛快还是自然……你随便吧。我回头给你立个碑,你真名叫什么?” 狸猫好像笑了一下,在地上画了一个方块。然后摇摇头。 杨夕最后看了一眼,把芥子石洞府收了起来。并且捡起了那片绿得格外有生气的叶子。 黑暗中,趴在地上的孱弱狸猫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口气了。她用同族特有的秘法把事情的经过以意念传了回去。若有人能读通意念,便会知道那最后传递的信息是:“哥哥,昆仑和传说的一样好,若有机会,带族人离了离幻天,来昆仑吧……或许学不到无上术法,却能堂堂正正活着……” 从山崖下上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辉洒在无色峰顶,杨夕右眼看到度了金光的嶙峋山石,左眼看到鸟语花香红日西沉。 杨夕笔直的站在山顶一块巨石上,“师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方少谦怎么能为那种理由下杀手。” 白允浪一抖长衫席地而坐,解下腰间酒囊,抿了一口。“你才多大,纵是见多了生死,你见到的也是些为了活着,或者为了活得好,去伤人性命的人。就是那……那程思成,”白允浪顿了一下,淡笑这继续:“也是为了复兴他程家,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们恶吗?当然恶,为了区区一命便连个底线都没有。可这世上还有不少人,为了取乐,为了面子,甚至干脆什么也不为只是看见了,顺手为之。” 杨夕眯眼看着夕阳,心里想起那个没来得及杀,就自己死掉的査百莲。又想起彻底走火入魔的仇陌。 甚至或许,仇陌都不是走火入魔,他从来都是,不怎么在意人命的。 杨夕第一次杀人,用火烧死没见真容,尚且吐了个天昏地暗。 仇陌的第一次,却是一砖头一砖头把人砸烂,而毫无反应的。 杨夕转过头来,“师父,能给我喝一口吗?”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指着白允浪手中的酒囊。 白允浪愣了一下,用袖子抹抹袋口,笑着递给杨夕:“北地来的烧刀子,不要贪多。” 杨夕闻了闻味道,有点香。却没有喝, “是我连累了她。” 她静静盯着那细小的瓶口,精致的银色,包裹着圆圆一个圈。谁能从这一个小圈,看到里面装了多少酒呢? 也许不喝一口,永远不会知道。甚至没有喝完过一次,也不能够知道。 白允浪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叶清欢。不由就郑重了起来, “杨夕,你既然出身大行王朝,该当听过一句民谚。羊儿养得太肥,招来了狼,只有去怪狼,断没有怪那喂羊的。” 杨夕凝眉:“狼是畜生,怪它何用?只有打死而已。怪就怪,那喂羊的太弱,打不死狼!” 杨夕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口酒入喉,火辣辣流过心肺,烧到肚肠。辣得杨夕直吐舌头,一只爪子拼命扇:“师父,我看男人难过了就喝酒,竟是找罪受吗?这到底有什么好?” 白允浪见她这模样,才放下心来。洒然一笑:“一杯黄汤千般好,酒能解忧,酒能消愁,酒能忘惑。” 白允浪开始淡淡的哼一只小曲儿,那曲调有一种质朴的苍凉,回荡在无色峰的嶙峋山石之间,飘飘荡荡。 哼了许久,见杨夕的小眉头还皱着,难得的一脸孩子气,终于找到了一点做人师父的满足感觉。这孩子平日太独立,好像都不会迷茫,不会胆怯,不会寻求称赞。就像一只草原上挣扎久了的小狼崽子,坚强是坚强了,却总让人觉得不亲近。 “丫头,是不是心魔又添了风劫?” 杨夕点点头:“嗯。”却是不怎么当回事的模样。 白允浪见多了小狼崽子,太知道他们迷茫什么。笑得分外温暖:“少年初识愁滋味,可是忧虑,这世间难辨的是非善恶?亦或忧虑自己的评判资格?” 杨夕摇摇头:“不,我只是很着急。” 白允浪奇了:“急?” 杨夕小小的,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那站得笔直笔直的样子。“师父,我太弱了。我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就是个小角色,可是我以前没有这么清楚的感受过。这是修士的世界……”杨夕不知是不是有点醉了,抬起手来,指点着那满山嶙峋怪石,指点着已经燃起灯火的无色殿,最后把不远处的昆仑主峰也包括进去。 “我以前修仙,只是想着筑基。这样凡人的官府,就不能规定我是个可以卖的东西。可是现在我知道,官府之上还有更大的官府,国家之上还有修仙界的怪物。甚至修士之上,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天道。” 杨夕仰起头来,盯着天上隐隐开始闪现的诸天星辰:“我要走到那里,才能不被卖掉。我要变得很强,才能护住我想护的,杀掉我想杀的。方少谦那种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我现在可以杀了方少谦,但我能杀掉他师父吗?或许我想想办法,也能杀掉他师父,可我能灭了整个仙灵宫吗?如果他的门派来找我的门派报复,我要怎么办呢?如果他的师父来杀我的师父,我能护得住吗?” 杨夕一双眼睛亮晶晶,黑色和蓝色,都那么纯粹。 白允浪被杨夕的话怔住了,他头一次听见这种,要保护自家师父的说法。大约这小畜生的脑袋,是和别人不大一样的。 杨夕盯了星星许久,突然笑起来:“筑基之上,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要那些穷凶极恶听见我的名字便颤抖,我要那伺机报复的人再没有让我顾忌的本事。我还要像残剑师叔那样,滴水不漏再不连累任何人。师父,人命这么短,要走的路却那么长,所以我很着急。” “至于迷惘心魔什么的……”小姑娘一双纯纯的眼睛,认真的盯住白允浪,“就算是凡人,谁家还没有本难念的经,哪个人还没点儿烦心的事儿呢?我是没时间犯愁的,就让有时间的人去愁吧!” 异色的双眸,倒映出白允浪的影子,撒着漫天的星辰。有点初生牛犊的倔强,还有凄风迷雨中单刀直入的果决凶狠。 “对付心魔,我从小的办法就是,习惯它。” 白允浪双手接住酒壶,愣在那。是啊,谁家还没有难念的经,那个人还没点儿烦心事儿?人生苦短,就是修士又有几个人能真正长生,哪里有那么时间去犯愁? “原来……习惯就好吗?” 无色峰上,一天之内第三次黑云压城。 转眼间,狂风大作,暴雨瓢泼。 杨夕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哎呀,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呐!师父咱们快走……哎,师父你屁股底下地怎么裂了?” 无色峰上回荡着杨小驴子崩溃的叫喊: “师父……你是元婴啊啊啊!你不能在这里渡劫进阶啊,无色峰会被天劫铲平的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悟道流仙侠果然难写。尤其一头三观歪歪还不能让她坏掉的驴的悟道流!终于启发她奔向通天之路了,累死…… 然后,我亲爱的蠢蠢读者们,123言情评论是打分的啊打分的啊,二分有助于我上榜啊。你们一千字一千字的长评,要找个没评过的章节打2分啊!然后千字以上的评论,是会在书页右边出现的啊啊啊啊! 那个谁家那小谁,你那两个分成两段评加起来就一千了啊,写得那么精彩,合起来取个名纸发在没评过的章节多好啊!还能让大家都看到! 老剧透我那个,你就给我低调吧,都被你猜完了!吐艳! 谢谢亲们的有爱雷~ chech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3 19:08:40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3 19:07:41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3 13:24:39 柠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3 13:09:51 草木虫鱼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9-03 10:35:03 第82章 白门子弟(一) 那一天,白允浪的天劫,自然是没有把无色峰铲平的。昆仑的元婴不多,也有近千个,扛得住天劫大防护法阵,无色峰总还是有的。 不过事后,白允浪的脑袋却险些被他师父铲平了。昆仑大长老踩着他的本命灵剑,把白允浪直接追出八百多里:“被自己徒弟点化进阶!白小浪你还敢更没出息一点吗?你六百多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曲千秋没你这样的弟子!我这就把你逐出门墙!” 一张橘皮老脸迎风招展,怒意昂扬。 白允浪踩着断剑,脱缰的野狗一样狼奔而去。一身破布衣衫险些被锐利的风刃割成布条儿。“哎呦喂,我六十年前就在墙外头了,你老没法儿再逐一遍……哎,师父,师父,你不带上阵法的,明知道我不会……啊——!” 他以一个极其洒脱的姿势栽下去了。身似浮萍,形如蒲柳,怎一个惨字了得。 书院峰上,满满的人群,仰首翘望。 释少阳和杨夕两人,并排蹲在街边上。各自捂着脸,保持着一个“办大事儿”的姿势。 释少阳:“小师妹,人人人……人好多,我觉得好紧张……” 杨夕默默无语的看看一被人关注就紧张的释少阳,扭头看看不远处倒栽葱种在地上的师父,再抬头看看天上老兔子一样乱蹦的师祖。再想想家里养的那条几乎胖成原型的鱼徒弟。 默默叹了一口气:“小师兄,我觉得,你那天说得对。咱们这一脉,的确已经够丢人了……” 杨夕不由又想起,前两天师父的徒弟们,举行的那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会。 白允浪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释少阳和杨夕两个徒弟,事实上,白允浪因为脾气软、本事又高,放眼整个昆仑也算徒弟多的。白氏门下一门酒鬼,七十几个男女修士,练气到元婴都有,各自捧着酒坛拼酒,把师父撂在一边儿给他们收拾坛子什么的,还真是人干事! 其中三十二师兄,哦,约莫是这个数字吧,发现新来的七十四小师妹居然是个不喝酒的。 强行抓过去灌了个底儿掉。 杨夕以前是没太喝过酒——这么高端大气又值钱的东西。当天就给喝断了片儿。 她是不记得自己后来干了什么,但是第二天清醒之后,师兄师姐们全都见了她就望风而逃,她再没能问出来。 应该是……很霸气的事情吧。杨小驴子乐观的想。 白允浪此行,是专为杨夕回来的。 昆仑的师徒,并不一定传承同样的道统。课程也有其他师父在教,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昆仑的直系师父,主要是指导弟子的修行计划。所以入门时尤为重要。 白允浪幕天席地卧在“客栈”的屋顶上,一肘支地,一手酒壶。断剑横在身前,意态潇洒。 “剑修主战,很适合你。但两门辅修,我建议你从‘炼丹、炼器、制符’中选一项。实在不喜欢,从灵食、灵植、冶金、酿酒制衣里选一个也好。” 白允浪带徒弟的风格,从来是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山川大河、街景闹市,心清之处,皆为静室。 杨夕坐在房檐儿上,两条小短腿儿乖乖的顺着房檐垂下来。手上也捏着一个小小酒壶,“师父,我不懂。” 白允浪撑起身子,点点小丫头永远梳不整齐的包包头,开怀笑起来:“为师在昆仑修行五百年,游历山川也有近一百年,你可知为师最后悔的短板是什么?” 杨夕看看白允浪缚在眼上的白绦,又想了想师父对程思成的好,点头道:“瞎。” “……”白允浪一巴掌拍在杨夕头顶:“你这逆徒!” 杨夕揉着脑袋,心说你不是逆徒,你被大长老追着揍。 白允浪循循善诱:“师父当年一心求剑,除了剑道一门杂学都没选,师父资质不算好,是靠着这份专注才当了这么多年大师兄。可你如今的资质,却是比我当年好多了……” 杨夕捂着脑袋,露出个疑惑的神情,“蠢?” 白允浪淡定的收了酒壶。忽然跳起来追着杨夕,猛拍她脑袋:“你这逆徒!我白允浪没有你这样的弟子,我今天就把你逐出门墙!” 杨夕在房梁上抱头鼠窜,一边儿觉着这词儿有点耳熟。“师父,你明知道我笨,还非得让我猜!猜错了你又要打人!再说,昆仑只有掌门和刑堂才有驱逐弟子的权利!” 白允浪一边打,一边气急败坏的喊:“为师后悔的是穷——!没学一门赚钱的杂艺,一文钱憋死英雄汉,懂不懂!” 杨夕一边跑,一边不服气:“我才不会那么穷呢,我的剑都是自己买的。我还从仙灵宫搜了很多宝贝,回头我就去卖了!而且我还可以去清怪什么的,高级灵草不好找,大怪物总好找吧……啊——!” 不认真看路的结果,就是一脚踩空,从房檐儿上栽下去了。 咕咚,砸倒一个倒霉蛋。 杨夕:“抱歉抱歉……哎?周师兄,真巧!” 周行知揉揉屁股,苦笑站起来:“哪里是巧,我找你好久了,这两天你都没来上山河博览,也没回打铁铺。听人说看见一个包包头在客栈房顶挨揍,我就来看看。哪知一来,就被从天而降了……” 杨夕挠挠头:“啊,我这两天都跟着师父听训呢,你找我有事吗?” 周行知道:“就是上次‘幽冥鳞蛇’蛇骨的事情,炼器师父说,没锻过的蛇骨六万灵石算是市价,锻过的蛇骨给你八万却还是我占了便宜的。但我手上没有更多了,你看可行?” “打铁这么赚钱?”杨夕惊呆了,喜形于色的回过头,仰起脖子:“师父你看,我的钱来啦!” “……”白允浪独立寒风,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释少阳从飞剑上跳下来,手上捧着个大个儿饭碗。“师父,你吃土豆么?食堂今天是盐水煮的。” 白允浪怒气冲冲瞪着土豆! 释少阳善解人意道:“师父您不用眼气,小师妹的灵石在兜里揣不了两天。听说今年识殿提前开放,宫泽师兄搞到了十几件识海秘宝。” 昆仑从来不是赚不到灵石,只是挣得永远没有花的快罢了。 白允浪神色一凝,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 释少阳有些不知所以:“说起来,我也是单修剑道的,师父当年怎么没有劝我?” “你马上进战部,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白允浪叹了口气:“你这些年赚来的灵石,最大宗是什么出处?” 释少阳想了想:“自然是秘境探宝得来的东西卖的。” “半年前,各大秘境开始出现上古神怪,如今都天三十二秘境,已经关闭了二十七个。剩下的五个,也只有金丹修士才给进。”白允浪摩挲着释少阳缠满纱布的脑袋:“而且识海秘宝,向来难得,但凡能修神识的修士得了,哪个不是死死捂在兜里。宫泽一下子带回十几个,只能是主人罹难,宝物失主吧……” 释少阳一惊:“如今百怪入侵,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那……那……” 因为吃惊太过,一口土豆噎住了。 白允浪抬手给他顺气,一边道:“已经有十几个门派,抵不住怪潮,打算合派搬迁了。昆仑建派时,只看重了一条芥石矿,既没有大小秘境、也没有奇山异湖,如今反而成了幸运。” 终于把那口土豆咽下去,释少阳急吼吼道:“那小师妹岂不是穷死了!” 白允浪:“……” 再说杨夕这边,成功把那一摞蛇骨薄板卖给了周行知。八万一品灵石入账,直接打进昆仑玉牌里,杨夕那数字还没摸热乎,铁铺老板就笑眯眯捧着一个小本子来了。 杨夕捂紧玉牌:“老板……有事?” 老板:“没啥大事,就是算算帐,你看你这一年在我这儿敲坏了五十多个锤子,用了一百多斤炭火,还用丢了我两块抹布!” 杨夕怒:“你这店里用的是火行法阵,根本就没有炭火!” 老板露出个似模似样的迷惑:“是吗?啊,那就是火行法阵消耗的灵石,相当于一百多斤炭火的价钱。” 杨夕:“我还给你干了那么多活呢!” 老板淡定道:“那就只顶你的住宿钱。”一扬手,杨夕的玉牌就飞进老板手里,跟他自己的玉牌一对接:“嗯,就给你算一千四百块一品灵石吧。” 杨夕嚎叫着:“你个奸商!我只住了你半面墙!”然后她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己的昆仑玉牌在完全没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就蹭蹭往下掉数字。 仿佛看见一千四百块灵石长出了洁白的小翅膀,结成小队扑啦啦从眼前飞走了。 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杨夕t(⊙ a ⊙):“这是……抢劫!” 老板满意的拍拍自己的玉牌:“嗯,我这是昆仑天级店铺。” 杨夕tat:“什么叫天级店铺?” 老板o(n_n)o:“可以店大欺客!” 临了,老板还把杨夕连同她的铺盖卷(只有一个‘山河博览’发的红蒲团)一起丢了出来。“行了,以后不用来了!老子的墙面也是很挤的!” 杨夕抬起头,果然在那破破烂烂的铁牌匾上,见到一个核桃大“天”字。她还从铁铺伙计那里得知,楚久早多少天就被老板轰出去了。那货没有昆仑玉牌,联系不上,也不知住到哪里去了。 杨夕摸出兜里攒的几块芥子石,觉得自己得好好琢磨一下,住宿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响应大家投给me的雷,还有这两天冒出来的一堆长评,明天加更! 艾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5 14:44:52 琥珀千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4 19:34:05 大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4 19:27:10 非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4 19:01:54 读者“小特”,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20:11:32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18:52:22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18:52:18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18:52:16 读者“123”,灌溉营养液 +1 2014-09-03 18:52:13 第83章 白门子弟(二) 杨夕因为晋级了练气五层,于是去了事物殿,领了“昆仑随身包·练气五”。本只是惦记里面那块芥子石,结果…… 又·被·坑·了! “瓜子皮”师姐掐着腰数落她:“你这上了半年的‘山河博览’,还有‘悟’殿刷了那么多次分,怎么也不来交灵石?” 杨夕惊:“我交过,‘山河博览’选课的时候交了五块,‘悟’殿重考交了十块!” 师姐噗的吐出一片瓜子皮,“你会算数么?五块一节课,你上了三百多节了!重考一次十块,你考了几十次!”算盘子一扒拉,噼噼啪啪直响。 杨夕的下巴跟着昆仑玉牌上的数字一起,呼啦呼啦往下掉。 飞流直下三千尺…… 师姐弹了弹她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还有六殿的必修课程也快了,不知道你会被哪个殿召唤,我先压你几百灵石,免得你到时候不来交钱。” 杨夕疾呼:“师姐不要!我肯定来……” 师姐已经动手了。 疑是银河落九天! 师姐咔啪嗑开一粒瓜子:“你刚不是问我,哪里能合成芥子石吗?咱昆仑没这样的店铺,不过我可以做这私活儿,一百灵石合一块……” 杨夕忙道:“不用了师姐,谢谢师姐,师姐再见!” 一把抢回自己的昆仑玉牌,逃命似的跑了。活像后面有条火龙在烧她屁股。 而杨夕一路跑出去,分明看见,自己绝不是一个人!掌事殿门口,有人失魂落魄,有人嚎啕大哭,大街上一片鸡飞狗跳被店家追债的弟子。 杨夕擦擦汗,心中感叹,就昆仑这种坑法,只有景小王爷那种土豪才受得住吧? 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啊咧?这速度有点眼熟? 跑远了定睛一看,那不青锋么? 怎么没见小王爷? 往青锋的来路看去,只见景中秀被一位身材壮硕的师姐死死按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喊:“青峰快跑!保住爷的钱包什么都听你的!爷死都不会买那个天工一百零八盾的——!” 壮硕师姐拍拍景中秀清秀的小脸蛋,一脸逼良为.娼阴(淫)笑:“不要叫了,你叫破喉咙也是没有用的。被灵器认主必须买,这是昆仑的规定。” 景中秀嚎啕:“大姐你饶了我吧,我学的是驭兽啊!而且我自己会炼器啊!” 杨夕( ⊙△⊙)!我错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 杨夕后来又在一棵大树后发现了面色阴沉,正在抠树皮的邓远之。杨夕扫了一眼他腰间的玉牌——“负债一万八千块一品灵石”。 杨夕(⊙o⊙)艾玛! 这可太平衡了!起码我是正的! 邓远之瞪了杨夕一眼:“你一定在偷笑!我从来就不怎么会赚钱!” 杨夕举手:“我没有!” 忽然一道剑光,落下一个黑衣的刑堂来:“这位小师弟,你扣坏了昆仑的树,要赔。” 邓远之的手指还插在树上:“……” 那刑堂道:“没人知道昆仑哪棵树会在千年之后修成树精,万一被你扣死,就亏大了。” “……”杨夕:“好吧,现在我笑了。” 书院峰上,连续十几天一直回荡着新弟子的悼念钱包的哀嚎。 昆仑书院的饭堂门口。 白允浪负手而立,长衫坠地,白绦静垂。促狭微笑: “怎样,试过昆仑花钱的速度了?还不考虑换一个辅修?” 要知道,寻常小门小派小家族,一个弟子一个月的供奉也就几十块灵石。在昆仑还不够上十天课! 杨夕摸着自己的昆仑玉牌,一脸木然:“天降巨坑。我连卖东西都不敢去了……” 相比起来,之前做准弟子时的小小坑。这绝对是放松敌人警惕,给予致命一击。昆仑其实和灵石才是真爱,和弟子是有仇来的…… 白允浪哈哈大笑,许久才在自家弟子的悲愤中收敛了一点点,挤兑道:“昆仑就是小世界,却把你们的修行历程压缩到极短,钱才显得不够花。其实,你若灵石足够,除了辅修还可以多择些选修,只要你精力熬得住,钱包撑得起。为师觉得医道、毒道、幻术都不错……” 杨夕木着脸:“师父如此爱惜弟子,弟子无以为报。今日中饭就请师父吃糖水土豆吧,比盐水土豆还贵呢!” 转身往食堂走去。 白允浪如遭雷击,追在自家弟子身后,手忙脚乱:“杨夕,你不是说要孝敬为师吗?你小师兄已经让为师吃了整整三天九顿土豆了!哎……要不然你自己烤的那蛇肉干也不错啊……” 杨夕面无表情道:“师父,自己没有昆仑玉牌,靠徒弟投喂的小白脸是没有选择人权的。” 包子师父白允浪,彻底委顿。 直到昆仑第一门必修课,“根”殿开课。杨夕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允浪逗她多选课时,不但说了钱包撑得起,还说了精力熬得住。 并且她深深觉得,昆仑一节课五块灵石,这种收费绝对不高,反而太低了! 如果说之前新弟子们的哀嚎只是惨烈的话,此课之后,就是惨绝人寰了…… 上课的第一天,近万名新弟子被聚集在昆仑山的一个叫作“足下谷”的山谷里。 这山谷很不寻常,竟然一反昆仑的常态,有草木、有水潭、有瀑布。可是旁边那些看起来很像巨型烤炉的是什么东西? 残剑邢铭率三百战部剑修坐镇,甲上身,剑在手。杀气冲霄,铺天盖地。让新弟子们很有一种即将被洗刷洗刷,加点草叶子上锅炖了的残酷预感。 “各位既然站在这里,自然都是有灵根的。所谓灵根就是对天地之间某一种力量本源的亲和。这是你们的天赋,可是有多少修士浪费了这种天赋,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灵根,不了解自己日日吸尽身体的力量?” 根殿殿主看起来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修士,并且也很怕那些剑修的样子,平均每说一句就要回头看一眼邢铭。而邢铭始终板着一张脸,假装是一块石碑。 “根殿的课程,就是帮你们熟悉这种力量。灵根按照类别,又分为五行、四象、太极、还有大量的异灵根。其中……” “咳!”邢铭干咳了一声,面无表情的。 根殿殿主一抖:“……其中区别,请自行体会。” 邢铭看他一眼,声音挺温柔:“说完了?” 殿主干巴巴的:“……完了。” 有那脑筋慢的,还傻乎乎发问:“殿主,明明没说完呐?什么是太极灵根,咱们从来没听说过啊!还有您叫什么都没说呢!” 根殿殿主找了个角落蹲起来,苦着脸摆手:“不重要……不重要……等你熬过去再说吧。” 姓名点点头,走上前来。在场人都领会过他“我再说两句”一说说上两个时辰的口才,都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结果他只是对着身后的剑修们一挥手:“种菜!” 三百剑修齐出剑。“嘭!嘭!嘭!嘭!” 眨眼间地面上戳出近万个深坑。 包括杨夕在内的昆仑弟子,纷纷被飞溅的泥土糊了一脸。 杨夕低头看看坑,深度约等于人的身高。 再看看周围,每人一坑,不多不少。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邢铭微笑着说:“跳吧,别等我挨个踹。” 当场就有人炸了:“开什么玩笑,这算哪门子修行?” 邢铭身形一闪,出现在他背后,抬腿一脚,咕咚踹下坑。 抬手一挥,泥土就地铺过去,把那人埋得就剩个脑袋。 “昆仑门修行,看起来你很有意见?” 一个衣衫华丽的女修当场不干了,“这太恶心了,我可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这太有损身份了!” 邢铭一笑:“景中秀,告诉她你是谁。” 景中秀早已经蹲在坑里等埋,闻言一脸痛苦的吼出声来:“大行王朝逍遥王世子!” 他从出生时候就因为天降异象被邢铭盯上了,二十多年斗争的结果,活活把他锻炼成了一个识时务的人中俊杰! 邢铭又抬手点了点剑修队伍里一个眉眼浪荡的青年:“云想游,告诉她你是谁。” 云想游笑嘻嘻的出列,“前天宇帝国皇十三子,现在么,龙椅上那个是我侄子。” 邢铭浅笑:“你当初埋了多久?” 云想游挠挠头,嬉皮笑脸道:“弟子当初宁死不跳,结果埋了半个月,厕所都没给上。” 邢铭一双透黑的眼眸盯着那华衣女修:“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可以不跳吗?” 那女修一脸惨白神色,“先生……我怎么说是个姑娘家,就不能……” 邢铭根本没等她说完:“杨夕!” 杨小驴子早在看见景中秀进坑的时候,就自觉跳下去了。 景小王爷趋利避祸的本事不一般,尤其爱占便宜不吃亏。何况刚才那根殿殿主也说了,亲近本源力量不是么?她还有土灵根呢! 忽然听见姓名喊她,连忙使劲踮脚应道:“我在!” 可惜……连同邢铭在内,谁也没看见她在哪儿…… 邢铭略一想,悟了,“你跳一下。” 杨夕使劲儿蹦了一下。众人终于看到很居中的一坑里,有个包包头一闪而逝。 邢铭指着那个看不见人的坑,对那华衣女子道:“看见了吗?那么小的姑娘家也在坑里,你哪里特别?” 那女修士,终于是委委屈屈的下去了。随着他的服软,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下坑。 有那么三两个冥顽不灵的,想要偷跑或遁走。皆被皇子殿下云想游御剑追上,结结实实插在坑里。云想游大约是那种我曾经不好受,只有看见别人同样不好受才能舒缓的人。把那两人埋得分外牢固。 等到所有人都成了地里的萝卜,邢铭才终于满意点头。然后带着他的三百剑修,就地坐在一群萝卜中间——开始打牌。 “八万!” “二条!” “碰!” “放着,我胡了!” 萝卜们:“……” 邢铭那厮牌技竟然出奇的好,连坐三十二庄,赢得剑修们气急败坏跑去折磨地上的萝卜。 “哎,这位师弟,你别苦着一张脸,多无聊呢?想想世界美妙。你看我输了牌本来也很暴躁,但我一看到你们,就觉得心情很好了嘛!” 萝卜一号:“……” “这位师妹,你哭什么呢?你看本来就够丑的了,埋地里又憋了一张青紫脸,你怎么哭也不像梨花带雨,只像萝卜带水啊!” 萝卜二号:“哇——我要回家!” “哎?师妹,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实在拉低昆仑女修的平均水准,所以决定不再出门吓人了吗?虽然昆仑女修平均长相就不怎么样,但你的容貌也实在差得过了一些……” 萝卜二号:“老娘跟你拼了——!拼了——!” 满地女萝卜:“放着我来!” 一个男萝卜看来比较严肃,很见不得他们这样。“残剑先生,如果说埋进土里是为了亲和土灵根,在下也能勉强认同。可你们这般……是不是太有辱修士的形象?” 残剑邢铭轻轻的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拍了拍云想游的肩膀,示意他替自己打。一步一步用脚走到那男萝卜面前,蹲□来:“你问的诚恳,我也就认真给你上一课。修士的世界,物竞天择了十几万年,究竟是好人得道多,还是恶人得道多,亦或是无耻小人得道多,没人说得清楚。但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太要脸的修士,从来活不到得道飞升那天。” 邢铭拍拍他肩膀:“你好好想想。” 那厢边云想游一坐下来,居然比邢铭还逆天。 “海底捞月七星不靠!” “天胡十三幺!” “清一色杠上花!” 另外三家输得差点脱裤子。“残剑师父,你快回来!别让这家伙再打了!” 邢铭微笑摆手:“云想游,你这人的毛病就是凡事爱斩尽杀绝不留余地。慢慢赢才有的赚,你一下赢多了,他们就不跟你玩了。” 剑修们一片哀嚎。 杨夕:(⊙o⊙)哦,又长了一点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萌萌哒存稿箱君。作者说为了那几个不要命的长评和地雷保养,她要卖给你们啦! 第84章 白门子弟(三) 杨夕这伙子人,在土里一埋就被埋了十几天。 第一、二天,还有不少人骂骂咧咧,哭哭啼啼,更有几个刺儿头企图跟剑修们争辩一下人权。邢铭若在,都会很耐心的听每个人说话,然后给出一个让他们哑口无言的解释。 然而战部首座是很忙的,邢铭每天在的时候也就一两个时辰。当山中无邢铭,云想游称霸王的时候,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你找揍?” 杨夕跟景中秀的坑坑挨得很近,出声询问:“云师兄这样,不会阳奉阴违,被人告状吗?” 景中秀蔫头耷脑,脸有菜色:“傻丫头,你可长点心眼吧,云想游那就是残剑门下第一走狗,听话得就差跪舔了。他们这分明就是怕弟子反弹,玩儿红脸白脸呢。人都是贱的,有个更恶劣的比着,前面那个就显得能忍了。”想了想又瞪了杨夕一眼:“第二走狗就是你师兄释少阳……” 杨夕忙道:“小师兄的事以后再说,你快闭嘴!” 景中秀怒:“昆仑言论自由!他们两个有为虎作伥的脸皮,旁人就有批判他们的资格!” 瞪出去的眼睛还没收回来,头顶突然被踩了一只玉树临风的脚丫子,冰凉软剑抽在脸上:“我说秀秀啊,你当然是有批判我的资格,不过……我好像也有揍你的权利啊!” 杨夕:“抱歉,我说慢了……” 景中秀一抬头,对上一脸阴邪笑容的云想游。 景中秀鬼哭狼嚎:“云叔!云叔!我错了,啊——云叔,别打脸!我大行王朝和天羽帝国是世交啊!” 云想游道:“入了仙道,还从凡世论交,你这是尘缘未尽,很不好。叔来给你剃个头吧!” 景中秀神嚎:“我玉树临风高贵冷艳的形象啊——!” 云想游潇洒吹掉软剑上的头发,邪魅一笑:“以后长点心眼,夸人都不会夸。释少阳那小豆子,怎么能和我比?” 杨夕:长心眼好难…… 景中秀:嘤嘤……我再也不敢这么夸人了…… 新弟子们折腾到第三天,渐渐就开始蔫吧了。这连着三天都只给挖出来一刻钟,吃饭喝水“办大事儿”,就是个田鼠它也得蔫吧。 从第五天开始,霜打的萝卜们开始陆续有人陷入顿悟。似乎这种野蛮粗暴的修行方式,的确是有些成果的。 杨夕悟性不算最好,是第七天才开始顿悟的。她先是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被憋得快要爆掉了,浑身的血液都聚在脸上,周围人也差不多,紫涨紫涨的。 一个相貌柔弱的女子实在扛不住,趁着邢铭在的时候装可怜:“残剑师父,埋了这么久,血都憋到脸上了,感觉皮肤都要破开了,好难受。” 说完,眨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望着邢铭。 邢铭点头,抽出锈迹斑斑的长剑:“嗯,那我给你放点血?” 这姑娘绝对是没听过九微湖的至理名言:昆仑山上就长不出一个怜香惜玉的汉纸!tat 杨夕却突然被神奇的点化了!她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天罗绞杀阵】最后一式,绝。从前见到的土行法术,都是土墙、地刺这种塑成个形状。可其实,这种绵绵密密的压力,能挤得血管爆掉,也是土的力量? 定在一个地方不动,就是个猪,也是要开始思考的。更何况这片足下谷多有异处,地下的土行之力,旺盛得几乎刺痛皮肤。 一法通,万法明。 杨夕明显的感觉到土行之力开始渗透自己的身体。 土的力量,大地的力量。这种往下坠的力量也是大地的力量。 皇天后土,万物生息。 杨夕甚至开始感受到,身边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慢慢萌发,那生出的根正在慢慢往河边的方向伸展。 不远处摆弄着昆仑玉牌跟人传讯玩儿的邢铭忽然抬眼,精光一现:“土生木,水旺木!” 抬手一挥:“想游,插秧。” 云想游抬手一道木气落在杨夕头顶,杨夕身边开始蓬勃的生长出一片花花草草。不一会儿就把个杨小驴子包成了个花姑娘。 邢铭垂眸微笑,昆仑玉牌上显示着: 邢老二: 你种菜种得如何,这批小白菜有耐嚼的没? 谁说高处不胜寒 邢铭淡淡扫了一眼,景中秀另一侧明明只有暗灵根,却从风吹沙开始领悟“风行土”的小黑蛋青锋。 高小四儿: 再等两天就可以洗菜了,估计用不了半个月下锅。我就说修士的悟性跟聪不聪明没关系,关键看你有多想变强。 邢到日出自然铭 到了第十八天,在场的弟子,能悟的都悟了。比如悟得早的青锋、悟最多的杨夕、还有悟得深的邓远之。 剩下的都是些雕不穿的朽木,比如被邢铭重点盯守的景“废”秀! 邢铭恨铁不成钢的亲手把景废秀从土里提出来,大手一挥:“洗菜!” 杨夕这回可聪明了,二话不说,头一个撒腿跑到河边,一头跳了进去。 艾玛,埋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洗澡了! 分化就是在这时产生的。 已经悟了的人,大多感受到这种修行的好处,纷纷听话的跳进河里。沉心静气去感受水行之力。 而另外一部分宁死不悟的,则从出土的一刻,飞天遁地,无所不用其极的逃跑。 邢铭轻笑了一声,“呵呵。” 杨夕这才明白,为啥这苦.逼修行非剑修坐镇不可。 抓人真特么快啊! 就看上天的都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入地的都跟兔子一样火烧屁股蹦出来。 架腿跑的不一会儿就被驱赶着鸭子一般下了河。 邢铭指着河里:“焯一焯!” 就有一个剑修走上前来,招手一道落雷。 “轰——” “轰——” 一池子人全被雷得生不如死,欲仙欲死。 邢铭又摆手:“腌一腌。” 就有几个剑修抱了几捆不知名的草过来,蹲在河边儿劝:“哎,哥们儿姐妹儿的,自个儿张嘴吧,就别得哥哥我给你们填鸭子了!” …… 昆仑这一道菜,烹制得可谓费心费力。 后又有瀑布下的激流冲刷。 从瀑布底下好容易爬出来,又一身湿冷的被丢在谷底风口处挨冷风。 又有被丢到丛林里,被各种毒藤、妖藤缠身。 再有谷地背面衣衫褴褛涉雪爬行。 正午阳光最毒的时候在烈日下暴晒。 夜里月光最盛的时候全部爬去树顶晒月亮。 最后,竟真如杨夕事先所想的那样,被捆在粗铁杆子上,架在火上烤啊! 邢铭这毫无人性的代掌门竟然还要求他们一边被烤,一边嚼草。美其名曰:这样熟了比较入味儿! 所以这真的是在做菜吗? 所以您的兴趣和辅修都是烹饪吗? 修行无岁月,转眼复寒暑。 杨夕等人被金、木、水、火、土、风、雷、冰、日、月各种自然之力,挨着个儿的轮班欺压,各种羞辱。 一轮过后,邢铭八风不动的抬抬手,就是下一轮暗无天日的重复。 这节课一上就是半年没下课,日夜在这该死的足下谷里以天为盖地为庐。连探亲假都不批一个。杨小驴子的修为也在一次次神奇的顿悟中升到了练气六层。 但她并不算是这地狱修行的最大受益者,因为邓远之直接筑基了!而青锋只差一线就要通窍期了。 不过她私下里把自己和只顿悟了一两次,一阶都没进,死死卡在练气二层的景废秀比较一下,就觉得平衡多了。 用你灵魂的残废,衬托我品格的高贵,秀秀仗义真朋友!(⊙_⊙)大拇指! 等到邢铭终于有一次,如往常一般挥手,说“根殿修行结束”的时候。 甚至有几个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噗通就顺着那手势跳河了…… 云想游噗噗直笑:“几位师弟,不用这么留恋!根殿不开的时候,这足下谷是交了灵石就可以来修行的!” 杨夕还真是有点留恋。 都说年轻人一起受苦最容易培养出感情。杨夕在这半年里,竟然已经能叫出这里两三千人的名字,而剩下的,也都混了脸熟。 甚至对这足下谷,也渐渐的生出了一点,自然虐我千百遍,我待自然如初恋的诡异感情。 门派发的衣服已经被虐得只剩了身上一套满是洞洞的还能勉强遮体。杨夕跟着一众衣衫褴褛的同期,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走到谷口,才看见打了足足半年酱油的“根”殿殿主蹲在那。 这殿主一脸沧桑的看着他们往外走,就像看着一群刚从一个战场下来,又要奔赴新战场的士兵。 当初那个问他名姓,想套关系的纨绔子弟,已经在这一年的历(折)练(磨)中沉稳了许多,走上前行了一个礼。 “殿主之前说过,待我熬过了这场磨砺,就告知我姓名。” 包括杨夕在内的许多弟子停下脚步,侧过头来一起等着。 如果说最开始还有人当这殿主是个不靠谱儿的,在一两个月后,这群弟子陆续出现重伤,每每被根殿殿主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时候,就再没人这么想了。 这是一位很强大的医修,只是呐于言辞,又有点逗比罢了。昆仑门下竞争激烈,尤胜与天争命,混到内门一殿之主的,从来就没有废物。 殿主一脸糟心的在地下画圈圈,干巴巴开口:“南宫狗蛋。” 那弟子一僵:“什……什么?” 殿主瞪眼:“南·宫·狗·蛋!” 弟子崩溃的仰望高人:“您怎么能叫这个?南宫可是贵族姓氏!” 南宫殿主扔了手上的树枝,气急败坏的跳脚:“我为什么就不能叫南宫狗蛋!我就姓南宫,叫狗蛋!烂名不爱死,你懂么?我爱叫狗蛋,你管我!” 跳完气呼呼的转身,驱赶着身后的几百个身负“特异灵根”的弟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那些弟子身上的灵根,大多是自然界难以参透的力量。要专门去到根殿里,靠阵法或前辈的法术来参悟。因为成本太高,就没有带上没有杨夕这等普通灵根的弟子。而暗灵根的青锋则在其中。 景小王爷蹲在地上嚎:“这课后补习班乱收费要不得啊——青锋你长得哪门子奇葩灵根啊,一千块灵石,一千块啊!” 本已出谷的弟子听见这声音,都为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那个,本以为这半年算是一节课的,可听这补习的价格,好像又有一种不远处看见了坑的感觉…… 掌事殿里,白允浪牵着杨夕一只手,笑眯眯的溜达: “丫头,这半年来,被战部虐得可舒.爽?” 杨夕一身破布烂衫没舍得扔。打算找个时间,用幻丝诀补补。所以现在看起来,就跟凡世中的乞丐没差。怪不得昆仑修士都不怎么穿法衣……碎不起啊完全。 杨小驴子面无表情:“师父这半年来,土豆吃得可香?” 白氏子弟,一门穷鬼,常年负债。除了现在杨夕发了一小笔横财,就没人在食堂买得到土豆以外的食物。 不过白允浪这次却没有被口中餐打倒,他哈哈一笑,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为师上次吃你的考蛇肉,觉着是个省钱的好办法。所以自制了腌牛肉。徒儿尝尝?” 杨夕十分诧异,她对白允浪的印象一直只有两个优点:够强,人好。 难道还能填上一条“贤惠”? 她印象中自家师父绝对应该是宁愿不吃,也不会浪费修行的时间来做饭的。 结果肉一入口,杨夕的脸色就一变。那腌得干咸干咸的味道下面,分明蕴藏着强大的灵力。比之幽冥鳞蛇强了百倍。 “师父,你确定这是地里拉犁的那种牛?” 白允浪一顿,摸着鼻子开始耍赖,“那个……夔牛也是牛的一种。” 杨夕眼瞳一缩,“上古神怪?” 白允浪一愣:“你竟知道……”随即恨不得把舌头咬断。 杨夕一颗黑眼珠子透透得盯着白允浪:“师父,你上战场了?” 白允浪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不止我,昆仑但凡有空的元婴期以上都去了。海怪登陆,沿海的门派顶不住,蓬莱岛都开始向内陆求救了,蓬莱修士是仙凡融合前的遗脉,素来心气高傲。这还是几万年来的头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留言好少……不开森……卖萌都没动力了…… 麻麻说,只有断更才会有留言,难道是真的么? 第85章 白门子弟(四) 杨夕只思考了短短的一瞬。“师父,我也要去。” 白允浪在她头上给了一巴掌。“别闹!昆仑还用不到你这点修为去送死,难道以身饲怪,给怪物加餐么?” 杨夕生受了这一巴掌:“我没闹,我也不是想去大杀四方什么的。我虽人小力微,帮忙做个前哨,扫尾之类还是可以的。而且上古神怪现世,便是您这样的元婴修士,在战场上也未必有多安全不是吗? “怪潮来势汹汹,波及到昆仑只是早晚的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昆仑石最后的乐土,我也做不到眼看着你们流血拼命,自己缩在壳子里装聋作哑,假扮天下太平。” 杨夕软软的牵着师父的袖子: “师父,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躲不了一辈子,只有战斗才让人最快变强,这也是我的修行。” 白允浪原本柔和的眉峰,凝成锋利的一线:“那你门内的修行怎么办?辅修未定,剑道未开,甚至六殿也只学了一个而已。旁人家的弟子,都是筑基期才出门游历的……” 杨夕一听有门,这个问题,正是她开口之前,会思考一瞬的唯一顾忌。不过她心中已有定论,或许会耽误修行,但她以为值得,于是侃侃道: “参战的间隙,我可以自己做。六殿的修行,我本就不用人监督,我只需要知道修行的方法。三门技艺,我会去跟授业师父商量,天下那么多散修也成了大能,可见凡事总有自学的办法。” 想了想,杨夕又补充一句:“我现在能把字认全了,不行我还可以读书。” 白允浪见杨夕如此坚决,又思虑周密,于是明白这孩子的确是当真的。不由也慎重了起来:“前线的战况,掌门明令不许让外门弟子知道。就是内门,昆仑如今也都是元婴领着金丹在拼杀……你这样的,门里根本就不会给你发调令。” 杨夕一向觉得,但凡还肯推脱,那就是有戏。 于是释放了新学会的撒娇技能。小白手拽着白允浪的袖子摇,睁大眼睛,道:“师父,你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的!” 白允浪:“……” 杨夕又摇一摇:“师虎虎!” 白允浪惯徒弟,这是昆仑出了名的。不过他自己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名相当合格的严师,所以有点挣扎:“办法……也不是没有……” 杨小驴子仰起头,眼睛一闪一闪:“我就知道师父最厉害啦!” 白允浪完败! 好吧,这小王八的尿性他是知道的。真是死死拦住了她,说不定就自己从别的渠道跑去了。到时候没有长辈护持,混在一群乌合之众里,说不定更危险。 长叹口气,包子师父开始觉得让弟子去吃点苦头也好。摸着杨夕瘦骨伶仃的脊梁骨: “你这剑府,是极难得的。昆仑也有不少灵剑强大,修为却上不去的剑修。灵剑太强吸了主人太多灵力,主人本身资质一般,修行又不快。须得找人帮自己养剑,才能腾出点功夫修行。可修为高的他们用不得,境界低的一般又养不住他们的剑。所以你这练气境的十七骨剑府,已经有许多人来找我问过了。只是我怕耽误你修行,想等你筑基再说。如今……” 白允浪揉揉杨夕头顶支楞八翘的双环髻:“我这两天就去给你找个剑主,待你们配合默契了,你的任务自然是随他走的。” 杨夕蹦起来吊在白允浪的脖子上:“师父——师父——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唷!” 白允浪误以为自己还有严师的形象,拼命把杨夕从身上摘下去以维持。 “你这丫头!我先说好,给人养剑会耽误自己修炼进度。而且剑主带了个你,估计也只敢做些前哨或扫尾的任务,正面战场你是不用想的!只当见识一下别人的灵剑,润养一下剑府,为自己成剑做准备……你这孽徒,听见没有!” 杨夕却道:“这还用找么?小师兄剑府碎了,我不就正好?他以后都得求人帮忙养剑,多不容易呢!” 白允浪摸摸杨夕的头,神色有点复杂:“少阳还能等等,却还有好些人等不得了。” 杨夕黑亮亮的眼睛弯下来,浅浅一笑。纵观整个修真界,横览八千八百仙门,就这有昆 仑的逻辑总是同旁人格格不入。 哪家门派不是有资源先给资质最佳的弟子,企图尽快堆出高境界。有了危难,却先把那些资质平凡的推出去做炮灰送死?元婴化神的尊者,洞府里的宝贝搁到发霉,前线的炮灰却连个保命的法器也没有。 只有昆仑,每有资源,先给那修行艰难的弟子。每有危难,却是长老冲锋,掌门在前。护着一帮子小废物,傻乎乎的坐享太平。 杨夕闭上眼,心里有一种温暖的冷醒。 师长们以鲜血铺就的一条通天之路,纵是明知荆棘密布,坎坷丛生……为人弟子的又岂能不上,岂敢不上? 杨夕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自己修行也不怎么快,成剑了以后可能就帮不到小师兄了。小师兄那么傲气的人,哪里会愿意四处求人呢? 这一点点遗憾,一不小心,就上了脸。白允浪爱怜的摸摸杨夕的满头乱毛。 弟子们友爱,他自然是高兴的。释少阳这半年来沉默了不少,做人师父的又何尝不心疼,不想自私一点。更何况白允浪本就是个疼弟子疼到骨子里的师父。 可他剑府已碎,没有长好的可能。往后的仙途必然步步艰难。杨夕能助他一世吗? 这个心里的坎儿,还是得他自己迈过。否则必成心魔。 年头越久,他更会清晰的知道,“君子剑”的名声,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白允浪温声道:“杨夕,你修行上问题多多,现在最紧要是在一年内把它们都解决掉。为师才能信你刚刚说的话。” 杨夕忽的想到一个问题:“师父,别家师父都赐功法给弟子,你怎么从来没给过我?” 白允浪浅笑:“你现在修的是什么功法?” 杨夕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原来老道士给的一套鼎炉功法呢,不过,最近我运功的时候试了试足下谷里顿悟到的东西,好像行功的方法可以变一变呢!” “这就是了。咱们昆仑的修士,什么时候学过旁人的功法?” 白允浪把两鬓白绦捋到背后,傲然一笑:“昆仑求的是道,功也好、法也好,剑诀也好,昆仑人只用自己悟出来的。在昆仑,再传奇的功法,也是一文不值!”顿了一顿,狡黠眯眼:“唔,不过悟出来之后倒是可以刻到玉简上,卖给仙灵宫。那帮傻缺儿收集这个。” 白允浪只觉得手下一空,那个枪毛枪刺的脑袋不见了。“哎,丫头你怎么了?” 杨夕一脸呆滞的跪坐于地。 “师父,我在仙灵宫的白玉殿里划拉来的宝贝,全都是功法的玉简。” 白允浪极力隐藏,却还是在同情里面夹杂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假装:“哦,起码仙灵宫都是用最好的玉简,你以后可以用它们刻功法用,容量还是挺大的……噗哈哈哈!” 杨夕:“师父!我是你亲徒弟吗?我其实只是你养来逗乐的宠物吧!” 白允浪笑得更开心了,点着她脑袋:“嗯,宠物小猴!” 此等胳膊肘往外拐,天天盼徒弟出丑的师父,要来何用? 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白氏一门虽然都又穷又逗比,却也都是难得的一诺千金。白允浪既答应了杨夕上阵一事,便不存任何敷衍。当即马不停蹄去给杨夕联系剑主,勿要找个个性稳重,制得住小丫头的人。 而杨夕这边也丝毫没有得过且过的意思,混进战场再说的意思。她已经摸清了昆仑修士,不嗑药,不传功,却比外间散修进境快的原因。 无外乎就是一个专注,一个苦修,加上多年开放交流得来的直逼本源的修行方法。而杨夕在不得已三心两用的情况下,便自觉给自己加了一条——拼命。 她先是奔了掌事堂,给自己的六殿修行和三门技艺都报了选课。昆仑的收费价格,果然不负众望的又创新高。一万八千块灵石的消费,扣得人欲.仙欲死。 关于灵根的领悟,刚刚结束根殿修行的弟子们,有近六成的人都选择了交付灵石,自己去“足下谷”自虐。 杨夕自是没有这个时间,她找了块没人关注的石壁,开始建造自己的洞府。 练气一到五层,加上准弟子、正式弟子,外带一个剑修,八个随身包杨夕共得到了八块芥子石。 杨夕很取巧的把其中四块拼在了一起。方法很简单,就是进入一个芥子石洞,再把另外三个严丝合缝的并排贴在一面墙上。神奇的四块芥子石,便成了空间内自有空间,占地八平米大小的一个小厅。 剩余四块芥子石,杨夕在小厅四壁上贴了三个单间,其中一间装满了从“足下谷”偷回来的泥巴、矿石和植被。足下谷的这些东西,蕴含的灵力比外界的要格外强些,即便是离了根本,放在个戒子空间里,依然灵力充裕。 另外一个小单间被杨夕在地下贴了一个水坑,装了足下谷的河水,河水里面装着胖鱼归池。杨夕之前都是用大饭碗装归池的,突然生存空间大了不少,居然可以转身了! 胖鱼感动得几乎流泪。 归池这间于是用掉了两块芥子石。剩下的最后一间单间,被杨夕堆满了之前分批搜罗来的宝(垃)贝(圾)。 有诡谷金丹修士送的灵剑夙兴,自己从前买的断浪绦,打蛇时候从蛇肚子扒拉出来的一堆废弃法宝,从仙灵宫白玉殿里划拉出来的,据说在昆仑一文不值的功法玉简。最后,还有半只被杨夕捆得像个破麻袋的装满胆汁的“幽冥鳞蛇”蛇胆。 杨夕蹲在地上感叹:“我这哪里是个洞府,分明是个垃圾站” “不给自己备个卧室吗?”归池在水坑里游了两圈,出声问道。 杨夕指指脚下的小厅,“我睡这。” 那三个洞被堆得太满,她不大容易进去。 归池一僵,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本以为杨夕这番捯饬,造出来的是一个客厅和三个房间。如今看来……似乎是一个屋子加上三个存储洞啊。被存储的归池,默默觉得有点受伤。 杨夕没留意胖鱼敏感的情思,捯饬完三个洞,把从山河博览处得来的“红蒲团”放在小厅中间。心道,也有好久没去上“山河博览”了,说起来这门课才是她最不愿放弃的。 杨夕搞定了这一切,又用幻丝诀把自己的弟子服补了个大概,虽然看起来布料一块新,一块旧,但好歹是不像乞丐了。 收拾干净大后方,杨夕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去脉殿跟殿主探讨修行事宜。 昆仑六殿,主攻修行。四十二院一千八百堂,各专精一种法术或技能。 根、脉、骨、悟、识、志,六殿的基础课程的修炼目的分别是:未入道“引气入体”、练气凝脉、筑基练体、金丹祛心魔、化神炼识,和宗门定期考验。 杨夕是先入了练气才修的根殿,效果反不如从未修炼过的好。所以这练气期对应的脉殿,无论如何要先走一遭,不能误了时候。 可杨夕的脚步刚迈出去一步。 却听见身后响起归池有低沉的声音:“杨夕,你要试试修草木精道么?” “……”杨夕一脚又收回来了:“你认真的?” 归池无头可点,在水里上下浮动了一下。 “人修本身的境界,是先脉后体。可你经脉细得连根鱼刺都插不进去……” 杨夕打断他:“不要诽谤我,鱼刺还是能插进去的。插不进的是筷子。” 归池摆摆尾巴没理她,自顾自继续道:“但我见识过一种人修走精道的方法,练气期锻体,豁出去把经脉堵死。到了筑基期,再人力长出经脉来。这样得来的经脉,能比你原来的粗不少,还能自行控制走向。到时候多开一条,让它长得符合植物根系,就可以在里面种草。” 杨夕:“听起来像门作死的邪法。” 归池:“呃……其实任何种族不专本道,兼修它途,本来就不是正途……” 言外之意,你昆仑剑修走的灵道一途,也是邪法。你都在作死的道上走很远了…… 杨夕:“所以人修灵道,是把自己修成剑鞘,人修精道则是把自己修成花盆?” 归池摆摆尾巴:“你的形容有点难听。” 杨夕:“那最后我会把自己修成一棵树么?” “……”归池:“这个不太容易。” 杨夕:“可我捉摸着这也是个逆天的修法,总得有几个坏处。” 归池觉得人修果然聪明悟性好,上下摇曳了一圈,连声音都提亮了一点。 “一个是过程特别疼,一个是会变胆小。” 杨夕豪迈一挥手,两步走到归池面前,盘膝坐下。“来,好徒儿,给为师讲讲具体怎么作死。” 开玩笑,杨小驴子自认没有别的技能,就是特么的从来不怕疼!至于变胆小,她杨夕就是胆子缩十倍,也比正常人大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一章该得次数比较多,所以发得晚了。好在还是很粗长有内涵的是不是? ps:果然一说断更,留言就变多了呢!以后木得留言就断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虫子邪魅一笑) 大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6 20:16:31 银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6 19:19:12 墨染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6 17:31:50 midi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6 14:04:37 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6 08:32:30 第86章 白门子弟(五) 通过归池的详细解说,杨夕终于大概明白了这人修精道的修行法门。这不算什么功法,严格来说只是一种办法。最终目的就是让身体长出那条让植物寄生的经脉。 这办法其实很多人都晓得,也并不是人修走精道的唯一途径,相反,它是应用得最少的途径。 原因很简单,人修的修行,循序渐进,先引气入体,练气期就是努力提高体内贮存灵气的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产生质变,让灵气变成灵液。是为筑基。 筑基前可用灵气蕴养经脉,筑基后则可以用灵液渗透骨肉,开始锻体了。 而杨夕寻常的练气期,没有灵液,又要如何锻体? “借外力强锻。”归池睁着他的鱼泡眼,呆萌的外形和沉稳的声音实在不太搭。“常见的大约是嗑丹药,借他人灵液灌顶,或者去那洞天福地处泡着。时日够久,都可以锻成……” “花盆。”杨夕接口,然后点头:“我知道我一般跟常见都没啥关系,咱能直接来不常见的么?” 归池笑笑,“天劫锻体。我也是见了昆仑剑修,方知世上还有这样的的修行办法。而你更是得天独厚,常人心魔都是金丹期才开始显现心魔,早过了锻体的时机,唯独你,练气期就心魔缠身,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杨夕:“胖池,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夸人的方式有点特别?” 归池:“我从不夸人。” 杨夕:“……” 那你的意思是你真是在骂我,还是说我不是人? 从那张呆萌呆萌的鱼脸上,杨夕实在看不出来这货是认真的,还是涮自己。于是略过了这个话题:“这么说,心魔天劫还成了我的机缘了?” 归池笑笑:“大抵被叫成劫的东西,从来都是个坎儿。过不了这个坎儿就仆街,过了这个坎儿就发达。”动了动肚子上鱼鳍,看起来是想指一指杨夕。奈何鳍短,只能指到隔壁地面上的泥巴。 “不过也没那么容易,天劫有粉身碎骨之痛、心魔有沉迷至死之险,尤其你不是昆仑剑修那等高阶修士,还要加上一重痛苦。要不是我见了你十五日一冲关,把挨天劫当喝水吃饭,我也想不起跟你提这个。” 杨夕:“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只用这方法重塑经脉,回头不种草?” 归池想了一想,道:“你可以把那条经脉先打通出来留着,什么时候想种了再种。” 杨夕于是一点头,“行,我知道了。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胖鱼一僵。 杨夕洒脱一笑,很有几分白允浪的气质:“你脑筋本来也不快,给我想了这么独辟蹊径的一个办法,指不定想了多久。我就觉着你应该是有事儿求我…… “是想要鬼道功法? “想借阅昆仑典籍? “那是想要什么丹药,我这还有些小钱…… “只要你说出来,我能办都给你办了? 结果胖鱼归池僵着僵着,雪白的鱼鳞居然就变成了一片火红色,生生从一尾雪鲤变成了锦鲤。忽悠忽悠的沉去水坑底部了。 杨夕瞠目:“胖池!你不用这么害羞成这样……人类里面本来就是礼尚往来……而且名义上我毕竟是你师父,虽然名不副实……哎!胖池!你别再红下去了,我的水池快被你煮开了!” 尼玛,鱼鳞也可以当脸皮吗?妖修什么的果然不能用常识来衡量! 火红火红,透亮透亮的胖鱼从池边儿浮上来,背后一池子咕咚咕咚冒泡的开水。声音小小的羞羞的:“我想见花哥……” “……” 杨夕只觉得被一盆狗血残酷的糊了满脸。 大约白允浪这一门的惯性,都是为了徒弟可以上刀山下油锅的。 杨夕一抹脸tat:“为师拼了!” 即使在昆仑,一派掌门也绝不是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可以随便求见的。所以杨夕从第二天,便暗搓搓找机会打听在哪里可以制造和掌门的偶遇。在昆仑,这绝对是一种拼了命的行为! 骨殿大厅里,筑基期的弟子正在排队等候空出来的修炼室。里面混了一个练气期的包包头小驴子。 杨夕问释少阳:“小师兄,你知道掌门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释少阳本来拿着一份剑谱玉简,正在参阅,闻言想了一下:“练剑、洗澡、骂人。” 杨夕虽然没有蛋,还是觉得微微有点痛。 杨夕在这三个选项抉择了很久,觉得练剑和骂人的时候制造偶遇,容易让胖池变成死池。 于是她谨慎的问:“那小师兄知道掌门平时在哪里洗澡吗?” 释少阳猛然一僵,手上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小师妹……难道你……” 释少阳忽然抓住杨夕的肩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倔头倔脑的杨夕,纵身跳进熊熊火坑的场景: “小师妹!千万别想不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昆仑山训:凡对掌门心存妄念者,剑冢闭关一百年。” “……”杨夕脸黑:“我没那个意思……” 释少阳一脸惊愕:“单纯偷看洗澡就更不对了!” 杨夕:“……” 徒儿……师父可是为了你连名节都拼掉了…… 由于小师兄的脑坑实在太多,直到他排队进去了,杨夕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想仰天感叹“师门不幸!” 等终于轮到杨夕,骨殿殿主甘从春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小毛头。 “练气期?第一次来?” 杨夕点头:“嗯。” “想走先体后脉的路子?” 杨夕又是点头,“我经脉太细,想要重铸。” 甘从春把玩着杨夕的昆仑玉牌,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意,道:“这路子不好走,走到极致,就像花绍棠那样,成为绝无仅有的强人。但更多的,因为……修行速度会更加缓慢,都死在了半路上。” 甘从春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有陈年的旧疾: “须知,人与妖不同,人的寿数是修出来的。而你……心魔缠身,修行本就是乌龟爬山。” 杨夕想了一想:“我主要是想重塑经脉,后面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甘从春笑了,他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模样。笑起来不怎么好看,还淡淡的有点嘲讽意味:“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尝过力量的滋味。到时候……没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甘从春站起来,摸索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卷轴,递给杨夕。 “拿着,跟我来。” 杨夕小心的接过。 她跟在甘从春身后,一路行过逼仄的骨殿走廊,他沙哑的声音在这恍惚如灰尘密布的通道里,莫名有种沧桑的韵味。 “你既然打定了作死的主意,骨殿寻常的修行,对你也无甚用处。天劫锻体,无外乎一个‘忍’字。可这忍字心头一把刀,心坚定,就是举着的武器,心摇摆,这刀便落下来剁了自己。” 走廊两侧,各有无数小门。没有禁止,只是普普通通的布帘,待到深处的几间,隔着门帘蒸腾出不少水汽。 甘从春掀起其中一个门帘,“这药浴的法子,你或许有用,刚那卷轴上列了配方,对各种寻常法术治不好的,身体损毁、崩坏,都很有功效。” 掀起的门帘里面,露出一个光溜溜泡在浴桶里的释少阳。 释少阳满脸通红,惊慌缩进水里:“小……小师妹,偷……偷看洗澡真的是不对的!” 杨夕:“……” 甘殿主淡定的放下门帘,没有理桶里的脑坑少年。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自从拜了白允浪为师,脑筋里的坑坑数量有点有些多…… “天劫毕竟是凶物,控制不好,一不留神就损毁了肉身。一刻钟之内泡进去,便是缺胳膊断腿也能长出来。”甘从春拍了拍杨夕的肩膀,很是安静了会儿,方道:“你……好自为之吧。” 最后,甘殿主似乎是叹了口气,拖着他微跛的左脚,沿着逼仄的甬道,一步步的走了。 甘从春走后,杨夕琢磨了一下,掀了帘子又进了释少阳的泡澡间。 “小小……小师妹,你别这样……我我……我紧张!” “……”杨夕无奈闭上眼睛,“小师兄,知不知道甘殿主是怎么瘸的?” 释少阳一愣,露出个复杂神色: “听师父说,甘从春年轻的时候也很厉害,但是后来贪多嚼不烂,走火入魔,被刑堂治成这样的。” 杨夕:“哦。” 释少阳很紧张:“你……你就问这个?” 杨夕:“不是,我主要是想告诉你,你挺白的。”顿了一顿,补充,“从上到下。” 在释少阳的哀嚎不绝于耳。 杨夕面无表情的出门了。 出了骨殿,杨夕毫不停顿的奔了昆仑药材铺,对着那卷轴挨个问价。问到做店员的外门师兄满脸崩溃,才勉强花了一万灵石,买了十副药。塞进洞府里。 本来还想买个能架炭火的浴桶,忽然看见在水坑里游泳的胖鱼。 归池:“?” 杨夕忽道:“我正在给你打听掌门的行踪,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归池又一次僵硬的沉到水底,通红透亮。整池子水咕咚咕咚冒着沸腾的泡泡。 “真……真的吗?” 杨小驴子很满意,自己可以省下木桶和炭钱了。 紧接着杨夕又去了“阵道院”。 恰好今天是大长老上课,杨夕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选辅修,而是先选了个次修。 整整三个时辰的课听下来,杨夕庆幸自己的选择果然是对的。那些神神叨叨的原理她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她只听懂了一件事儿,就是阵法真的很好用。 于是杨夕想了个好办法——她决定死记硬背! 破阵什么的估计她的知识储量和智商是很难办到了,那些诡异的图形稍微换个模样她就不认识。 但她可以把基本图形背下来,然后自己用还是可以的嘛。 脑筋“叮——”的一响,又有了个废物利用的好主意。 杨夕捧着那堆在昆仑一文不值的“功法玉简”,招呼主修阵道的邓远之: “远子,每堂上课,你帮我把阵图印下来呗?” 邓远之皱眉:“那你去干嘛?” 杨夕嘻嘻一笑:“我想去前线杀怪。” 邓远之:“你也去?” 杨夕一愣:“还谁去?” 邓远之指了指自己清秀的鼻子。 杨夕恍悟,这货已经筑基了,可以出门历练了。好嫉妒神马的! 邓远之:“过两天我就不来上课了,不过我给你推荐个更好的复制阵图的地方。” 杨夕:“哪儿?” 邓远之:“昆仑的藏书楼,龙渊阁。” 杨小驴子一拍头,对呀,这不是更简单么? 一头扎进龙渊阁,七天七夜没出来。 然后杨夕发现自己实在是爱死这个地方了,她不但复制了大量的阵图,还复制了很多本来应该是山河博览上讲的课程,虽然没有老师们旁征博引、联系古今那么易懂。 但总比没有强,不是么? 杨小驴子用光了所有的玉简,青黑着眼圈儿出来,付了七天七夜的占座费——七百块灵石。 杨夕摸摸头,还是赚了! 接着,杨小驴子又摇摇晃晃的奔了剑道院。 主修神马的,应该比较费时间。 一进教室,杨夕立马不晃了。 “掌……掌门?怎么会是你教课?” 花绍棠理所当然道:“昆仑还有谁剑道修为比我高不成?” 杨夕:“……” 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昨天断了一更,今天两更。这几章有点卡文。另外,不会出现小驴子给邢老二当剑主这么不科学的纯搅基情节的。请大家再猜猜?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7 21:42:49 包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7 14:59:37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7 00:09:11 第87章 白门子弟(六) 杨夕坐下之后,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掌门是多稀罕的一种生物,一家一派可只有一个,谁家掌门会出来上一堂上万人的大课? 就在杨夕刚想明白的时候,果然就有个同样是第一天来上课的呆头鹅,问了相同的问题。 “掌门,怎么会是您上课?” 杨夕侧头一看,哟,选了辅修剑道的景小王爷。 花绍棠终于不乐意了,“怎么着,我还教不了你了?” 妖修掌门完全没能理解“愚蠢的人类们”诧异的理由。 景中秀忙拍马屁:“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那个叫残剑的劣徒,居然也不来分担一下您的辛苦。真是太不孝顺了,枉为战部首座!” 花绍棠不置可否。 教室遥远的后排,传来一声微带笑意的呼唤:“秀秀,为师在这儿呢。” 景中秀拍马屁的神情还在脸上,脑袋“嘎巴”“嘎巴”“嘎巴”的转过去。 景中秀:……我完了。 只见最后一排听课席上,残剑邢铭没穿战部的黑袍,只着了一身原色的昆仑弟子常服,正笑吟吟的看着门口的嫡传弟子,标准的职业笑容,露出六颗白牙略显锋利。 而邢铭身边,赫然是——识殿殿主宗泽、无色仙子九微湖、根殿殿主南宫狗蛋、骨殿殿主甘从春……等。 杨夕一捂脸,我都忘了,昆仑主攻剑道,内门的高层即便不是剑修,也是辅修剑道的。 杨夕心里为小王爷默哀了一下,偷偷从芥子洞府里端出一碗“归池”。 一众师兄师姐纷纷侧目。 这孩子是被咱昆仑饿成啥样儿了啊…… 不怪他们误会,实在是众人看不见胖鱼,只看见号称“昆仑第一地狱修行”的剑道课上,居然有人敢带个饭碗? 这是……脖子上边儿吃饭的家伙再也不想要了的节奏? 听说她是白允浪的徒弟…… 啊,那就怪不得了…… 归池眼睛一亮:“花哥……” 花绍棠清冷冷一眼,只扫了胖鱼一个边边。 归池立马把后面的话都吞回去了。只是拼命的摆尾巴,表示自己的激动。看起来没能投生成一只狗狗,他是十分遗憾的。 杨夕面无表情把饭碗放在课桌上,假装那是一只空碗。 释少阳悄悄跑过来,“小师妹,你就算想对师父蹭饭的事情抗议,也不该把饭碗端到这里来,掌门嫌师父丢脸,都是不管的!” 杨夕一低头,手里被塞了一颗圆溜溜的盐水土豆。 杨夕:“……” 好师兄释少阳认真道:“你先顶一顶。” 杨夕淡定的把土豆塞进兜里。 “小师兄误会了,这碗里装的我徒弟。” 释少阳:“……” 那我的土豆呢?你就这么揣兜了? 见杨夕的确没有把土豆掏出来归还的想法,释少阳很沮丧。 “是……那个归池么?” 杨夕点头,又道:“不过他现在不喜欢别人叫它归池。” “那叫什么?” “我都叫它‘胖池’。” 饭碗里的归池十分费力的翻了一个身:“其实,我更想叫花池……” “……”释少阳:“我好像听到……” 杨夕果断利落的把胖鱼按回水里,并且翻了个儿,呈现“死池”的状态。 “小师兄一定听错了。” “可是我明明……” 杨夕严肃的:“冥冥之中,就听错了。” 释少阳:“……” 胖鱼在杨夕手下奋力挣扎,不得脱困。 杨夕回过头来,却见释少阳还在旁边流连。不由一愣,释少阳平日从来是个急惊风、及时雨的性子,别说根本看不见胖鱼,就算能看见,也没那闲功夫看热闹。心头一动, “小师兄,可是找我有事?” 释少阳神色微不可查的一僵,目光在杨夕背后逡巡了一圈儿。 杨夕一顿,悟了。 这是知道师父给自己找剑主的事了。果断道: “小师兄对杨夕有不只一次的救命之恩,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只要你说出来,纵是被师父打烂了屁股,杨夕也是敢做的。 谁知释少阳却忽然变了脸色,一副尴尬又羞耻的模样:“我不用的,我自己也行!” 杨夕一愣,“小师兄?” 剑府碎了就是碎了,哪里来的自己行呢? 杨夕从小儿就是个不怎么要脸的,全没意识到,释少阳他就是说不出来。更不能理解,师父的选择,对释少阳来说多么伤自尊。 眼看着释少阳撅撅屁股就跑了。 杨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火, 残剑邢铭一双透黑的眼眸,波澜不惊: “大道之上,太要脸的修士从来活不长。” 正在此时,花绍棠一挥袖袍:“开坛!” 剑道课程的座位,是按照进度排布的。分别是未成剑的、已成剑的、灵剑一转的、灵剑二转的。中间有三个隐型的禁制做屏障。 其中高阶可以跑到低阶温习,低阶却不能急功近利。 杨夕眼看着释少阳跑掉,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觉得下了课之后,得和那闹心师兄好好谈谈,实在不行就让师父打他屁股。 花绍棠在课堂上依然维持着他简单粗暴的风格。 正式开讲前,先给新来的弟子一人发了一只项圈。“戴上。” 大多数人很听话的戴上。 杨夕没动。 这项圈儿,看着和之前程家给的【紫玉项圈】,略像啊…… 景中秀也没动,并且他很不长记性的直接说出来了:“这个跟练奴环有点像啊?” 花绍棠:“长眼睛了么?” 景中秀:“确实像……” 花绍棠:“就是练奴环好么!” 景中秀:“!!” 只听花绍棠道:“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一万多人的纪律,这是你师父给我出的主意,挺好用的。” 他话没说完,杨夕亲眼看见一个新来的小胖子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点心。 这下花绍棠不用说了。 他直接一摆手,教室里一万多人集体把脸磕在桌面上,“轰!” 地动山摇! 杨夕惊掉了一地下巴。 掌门人……我拿胖池打赌,残剑他给你出主意的时候,绝对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教室的最后,邢铭侧脸贴在桌面上,淡定道:“抱歉,我忘记告诉师傅把它们的法诀分开了。” 杨夕:“……” 残剑先生,替师父背黑锅什么的,你也蛮拼的…… 有了“连坐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支持,剑道课的大家都相当努力。 须知,后排坐着那几个,除了南宫狗蛋之外,都是欺软怕硬、记仇小心眼、手黑心也黑的24k纯金“小人”! 连累他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本来杨夕还有点好奇,剑道是一门循序渐进的课程,不像山河博览或者阵道那样,可以高低阶同学一样的知识,听花掌门的意思,又似乎只有一位授课师父,要怎样讲? 结果,掌门大人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轻易想象的。 花绍棠眼都不眨一下,抬手一挥,唰唰唰唰,分出整整一百多个一模一样的掌门人。 归池:“!” 忽然觉得好幸福…… 其中一位掌门人来到杨夕等几个新弟子面前。景中秀紧张得腿肚子直哆嗦。 杨夕:“能稍微出息点么?” 景中秀:“我、我把出息卖给你,你替我上课行么?” 谁知,花绍棠真正讲解的时候,虽然声音还是凉冰冰的,竟然意外的耐心。 简单的一点内容,体恤到悟性不够的弟子,会反复讲上很多遍。只要你有认真学,再笨他都不生气。 杨夕:“所以说,我的资质,应该寻找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来炼制本命灵剑?” 花绍棠:“五行材料没错,但制不如炼,炼不如锻。” 杨夕:“什么是锻?” 花绍棠:“一锤一锤的凿出来,去芜存菁。材料的每一寸都留存着本人的灵力,锻剑者也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对材料了如指掌。若是辅修剑道,我不要求这个,若是主修……” 杨夕:“?” 哎?那不就是打铁?这个我熟练呐! 杨夕默默对了一会儿手指。小心翼翼道:“那……掌门,我能不能先不来上课,出去历练的时候,找找材料?” 花绍棠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洞悉的笑意:“山上的日子,过不习惯?” 杨夕本来准备了一堆慷慨陈词队的誓言,什么剑修以战为本呐,什么生死之间磨砺道心,还有除魔卫道是修者本分…… 可是都被掌门这通透洞悉的一眼,给憋回去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闷头闷脑的应了:“哎。” 花绍棠抬起手指,在杨夕眉心一点:“咱们昆仑的规矩,主修为业,相关的三个法门,本是三年内要你们学会的。如今自己练,还不能耽误成剑,知道么?” 杨夕脑子里映出两个体修堂的法门“空步”“瞬行”,还有一个杀术院的法门“识刃”。 杨夕:“哎?” 旁边同是新弟子的,都看傻了。 景中秀更是拖着自己的下巴:“她她她……她这么作死,您竟然应了?” 花绍棠扫了景中秀一眼,漫不经心开口道: “仙灵宫大长老,号称天纵奇才,从出生起修行速度便快于常人,在山门闭关一万年直接合道,开了一次庆典,又回去闭关。听说就要大乘飞升了,他叫什么?” 景中秀想了半天:“好像是叫陆百川?” 杨夕眨眨眼睛:“叫猪吧。” 景中秀:“……” 景中秀在默默无语中,看见花掌门竟然冲杨夕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妹啊…… 杨夕道:“出生就养在圈里,一直吃睡长,不是猪是什么?即便合道了,顶多就是合道猪呗!” 景中秀:“话不是这么说,人家好歹没闲着,修行了一万年……” 杨夕挠挠头:“万年猪?” 景中秀:“……人家都快飞升了。” 杨夕左手握拳,击于右掌:“飞天猪!” 景中秀:“……” 杨夕:“要嗝儿屁了就是死猪。” 花绍棠悠然自得的看着景中秀,双腿交叠,“所以,你觉着,我会喜欢当养猪的么?” 饭碗里的归池泪流满面,这个冷笑话它听过。 当年在仙灵宫,花绍棠去参加陆长老的合道大典,就是这一番养猪论把归池逼去海里了。 居然真的有人能跟他配合! 遥想当年,花哥玉树临风,白衣翩然,池塘边、柳树下,落了满头的梨花瓣。 万年不变的嫌弃脸,死不悔改的嘲讽腔: “你拿他当偶像?歇菜了也好,飞升了也好,你真以为死猪和飞天猪的区别很大么?” 傻胖鱼一瞬间就栽了。 从此对仙灵宫大长老粉转黑,毅然决然投入了花绍棠脑残粉儿的行列。再也没能回头…… 胖池:我觉得这是个幸福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谢谢大家的地雷和撒花。终于把欠债还上,明天六点更哦! 下章应该就出门杀怪了……吧? 艾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9 22:08:18 欣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8 16:09:19 第88章 排名战(上) 巍巍昆仑,流行着这样一个传说。 “生死算什么,花与剑之间,有大恐怖……” 伴随着一万多人集体把脑袋磕在桌上的“哐当”“哐当”“哐当”声。 剑道课,终于结束了。 杨夕数了了一下,脑袋上大约肿了十个包,其中大半是那个爱吃灵食的小胖子贡献的。她估摸这小胖子下课以后要倒霉。 伴随着一声“今日便讲到此处,下课吧。” 一百多个花掌门排着队往门外走。 归池趴在碗里小声呼喊:“花哥——可以先把分.身收回去再出门呐!” 正在排队的花掌门们集体身形一僵,唰唰唰唰,光影闪过,一百多个掌门恢复成了一个。 花绍棠云淡风轻的扫了一眼归池,不理满屋子弟子死死低头装不存在,镇定的施了一道遁术,飘然远去。 杨夕:“……” 花绍棠的身影刚刚消失。 课室最后一排就传来识殿殿主宗泽的怒吼:“前排那个胖子,你给爷站住!” 无色峰主九微湖一脚踏上课桌,连踏三步“空步”,“放着我来!” 六大殿主、四十二院主、掌事堂堂主、“器、丹、材”三居居主、饭堂堂主、昆仑客栈栈主,飞天遁地扑杀过来! 后面还呼啦啦跟着数百位如“体修堂”“魔道堂”等小课堂的堂主。 圆圆眼睛的小胖子,叼着一块酥饼就吓傻了。 事情发展到后来,那根本就不是一场群殴,那明明是几百个老大们,石头剪子布,猜拳谁赢了谁才能打一拳。 酥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孤零零躺得有点凄惨。 只剩了残剑邢铭一人稳稳坐在后排没动,翘着脚微笑:“秀秀。” 景小王爷扶着墙,站立有些不稳。胖子,你拉仇恨不够稳,枉为mt! 邢铭温和的摆摆手:“来~” 景中秀哭着过去了。到最后还得小爷自己t……小爷的长相就那么嘲讽么? 杨夕此刻却没同其他弟子一般留下来看热闹。而是急匆匆的往外跑去:“小师兄,你等我!” 释少阳正闷着头坑往外跑,闻言更快了。 杨夕脚踏长桌,三步赶上。 天罗绞杀阵——缠字诀,眼看就要挂上释少阳的小腰,却突然从斜刺里插进来一条胳膊,恰好挡在中间,被那丝线缠住。 “杨夕,你答应跟爷在排行站上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怎的这半年都躲起来没了踪影!是怕了不成!” 杨夕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眉头就是一跳! 目光顺着胳膊一路划上去,黑缎织金的法袍,一脸大义凛然的神情。果然就是谭文靖那个“欠捅”的货! 杨夕看着远处已然追不上的小师兄,明明想要剑仆却溜得活像只被狗追的兔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找死没完的“谭欠捅”,忽然觉得认识的人多了其实也很糟心。 杨夕站在桌子上,矮挫挫的个子,居高临下看着“谭欠捅”, “甭排行站了,多麻烦……横竖你找揍,我现在成全你就是!” 话毕手上灵丝一收,抡起谭文靖“咣当”一声砸在台面上。 “哗啦”砸碎一张桌子! 小豆丁抡起个大活人的景象,课室里众人都静了一下。 许久,正在群殴小胖子的一位刑堂师兄站起来,木木的出声:“桌子是昆仑私产,要赔。” 谭文靖半年来也小有长进,躺在碎木头里,居然没流血,一抬手道:“住手!说好排名战上再打的!不然何以堂堂正正?” 杨夕面无表情,心里却莫名其妙。 “堂堂正正”四个字从谭文靖口里说出来,实在是很有喜感。但在哪儿打他也打不过自己,坚持上排名战是什么道理? 管他什么阴谋,去看看再说。 当即道:“行,你替我把桌子赔了,我现在就跟你去比斗场。” “……”谭文靖:“好!” 杨夕见他答应得痛快,更感到奇怪了。手上“缠字诀”不松,一路“牵”着谭文靖来到了昆仑书院的大比斗场。路上应付掉一波“迷烟袭击”,一波“绊马索”并两拨“符箓”袭击。 呵呵,十分之堂堂正正! 昆仑书院的比斗场,建得十分迷幻。 大约是昆仑内门把所有好东西都堆放到昆仑书院的缘故,杨夕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节约空间的。 地面上,约有百个小型斗法擂台。因为有阵法禁制加持,许多擂主无人挑战,也正在上面进行各种凶残修行,或同好友切磋。 擂主不在的,会在擂台边插上一面红旗。有挑战的只需拔旗,擂主就会受到通知,如果有空,自然会马上赶到。 而这一层练气期的擂台上空,约百米高度,还有一百个筑基期的斗法台,再往上通窍、金丹、化神、元婴…… 杨夕仰着脑袋,实在看不见最上面是不是还有反虚合道之流。 总觉得在昆仑,不管什么都是节约是王道啊…… 而杨夕站在比斗场的规则告示板,终于明白了“谭欠捅”为何要在这里打一场。 昆仑排名战的规则,不论你的实力有多强,必须从排名一百开始往上逐级挑战。如果是连战,顶多可以一次越过五人。也就是说一个新手,第一次来打擂,如果想拿到大师姐、大师兄的位置,至少要打二十一场。 而谭文靖来到比斗场后,已经得意洋洋的坐到第五十八名的擂台中央,看着杨夕笑。 “谭欠捅”能在昆仑一两万练气弟子中打到第五十八名?打死杨夕都不会信。 就算这些弟子一半刚入门,还有大量非战斗修士,那也得有几千人是善战者吧? 杨夕眯着眼睛,往谭文靖身前的几座斗法台上扫了一圈。果然,从第五十九到六十四斗法台上的擂主,无一例外的都在场。或面无表情,或稍有羞耻,或满不在乎的看着杨夕。 杨夕点点头,这些应该就是被谭文靖买通,一路护着他打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人了。擂台上打输,不会直接失去自己的位置,而是会相应的掉落一名,利用这个规则,谭文靖的确可以夹在这五人中间,毫发无伤的坐在那“五十八”上。 因为任何人想挑战他,都必须过了前面的五人之一,他却只需要那五人打赢了高位的人,他再去象征性打一场,等人认输便是。 “看来不管在哪,也是钱能通神呐。” 杨夕眯了眯眼睛,所以五十八是分界线吗?再往上的人,那五个金钱可以收买的打手,就打不过了? 昆仑不可能每个阶段都正好有一百个高手,所以但凡排行,一定会有一部分实力扎实强硬,稳坐不动。剩下的则大家差不多,经常你争我抢的换位置。 所以这练气期,大约就是又五十七个比较稳定的了。 杨夕目光往前五十七个台子上一扫,哎?怎么这连着几十个人,除了前十来的不全,其他的竟然都坐在台上观战? 顺着他们关注的目光看过去,杨夕在四十九的台子上,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楚久!” 杨夕因为吃惊,这声音喊的不小。擂台上本就在被动挨打的黑衣青年,突然一愣,被一团火法术烧着了头发。 这下顾不上谁喊他,急急忙忙拿头往地上拱,企图灭火。 杨夕:“……” 他对面的女修却不是个趁势逼人的,笑嘻嘻的又给头上浇了一顿水法术。“疙瘩,你挑战我还差了点火候,既然是你朋友来了,今天还是先回你的五十号台吧。” 疙瘩……这个新外号…… 楚久单膝着地,既不气馁,也不激进的说了句:“多谢仙子指教。” 便跳下台来,腿脚看起来有点不利索。 那位师姐还附送了一阵暖风,吹干楚久的一身水。 五十号擂台上,杨夕和一脑袋焦毛的楚久对面儿盘腿坐着。 楚久给他讲述了分别半年来,波澜起伏的壮阔人生…… 原来,就在杨夕参加入门大殿的那天,打铁铺老板就把楚久卷包扔了出去。说的是对杨夕一样的话:“以后不用来了,老子的墙面也是很挤的。”顺带还加了一句:“自己跑来偷师也就算了,居然还带来个丫头。买一送一么!” 当然,剥得一手好削,压得一手好迫,奴得一手好役的老板,没忘了在临走时,没收了楚久“凿扁的蛇牙”作为资费。 穷.逼楚久手上就只剩了一个装“幽冥鳞蛇”蛇鳞的包袱,可这些蛇鳞虽然是他凿扁的,却有八成是杨夕的财产,他没有昆仑玉牌,找不到那个买货的师兄,只能抱着这些东西流落了街头。 夜幕降临的时候,可怜的楚久想要睡大街,却被告知昆仑书院有宵禁,不许半夜出门。可楚久不是弟子,刑堂没法【画地为牢】了他。他又实实在在没钱去住昆仑那贵死人的客栈。 由于这种麻烦的情况,楚久连续被捉七次,导致了其中三位刑堂“脑筋死机”,僵立原地苦苦思索。最后来了一个躺在椅子上的“小白脸子”,把楚久打包扔去山下了…… 楚久是谁? 那可是“咬定死理儿不放松,钻破牛角捅出尖儿”,被“鬼灯”认了主,杨小驴子认了朋友的奇葩。 如果是杨小驴子在,不是当场跟高胜寒干起来,就是死皮赖脸扒着街面上的地砖不撒手。 但楚久从来是个默默的,闷头钻牛角的货。 所以他默默的干出来了每天早上爬上山,四处溜达看人修炼,每天黄昏再爬下去的事儿! 多么的人干事儿! 他也是在这期间,默默的发现了昆仑比斗台,并且发现,打这个擂台,好像是不需要有昆仑玉牌这个东西。并且打下一座擂台,擂台就归自己。 楚久兄默默激动了! 多么好的修行机会!最重要的是,打下一座擂台,他晚上就有地方默默睡了! 于是,朴实的楚久兄,一介凡人之躯,从第一百名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上默默虐修士。一直虐到五十九名,终于打不过了。 于是沉下心来守擂,默默等别人虐他。 一个凡人在这擂台上即使再默默,也实在太显眼了,一个月之内连续被虐一百三十八场,楚久终于默默被虐残了。 再守不住擂,带着一身伤,被赶下了擂台。 半残的楚久失去了一天之内爬上山一次,再爬下山一次的能力。守在昆仑山脚默默养伤。楚久之前都是靠自己抓兔子,打狐狸活下来的。 可是现在连兔子都跑不过了,眼看就要默默饿死,楚久一双不转弯儿的眼睛,终于像根钉子样的钉在昆仑山上。多么的榆木“疙瘩”! 后来,一位“大侠”偶然路过,并捡到了默默的楚“疙瘩”,并且默默投喂了他。 “为什么想修仙?” “我想活得长。” “活得长有什么用呢?如果天天都是这样挨冻受饿,吃辛苦的话。” “我就是想知道,剑的极致,到底是什么。如果人的一辈子做不到,我就修仙来做。” 于是“大侠”问楚久: “如果死了能做到,你敢不敢死呢?” 楚久这个愣子,当场就答了一句,有何不敢? “大侠”于是答应楚久,如果他能在擂台上,站到练气弟子的第一名。就帮他去默默死一死。 杨夕瞪着眼睛坐在楚久对面:“所以你是为了去死一死,才一路打到这儿的?” 楚久摸摸脑袋:“嗯。” 杨夕叹气:“你说的那个大侠,是不是你进昆仑之前,给他磕头的那个?” 楚久一愣:“啊!你怎么知道?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但是“大侠”居然一点也没有嫌弃,真是个好人!” 杨夕木着脸:“好人是不假,不过跟你以为的好,可能有点区别。” 她上昆仑山这么久,就没见过山上有野兔或者狐狸。 偶然路过什么的,更是只有楚久这疙瘩才会信。 最重要的是,能帮人去‘死一死’的,大约就只有鬼修残剑吧! 你妹,这种把人往死里虐的考验风格,实在是太特么的“残·贱”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还是忍不住把楚久放出来了。 小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0 06:54:22 读者“沉疴”,灌溉营养液 +1 2014-09-10 15:12:43 第89章 排名战(二) “楚久,你若再等一等,未必没有机会造出伪灵根。鬼道炼魂,稍有动摇就是魂飞魄散的危险。” 楚久一笑:“鬼修更强。”黑眼睛弯了一弯,“那么你呢?谭文靖这是摆明了要用车轮战耗你,你想跟他打,起码要先过10个人,他请的那几个高手,也都实力不弱。” 杨夕却没正面回答,她只是看了看周围几十个明显是来观战楚久,此时已经打算撤了的高手:“楚久,我们打一场吧。” 楚久一愣:“现在?” “逐日山之后,我就一直想和你打一场了。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楚久露出个有点懵的表情:“谢谢。” 杨小驴子跳下擂台,龇出一对儿乖巧的小虎牙:“但不是现在,你刚苦战一场,消耗不少。等我轮爆了前面五十个,再跟你打就公平啦!” 楚久:“你……你是要……” 杨夕一挥手:“那欠捅货实在是太烦了,我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对于一只不咬人膈应人,坚持不懈往人脚面上扑的癞□□。常见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捅死它,一个是吓死它! 杨小驴子把夜行剑收回芥子洞府。空手站上了第一百号擂台。 谭文靖两眼盯着夜行,险些让眼珠子也跟着飞进杨夕的芥子石里。 谭文靖身旁,坐着一名赤着上身的肌肉男笑道:“谭少你看,这小妞儿果然同我事先想的一样,为了谨慎,首战挑的是最末一个。我就说,女人即便有本事,也免不了天生怕事的习性!这干起架来,都是保守有余,凶性不足。五五一跳,俺这六十号台子,可算是截住她啦!” 谭文靖这次带来助拳的人,可不是他以前的那批跟班。这些人能坐在这儿掉面子的帮他,无不是为了一个钱字。见钱眼开的小人有,走投无路的君子有,甚至爱凑热闹的事儿精也有。 并不怎么听命于他,反而有几个不大瞧得起他被个小姑娘逼到这份儿上。 不过面子这种东西谭文靖从来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那把“夜行”,有了这把剑,他再回家族争夺家主之位,便多了三分把握…… 不过他眼皮总跳,老有一种又要坑爹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谭文靖定了定神,开口道:“她什么本事不重要,反正一会儿不论谁对上她,务必打她到半残,然后马上认输,再把人扔到我的擂台上。” 一个须发皆白,正在闭目练气的老者开口道,“从一百开始挑战,她实际上是要多挑战一人才能遇到文靖师弟。连起码的判断力都没有,亏我特意坐在六十三号台上等她。可惜啊,老夫听文靖师弟的描述,还以为有机会和能人交手……” “未必。”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忽然出声,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写满不敢苟同,“她也许是更有谋算也说不定。” 老者眼一张,眼中精光爆射:“怎讲?” 俊秀青年道:“她若从九十八名开始挑战,战至谭师弟固然可以少经历一人,但如此一来,五五一跳,我们五人中谁会遭遇她,简直显而易见。未免就多给对手准备时机。而她现在这样,虽然会多战一人,却促成了最后一战,六十三到五十九都有可能的情况。” 老者若有所思,赤膊汉子却很不相信。“扯吧,十几岁的小丫头,能和你似的尽是心眼子?” 谭文靖忽然开口,声音莫名有点恹恹的心虚:“我觉得诸位还是再谨慎些,以我的了解,这丫头脑筋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凡诸位能说出来的主意,大概都跟她干出来的不能一样。” 俊秀青年眉眼一挑:“那咱们看着便是……不过,她们那是在干嘛?” 一百号擂台上,杨夕对面也是个小姑娘。 两人相持不下。 不过,不是在打架。她们在争论。 杨夕:“姐姐,你能自己下去吗?我怕手重把你打坏了。” 姑娘:“怎的,男修士瞧不起女儿家,你也瞧不起不成?我比你还大呢?” 杨夕挠头:“不是,跟男女啥的没关系,你一看就是家族出来的,从来没打过架……” 姑娘:“你,你还说不是瞧不起!” 杨夕一本正经道:“真没有!” 姑娘:“你从上来就在劝我弃权,你说说,哪里瞧得起我了?” 杨夕诚恳的:“你个子比我高。” 姑娘终于气疯了,手持一柄银光铮亮的宝剑,飞扑过来。“看剑!” 杨夕左右偏头,连连后退,她真不想和这姑娘打,先不说这个看着就是菜鸟。这样儿跟程十四那个能作的可像了,杨夕这辈子都不想再沾这种麻烦。 “有本事你别退!”姑娘不依不饶。 杨夕:“哦。” 她不退了,她蹲下了。 姑娘顺着她头顶飞出去了。落在擂台外面。 马上,一百号擂旗上一阵隐隐的灵力闪过。杨夕感觉到,那玩意儿好像认她为主了。 杨夕回头对那姑娘道:“哎,谢谢姐姐听小妹一劝。” 她是诚心的。 但是那姑娘被气哭了。 杨夕:“……” 我就说天下的小姐都是长腿儿的麻烦! 谭文靖那边,助拳的几人有点寂静。 许久,赤膊男才道:“她难道真的很有谋算?只是攻心就把对手拿下了?” 斯文青年也有点拿不准:“还是再看看,也许是巧合。” 突然,那老者出声:“咦?她这是想干什么,怎的没跳台,竟然上了九十九号?” 斯文青年仍是道:“再看看便知。” 九十九号台上,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汉子也是个有尊严的:“唔,你是小姑娘,我让你一招。” 杨夕也不含糊,“好。” 天罗绞杀阵——缠字诀。 忽悠——,哐! 汉子被灵丝捆住了腰,直接扔出了擂台。 杨夕对着台下一抱拳:“承让。” 汉子:“……” 我没想让到这个程度…… 九十八号台。 一身猥琐气的男子,“小丫头,咱可没那莽汉一般傻,不会让……” 忽悠——,哐! 猥琐男躺在台下:“……着你的。” 杨夕一抱拳,又收起来了。 “哦,你说的是不让啊,那就不谢你了。” 九十七号台。 一个眼神过于灵活的女子,一见杨夕就娇笑: “哎呀,小妹妹还是个重姐妹情的,给那一百号姑娘留了面子。姐姐自知不是对手。就自己下去了。还望小妹妹也给留个面子。” 杨夕一扬手:“姐姐请。” 女子迎面朝杨夕走过来,一路娇笑,看起来很有点九微湖的味道,不过似乎没那么浑然天成。 路过杨夕,忽然展颜,一把匕首从袖中滑出,“傻丫头,留着你的同情心吧!” 忽悠——,哐! 女子倒栽葱插在擂台下的面上。 杨夕:“嗯,我留着呢。” 九十六号台上。 一个身穿战甲骄傲青年,一扬下巴:“小丫头,你很厉害。有资格当本大爷的对手。” 忽悠——,哐! 战甲青年屁股坐到擂台下的土地上,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最快□□掉的。“你!” 杨夕点头:“嗯,我是很厉害。不过对手还是免了吧,虽然收拾你很快,但毕竟也是浪费时间呢!” 青年脸色青得像一棵鲜嫩的水葱。 杨夕想了想又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呢,一个谭欠捅已经够烦人了!” 这时就有人幽幽插嘴:“你说话的功夫,都够收拾他好几次了……” 杨夕一拍头,“呀,是呢!” 匆匆又上了九十五号台…… 谭文靖这边,五位“高手”目瞪口呆。 赤膊汉子:“这这这……小姑娘家家,怎的这般凶的打法!还有他这样,是打算把前面四十个全挑一遍吗?这是要干什么?他有必要吗?” 老者眉间终于皱起来,神色却是有点感叹:“威慑吧,说起来,当年释少阳干过一样的事情。雷霆手段,连挑一百人,站住了大师兄的位置,再也不用每天应付挑战者那么麻烦……因为没人愿意再自取其辱了。” 赤膊汉子横眉怒目:“我不信!释少阳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妖孽,这小丫头片子能跟他比?她一个一个来更好,我不信有咱们五人坐镇,她还能这么顺当的过去!” 谭文靖的脸色已经黑了。因为他请这帮人,是为了其中之一能把杨夕打残,结果这汉子现在的口气,已经成了五个人车轮战只为让杨夕升级得不顺当…… 斯文青年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对那赤膊莽汉道:“你还没注意吗,这丫头不仅是快的问题,她从头到尾,都用的是同一招啊……” …… 几人说话间,杨夕已经进行到了六十四号台。这已经是距离谭文靖同伙的最近一座擂台。 从九十号擂台开始,就已经没有人再跟杨夕说话了。甚至从八十往上,有些人是主动下台认输的。 负隅顽抗,死不认输的几位,都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抢攻。更有几个,连暗器、偷袭都上了。 六十四号台的擂主,虽没用暗器,却也是个不肯认输的。 杨夕又是一招“缠”字诀,送他去了台下之后。那擂主甚至回首过来,对杨夕抱拳施了一礼。 如此战绩,值得他尊重。 更何况,杨夕从头至尾没有刻意为难过那些主动弃权的人。连所谓“胜利者的嘲讽”都没有。 杨夕当然不嘲讽,她从头至尾都没觉得自己哪里胜利了。 程家下人何其多,其中粗通功法拳脚占了至少一半。还不是任杨夕横的跟只驴一样。 杨小驴子无论是一人单挑别人一群,还是别人一群围殴她一个,早已吃饭喝水般习惯了。 倘若一个人习惯了整碗整碗的吃饭,哪还会为咽了一颗米粒,而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杨夕迈着两只短腿儿,终于站上了六十三号擂台。对上了那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盘膝坐在地上,没有穿昆仑的弟子服。而是一身八卦太极图案的道袍。很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境。 “丫头,你很强,但嚣张如此,怕是有些过了吧。” 杨夕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问: “大爷,我干什么嚣张了?” 道袍老者的胡子明显抖动了不只一下。看起来完全没把杨夕的问题当成真疑问,只当这是一种嘲讽。手腕一翻,一把灵光隐现的拂尘入手:“这可是你……” “等等!”杨夕抬手制止了他。 老者握着拂尘,保持着一个随时施法的姿势。心中不免有点得意,这凶丫头打了四十几场,避战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呢! 且听听她说什么,若是台阶给的好,我便是服个软,不做谭文靖这单买卖也是行的。毕竟,两败俱伤什么的…… 老者的心理活动还没结束,杨夕已经看也不看他,抬起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顺着六十三号到五十八号依次点了一遍,连谭文靖也没落下: “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你们几个一起上吧。前面的那些我给他们留面子,你们这帮见钱眼开的,我觉得就没必要了!” 不论“前面的那些”和“你们这帮”,一起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还是喜欢写凶残的驴子,而不是卖萌的驴子!嗷嗷嗷! 银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0 23:23:07 翠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0 21:14:07 第90章 排位战(三) 与杨夕同台的道袍老者,一听这话气得不仅仅是胡子,连头发都快翘起来了。咬牙切齿道:“丫头,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杨夕:“老人?” 老头已经确定这丫头是故意气他的! 其实杨夕真不是。 远远观战的楚久,忍不住笑起来,喊了一声:“杨夕小心些,那老儿曾是筑基!” 楚久在这擂台上,不是呆了一天两天了,虽然谭文靖带着那五个跟班杀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升到了更靠前的位置,没捞着虐他们一把,但这老头之前跟人斗法的时候,是自己炫耀过的。 底下围观的弟子,闻言纷纷一惊。 这些弟子,大多是今年新入门的,只有少数来自修真家族,大多还是凡人中争出头来的散修。他们的思路大多数还停留在筑基都是高手,是见官不拜的能人。 当下就有人幸灾乐祸等着这小煞星被虐,也有人悻悻然觉得不能见到个一路打上大师姐的,很是遗憾。 却见杨夕用力冲楚久挥手:“不怕!‘曾经’啥的不管用。每一个死人都曾经是活的!” 众人绝倒。 那擂台上的道袍老者再也忍不住怒气,手中浮尘一挥:“丫头忒也狂妄!让你知道知道筑基锻体的厉害!” 老者说的本来没错,境界掉落在修真界不算平常,但也不少见。 尤其在筑基这一境,甚至有些家族会为了弟子筑基容易,提前用药物催到那个境界,先感受一下,再落下来自己进阶。 对于筑基境界,大家的共识是,曾经拥有,强过从来没有。原因便是这仙凡之间的分水岭——锻体! 即使体内灵液重新散成灵气。但毕竟是曾经用灵液锻过体的。体内灵力的总量比不上真正的筑基,但讲起身体的强度,却是比一般的小练气强多了。 但杨夕可不是一般的小练气。 那老者一浮尘挥出个火焰法术,仗着火焰的掩护,本体紧随着杀到。其实,这也是颇为谨慎的做法了,毕竟他还有点顾忌杨夕刚刚施展出来的奇怪法门。 杨夕却是没用幻丝诀,脚下一踏,直筒筒的从高温火焰中穿过去,不抬胳膊不踢腿儿,脆生生的:“哈!” 两颗脑袋就来了个对撞。 “嘭!” 围观弟子纷纷嘴角抽抽,听着就好疼…… 老者倒下了,带着脑门上一个紫红透亮的鼓包。不省人事。 杨夕摸摸自己的脑门,也有个小包。 八岁入道,今年十五,十五日一冲关,次次有天劫。天雷锻体七年,阴风锻体一年,杨夕的脑袋,却是比垫底的筑基结实多了。 杨夕挺遗憾:“亏我想试试锻体的效果,结果你根本一点都不硬么!” 谭文靖带来的帮手中,有个始终未说话的少年,见状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她……她是妖修么?” 杨夕又一次使出“天罗绞杀阵——缠字诀”,捆着昏迷的老头甩下擂台。 顶着额头上的小包,回身对谭文靖几人龇牙:“怎样,一波流还是车轮战?” 这几人若刚刚还心存几分侥幸的话,现在也都是一颗心拔凉到底了。 谭文靖沉着脸,一挥手:“一起上!” 谭文靖等五人陆续迈上了杨夕的擂台,法宝在手,法诀备好。 最先上台的,是一个中年模样的修士,一上来就对杨夕拱手行礼:“这位小师妹,对不住。在下与师妹无冤无仇,并无意为难加害,也并不愿行此猥琐之事,实在是寿元将近,急于筑基,却还差着几种灵草,没得办法……” 杨夕一挑眉:“这位师兄说话好奇怪。能被个寿元将近逼成混蛋的,难道平日里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 那中年身子一僵。 却听杨夕道:“无冤无仇不要紧,马上就有仇了。想三两句话就让我不及你的仇……送你两字,白日梦!” 围观弟子一片咳嗽声。那分明是三个字儿! 中年修士到底还是要点脸的,被这样一顿言语削打,通红着面孔,一拱手,不肯再说话。 他二人说话间,其他人已经陆续上台。 杨夕在最后一个谭文靖一脚踏上擂台时,便二话不说抬手抢攻。 手中灵丝分成五束,分别卷向五个人。 火、雷、冰、水、土,五人各自施法抵挡。他们终究是比前面那些包子强点的,起码临阵知道先破了杨夕这早已外泄的招式。 其中那斯文俊秀的青年,一把火烧了杨夕的灵丝,冷笑道:“变招吧,也让我们看看你的老底。或者说,你打算直接用体术对打?” 杨夕却笑:“变招?对你们几个没必要。” 青年还要说什么,忽然发觉不对。低下头来,却见自己的脚腕上赫然缠了一束灵丝。 抬眼望去,却见另外四人的脚腕也被缠住,而灵丝的另一端,赫然延伸致杨夕的脚下踩住。 杨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不懂,还敢说会干架?” 五人在一照面间被群嘲了智商,无不咬牙切齿。可这灵丝上身,他们大多数的法门却是不好用了,冰水无效,雷火却容易牵连到自己。 只有那赤膊的汉子,虎目一瞪,掉头便跑。竟是要用蛮力把灵丝拉断。他前两步跑得分外费力,双目暴突,肌肉绷起。 这灵丝竟然是意外的结实?他还不信了! 大吼一声,身上肌肉顿时暴涨,裤子一同碎裂。眼看着人也拔高不少。见此情景,众人皆知,他要么学过神奇功法,要么有特殊血脉。 汉子再次猛然发力,拼命往前奔。忽然觉得脚上力道一松。 成功了? 但他没来得及高兴一秒。 因为他忘了自己是刚上擂台就被强攻,离擂台边儿太近,于是自己跑下去了。 “一个!” 去了一个块头最大的,杨夕终于开始收束灵丝。 剩余四人不由自主的身子腾空而起。 四人正好两两相对,纷纷伸手出拳,做好准备一旦在空中擦身而过,就互相借力破了这招。 不料,杨夕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把所有人顺时针抡起来。忽悠忽悠转成了一只巨型风车! 这招式不大好操控,杨小驴子在台上东倒西歪。 另外四人则在天上头晕眼花。 底下围观众纷纷好奇,这是要抡晕了对手?为什么不把他们朝一个方向,向以往那样甩在地上呢? 杨夕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们。当风车转到最快的时候突然撤了丝线。 风车末端拴着的人直接沿着切线的角度飞了出去。 “轰!”那中年修士砸在旁边的建筑上,直接穿透了墙壁。 看守比斗场的刑堂走过去,木着脸:“要赔。” 那少年的运气不如他,直接甩向了远处的山崖。 “啊啊啊啊啊——救命!” 忽悠——一道剑光闪过,白袍刑堂接住了他。面瘫着道:“收费。” 最惨的是那自忖聪明的俊秀青年。也不知杨夕是不是故意的,直接把他甩在了另一块比斗擂台上。 那是第七名和第八名的擂台。 两名高手正杀得眼红,看见飞来个影子,只当是对手的招数。一人一剑!俊秀青年吐着血被捅成了羊肉串。 还是双签的大串。 这一次昆仑刑堂没有出来刷存在感。 围观众人:我们就知道,弟子什么的,在昆仑是不如墙壁值钱的。 最后一个谭文靖,杨夕本是把他往一个水坑的方向甩去的,正对自己的背后,却久久没听见落水声。 杨夕虽有惊诧,却没太当个事儿。毕竟,指望一招收拾了所有人,还是不很现实的。 可当她回转头来,却没看见谭文靖。而是看见了一条漆黑鬼龙扑向自己。 龙眼幽幽,有两点血红火光。再看谭文靖,却是没了影子。 杨夕就地一滚,避过了鬼龙的冲撞。只觉得肩膀被火龙擦了一下,就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浸入骨髓,那力量寒如地狱幽冥。左臂瞬间就僵冷得失去了所有知觉。 “谭文靖?” 谭文靖的声音从鬼龙口中传出,却好像忍受着莫大痛苦:“呵呵呵呵……杨夕,我忍了你一年,隔三差五的被你羞辱,今天终于是个算总账的时候了。” 杨夕:“你连着一年上杆子找揍,就是为了骗我上比斗台?” 昆仑门内,禁止自相残杀。但从来都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比斗台。 昆仑山训:擂台斗法,生死自负。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人如果有了力量,总是要有流血。 昆仑,也并不曾例外。 谭文靖嘶声的笑:“意外吧?曾经在你手上挣扎受辱的小角色,其实能碾压你的性命。” “你脑袋是有坑吗?都被我打成狗了,还要装菜?”杨夕满脸的不可思议:“之前小王爷说这世上有人天生喜欢被揍,我还不信来着……” 谭文靖恼羞成怒,他不是装菜,他是真菜。这鬼龙之力是他盗取的家族法宝,他还操纵不好不说,一旦暴露,父亲大人就会发现,进而来逮他。要不是实在逼得没办法…… “少废话!受死吧!” 杨夕偏头大喊:“连师兄,在擂台上放鬼龙不违规吗?” 正在修补墙壁的连师兄一僵,默默转过来。“不违规的。” 周围一起忙碌的刑堂面无表情看他。其实你已经成了人家的召唤兽了吧…… 杨夕听了连天祚的话,仰头一个铁板桥,避过鬼龙又一次袭击。手上芥子石洞府往背后一扣。杨小驴子顺势滚了进去。 再跳出来,手上赫然抱了一只胖鱼。抬手一指鬼龙:“胖池,给为师咬他!”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更完了,累屎 第91章 排名战(四) 杨夕喊完那一句,就抬手把归池当作独门暗器,对着鬼龙丢了出去。归池目前还是个鱼型,离了水虽然不会死,但也是不会游的。 只见雪白滚圆一只归池“嗵”一声,迎头撞上鬼龙。 鬼龙没动,归池却像迎头被人敲了一闷棍,划着一条直线,高速旋转着滚回来了。 “怎么回事?”杨夕一把接住归池,诧异极了。 归池被磕得有点晕,明明是个鬼了,两只鱼泡眼却还是撞出了生理泪。看着杨夕的样子,就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我打不过他啊……”归池无奈。 “你不是合道期吗?”能破碎虚空,那得是合道期的本事呢。杨夕亲眼见过的。 “我功力全散,已经死了啊。” 杨夕觉得这问题有点严重,抱着归池一个地滚堂,躲过鬼龙的又一次袭击。 “所以,你现在只相当于一个刚入道的鬼修?” 归池:“呃……见识还是要好一点的。” 杨夕:“所以你又变废鱼了?” “……”归池:“我也不想的。” 鬼龙嚣张跋扈再次冲过来。 杨夕忌惮那种能让活人肢体麻木的鬼力,不敢硬接。只能仗着个儿小伶俐,在擂台上四处乱钻。实在躲不过,就放出戒子洞府滚进去。 那鬼龙体型过于庞大,对于这种游斗来反而束手束脚,一时拿这个滑不留手的小东西没有办法。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此下去,并不是办法。 “它身上那是什么力量?”杨夕边跑边问归池。“为什么碰我一下,我就自己的胳膊就不好使了?而且我所有攻击都能从它身上穿过去?” “鬼物本来就这么麻烦呐。”归池也很无奈。 “可是我能摸到你,手也没有不好使呢?”杨夕不理解。 归池叹气:“那是我想让你摸到啊,如果我自己不想,旁的人摸我也就是一团阴冷鬼力罢了。” 杨夕听到这,身形却突然一顿,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胖鱼:“胖池,为师对不起你。” 归池还在愣:“为什么?” 杨夕原地转身,直面又一次袭来的鬼龙。 “因为我要出大招了!” 归池:“啊?……啊!啊!啊!啊啊!……” 杨夕双手拎起归池的尾巴,对着迎面袭来的鬼龙“轰——”的一下砸过去。 踉跄着后退两步,又跳起来,对着那龙头“哐哐哐哐”一顿猛砸。 鬼龙虽然体型大,但一团灵力到底没什么重量,当场被砸得跟个孙子一样。直挺挺扁在在擂台上。 一身鬼力却又伤不到直接接触的归池。 杨小驴子,手握“胖池”,抡圆了胳膊舞得虎虎生风。 归池:“啊啊啊啊啊……” 全场都被这种彪悍的碾压震慑了…… 有人喃喃道:“我还以为是召唤兽,结果是武器呐~” 从杨夕连战数十人的时候,就已经聚集了大批围观的人。 等到杨夕开始一挑五的时候,就已经有在上层比赛的筑基修士问讯落下来观战了。 待到鬼龙出现,练气期擂台周围,甚至已经出现了金丹修士。 众人无不为台上选手的粗暴侧目。 两个猥琐老男人暗搓搓的混在人群里。各自穿着一身罩头斗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老二,我怎么觉着她这动作,略微有点眼熟……” “嗯,牛记铁匠铺出品,标准的锻剑锤法。” “……” “怎么样?四儿,你敢收不?” “……有点坑。” “嘿!善战者不败,不容易啦。” “所以,你想培养这坑货?” 摆摆手,“早呢,等她结丹再说嘛。” “也是,卡死在金丹,说什么都白搭。” 如果说筑基是仙凡之间的分水岭,那么金丹就是修士中的分水岭。 修士进阶,到了金丹期,才开始出现“能不能”,而非肯不肯。原因,便是人修天生的桎梏——心魔。 练气、筑基、通窍三个境界,可以说但凡有灵根的人,日复一日的修下去,都能修得到。 这一阶段落败的修士,不过是被时间生生耗死的。 他们的修行再慢,始终是不停进步的,只不过有些人进步的速度,赶不上寿元的消耗罢了。 或许是懒惰、或许因为方法不对、或许因为资源不足,更倒霉的资质太差拿灵石堆也堆不上去,最终没能进阶,寿命先尽了。 但昆仑不存在以上问题。 方法给你最好的,资质差逼你苦修,再不行满店铺的天材地宝也随你买,没有钱昆仑可以借贷,还不上可以提供你一大堆富贵险中求的任务。 可以说只要你努力敢拼,只要没把自己拼死,昆仑就保证你能渡过阶段。 但是心魔,却不是外力可以控制的。不行就是不行,过不了就是过不了。百岁金丹的天才,后四百年寿命生生卡死,一阶没进的,在修真界也不是没见过。 人,是六大种族中最聪慧也最短寿的一种,因为聪慧便难免多思多想,因为生命短暂,所以勘不透贪嗔痴怨。 昆仑门下,弟子百万。 抛去反虚合道的老宝贝们不算,一千多个元婴,五千多个化神。金丹,却有足足六十万。并且大半都是金丹前期。 金丹之上,一步一劫。不是一个“难”字可以尽述的。 擂台上。 杨夕轮着自家徒弟,还在有规律的捶打鬼龙,生生把谭文靖化成的鬼龙给凿得半死不活。蔫巴巴扁平平的铺在地上,活像一张地毯画。 杨夕用归池垫着,踩在鬼龙脑袋上,一脸深沉的怀疑:“你是鬼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脚垫归池:好虐…… “我不是鬼修……但我家世代修行鬼道术……”地毯画迫于淫威,有力无气的回答。 杨夕不懂得什么是鬼道术,但估摸着,应该跟那些人类能学的妖法、魔功差不多。 “嗯?我想想,你好像说过‘夜行’克鬼道,你家又擅长鬼道术,你这是怎么个作死的节奏?” 谭地毯:“你管我……” 杨夕眼色一沉,你小子刚才差点把我弄死,问你两句话还给我拿娇?从芥子洞府里掏了夜行出来,握在手上。那你就别怪我亲手试试了! 谭文靖身化鬼龙,却还是两眼放光。 杨夕双手握剑,一剑对着鬼龙戳下去。 “噗——” 血溅三尺! 鬼龙原地消失,地上现出戴了个奇怪面具的谭文靖,腹部洞穿,鲜血狂喷。 杨夕:哎?怎么没看明白呢? 双手往上一提,长剑拔.出来。 谭文靖一声惨叫“啊——” 原地变回了一条鬼龙。 杨夕:嗯,好像有点明白了。让我再试试! 于是…… “噗——” “啊!” “噗——” “啊!” “噗——” “啊!” …… 观战众:忽然觉得今早衣服穿得有点少…… 等杨夕终于确定“克制鬼道”,大约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地上的谭文靖已经被生生捅成了一只筛子。 “啊,夜行真的不错啊……” 谭文靖气息恹恹的趴在地上,面具掉落一旁:“你……给我等着……” 忽然眼中有道光芒闪过。 杨夕时刻留意他的举动,她可没忘了这是多么没脸没皮的下.流货。见状微微偏过头去,只见最开始被她撞下擂台的道袍老者,此刻已经清醒,头顶着一个紫红大包,正在擂台边缘,目光阴冷的看着。 杨夕也阴阴的一笑:“怎么?他们几位都坐了风车,独你没坐过,不平衡了?” 结果老者全不似之前那般易怒暴躁,或者说他此时方是真正的生气了。探手取出两张纸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上。 纸符被催成一只斑斓猛虎的虚影,猛然向杨夕扑来。 杨夕抡起归池,想照着之前的法子再给它轰回去。不料甫一接触,却发现这影子虽虚,却势大力沉,竟是有实体的。 杨夕双瞳一缩。 一招不慎之下,被那猛虎撞得一步踉跄。 为避开虎口,连续三个后滚翻,狼狈不堪落下擂台。 在场众人无不被这一番兔起鹘落的变化震惊。 有人脱口而出:“兽魂符!” 猛虎立于擂台边缘,仰首发出一声响彻山林的长啸“嗷呜……” 道袍老者面无表情的一甩袖子,对擂台上到底不起的谭文靖拱手:“谭师弟,如今你的对手已经落下擂台,那么这场赌局,当是你赢了。” 谭文靖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呵呵……好!回头我付师兄二倍的灵石……” 围观众人纷纷大骂无耻!唾沫星子几乎直接把谭文靖给淹了。 车轮战也就算了,最后还来六打一,六打一全输了台下的还好意思伸手! 却听见有人相当迟疑的出声:“好像……还没完……!” 众人目光顺着那人的指向望过去,见到那擂台边儿上,似乎有十根白嫩嫩的东西…… 而那附近围观的众人,全都是一脸如梦似幻的不忍直视。 紧接着,那十根白嫩东西动了动,一翻身折上来一个披头散发顶着两只“角”的……唔……貌似是人类吧。 看清了过程的人轻轻感叹:“所以说……个儿矮也是一种实力。人家挂在擂台边儿上,脚不沾地啊……” 没看清的人全部风中凌乱了。 杨夕顶着“角”,脸色臭臭的:“这回我可真生气了!” 那道袍老者一脸震惊,回过神来连忙又一口精血喷出,再催出一张纸符猛虎。心疼得脸都要碎了,舌尖精血是要损修为的! 杨夕却呲着一口小白牙,恶狠狠道:“要不是以为你那又是个鬼虎,当我怕你不成?” 天罗绞杀阵——缠字诀,老者和猛虎一同被缠住甩上了天。杨夕双眼一眯,心黑手辣的本色尽显,四束灵丝灵蛇一般穿过人群,如长了眼睛一样盯准了目标。 那刚被刑堂救回来的少年、折了手臂远远观望的中年修士,还有吐着血刚把剑从胸口□□的俊秀青年,还有伺机而动此刻却想跑的赤膊汉子,纷纷被精准抓取。 五人一虎,再次转成了天上的风车…… 虎:我有没有说过,我恐高…… “轰——” 地面、擂台、墙壁、山体,大叔。几人以各种角度砸上去,骨折的骨折,吐血的吐血。那只老虎直接奔着悬崖就落下去了。过了一小会儿,那催出虎符的老者才又吐了一口血。显然是心血所化的符虎非自然碎了。 其中那名俊秀青年思路清楚,已知不是对手,爬起来就跑。 杨夕冷笑,丝线再出,隔着老远又把五人全部摄过来,再转一轮风车! 第二轮…… 第三轮…… 第四轮…… 杨夕这回控制得相当有技巧,摔得不十分远,不至于重伤濒死。可是天上转一圈儿绝对的七荤八素。待到第十几轮的时候,无人全都连晕带摔,成了一滩爬不起来的烂泥。 杨夕直到此时,才把目光转向趴在地上呆滞的谭文靖。 “该你了。” 杨夕这一招飞线甩人,用了多遍。从单体、到群攻、近程还是远程,在这种落擂便输的比赛规则面前,活生生一招外挂! 一路过来这已是连挑四十三人,并且其中一场还是群战。 有人抬头看看,天都暗下来了。 不由怔怔出声:“她那是什么法术……我观她经脉并不如何粗壮,怎么也可以无限连战呢?” 说话的是一位双眼有神通的筑基修士。 这个“也”字的对比,自然是另一个曾经把排行榜从下至上洗过一遍,连战不跳的释少阳了。 但释少阳是万年难遇的天才,经脉之粗,绝无仅有。这件事在昆仑,即使再不爱八卦的人,也是听说过的。 外间传言,释少阳单挑未必最狠,但最不惧的就是车轮战!号称任你千军万马排队上,陪你战至地老天荒! 可眼前这一个小姑娘,分明是很普通的经脉。所以,神奇的是那外挂般的法术? “不是什么法术,‘幻丝诀’而已。”一个吊儿郎当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幻丝诀消耗是不高,可那不是个织布用的小法诀吗?”筑基修士简直傻了。回头去看那回答的人。只见那人的弟子常服敞着怀儿,从胸到腹露出一线精瘦的肌肉,吊着眼梢,叼根牙签。裤腰带里别着一把奇葩的铁勺。 这人在昆仑有点出名,正是饭堂里手艺最好,脾气最差的大厨岑是苦。 岑是苦舌头一卷,把牙签含到口中,难得吐字清晰告诉他:“因为她用的是幻丝诀的战技,天罗绞杀阵。” “战技?”在场的人连金丹修士都算上,竟是没几个听过这个词汇。 “呵呵,这年头大家修仙求的都是长生,寻常人修功法、学术诀,没什么人再肯苦练这费力不讨好的战技了。连号称天下极战的昆仑战部,能粗粗掌握的,也就只有‘空步’、‘瞬行’这种战技而已。” 岑是苦盯着擂台中间的杨夕,目光隐隐的有点发亮,没人听见他轻轻呢喃:“谁还记得,这二代昆仑,借以立身的根本呐……” 有史可查的昆仑,至今已有六代。 其中,一代得道者最多,二代战力最强,三代百花齐放,四代权势最盛,五代财富最丰,六代弟子最众。 二代昆仑,亡于六族大战时期,他们的旗号……是斩妖除魔。 历史总是这般玩笑……人妖大战持续了千年,二代昆仑举派殉道。数万年之后的昆仑掌门,却是一名妖修。 滚滚洪流,少年们尚看不清历史的推手。 擂台上,那顶着两只“角”的丫头,正踩着地上被捅得破破烂烂的小子。 “杨夕!我知你最是心软了,你一定不忍心杀我的!” “哎,是谁给了这种错觉?” 杨夕手持夜行对着谭文靖的脖子就要砍下。 眼看大好头颅就要闹了独立,谭文靖终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来:“我愿意花钱买命!” 夜行终于在谭文靖的脖子边儿上堪堪停住。 杨夕挺干脆:“早说不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人忘记高小四儿和邢老二么?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13 04:40:14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3 21:26:02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3 21:00:18 小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3 08:12:29 静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2 11:12:16 第92章 排名战(五) 所谓“花钱买命”,是在打家劫舍的散修中极常见的一句黑话。那不是你给钱就行,而是你得把身上的全部修士物品都扒下来。 这么做的一方面目的,自然是为了钱财,更重要的也是防止战败者反身偷袭。毕竟饶人一命反搭上了自己,是人人都不愿做的。 不过今天这个战败者,似乎相当的不自觉。竟然和债主起了争执! “我衣服都脱光了,你还想要我怎样?我那裤子根本不是法衣!”谭文靖流了那么多血,还吼得这么生龙活虎的,可见气得不轻。 “谁说的?还有裤衩呢!”杨夕很坚持。 “你见过有人把裤衩练成法衣的吗!” “那可说不准!”杨夕犟犟的反驳,“你那么无耻,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裤衩里藏点什么?” “……”谭文靖咬牙切齿,众目睽睽之下实在干不出脱裤衩儿的事儿,可这丫头手黑的程度,自己要是不脱了,她真能反手就把自己捅了。只好低声下气,哄道:“杨夕,别闹了成么,我给你打个欠条,一千块灵石保我一条裤衩。” “你看!你裤衩里要是什么都没藏,你拿那么多钱赎干什么?”杨夕可逮着证据了。 “尊严好么?这是尊严!”谭文靖毛了。 杨夕一脸诧异:“所以……你尊严都藏裤衩里?” 谭文靖看起来想把杨夕撕碎吃了! 杨夕一脸恍悟,“现在我懂得,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没脸没皮了。”杨夕自认是个十分大肚不贪婪,也不赶尽杀绝的。摆摆手道:“这样吧,你给我打个一万灵石的欠账,我允许你保有裤衩。” “一万?你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啊,还是你觉得我不是?”杨夕觉着这谭文靖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抱歉……我忘了。” 谭文靖僵硬点头,姿态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只要想办法去认识一下邓远之,他就会平衡很多了…… 谭文靖昆仑玉牌上剩下的近一万灵石,早已经划进了杨夕的名下。这回又被划下了一万的欠账。 末了,杨夕低下头,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诡异面具。 “那个不能给你!”谭文靖又一次出声。看见杨夕阴着脸看他,明显已经不耐烦了,连忙解释:“那是我家传之宝,我是偷出来用的。要是给了你,回家后我爹爹非把腿打断不可!我给你划十万灵石还不行么?” “我说谭少爷,你是不是没搞清状况?不如我来帮帮你!”杨夕对准谭文靖的腿,上去就是一“归池”。 归池:“啊!” 谭文靖:“啊——!” 杨夕:“行了,腿已经断了,这回你不用怕你爹了。” 心黑手狠的杨小驴子,低头捡了面具,转身下了擂台。她身后的谭文靖,已经昏过去了。 杨夕一下来,周围的练气弟子纷纷后退,下意识给这狠人让出了一片真空地带。杨夕全无察觉,看了看眼前因为被她收拾过,所以空了五个的擂台。 挑了五十八号爬上去。 有个胆大女弟子,小心翼翼凑过来,指着杨夕手里的归池:“这位小师姐,你这锤子买么?” 杨夕低头,学着白允浪戳自己的样子戳徒弟:“听见没,人说你是个锤子呢,瞧你废得!” 归池却傻了,呆呆任杨夕戳了一指头,对那弟子道:“你能看见我?” 那想买锤子的弟子吓了一跳:“呀,锤子说话了!” 刚刚在擂台上,他们离得远,是没听见二人对话的。 这么一说,杨夕也愣了。 她习惯了看见归池,所以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常人眼中看见的本应是她空手对敌。 可是杨夕去看那群围观的弟子,高阶修士的手段她不懂,但那些低阶弟子的样子,分明也是能看到鬼鱼的。 低声问归池:“你修了什么法术?” “没啊,鬼道的东西我根本一知半解,而且鬼修不修成明鬼境,根本是一团灵力啊!” “明鬼境?” “鬼修修行,分虚鬼、暗鬼、明鬼……” 杨夕抬手制止他:“打住,你跟我说这些我也记不住。”脑筋转了一转,隐隐有了点思路:“归池,你最近是不是和我那堆垃圾离得很近呐?” “仙灵宫里划拉来那些?” “不,是之前蛇肚子里掏出来的……” 归池没吱声,一人一鱼对视一眼。这是垃圾堆里有宝贝的节奏好像! 杨夕心里暗挫挫的乐,我难道是要时来运转了? 放下芥子石洞府,因为屡屡都是仰着扣在地上的,此时洞府已经被糟蹋得一塌糊涂。杨夕又在心里的小账本儿上给谭文靖记了一笔。 然后杨夕就钻进去开始研究,是哪个废物宝贝可以利用。 比斗台边,众人还在傻乎乎的等着杨夕爬出来。等了许久,杨夕在洞里冒了个头:“楚久,我这儿忙着,要不咱们改天再打行吗?” 楚久点头,好脾气的应道:“好。”反正除了这擂台,他在昆仑也无处可去的。什么时候,区别也不大。 但对别人来说区别可大了! “等等,好是什么意思?”五十七号擂台上的哥们儿,提着一柄阔剑,本已磨刀霍霍的备战,闻言一步摔倒,指指杨夕,又看看楚久。 楚久:“好就是……可以的意思。” 五十七哥们儿崩溃了:“什么叫可以啊?” 楚久沉思了半天:“可以就是行,没问题,同意……大概这样的意思。” 五十七提着他的阔剑咣咣凿地,一脸崩溃:“谁问这个了啊?” 楚久认真道:“那您问什么?” 满场观众纷纷哗然。 “这什么意思?” “她不打了?” “这挑战才打了一半儿啊?” “下面都是高手,估计打不过了吧!” “你看她刚才群战六人的样子,像是打不过吗?” “额,也说不准呢……” “这位小师姐,好像就是为了跟那六个人打赌来的……” 真相,果然是留给聪明人洞悉的。 五十七那重剑哥们儿不干了。从自己的台子上跳下来,爬上五十八,蹲在杨夕的洞前面,大吼一声:“臭丫头!你给我出来!” 杨夕露出个脑袋,手里一堆破破烂烂的宝贝:“什么事呀,师兄?” 五十七被这一句“师兄”给憋没火儿了。 点点大个小丫头,一脸乖乖的看着他,他连暴躁都有点不好意思。尴尬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道:“你真不打了呀?我这一直等着,等一下午了!” 杨夕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你不该,先放下手上的……泥巴什么的……跟我打一场吗?” “可是我很忙啊!”杨夕举了举手上沾满泥巴的破烂们。 五十七对这个“忙”,不置可否。低声咳了两下:“但你在这停下了,我名次排在你前面,会被人鄙视的。” 杨夕:“你给我钱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五十七有点懵。 杨夕:“你不给钱,我凭什么打你呢?我又不会被人鄙视?” 不给钱……凭什么打我……五十七觉得自己膝盖碎了一地。“所以……你宁愿猫在洞里玩泥巴,也不肯跟我打一场?” “你不要小瞧我的泥巴,它们很重要的。”杨夕为了强调重要,用力点头。 五十七的膝盖又碎了一地,他没敢再问老子是不是没有你的泥巴重要。他打赌那丫头一定说是! “妹子,难道你不想当‘昆仑大师姐’吗?” “想的。”杨夕点头,五十七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杨夕掐灭了。她举了举手上沾满泥巴的破烂:“但是我现在忙着处理我的泥巴们,所以没有空!” 五十七觉得自己眨眼间被清空了血条,眼看满地都是自己膝盖碎掉的渣渣。我恨泥巴…… “那……明天?” “明天也忙。”嗯,人偶课还没去报道呢。 “再隔几天?” “这些天都忙。”嗯,还要重新布置洞府呢。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啊?” “我可能要忙好几年。”嗯,出门历练什么的,偶尔回来还得去师父们那里交作业呢。 “这连战一旦停了,你可就比不上释少阳了哦!”五十七最后挣扎。 杨夕呆问:“我为什么要跟他比?” “难道你不是为了超越他的记录来的?”每年这样的人都不少,但这个丫头看起来是最有机会的。这一点,擂台上的老人儿可都是确信了的! 杨夕呆答:“不是呀,我要出门历练了,但是谭欠捅总缠着我,我只是想把懒蛤.蟆彻底吓怕掉!” 本来是想着,要么吓要么杀的,既然没杀,就先不说了吧。要不显得自己像吹牛。 五十七如果知道杨夕这个想法,一定会崩溃的大吼一声“谁会吹这种牛!” 幸好他没听到,节约了一副膝盖。 “妹子,那也不能把排名战一拖好几年的!那位置早掉出一百去了!” 排名战如果连续三场不现身接受挑战的话,不论什么原因,都会往下降名次的。毕竟,这比赛本身为了刺激弟子的竞争意识,避而不战是不支持的。 杨夕呆呆道:“掉出去再重新洗上去呗,反正也简单。” 反正也简单……反正也简单……反正也简单……五十七好好心疼自己满地的膝盖渣,泪流满面:“妹子,我给你钱,你陪我打一场,行了么?” 杨夕果断丢掉泥巴,拍拍手:“那我就勉为其难,打你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留言好多,好happy!明天试试能不能双更~ 堕落如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4 22:12:48 艾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4 11:16:32 第93章 排名战(六) 在经过一阵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杨夕与五十七老兄达成了五百块灵石陪战一场的约定。 拿人钱财,自然要卖力干活。 杨夕这次上场,没有像之前一般废话,上来就是抢攻。天罗绞杀阵——缠字诀! 灵丝飞出,对准人高马大的五十七,照例是一个抓取。 然后,杨夕真正的体会到,门派里的高手,和前面的菜鸟,终究是有很大区别的。 五十七在幻丝诀就要缠上的刹那,突然腾空跃起,一个空翻,让过了飞来的灵丝。 双足在空中连踏,虽然还有些不稳,却是立在了空中。 杨夕脱口道:“空步?” 五*笑,“妹子,换招吧,好歹咱也是能坐稳排行榜的人呐!这空步,咱也练了好久呢!” 空步、瞬行、识刃,正是之前花绍棠直接点进杨夕脑海里的三项法门。杨夕之前有粗略扫过几眼,已经知道这三项法门未必强大,却十分精巧实用。 并且这不是寻常法术,乃是进入昆仑战部的必修战技。 就拿这五十七施展的空步来说,筑基修士方能飞行于天,这本是修真界的常识。因为筑基练体之后,修士才有本领全面控制自己的肢体,并且去处全身杂质。让身体身轻如燕,蕴藏于空气中的灵力可以透体而过,此时放有可能违反自然规则一般,升空而去。 但空步这种战技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规则。灵力凝于足底,形成一股向下喷发的力量,虽不像正统的飞行那般飘飘欲仙,却也能足踏虚空,如履平地。 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战技不像法术学会便可,战技都是靠技巧千锤百炼的练习而成。但看杨夕七年锤炼一个战技,且每次使用都要绷烂十根手指头,便知这玩意儿有多难。 而这空步,新手学起来,灵力收发掌握不好,不小心翻个跟头就美丽转成风火轮,一个转弯就热情的奔向大树,甚至两足灵力不平衡优雅的从空中栽下来,都是寻常的。 不寻常的甚至发生过,灵力强大,续航持久,却控制得不好,直接冲上天捅了云彩——比如有“空步水鱼”之称的释少阳。 空步虽然难练,但因为节约灵力,适于实战,在修真界推崇这门战技的还算不少。 入门大典时,仙灵宫方少谦一行人,看似谦和的登场,便是用的空步。 杨夕当时没眼光,并不知这隐含的嚣张,却是把离幻天那踏着法宝飞下来的众人通通比下去了。 劫持“归池”的时候,昆仑大长老的登场也是空步。花绍棠常年离地半尺,除了他本人是个洁癖之外,更是一种修行。 (据传闻,还有掌门人个子不很高,却喜欢居高临下看人有关,不过这个我们就不好深究了……) 五十七这招看起来不十分漂亮,却也是有几分火候了。众人一时都有些惊叹,想看杨夕要如何应对。 杨夕却只是默默站地上,仰头看着。 五十七居高临下:“丫头,你咋不攻击,认输了?” 杨夕没答,面无表情的问: “师兄,你会剑气吗?” “哎?那个太高端了……”五十七有点愣。 “那师兄,你兜里有符箓、爆炎蛋之类的东西么?”杨夕继续问。 “没的,我是剑修……” 杨夕点点头,原地盘腿儿坐下了。 围观的都傻了,五十七疯了:“丫头你能认真点么?你又打算玩你的泥巴么?” “我很认真的,是师兄不认真。” “我怎么不认真了?”五十七懵了。 “师兄,你根本就没有在天上攻击我的手段。我只要坐这儿等着,你灵力耗尽,自己就掉下来了。” 五十七呆:“……” 杨夕叹口气,“所以我才说,你是打不过我的。不是谁厉害的问题,而是我一路打过来,你们根本不是为了输赢在战斗,完全就是在秀本领呐……” 五十七面色涨得通红,这话没错,不是为了秀,怎么会使出不十分熟练的空步? “所以我才不愿意跟你们玩儿了。”杨夕一脸无奈,“还老撺掇我换招,能用一招解决,我为什么要暴露那么多?看家本领,不是应该压在箱子底下,关键时刻才能保命么?” 这是杨夕,从到了昆仑之后,一直都不大理解的事情。 为什么好多新弟子,看起来都这么弱呢?不是实力的强弱,而是战斗的意识。 睡觉时不知防备,练功时不知刻苦,甚至对战时也不懂危险,争面子,抢宠爱,为了出点风头,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掀给人看。 杨夕微微有点迷茫,他们都不怕死的吗?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死亡两个字,就追在自己的屁股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扑上来把你一口吞掉,连骨头渣滓都不会剩下吗? 自己六岁就懂的道理,为什么他们都比自己大好多岁,却都好像从来不知道一样呢? 为什么? 最后,五十七老兄到底没好意思在天上站到灵力耗尽为止。 而这一战,也就在他落地后的三息时间内就结束了。 五十七到底是练气期的高手,比前面那些靠运气抢上名次的废柴,多支撑了一会儿。最终却是没能避免被扔下台的命运。 躺在擂台下的地面上,五十七木愣愣的听见小姑娘对他说:“师兄,你这样不行的。如果有人要杀你,你要死好多遍了。” 五十七的思绪还不能从刚才的雷霆一击中拔.出来,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不浪费一丝灵力,最简单、直接、有效的一招。就让他的全部攻击和招式,全部化为了一阵飘然春风,吹过无痕。 可是做出了如此精彩的对应,那乌溜溜的黑眼珠里,却一点波澜都不曾有过。 仅有的,是她迅速的抬起头,环顾了一遍四周,仿佛在提防着有人会马上冲上去对付她。 如果是之前,他听了小姑娘的话一定会觉得是在耍帅。 但他现在他好像有点懂得这姑娘的性子了,她说的所有都是实话,甚至之前说自己很忙,可能也不是在推脱,或者自抬身价。 五十七愣愣的问:“难道曾经有人要杀你吗?” “曾经?”杨夕很奇怪的看了五十七一眼,“不是曾经,是一直都有呐!” 五十七呆住了,他很想问,那你是怎么长大,怎么修仙的?你爹你娘,都不管你的吗?可是没等他问,那个小丫头就没事儿人一样的走开了。 真好像那个一直有,说的是一直有吃饭,一直有喝水一样平常。 有了五十七做榜样,后面一棒子练气高手不得不纷纷掏出灵石,雇杨夕“勉为其难”的打他们一顿。 高手们内心默默滴血,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楚久则是其中最郁闷的,因为杨夕终于挑到他的擂台时,他已经做好准备应战了。 结果杨夕却义正言辞来了句:“穷鬼自重!” 就把他给跳过去了…… 楚久只觉得一记闷棍迎头击中了他的一颗侠客心。 说好的义气呢! 类似楚久这种混迹凡人江湖,行事有如此执拗霸气的,别管面上多么的好脾气,骨子里都还是挺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这□□裸的歧视,当真让他有点想挠墙。 “不是说要战一场吗?” 杨夕:“彼时我尚未发现自身价值。” 杨夕一把推开茫然挡路的楚久:“哎呀你个疙瘩,咱俩啥时候不能打,快起开,别耽误我赚钱呢!今天要不打完,万一他们明天不犯傻了咋办?” 身轻如燕的跳走了…… 楚久:“……” 杨夕从五十七,开始一个一个往上洗,洗到四十九,终于有了点压力。 对手的身法非常灵活,看得出不知是学了,还是潜心研究过应用的。 杨夕终于不能再一招“缠”字走天下,不得不给了四十九撒了一张“织”字诀的网过去。 而后洗到二十七,战斗的时间已经从见面结束,变成了要一刻钟左右。 台下的人渐渐更用心起来。 “她能挑到大师姐吗?” “能是肯定能,问题是今天能不能。大不了练个三年五载的,她这岁数,谁还能比她发力快呀?” “岁月不饶人呐……” 台下这帮人议论得正欢实呢,台上的杨夕挑战到第二十名的,却突然停下了切瓜砍菜般的节奏,打了手势:“等等。” 二十老兄是个阵法师,蹲在地上,两手准备好了开阵,紧张得满头大汗。 只见那小丫头低下头去,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昆仑玉牌。 盯着玉牌等了一会儿。 再抬头却道:“我不打了。” 人群当场就炸了。这说不打就不打,连个预示都没有?大家都等着看你超释少阳呢,好好的局面,你这么放弃真的大丈夫? 二十号师兄更是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憋死,“你这什么意思……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杨夕眨眨眼:“唔,我灵气不很够用了,所以不打了。” 二话没说就跳下了擂台。 刚下擂台就被一把银光铮亮的大铁勺拦住了。 岑是苦一手举着铁勺,压根都没正眼瞧她,慢悠悠道:“天罗绞杀阵,我也是略有了解的。你的灵力,再用一次‘绝’都没问题。” 杨夕眨眨眼,低头靠近这位一身食堂土豆味儿的岑师兄,低声道:“都是好人,下不去杀手。打着束手束脚的,没意思。” 这个理由,岑是苦倒是更容易接受一些。 风骚的岑大厨吊着眼梢看看远处,谭文靖几人摊在地上,还在被昆仑的医修们努力缝补。除了对这几个,杨夕似乎真的没再出过什么狠招。 岑是苦收了铁勺,却忽然一把将杨夕揽到怀里。一副流氓老大招小弟的模样,声音不大:“上次让你来聚义斋坐坐,怎的一直没来?” 杨夕被迫欣赏了岑师兄从胸口到脐下一身整整齐齐的好肌肉,“师兄,你先把衣服系上咱们再说话呗?” 岑是苦一愣,乐了,他从来这幅不修边幅的德行。因为“聚义斋”从没招揽过女修,这凶巴巴的小东西隔了一年也没长出个女人样儿,他还真忘了避个嫌。 不过他随性惯了,也不在意,手指头挑着她下巴颏:“怎么着,小丫头,你还知道自己是姑娘?” 杨夕挠挠鼻子,一脸认真:“师兄想多了,我就是吃了一年的土豆就蛇肉,再也不想闻土豆味儿了。” 岑是苦被残酷的真相迎头给了一个暴击,僵立当场。 杨夕趁机从他胳膊底下溜了。 结果她这下场实在突然,连刚刚被伤了自尊的楚久都追上来问:“你到底怎么了?不赚灵石了么?” 杨夕脚下不停,楚久也一直跟着。 两人都没注意,他们正路过一站一坐,两个披着黑袍子的老男人。 杨夕一边走,一边教育楚久:“我说楚久,我觉得你也应该像我一样,学着长点儿心眼。昆仑最卑鄙的高手说过:慢慢赢才有得赚,一次赢多了,人家就不跟你玩儿了。” 黑袍下的残剑邢铭一僵。 去看身边的高胜寒,脸色看不见,那袍子却是在一直抖,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儿了。 “老二,我怎么觉着,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呢?” 邢铭横他一眼,淡定的板着脸:“有什么不对,所以打牌的时候我能赢得大白脱裤子,你就从来不能。” 楚久那边没参加过根殿的训练,却是不知这出处,正直的楚久完全不能理解这个段数的卑鄙。 “什么意思?” 杨夕脚步一停,离得两位黑袍客不远。低声道:“就知道你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说法。简单给你概括一下,就是要把这一百个台子的高手,像养韭菜一样养起来。然后长一茬,剪一茬,长一茬,剪一茬。像小师兄那样,一路打到第一名,韭菜根都刨出来了,哪还有人给钱找揍?” 楚久:“所以你是……” 杨夕严肃的眨眨眼:“等过个半年,名次往下掉个几十,再来剪他们一茬。” 不远处,尚能听见的两个老男人呆若木鸡。 高胜寒张着嘴:“韭……韭菜……” 邢铭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前浪死在沙滩上啊,古人诚不欺我。” 楚久还在努力消化这番“韭菜论”,却忽然见着眼前的杨夕开始摇晃。 “你怎……” 一个“么”字尚未出口,就见刚刚还大杀四方杨小驴子,身子一软往下倒去。楚久刚要伸手,却有旁边一个黑袍人突然窜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杨夕。 那人伸手在杨夕腰上一摸,捞出昆仑玉牌来看了看了,笑骂:“这小兔崽子,竟然没一句是真话!” 楚久:这个声音,怎么好像捡到自己的大侠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还是昨天的补,今天还有两更!速速留言鼓励你们勤奋的作者君!看你们包养的作者君爆发给你们看! 第94章 夜幕下的昆仑(一) 高胜寒诧异接口:“怎么?” 邢铭回手把杨夕的昆仑玉牌抛给他看,挑着眉毛笑道:“这是有了更好的赚钱法子,瞧不上韭菜了呢!” 高胜寒接住玉牌一看:“靠!果然没一句实话!” 楚久至此,已经确定了眼前披着斗篷的人就是捡到自己的“残剑大侠”。但以他的正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在昆仑声望颇高的“残剑大侠”,这遮头捂脸的爱好,究竟是出于怎样奇葩的兴趣。更是完全没懂二人在说什么。 楚久呆呆道:“大侠?” 高胜寒被这个称呼震惊了。 邢铭淡定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嗯。” 高胜寒惊恐万分:“邢老二!你脸呢?” 邢铭悠悠看他一眼,又指着他对楚久介绍,“这残废是我兄弟。” 楚久正直的对“这残废”一拱手:“也是大侠。” 高胜寒喜上眉梢:“哎!” 邢铭早有所料,万分鄙视:“嗤——” 楚久全没看懂这二人的眉眼官司,担心的指着杨夕问:“我朋友怎么了?” 他仍以为邢铭是不认得杨夕的。 邢铭一手搭在杨夕脑瓜顶,给软乎乎的小驴子做了个全身检查,挑着眉毛道:“她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 “所以她这是睡着了?”高胜寒迟疑着接口。 邢铭:“比那高级,这是困晕过去了。” 楚久:“……” 邢铭忽然抬头看了楚久一眼,带了三分不满的道:“你也长点心眼儿,从来都是我骗得大白团团转,到了徒弟辈儿,怎么能反过来呢?景废秀和你,要是能云乎云乎我得省多少心?” 楚久傻傻的:“徒弟?” 什么徒弟?谁是徒弟?谁的徒弟? 忽见“大侠”把杨夕的昆仑玉牌抛了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这玉牌还在微微的发热,楚久一看,上面还显示着几条讯息。 犄角小妞: 哥儿几个看你能打,约你来“黑街夜战”,今晚子时,客栈房顶,小妞敢来不敢? 千山鸟飞绝。 木有鸟: 你给钱么? 不用杨鞭自奋蹄。 犄角小妞: 打赢了给你钱,打输了你给钱。怎样? 注:不要叫我木有鸟,这样叫男人很不礼貌你懂么! 千山鸟飞绝。 鸟死绝: 一千以下我不打。 注:千山鸟飞绝不就是木有鸟的意思么? 不用杨鞭自奋蹄 犄角小妞: 五千灵石一场。 注:你等着,哥们今晚给你犄角打断了! 千山鸟飞绝。 木有鸟: 好,我来。 注:横竖打断,那就还叫木有鸟吧。(n_n) 不用杨鞭自奋蹄 这回千山鸟飞绝貌似是再也没有回讯息了。 楚久看完这些,满脸震惊:“这是……” 残剑哼笑一声:“所以灵力用完是假,放不开手脚是假,养韭菜也是假,她这是要去赚大钱了呢!知道么,别这丫头说什么你信什么。” 楚久一脸呆木:“昆仑不是晚上宵禁吗?” 高胜寒冷哼着接口:“蠢货!昆仑宵禁的只有街道,房顶就没事。亏你半夜在昆仑游荡了那么久。” 那段时间,若不是自己及时止损,刑堂都快被这楚木头折腾残了。 楚久:“……” 这位大侠,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讨厌我,可是为什么呀大侠,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话说,这么说我是可以半夜睡昆仑房顶,结果当初那个刑堂小白脸都没有提醒我!真是,太过分了! 邢铭向来会和稀泥,也不点破高胜寒身份。只笑道:“宵不宵禁的,这丫头也是赶不上了,她这样儿起码睡个三两天。”回头又对着旁边一招手:“狗蛋,来给看看呗!” 人堆里,一个同样穿了一套黑袍子,蹲在地上就默默散发着“我很糟心”气场的人,破罐子破摔的站起来,直接掀了帽兜,露出根殿殿主南宫狗蛋那张总是略显愁苦的脸。 “她这起码半个月没睡。为了身体,最好不是不用手段,让她自己睡醒。” 六殿殿主之一,在弟子中的威信还是颇高的。一见是南宫狗蛋,人群一瞬间就静了。 然后就见招呼他的人,顶着人群聚过来的目光,也顺势掀了帽兜,露出战部首座一张英挺面孔。表情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人模狗样。“真没辄?” 人群更安静了,再看看残剑先生身边那个黑袍人,刚才没注意,现在一想,尽管他没掀帽子,但是在昆仑坐椅子的除了刑堂堂主还有别人么? 一帮子元婴修士,如此猥琐的潜伏在练气弟子中间,你们到底图的啥啊? 所以这是昆仑高层的群体性癖好? 南宫狗蛋摇头:“有一万灵石就有辄。” 邢铭点点头,一脸遗憾:“那就是彻底没辙了。” 楚久:“……” 一定是我,会错意了。 邢铭又笑:“狗蛋,你是来瞧谁?” 南宫狗蛋一抬手,远远的在一个弟子身上,打了一个只有元婴修士才能看见的标记。“我想拾掇拾掇这孩子。” 邢铭看了一眼,“唔,你眼光总是这么特别。我怎么觉着那个有点没救。” 南宫狗蛋忿忿,我还觉得你家景废秀这辈子不可能有救了呢! “你呢,你又是打算蹂.躏谁?” 邢铭一抬手,在楚久头上打了个标记。“这孩子不错。” 楚久只觉得脑门上一凉,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后退一步,微微惊讶。刚刚那神马,我为什么突然有种被人打上了私有标记的错觉? 不能不说,这世上的死心眼儿,或许都是有第六感的。 南宫狗蛋囧囧有神的看着楚久脑门上浮现出来的幽绿幽绿的“家养”二字。 我错了……我不该对鬼修这种审美死绝的糟心玩意保持任何幻想。 …… 杨夕在意识朦胧中,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团棉花里。很舒服……舒服? 杨夕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在程家睡觉睡舒服了,那绝对是耽误了干活,要罚午饭的! 然后又反应过来,啊,我已经不在程家了。 我现在是昆仑弟子,有自己的芥子石洞府呢……等等! 目之所及,不算华贵,却也十分精美的拔步床。水红色杏花纱帐,桃粉色蚕丝被褥…… 杨小驴子噌的一下从被窝里窜数来,脑袋里面十分震惊:我这是被绑架了! 屋子里没人,杨夕看看自己身上,一套雪白雪白的中衣。手指头被人小心的包扎过。左右瞧瞧,那套颜色深浅不一的昆仑弟子服,正挂在墙上。旁边还挂了一件水蓝色的长纱衣裙。 杨夕挠挠头,这不太像绑架的样子,除非我是被谁绑去做小妾什么的……可是那得多不长眼睛,才能看上我呢? 忽然想到什么,一摸左眼,我的眼罩呢?每次摘了眼罩就会遇到不长眼的男人! 哦!在梳妆台上。旁边还有好多簪子水粉什么的。 杨小驴子伸手拿了墙上的衣服,旁边那件漂亮的纱衣一眼都没看。 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梳头,照例扎成两个简单的包包,戴上眼罩。水粉一眼没看。 想了想,很没节操的把金簪、玉镯什么的揣兜里了。 走到门口,轻轻一推,门没锁…… 门刚推开,杨夕就觉得眼前有人影遮了日光。隐约可见是一处小院儿。圈禁?守卫? 杨夕暴起发难,一脚把面前的人踹倒,天罗绞杀阵——绊字诀! 灵丝在两手间拉成一道细长的线,幽冷锋利,随时准备好割喉。 杨夕压低了嗓子:“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怎么觉得这守卫差得太过了一些? 她是把这个“守卫”背着身踹倒的,此时正骑在人家后背上,膝盖夹着脑袋,两手灵丝逼在脖子上。 仔细瞅瞅……这一身法宝……金灿灿的衣服……瘦弱无力的身子骨…… 略有点像景小王爷。 好像真是景小王爷…… 杨夕尴尬了,这哪里还不知,肯定是人家收留了自己。自己却恩将仇报了呢?正要说点什么,却听景中秀开始哆哆嗦嗦的喊: “我我我我……我叫张二狗,是这家院子的奴才。这家主人干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家主人所做之事本就丧尽天良天怒人怨,好汉要杀人灭口,小人这就带你去!或者您要劫财劫色,劫财我带您去库房,劫色屋里有个十几岁的嫩丫头……您要实在……实在好男色的话……求好汉您轻点,我保证闭着眼睛不看您长什么样!” 杨夕:“……” 小王爷贪生怕死……果然名不虚传…… 名声,钱财,义气,尊严什么的,这就扔干净了。真是没一样舍不得…… 杨夕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心虚,于是低着嗓子:“我现在放开你,你要保证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跟我寻仇。” 景中秀:“我保证不看!” 杨夕:“重点是不寻仇!” 景中秀:“绝不寻仇,否则让我天打雷劈!” 杨夕终于放开了景中秀。结果那厮居然死死闭着眼,真的不看。 杨夕:“你睁眼吧。” 景中秀仍是哆嗦:“我……我不睁……睁眼会被灭口的。” 杨夕:“我保证不灭口。” 景中秀:“我不信,我绝对不会睁眼的!” 忽然觉得不对,这脆生生的娃娃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景中秀猛然睁眼,只见带了眼罩的包包头小丫头,一脸乖乖的蹲在自己面前。笑得十分谄媚。 景中秀当场跳起来,提着扫把满院子追打杨夕: “杨夕你个畜生!畜生!老子果然就不该听了残剑的,收下你这祸害!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三天就把你养得水当当的,结果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特么的青锋好容易被掌门捉去闭关了,老子好容易不用天天被他压了,你特么又来压老子!还骑老子的脖子!” 景中秀自然是打不过杨夕的,但是杨夕心虚呀,满院子乱跑,被追得提溜转:“小王爷,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不寻仇的,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景中秀边追边吼:“那特么是张二狗发的誓,跟老子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可能略晚,大家真给力! 艾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13:19:09 静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11:16:48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10:09:08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08:39:48 第95章 夜幕下的昆仑(二) 杨小驴子最后实在是因为心虚,无奈被景中秀堵在墙角,用扫帚伺候了一顿“炒肉”。 杨夕:“小王爷,你歇歇吧。” 景中秀猛喘气:“我不累!” 用力挥舞扫把。 杨夕一脸糟心:“我看着累啊!” 景中秀瞪眼:“……” 景小王爷丢下扫把放弃了。 小王爷这人,贪财、怕死、懒堕、三八、没义气、爱显摆、一肚子心眼儿不往正道上使,一身臭毛病数都数不过来,简直是昆仑第一水货,没有之一。 可就这样,入门一年还是在新弟子中混了个最好的人缘。 因为他虽然是个败家的小王爷,却也的确有着一个小王爷的气度。 轻看得失,好散钱财,同情弱者。 也许只有残剑邢铭注意到,这个败家的废柴王爷,其实是很合格的,甚至是个礼贤下士的。 给他一个理由,他或许就能顶天立地。 可惜,战部首座苦苦寻觅了这个理由二十几年,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成功。 这是残剑此生最大的失败,没有之一。 所以残剑邢铭,把这个困到昏过去的小姑娘交给景中秀,一方面是因为知道他二人相熟。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能不能刺激这废物稍微上点进? 可惜,刺激景中秀是感觉到了,上进是什么他大约还是不认识。 废物小王爷蹲在墙角生闷气。瞪杨夕一眼,转过去看地面。 许久,见杨夕不过来,气冲冲的又使劲儿瞪一眼! 杨夕难得的悟了,这是让自己给个台阶下呢。 这年头的爷们儿都怎么了,一个小师兄会闹别扭,这小王爷现在是在……撒娇么? 话说小师兄的事儿,他要实在不好意思,还是自己找个空跟师父说说剑仆的事吧,要不小师兄跟师父生了间隙,那就不好了。 杨夕一拍脑袋,得,人王爷都不计较了,咱升斗小民得赶紧哄哄是不? 杨夕蹭着走过去:“小王爷,这房子是你租的呀?挺大的o(n_n)o哈!” “什么租的,爷买的!”景中秀微微有点得意。 “啥?这不是昆仑山吗?昆仑还卖房子?” 杨夕这回不是装的,她是真惊了,谁家山门上能卖房子给弟子啊,就算赐了洞府,那也是使用权好么? 就昆仑这吃一个月土豆都要十两银子的物价,一座房子得多钱? 二钱银子一个的小驴子,得卖个百八十筐不? 景中秀得意洋洋,“本来是从没卖过的,但是爷钱多!把残剑砸傻了!” 杨夕吞了吞口水:“你又败了多少钱?大行王朝国库让你搬空了没?” “爷捐了百万五品灵石给战部,邢铭就发了这个芥子石院子给我……” 景中秀忽然反应不对, “去你的,谁搬国库了?你以为爷是那些废物二世祖么?我虽然败家,但我也不败祖宗基业,百姓血汗,爷的钱的都是自己挣得!” 杨夕倒是头一次听说,上上下下打量景中秀一遍。二十出头的岁数,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一副文弱白嫩的皮相,因为常年养尊处优还算略有可观之外,真是找不出能挣钱的样…… 杨夕猛然脑洞一开,我去!不会吧!王爷! 让我算算! 百万五品灵石,一颗五品等于十颗四品,一百颗三品,一千颗二品,一万颗一品。 一颗一品灵石等于百两银子。 俺们仙来镇接客的姐儿,听说是一两银子一晚上。 哥儿接客,接女客是3两银子,男客二两银子。 这得是…… 杨夕仰慕的看着小王爷:如果真是这样,那身体真好! 景中秀只从杨夕的眼中看到了仰慕,完全没能理解仰慕的理由。只是高兴的显摆:“羡慕吧,爷赚钱的本事可大!以前爷在老家十七岁开超市,十八岁开俩超市,二十五岁开连锁超市,遍布全国,三千多家!现在这活儿被多宝阁抢了先,不过爷可以自己搞研发,给超市供货,我最知道逛超市的人喜欢买啥了!” 杨夕愣了半天,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挺正经挺厉害的样子。 听得半懂不懂:“二十八岁开连锁超市,然后呢?” 景中秀忽然住了口,脸色一暗:“然后我就得白血病了,没有然后了。”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杨夕的脑袋给了杵了一下,“你这小混蛋,听人说话的重点总是歪!气死我了!” 杨夕脑袋被杵得一歪,犟犟的继续歪:“你病了?那治好了吗?” 景中秀看着她,一张弱受脸上,闪过一丝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伤:“啊,治好了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白血病到后来,随便碰一下都要浑身出血。” 杨夕:“那你怎么还……还不高兴的样子呢?” 景中秀笑笑,摸摸杨夕的包包头,大了杨夕近十岁的脸上,难得有点儿大哥哥的样子。 “因为我回不去家了啊。” 杨夕歪着脑袋琢磨琢磨,“小王爷,你是因为想家,所以一直不愿意来昆仑吗?” “不算吧。”景中秀轻轻叹息,神色有些复杂的苦意:“昆仑一肩担天下,很了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为了这满世界的陌生人,扛起这么重的担子。” 而且因为那上天给他的“金手指”,残剑邢铭对他的期待,分明不是一个普通的昆仑弟子那么简单。 昆仑掌门,是从被选定开始就注定了牺牲的。 景中秀不觉得,自己有勇气为了这个至今仍然觉得陌生的世界,去牺牲。 一根粗壮的金手指,一个高端的好身世,一个需要力挽狂澜的门派,一个心甘情愿培养他的高手。 废柴小王爷景中秀活生生就是小说里的主角命! 可他不想认命。 他想回家…… 小说里威风凛凛的穿越主角,在称霸天下之后,大多再也没有回家。 杨夕乖乖巧巧的蹲在景中秀身旁,很想安慰一下忽然一脸寂寞的小王爷。 景小王爷是个最会找乐子的人,不管多无聊困苦的事儿,他都能变着花儿去搞点事儿。安安静静的小王爷,杨夕没见过,看着难受。 可是杨夕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小王爷说他想家,可家的概念,在杨夕的脑袋里如镜花水月一般,只远远的看见过,忘记了自己有没有摸着过。 爹爹的样子,已经模糊得就剩了件儒生的长衫,娘的样子却是连做梦都没梦见过。 六岁前的家,就像一块闻着甜甜的桂花糕。 爹爹把糕儿递给自己吃,说是要去办事儿,让她乖乖的等。然后只等来了程家的小姐妈妈们,还有那张按着红手印儿的卖身契。 那块糕儿后来也没有吃着。当时没舍得,想要带回去,分给妹妹分着吃。可是买人的老妈妈一过来,看见她要把糕儿揣兜里,就冲上来嫌她不知干净,给打掉了。 杨夕当时盯着那糕看了好久,那么那么的香…… 她想捡起来,但是够不着。 后来,杨夕觉着老道士就是家。然后老道士就死了。 再后来,杨夕觉着翡翠就是家。然后翡翠也死了。 杨夕挠挠头,绞尽脑汁的想,还是不大知道家该是个怎么样。 六岁前的事儿,真的就只能闻闻味儿,记不住影儿了。不过,我好像该有个妹妹的? 都忘了好久了呢。 景中秀见杨夕这小不点抓破头想安慰他,不由笑出声来。他自来是个得过且过的乐天派,糟心事儿别人不提,他心里压根存不住三分钟。 这要是换个细腻点的人,就青锋这个天然黑,加上残剑这个肚里黑,一个跟着他十几年形影不离,一个从出生就盯上他阴魂不散。 早就变态报社了。 要知道,这俩黑一般还是给别人留点面子的。就对他特别的“以诚相待”。 他妹的…… 景中秀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长方型的盒子,给杨夕看:“瞧,这是小爷我赚钱的最新法宝——热乎乎便当盒!” 杨夕盯着那看起来华丽极了的盒子,稍微有点晃眼睛。 杨夕琢磨着,热乎乎和便放在一起,总觉得有点奇怪,又想不起来哪里奇怪。 杨夕呆头呆脑的问:“这热便盒能干嘛?” 景中秀没听出来话里的奇异之处,很得色的把盒子打开,“看,空的吧?” 在盒子盖上镶了一块灵石进去,一扭。“你再看?” 杨小驴子眼睛都直了,那是满满一盒子好吃的!都捏得方方正正一块块的! “好神奇!我能吃吃看吗?” 杨夕如今也是识货的人。 无面先生说过的,修仙界并没有能凭空变出东西来的法术。都是用灵力改变状态而已,法诀这种直接把灵力凝成东西的,已经是窥天道之秘了。复杂的几乎不可能。 可这区区小盒子就生生打破了! 不怪景中秀那么得意! 景中秀递给她,臭屁兮兮的:“拿去吃,拿去吃!” 景中秀大侃特侃:“你是不知道哇,这东西我一拿出去,简直卖疯了!谁见过能凭空变出饭食的盒子,有了这盒子,谁还去昆仑食堂吃饭呐……”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暴喝:“小王爷!你又瞎扭啥!俺做的速度跟不上了!” 一个直眉楞眼的小胖子,拎着根儿擀面杖冲进来,满头大汗的看着景中秀。 景中秀眼角一抽:“哎老朱,你怎么出来拆台呢?” 胖子呆呆的指着京中秀身后。 景中秀回过头去,一看也傻了。 只见杨夕根本就没吃,铺了老大一张包袱皮在地上,不停扭那个盒子,变出来的食物全都倒在包袱皮上,也忙得满头大汗。 杨夕此时此刻爆发出来的手速在景中秀在的视网膜留下上百道残影,这前所未见的犀利操作,一往无前的破关气势,不愧是能单人完成十六人天罗绞杀阵的奇女子! 包袱皮上赫然堆起一座食物小山。并且马上就要堆成一座小塔! 景中秀猛然一个急扑,抱住杨夕的爪子:“女神!住手,我错了!我承认这根本不是什么法宝,就是一刻了传送法阵的盒子,里面饭都是做好了传送出来的。我就是糊弄那帮土财主的,你真不用这么努力攻克!” “啊?”杨夕被景中秀的捉住,两手捏着“便当盒”,有点不知所措的看回来:“那个……我就是想,这盒子我肯定买不起,我就多攒点,回头吃……但是好像现在扭不出来了,是它坏了么?” 景中秀:“……” 面对一只暴力的坑货,一切计谋骗术都是纸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个勤奋的作者君! 第96章 夜幕下的昆仑(三) 景中秀详详细细的给杨夕解释了这个“热乎乎便当盒”的原理。把杨夕听得一愣一愣的:“小王爷,你这么骗人,要是卖得人多了,厨师不就跟不上了么?” 景中秀却道:“傻帽,所有法宝都是有损耗的好么?大门派弟子,大家族传人出门在外都是不愁吃喝的。人家有尚好灵食,哪会看中咱这便当?这东西的主要销路,是那些单打独斗,又常年游历在外身家不错的修士。这种人吧,这东西真就当个道具用,而且,嗯,死亡率也挺高的。” 杨夕悟了,死亡率挺高,就是说这东西被天长日久用下去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完全没觉得景中秀这样算计人家身后事有哪里不对,还默默的觉得自己又长了一点心眼儿。 “其实这做生意吧,也不是一个人本事,”作为一个长袖善舞的小王爷,景中秀不忘礼贤下士,拍着身旁那胖厨师的肩膀:“像这个便当盒卖得好,很大一部分归功于老朱的饭做得好吃!” 杨夕顺着景中秀的指引望过去,本想跟这位厨师见个礼,却在看清那人的眉目之后呆住了。 那小胖子生得很讨喜,浓眉大眼,憨头憨脑,那一刻不停从兜里掏零食的动作,让杨夕一眼就认出了他! 尼玛,这分明是剑道那个大杀器!总给掌门的连坐式炮仗当引线那个“死胖子”!他当时被一群昆仑老大海扁的青紫伤痕还在脸上呢! 杨夕猛然后退三步,抬手指着那“死胖子”:“这货谁?” 景废秀其人,平日里对察言观色算是有些心得。可不知是人天生抽筋,还是万千宠爱过久了,骨头特别轻,一旦得意起来,就变成个看不出听的蠢货。如今已是新一界昆仑弟子中,公认的首席扛雷大师! 景小王还在那笑:“哎?你没印象了吗?老朱是咱们剑道课的同科啊!当时就坐你旁边来着,我跟你说啊,老朱可是食堂除了岑大厨之外,手艺最好的!要不是邓光腚儿的面子,我还拉不来呢……” 杨夕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着景中秀。 连这种坑爹货都敢收,实在是一种要钱不要命的男儿本色,英雄胆识。 真正的猛士绝对不是直面惨淡的人生,那得是努力去创造惨淡的人生! 被两代掌门人联手虐什么,绝对最惨淡!不会更惨淡! 血染衣衫红到老! 景小王爷此时的形象,在杨夕眼中前所未有的高大! 岂料,杨夕还没来得及表达她对景中秀的敬仰,下一刻就被天降横霉残酷的糊了一脸。 那小胖子转过头来,哈哈大笑着道:“丑丫头,你不认得俺了吗?” 杨夕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一惊:“你谁?” 这自来熟的腔调实在有些耳熟!可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小胖子?杨夕可以确定,自己哪怕是在根殿的训练中认识了许多人,也绝对没有这样一个“死胖子”!这“死胖子”还是个厨师,难道是在食堂买土豆的时候…… 就听“死胖子”笑哈哈的道:“我是朱大昌啊!” 杨夕觉得自己被命运之神残酷的嘲讽了。 可她从不认命! 一想到微笑的残剑和面无表情的花绍棠,杨夕便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仅剩的全部节操,空前绝后的死撑着也要当一把鸵鸟: “不可能!朱大叔都五十多岁了!你看起来还没二十!” “这个呀,食堂的岑师兄给了我一门,只要每天吃下三十斤以上的灵食,就能返老还童的功法。”朱大昌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往嘴里絮了三张饼。 杨夕:“……” 我认命了,这种食量的人,我确实长这么大只见过朱大昌一个。 景中秀依旧保持着他只能看到钱,绝对看不到听的眼神儿,一脸惊喜道: “对呀,老朱跟光腚儿那么熟,跟杨夕肯定也是认识的嘛!怎么样,杨夕,你也入伙和我一起做生意吧,凭小爷的经营思路,大大有钱赚啊!光腚儿现也是合伙人之一,现这便当盒上旁人识别不来的阵法,全靠了他呐!” 杨夕:“我能做啥,帮你们把买了饭盒的人全部打死,让朱大叔少做点饭么?” “……”朱大昌手上的糕点啪嗒就掉了地。 “你认真的?”景中秀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杨夕:“我说笑的。” 景中秀额头青筋直跳。 “是这样,你不是幻丝诀用得很棒么?我除了这便当盒,还想开发点新式的法衣来卖。” 杨夕:“可我不懂炼器,阵法学得也不好,就只能给法衣打个底子。” 如果是这么简单,以景小王爷对钱财的胃口,大约不会特意找她。 景中秀摇摇手指,“不不不,我想卖的法衣与旁人不同,重点不在强大与否,而在于漂亮!走的是销量,卖的是时尚,论吸金的速度,绝对比那些贵死人的高阶战甲、法袍快得多。” 杨夕想了想,有钱赚总归不是坏事。 “行,但我需要聚气丹不断补充。我经脉太窄,即使聚灵阵作用也不大。” 修士常用的补充灵力的方法,大都是聚灵阵,奢侈点的直接吸收灵石。可杨夕那经脉,再丰沛的灵气吸不进去也是白搭,只有直接吃进肚里,融进丹田的灵药,才能真正起到补充效果。 但补充同样的灵力,丹药的价格可比灵石贵多了。不知景中秀那边这么做生意,划算不划算。 至少让杨夕自己来算账,是绝对不会用这么奢侈的补充方式。 自从拿到了骨殿甘从春给的那份“药浴方子”,她对灵石的需求变得相当高。 从前杨夕是十五日一次冲关,天劫锻体一次。那是因为基本靠身体素质硬抗,要知道,天劫这玩意儿挨得频繁了,那肉身是会碎成渣渣的。 甘从春给她这房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让她锻体时有个保障。可杨夕多狠的人呐?她可是从来都踩着底限拼命的,既然有了这保障,为什么还要十五天锻体一次?杨夕觉得至少天天锻,甚至恨不得一天锻十五次! 但上次杨夕去照方子买药,一共买了十副,就花了一万灵石。真的太贵了。 她之前卖蛇骨得来的八万灵石,如今只剩了五万多,这次在擂台上,刮了谭文靖两万,又剪了一茬韭菜一万八千。八万八千灵石,要放以前,杨夕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如今都买了药浴方子,一天一次的频率,也才撑不到三个月。要是一天十五次,那十天不到就木有了…… 遭了! 杨夕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赚大钱的事儿,似乎是让自己给睡过去了! 景中秀这边见杨夕答应的痛快,也十分土豪的一挥手:“聚气丹管够。不过也不用量产,主要是那些有难度的高端货,样子货,你给上上心。实话说,我也是在王府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可我家供养的那些织女大手,我看着幻丝诀的水平也是不如你的,大约就只有御用的……哎?你干嘛去?” 景中秀还在那儿一边拍马屁,一边展望美好未来。可是眼前被拍那匹马怎么看起来像要跑了? 杨夕的确是火急火燎往外跑:“小王爷,马屁放着回来拍,我赚大钱去呢!” “……”景中秀一噎,也跟着往外追:“哎你等会儿,还几个合伙人没跟你介绍呢!另外还有你睡死这两天,你师父带了个人来找你,说是给你找的剑主!让你醒了就找他!” “是谁啊……” “我不认识啊,但好像他是认识你的!” “知道啦!”杨夕已经跑远了。 其实现在白允浪给她找了谁,她已经不是那么上心了,因为这驴还在惦记着如何“逮住小师兄,捆去见师父。”施展撒娇*,好把自己跟小师兄来个绑定。 杨小驴子一路跑到客栈,“缠字诀”一放,飞身就上了房顶。 “我迟到啦!还在吗?” 许久没有声音回答她。 只有客栈门口进进出出弟子,以及来探亲访友的临时主课们,仰起头来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杨夕。 “怎么着?这孩子是跟新上任约会?地点会不会太特别了点儿?” “哎,那包包头,不是这两天风头最劲的隐形大师姐么?”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给你讲啊……” 杨夕此时也懊恼的反应过来,她迟到了整三天,人当然是不可能在的。 连忙低头用“昆仑玉牌”发讯息。 千山哥哥: 我临时生病,所以迟到啦,今天晚上咱们打行么? 不用杨鞭自奋蹄。 杨夕郁闷的抓抓头发,那个“千山鸟飞绝”说话口气很嚣张的样子,她这么爽约,估计是不会搭理她了。 太可惜了。 多么多么好的一颗韭菜…… 没想到,对方的讯息竟然马上就回了过来。 犄角小妞: 哥儿几个迎风冒雪等了你两天晚上,还当你不敢来了呢。结果你给活活迟了三天!要打可以,但哥儿几个也不能白等吧? 注:哟呵,突然嘴这么甜!不是换人了吧? 千山鸟飞绝 木有鸟: 你想怎样? 不用杨鞭自奋蹄。 犄角小妞: 玩儿点大的,一万一场。 注:小妞儿你要不要这么现实,马上就改称呼了!女孩子这样是会嫁不出去的! 千山鸟飞绝。 杨夕一看,只觉这提议真是正中下怀。一万一场?要不是自己手上钱不够赌,她恨不得十万一场! 迫不及待的回了一个“好”字。约得是今天子时,还是客栈房顶。 客栈大厅里,四五个年轻男人正坐在一块儿喝酒吃饭,吆五喝六十分奢侈。周围人却好像避得他们远远的。 忽然,为首一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成了。”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拼酒行为:“什么成了?” 为首那人抬起脸来,神采飞扬的面孔,带着三分狡猾:“肥羊上钩了。” 另外几人弹冠相庆。纷纷呼和,接下来一个月的酒钱又出来了。 只有一个面容俊秀,脸上却有青紫未消的青年,微微一笑:“有把握吗?那丫头不简单,现都说她有本事超了释少阳呢。” 如果杨夕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脸上青青紫紫的家伙,正是三日前擂台之上,给谭文靖当帮手,后来被自己修理得极惨的五人中,那个最爱卖弄聪明俊秀青年。 不过此时,他可没有当日那种华而不实的高傲气,而是很沉稳的坐着。 为首的青年,端起酒杯与他相碰,笑道:“开玩笑!释少阳都没跑出哥儿几个的手掌心,她一个小丫头还能翻了天去。再说兄弟你这回,可是比给释少阳下勾儿的时候,费心多了!” 二人相视一笑:“那就提前庆祝天降横财。” 各自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吼!我终于要开始大规模把埋好的坑坑们一个个抖出来了!话说,为什么你们 堕落如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23:01:22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6 22:15:31 第97章 夜幕下的昆仑(四) 夜色阑珊,灯火将尽。 很多新到昆仑新人,甚至老昆仑都不明白,一个门派的子弟聚集处,为何要有宵禁。 不少人昆仑修行了上百年,依然没能触摸到这夜幕下隐藏的规则。 昆仑的夜间,是鬼修的天下。 鬼修,在境界低微时,大多是不能够在日光下行走的。 据说十几万年前,这世上曾有真正的阎罗地府,主掌死后世界,六道轮回。那时的鬼修,都是在地府修行,无所谓白天黑夜。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有一天,地府消失了。 有人说是地府中修出了一个大能修成了百鬼之王,带着整个幽冥地狱飞升了。 生人不知死后事,这是那时世界的铁律。活着的修士是从鬼修大量减少,甚至再也见不到高阶鬼修从地府冲出来干架,发现这个事实的。 勾魂使者再不现世,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十大阴帅通通失了踪影。 这一下可苦了阳间新死的鬼,若是白天死的,基本当场就是个魂飞魄散。若是夜间死的,运气好些便找那背光阴暗之处东躲西藏,可若是生前不曾得到修行法门,也是挨不了多久,便魂飞魄散的下场。 随着地府消失日久,残存世间的鬼力,愈发稀薄。渐渐的,非是大执念,大怨恨而死的鬼,都无法在死后保存住完整的魂魄了。 而这时,地府消失的影响,也终于渐渐在其他种族中显现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佛修,佛修本是一个跨种族的修行体系,他们修的是因果轮回。简单说,就是生出来,活到死,地府转一圈,再生出来,再死。非得把世间的大悲大苦,大爱大恨,全部刷一遍,最后大彻大悟,这才能飞升。而这之中又有运气成分,因为除了刷干净所有苦难之外,他们还要把六大种族全部刷通关才算。 可这生死簿上,自有功德记载。有的人入修行时就是人,然后一直心善没做过坏事,但又没本事去做大好事。结果心地越修越善良,本事没见长。带着记忆一次一次没完没了的转世,活生生把个人道刷了n周目,入不了其他道。 当时的佛修和尚庙里,很多前辈祖师,都是这样过来的。苦逼的佛修弟子们,把这帮不死不灭不长进的老祖宗供着,一代一代接应。 可地府消失后,他们终于发现,那些愁死人的老祖宗再也没回来一个。佛修惊慌了,这不能轮回,他们还修个毛线? 天要绝我佛修满门不成? 可这世上的新生命并未减少,可见轮回应是没断啊? 就在其他道统纷纷笑看佛修的热闹时,当时最大的佛修门派,雷音寺终于找到了事情的因果。 轮回未断,然这轮回避过了地府的审判,六道之中,再无交流了。 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出生是个妖修,你使劲使劲做好事,下辈子还是个妖修。你出生是个灵修,使劲使劲做坏事,下辈子依然是个灵修。 而且因为没有了地府轮回池这件镇魂之宝,死去的魂魄,如果不是夺舍重生,再投胎时,管你生前是声名远播门徒无数,还是作恶多端能止夜啼,都不过是个光着白嫩恩小屁.股的新生命。 这件事被公布出来后,给世间带来的动荡是可怕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那真是一个礼乐崩坏的年代,强者横行无忌,弱者命如蝼蚁。 而更为可怖的,则是直接导致了六大种族之间的混战。 此前,六大种族虽然互看不顺眼,但毕竟没有起过灭人种族的念头。毕竟,六道有轮回,谁不知道自家亲朋好友,死了之后地府转上一圈儿,会不会下辈子就成了妖修或者灵修。 可这回大家放心了啊!六道再无交流了,那咱们就可以关起门儿来合计合计,把那帮道貌岸然or死没人性or虚伪烂婊or无恶不作的家伙给断子绝个孙! 于是,妖魔联手,率先向人族发难。灵族很快卷入其中,接着精修、鬼修……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二代昆仑,那时候还是个只收人修的门派,那是整个儿门派的活人,全部折腾进去了。更有些死得不甘心或太凄惨,执念太大成了鬼修,然后抄起家伙继续干! 二代昆仑在历史上,可是最为刚烈好战的一代。 最终灭门绝户,不剩一人一鬼。 直到四代昆仑时期,仙凡融合开始,凡世的道德观被带入修真界,才渐渐冲淡了绝对的弱肉强食,结束了修仙界长达十万年的礼乐崩坏。 某种程度讲,现今的修真界仍有很多人修歧视妖魔,这是有根由。因为在地府消失之前,畜生道、修罗道,那都是生前作孽太多,才会被投入其中的。而那个年代的大妖、真魔们,也的确更为残忍狡诈,嗜杀成性。 即使仙灵宫这种恨不得把妖修虐死的门派,对待草木精修,器物灵修也不过就是个瞧不起而已,并不曾特意去欺负人家。 仙灵宫的概念是,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活该死!或者,你爹娘,你爷奶,你太爷太奶,作恶多端,所以你活该去死。 花绍棠对此的评价,相当的大而化之,且入木三分——“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就这格局也敢叫门派?” 但不论怎么说,这种穿越亘古的小心眼儿,记仇记到你十几万年前的祖宗身上的观念,在修真界还是有相当多拥护者的。 这种对立之中,最特别的就要数鬼修了。如今时间鬼力稀薄,除非死前有滔天恨意,莫大执念,那都是死了就不见。至于这没有地府的投胎,究竟是怎个投法儿?佛修表示,我们现在已经很苦逼的改成在一辈子里刷尽所有大悲大苦了,忙得不像样,没空给你们研究。 所以咱们不说原因,只说结果。就是天然生成的鬼修,那都是死得极惨,还得有什么执念到死也不放心,或者什么愿望死不悔改,更多就是真心实意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哒”! (君莫笑,据说真有一个女修,苦恋情人到了做鬼也不放过的程度,生生把那男修耗死了,终于成了一对儿双宿双飞的鬼夫妻——好像一个姓梁,一个姓祝来的。) 而且还要死得天时地利人和! 就算死前就能掐擅算,一个活物想入鬼道,那也绝对是拼人品又拼毅力的。毕竟,自己执念究竟有多深,这问题就跟自己心魔究竟有多重一样,不走到跟前,真是没人能报出个准信儿。 是以,这世上现存的主动的鬼修,都是靠“死得足够惨”来给自己的成功几率加分。而偶然入道的,那都起码是“活得足够惨”而且“死不瞑目”。 总之,鬼修绝对是世上最惨的种族,没有之一。 这一点,从他们的死相上,也很容易看出来。 杨夕坐在昆仑客栈的房檐儿上,从天黑等到子时,眼前路过的鬼修少说上前,不是七窍流血,就是浑身焦黑,缺胳膊断腿儿更是小儿科。 她甚至还看见一个浑身碎成几十块,一边走一边掉,一边掉一边捡的。 杨小驴子傻大胆儿,不但没吓着,反而逗乐了。结果人家狠狠瞪她一眼。抱着脑袋走了。 杨夕挺愧疚,这大概比,笑话残疾人更过分吧? 杨夕两腿儿从房檐儿上耷拉下来,脚丫儿垂在满街鬼修的头顶上。手上举着一杆纯黑的三角小旗。 “胖池,你的执念是什么呀?” 胖鱼归池可怜兮兮的挤在大饭碗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正在努力对着那小旗猛力吐气,看样子是想就着杨夕的手把那小旗炼化。这是他们在那堆破烂里最终刨出来的,好像是个难得的宝贝。 归池缓了缓生疼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其实当时借着困龙索尝试鬼道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想着能成。我觉着,我好像挺散漫的,没什么执念。” “哎?我刚想起来,困龙索当时没有砍断一直在你身上呢的,后来哪里去了?” “还在身上呢。”归池晃晃身体,果然雪白鱼鳞的表面,就浮现出一圈一圈细致精巧的银链。 “疼么?” “习惯就好。” 杨夕自己个儿不怕疼,对别人疼也就不怎么怕。 像楚久决定走鬼道,杨夕担心的全不是会受多少苦,而是怕楚久撑不下来,然后就没有楚久了。 “哪来的小丫头,半夜怎么不回无望崖?” 杨夕正在看一个淹死的鬼修,一面走一面冒水的给昆仑拖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出声。 “无望崖”,是昆仑书院峰的一面绝壁,大多数没有在门内得到职务,所以没有固定住处的弟子,都是夜间去那里借个地方,把介子洞府贴上去。当然,也是要交钱的。 所以杨夕至今偷奸耍滑,绞尽脑汁,还一次都没去过。 杨夕回过头,客栈房顶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斗篷遮头的身影。杨夕眨眨眼:“云师兄?” 那身影先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能被认出来。不是他自负,实在是这斗篷是昆仑成衣店里量贩的款式,与普通弟子服比,还有隔绝神识探查的功能。乃是昆仑弟子居家旅行,偷鸡摸狗,上房爬树气师父的最爱。 那身影一抬手,把杨夕摄了过去,提住领子。拎到眼前,帽兜下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两片薄得略显刻薄的嘴唇:“我见过你?” “哎呀!”杨夕没忘了顺手把饭碗抓住。但是归池掉出去了,扁扁摔在地上。杨夕连忙一脚踩住,防止它顺势滑下去。转过头来,乖乖的对斗篷人道:“云师兄,我是今年入门的弟子呢,之前根殿训练的时候,承蒙照顾。” 这人残剑门下第一忠犬,根殿训练时扮演白脸坏人,牌技逆天的那位天宇帝国的小皇叔——云想游。 他那白脸扮得实在入形入骨(也许不是扮得?),如今昆仑新弟子听见这名字,几乎就要哆嗦。不过杨夕倒是挺喜欢他的,她看着这位云师兄,好像是当日三百剑修里,最厉害的一个。 云想游眯着眼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杨夕是谁。他在昆仑只能算一个比较得力的弟子,不是高层。加上资质过人心高气傲,身世比景小王爷还要高上几分,所以并不曾特别关注过五代守墓人这种生物。 “既然被我招待过,就该知道我手下严得很,昆仑宵禁不可违。小兔崽子大半夜出门,也不怕鬼吃了么?” 杨夕被提着领子,扭头看看街面上来来去去的鬼修。迟疑道:“可是木有鸟告诉我,房顶是不宵禁的呀?而且,那些鬼修应该也有禁令吧,比如不能上房什么的?” 云想游拎着杨夕,倒是对这小丫头有了点好印象。 昆仑对鬼修当然是有禁令的,只能夜晚出门活动,且修行低的不许乱飞。因为鬼力对活人的生机大有损害,而低阶鬼修控制不好鬼力,低阶弟子却又看不见鬼修。 放任两者在同一时间、空间相处,就会有大批量的活人弟子呼啦啦从鬼修身上穿过去,然后倒地不起。而鬼修的鬼力消耗太多,也是要掉境界的。 可是昆仑从不曾把这规定对普通弟子公开,无他,这世上许多活人不怕妖魔,专怕鬼。要说这妖修魔修,起码互不干扰还可相安无事,可鬼修是实实在在天生就能伤人的玩意儿。 云想游是残剑最爱重的嫡传子弟,这些年没少看见师父因为鬼修的身份遭人非议。所以他对所有不怕鬼修的人都很有好感。从这个角度来看,景中秀说他是残剑门下一条忠犬,这定性倒是颇为精确。 不过…… “木有鸟是谁?”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骂人呢! 杨夕:“千山鸟飞绝呀!” 云想游在帽兜下挑起了一边儿眉毛:“你也是来‘打黑街夜’战的?” 杨夕注意到了那个“也”字,“云师兄也是?” “黑街夜战,为了不结仇,大家都是匿名的。没你这么光头光脑就过来的。” 云想游从怀里又掏出一顶斗篷,就把杨夕提在手里用斗篷给罩住了。整个过程大约比较像用麻袋套上个猴子什么的…… 昆仑怜香惜玉的男人果然少见,怜贫惜幼看起来都少。即使皇族出身的王子,似乎也被带坏了。 云想游把杨夕在地上顿了顿,嗯,麻袋套结实了。拍拍杨夕脑袋“宁孤鸾那帮人狡猾得很,你小心些,别赌太大了。” 杨夕满脑子问题,比如宁孤鸾就是千山鸟飞绝么?看名字挺像的。可如果是匿名,云师兄怎么一听代号就知道是谁呢? 可是还不等她问出口,云想游忽然一挥袖袍,原地不见了。 “云师兄?” 可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极嚣张的声音,“哎呀呀,犄角妞,来挺早的嘛,钱财准备好了?” 杨夕一转头,七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黑斗篷,错落有致的出现在房顶。 杨夕小驴子当场眼睛就直了:艾玛,原来不止一颗韭菜,有七棵之多!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就把全勤君给弄死了,虫子好伤心…… 收到一颗手榴弹,又收到了潜水炸弹这种高级货,莫名还有点小开心…… 暗尘低语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18 20:36:57 龙套甲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9-18 17:36:35 第98章 夜幕下的昆仑(五) 几乎是在杨夕看清七人位置的同时,便听见云想游给她传了个声:“说话的就是宁孤鸾,常年带着一帮人在这一带混,穿门欺负黑街新人。” 杨夕一愣:“云师兄,你没走?” 趁着那几人还有三两个从周围的树上跳过来,杨夕悄然往后退了两步,摸到隐身中的云想游。“云师兄,你干嘛躲他们?” 云想游憋了半天,似乎十分难以启齿:“他们会变成这样也有我的关系。以前不到金丹期的弟子,是不知道黑街夜战的……但是我后来雇他们坑过释少阳……” 杨夕:“然后他们坑人上瘾了?” 云想游默认,半晌才道:“现在宁孤鸾什么人都往黑街拽,他和释少阳是够了,一般弟子晚上在外面晃,还是有危险的。” 杨夕低头往下看了看满街的鬼修。活人掉下去,的确还是有点危险的。 杨夕看着对面七个身影已经站稳,挑了挑眉毛。坑我? 杨小驴子忽然毫无预兆的出手,且起手就放了一个大招。天罗绞杀阵——纫字诀。 纫字诀本是把灵丝逼成钢针般一线,射杀敌人的偷袭招式。可杨夕此时用来,却是全然不顾灵力消耗,全身爆出数百条灵丝,利剑一般爆射过去,铺天盖地如一片箭雨。 那边七个黑斗篷,人未落地,话未说完,迎面就被来了个强袭。当场就有两人中招落地,并且摔得相当难看。“哎哟!” 那说话嚣张,貌似叫宁孤鸾的家伙更是气急败坏:“臭丫头,你是什么意思?老子约你来打擂,你要抢劫是怎么着?” 杨夕八风不动,贴着云想游道:“这回我信你了,的确有阴谋,这要是正常人早扑上来砍我了。” 云想游被这种奔放的作风惊呆了,以至于没留意到杨夕突然就不对他用敬语了。 半晌才道:“你就不怕他们真上来砍你?” “你不是在么?还能让我死了?” 云想游眉头狠狠一跳,“若是他们没问题,我是骗你的呢?” “那他们就是好人了,我直接把你卖了,他们会理解我的。” “……”云想游。 云想游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单纯得跟释少阳似的,听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可正常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更谨慎,先用言语试探双方,然后观察情况吗? 这种上来先捅一棍子,看看能不能捅死的已经不是凶残两个字可以概括的行么? 尤其是“直接把你卖了”这种毫无顾忌事后发言,让云想游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差点一激动把杨夕抓过来掐死。 云想游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分辨敌友的方式还挺特别哈?” “没办法,我笨嘛。听人说话听不出真假,只有打打看呗。”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云想游掐死她的冲动更强了。 “呵,你打完的结果是?” “好韭菜啊……” “啊?” 云想游还没反应过来,杨夕已经一步迈出去了。 只听她一本正经的对那几人道:“你是木有鸟?我是一个人,你们来了七个人,我以为你们要抢劫,才先出手的。” 云想游:“……” 宁孤鸾一愣,对了,这丫头还不知道“黑街夜战”的规矩呢。不能误了发财大计!勉强收拾怒气,大笑道:“哈哈,你想多了,兄弟们看了你一个人在擂台上横扫几十人,十分佩服。都想来会会你,咱按规矩来!” “单挑的规矩,还是群殴的规矩?” 宁孤鸾一呆:“你还想打群战?”这是怕自己死太慢的节奏? 杨夕:“你不说我横扫几十人么?你们才七个。” 宁孤鸾险些被杨夕这份儿嚣张态度憋出一口老血。你还真拿哥儿几个当那种成色的货么?正常人都能想到,半夜赌斗,一赌一万的,肯定不是那种级别好么?心道,让你嚣张,这就别怪哥哥们下手狠了。阴阴一笑道:“不如先挨个儿来场单的,最后再来群的。” “行啊,不过群的时间长,不能也一场一万吧。” 这话太合宁孤鸾的心意了,当即道:“那你觉得多少一场合适?” “十万吧。” 斗篷底下的宁孤鸾先是一呆,随后脸上浮现一个奇妙的笑容:“你有十万吗?” 他们对杨夕的财产情况是做了调查的,应该也就八万多的样子。所以,这是不用哥儿几个上计策,自己就打算借贷了? 却听杨夕道:“现在没有,轮你们一遍不就有了嘛。” 宁孤鸾气得鼻子好悬没歪到耳根儿去。亏得自己看了她的擂台表现,还以为是个谨慎守财的脾气,早知道是这么个嚣张无脑的货,老子用废这么大劲? 可这劲儿废都废了,总不能白废。别说她是嚣张,她就是上来打脸,自己看在灵石的面子上,也得把戏演完呐? “呵呵,你挺相信自己的实力呐。” “不,我是相信你们实力。” “啊?” “你们的实力,足够差。” 宁孤鸾心里疯狂的跟几个搭档传音:“我不能忍了不能忍了,这绝壁不能忍了,这或绝对是故意打脸的!老子第一阵就要虐翻她!” 其他几人纷纷劝阻:“老大,小不忍则乱大谋!上回释少阳不是一样狂?结果还不是赔得当裤子?按计划行事啊!” 杨夕这边,也在跟云想游低声交流:“云师兄你说,他们会怎么坑我呢?居然还要借两个外人……” 云想游没好气的哼哼:“骗赌,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先让菜鸟上,让你赢两场,尝了甜头。然后你就会越输越想把本儿捞回来了。” 杨夕:“有道理,那我前两局就可以尽情玩弄他们一下了。” 云想游:“……”玩……弄…… 宁孤鸾那边好容易被安抚下来,终于撑着笑,从身后点了一个人上来,正是一开始就中了杨夕的“纫字诀”的两人之一。 “那就先让我这个兄弟,跟你打一场……” 杨夕却打断了他:“不是你约得我么?还是咱俩先打吧。” 宁孤鸾一僵,这可跟计划不一样。当即笑道:“我的水平在兄弟们当中垫底的……” 杨夕:“那就更应该先跟你打了,由易到难嘛。” 宁孤鸾疯狂跟兄弟们传音:“老子一定要虐她,虐她!再忍下去老子跟她姓!” 其他人死死拦住:“老大,想想灵石!亮晶晶的灵石!” 杨夕见宁孤鸾一直不出声,也填了一把火:“我觉得吧,我从最菜的打起比较好。要是最菜的都打不过,那后面的也就没有必要打下去了。” 宁孤鸾跟弟兄们传音道:“我了去!难道还要老子输给她?她刚才那嚣张劲儿呢?” “哎……老大,输就输吧,谁让你说错话了呢?” 宁孤鸾咬牙切齿,像是给自己找个忍辱负重的动力一样,忍不住跟杨夕出声确认了一下:“那你要是打赢了我呢?” 杨夕:“哦,那当然就要继续了!” 宁孤鸾一闭眼,豁出去了。 结果,杨夕说玩弄,还真就是一点不掺水的玩弄!活生生的! 宁孤鸾本已经准备好迎接杨夕用灵丝把人甩下擂台的大招,想着老子实行不抵抗政策,横竖一跟头完事儿。如今这招儿已被传成了打擂外挂一样的存在,结束战斗最快了。 可惜,人杨夕根本没用这招。 天罗绞杀阵——缚字诀。 铺天盖地的灵丝飞出,宁孤鸾瞬间就被缠成了一只亮晶晶的“茧”。 若讲单一一招的消耗,这是天罗绞杀阵中最大的。但如果是持久战,这招一旦逮住了敌人,“玩弄”起来却是不需要后续灵力支持的。 杨夕手工把这蚕茧拖过来,摆在房檐儿边儿上。众人都在纳闷,这是做啥?直接扔下去不就赢了吗? 杨小驴子飞起一脚,把那蚕茧对着屋脊的方向踹了上去! 骗子小弟六人众:这是非要扔到后街街,脱离战场? 结果那蚕茧滚着滚着就开始减速,似乎是力道没掌握好。在制高点附近一个小停顿,然后骨碌碌又滚了下来。 杨夕还是站在那个位置上,见蚕茧下来,面无表情又是一脚。 骗子小弟六人众:哦,这补一脚,总应该过去了吧? 结果,一脚,两脚,三脚,四脚…… 骗子众终于悟了,感情人这是踢蹴鞠呢。每一脚滚上去的高度都不带变的。 几个人纷纷在帽子底下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老大牺牲太大了……那丫头不知道,我们可是知道的,老大他晕船呐…… 话说,老大你都这样了,怎么不开口认输哇? 蚕茧里,宁孤鸾泪流满面,老子想认,但是这丫头一上来先特么给老子嘴堵了! 她这蚕茧双层的,一层贴身,捆得死死的,外边儿又套一层中空。 老子在里边儿滚得跟那蹴鞠里的铃铛似的! 杨夕这一边儿踢着球,一边儿还不忘跟云想游交流:“云师兄啊,我问你个问题呗?” 云想游还震惊于这种无耻得没有下限的“玩弄”,“你问……” “云师兄,当时坑小师兄的灵石,你拿了几成啊?” 作者有话要说:改文来着,结果更晚了。好吧,我尽量晚上加一更看看…… 留言晚上再回 第99章 夜幕下的昆仑(六) 要说云想游其人,看绝对是一身气派,傲气贵然冷但是,看人能单看皮子 这一说到看内在,一个赌技逆天,又能干出来雇人坑释少阳这么糟心的事儿,可见这里子是有点烂的。 一听杨夕这话,不好,这是要惹火烧身的节奏,十分的当机立断,嗖的一声就闪了。 杨夕等了片刻不见回应,伸手往后一探。“云师兄?” 空空如也。 这心虚的挺严重呐,杨夕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飞起一脚,把宁孤鸾踢回他的小弟之中。 小弟们连忙伸手去接,咣当一下砸倒俩。 杨夕大咧咧伸手:“掏钱,一万!” 宁孤鸾废了好大劲,才在一众小弟的帮助下从蚕茧里爬出来。气息虚弱:“我……一定要……虐死她……” 其余几人又是好一通安慰。 六人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消瘦的身影,抬手抛了一个“百宝囊”过来。“这是一万灵石,你第一次来或许不知道,黑街夜战为了算账方便,都是用现钱的。” 杨夕一听,这声音隐约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开口道:“结账方便?我还没见过比昆仑玉牌更方便的算账方法呢。” “那是因为……”一个小弟开口到一半,就被那消瘦身影按了回去。看样子,此人在他们中是个二把手的地位。 “呵呵,大家还是比较喜欢见到真正的灵石嘛,亮晶晶的多讨喜。不过我看你似乎没有这样的准备,不如先用玉牌给我划个帐,换一代袋灵石给你?” 杨夕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因为用玉牌结账,这种赌局容易赖账啊!只有把灵石摆在面上,才是安全的。” 对方只是干笑,并不回答。 杨夕先是捡起了地上的一袋灵石。然后道:“哎呀,这样我很不放心呐,这岂不是说黑街夜战很混乱的样子?” 那边宁孤鸾好容易缓过来头晕,一听这话跳起来叫:“怎么着?你还不打了?” 这丫头实在不按常理出牌,从他们到这,就一直在跟着她的思路转。这她现在要是不打了,白输了伊万灵石不说,自己的罪不是白遭了?妈蛋,我现在胃里还在反酸水呢! 宁孤鸾悄悄挥了一下手,七人身影渐渐散开。是个隐约的包围趋势。 杨夕:“不打?那我多吃亏呢?看你刚才那菜的,我还等着赚十七万灵石呢!” 七人集体汗了一下,你妹啊,这是七场单人,一场群战,想一战不差的拿下!不过,就老大刚才那表现吧……她有这个自信,似乎也正常。 那个身形消瘦的“二把手”忽然开口:“那你想怎样?” 杨夕:“咱们找个证人来吧。” “这个好说,我现在就能拉一片……” 杨夕打断他:“别欺负我小,就糊弄我找个你们朋友来。那算什么证人?要找就找个咱们双方都认识的,武力强大能镇场的,还得在昆仑弟子中有威信的!” 宁孤鸾眼睛一转:“饭堂的岑是苦师兄怎么样?岑师兄金丹修为,内门弟子,而且食堂岑大厨的名号,恐怕弟子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最重要是,我看那天你打擂,下台后他还跟聊过。应该是认识的。” 杨夕眉头一跳,这倒是意外收获:“你们是聚义斋的?” 七人齐齐点头。 这回轮到杨夕心里吐槽了,景小王爷当初就警告过她,聚义斋名声不好,如今看来何止不好,这是要烂成渣了吧? 脸上还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可不行,你们跟他比跟我熟多了。” 宁孤鸾干笑。 杨夕道:“不如释少阳怎么样?灵剑一转,号称天才,战力毋庸置疑。君子剑的名声,想也算有威信了。就是不知道……跟你们认识不认识?” 七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哆嗦。“不认识……不认识……” 这尼玛躲还来不及呢,也就是释少阳始终不知他们几个是谁,要知道了凭那小子那一根筋的劲头,不得天天抱着他的门板剑追砍他们。 杨夕:“这就难办了啊,我初到昆仑,认识的高阶修士本来就少。也就根殿修行的时候认识些战部的高手,可总不能找残剑师父来当证人呐……” 不远处,刚刚闪开却没走远的云想游当场就骂了一声:“卧槽!在这儿等我呢!” 手掐法诀就要跑。 结果宁孤鸾手速相当快:“你等等,我叫个人来。战部次席云想游,金丹修为,灵剑一转,这也是要威信有威信,要战力有战力。你总也是认识的吧?” 说话间昆仑玉牌已经掏出来了,并且讯息也已经发了出去,临了还“哎呀?云师兄今晚也在黑街呢!” 杨夕知道,这是昆仑玉牌的一个功能,联系的人在**米之内,直接会提示出来。至于**具体是多少,却是个人设定的。 这功能的本意,是为了节省灵力,人离得近了,就可以直接叫过来面对面交流。这是专为在外历练的弟子守望相助而设计的功能。 看来这宁孤鸾设定的距离,正好把云想游包括进去了。 不过杨夕微微有一点在意宁孤鸾的手速。掏出昆仑玉牌,到结印使用,再到翻看名字只在一瞬间内完成。杨夕浸淫幻丝诀多年,为了天罗绞杀阵这一个杀招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宁孤鸾似乎并不比她慢,甚至犹有过之? 杨夕:“云师兄么,好像是位很值得尊敬的前辈,实力也没的说。那就这样吧。” “啪”一声爆响,云想游气急败坏的现身对峙的双方中间,干脆连帽兜都没扣。 “宁孤鸾你个蠢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和宁孤鸾熟得要死的关系,宁孤鸾在叫,他一时间完全想不到推脱的理由。何况他面子矮得很,从来也不是个言语油滑擅长推委的人。 宁孤鸾却只以为云想游是因为被招来嫌麻烦,才如此暴躁。他认识云想游五六十年,早被他损惯了,只是凑上去低笑:“云师兄别气,回头咱们对半怎么样?这丫头身上我觉得能拐到十五万。” 云想游强行收敛怒气,一双利眼瞪着杨夕,传声道:“你够狠!” 杨夕微微一笑,只用口型说:“云师兄,这回我们可以来谈谈小师兄被坑的事了?” 她相信读唇这种基本的技巧,云想游应该是会的。而云想游也的确没辜负了杨夕这个信任,他直接传声回道:“怎么,你还想给他出头报仇不成?” “怎么会?他被坑,是他笨。报仇是他自己的事儿。”杨夕特别坦然的一笑:“我主要是觉得吧,就算小师兄的脑筋不怎么好使,可这骗赌,毕竟赌的也是一战。这七个人就算抱团,也不像个能赢灵剑一转的样子。所以……云师兄或许知道其中秘辛?” 云想游心里骂了声娘。 这小姑娘长了一脸呆萌呆萌样子,竟然是这么个精细又强硬的作风,邢铭师父常说善战者胆大心细,今日倒是让我见着活的了! 就这样我还怕她被坑?我特么那一瞬间是圣母光环附体了么我? 对杨夕胆大心细的判定,并没有激起云想游的好感,反而让他心里莫名其妙酸溜溜的。就像当初邢铭夸释少阳一句“天纵奇才,难得勤勉”,云想游就针对了人家小孩儿好几年! 这位骄傲任性的皇子殿下,虽然作风嚣张霸道纯爷们,内里却很有点拈酸争宠姑娘气。一点也不真汉子。 “是,我知道,可我凭什么告诉你?就凭你逼我现身?” 杨夕:“你不说?” 云想游果断的:“绝不!” 杨夕:“那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我可以把你的叛徒行为卖给他们了。” “我靠!我刚刚是在帮你!”云想游又想骂娘了。 “哦,谢谢你刚才所做的一切。”杨夕镇定道:“本着坚持到底的原则,你应该选择继续大胆的帮助我,努力的出卖他们。来换取自己的置身事外。” “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云想游的脸色都快板不住了。 杨夕:“我家狗多。” 云想游一呆:“什么意思?” 杨夕:“那玩意儿有点不够吃。” 云想游顿时觉得三观什么的全都碎成渣了。 皇子殿下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臭不要脸得如此胸怀坦荡! 杨夕看不穿云想游的脑瓜,但这不妨碍她趁热打铁: “云师兄,其实你本来不就是在犯愁这几个货不知适合而止么?咱俩联手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长个记性,也许他们从此就收手不干,不再来打夜战了。这不也是你的本意么?” 云想游传到杨夕耳朵里的声音,已经是吼出来的了:“你个无耻之徒,谁要跟你联手!” 杨夕被这突然开启的低音炮震了一下,连忙捂着耳朵:“好好好,不是联手,是我教训他们一顿,你辅助。” “谁会辅助你!” “那……你教训他们一顿,我辅助?”杨夕无奈了,这年头的汉子怎么都这么难哄呢? 事实证明,杨小驴子实在是不咋滴会哄人。 最后云想游是靠着剑修强大的毅力,生生把怒气憋回去了。实在也是杨夕那教训几人一顿,让几人收手的说法,的确正中他下怀。 他劝过宁孤鸾几人好多遍,那帮小子完全当作耳旁风,偏偏又的确是当初自己把他们招来的,又没有立场下狠手教训这几个臭小子。 若真能借这丫头的手,让这几个小子就此收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不济,这几个小子输没了赌本,也是能消停一阵的。 但是…… “你不会坑人坑上瘾吧?”云想游已经招过一回擦不干净的麻烦,不想同一个坑里摔第二跤了。搞掉一个再来一个,他这辈子就折腾在这事儿上了。 “不会!我可是很忙的。”杨夕答得相当干脆,“再说,我可是很有自制力的。” 云想游想了半天,勉强信了。“宁孤鸾,是个人偶师。” 杨夕一愣,手速……怪不得了 想起初遇无面先生时,其他课程师父们那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有无面先生多次夸她是个人偶术的天才。杨夕把所知的点都练成了一线,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昆仑的数千小道堂,不像四十二院一样昌盛,有那么多弟子。否则,当日考试这些堂主也不至于“站街拉客”一样拉弟子。 据说人偶堂在自己报名之前,总共只有两名弟子,而自己正算计着祸害的,好像就是自己未来的师兄之一呐…… 杨夕:唔,大义灭亲什么的……无面先生不会介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老朋友来了,莫名其妙差点疼死我。昨天没爬起来床。今天努力补一补,补到什么程度不敢说,尽量再补两更吧。 第100章 夜幕下的昆仑(七) 杨小驴子在经历了一番苦痛挣扎艰难抉择(其实并不)之后,终于决定,管他娘师兄不师兄,撞到手里就两字儿——弄死! 对方在云想游和杨夕这边“暗通款曲”的时候,也完成了一些列的“眉来眼去”,又推出了那个最开始的人。“那么这一场……” 杨夕点了点对方那个“二把手”,“这一场我和你打吧。” 宁孤鸾一惊,我勒个擦,要不要这样,只打算输你两场的,你直接挑最强的两个这是要闹哪样? 宁孤鸾定了定神,握着自家兄弟的肩膀,险些给捏碎了,僵笑着道:“呵呵,你不是要从低到高挨个挑战吗?我们哥儿几个,除我之外最差的就是这位兄弟了。你刚才点的那个,是剩下兄弟里最强的。” 该兄弟肩膀疼得龇牙咧嘴,顾不上郁闷这措词。 杨夕:“我本来是想着从低到高的……” “那为什么又不了呢?”宁孤鸾假笑着,其实他也很好奇。 杨夕一脸嫌弃的看着宁孤鸾:“因为你实在太菜了,只比你强一点的话,实在难以挑起人的斗志,毕竟,我不是那么喜欢踢蹴鞠。” 宁孤鸾心里先把杨夕祖宗十八代挨个问了个遍。你们这帮死鬼生前到底是干了多少缺德事儿,遭了几辈子的孽,才能生出这么一个祸害! 特么的不喜欢踢蹴鞠,你踢老子那么长时间?你踢都踢完了,现在说不喜欢?怎么着,老子都当球给你踢了,你还不满意么?有你这么不负责任始乱终弃的么!宁孤鸾产生了一种被人糟蹋了之后,还被人批判了表现的糟心感。 宁孤鸾假笑着刚要说点什么,杨夕却忽然露出个疑惑表情:“怎么,先打哪个后打哪个,还要固定顺序么?难道你们有什么阴谋?” 宁孤鸾:“绝对没有!” 抬手把“二把手”一推:“老二,你上!” 云想游露出个十分糟心的表情,就这特么智力,也就能坑坑释少阳了。真不知道你后来那些苦主,到底是你从哪儿挖来那么一帮智力在昆仑水平线之下的。 云想游在战部新秀中以“冷静善断识大体”著称,在他心目中,释少阳那种战力烧爆表,智力低破线的生物,是不应该有人权的。而比释少阳智力更低的生物,活在这世界上是对世界的侮辱,拜入昆仑是对昆仑的亵渎。 皇子殿下生而高贵,他永远不会懂得,再拙劣的骗术,总有那么一些穷惯了又渴望天降横财的人,会头脑发热两眼发花,抛弃相伴一生的智商义无反顾的孤身而上。 宁孤鸾眼中,杨夕就是这么个穷惯了的。可是在杨夕眼中,宁孤鸾则是那个渴望天降横财的。所谓斗智斗勇,往往决胜负的不是谁的诈术更诡,而是谁的心性漏洞更大。 宁孤鸾很幸运,他的同伙中还剩下了那么一个人,没有被灵石堵死了心眼。 “我恐怕……不能输给她。”二把手一双冰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夕,把声音压得很低。 “哎?不是计划好让她先赢两场么?”可惜,宁孤鸾没能意识到这个人才是多么的可贵。 “她一上来就爆大招,咱们这边就有两人中招。也就是说,这两人未必是她对手……” 宁孤鸾无所谓的笑:“怕什么,本来这两个人就是找来凑数输给她的。咱们可是商量好,第二人要给她压力,但输得意外么?有了这意外,她才会赌上瘾。” 若说这个赌字,本就是有了这种意外才有了醉人的美妙。多少人就是尝到了这一次意外,然后次次期盼着意外的再次到来,最终在倾家荡产的路上越走越远。不得不说,宁孤鸾在这上面还十分有心得的。 二把手却不为所动,冷静的分析道:“你、我故意输给她,加上两个本来就不是她对手的。这就是四场,另外三场就算全赢了,我们也要输她一万呢!” 宁孤鸾一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完了也发觉不对,可心里又有点隐秘的小心思:我刚刚那么丢脸了,这回老二上去却赢了,那我不是连个难兄难弟都没有? “老二,你要是赢了她,她不肯打了怎么办?” “那起码也是个不赔不赚。”二把手沉声道。 “费这么大劲儿,最后就捞个不赔不赚?”宁孤鸾却不肯答应,“那你之前跟着那姓谭的小子吃了那么大亏,不是都白吃了?怕什么,横竖我们准备周全,大不了提前出杀手锏就是……” 他这二人争执不休。 杨夕却没给他们这个,继续争出个结果的机会。“还打不打了?不打我走了哦!反正我赢一万了。” 二把手脸色一僵,忙提了剑上前:“请姑娘赐教。” 这种被掌握了主动的感觉,让他越发觉得形势不妙。于是愈发坚定了这局要使出全力,赢下来的决心。 而真正开打之后,他这不妙的感觉,更是逐级递增!他猛然发现,尽管自己尽量的思虑周密,冷静判断,却还是忽略了一个最基本、最致命的问题。 他使出全力竟然也打不过这丫头! 但是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们兄弟几人中,除了宁孤鸾仗着人偶术逆天之外,属他战力最高! 练气也好,筑基也罢,排名战上牢牢占着百强位置的,被他坑过的也有十几个!除了第一次坑释少阳,是靠了宁孤鸾的人偶术,其他哪个不是实打实干掉的? 他的绝技就是一个字“快”,同是六十年前入门的一批,“瞬行”这项战技属他修得最为熟练。“小瞬神杜明”的名头报出来,同期的修士又有几个是没听过的? 就是宁孤鸾,除了那一手人偶术的绝学之外,杜明其实也是不服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运气不好所以六十年过去未能筑基,运气不好没像宁孤鸾那样投机取巧的拜得一个长老师父! 可是现在,杜明却发现无论自己从任何方向攻过去,都会有一束灵丝早早迎在那里,架住他的快剑,紧接着就是反手一剑刺过来,逼得他再换方向。 即便是小心翼翼从背后攻击,这矮搓搓的丫头也活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的就这样架住,还一剑! 杜明打着打着,冷汗就下来了。久攻不下,这种感觉,根本不像是对战,这分明就是……被人压着打。 宁孤鸾等人还在一边装模作样的喊:“唉哟,老二!怎么连你也打不过啊!那我们岂不是要输好多钱呐!我们这不是给人送钱来了?” 宁孤鸾那挤眉弄眼的姿态,显然以为自己刚刚已经说服了杜明,而杜明正在执行他们先输两阵的计划。 云想游立在中间充当着一个仲裁者的角色,实力更强,年纪更长,他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杜明那是早就打出了真火,拼尽了十二分力气,哪里有什么防水? 不过杨夕倒也没能真的压着他打,那小丫头只是机灵的把灵丝事先布在脚下,感应到有哪个方向的攻击,便让灵丝在那一片都出现,是以显得很快又能预知似的。 可惜,这种生死搏杀中历练出的战斗素养,并不是只会斗殴的杜明能看得出的。 杜明在又一次一剑劈空后,匆忙后退了两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宁孤鸾从新探讨一下他们的计划,或是撤销计划。 他不是宁孤鸾,宁孤鸾那是真心的坑人有瘾,杜明完完全全为了钱来的!比起最后真的输了钱,他宁可这事儿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是白废了劲、丢了脸。 杜明想到此处,转身要退,一直立在原地不动的矮矬子却忽然横身拦在了他面前。 “还没打完呢,师兄怎就退了?” 杜明脚下错步,一个“瞬行”发动,眨眼间出现在三米之外。 他知道这丫头是不会瞬行的,不可能追得上他。心下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不好! 一道雪白灵丝卷在腰间,杜明转眼又飞了回去。 杨夕是追不上他,但她可以把人抓回来。 错身而过时,杜明的帽兜因为急速而扬起了一点点。因为身高的关系,杨夕仰起头恰好可以看见杜明小心隐藏的面孔。 “哟,这不是那天跟着谭欠捅的那位师兄么?为了骗点钱,您也蛮拼的!” 杜明眼前一黑,心中一片冰寒。 她知道了,所以她真的是故意的。 杜明当机立断把头转向宁孤鸾一边,想要喊话:“老大……” 杨夕手下灵丝一放,杜明被她直接甩到了街面上,迎面穿过三个鬼修的身体。鬼修气得哇哇叫:“上面打架的,懂规矩不懂!” 杨夕一笑:“抱歉,打起来没收住手。” 好在鬼修这么稍微被穿一下,除了心情不爽,对修为的影响也不算太大。蹦跳着喊了两句,也就忿忿的走开了。 但杜明就没这么便宜了,他浑身僵硬的趴在街道对面的阴影里,既动不了也不能说话。鬼力对活人的侵蚀,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消散。 木眦欲裂的看着对面房顶的杨夕,明明这个距离看上去只是一个短小的影子,但是杜明却觉得那影子似乎在嘲笑自己。 别慌,别慌,鬼修不会上杆子撞过来。稍微缓一缓,等老大他们把自己抬回去,就能开口了。 如果真以为这样就能拖延多少时间,那还真是太天真了!鬼力消散的这一会儿,你最多能再战一人罢了。 那个短小的影子,也真的很快就离开了屋檐,跟另一个人激战起来。比杜明还不如的战力,只是得到了杨夕单方面的一顿暴揍。 杜明的知觉在一点点的恢复,可他还是心慌得厉害,用鬼修拖一拖时间?多战一人是一人?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丫头胃口似乎没有这么小。她应该是想连战七人,甚至群战也没打算放过的! 一定是我漏算了什么重要的因素,能影响全局的…… 当画地为牢的碧绿光柱,在眼前徐徐升起,杜明的一颗心,才终于沉到了谷底。 昆仑宵禁……刑堂…… 他竟然忘记了这最基本的规则。眼看着另一个兄弟,被虐得惨兮兮的也抛过来,杜明眼中一片死灰。 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死板的昆仑刑堂,丝毫不理扔人下来的杨夕,和头顶仍在继续的激战。 “昆仑宵禁,夜不上街。违令者禁闭。” 眼看着又有两个兄弟被扔过来跟自己作伴,三个幽绿幽绿的画地为牢,映着彼此鬼一般的脸色。 “这丫头怎的这般能打?那天擂台上竟还是留了手的?” “可她都赢了,把咱们几个扔街上是作甚?赢了钱还要泄愤么!” 画地为牢默认的规则是声音并不能传出一丈之外。杜明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却是一脸的木然:“她在,减少群战的人数。” “什么?” “不会吧!她还真打算群战?” 后来作伴的二人清清楚楚的在杜明眼中看到两个字。——“她会” 鼻青脸肿的兄弟忽然噤声了一个,另一个则呐呐道:“这也,太可怕了……幸好还有老大的杀手锏。” 杜明叹了口气,怔怔的有些不自信:“事到如今,也只能盼着人偶术有用,别再出什么意外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身体不是特别好,这几天能更多少算多少吧。算了算本月10万字似乎还是够了的。我尽量加油! 第101章 夜幕下的昆仑(八) 客栈屋顶,原本的九个人只剩下了六个。 云想游凝立中间,晚风拂动黑袍,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小个子的姑娘站在一侧屋角,长剑斗篷里露出个半截儿刃锋,斜斜指着地面。稳稳的道:“下一个谁来?” 相形之下,对面四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则显得有些气势沉凝。三个人隐隐压在后头,一阵凉风吹过,其中一人蓦地打了哆嗦。怎么觉得今天这状况有点不对? 宁孤鸾一人顶在前头,黑色斗篷被他在身上裹得挺紧,倒是有点江河倒灌不为所动的外势。 “呵,这回不点将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宁孤鸾就是再蠢,也发觉情况不对头了。何况他本身并不算个蠢人,只是被亮闪闪的灵石晃花了眼,才会一再错过隐约可见的危机。 不管这丫头是知道自己的计划还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故意。她已经赢了四万灵石,而自己想要回本,就得陪她接着赌下去,可就算接下来三阵自己一方全赢,也不过是三万。还差着一万回不来。至于群战……她会打群战么?这丫头如今看起来并不傻,大好形势又不是输红眼,谁会上杆子打一场不对等的架? 她刚才约的十万一场的群战,其实只是拿空话钱吊自己吧?自己居然还傻了吧唧的盼着呢! 真是蠢透了! 宁孤鸾觉得自己要是再信这丫头一句鬼话,就可以一头撞死在旁边儿那棵老树上,直接跟底下街面上那些鬼修去做朋友! 杨夕还是那不变的姿势,锐利的剑锋只从斗篷里露出短短的一个尖儿。不经意间,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的样子。 抬起短腿儿往前迈了一步。“都这样了,点不点的还有区别么?” 宁孤鸾身后三个人,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并且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看起来多么的胆儿突。 宁孤鸾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要是杜明没给扔下去,肯定不会像这几个这么掉面儿。 “行行行,既然你不再藏掖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杨夕声明打断:“我从来没有藏掖。” 宁孤鸾简直气炸了肺:“你扮猪吃老虎还不敢认?” 杨夕不为所动:“我什么时候扮猪了?我一直都说我很厉害的好么!” 宁孤鸾噎住,是,你是说你很厉害!可是你上来要打最菜的试试……好吧,这是人之常情。然后你紧接着就要挑最强的打,一脸自大狂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卖蠢!……不过,如果说自己第一场菜得太过,人家觉得无聊了,好像也能说得通?可她刚不是还说“都这样了,点不点有什么区别”?等等,这话好像也可以理解成……自己这边都已经输成这样了?她那边已经赢成这样了?已经上一个死一个这样没有敌手了?我靠这不是纯打脸么! 所以……难道事情始末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这边谎话说多,自以为是,看不清对方实力,自食其果,最后搬着石头帮人砸碎了自己的脚丫子?! 这种噎到内伤的感觉好难过…… 宁孤鸾默念一遍:我再信这丫头一句话,我就一头撞死在旁边那棵树上,下去和那些鬼修做朋友! 宁孤鸾下意识调整出个笑的表情,即使明知月黑风高离得远,隔着风帽,对方什么也看不清。 “好好好,犄角妞儿是个这么认真的人,哥哥我要是不出绝招儿,反倒显得对你不尊重了。” “你不是打完了么?怎么出绝招儿?”杨夕一副莫名其妙的腔调。“难道你输了不认帐,想要死皮赖脸再来一局?还是算了吧,赢你太多我不忍心。” 宁孤鸾笑容僵在脸上:从一开始说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到现在摊牌之后还是有一种跨种族交流的错觉。 淡定淡定,宁孤鸾,你是伟大的未来人偶师,昆仑最伟大的人偶师无面先生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之一,你不久就会进阶,升级,当上内门弟子,出任人偶堂主,迎娶无色师叔,走上人生巅峰! 哎呀这样一想变得更不淡定了…… 宁孤鸾保持着笑容,从身后顺手抓了一个人过来,“你上。” 被抓过来的人腿一软,险些跌倒,又强行站直。 连一直不发言的云想游都有些不忍直视了,悄悄的把帽兜扣在脸上,往下拉了拉。但愿那些在天上干架的金丹兄弟们,没有闲得无事偷偷在附近观战。不然我可把人丢到姥姥家了,谁不知道宁孤鸾是我招来的。 杨夕提着长剑,一动不动。抬起一手,白白嫩嫩的,对着那站不直的身影:“请。” 那腿都打颤的人影原地打了个激灵,站了好久。忽然急行两步冲上来,杨夕长剑一架,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儿。 好准! 不是快,也不是力大。是发力的时机,进攻的角度都准得不可思议!像战斗中千锤百炼出的直觉。 杨夕自然有这种直觉。正因为有,才觉得不可思意。刚才那速度奇快的二把手要是有这本事,杨夕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胜了他! 当当当! 长剑相交,三击过后,双方的身形飞退。 杨夕沉了眼色,这也是久经战阵的习惯。不拼命的时候,都会先探探底,然后调整策略。再冲上来,绝对更难对付! 可这分收放自如,时机把握,是他们二把手都没这个能耐,这一看就是软脚虾的不知道几把,能有这个能耐? 宁孤鸾远远的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扬起的脑袋,帽兜下露出半个成足在胸的傲慢下巴。微微牵起嘴角:“怎么,不跟哥哥狂了?” 那姿态活像这一架刚刚是他打的。 宁孤鸾宽大的袖子里,纷纷洒洒落下几根孤零零的羽毛。淡淡的铅灰色,若隐若现的样子。 杨夕眯了眼,人偶师。这是作弊吧…… 可如果自己要跟他赌下去,就得认吃这个亏。 杨夕抬头看了一眼云想游。后者拉低了帽兜,一副无论如何都要装死的德性。 云师兄只说了宁孤鸾是人偶师,可没说过宁孤鸾同时也是个高手。 久经战阵,生死历练的那种高手…… 人偶师能不动声色的操控人战斗,可这架打得好赖,还是要看人偶师本人的战斗本领吧。顶多是个用别人的身子,不怕疼、不怕死罢了。 杨夕静静盯着云想游袖子中掉落的羽毛,那是他的媒介么? 杨夕脸上绽出个洒脱的笑:“这次的师兄很强。” 宁孤鸾也笑,挥动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浅灰色的羽毛从袖子里洋洋洒洒飘出来。 彼此心知肚明杨夕这话究竟是在说谁。 但是这一次,轮到小妞儿被动了。显然这丫头的确是尝了甜头,手握四万赢来的灵石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不过还不够强。”杨夕笑着,忽然毫无预兆的便抢攻过来,天罗绞杀阵——纫字诀!毫无预兆的射向被控制的人偶。 雪白丝线,铺天盖地。 “这要比过才知道了。”宁孤鸾只回了这一句,双眼放空,手掐法诀。眼神空茫,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铅灰羽毛,纷纷扬扬。 双方毫不留力,极快速的出招,接招,变招。往往都是一招刚出,对方便已看透,立刻变招再攻。 杨夕嘴角渐露笑意,这一架竟然打得有点痛快。如果不是为了灵石,竟有点想打到底试试。 可她毕竟年小体弱,经脉狭窄,不擅久战。刚已战过四场,下面又还有硬仗,杨夕舔舔嘴唇,到底还是赢钱比较重要吧…… 羽毛飘洒,丝线翻飞,交织出一片华丽的夜幕。 场上的身形和观战的影子,都被笼罩其中。 云想游木着脸站在中间,落了一脸的羽毛和灵丝,使劲儿扯着帽兜。 这两个犊子,打个架而已,有必有搞这么大场景,这么漂亮? 这绝对是欠抽打,残剑师父在这,分分钟一人一个耳刮子。 云想游这看得无语,只是稍一溜号,就听宁孤鸾“嗷——”一声惨叫,“你无耻!” 云想游定睛一看,杨夕高高站在屋脊上,脚尖点地,长剑在手,帽兜下露出个骄傲的小下巴。 灵丝委地,堆满了脚边。羽毛还在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却没有一片沾身。 “我哪里无耻了?鸟师兄你倒是说说看?” 云想游:卧槽,闪瞎了! 丝线、羽毛什么的,活生生就是眼睛的天敌! 连忙把视线转去宁孤鸾那边,却见宁孤鸾狼狈的仰倒在地上,帽兜也被刮掉了,身上趴着刚刚被他操控的兄弟。 身下满是毛茸茸的灰羽,铺成一张毯子。身上许多失去了控制的灵丝,散落在头发上,肩膀上,腰上。白色灵丝缀在黑色袍子上,柔柔的发亮。 所以……他是被自己控制的人偶砸倒了本体? 但是为什么这边有一种闪得更瞎的错觉?为毛会有一个“更”?! 云想游木了,觉得自己审美观一定是被鬼修师父给荼毒了。回头要找医修去治一治…… 宁孤鸾那边废了好大力气才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兄弟,人偶师大多是神识强大,肉身不怎么强硬的路数,他被这一下砸的几乎闪了老腰。 站起来指着杨夕:“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结果,难道说你跟人偶师战斗居然打我的本体么?他虽然脸厚,也不能明着承认自己这边活生生是二打一,还逼着别人只能打一个目标吧? 最后只是干巴巴吼了一句:“反正你无耻!” 但是这丫头,怎么会这么清楚如何打断人偶师的操控?人偶师是多么少见的一个道统,她怎么一副对付人偶师很有心得样子? 杨夕嘲讽全开,摊着手道:“鸟师兄,换个花样吧。横竖你又说不出来我哪里无耻。”长剑挽了个剑花,笑道:“下一个谁来找打?” 宁孤鸾觉得自己的鼻绝对已经歪掉了,暗自咬牙。明着是让我换句话,实际是讽刺我只会一个人偶术? 老子偏不换!这回我有准备了,不信你还能破了我! 从身后又抓了一个人,“你上!” 然后“嗖——”的一下躲到另外两人身后。看着人高马大一身肌肉的兄弟,身娇体弱的人偶师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低声道:“嗯,一会儿开打,守住老子的本体!” 哼,趁老子的意识在人偶身上,照顾不周全,用人偶咋老子的本体?老子两个兄弟可是铁塔样的汉子! 杨夕无所谓的一笑,“嘿,鸟师兄你执着得我都快感动了。” 提剑抢上! 云想游立在中间,绝望的用帽兜遮住自己的脸,宁孤鸾你个怂货!你这不是成了四打一么?好歹你也是个筑基,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 能不能! 云想游觉得好累,再也不会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绝对有,必须有!我拿掌门的脸保证! 堕落如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9 09:15:45 翠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9 17:10:46 itooo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13:04:21 风间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13:32:08 一天一渔一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13:43:12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20:32:35 雅然舞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1 02:57:26 石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5 08:17:39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5 17:02:12 胖妹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6 22:11:27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26 23:57:49 第102章 夜幕下的昆仑(九) 宁孤鸾臭不要脸的四打一的结果,就是被杨夕狠狠的打了四个人的脸。 是,他的设想很美好,操控一个人干掉杨夕,另外两个人给他守护肉身。 问题是杨夕这次根本就没给他那个操控的机会,上来就爆了大招天罗绞杀阵——缚字诀。 在宁孤鸾还在努力和人偶建立连接的时候,就把人缠成了个粽子,胳膊腿儿都动不了。 宁孤鸾傻眼了,原来把人偶包成粽子也能破了人偶术?可是无面师父从来没说过啊! 杨夕这是把人缠的结结实实,只露了一双“傻眼”在外面。雪白雪白的残剑,露出一对二黑眼珠,看着可怜兮兮的。 可惜,杨夕实在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坏蛋。 她死死按住“粽子”,盯着那对儿“傻眼”问道:“鸟师兄,是你么?” 宁孤鸾下意识眨了眨眼,心道:都这样了,是不是还有区别么? 杨夕:“是你就太好了。” 宁孤鸾还没等反应过来,是自己到底哪里好,就充分体会到这壳子里面的魂儿是谁,到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你妹啊!那个卑鄙、无耻、 阴险、手黑的死丫头他又开始踢·蹴·鞠! 救命!老子晕船呐! 一脚! 两脚! 三脚! …… 杨夕踢得特别卖力,没办法,她怕稍一停顿,宁孤鸾的就从这壳子里撤了。缚字诀这种耗费灵力很多的大招,她顶多还能发一次。现在不趁机搞死宁孤鸾,自己一会儿再来一局,就打不动群战了。 那可是好多好多钱呢。 杨夕现在根本不是对着房顶踢,然后让“粽子”自由落体掉下来,她是踹一脚,追过去反向再踹,反向再踹,再踹…… 活生生一个人的点球追逐,不需要对手的配合! 最后干脆两脚捯饬着,把粽子在脚下踩成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 如果景中秀能够看到,一定会拍手感叹:所以说国足想冲出亚洲,还是得看妹子呢…… 贝克汉姆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杨夕最后踢了一脑门儿汗。终于放过了不知还在不在的宁孤鸾粽子。 擦擦汗,点点最后一个人。 “就剩你了,上吧。” 云想游作为旁观者,却还是莫名打了冷战。 这,这,这丫头知道宁孤鸾晕船么? 等那最后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提着他的巨斧走到杨夕面前,动作拘谨,语调颤抖的说:“女侠,咱们稍微悠着点儿打,行么?” 宁孤鸾也终于从木立不动的姿势,忽然浑身一阵,变成了到底不起。 于是杨夕知道了一个甜蜜的消息——师兄他一直都在。 宁孤鸾吐了个浑天黑地。这一轮折腾,比第一轮自己身子裹在蚕茧里边儿,可是还要狠呢! 于是杨夕更加肯定了鸟师兄怕转圈这件事儿。 杨夕点点头,觉得自己又多了一张底牌。小心放在箱子里收好,有机会可以用来秒杀鸟师兄! 杨夕抬起头,对那提着斧头,腿肚子哆嗦的汉子,干脆利索道:“不行,悠着打多不尊重对手呢?” 汉子腿一软,急吼吼道:“女侠!我一点都不需要尊重!真的!” “那也不行。” “为什么?” 杨夕叹口气:“哎……我其实只是在说场面话,你怎么那么当真呢?你难道没看出来,其实我并不尊重你么?” tat看出来了! 汉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女侠……你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 杨夕:“我刚刚已经委婉过了,奈何你听不懂啊?” 堂堂七尺男儿,他哭了。 可是最后一场的战斗,却并未如杨夕预料的那样顺利。这一次,杨夕没有用杀死人偶术的“缚字诀”,宁孤鸾也没有操控着七尺汉子,替他出战。 快速的几次攻防之后,杨夕忽然脚下一滑,倒在地上。那汉子毕竟不是白给,连忙一步上前,巨斧比在了杨夕的脖子上。 双方对战的最后一场,第七局。 杨夕输了。 杨夕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袍子,看着对面的宁孤鸾。 行,你有两下子。 宁孤鸾吐得气息虚弱倒在地上,脸上是一个不比哭好看多少,却能看出来是得意的笑容。 所以,你想怎样? 杨夕闭了眼睛,原来这才是人偶师的杀手锏么? 刚才,自己眼看就要一剑劈在那汉子头顶的时候,有一瞬间是失了意识的。待反应过来,已经摔倒在地,补救不及。 可以直接操控对手的身体,这才是人偶师的可怕之处呐。 怪不得当初,合欢堂、魔道堂那些一看就很拽的堂主们,也要对无面师父退避三舍,一副绝对不想招惹的样子。 杨夕很确定,虽然很短,但那一瞬间定然是宁孤鸾接管了自己的身体。可是,战斗过程中自己一直很小心的没让一根羽毛粘在身上,没有媒介,人偶术如何成立? 杨夕静静的转过头,看着街对面,被“画地为牢”圈起来的二把手。 是你。 碧绿光柱的掩映中,杜明终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也露出了一点笑意,自己以谭文靖帮手的身份上台接近杨夕,到底还是没有白费。 看着最后一场终于赢了,杜明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总算这丫头还没有逆天太过,人偶术一旦成功,非人偶师本人不可解除,这是铁律。 所以从来打败人偶师的办法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压根不让对方的媒介近身,一是有同伴去攻击人偶师的本体。所以人偶师虽然一向被称为单挑场上,坏平衡的存在,但是群架场上,却不是什么利器,也是因为这样鸡肋的特点,愿意学习人偶术的修士才非常少。 可是现在么,人偶术这种存在,对这小丫头显然是无解的存在,不是么? 宁孤鸾的羽毛早被自己用“隐形术”贴在了她身上,筑基以下的修士,绝对是看不见。摸不着,摘不了的。 而同伴,她并没有。 “怎么样,小妞儿,群战还打不打?”杜明听见宁老大很嚣张的喊声。 说实话,杜明还真挺担心这小丫头不打了,那自己哥儿几个,也是赔了五万出去呢! 结果却听见那小丫头低沉的应了一声:“打,有钱赚为何不打?” 宁孤鸾和杜明同时在心里喊了一声“万岁”。 宁孤鸾大力的两手一拍:“小妞儿爽快!十万灵石一场,这可是说好的!” 就见屋角那处,一直摊在地上像个摆设的胖鱼突然出声了。 “杨夕,群战我也是可以上的吧。” 宁孤鸾和杜明一起傻逼了…… 那死胖死胖,一动不动的鱼是个修士? 宁孤鸾跳起来吼道:“它要是一起上,那你可不能赌十万!这得按人头算!” 杨夕点头:“有道理。” 云想游用力撕扯自己帽兜,对宁孤鸾的脸皮和智力都绝望了…… 老子为毛会和这小子学同一门课程!为毛要有这么一个师弟! 杨夕水葱样的手指头点着对面的人数:“一二三四,四个。要等光牢散了,把街上那几个也叫回来么?” 宁孤鸾已经恨不得抽自己一耳瓜子。只能讪笑着道:“他们几个,就算了把。但是咱们几个这还得按战力分配吧,大家的价钱也不能一样喽!” “哦。”杨夕很淡定:“最后赢我那位壮士,就算十五万,刚才打了一会儿输给我那个,算五万。被我捆起来当球踢的两个……”杨夕指了指宁孤鸾和另一个球,有点嫌弃的样子:“勉勉强强,各算一万好了。” 勉勉强强算一万的宁孤鸾:“……” 杨夕又点点自己:“我一个,十万。” 宁孤鸾一呆:“那鱼不上?” “嗯,不上。” 杨夕抬手把那面垃圾堆里翻出的小旗抛给归池,吩咐道:“快点炼化完,然后试试。” 归池一个摆尾,跳起来叼住小旗,鱼泡眼闪了闪:“你确定?” 杨夕回了他一个潇洒的响指。 “徒儿,听为师的没错,为师怎么会吃亏呢?” 归池抖了抖尾巴,闷闷想到:你是不会吃亏,但是你会让我吃亏啊……想起擂台上被人当锤子用历史,他就觉得再也没脸见花哥了。 “你十万跟我们赌二十二万?我们不是亏大了?”宁孤鸾却不干了。 “你也说了,是我,和你们。”杨夕重点强调了那个们字。 宁孤鸾瞪着杨夕。 杨夕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谁都不肯还价,又都不肯放弃不打。 于是成了大眼瞪小眼的死局。 “咳咳!”一直装死的见证人云想游,终于站出来说话了,“那个,二十二万确实多了点。” 宁孤鸾得意洋洋。 杨夕不动声色:“那师兄觉得多少合适?” 云想游:“二十万吧,其实那三个确实是白搭的。” “好!”杨夕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宁孤鸾大叫:“那也没差多少啊?!” 云想游直接一句:“要点逼脸!” 宁孤鸾被骂蔫儿了,杨夕笑起来,那小样儿可开心了。 宁孤鸾蹭着到云想游身边,摸摸鼻子:“云师兄,借我十八万灵石呗。” “什么?”云想游瞠目结舌,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宁孤鸾连忙小小声的助其消火:“我哪有二十万那么多呀,这可云师兄你定的价,你不能让我掉面儿啊。” 云想游贵为一国皇叔,还是很要脸的。宁孤鸾一句话掐住其死穴。 云想游捂着胸口,一脸的胃疼:“我只给你抬了十万的价!你自己刚还要和人赌十万呢?” 宁孤鸾摸摸鼻子:“那个……我原计划不是输两阵赢五阵么,那就能赚三万呢。原本还带了七万,也是想着就算遇着狠茬子,七个人全输也就这些呗。” 云想游咬牙切齿,“但是你现在输了六阵,所以手上就只有两万,让哥给你垫十八万!宁孤鸾!你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这样说着,却还是从怀里掏了几个储物袋出来。“一个十万,一个五万,三个一万。” 宁孤鸾捧着袋子点头哈腰。 云想游一脸牙疼的摆手,示意他赶紧离自己远点儿。 一回头…… “云师兄,借我五万灵石呗!” 云想游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夕:“靠!你手上那五万全是赢来的吧!别告诉我你自己一块灵石都没带!” “云师兄你算术真好,我最佩服您这种会算数的的人了,我原来当丫鬟的时候连家主都不佩服,最敬佩我们家账房先生……”杨夕一脸镇定的猛拍马屁。 云想游直接丢个“五万”的储物袋给她,抬手一指远处,道:“看我口型。” 杨夕接了灵石,认真的抬头看了一遍,然后捧着灵石如他所愿的“滚”了…… 战斗的双方,把灵石拢成一堆,放在战场的中间。 三十万灵石的储物袋堆在一起,双方的眼神都有点绿油油的。 云想游很糟心,妈的,居然大部分都是老子的。 左右看看这对糟心的师弟师妹,莫名有种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会一直糟心的感觉。 没好气的怒吼一声:“开始!” “杀呀——”两拨人大吼着,气势如虹的杀到了一起…… 徒留一只胖胖的鬼鱼,在角落里暗搓搓的炼化“造化旗”。 造化旗,人妖大战时期盛行的法宝。 彼时,地府刚刚消失,鬼修们惶惶不可终日。遂有鬼修大能取当时天地间尚未散尽的造化之气,创出此宝的炼制方法,有地府造化池亿万分之一的功用。用以保存新鬼的魂魄,渡之免于魂飞魄散之苦。 而今六道轮回断绝已久,天地间造化之气尽散,遗留下的造化旗碎一面少一面,不可复制。 具体作用……可令鬼魂短时间回到生前的形貌、力量、肉身。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掌门是指花哥啦,邢铭那货是传人,还没传给他哩! 看!看!花哥的脸果然保证了我的人品!明天应该是中午更新!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7 00:40:45 季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7 13:46:57 一天一渔一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7 14:11:25 第103章 夜幕下的昆仑(十)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群战。 从头到尾杨夕的对手就只有宁孤鸾。宁孤鸾本人,三个临时充作宁孤鸾人偶的小弟。 宁孤鸾一个人控制着三个小弟一起作战,人偶术简直玩出花样来,这种自己左手与右手之间的配合,简直不能更默契! 人偶一道,杨夕连入门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个了解。可是杨夕猜想,宁孤鸾这种随时转换操纵对象的本事,大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这位宁孤鸾师兄,在人偶一道上只怕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杨夕频繁的使用天罗绞杀阵——纫字诀,只能不停的逼退对方,保证不输而已。她深知,这么耗下去,自己的灵力肯定撑不到胜利。不过她估计,宁孤鸾应该是比她更不愿意耗下去的,人偶术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一种术…… 杨夕偷空看了一眼归池,后者的工作马上就要结束。 这一溜号间,等于卖了个空挡给对手,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来了! 在宁孤鸾接管杨夕身体的一瞬,杨夕毫不挣扎的把意识沉入了识海。 睁开眼,识海内铺天盖地的鸟羽,杨夕自己则被一排羽毛竖起的笼子拘禁起来。 杨夕笑了,果然大家都差不多。 她之前无意中对叶清欢使出人偶术的时候,识海内对方的元神是被灵丝捆起来的。自那一战,杨夕长了不少记性,比如她在去昆仑“龙渊阁”的时候,就有好好找一找怎么把意识沉入识海,再弄出来。这不就用上了? 那么……宁孤鸾此时应该站在她识海里,能看见自己的位置。 怎么没有? 可是却能听到他聒噪的自言自语。 “哎我靠,离火眸什么的简直太讨厌了,一直消耗老子的羽毛!多少毛也不够消耗的!看老子不虐死你这丫头老子就不姓鸟!” 杨夕仔细的寻找,终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一只麻雀。 杨夕:“不是……吧?” 那只吱哇乱叫的麻雀忽然就噤了声。僵硬的扎着翅膀转过来,吐出宁孤鸾的声音:“靠,你怎么会没昏过去!” 所以……真的是姓鸟,而不是姓宁? 杨夕对着麻雀先生宁孤鸾露齿一笑:“因为我神识比你强大,所以醒着。” 昆仑守墓者的灵魂刻印什么的,才不会告诉你呢。 说起来,最近和妖修似乎分外有缘啊…… 怪不得总觉得这鸟师兄有点笨呐。 宁麻雀睁着两只豆豆眼,瞪了杨夕半天,忽然出了一口气,臭屁的扇扇翅膀:“切,那有什么用,你被我封在这里,我可以马上控制你的肉身认……” 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夕掰了那灰羽扎成的笼子,一个“输”字被他吞回去了。 妈呀,神识也是大力士么?这不合规矩!那神识起码得是我的上百倍! 宁孤鸾转身就跑,扑腾着翅膀洒落一地羽毛。边飞还边叫唤:“傻眼了吧!哥会飞!” 杨夕木着脸,天罗绞杀阵——缠字诀。 一根丝线把灰麻雀拽回手里,面无表情看着他:“还会什么?” 宁孤鸾觉得,自己所有的优势都被以某种十分坑爹的手段破去了。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老子告诉你,你肉身还在哥的掌握之中,速速放手,哥就让你认个输。不然毁容、自残、跳悬崖都是分分钟的……啊啊啊,不能拔我毛!” “你不说我倒忘了,可不能让你腾出力气祸害我呢。” 杨夕这坏蛋不但拔鸟毛,还把小麻雀在手里使劲拍!“啪!啪!啪!”一拍一个扁,跟打脸一个节奏。 宁麻雀在不停的扁掉和鼓回来之间挣扎,翻着肚皮叫:“别以为这样就能消灭哥!告诉你,哥连你的离火眸都是不怕的……啊!啊!你把嘴伸过来干什么?!” “吃鸟。”杨夕手上举着统共没有一口肉的麻雀,很自然的道。 消灭进入神识的异物,不是用离火,就是用自己嘛。这个她有经验。 “你怎么下得去口?!” “为什么下不去?”杨夕一脸莫名,“因为你毛多么?我不嫌弃。” 这活驴举着宁麻雀就往嘴里塞,麻雀吓哭了,扎开两只翅膀和细爪子扑在杨夕的腮帮子上,死活不肯靠近那个红红润润的黑洞:“住口啊——!” 嘭的一声,鸟毛、麻雀、笼子,一起消失。识海里只剩了一个杨夕,和一团离火。 杨夕再睁开眼,自己正从空中往下落。 是个自己从昆仑客栈楼顶往下跳的模样。 宁孤鸾的嚣叫从身后传来:“你个活畜生!不得好死!摔你一脸花!” 杨夕笑了,大叫一声:“胖池,出手!” 狂风骤起,客栈房顶的云想游、宁孤鸾等人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立身不稳。猛然见到一个巨大的雪白色身影呼啦啦仿佛凭空冒出来。 比曾经小了几号的雪龙,呼啸着在空中一个拐弯,杨夕翻身落在雪龙背上。手中丝线哗啦啦收拢,一脸严肃道:“胖池快跑!” 宁孤鸾还在呆愣看到了“龙”这样的事情,云想游却忽然眼角一瞥,好像有十几个非常熟悉的东西从头顶跟着那龙飞走了。 是什么?云想游眨了下眼。 宁孤鸾嚣张大笑:“怕了吧?怕了就快跑……啊!”头顶忽然挨了云想游狠狠一巴掌,就听云师兄气急败坏的咆哮:“怕你个鸟毛!她把赌金全拿跑了!” 宁孤鸾一个激灵,回头去看,客栈房顶原本堆着储物袋的地方,光秃秃一片,哪还有一块灵石的影子? “我去你大爷!你个长犄角的活畜生,你不得好死!” 一行人飞天遁地的追过来! 出于昆仑修士对灵石无止境的追求,一时间竟然没有被雪龙落下很远。 当然,这也跟杨夕一直指挥归池在街面上低空飞,施展不开手脚有关。 飞了半刻,杨夕仰头望见几道剑光划破天空,向着自己而来。不远处,景中秀的宅子也清晰可见了。 杨夕翻身从归池背上跳下,同时把芥子洞府摔在地面上,抱了满怀的储物袋一起丢进去,灵石乱响,撞出一曲美妙的乐章。 归池间不容发的恢复了鱼型,叼着“造化旗”钻进洞里。 杨夕一摆手收起洞府。 修为最高的云想游已经追得离很近了。 可是分别竖起的两道碧绿光柱,让他们无缘对面手难牵,咫尺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当然,是云想游一个人凝噎。 “昆仑宵禁,违者紧闭。”伴随着刑堂刻板的腔调,杨夕与云想游各自守着一方画地为牢,咫尺天涯。令人生生扼腕呐! 云想游险些扼碎了自己的手腕,咬着一口钢牙,一字一顿道:“杨夕是吧,我记住你了!最好别让我再在课上见到你!” 继根殿修行之后,脉殿的修行很快也要有战部的介入了。 云想游本是不爱做这些带孩子的麻烦事儿,但现在他已经决定回去跟残剑师父申请,一定要自己带队了! 宁孤鸾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跟着叫喊:“也别让我在课上见到你!” 杨夕掏掏耳朵,云师兄她还是有点怕的。鸟师兄就不一样了。笑嘻嘻道:“这个可能要让师兄失望,我们大概很快就会再见的。” 云想游、宁孤鸾一齐出声:“什么意思?” 杨夕却闭上眼睛装死,不肯答话了。 这一夜,很快就在云想游的怒目瞪视,和宁孤鸾不停的叫骂中过去。 第二天上午,画地为牢的时效刚到,杨夕嗖的一下使出天罗绞杀阵——缠字诀,间不容发的把自己拽进了景中秀的宅子。 云想游一道剑光跟着过来劈在杨夕身后的大门上。云师兄果然是个好剑修,芥子石的房子,门板居然被劈得扑簌簌直落碎屑。 杨夕靠在门上,拍着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剃成光头。” 一抬头,就见景中秀一脸苦逼神色的蹲在门口,旁边蹲着的变年轻的朱大昌。而景小王爷的苦逼表情还在脸上没有消下去,脸上就有填了惊怒。 杨夕一顿,回头看了看门板,小心的伸出手给门板揉揉:“额……这起码可以侧面证明,残剑先生没有坑你,他给你的洞府是上等货,能抗住剑修一剑!” 景小王爷怎么可能吃她这套,又一次拎起扫把追得杨夕满院子乱跑。“小爷新买的房子,新的!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钱没还啊!我特么这辈子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祸害!” 杨夕上蹿下跳许久,最后猴子一样的挂在院墙上,既不敢跳出去面对云想游,也不敢跳下来面对小王爷。 她命中一定是跟所有权贵相克。 云想游在门外叫嚣:“景中秀,我数三个数,你把门给我打开!” 景中秀阴沉沉一笑,潇洒的丢了扫把,转身,抬腿,迈步,去开门。 杨夕:“一万!” 跟明白人讲话,是不用多费事的。 一直蹲在院子中间当障碍物的朱大昌不明所以,“哈?” 景中秀收回手,收回脚,却没回头。“一万五。” “认了。”杨夕果断答应。 她跑来景中秀这里难道是冲着景中秀出于交情庇护她么?脚趾头想都知道景中秀半点义气没有,杨夕冲的是景小王爷要钱不要命的精神! 景中秀果断把刚才的潇洒当扫把丢掉,飞扑回来,亲手把杨夕从院墙上抱下来,涎着脸:“哪来这么多灵石呀?发财啦?” 杨夕:“抢云想游的。” 景中秀手一抖,险些把杨夕掉地上:“抢?” 杨夕:“再加一千?” “抢得好!”景小王爷果断的说,手也稳了,腰也直了,节操什么的也不要了。 杨夕痛快的给了灵石,顺便还把那一大堆储物袋分了景中秀一半。 礼尚往来,景小王爷回赠一个服务,跑去门口对外面已经数到第五个三的云想游喊道:“云叔,你来得正好,断刃师父正在我这喝酒。我这实在陪不起了,你快来替我一场!” 慢吞吞推开门,哪里还有云想游的影子?连宁孤鸾也不见了。 “?”杨夕一愣:“师父在?” 顿了顿,微微有点迟疑的问:“陪我师父喝酒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景中秀窃笑:“天羽帝国十三皇子云想游,昆仑金丹期的大师兄,不怕天,不怕地,人生中就两个克星——残剑和酒。” “……”杨夕:“啥意思?” 景中秀掩面笑:“他是个一杯倒。” 杨夕默默决定要好好锻炼酒量。 “而且吧,昆仑号称有七大苦差,是排在所有苦修之上,非大毅力者不能坚持的修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敢回首的触痛!其中跟断刃喝酒,名列第三,仅次于跟掌门学剑和跟残剑打牌,甚至还要排在跟大长老炼丹之前。” 杨夕:“……” 小王爷你那满目含悲,字字泣血的神态是怎么回事…… 地当间的朱大昌顿时一脸菜色,小声道:“我和小王爷都被喝倒五轮了,要不怎么不敢进屋呢?” 景小王爷却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喝倒了不是关键的,关键是他喝我的酒肯定不会给钱呐!” 正说着,景小王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杨夕:“现在里边儿是光腚儿,和你师父给你找的那剑主顶着呢。这俩轮流喝,加起来也有你师父的一半儿了!酒窖都快喝空了。请你快去用正经事儿阻止他们!” 杨夕一听剑主二字,迟疑了一下。 景中秀蹙了蹙眉毛,难得多管闲事的多了一句嘴:“你先去看看吧,我看你那个剑主,也是个挺难得的人。如果修为再不进阶,怕是就要寿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喔喔!今天应该就只一更。明天,可能是晚上六点。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8 14:02:57 yaaai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8 17:09:43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8 20:24:23 第104章 剑仆难当 杨夕一进屋,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四五十个酒坛子,叠在一起,堆成一个壮观的坛子塔。酒坛与酒坛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头花白的长发,并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 白云浪的人影完全看不见,声音却豪爽的从塔里传出来,就一个字的台词:“喝!” 伪少年邓远之,冷着一张小白脸,面无表情掐着一只海碗,酒到杯干。 那花白头发的身影,也是一会儿一仰头,痛快得像喝水。 坛子堆前面还倒着一个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的白衣青年。趴在一口坛子前面,正把脑袋往坛子里插:“我要游回去……” 杨夕:“……” 杨夕看了看那空坛子,觉着这哥们如果执意游回去,可能有点容易触礁。认命的先去把人的脑袋从坛子里挖出来,总不能眼看着活人在醉死。 却听青年喃喃抱怨:“我不在这里呆了,凭什么他要死了,我就得让着他啊,师父都不疼我,我要离家出走……” 杨夕手下一顿,忽然死命盯着青年的脸,难以置信道:“小师兄?” 青年呆呆的:“喔,小师妹。” “你怎么突然长高这么多?!”杨夕咣当把青年模样的释少阳砸在地上。 今日的释少阳比起三日前掌门的课上,抽高了有一尺多长,圆溜溜的娃娃脸也消瘦下来,逐渐显出一份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棱角分明。 一把嗓子哑哑的,有点沙:“喔,我当初不小心吃了【岁月催】,有五年没长个子了。现在它失效了。” 杨夕:“……” 我们果然是师兄妹,亲的! 杨夕拖死狗一样把变长了的释少阳拖到旁边的矮榻上放着,远离所有酒坛子。然后才整理了下衣襟,绕过高高的坛子塔,“徒儿杨夕,见过师……”杨夕眨了下眼,“师父,你在桌子上干嘛?” 白云浪抱着一个酒坛,玉树临风的立在桌子中央,回过头来洒然一笑,指着酒坛道:“你看,连兄弟下的蛋,为师要把它孵出来!” “……” 杨夕默默转头去看那位下“蛋”的高人。朴素的黑袍,斑白的长发,面无表情有点凶,让人一看脸就想把钱袋全部交给他。 “连师兄?”杨夕一愣,十分错愕:“你头发怎么白得这么快?” 杨夕怎么都没想到,师父给自己找来的剑主会是连天祚。更没想到,半年前见到连天祚,他只是生出了几根白发,这半年他总是遮着帽兜扣着面具,不为人知的,竟然就老了这么多…… 杨夕看着连天祚,有点心酸,有点不忿。 刑堂和战部,作为昆仑仅有的两只战斗部队,是真正卖命的部门,地位不一定最高,待遇却一直是昆仑最好。凡事都有战部首座和刑堂堂主来替他们操心,门派资源优先倾斜,只要一心一意干架,全不应该有后顾之忧。 “是高胜寒不管你?”杨夕瞪着眼睛,看样子只要连师兄点个头,就能转头去把刑堂堂主活撕了。 连天祚闭口不答。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不论是如此迅速的苍老,还是高胜寒顽固的偏见。都没什么好说。 一张悍匪似的的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抬手点点桌子上的白允浪,示意杨夕还有一个孵蛋的师父需要料理。 杨夕一捂脸,抽着嘴角走上去,一记飞腿把师父撂倒,拖去一边的拔步床上卧着。可师父手中那“蛋”却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谁抢我的蛋,就是要我命!我一定要把它孵出来!” “……”杨夕淡定的招出归池,递给白云浪:“已经浮出来了,你瞧!” 白云浪果然放开坛子,却一脸迷茫:“不是鸟蛋么?怎么孵出个乌龟?” 归池:喂喂喂,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像乌龟了?! 杨夕强撑着一张笑脸,挡住白云浪和归池在床上对着掐脸的场景。走到邓远之面前:“远子,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是不是改天……” 邓远之挽着一只袖子,手腕搭在桌上,清冷冷的坐着。闻言,露出个轻蔑笑意,对白允浪道:“我就说肯定是个狗蛋,你非说是个鸟蛋,果然孵出一条狗吧!跟我打赌,傻x,输了吧?” 杨夕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酒坛子,对着邓远之的后脑勺“咣当”就是一下狠的。 邓远之立仆。 杨夕把人连同椅子拖去窗边吹风。 转过身来,就听连天祚声音沉沉的道:“杨夕,我们出去谈谈?” 杨夕却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十分怀疑的问道:“这是几?” “……”连天祚很无奈,“二。” 杨夕勉强信了,跟着他一路去了院中。景中秀这房子并不十分广阔,一间客房被三个醉鬼占据,连天祚已经觉得不好意思。出了门没好意思再麻烦小王爷,直接把自己的芥子洞府贴在墙上。 挺宽敞的一个厅里,七八间小室贴在四周,和杨夕的洞府格局类似。不过整体大了一号。 二人就在厅中央的两个蒲团上坐下。 “要喝茶么?”连天祚问。 杨夕环视四周,别说茶壶茶碗,连个小桌都美誉。于是断定这是客气,摇头道:“不用麻烦了。” 事情的发展也证明连天祚果然是在客气,他直接跳了下一话题,“哦,那么,我是一个灵修。” 杨夕震惊:“什么?” 连天祚微微倾身:“一柄剑。” 杨夕抬手打断,“连师兄!等等!你这前后逻辑不顺,跳太快,我没跟上!” 连天祚闭嘴,静等杨夕跟上。 杨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脖子僵硬僵硬的:“所以,连师兄是灵修,本体是一柄剑,现在看到的是你走人道修出来的肉身。然后如果我给你当剑仆的话,养的剑莫不是你本体?” 这种突然发现身边好多不是人的感觉有点微妙,我明天应该挨个问问还有谁不是…… 连天祚迟疑了一下,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养灵修的本体,对你将来成剑的帮助更大。” 杨夕的震惊劲儿还没过,下意识道:“我为什么会嫌弃?” 连天祚想了想,两手比划了一个手势。翻译成人话大约是——我在你的身体里…… 连天祚:“有些小姑娘觉得不好。” 杨夕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下,提问:“那我会怀孕么?” 连天祚有点小呆滞:“当然不。” “哦,那我不嫌弃。”杨夕说。 连天祚有点小高兴。 杨夕也抛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是谁的剑?” “昆仑。”连天祚毫不迟疑。 杨夕:“五代?” 连天祚:“三代。” “……”杨夕默然了半晌,方道:“师兄你今年多大?” “算上灵智蒙昧的时候,五万多岁。” “比掌门大?” 连天祚点头:“大不少。” 杨夕垂着眼睛想了半天,眉头渐渐皱起来:“这不对,我每次见到师兄都有一种,师兄是我家私有财产的感觉。特别想找个麻袋给你装起来。”杨夕一边说一边比划。 连天祚小心的往后窜窜,看起来不太喜欢麻袋。 杨夕十指交握,飞快的做着一套指操。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道:“师兄说自己是昆仑一柄剑,这我就有点明白。我是五代守墓人,如果师兄是五代的一柄财产,那就很说得通。可师兄说自己是三代,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许久,杨夕抬起头,有点小深沉的样子:“会不会是灵智不清的时候,师兄记错了?” 连天祚摇头:“……不会记错的。” “?”杨夕等着他的下文,连天祚却一把拎起她,忽悠一下直接“瞬行”到传送大殿旁边。 半透明的白玉大殿,在正午日照下流光溢彩。雕工本就精湛的“灭门浮世绘”,在四面墙壁上铺展开来,在这日光下少了几分纤毫毕现,却莫名的更加栩栩如生。 连天祚把杨夕拉到三代昆仑那一副的前方。 陡峭断崖之上,向前无路,向后是低处。柴门紧锁的小破院子,萧索的立在断崖上,一副随时都会有风刮跑的样子。 而天上也确实刮着一不小的风。 四项天劫之中,风劫应迷惘而生。那挂着昆仑破匾的小院儿,似乎陷入了无路可以前行的迷惘和尴尬。 道袍打扮的弟子们,稀稀拉拉的从山上下来,各自背抱着全部家当。 山风掀起他们的发梢和衣摆。 没有一个人回头。 连天祚抬起手,指着山路尽头快要走出画面的一名三代昆仑弟子,刚下山就丢掉了自己的剑。连天祚的手指,落在那柄剑上:“这是我。” 杨夕盯着那剑,它被丢弃在山路尽头,似乎是在瘾喻三代昆仑自废道统的荒唐。 那一段故事,杨夕在龙渊阁的古旧典籍上读过一点。 三代昆仑自断道统,散尽门人,全派上下把灵石法宝分吧分吧散了伙,是最为人诟病的一代。 它没能够渡过那一代的天下大劫,它在灾厄面前最终选了退缩。 连天祚长着糙茧的手指,沿着剑柄抚到剑锋,眼里有淡淡的缱绻。 这一幅荧光闪烁的流离失所,在他身边沉默得有些残忍。 他是一柄被丢弃的剑。 他的剑修放弃了昆仑,他却不肯。失去了握剑的双手,他可以自己挥舞自己。五万年…… 他终于修成了肉身。 他可以自己把握着自己,去坚持自己的坚持。 三代昆仑的覆灭,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是最为人所不齿的灰心丧气、羸弱不堪。他们没有经历任何争斗,是自己解散了门派。 杨小驴子抿了抿嘴唇,觉得凶巴巴的连师兄看着忽然有点可怜。 “连师兄,能不能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天祚收回手指,下意识的有点痉挛。粹透万年血火之色的眸子,静静看着杨夕:“天路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出来,最近卡文比较严重。 看起来顺着写大家觉得进度不够快的样子,捯饬着情节写,肯定是快不了的嘛。要在一百字里写出本来应该一千字的内容,那不得抓破脑袋想咩? 第105章 三代昆仑 杨夕微愕:“什么天路?怎么个断了?” “上古时期,这世上本是有一条天路的。修士登仙,并不需要渡劫飞升,只要登上天路,一直往上走就是了。但是五万年前,那条路,忽然塌了。” 连天祚的手指,摸索着三代昆仑“灭门浮世绘”上的那一处断崖,眼中是一片不愿回首的冰寒。 天路断绝,对于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生灵而言,并不是一场摸得着的灾难。饭照吃、觉照睡,风流少年照旧伤春悲秋慕红颜,街头大妈仍然鸡毛蒜皮神掐架。朱门酒肉依然臭,路边冻死骨没减。 所谓天路,不过是一则远在天边的名词,一条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却无疑是一场惊天浩劫,破世灾难,迎头而至的一记大闷棍。 把所有修士都敲懵了…… 通往仙界的路断了,不能成仙了。 千百年来,他们背井离乡、别妻弃子、舍家撇业,放下红尘诱惑三千丈,埋首深山变白头。悟道箴言上的“放下”“摒弃”“参透”“勘破”,浸透了他们苍白无泪的青春。 一夜之间,全变成了荒谬的笑话。 恍然回首,失去了仙缘的掌心,贫瘠得如此可怕。他们放弃了一切能放弃的,却没得到一点补偿。人生竟然被自己活成这样枯竭,前路只剩一片暗无天日的寂寞。 天道敲得一手好闷棍,一记釜底抽薪的大招放下来,直接干掉了修真界大半的修士。 数之不尽的道门弟子崩溃、自杀、发疯、入魔;更多的人静静收拾了包袱返乡还俗,默然看着沧海桑田的故里,无处倾吐之前千百年的孤独忍耐到底后悔不曾。 连天祚至今都记得,昆仑山上浩浩荡荡的下山人潮。 昆仑的山路从没显得那样狭窄不堪,每一张脸上都是心若死灰的茫然。 三代昆仑的最后一任掌门,形单影只的守在山门口,苦苦挽留每一个普通弟子,区区半月,原本的俊俏的青年人便天人五衰,皓发如雪。 那位掌门有一身高强的修为,却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领。 他最终,没能留住任何一名弟子。 心境破裂,境界飞落的掌门人,终于没能熬过一个甲子,便像个凡人一般死在一场伤寒中。 临终时,床边只有一柄模样蠢笨的剑。 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忘恩负义,掌门人德高望重,听闻他病重,赶回来奔丧的前昆仑弟子足有千人。 可是掌门人任凭他们跪在门外,一个都没见。 他最后的遗言,都说给了那柄刚刚能听懂人话的剑,仿佛对着世上最后一个知己。 “我走之后吧,你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昆仑了。有时候我特高兴你是把剑,剑比人活得长啊,只要你一日不死,咱们的昆仑就一日还在。苍生不死,昆仑不绝啊,这昆仑怎么能灭在我手上呐?所以吧,你一定要睁大眼睛替我好好看着,千年、万年昆仑一定会重现世间,只要一个契机,昆仑就一定会……到时候……把消息烧给我啊!” 掌门人死后,一名来奔丧的弟子,最后锁上了三代昆仑的大门。 带走了床前那柄灵智初开的剑,却只是当了纪念。 连天祚慢慢的修行,过了一万多年,才学会流利的说人话。 又过了几万年,才修出了个长得凶巴巴不太好看的肉身。 新的昆仑已经因为找到了飞升的办法,真如那死不瞑目的三代掌门人预言的一样,重现人间。破而后立,再破再立。 几万年的颠沛流离,不论做为一柄懵懵懂懂的剑,还是一个跌跌撞撞的人,连天祚的生活中心一直没有离开“昆仑”两个字。 他也隐约的感觉到,这些“昆仑”与“昆仑”之间,也是不同的。现在的昆仑与当初的昆仑不太一样,这让他心里有点简单的失望。 如果他是一个善变的人,或许这份浅显的执着早就在几万年的时光中被失望消磨殆尽了。可他不是人,他是一柄不懂变通的剑。 不高兴了,他就出门游历,昆仑需要他,他就回来。 花绍棠为什么拒绝他进入内门,刑铭想要带领昆仑做出什么改变,高胜寒是否不顾公平的刻意为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只要他想回来的时候,昆仑会给他开门,弟子中有他一个位置,他能为昆仑出一点力,他就在角落里活得很高兴。 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弟子经常在战斗之后跑丢。 甚至昆仑几万年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爱跑丢的连天祚也都是说不清的。 那些跟他没关系呢。 他只要看着它在,帮它打架,然后烧纸给“他的”掌门人。 世人说灵修都是天生的死心眼,连天祚的本体就粗笨笨的一副蠢模样,唯有剑刃格外的厚重刚直。 “白允浪实在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百多年没见面,他竟然还记得我。”连天祚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对往事的叙述。云淡风轻的,好像那些惊心动魄、那些魂牵梦萦,都简单得轻若鸿毛不值一提,反倒是有人记得自己,竟成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杨夕却被连天祚的叙述狠狠的震了一下。 这种突然发觉身边隐藏着不少二呆,灵修的世界我辈*凡胎永远不懂得感觉相当奇妙。 更震撼的是,杨夕从连师兄平淡乏味的叙述中,隐隐窥见了一点天意的端倪。 她忽然发觉“世界”这个概念,似乎与她原本想象的大不相同。 它并非一成不变,就像修士历劫进阶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降下劫难的所谓“天道”,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思路发散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二代昆仑恰逢地府消失,结果遭遇了六族大战,礼乐崩坏,千年战乱。 三代昆仑赶上天路倾塌,结果人心离乱,道门衰微。 还有昆仑四代时期,不知何种因果导致的仙凡融合…… 加上如今,这来势汹汹的百怪入侵。 似乎每一代昆仑都是应着灾厄而生,又在灾厄中抗争或灭亡。 杨夕狠狠的皱着眉,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接近了什么摸不得的真相。 “三代的时候,修士不会飞升吗?” 连天祚垂眸想了想:“很少,有人说所谓飞升,其实就是力量已经强大到这个世界装不下,会翻天覆地的破坏平衡。才会被天劫消灭,消灭不了便只能接引到上界。想要冲破世界的规则,并没有那么容易。” 冥冥中,杨夕仰起头,看着碧如水洗的天空。忽然很想知道,那上面到底有些什么…… 剑主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杨夕没再有任何的犹豫,甚至笑道:“连师兄,我说过能给你帮忙的呐!” 连天祚拍拍她头,也很有些造化弄人的感慨,自己进阶的希望,竟然就真的着落在了这个小畜生身上。 “以后要把你带在身边,我要先去做些准备。十天之后,识殿有场拍卖会,你跟我一起去。” 杨夕挥别了连天祚,顺道又跑了一趟昆仑的藏书楼,在近三千年的修真界大记事,还有各类典籍中翻找到日暮西沉。 这些典籍都好像对“飞升”这件事讳莫如深,从隐晦的只言片语和捕风捉影里,杨夕只堪堪找到了五个可以确定飞升的例子。 分别属于“仙灵宫”“离幻天”“经世门”“昆仑剑派”,其中“经世门”因其驳杂宽广的道统,领先另外三家,独占了两个名额。 杨夕合上典籍,轻轻舒了口气:“四巨头呵……” 杨夕隐隐觉得,这才是四巨头被公认的真正缘由。 修真界除这四家之外,其他像夜城、诡谷、天羽帝国、霓霞派、甚至是行商起家的多宝阁,也都有称霸一方的资格和能力,却从来无法和四巨头的威名并驾齐驱。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的高端修士,大乘之后不是被天劫击溃,就是兵解转了散仙。没有飞升上界的先例。 杨夕肚里装了这么一件事儿,不太得劲儿的回了景中秀的宅子。 迎面遇见了刚醒酒的释少阳。 杨夕有点尴尬:“小师兄……” 释少阳却打断了她:“你不用说,我都明白。”释少阳耸了耸肩,“连天祚快死了嘛,我该让给他。” 嘴上说的轻松,垂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板着脸,从杨夕身边一错而过。 “你回来!”杨夕一把攥住释少阳的手腕,成长中的身体,骨架已经拉开,肌肉却还没跟上,这么攥着就有点令人心疼的消瘦。杨夕眼一沉,说话也直来直往没个修饰:“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从师父开始有这意向,你就开始别扭。挺简单的事,搞这么复杂。直接点能死么?” 释少阳当场就气红了眼,他从小儿是个天才,又肯努力,品性纯良脾气单纯,不说人见人爱也相差不远。什么时候被人说过这么重的话? 可这事儿他自己又觉得不占理儿。和一个不受待见的刑堂抢资源,释少阳那得多大脸才能干出来呢?跟同门争抢已经够羞耻了,更别说人家刑堂那可都是昆仑的战士! “杨夕!”释少阳混身灵气外放,直接把杨夕掀了个跟头。也不看人摔没摔坏,转身就往门外走。 杨夕多驴啊,立刻就怒了,“屎阳!你别蹬鼻子上脸!” 天罗绞杀阵——缠字决,直接给人揪回来就往墙上磕。释少阳怎么可能让她得手,开了“瞬行”直接往外闯。“羊拉稀!你信不信我做师兄的代师父教训你!” 屁大个小事儿,一头直肠子的小驴子,和一个死别扭的破孩子,竟然就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大打出手,干起来了。 等到包子脾气的瞎眼师父终于摇摇晃晃抱着酒壶出来,两个熊到死的破徒弟正在互相掐脸: “你松手,要不我分分钟给你犄角掰断了!” “要松你先松!别以为你长个儿了我就让着你,我才不会姑息你这么幼稚呢!” “说谁幼稚!找打是不是,天知道师父怎么会收了个你,当初都说了我是闭门弟子的!一定是瞎了以后没看清楚!” “露馅了吧?一个大男人老惦记师父跟前争宠,师父肯定把你当女孩儿养的!” 白允浪额头上的青筋狠狠一跳,我就知道!徒弟什么的,都是群不作不死的破玩意儿!如果因为他们短暂的老实,就以为他们能团结友爱和平共处了,那就实在太!天!真!了! 幸好,道爷我早就防着这一天呢! 白允浪大步上前,一人脑袋上给乎了一座五指山,板着脸道:“光天化日,别人家院子里就能干起来,你们师兄妹两个,可真是给为师长了大脸了。” 院子角落,景小王爷一脸怨念的数着他的空酒坛子:说得好听,你们到底谁记着这理是别人家了? 邓远之恰好从屋里走出来,对着景中秀的屁股掂了一脚:“废秀,我想洗澡,帮我烧个水。” 景中秀:“……” 白允浪左手揪住杨夕的右耳,右手揪住释少阳的左耳,捉了两个破徒弟往外拎,想要自寻一处去料理家务事。 却不料,刚一出门就被人堵了回来。 “敢问阁下,可是昆仑断刃,白允浪白先生?” 白允浪凛然一怔,他双眼早盲没有真正的视力,感受一切靠的是天眼。可是天眼之中,他看不见这个说话的人。 白允浪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您是哪位?” 来人呵呵一笑,“鄙人云州暗影堂堂主谭则正,是前几日险些被令高徒打死的谭文靖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几章要修修改改,一会儿看见更新,大家可以不用看哈,都是伪更。谢谢帮忙捉虫虫,找bug的妹纸,我爱你们哟~ 明灭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30 18:10:40 nepiasunn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9 16:26:41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30 19:06:15 墨水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30 20:57:46 第106章 家长上访 谭文靖的亲爹跟自家儿子长得特别像,年富力强,修为蒸蒸日上,维持着二十岁的面貌看起来倒像儿子的孪生兄弟。 可这父子二人在性格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用杀气随便欺负了杨夕一顿,便把脸转向做师父的说话。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狠,说话却还讲究个先礼后兵: “白先生,您的徒弟差点打死我的儿子,抢了我家的钱财,还霸占了我谭家的秘宝。我来找您,谈一谈。” 云州暗影堂堂主谭则正,道上报出来也是一号人物,并且是正道。要放在往日,就白允浪这种背着叛徒名声的邪修魂淡,谭爹根本不屑与之相谈。 可是罪魁祸首实在有点小,他自忖几百岁的人总不能捉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的。奈何小姑娘又没爹没娘,幸好还有个师父可以用来出气。 谭爹是想好了的,这白允浪若真如传闻中一样不堪,他就顺手诛个邪。如今看了白允浪一个弃徒赖在昆仑不走,形容浪荡举止荒唐,谭爹只觉得昆仑残剑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 白允浪尤自两手揪着一只徒弟,长衫洗到发白,又被忤逆的胖鱼徒孙几乎揉成了破布。凌乱的长发上满是宿醉未消得酒气。 顶着这副不忍直视的尊容,一点稍作整理的意思都没有,浑然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被人给诛了。浅笑道:“道友想怎么谈?” 谭文靖不错眼的看着他:“白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白允浪就着拎徒弟的姿势,把个门口堵得密不透光,影子也甭想进去。仍是笑道:“旁人家的院子,万一谈不拢,谈坏了桌椅板凳,多不好。” 院子里,景中秀稳稳当当的数坛子,胆小怕死废成渣的景中秀此刻毫不担心自己的小院儿。 断刃白允浪,出了名的老母鸡护犊子,护短的连个底线都没。那可不是说他护自家徒弟,但凡让他看见的弱小可怜有关系的都是他的短,他都要护,护得全身都是短,才显得那么好欺负。 否则的话,昆仑的大师兄一向是打出来的,诛邪榜首白允浪,谁又能制得住? 景中秀自认为十分的弱小可怜,所以白允浪肯定护他到底。 邓远之却突然蹬了他一脚:“把你师父招过来。” 景中秀被踢了个屁墩,“怎么?” 邓远之的衣襟胡乱拢在一起,神色严肃。眼睛盯着谭爹:“鬼道大家,生来就是克【天眼】的,真打起来白酒鬼怕是要吃亏。” 邓远之的见识,景中秀自认是不敢比的。听了这话连忙仔细去看门口,果然发现白允浪说话完全不对着人,乍一看好像狷介不屑。实则完全有可能是根本看不见对方在哪,跟着对方的声音不停转头,又太露把柄。 景中秀这么一思忖,突然明白过来白允浪之所以堵在门口,那是怕稍微一让地方,他看不着人,护住了手上两个短,却被人抄了身后两个短。 有鬼道克天眼,自然也有东西克鬼道。佛门弟子随便拎出个筑基期的,都能把单修鬼道的修士打得满头包。但昆仑是没有佛修传承的,想压住个恶鬼,只能是搬来一尊比他更恶的恶鬼。 景中秀暗骂一声妈的,小爷就没个坐享太平的命! 他自知常年和残剑斗智斗勇,在师父心中丝毫信誉也没有。直接发个讯息招人,只怕会被怀疑动机,少不得多费唇舌耽误工夫。直接啃一口手指,抹在邓远之衣服上。 “你直接去饭堂,七鬼里的小饿这时候肯定在那晃。带着我的血去晃一圈,等它扑上来,你让它啃一口,刑铭一弹指的时间肯定到了。” 邓远之瞄一眼衣服上的血,又瞄一眼景中秀。觉得这个办法多少有坑害自己的嫌疑,但食堂的确是近。 邓远之木了一瞬,转身寻了个背人处跳墙去了。 邓远之走后,景中秀一抹脸,露出个超级大笑脸,热情洋溢的迎到门口去了。 “哎呀呀,原来是谭伯父啊!久仰久仰!” 作为一个短,景中秀觉得自己既然躲不开,不如就主动站到白允浪的鸡翅膀底下去。大不了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骑到白允浪脖子上,大概还会比自己乱跑少填一点乱。 景小王爷的口才是相当一流,挤到白允浪的咯吱窝底下,觉得自己安全了,就开始口若悬河的说。 从谭家祖籍云州的土特产,侃到鬼道修行的一百种方法,一直说到谭字的姓氏起源。 谭爹几次三番的想打断这个神侃,却一直插不进话。 终于景中秀开始分析“谭文靖”这个名字起得多么有学问的时候,谭爹敏锐的捉住一个空档插了一句:“你认识我儿子?” 这种一触即发的场面,景废秀活生生靠一张嘴撑了半天的场面,口干舌燥也终于是找不到话题了。长长吁了一口气:“完全不认识呢。” 谭爹气了个倒仰,回过神发现刚在院子里的另外一个臭小子已经跑没了。 谭爹没有欺负那几个臭小子的想法,但是他不希望有人通风报信,让自己诛邪的时候受到打扰。这样一想,便改换策略,直接动手。 整个人化成了一道影子,扑向白允浪。 白允浪看不见对方在哪,只觉得一道杀气逼过来。断剑一抖,破布飘落,就要使出剑气罩住自己和身边三个“短处”。 忽然脖子上一沉,“嗯?” 释少阳目瞪口呆的看着师父的脖子,那上面哆哆嗦嗦骑着一个景废秀。 “脸呐……”话说他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释少阳本已拔出剑来,做好了代师父招架的准备。他知道自家师父的弱点,未必赢不了,但肯定要吃点亏。而且就自家师父那个脾气,肯定不会下死手,但是对手就未必会留情面了。 可这么一呆,眼睛就没跟上那片影子,夜色中一下就找不到对方在哪了。 正在白允浪开了剑气全力防备,释少阳努力练习找茬儿的时候。祸头子杨夕闪亮登场,长剑“夜行”忽然往白允浪身后猛然刺去! 整个人合身压上,直接把现出型来的谭爹钉在了门板上! 杨夕早摘了眼罩,异色左眼跳动着幽蓝冷火:“老东西,欺负我师父!” 谭则正愕然低头看着腹部穿透的长剑,抬手就把杨夕扇飞了。 杨小驴子喷着血飞出老远,再没爬起来。 景中秀后背被谭则正喷了一身血,正面被杨夕吐了一身血,骑在白允浪这棵大树上,哆嗦成了一片寒风中的树叶。“卧槽,别出人命啊……” 释少阳风一样飚过去,一把提起小师妹,嚷了句:“她没死,是鬼力入体。”紧跟着倒在边儿上了…… 高等鬼修的鬼力是可以隔着人透体的,他一着急给忘了。 白允浪依然找不见谭则正,但是他总能看出来自家徒弟是从什么地方被拍飞的,以及那把“夜行”插在哪。断剑顺着“夜行”的痕迹比过去,触到了对方的脖子,白允浪神色一片冰冷:“带着你的儿子滚下山,云州谭家,我下月就去拜访!” 谭则正当场变了脸色,江湖盛传,白允浪爱好给人灭门。可他最近几十年有点老实,老实得这些最重家族观念的修真世家都快忘了。 谭爹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拔.出肚子上的长剑,满身是血:“你敢!” 白允浪在他拔剑的一瞬,仗着地形狭小,铺天盖地的剑气罩过去,把个高阶鬼修直接糊在了门板上。张开口来光棍得不像话:“我诛邪榜第一排了六十年,我有什么不敢?” 景中秀从白允浪的肩膀上溜下来,心中叫苦连天。残剑师父你快来,大师伯他要开狂暴模式,我完全hold不住! 正在此时,异变又起。 只见刚刚还四肢僵硬的杨小驴子,似乎刚恢复知觉,一抹嘴角血迹,整理了胳膊腿儿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哪儿捡回了“夜行”,扑腾着又冲了上去。 景中秀:“我靠!” 几乎同一时间,远处一把冷冽嗓子同时响起:“住手!” 杨夕也不知道听见是没听见,但是她从来都是要么闷头不动手,动手就往死里打,从来没人劝得住。杨夕紧握长剑,飞身而上,甚至还用“缠字诀”勾住门框加了个速。 但她还是没能把这一剑捅到谭则正的身上。 剑尖及肉时候,杨夕忽然感觉“夜行”上传来一股莫大力量。杨小驴子整个人挂在剑后横飞了回去,落在一个硬硬的怀里。 杨夕:“?” 怀抱主人笑呵呵的:“配着我的剑,不听我的话。你这是要上方揭瓦?” 杨夕眨眨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残剑刑铭的一只胳膊上。 刑铭身侧跟了一个目不斜视的楚久,再往后是外型惨不忍睹的七鬼(小饿好像正被他们的烧焦老大狠狠修理)。 再往后重重叠叠,排兵布阵一般森然飘着几千上万个鬼影子,怕是昆仑所有的鬼修都被这货带来给师兄撑场子了。 杨夕挠挠头:“你的剑?” “我学炼器的时候,第一个成品。” 杨夕瞪大眼睛:“四肢抻不直?” 刑铭一笑:“你师父给我起的外号。” 杨小驴子顿觉佩服,残剑先生修剑,修鬼道,修心眼,竟然还修过炼器。她当然不会知道,残剑一点也不喜欢炼器,研究这门学问几十年,完全是因为当时还没学会打牌,穷疯了! 如今牛b闪闪的昆仑顶梁柱们,当年也是有过*岁月的…… 一旁的景中秀暗暗擦了一把汗,庆幸上天终于听见了自己的祈祷,师父他终于来镇场了。可是他身边一个战部也没带,孤零零带了个陌生的青年。不摆谱不仗势欺人,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啊?连云想游都没来? 话说邓光腚儿哪去了,那货看着冷冰冰其实挺八卦的,没有强烈的好奇心也长不出那么多见识。报了信就闪人,他哪有这么老实? 刑铭把杨夕放下地,直接没收了“夜行”揣兜。看似不紧不慢,实际脚下如飞的走过来: “原来是暗影堂的谭道友,云州鬼修道统兴盛,在下可是垂涎许久了。” 景中秀还望着残剑过来的方向,“真没带人?” 杨夕问了楚久怎么回事,楚久一脸茫然,说自己是直接从擂台上被拖下来的。还以为不让在昆仑住了呢,现在看着又不像。 两人合力把释少阳捡回来,这货好像对鬼力的抗性奇差,到现在连个眼珠都转不成。 杨夕一回头:“小王爷,看什么呢?” 景中秀摸摸下巴:“师父居然真没带人,这不科学啊。” 杨夕决定不告诉他,他面前一片绿油油的眼睛,并且那只“小饿”始终在用舌头隔空舔他过干瘾。 残剑那边的一把握住谭爹双手掐在手里,不动声色的挡住师兄。“看看,也没人给您泡个茶,手都冻凉了,我给您捂捂。” 然后像个登徒子一样捏着人家的手不放,滔滔不绝寒暄和恭维,不要钱般砸到谭爹头上。从云州物产丰富,说到鬼修大行其道,再到暗影堂法术高深,最后一直讲到谭字姓氏的辉煌历史。 期间各种“天下鬼修是一家”“正道本是同根生”的暗示,把谭爹给砸得晕头转向。 最后一拉着谭爹的手往屋里让,谭爹居然就一脸茫然的跟进去了,肚子上的血稀里哗啦淌了一地…… 残剑一眼瞟见,谈笑间不动声色在人肚子上一捂,悄悄修补上,假装完全没有一个洞存在过。 景中秀深深的望着谈笑风生的刑铭,默默决定以后要更努力。自己并不是方法不对,只是脸皮不够厚,下限不够低,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够强大而已。 景中秀屁颠屁颠跟上去,伺候茶水:“师父,能带他换个地点谈不,这谭堂主看着有点戆头戆脑,我怕一会儿打起来,摔了杯碗桌椅。” 他的本意,是想讨一个损坏赔偿的承诺。可是刑铭在胡吹烂扯的间隙,轻飘飘甩给他一个侧影:“你的房子?” 景中秀谄笑:“师父给的。”那也是我的。 “我给你地契了么?” 景中秀一呆:“……” 刑铭漆黑的眼瞳挺正经的看着徒弟:“要不你把房子收了揣兜,我们就在这块空地上谈?” 景中秀哭了。 悔恨的泪水滴滴落在手上的茶碗里,这绝壁是威胁啊,我把房子收了,肯定这块地就再也不会给我用了qaq。 马克思老爷爷说过:有且只有土地具有无限的可操作性。 王石大哥讲过:房产的价值,第一是地段,第二是地段,第三还是地段…… 道理他都懂,但是谁家修真门派会讲地契这玩意儿啊,摔! 正在讲话的谭爹一眼看见了景中秀泪流满面,吓了一跳:“哟,这孩子是刚刚被我吓哭了么?” 景中秀哭着说:“可吓人了……” 谭爹心里有点小愧疚。得知景中秀是残剑的徒弟,还给了一块护身玉佩做见面礼。 那孩子揣起来的速度奇快,想必是很喜欢的。 (景中秀:昆仑邢扒皮就坐在边儿上,我能不快么!) 谭爹寒暄了许久,一颗被伤到的自尊心总算在残剑亲切的呵护下得到了安慰。他终于记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并没有被残剑的马屁直接拍成傻瓜。 同时他此刻深觉白允浪就是个不能讲道理的混帐,残剑刑铭则是个顶顶好说话的好人。 “邢首座,我儿子被打残的事……” 刑铭微微一笑,早有准备的把楚久抓过来:“一报还一报,这是我昆仑的弟子,我的意思是把他放在暗影堂一段时间,您想怎么打怎么打,打死打残权当出气。” 楚久处变不惊,单膝往谭爹面前一跪,肃容垂首:“见过谭先生,请谭先生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国庆事多分心,无论如何写不出来了,我快卡死了……晚上还有一章。还有前面小修的几章。大家莫急。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5 20:44:20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3 22:05:31 元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3 22:04:36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03 20:59:19 沉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3 14:40:55 沉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2 15:10:59 mom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1 14:25:06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1 10:41:14 第107章 战事不易 楚久这一跪,谭则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发展不对劲儿。 “这不成了我白给你教徒弟了吗?” 刑铭一脸光风霁月的惊讶,“谭兄是这样想的?” 区区一盏茶的时间,刑铭对谭则正的的称呼从“谭先生”到“谭道友”再到现在的“谭兄”,完成了飞跃一般的三级跳。 刑铭作出沉思状,最后隐隐的作出一个壮士断腕的表情: “昆仑穷困,实在是拿不出这孩子的学费给您。不如这样,从今往后谭文靖在昆仑的报名的课程费用全免,权当抵消如何?” “我儿子要免学费做什么?”谭爹抬手捉了刑铭的手腕,“邢首座……” 刑铭诚恳的为人着想:“免了学费,您一块灵石都不用给他。免得他乱花又被人抢!” 一句话直接戳中谭爹胸口,谭爹暗道:哎哟,还真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谭爹暗暗瞥了刑铭一眼,难道他都知道了?却不跟我计较? 自家儿子有多熊,当爹的其实有数。 明明生在个正道世家,也不知怎么就长出一身邪门歪道的脾性,出门常惹祸,时不时就被揍得满头包。 本来小孩子打架打输了,挨揍也是正常的。谭则正是个严父,坐得住。 可是这次儿子一年里被同一个女娃娃打了五十多顿,扒了儿子的衣服,几乎看见一只人肉筛子,他就有点坐不住了。更何况还被人抢了家传法宝! 谭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跟人扯皮没完的准备,儿子的事他没觉得自己十分占理,关键是那件传家宝。他谭家祖先血炼千年的法宝。 他想的是先摆出自己儿子的一系列惨状,然后大度表示自己不计较,最后提出传家宝的事情,对方就是不肯给面子归还,折价买总不会拒绝了吧? 没想到昆仑这位理事者压根不跟他扯皮,句句顺着他说,甚至都不等他说完,他提出什么,人家就赔什么,虽然赔的都和他想象有点差距,可实在是朗风如月有节操,高风亮节有诚意! 但是,这传家宝的事儿可怎么说呢? 谭爹板着脸,小心的开口:“说到抢,我暗影堂的法宝……” 刑铭果断一拍桌:“杨夕,把你新得那件宝贝拿出来。” 杨小驴子眼都不眨,哗啦一下把所有自己觉得算宝贝的东西全摊桌上了。 长剑、小旗、丝带、面具,堆了满满一桌。甚至还亮闪闪的堆了一票灵石。 景中秀的眼睛,幽幽的绿了一下。 谭爹眼睛也亮了,却是指着那面具:“就是这个,我谭家的传家宝。” 刑铭一挥手,“谭兄拿走就是。” 杨夕二话没说,拿起面具就要递出去。屁股上却突然被人掐了一下,“哎哟!” 侧过脸,就见刑铭在桌子底下跟自己摇手指。 杨夕眨眨眼,不太知道该怎么办,果断把主动权交给残剑。她拎着面具扑上刑铭的大腿:“师苏苏,人家可喜欢这个面具了,能不能不给?” 刑铭面带微笑,“咔啪”一下就捏碎了椅子扶手。脸上却还装出一副这孩子平时就这样的笑容。 师苏苏,这舌头是谁给掰弯的…… 景中秀没这么好定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我去!” 谭爹搓着鸡皮疙瘩,诧异看了景中秀一眼。 景中秀昧着良心:“茶水真是太烫了。” 谭爹咽了口吐沫,有点张不开口了。自己还没张口,昆仑当家就说给了。现在是小姑娘不撒手,他难道能伸手去跟小姑娘抢? “要不……我出钱买?” 景中秀眼睛一亮,拼命往外冒贼光。 刑铭却怒了:“谭兄,我昆仑的确穷困没错,可我引你为知己,你也犯不上拿这个侮辱我昆仑弟子的人格!” 杨夕脸埋在刑铭大腿上,心中一抖:妈呀,邢师叔居然跟人讲人格?你手底下过的弟子,哪个见到过你的人格? 谭爹的确以为刑铭是很有人格的,连忙弥补:“邢老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刑铭依然在发怒:“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昆仑弟子,二三十万压上对抗怪潮的前线,吃不好,喝不好,还随时会丢了性命,你居然还在这里怀疑他们的人格?” 谭爹心里简直欲哭无泪,不知怎的说出什么话都会被刑铭打断,然后扔回一个奇怪的回复。 “不是,我是想着,我掏些灵石总能给前线弟子买点吃喝……” 刑铭稍微收敛怒气,“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了谭兄。那不知谭兄打算为抗击怪潮的事业,支援多少灵石?” “我家那只面具,若按市价能折合大约是……” 刑铭眉毛一立:“谭兄刚不是说支援抗怪么?” 谭爹立马改口:“是,我支援九品灵石一颗……” 杨夕脑子里面飞快转,九品*1=八品*100=七品*=六品*……艾玛算不明白了但是真心好多钱! 景中秀却是算账灵醒的,眼一眨就算出来,九品灵石一颗,购买咱这宅子一百座。师父我特么太崇拜你了! 却听刑铭悠悠叹道:“九品灵石一颗,只够前线弟子们消耗一个月,杯水车薪呐!” 谭爹:“……” 忽然有被坑了感觉。 景中秀&杨夕:心真脏啊,其实是主修心眼,辅修剑道的吧…… “邢首座,再多的话,我个人的确是拿不出了。这事儿是我儿子惹的,不可能动用公中的灵石……” 刑铭忽然一笑:“谭兄,我一直和你谈的是抗击怪潮的事业,您又何苦没完没了的纠缠些孩子打架的小事儿。” 谭则正一怔,苦笑一声:“邢首座就别臊我了,讲到这份上,我若还不明白您这是连消带打坑我呢,我可真白当了暗影堂的当家人。” 刑铭却是一笑,把杨夕怀里的面具抽出来,轻轻放在谭则正手边。 “谭兄,我可没有说谎。我不跟你讲抗击怪潮关乎什么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我只说一个家族也好,门派也好,在这种天下大难的时候若是站不出来,顶不起事儿。那也合该在天下势力重新洗牌的时候,分不到饼吃。孩子打架什么的都是小事儿,大陆的局势才关乎家族的兴衰,希望谭兄能听我一听。” 说到最后一句,他轻轻拍了谭则正放在桌上的手。 最后,谭爹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颗九品灵石,邢铭含笑送走了谭则正。 而一个月后谭则正就带着谭家上千鬼道精英,站上了抗怪第一线。直到他本人战死之前,暗影堂都一直是昆仑的盟友,站在邢铭的左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说当天,邢铭最后说出了一切他想说的,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 而谭爹拿回了自己的传家宝,捎带了一个交换徒弟,以及一肚子马屁,一脑门官司。 皆大欢喜。 可邢铭却在送完人之后,垮下了肩膀,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抬手把那颗九品灵石抛给杨夕:“是你的,收好。” 杨夕捧着这么个值钱的玩意儿,险些被灵光晃死。在景中秀一脸眼馋中又给邢铭递回去了:“不是我的呢,人家支援打仗的。” 邢铭看着她,“那你的宝贝可就白给人了。” 杨夕认真道:“如果昆仑需要的话,我裤衩都可以脱下来捐了!” “……”邢铭抬起手臂,揉揉她一脑袋乱毛:“舍得?” 杨夕:“昆仑供我吃,供我喝,还教我法术,我还有什么舍不得?” “昆仑的吃喝法术都是收钱的,那是你自己赚的呢。” 杨夕捂着脑袋,不爱给他揉,邢师叔手重,揉的好乱。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我来昆仑之前怎么赚不着呢?” 邢铭笑了,在这小毛驴身上看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影子。 就是看着这样的孩子,才让人不管多么疲累,都得拼了命的把担子扛起来,抗稳了,扛到死为止…… 最后邢铭评价杨夕:“哪都好,就是驴。” 景中秀和杨夕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困惑。 怎么残剑邢铭看起来一副很累的样子? 昆仑鬼修,战部铁人,他会累? 好吧,他当然也是会累的,但是凭他那个虚伪劲儿,难道不是应该藏起来偷偷累么? 杨夕眨眨眼:“师叔,你不是要收楚久做徒弟,怎么把他送人了?” 邢铭正把那颗九品灵石往兜里揣,竟然揣了两次才揣进去。说话的语调却是稳的:“我不是收楚久,只是想传他鬼道,但是现在我没时间了。”顿了一顿,方道:“他一个凡人,等不了太多年。暗影堂的鬼道入门,说起来还要比昆仑强些。” 景中秀胆战心惊:“师父,你没事儿吧?” 邢铭瞥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儿?没时间就是忙的。” 景中秀颤颤的举手:“可是你都没有拿那个小子跟我做比较来骂我,我好不习惯。” “……”邢铭手上一顿:“把你贱的。” 转身带着他满坑满谷的鬼修跟班走了,脚步的确是挺稳的样子。就是中途撞了一回树…… 及至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消息传出来,杨小驴子和景小废物,才终于找到了邢铭失态的根由。 昆仑六殿之“识”殿殿主,昆仑战部第三十二席剑修——宗泽,战死南海。 无色峰主九微湖,接替宗泽继任‘识’殿之主。 战部席位依次顺延。 景中秀匆匆跑到识殿门口,早餐洒了一地。 小小的继任典礼上,九微湖妖艳已极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识殿内外,铺天盖地的挂着白色帐幔。 景中秀终于确定,那个从他入门就在欺负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佃户,专斗地主的混蛋殿主没了。 他不贱,并不喜欢这个天天欺压他的殿主。可这是开展以来死去的第一个跟他息息相关的人。 景小王爷喃喃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灾难,是真的。” 他天旋地转的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我准时了呐! 墨水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7 13:47:25 爱看书的孩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5 20:44:20 第108章 师徒关系 杨夕是在一棵树上,得知宗泽战死的。 雪白帐幔从识殿的尖顶上披挂下来,凌风扬起,四季如春的昆仑山上,忽然就挤进了一片天地含悲的冬意。 白允浪忽然站起来,立在高高的树冠顶上,脚踏细枝,随风飘摇。 杨夕不懂,问了一声:“怎么了?” 白允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答了一句:“识殿挂孝,是殿主战死了。” 识殿宗泽,是他最小的师弟。 他在外流浪的这些年里,最盼他回家的人。 如今自己回来了,他却走了……并且再不会回来。 白允浪重新坐下来,问低一截树枝上蹲着的小徒弟:“刚我说倒哪了?” 杨夕本来已经备好了一车话来安慰师父的哀痛,白允浪的干脆利索,问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顿了一顿,才道:“师父要我,别欺负小师兄。” 皱了下眉头,又低声道:“其实我没有的。” 白允浪根本不搭她的茬,手指磕着膝盖上的断剑,说道:“我知你总觉着少阳天资卓绝,是被昆仑师长们娇宠出来的花芯。” 抬手制止了杨夕的辩解:“你的性子是有点怪的,旁人对你一味好,你老不踏实。非得跟你干两架,然后对你好,你才信了这是真好。” 杨夕给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道:“我没故意这样……” 白允浪捏捏她脸蛋:“哪那么自卑呢?我徒弟长相乖巧,性子坦诚,修行认真,打架从来都不输。这样的难得的小姑娘,值得所有人巴巴的赶上来对她好,二钱银子买一个都是多久的旧闻了。给我金山银山都不换呢?” 怔怔盯着师父瞅了半天,八百年没哭过的杨小驴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这小东西像不会哭似的,眼泪哗哗往下淌,连个声儿都不出,也不知道抬手擦一把。 就那么板着脸,落花流水的看师父。 最后还是白允浪用他那一团破布的衣襟给杨夕抹脸,抹得杨夕一脸花。“可你跟人干架的时候,也要想一想,人家也许是会真伤心的。” 杨夕落花流水的看着师父,两个眼睛被师父揉成了肿桃。 “你就没有想过,昆仑六十年一次开山收徒,为什么你一来门派里会有个十六岁的小师兄?” 杨夕脸上的两颗桃子瞬间瞪大,的确没有想过…… 这么算来,昆仑山上除了小师兄,好像没见过六十岁以下的老弟子。上次收徒的时候,六十岁以下的那都没出生呢! 白允浪说话的腔调静静的,总好像在唠些平凡的家常: “少阳的爹娘,都是昆仑弟子,他爹是个医修,他娘是个刑堂。他爹在一次秘境开荒时,鬼迷了心窍背叛了昆仑,害死了昆仑近百个金丹弟子。他娘单枪匹马横跨追出去三千里地,到底把他爹杀了,然后一句话都没留,紧跟着自杀了。少阳恐怕是最不喜欢跟同门争执的……” 杨夕从没想过乐呵呵像个小*的师兄还有这样的身世,目瞪口呆道:“我错了!” “少阳不容易。亲爹万人唾骂,亲娘手刃亲爹,那两人都死在海上,连个念想都没留下,全没顾着儿子的今后。那时候少阳才八岁,他有一万个理由长成一个愤世嫉俗的混蛋。可是他没有,他长成了昆仑的君子剑。不是只有哭天抢地,才是真正的悲伤……” 白允浪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得穷酸,却生生被半个笑脸衬出了一点清贵:“杨夕,你能懂么?” 白允浪的背后,“识”殿尖顶上挂下来的灵幡还在迎风招展,荡在昆仑终年不变的春风里。 “师父,我懂,真的。” 不论逝去之人给生者留下多少心凉如雪,活着的人总要把日子过成春光万里。 修士的一生很长,会认识很多人。可是最终有缘飞升者万中无一,所以这很多人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真正伴你趟过岁月全部的草木荣枯。 我们都懂。 同一棵树的树荫底下,“办大事儿”一样蹲着个蔫头耷脑的释少阳。 释小少年很郁闷,他被师父骂了,又。 昨天晚上,残剑师叔去顶了被人家长算账的包,师父就很不讲义气的拎着他偷偷溜了。留下了师父的师弟,和徒弟的师妹。 他本以为有机会单独跟师父说说话了,却不想白允浪揪着他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释小日,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修士都是好吃懒做的混蛋,纵观昆仑山色就你一人儿夙兴夜寐特勤快?” 释少阳是先跪下的,然后才问了句:“师父?” “连天祚平日里东游西逛不干正事儿,修为上不去要死了,就回过头来啃门派,这话是你说的?” 释少阳脸色一白:“……嗯。” 然后白允浪又把他骂了:“哟,还学会包庇同党了。别装死,你出生以后连天祚根本都没在门内呆过,他又不出名,你上哪知道他是哪根葱?准是听了人说,然后你就给记住了!” 释少阳于是耷拉着脑袋,把传说中的同党卖了:“是四师叔说的。” 白允浪一呆:“谁?” 释少阳偷偷瞄了白允浪一眼,“高胜寒。” “……唔。”白允浪的脸色像吞了翔。高胜寒那外冰内火的爆脾气,到现在都不跟他说话的,这事儿追究起来,又没有立场训徒弟了。最后只有色厉内苒的要求:“他可以说,但是你不能。” “凭什么……” 白允浪一声冷笑:“就凭你是断了一条胳膊,他则是断了两条腿。你碎的是剑府,而他直接碎的是本命灵剑。但是他从没像你一样跟人抢过资源,不论任何人!” “什么?”释少阳傻了,“他不是法修吗?” 刑堂堂主高胜寒,自从走入人们的视线开始,就坐在他那把长椅上,一副不耐烦的高贵冷艳。 耍着一把血淋淋的折扇,残暴的镇压所有反抗意志。 没人记得,身娇体弱的高小四儿,曾经也是个能跑能撂的健康青年。 更几个人知道,他本是天资卓绝的剑修,一场意外残了双腿,碎了灵剑,修为倒退几百年,他是怎样夙兴夜寐,胼手砥足才从最底层爬回来,以法修之身重新挣命到了今天。 高胜寒刻薄,但他有刻薄的资本。因为没谁的仙路比他坎坷。 高胜寒说话难听,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儿。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说。 “更别说,‘骨’殿殿主甘从春给你治好了胳膊。高胜寒的腿,却是这辈子就只能是两条摆设儿。”白允浪说得来气,一巴掌拍在释少阳脑袋上,“就是‘骨’殿甘从春,你看他现在跛着一只脚,跟大道越走越远,那当年也是艳惊过四座的!” 释少阳紧紧的闭着嘴,一张脸臊得通红如火。 “释小日,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勤奋、踏实肯拼命。可是旁人未必有你这样的资质和气运。你并不晓得连天祚一个灵修,到底要花你几倍的辛苦,才能抵得上你一半的成绩。你也不知道,就在昆仑,还有天赋差资质低,花你几百倍功夫,看不到任何效果的弟子。你是天才,不懂他们的难受,也就没资格瞧不起他们……” 释少阳就这样,被师父骂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后半夜,小师妹找过来,师父才算饶了他。打了大半宿的棒子,总算给了个枣吃:“你是师父最看好的衣钵弟子,盯着脚下的路好好儿走。别老盯着旁人的不是,懂吗?” 释少阳闷闷瞄了杨夕一眼,忍不住就“最看好的弟子”提出个质疑。“那……小师妹呢?” 白允浪愁坏了,我这半宿吐沫是全白费了。 释少阳从小失怙,总是缺了那么点安全感,对师父的独占欲比常人强了些。可这话他不能说透,说透了释少阳那小面子挂不住。 没得办法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只有揪了旁的毛病来批评一顿。 白允浪抓破头皮想到了话说:“你师妹是个女娃娃,将来是要嫁人的,师门留不住!” 释少阳瞬间被治愈了。 想到修真界很多女修士都是终身不嫁的,释少阳又觉得特别不踏实。 释小少年这个师兄界的良心,暗暗下决心要为师妹的婚姻大事奋斗终生,不死不休! “你个废物!我养你这么个儿子,还不如养条狗!你真是打算欺师灭祖不成?” 昆仑山脚,谭则正一耳光把跪在面前的儿子扇倒在地。 他现在是真的气疯了,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捎带的交换徒弟竟然是残剑给他放的大招! 关于和杨夕纠缠不休的理由,谭文靖当然是没有跟亲爹说实话的——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企图染指一把专克自家道统的剑,那都是件大逆不道的事。 谭爹也知道儿子所谓的给心上人报仇不是真话——査百莲要真是死在杨夕手上,査家那个老东西早就上蹿下跳了。但他没打算追究,因为隐藏的原因定然不会好看。 残剑当然也猜到谭爹不会从儿子那得到真话。 谭爹当然也知道残剑知道。 谭则正以为大家心知肚明,就这么揭过去挺好。 但昆仑残剑似乎并不肯这样罢休。 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下了山之后,交给他一个留影球。里面是谭文靖带着五个帮手围殴杨夕不成,反被拔得只剩个裤衩的片段。更要命的是,这个叫楚久的小子,竟然是从自己儿子和那臭丫头结怨开始,就全程参与了每一个环节的,问他前后经过,没有不知道的。 谭爹几乎吐出一口心头血。好一个昆仑残剑,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还不肯做一点坏人! “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在旁人面前长过脸!来了昆仑这么久,四十二院一个都没进,连个师父都拜不到。除了脸皮比旁人厚,你说还有什么强项?” 谭则正又是一记大耳光,直接扇得儿子七窍流血。 “修行斗法,当家理事,不管叔伯兄弟还是旁姓弟子,你从来都是那个垫底的。做起恶来倒是比旁人心狠,可你就没有那个做成的本事!” 谭文靖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面无表情的重新跪好,漠然的等着下一耳光。 他经常这样挨打,众目睽睽都有过,他早习惯了。 谭则正看他这个德行,更是怒火攻心。又一巴掌拍出去的更狠,简直就是要直接把儿子拍死当场的模样。 谭文靖一声不吭,神色木然的看着他爹。既不求饶,也不逃跑。他累了…… 那一巴掌眼看就要拍在谭文靖的天灵盖上,一旁的石头后面却慢吞吞的闪出一个人。 “唉呀,谭家主,掌下留人呢。” 谭爹的巴掌顺势就收回来了,收得轻飘飘特别自然。 “阁下是?” 这位“阁下”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长了一张总像在糟心受气的脸。就好像欠了别人好多钱,一直没还完一样。 他就那么糟心的摆摆手:“根殿殿主,南宫狗蛋。我看上你儿子还能将就,想收他跟我学医道。” 就这么一个“将就”的评价,已经让谭爹意外惊喜了。而一直木然不动的谭文靖,也终于有了表情。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感悟: 多少次我们一错再错,的确是自己的不好。可还是私心希望,能有个人允许我再试一次,不要嫌弃…… 一天一渔一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9 12:30:55 丨可鲁贝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9 09:26:54 第109章 师徒关系(下) 南宫狗蛋笑笑,一把嗓子低沉而温柔:“孩子么,学坏了就教呗,谁能一辈子没犯过错的。你打他有什么用?他都让人捅成筛子了,也没见他改么。” 谭爹有点尴尬,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那该……怎样?” 南宫狗蛋走到谭文靖身边,掰开嘴看了看牙齿,又在肩膀后背等地方使劲儿拍了几巴掌。回过身对谭爹笑:“反正你也没有办法,不如交给我试试。” 抬手摸了一把头毛,对手感有点满意:“总能让他有个用处。” 谭文靖被摸得有点不爽……总觉得被当成了畜生。 跟着南宫殿主回山的路上,谭文靖顶着一脸被亲爹打出来的血,很执着追问:“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狗蛋殿主被问得神烦,终于一脸糟心的看着他:“你觉得自己的优点是什么?” 谭文靖:“还没发现。” “不要妄自菲薄。”南宫狗蛋慢吞吞的开口:“起码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谭文靖:“……” 南宫狗蛋揪着谭文靖的领子,用脚踹着他往前走,“你都知道自己没优点,还问我看上你哪了,不是自取其辱么?” 谭文靖挺委屈:“那……是你说看上我的……” “所以你在期待什么?”南宫狗蛋只瞅着脚下的台阶,根本不抬头看他, “天降一个师父,发现了你身上连自己都没发现的闪光点,赐你一部绝世功法,从此功力突飞猛进,然后你干翻了杨夕,掀翻了残剑,推翻了花绍棠,当上昆仑掌门,迎娶无色师叔,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人生巅峰?” 谭文靖:“……”他真是这么想的…… 南宫狗蛋斜睨着他:“谭文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甜呢?” 谭文靖:“……”为什么有人要了,却觉得人生更悲剧了? “我都还天天被残剑欺负呢,你那个全年龄垫底智力和资质,有生之年就不要多想了。白日梦对身心健康不好。” 谭文靖嘟着嘴,踢了地上一块石头。“你说让我有个用处的……” 狗蛋拎着他的领子继续往前,“嗯,给医修们做实验用,最近*标本有点不够。” “……” “另外教你一句话:人太要脸活不长久,太不要脸活不美好。以后把这话当座右铭贴床头上,一天背五十遍……” “……”现在反悔来得及么? 糟心师父拎着混账徒弟走远了。山脚的另一块石头后面,骨殿殿主甘从春扶着一个徒弟的肩 膀,一跛一跛走出来。 这徒弟一身贴身战甲,背后一柄两人高的长枪,做男装打扮。说出话来,却是个甜甜的姑娘家:“师父师父,你看好的师弟被狗蛋师父抢走了呐!” 甘从春淡淡应了一声:“嗯。” “师父!这都今年第八次了,你也太不争气了。再这样下去会孤独终老的!” 甘从春淡淡看她一眼:“不高兴么?我两百年收不到徒弟,门下就你一个。” 小姑娘被看透了心思,吐了吐舌头:“师父,我不是故意多吃一碗饭拖时间的……啊!师父你别气,你身子弱气不得,我回去自己跪搓板!哇……师父你等等我!” 小姑娘扛着她的长枪,屁颠屁颠追着身子孱弱的跛脚师父跑掉了…… “师父,我以前是不是惹你生了很多气?”景中秀轻轻推开刑铭住所的大门。 三天三夜的高烧不退,水米未进,把个金尊玉贵小王爷耗得形容枯槁。孤零零的站在门口,逆着光,可怜兮兮的。 邢铭正在桌前编写一道名册,闻言转过头:“习惯了。” 景中秀也不用人招呼,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在邢铭身边的矮墩子上一坐。直接把脸埋在师父的大腿上。 “师父,我从前老觉着这世界不大真实,即使在这活了二十多年,听见什么战争,什么杀人,还是觉得离我特别远。就像做梦似的,我总觉着我还能回去。所以我不愿意花景王府的钱,不愿意上昆仑,我不想和梦里的东西牵扯太多感情,我怕回去的时候放不下。” 邢铭低头看着腿上的黑脑袋,一手捏着笔,另一手有点不知往哪放。琢磨了半天,十分谨慎的搭在那颗脑袋上, 语气倒是端得稳:“现在梦醒了?” 那颗脑袋在邢铭的手下摇了摇,带着点鼻音:“还是没醒。但是我发现,就算我故意去疏远,感情也会生出来的。我已经放不下了……” 邢铭忽然发觉自己大腿上湿了一点,并且这点有向着面发展的趋势。哭……哭了?! 昆仑山崩在面前都不会变色的妖孽邢首座,当场麻爪了,如临大敌!浑身僵硬, “你,多趴一会儿。” “师父,我想给昆仑做点事儿,给我找点儿事儿做吧。虽然我修为很水,又怕疼怕死,但是我脑筋还是好用呢。炼器、炼丹、驭兽、灵植,我都会一点。我还可以做后勤,筹备物资,我做生意很有一套的……” 景小王爷的灵魂正虚弱得很,没有敏感发现师父的大腿绷得硬硬的,絮絮叨叨开始讲述自己的本事。 刑铭面无表情的听了两个时辰,居然一次都没有打断。 等到景中秀趴在他腿上睡着了,他动了一下腿脚,感觉自己很久没发作过的僵直症,大约是又犯了。 刑铭面无表情的伏回案头,继续编他的名册。 “英灵谱 宗泽,终年三百二十一岁,内门弟子,师承大长老苏兰州,历任昆仑识殿殿主,战部三十二席,昆仑客栈掌柜…… 胡灏,终年一百三十岁整,外门弟子,无师承,历任昆仑器居剑房房主,刀房鉴定师…… …… ——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天色将暗,刑铭终于写好了这份名册,并将它束之高阁。 天色将暗,刑铭却没有点亮烛火。 夜色中,他想起内门祭典上,花绍棠亲自念给宗泽的悼文:“……碧血横飞,浩气长存,血肉烟灭于世,英名永存我心。无人敢忘。” 邢铭轻声嗤笑了一下,师父大约是注定了会失望的。 因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更希望每一个昆仑弟子,能够“血肉苟存于世,诨名湮灭于史。无人想起。” 他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徒弟,不论生前,还是死后。 景中秀因为会做生意,于是邢铭派给他一个器居剑房房主的差事,让他去卖剑,三个月内销量翻不了十倍就自掏腰包补齐。 师父总是残暴如斯,景中秀也是蛮酸爽的……我肯定是后娘养的。 杨夕听说以后,倒是多问了一嘴:“器居哪一房?” “剑房。”景中秀依然在感叹他狗啃的人生。病了一场让他*上孱弱了许多,但是精神上好像也并未丰满强大起来。 “原来的房主呢?” 景中秀一顿,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好像战死了,在北部雪山。” 杨夕摩挲着手上的“夜行”:“哦。” 她已经想不起那位两面之缘的师兄长什么样子了,但她会记得他。楚久也会。 杨小驴子与释少阳和好之后又增添了新烦恼,她发现小师兄开始有空就围着自己转,想方设法的打听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小伙子。 杨夕很委婉的告诉他:“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幼稚的爷们最烦人了!”(哪里委婉了?) 今天是杨夕的第一堂傀儡课,释少阳依然鞍前马后的跟着来了。 杨夕略闹心的捧着一堆玉简,心想一会儿碰见宁孤鸾,指不定多热闹呢! 结果宁孤鸾还没看见,先看见了云想游。 “你怎么也在?”杨夕和云想游异口同声的大叫,各自震惊的程度都好像看到了一坨龙屎。又大又臭。 “靠,别告诉我你就是新入门的那个师妹!”\\“该不会你就是另一个早入门的师兄?” “这日子还能过不能过了!”又是异口同声。 释少阳忽然一个健步窜上来,掏出一把剑横在身前,紧张兮兮的对杨夕道:“小师妹,虽然很想你嫁出去,但是你绝对不能嫁给这种东西,我跟你说,他们云家的男人都娶好几十个老婆,心情不好了就把老婆宰掉,可畜生了!” “……”杨夕无语:“其实我也不喜欢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云想游暴跳如雷:“释小日,我说怎么昆仑的女弟子都绕着我走,感情是你在背后嚼舌头!我侄子那是当皇上,他可不是娶好几十个,我到现在还一个都没呢!” 释少阳一脸鄙视的看着他:“哦,不当皇上结果就一个老婆都娶不到了,你可真没出息!” 俩人吵架的结果,就是嘴上都占不到便宜,结果拔剑开砍。 “十招之内定胜负,谁输谁脱了裤子绕人偶堂跑三圈!” 这都是保留节目了。 杨夕:“这分明是真爱。” 云想游是个不差钱儿的,对杨夕的新仇很轻易就被释少阳的旧恨给转移了。宁孤鸾就没这么便宜了,“我靠,犄角妞儿!你特么还敢在我眼前出现?” 杨夕:“鸟师兄,我就说我们会很快会见面的。” 宁孤鸾一步迈过来,直接把杨夕拎起来倒过来抖,抖了半天一块灵石都没掉出来。只有不值钱的功法玉简掉了一地:“灵石呢?你坑我那么多灵石!” “花光了。”杨夕倒着看他,老神在在:“再说那怎么能叫坑呢?你明明是个麻雀,偏要当猎手,真猎手来了,那不就是个被捕的下场么?夜路走多了,早晚要撞鬼,鸟师兄,我是为了帮你提个醒,免得你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呐……” 杨夕后面的挖苦,宁孤鸾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一脸呆滞望着新鲜出炉的师妹:“那可是二十万灵石……你一夜之间就花光了?” 杨夕倒悬在空中耸耸肩,头上双环髻的两个发圈悠来荡去:“哎,鸟师兄你还不够懂行啊,没听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么?但我实在抓心挠肝的不想还,只好把它们花光了。”杨夕呲出两颗锋利的小虎牙,乐得眼都看不见了:“我全买了泡澡的药材,一共二百多副,天天泡都够泡一年的!话说我才知道它们除了锻体,还能恢复精力呐,师父再也不用担心我不睡觉了!” 宁孤鸾倒提着杨夕,盯着看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突然面无表情松手,“那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去死了。” 杨夕想在空中翻身,让大头朝上,突然发现自己身子不好使了。 我靠,我把人偶师这茬忘了! 杨夕眼看着就要天降奇缘脸着地,忽然一张纸片哗啦一下在面前展开,接住了杨夕的脸。 人偶堂堂主,无面先生终于姗姗来迟。顶着一张白天看了避邪,晚上看了避孕的脸,长袖一甩:“三息之内,滚回位置上坐着。否则全部拍成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诺,本文不是全灭结局!he,真的! welsp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0 20:31:07 静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0 16:32:22 ai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0 10:35:42 ai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0 10:35:39 ai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0 10:34:37 第110章 人偶课 三息的功夫不太长。杨夕和宁孤鸾早知无面先生的淫威,脱肛的野狗一样奔去位置上坐好。 云想游也是了解自己的人偶师父有多么的“金口玉言”的。奈何释少阳那边打红眼了,而且对无面先生的可怕程度估计不够,仍然一剑劈过来,云想游不想被劈死,就只有招架。 释少阳傲然道:“脱裤子!” 然后他就扁着躺在地上了。 无面先生才不会弟子是旁人家的,还是自己家的,不听话就一视同仁的扁。白允浪要是敢来找他闹,那也是个拍扁的命。 因为云想游没能及时“滚回位置”,于是杨夕和宁孤鸾被“全部拍成纸”了。 杨夕扁扁平平的贴在地上,连坐什么的最讨厌了…… 人偶课因为弟子数量稀少,所以采用的是轮流“飘”到师父面前听训的模式。 是的,飘,你不能更多的要求一张纸了,即使它是个人形。 释少阳这个编外人员被无面卷成一筒,顺窗缝儿塞出去了。窗外一阵春风吹过,释小少年随风飘荡,很快就没了踪影——请原谅他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进度最快的宁孤鸾很快听完了训。似乎因为没有及时完成作业,被无面打回原型拍成了一只扁麻雀,临时充作了茶杯垫。 宁孤鸾:“师父师父!你茶杯里是开水啊……啊啊啊啊啊!” “兹啦——”有点熟…… 辅修人偶的云想游第二个听完了训,作业完成的不错,得到了一个丑绝人寰的微笑作为奖励。然后用一颗图钉按在墙上,对着一具古怪的人体模型背人体穴道分布。 最后,终于轮到了第一次上课的杨小驴子。腿肚子哆嗦什么的,只是作为一张纸的身不由己,绝不是出于对未知命运的恐惧,绝不是…… “你要跟着剑主下山历练?”无面两手矜持的捧着茶碗,却并不喝。面无表情的想了一会儿,想得杨夕有点颤颤,才道:“可是人偶课没法自修,必须要有人随时辅导才好。” 杨夕呆了,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无论是锻体,阵法,剑道,还是山河博览似的长知识,她这些日子都抽着空的自学,并且自以为挺好。 她已经兴高采烈的决定这辈子就这么自学下去,只拿课程师父当个字典问了。 无面把茶碗往“宁孤鸾”上一放,“我再琢磨琢磨吧,反正你这两天还不走,先学着。” 第一天,无面把杨夕带进了一个空房间,丢下一俱“活傀儡”,其实是一架做好的机括人,里面给封了一个鬼修。 “尽快熟悉机括人的构造和原理,然后才能试着做一具。”无面一根风华绝代的手指戳着杨夕的脑门:“这鬼修是雇的,一天十颗一品灵石,你看着办。” 杨夕一听,我去好贵!迅速抓住“尽快”这个重点。 无面关上门,走到隔壁坐下。捧起一只茶杯,开始指导已经开始用活人练习的云想游:“你上次……” 隔壁传来“哐!哐哐!当!哐当!” “……”无面只好把茶杯放下。 疑惑的走回去,打开门。迎面飞过来半条大腿,咣当砸在跟来看热闹的云想游脸上。 只见屋里到处是那个傀儡的飞舞的零件,杨小畜生正骑在那傀儡的腰上往下拔脑袋。一边儿拔,还一边跟傀儡里边儿封的鬼修呛呛:“你不能配合一点么?非得揍你才老实?横竖这身子又不真是你的。” 话是这样讲,但是被人拔脑袋还是很怕啊!而且以前不是这样上课的! 那鬼修一眼看见了门口的无面,见了救星一样的“啊啊”叫起来。 嘴张开一看,得,杨小驴子估计是嫌他吵,把舌头给拆了。 “……”无面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来上工了。” 第二天,无面杜绝了一切杨夕拆东西的可能。直接给了她一堆零件,让她拼个人形出来。 这回无面根本就没走,站在门口等杨夕如何坑爹。 两个时辰后,屋里传来削木头的“嘎嘎”声。无面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好吧,零件还是可以被切碎的,也不算太意外。 然后他推开门,却惊喜的发现一个完整的傀儡站在窗边上,居然还握着一柄剑,保持了一个挥剑的造型! 然后杨夕正在拿着一块长条形的木头,削一个巴掌长的小木棍。 无面低头问:“那是什么?” 杨夕擦了一把汗,“我看那傀儡是个男的啊,但是咋没给他做小弟弟呢?当太监挺不容易的,我给他削一个。” 无面:“……” 门外传来了云想游和宁孤鸾两人疯了一样的爆笑。显然,他们又没有好好完成任务,跑出来溜号看热闹了。 当天无面惩罚他们给人偶堂的每一俱木头傀儡削一个“小弟弟”。这两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做得粗长…… 第三天,无面实在不太想给杨夕上实践了,拿了一本厚厚的傀儡部件图,指导杨夕死记硬背哪些机关能做什么用。 很欣慰发现,杨小驴子虽然理解能力不太强项,算数也有点问题,但是对于看得见摸得着的图形,死记硬背还是不错的。 一直等到晚上,杨夕还在认真背,没有发生坑爹事件。无面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找到了因材施教的好方法。 其实他虽然不很擅长沟通,但的确是很认真的在教徒弟。 无面心中的成就感只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去查看另外两个徒弟的进度时,不巧听见里面传来二人异口同声的暴喝:“十招之内定胜负,谁输谁把这些‘小弟弟’吃了!” 无面一顿,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去。他怕进去恰好看见其中一个徒弟在吃“小弟弟”什么的,这两年岁数大了,真不太能受这种刺激。 一低头,就看杨小驴子一脸纠结的认错:“无面师父,我真不知道傀儡是用不着小弟弟的,害得师兄们做了这么多,没有用处就只能吃掉,太可怜了。” 无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进去看热闹。 第四天,无面把三个聚集在了一起。 “关于杨夕出门历练的事情,我想到办法了。”手捧着一碗热茶,无面依然是不喝:“宁孤鸾已经通窍期了,但是上山之后还没有出门历练过。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去战场吧,你制作机括傀儡的本事已经很纯熟了,可以指导师妹入门。” 宁孤鸾本来摊在椅子上,挺着个肚子,像个孕妇一样在揉。没办法,他打不过云想游,昨儿那些“小弟弟”大多数是被他吃了。撑得有点厉害。 闻言,挣扎着大叫:“师父!这太残忍了,你不能把你教不了的坑爹货甩给我啊!” 无面不理他,径自转过去对云想游道:“你对人体和机械已经足够熟悉了,是时候选一门小法诀来学习了。我知你也会去战场,你们虽然不太可能在一处,但总不会离得太远,拿不定主意可以找宁孤鸾商量一下。” 云想游笑着应“是”,看起来谦和有度,实则幸灾乐祸。宁孤鸾还想叫,都被他落井下石的捂住了。 无面一合掌,“那就这么决定了!” 第五天,无面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 宁孤鸾一百多年没下过昆仑山,此去作战,一别经年,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召集了他的狐朋狗友们,借着人偶堂的小饭厅开了送别会。 离别之时总是愁。 饭桌上,苦命的哥儿几个喝得昏天黑地。 这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这小哥儿几个都不是精英,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寿元,等着老大回来兄弟再聚。 兄弟们恋着自己,宁孤鸾很高兴。但在场也有两个让他不那么高兴的存在。 宁孤鸾怒瞪杨夕:“你为什么也会在啊?” 杨小驴子风卷残云一般搜刮着桌上的食物,吃得满头大汗,含糊不清的回到:“鸟师兄,乃做饭真好词!” 宁孤鸾怒瞪云想游:“你又是来干嘛的?” 云想游品一口烈酒,幽幽叹息:“本来是来看犄角妞儿给你添乱的,结果她根本就爱上了食物,懒得理你啊……” 宁孤鸾一气之下就喝多了。 化了麻雀,在桌子上烂蹦。从一个碗里,蹦到另外一个碗里。菜渣与肉末起飞,鸟毛共菜汤一色。 杨小驴子掂着一只饭碗,好容易才把鸟师兄扣住,拿了一把缺了齿的破梳子给顺毛。宁麻雀仰躺在盘子里,肚皮被梳得很舒服,全没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像一道菜。 “我告诉你个犄角妞儿,既然师父让我教你,你就得听我的话!人偶术是很高深的学问,我这一百多年专心研究这个,才算有点小成。我来的这一百多年,已经学跑了二十几个师弟妹了,都嫌这个枯燥难学。肤浅!学东西哪有不枯燥的呢!法修冥想不枯燥?阵修背阵图不枯燥?” 杨夕琢磨着,给宁孤鸾身下垫了一片生菜叶子。“唔,人偶术前期要学的是有点多,一般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学有小成的岁数呢。” 宁孤鸾气愤的扇着翅膀,小肚皮一鼓一鼓的: “愚蠢!这世上的本事,要么是哭着进门笑着出来,要么是笑着进门哭着出来。人偶术是前一种,法修阵修是后一种。但不管那种,要是只想笑不肯哭,那入了什么门都是有进无出的!” 杨夕没成想鸟师兄还能说出这么一番高深的道理。 愣了一下,在宁孤鸾翅膀底下垫了两片肥厚的火腿。 “鸟师兄你是为什么学了这么久呢?你要学的是剑修,现在打架也未必输给云师兄吧。” 宁孤鸾鸟头一偏,盯着那两片火腿: “你懂什么……我是师父捡回来的。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喜欢我的人,我要继承他的衣钵!给他养老送终。” 杨夕脑中“叮——”的一声,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规律。白师父好像也是无面先生当年捡回来的,所以,无面师父的爱好是捡小孩? 杨夕睨了麻雀一眼,切了几片嫩黄瓜叠在他肚子上:“其实,你要少干点坑蒙拐骗的事儿,喜欢你的人就不会那么少了。” 宁孤鸾又两眼发直的盯着黄瓜片:“才不是,我就是本来的样子,喜欢我的人才是真的喜欢我呢。” 杨夕又给他撒了一把葱花:“其实人都这么少了,无面师父为什么还要把这个人偶堂开下去呢?我看那些上课用的消耗,都是他自己在贴钱吧……” 小麻雀忽然就眯了眼睛,一副我知道秘密的样子,瞄了瞄云想游:“因为师父忘不了师父的师父。” “嗯?” “就是云想游不知道多少辈的姑奶奶,据说是个美人哦~云家每代来昆仑的人,都是必须要学人偶术的!其实云想游一点天赋都没有。” 杨夕不由的转头去看云想游。 后者正眯着眼睛,自斟自饮,很自在的哼着一曲小调。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就着窗外的夜色便喝下了一整壶的烧刀子。 那曲调杨夕听白允浪也是哼过的。有点苍凉,有点洒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云想游哼得比白允浪清楚,杨夕隐隐的听到那么两句词: “血染衣衫红到老……不做榻上白头人……明月在天照我心……谁在月下盼归人……” 月光透过窗棂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清俊。 杨夕不由得就信了,云家那位姑奶奶肯定是个美人。 给盘子里的宁麻雀最后盖了一片生菜叶子,杨小驴子很大人的叹道:“睡吧,我去看看无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被说是后妈,可素人家明明一直在努力搞笑!愤愤喷鼻子:小心俺报社写个团灭粗来!陨石遁听过没有? 读者“堕落如风”,灌溉营养液 +1 2014-09-23 02:19:04 读者“堕落如风”,灌溉营养液 +1 2014-09-19 09:15:39 读者“光风铃”,灌溉营养液 +1 2014-09-10 20:50:56 读者“沉疴”,灌溉营养液 +1 2014-09-10 15:12:43 读者“lucy明”,灌溉营养液 +1 2014-09-26 17:07:11 读者“yombulhakang”,灌溉营养液 +1 2014-09-30 10:14:21 读者“yombulhakang”,灌溉营养液 +1 2014-09-30 10:14:13 读者“yombulhakang”,灌溉营养液 +1 2014-09-30 10:14:07 第111章 彻夜狂欢 人偶堂摆放傀儡的房间,有一只从来不用的傀儡。白布蒙着,阵法罩着,哪个弟子敢乱动,就会招来无面先生的“拍扁惩罚”。 奇怪的是,那块普普通通的白布上,从来也没有落灰,总是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 杨夕路过道具间的门口,听见了一点响动。 从门缝看进去,无面穿着他丧服一样难看的法袍,坐在那具特别的傀儡旁边,静静看月亮。 风华绝代的手指沿着那块白布的边缘,一点一点爬上去,有冰雪的光泽。 轻轻的,仿佛怕打扰梦中人的沉湎。 杨夕决定拼死也要看到那个傀儡长什么样! 嗖的一声窜出去,杨夕爬到人偶堂的房顶,又从房顶倒吊下来。 吓,白布果然被揭开了呢! 可是杨夕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就被糊了一只如冰似玉的美丽手掌。 “就这一次,再有拍扁。” 杨夕吓得一缩头,悄悄移动脑袋,手掌的边缘露出无面先生一张前所未见的“绝世丑脸”。 那具险些害死好奇驴的傀儡,它被那个黑袍子的丑货挡住了! 杨夕嗖的一下窜回房顶,真过分,明明可以换脸,这种时候都不知道“打扮”得漂亮点。 杨夕想起,自己过两天也要上战场了呢,万一自己死掉了,也会有人这么想自己吗? 虽然觉得自己命硬,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杨小驴子还是掰着手指数人数:“珍珠姐,包子师父,老远子,屎阳……” 想了想,又换了一只手,“废秀,楚疙瘩,脑残十四,怪力十九……” 杨小驴子数得心满意足。忽然使出天罗绞杀阵——缠字诀,挂上不远处的房顶。人来疯似的一路飞奔而去。 “废秀!我和老远子都要上战场了,你来给我们办个践行宴吧!”杨夕从景小王爷的屋顶掀开瓦片,直接跳下来。 裸睡的景中秀惊得做起,搂紧了被子,“你个活驴!半夜拆人房顶,强闯民宅,你还有没有点王法!你等明天早上我穿着衣服的时候说会死么?” 杨夕:“可是我想现在办呐!” 景中秀目瞪口呆:“现在是后半夜!” “老远子明天就走了呢!”杨夕两手一伸,把光着膀子的景小王爷,活生生从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拖出半截,“就这么定了啊,我去抓老远子,把师父师兄们也叫来,你要准备酒菜!” 景中秀光脚站在地上,抱着被单遮住屁股,气得跳脚大骂:“你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混球,老子要跟你绝交,绝交!” 邓远之浅眠,且习惯合衣而睡。 被杨夕从被窝里挖出来,对践行宴的事情表示无可无不可,但是很有兴趣跟白允浪再拼一回酒——邓光腚儿凡事不肯服输,连酒量也是。 朱大昌半夜在厨房里偷吃叫花鸡,被杨夕当场逮住。听说景小王爷提供材料,立马拍胸脯保证弄出一桌香喷喷的酒菜。 月上中天,“景府”就这样在主人强烈抗议下忙碌起来。 也许是修士睡眠都少的缘故,也许是昆仑山上确实没什么娱乐,又或者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大家的确很愿意一醉方休。 “践行宴”最终的来客竟然出乎意料的多。所以景中秀也就出乎预料的闹心。 “哎呀,景师侄,快快快,把你的好酒都拿出来不要小气,今天我把所有徒弟带来了!”白允浪踏着月色而来,豪爽的一挥手,身后闪出好几十腰挂酒壶的男女。 景中秀死死趴在酒窖的盖子,却被三位师兄合力,生生拖走:“天理何在——!” “谁叫我?”邢铭笑吟吟的踢门而入,一眼瞄见白允浪:“大师兄,几百年没一起打牌了,大喜的日子摸上八圈怎么样?” 身后跟着四五个英挺的佩剑青年,刚刚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云想游也过来续摊了,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在吐口水…… 杨夕:“云师兄,你怎么了?” 皇子殿下一点也不娇贵,生灌了一大杯凉水,哇哇哇的漱口,吐掉:“宁孤鸾那蠢货,把自己打扮的跟个馅饼似的,一不小心就给吃了!” 言下竟是十分嫌弃。 杨夕:“……”Σ( ° △ °|||)︴ 小驴子溜了一眼云想游的肚子,决心秘密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释少阳从屋里探出头来,一不小心和云想游对上了眼。 “云想渣!”“屎小日!” “十招之内定胜负,谁输了谁脱裤子绕着景府跑三圈!” 白允浪和邢铭坐上麻将桌,奈何另外两个座位空空如也,无人敢坐。 邢铭笑吟吟的:“唉,兔崽子客气什么呢,我又不是输了不给钱?” 景中秀把脑袋插在被窝里装鸵鸟:问题是你从来不输啊…… 白允浪摸摸鼻子,终究是不忍心欺负孩子:“要不把小四儿和六子叫来?”顿了顿,又有点惴惴:“他们会来么?” 邢铭手腕一翻,亮出昆仑玉牌,笑道:“问问不就知道了?”须臾,邢铭回头道:“他们来。” 白允浪一喜:“你怎么说的?”随即不小心看到了邢铭玉牌上的字。 高小四儿: 大白上门找虐,咋办? ——邢到日出自然铭 邢老二: 放着我来。 ——谁说高处不胜寒 甘六子: 白包子送钱,速来! ——邢到日出自然铭 邢老二: 腿脚不好,给我留一口。 ——独脚依旧笑春疯 白允浪:“……” 说好的一笑泯恩仇呢? 杨夕挠着脑袋,师父打牌到底是有多差? 半个时辰后…… 刑铭笑吟吟的把牌面一推:“胡了。” 白允浪整个人都糊了:“什么,又胡了?你怎么那么快呢?我都还没开门呢?” 孤身而来的高胜寒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折扇刷拉一展,道:“我算着,好像有个人应该没钱了。” 甘从春从桌面上抓了一把灵石,递给身后捶肩的小女徒弟,“拿去,零花钱。” 随后才转过头来,冷静道:“老规矩吧,钱没了,当裤子抵债。” 白允浪跳起来就跑:“那不成呢,我徒弟今天都在!都多大了,你们还玩这个!” 结果跑出去一步,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看热闹不怕事儿多的杨小驴子连忙摘了眼罩,果然见到一嘟噜鬼修在白允浪脸上踩来踩去。哎,天眼什么的,还真是被鬼修克得死死的…… 邢铭长臂一展,笑得阴阴的:“想游,还不快进来帮你大师伯宽衣!” 高胜寒一脸解恨,扇子遮了半张面孔。不知下面是恨是笑。 云想游得令往里冲:“来了!” 释少阳拼死拦住: “师父快跑,我给你断后!” 结果发展成了师徒大战,邢铭和高胜寒两个老不休也扑上去了,把白允浪死死按在地上扒裤子。 甘从春瞄了一眼,把自家女徒弟和杨夕一气儿赶出去了:“别看,长针眼。” 老二和老四丧心病狂没人性,老六袖手旁观真无情。老大白允浪,凄凄惨惨…… 没人去问,为什么麻将桌上只有四人,老三和老五哪里去了。 昆仑规矩,真正能在门内排上齿续的,只有极少数被期待成为掌门继承人的,核心弟子。 花绍棠那一代,是昆仑惊才绝艳的一代,十二天骄在修真界独领风骚,风头无两。 如今,一个轻鸿剑苏兰舟垂垂老矣,屠龙剑花绍棠满头华发,沙狼剑江如令容貌不在、白纸遮面。 而邢铭这一代,是不知哪里的教育出了问题,总是带着一种暗搓搓的无耻气息。勉勉强强,他们也曾经是凑齐了两桌麻将的。 如今,桌上只有断刃白允浪、残剑刑铭,裂剑高胜寒,锈刀甘从春…… 杨夕捧着一只小酒壶,傻呵呵的坐到门墩上。背后灯光暖暖,是一片胡天海地的作死景象。 “嘿嘿……嘿嘿……” 墙角里,邓远之提着裤子吓一跳,他被杨夕的师兄们捉住一顿海灌,又因为人小力微怎么也抢不到茅厕。 结果在这又撞了杨夕,邓远之恼羞成怒:“你傻笑什么?” 杨夕打了一个酒嗝,依旧是笑得傻模傻样:“ 我高兴,忍不住哇!” 邓远之脸都青了:“你你你……你都看到什么了?!” 杨夕傻得一脸灿烂:“老远子,我喜欢昆仑呐!可喜欢啦!” 说完,“咕咚”一头,向后栽倒。 丫又喝多了…… 喝多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景中秀等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杨夕揉揉脑袋,我这是又干了什么很霸气的事情? 这一天,邓远之和一群同是筑基期的弟子,一同启程奔赴北部雪山战场。 临行前,亲朋好友纷纷赶来送行。 这时候,上战场的人还是少数,所以每个出行的弟子身边都围着不少人。 唯独邓远之面前,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杨夕。 杨夕装了一瓶子幽冥鳞蛇胆汁,塞给他:“老远子,你也合群一点吧。” 大家入门的日子也不短了,邓远之资质上乘,聪慧过人。却连个师父都没拜,平日里独来独往,也没见他和谁特别亲密。 他其实并没有多么难说话,却好像总和人隔着一层距离。 亏得还有朱大昌这种缺心眼,和杨夕这种混不吝待见他。 但是朱大昌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起来。 景小王爷倒是礼节十足的,奈何忙着卖剑,只让杨夕带了几句话,一袋子灵石。 说白了,仍是点头之交、合作关系,并不会用心挤时间选礼物罢了。 邓远之展开手掌,看着上面的瓶子。丑丑的黑色,但是很大个,很能装。典型的驴式风格。 一言不发的合掌收好。“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归队。一片热热闹闹的人群中,趟出一条孤绝的过道。 杨夕叹气。 邓远之还不是走得最凄凉的,白允浪今晨天不亮就出发了。 邓远之再孤单,起码是和同门结伴而行,也还有一个来送行的自己。 白允浪却只能独自一人,趁夜离去。 甚至到了战场上,他也不能够站在昆仑的站旗下,身边的伙伴,也不会是昆仑。 并且他将永远如此,做了好事也不能见光,有了恶名却要担下,暗夜里高飞高去,独自一人为昆仑而战。 杨夕以为,自己可能很多年见不到邓远之了,因为她的战场,在南海。 海怪登陆,战况最激烈之处,识殿宗泽战死的地方。 稍有不慎,从此再无相见,也是可能的。 没想到,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邓远之出发的第三天,杨夕就又见到了邓远之。 他是裹成个粽子,被人给抬回来的。按路程算,他根本就没见到雪山…… 杨夕:“老远子,我以前还没注意……你好像总是很倒霉啊?” 作者有话要说:53、54稍微修了修,更了个小番外。以前当废稿放过一半,现在补上去了。 读者“堕落如风”,灌溉营养液 +1 2014-10-01 12:55:17 读者“墨水心”,灌溉营养液 +1 2014-09-30 20:54:40 读者“magic3363”,灌溉营养液 +1 2014-10-03 19:58:37 读者“magic3363”,灌溉营养液 +1 2014-10-03 19:58:36 读者“坤离”,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2 16:00:58 读者“鱼声漫漫”,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2 02:32:18 读者“丨可鲁贝洛”,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1 23:45:19 还有两个十一号灌溉的姑娘,名纸显示不出来,愁坏…… 第112章 拍卖会(上) 邓远之是真倒霉。 五百筑基在春风中出发,没走出三百里,就遇上了凛冽的寒冬。 一处小门派的秘境防守告破,七八千练气弟子人仰马翻被撵得如同要下河的鸡鸭。那门派的掌门才是个筑基,全派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七八个筑基的打手,一个通窍的长老。 昆仑的五百筑基弟子只能临时顶上,总不能让那些秘境里怪兽冲出来为祸人间。 同是筑基,阵修的强大在此处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邓远之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一套【流空地缚封灵阵】,直接把那秘境封成了死境。 但他没有大长老那样谈笑间翻手成阵的修为,五百筑基共同灌注灵力,再压上那小门派全部的家底法宝。 最后横着抬回来三百多……灵力透支,身体撑不住,各个裹成粽子。 一同跑来昆仑的,还有七八千惊惶不可终日的小练气。 在他们筑基掌门的指挥下,兵荒马乱的挤在昆仑山脚驻扎,像一群吓破胆小家禽,企图在“昆仑母亲”的羽翼下寻找一点安全感。 邓远之一站成名,得了个“封尘公子”的名号,胳膊腿儿也被封得十分彻底,一点都不能动。 杨夕:“风尘公子?老远子你是要卖身么?倒是不辜负你的小白脸呢。” 邓远之浑身裹得只有一对儿眼珠能动,企图用瞪视的方法让杨夕理解他的愤怒。奈何浑身散了架一样疼得厉害,一双眼睛水润润泪汪汪的,看不到一点威严。 “哎,卖身实在无需楚楚可怜……”杨夕叹息着滚蛋了。 昆仑山一处视野极好的断崖。 残剑刑铭一身凛冽黑袍,罩着雪亮战甲,暮黑的瞳仁凝视着山下一群乌合之众,“值得么?” 高胜寒一身雪色长衫,笔直的坐在长椅上。折扇展开,遮住了垂下的眼眸:“昆仑只死了两个弟子,好歹是救活了七八千人。” 刑铭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浸透骨髓的寒凉:“开战之初,我就给昆仑山周围三千六百个大小门派发过通告。门派中有秘境守不住的,昆仑可以支援协防。可他们只怕我借机吞并,瞒而不说。” 战部首座一副锋利的眉眼如有金戈铁马趟过:“昆仑弟子,本可一人不死的。” “就这一次,若不是恰好有个夺舍重生的邓远之,整个秘境的怪兽冲出来,五百昆仑弟子无论如何顶不住,他门派定然是个死绝的下场不说,就是附近生活的凡人,又要死上几万,还是几十万?”邢铭一指山下,胸膛起伏。 高胜寒从折扇后探出深深的一眼,“那你,到底是不是想借机吞并了他们?” 空气中有一瞬间尴尬的凝滞。 “邢老二,我认识你几百年了。跟我装没意思,死千八百人还不至于让你这么激动。” 战部首座缓缓收起那副义愤填膺的作派,冷下面孔,漠然直视淡定如山的刑堂堂主。许久,才淡淡开口:“人命的价值,不是拿数字称量的。在我这,那野鸡门派就是举派殉葬,也赔不起我昆仑弟子的一条人命。” 邢铭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步伐迈得极大,袍袖上浓郁的黑色一挥: “有本事,你去师父那告我好了!” 留下高胜寒一人坐在长椅上,一身雪色的袍子随风鼓荡,更显得人瘦弱不堪。忽然,折扇一展,一个人大笑起来。直笑得气喘吁吁,弯腰咯血。 许久,高胜寒才抬起头来,眼中一片锋芒血色:“我也觉得不值!” 这一个小秘境的告破,并不是偶然。 短短三五天内,昆仑山脚又接受了十几个虾米门派的投靠。后来的这些更有眼色,一看秘境里的怪兽数量突增,立马千里奔袭,到昆仑求救。 昆仑八百阵修,在大长老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四处救火。昆仑大长老出手,远不是邓远之这种小菜可比,【流空地缚封灵阵】【八绝灭海绝杀阵】【天机向宇残星阵】…… 荡漾着一脸橘皮老褶子,遇神封神,遇鬼封鬼!有秘境封秘境,秘境守不住就整个门派给它封了! 杨夕估摸着,如果不是大长老使剑那会儿,已经有了轻鸿剑的名号,“风尘大爷”(爷字轻声)就非他莫属了…… 据说,经世门苏不笑那个阵痴,听说了这些闪瞎狗眼的阵名之后,天天闹着上吊作死,非要叛出门派,改投昆仑。 可就是这样左支右绌,到底也还是有一家门派的秘境,被怪兽冲了出来。 几十头凶怪,一夜之间血洗了附近三个村镇,才被云想游带领下的站部小队全数剿灭。 不少吓破了胆的凡人,全家一起收拾细软、赶着牛马,跟在逃难的修士身后,蜂拥到昆仑山下。 “洗剑池”好好的一个修者城池,短短几日就活生生被挤成了难民营。 据说,修真界其他大型门派,也都遇到了相似的状况。 修士们不得不咬牙接受一个事实,怪兽又变强了…… “连师兄,咱们后天就出发了,今天还去参加什么拍卖会?” 宽阔的街道上,一个短手短脚的包包头小丫头,坐在一个魁梧高大的刑堂肩膀上。两手搂着“骑宠”的脑袋,坐得稳稳的。 “是我的错觉么,怎么老觉着街面上人多了不少?” 那刑堂头发花白,相貌有些凶,却很温柔的伸出一只手扶住小丫头的腰。一路走得脚下生风,好像肩上不是扛了活人,而是一只南瓜。 “嗯,宗泽留下的东西,很重要。”这人似乎性子比较闷,事不关己的扫了一眼街面上的人,说道:“邢铭开放了昆仑山门,允许那些依附门派的弟子上书院峰参观。今天的拍卖会怕是很热闹。” 路人纷纷对二人的造型表示侧目。骑着一只刑堂什么的,实在是太悍了……这要是被高堂主看见,非活撕了那只南瓜……那只姑娘不可! 这对旁若无人,完全不知自己遭到了围观的活宝,正是杨夕和她的剑主连天祚。 二人昨天尝试了灵剑入府,杨夕的后背正疼得厉害呢。本就腿短走不快,这么一来,连天祚更舍不得她下地,直接把人扛起就走了。 幸好自己修肉身的时候,有故意捏得很高大! “难道说,那些还允许那些参观的人买东西么?”杨夕表示好奇,要知道,昆仑门内虽然样样收钱,却也着实有些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 “可以买,但是没有昆仑玉牌的交易,价格翻倍。”连天祚点头。“如果是拍卖,就要翻四倍。” “……”杨夕:“还真是邢师叔的风格……” 识殿大堂,密密码放了许多蒲团。杨夕二人找了两个没人的坐下,四下留心,果然见到了不少身着华丽法袍的生面孔。 相比之下,昆仑自己的弟子,反倒寒酸了的许多。 不是制式法袍,就是弟子常服。并不像外面的修士,恨不得全副身家穿在身上,好显出自己的身份来。 杨夕看惯了自家门派的“贱”样,此时乍见一群外来的“贵”人,只觉得满眼睛都是景小王爷。 “价格翻倍,呵,残剑刑铭为了给昆仑攒点家底,也真是脸面都不要了。”一个声音忽然飘进了杨夕的耳朵。 循声望去,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刚刚坐下,十分不满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两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顾盼间也很有身为俊男美女的自傲。甚至身上的法衣,都比其他人更要灵光逼人得多。 而刚刚那句无礼之言,便是出自那高傲的男子之口。而那女子一坐下,便皱着眉头,用手中批帛遮住口鼻: “昆仑是用不起夜明珠么?一股子蜡油味儿。办个拍卖会,屋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墙上的装饰还不如我的灵宠屋。” 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四五个衣着相对朴素的年轻修士,各个低眉敛目,明明身边就有空蒲团,却不坐下。 杨夕皱起眉头:“连师兄,那是什么人?” 连天祚看了一眼,不大关心的答道:“摘星楼掌门的儿女。” 杨夕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啊?就是唯一被攻破了门派,附近三个村子都被血洗的那个——摘星楼?” 连天祚点头:“嗯。” 杨夕看着那边的眼神,就多了几许厌恶。这世上果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 据说这摘星楼在昆仑赶到的时候,全派弟子一半进了怪兽的肚子,整个门派的资源凑不齐一套阵法的消耗。还是昆仑修士靠人数填的阵法灵力。 如今看来,他们掌门的儿女,倒是很有钱买自家的法宝…… 当然,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门派都是昆仑。 大多数门派里边,的确就是遇到了危难,全派凑出来的资源不如一人拿出来的法宝管事儿。 这也没什么,毕竟这世界本就没有那么甜。 可是这摘星楼一半弟子的性命都填进了怪兽的肚子,掌门儿女的手里竟还有攥着没用的资源! 杨小驴子眼色一沉:既然都留着拿到昆仑了,那就不用拿走了,我昆仑弟子总能让它们多发挥点作用…… 杨夕噌的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打手势:各位师兄师姐们,师妹看“摘星星的人”不顺眼,想要扯旗,求添风! 杨夕打的这一套手势,正是当初残剑刑铭和高胜寒打的同一套,昆仑战部的官方手语。 杨夕虽然不是战部,但一套手语又不要求修为,昆仑弟子中心想战部的小年青儿有学这个的风潮。 一套手势打完,大堂里的昆仑互相瞅瞅。见台上主位,识殿殿主九微湖懒懒坐在座位上,眯着眼睛没说话。 有几个好事儿的就举起手来:怎么做? 杨夕踮起脚尖,做了个用力托举的姿势。 众人悟了:托儿! 这个容易,也不犯什么门规嘛!大堂里呼啦啦举起一百多条手臂:给你添风! “摘星星的人”还傻乎乎的不知所谓。 那英俊的掌门儿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杨夕:“这人什么毛病,拍卖会这么讲究身份的场合,怎么还做起操来了?” 那漂亮女儿不在意的撩撩头发:“一个门内拍卖,能有多正规?怕是这些土包子根本不知道咱们带了多少灵石吧。” 英俊儿子摸摸下巴,嗤笑一声:“那可是识海秘宝,有价无市的东西。哪个门派得了,不是存到仓库里留着,等到出了天才弟子才发出去。也就昆仑这土鳖门派,会拿出来拍卖了。” 高台上的九微湖忽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个魅惑至极的微笑。缓缓坐直身体,对着杨夕的方向打了手势:给你添风!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羞涩了,中间断更辣么久,结果大家一个个都回来看了……好羞涩…… (fighting!日更日更不是梦!) 另外,大家猜剧情猜得太准了,把伏笔捂在裤衩里忽然掀开的乐趣都被剥夺了……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1 22:21:32 emily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0-13 09:58:31 第113章 拍卖会(中) 拍卖正式开始。 今日预计的拍品,一共是十件识海秘宝,因为秘宝之间的差异很大,所以被大致按照价值排了顺序,从低到高。 另有一些神识相关的宝贝参杂其中,作为花式,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第一件秘宝,叫作‘地焰荆棘’,融于识海内的效果,是一片黑炎火海。元神坐于其中,修炼神识的速度会有一定提升,相应的,则会受到地火炙烤的苦楚。而其中黑炎可以放出识海,起到烧伤敌人神识的效果。这是一件修行攻击两用秘宝。” 九微湖的介绍十分的朴实,在场识货的却已纷纷开始磨拳擦掌起来。九微湖一笑,掀开桌上一只托盘上遮盖的红布,露出了一个溜圆光华的…… 杨夕错愕:“一个蛋?” 连天祚:“那是封存秘宝的绝缘芥子,秘宝要融于识海内才能见到原型。如果不用芥子封起来,托着一片黑火,又要怎么卖?” 杨夕了解的点点头,决定回去之后多弄一些神识方面的书籍来读。 就听九微湖朱唇轻启:“这件拍品的底价是,十颗七品灵石。” 杨夕当场一个倒仰! 10颗七品=1000颗六品=100,000颗五品=10,000,000颗四品……=10,000,000,000,000颗一品灵石!!! 这只是件个人使用的秘宝,既不能给人,也不能拿来镇派。并且只是修行有“一定”提升,能够“伤”敌神识而已! 亏她之前以为这东西应该和【断浪绦】什么的差不多档次,只不过针对的并非灵力而是神识。 神识相关的东西要是都这个价格,简直就是抢! 却听身旁马上传来一帮外来户的窃窃私语:“我靠,真便宜!就是咱们翻四倍的价格也太便宜了吧!昆仑弟子的福利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惊人……” 杨夕:“……” 突然觉得自己又被打回了又穷又没见识的世界…… 几乎是在九微湖报价后的马上,就有人抬手加价。 “十一颗七品灵石。” “十二颗……” “十三!” 其中本门弟子和外来户都有。但大多还是昆仑弟子,他们虽然穿得很像菜市场卖土豆的,其实兜里并不是只有土豆。 很快,价格就加到了三十颗七品灵石。 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在这时,飘进了杨夕的耳朵: “小妹,这么多人抢,这个秘宝定然是不错,就给你买这个如何?” “不要吧,我更想要个纯攻击的秘宝,斗法能用就行了,这些神识修炼类的,太吃苦了。” “摘星星的兄妹”对话一直是旁若无人的,并没在意这话说完,附近的昆仑弟子,连同不少外来户都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这特么修行是有多懒? 而且你们来买秘宝,自己不懂就算了,连个懂行的都没带吗?判断好坏要看别人抢不抢? “摘星星的哥哥”毫无自觉: “横竖都是识海秘宝,买哪个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不懂,历来的拍卖会都是前面几件拍品大家试水观望,直接抬价反而能博个便宜。听我的,就这个了!” 其实这话倒是有三分道理的,可惜,他们遇到了杨夕。 摘星星的少爷抬手优雅的伸出一个巴掌,还没等说话:“五十……” 杨夕忽然面无表情的一抬手:“五十颗。” 摘星星的少爷脸一黑,侧过脸瞪了杨夕一眼。重新伸手:“六……” 杨夕又一抬手:“六十。” “七……” 杨夕直接一拍面前矮桌:“八十颗七品灵石,还有人出价吗?” 摘星星的少爷暴跳如雷,也忘了顾及拍卖会要顾及的体面身份。“你他妈故意的吧?!” 杨夕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哎,看你有加价的趋势,我直接出价超过你,不就省了麻烦么?还是说你家的拍卖会,规矩是不允许旁人出价比你高?” 杨夕挑挑眉,“那你还是回家跟自己的跟班过家家比较好,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甜。” 满场的昆仑弟子,相当之作脸,十分夸张的哄堂大笑。几个逗比甚至捶地面,扔蒲团。 高台上九微湖微笑出声:“胡闹的注意素质。”待昆仑弟子老实了之后,才转了头对摘星星的少爷道:“我没说你,你可以继续。” 摘星星的少爷那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红,一片五光十色的斑斓。 其实从杨夕突然提价开始,现场除了这位摘星星的少爷,就没人加过价了。 外来户纷纷保持了观望,打量这个突然出价的小姑娘。 “这是不惧价钱,势在必得啊……” “这小姑娘谁啊,这个岁数有多家底么?” 昆仑弟子却是眼睛纷纷冒出了凑热闹的光彩,当托儿啊,当托儿啊,想想觉得好激动啊。 就听一个三八兮兮的声音凑在人群中, “哎呀,这个我知道啊!她就是昆仑那个五代守墓人啊,还是邪修白允浪的关门弟子。五代守墓人,要是监守自盗的话,那家底也是很丰富的了,更别说白允浪在诛邪榜首挂了这么多年,那得搜刮多少财宝啊!” “道友如此博闻强记,不知是哪家哪派的弟子?” 杨夕一顿,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不动声色微微斜了眼睛去看。 果然看见一身金灿灿法袍,满身名贵挂件的景中秀,翘着脚丫子在那胡吹:“敝人张二狗,人送绰号洒金公子,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杨夕:“……” 景中秀一身土豪装,扎在那群外来户里面,还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杨小驴子面上不显,心里给景小王爷点了个赞。 同时探头探脑的扫了一圈,遗憾的没有看见谭文靖和宁孤鸾。 要是那俩臭不要脸也在这,该是多么多么好的助力呢…… 杨夕加到八十颗七品灵石之后,现场静了一小会儿。 无色仙子九微湖一笑,“没人加价的话,那么这一件就确定了归属,我们将开始下一件……” “八十一颗七品灵石。”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昆仑弟子突然加价。 杨夕:“九十。” 另一个昆仑弟子瞄了杨夕一眼,继续跟进:“九十一。” 杨夕:“八品灵石一颗。” 又一个昆仑弟子低低一笑,接着哄抬:“两颗八品。” 杨夕眼都不眨的兜底:“三颗。” “我出十颗!谁还跟我抢?”一声断喝,出自摘星星的少爷。 摘星星的小姐一声惊呼:“哥哥!你疯了不成!” 十颗七品灵石起拍的价格,眨眼间就翻了十倍,并且开始以八品灵石为基数上涨。 而这位少爷直接在八品灵石的领域里把三加成了十。不止他的小妹妹觉得他疯了。 那少爷却不辩驳,只丢下一句:“慌什么,我带了十颗九品灵石呢。” 摘星星的妹妹却很难不慌,咬了咬嘴唇:“可是,现在门派毕竟不如从前……” 他二人身后的几个名义上的师弟,行为上的跟班,更是脸色有些难看。却并没敢出声。 “呵呵,他没疯。”景小王爷这根插.入敌人内部的搅屎棍又跳出来舌灿莲花了,“在下原也是打算放弃这第一件拍品,继续观望的,可是这昆仑弟子分明比我等事先想象的有钱多了。个人拿出的财力,也不比我等倾全派之力差,即便现在不争,后面的也不会就比这个便宜吧。” 他这一出声好像惊醒了所有人,立刻就有外来户举起手臂加了价。 一人举手,人人跟风。 “十一颗八品灵石!” “十二颗八品灵石,再加七十颗七品!” “……” 摘星星的少爷怒瞪景中秀,其实和众多闭门造车的小门派代言人相比,他还算是有点生意经验的。 只可惜,他那半杯水的经验,放在开过“全国连锁超市”的景中秀面前,那还真是滴水入大海,雪花落冰川,怎么比都是一个渣渣。 景小王爷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羽扇,掩口看着他笑。 摘星星的少爷气得猛一拍桌面,“三十颗八品灵石!” 拍卖气氛已经炒到了最热,许多人已经无法冷静衡量自己到底有多需要识海秘宝,而眼前这个“地焰荆棘”的档次,又究竟值多少钱。 当场就有人伸手又要抬价,还有三两个凑热闹不怕死的昆仑也跟着用力挥手。 杨夕在这时,又一次举手:“五十颗八品灵石。” “你有那么多灵石嘛?!”摘星星的少爷直接就喊出来了。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他,“你管我有没有,你加价就说,不加就坐下。跳马猴子似的烂蹦,你家大人怎么教的?” 她当然是没有的,可这是自家门派,纵然最后拿不出来,顶多是挨罚,也不会被剁了不是么? 摘星星的少爷对着台上的九微湖一举手:“我要求验明财产,昆仑既然办了拍卖会,又允许我们参与,总不能暗箱操作。” 九微湖凤目一撩,张嘴就想说:你有个屁的权利要求。 却见杨夕身边的连天祚,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放在灰扑扑的地面上。 一、二、三、四……不多不少九个角。灵光逼人流火,棱角分明如切,如假包换的一颗九品灵石! 九微湖眼皮子一跳,心道,妈蛋,活得久果然能攒钱。温柔的媚笑:“这位摘星楼的小友,你可以坐下了么?” 不止九微湖,在场所有昆仑都是眼皮子一跳,包括连天祚身边的杨夕。 他们大多数人刚才竞价可都是装的! 而这个闷不吭声的刑堂大个子居然玩儿真的! 杨夕不动声色的看看连天祚,后者无知无觉看回来:“怎么了?” “连师兄,你哪来这么多灵石?”杨夕问得声音很低,鉴于连师兄长了一张凶残彪悍的脸……额,该不会真的当过土匪吧? 旁人不了解,杨夕可是知道的,连天祚的性格绝不可能故意去攒钱,看他一块九品灵石直接铺地上,就知道这货对于灵石肯定是个随手撒,随手散的态度。 随随便便拿出个九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家能挣! 连天祚表情沉静,答道:“我拾荒。” 杨夕两根眉毛拧成了一堆儿,没听过这个词儿:“啥意思?” “凡人叫捡破烂。” 杨夕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道:“那我能捡么?” 连天祚不藏私:“能的,过两天出门,我可以带你去。” 杨夕顿觉下半生有靠了。 什么做生意,抢劫,诈骗都边去吧!景废秀,宁麻雀你们都弱爆了!跟着连师兄捡破烂才是发家致富的真·捷径有木有! 杨夕心中开花,再转头去看那摘星星的少爷,都觉得这小子特别招*祸,老可爱了!后者当众被打脸,又被九微湖公然挤兑,此时的脸色涨红得像一只熟大劲儿的烂番茄。 杨夕一笑,不经意似的摘了眼罩。眼中流火微微跳动:“小门小派的,没见过钱也是正常。真以为自家门派横着走,就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了?今天给你上一课,告诉什么叫九牛一毛!一个投靠昆仑的小门派少爷,拿着全门派的家底跟我拼零用钱?你呀,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个输家。” 摘星星的少爷只觉得杨夕面目可憎到极点,不赢回这一阵简直不能甘心。咬牙切齿一拍桌,身旁一张放茶水的小矮桌险些他拍碎:“一颗九品灵石!” 杨夕一笑,伸出两个指头:“那么,两……” 同时连天祚闷不吭声的,又开始掏兜。 星星少爷被杨夕逼红了眼,他学会了杨夕处处抢话的招数:“两颗九品灵石——!” 大堂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嘶——” 杨夕对着大堂里伺候茶水的识殿弟子:“两杯菊花茶。” 星星少爷瞪大了眼睛,只见那臭丫头甜甜一笑,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替我端给摘星楼的两位少主,去去火吧。” 摘星星的少爷环顾四周,终于发现满大堂的人都默默的看着他,再也无人加价。 识殿弟子面无表情的把茶端到自己面前的矮桌上。 而他的妹妹一脸僵硬的看着他:“哥……” 高台上识殿殿主九微湖温文的笑语,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没有昆仑玉牌的交易,四倍价格。如果没有人再加价的话,这位摘星楼的小友将以八颗九品灵石得到这件‘地焰荆棘’。而我将开始介绍第二件拍品,研神碾……” 他被耍了…… 摘星星的少公子,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并且把杨夕恨到了底。 而杨夕却把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轻拿轻放,摆在一边了。 “研神碾,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连天祚却忽然道:“这是宗泽曾经用过的秘宝。” 作者有话要说:1,你们这帮磨人的小妖精,正经留言的时候都潜水,一提扯我的裤衩就盖楼,实在是太无耻了! 2,楼下那只爱捉虫的村民你别跑,每次你捉虫我都有立马滚去改,求继续! 3,我被倔倔小驴蛋这个昵称萌哭了…… 凡妮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4 22:04:09 scorpioys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4 12:46:01 第114章 拍卖会(下) “这件‘研神碾’,是一件只能用于修炼的秘宝。融于识海的效果,是一件巨型磨盘,受莫大痛楚,得飞速进益。起拍价,十五颗七品灵石。” 九微湖的介绍依旧毫无煽动性,甚至都不曾提到这件秘宝的曾经使用者,这种肯定的加分项。 但是竞拍的人依旧叫价不绝。 “十六颗!” “十七颗!” “……” 杨夕:“莫大痛处是多痛?” 连天祚:“嗯,所有识海秘宝,都是能够对他人使用的。只是研神碾不惧突发性,总不好放出来砸对方的元神。所以,它其实原本是一种刑具。” “……”杨夕:“把对方元神制住,然后拿磨盘反复碾?” 连天祚点头:“宗泽是刑堂出身。” 说话时,总是表情淡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点怀念。 杨夕看得愣了,忽然想起连天祚在来的路上说过“宗泽留下的东西,很重要。” “连师兄跟宗泽很熟?” “宗泽入门的时候,是我接引的。”连天祚点头,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杨夕已经傻掉了,万年师兄什么的……这么算来,花掌门入门的时候,连师兄大概就已经是连师兄了…… “所以……连师兄是想买下这个自用,当作纪念?” 连天祚却摇头:“我肉身没到化神,也没有天赋神通。用不上。”微微皱了眉,有点纠结的样子:“就是不喜欢,看不熟悉的人用它。”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点小期待的看着杨夕:“你愿意用这个么?虽然有点痛,但是修炼很快。” 杨夕:“……” 连天祚:“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谢谢你帮我养剑。唔……”连天祚抬手,一指高台上的拍品:“礼物。” 杨夕:“谢谢连师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这个太贵了!换点衣裳鞋子什么的吧……” 连天祚:“我有钱。” 杨夕:“……” tat,太特么霸气了,好想也这么说一次看看! 杨夕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师兄,那如果没有我,你又不能用,这研神碾你要怎么处理?” 连天祚:“买下来,捐给门派。” “……”杨夕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可门派……还是会拿来拍卖啊?” 连天祚:“再买,再捐。” 杨夕张了张嘴:“……” 连天祚直接道:“反复四五次,就不会再卖了。我试过的!” 杨夕:“……” 灵修的死心眼我领教了……顺便说,我终于知道高胜寒为嘛这么烦他了! 脑筋打结,不听劝,自行其是,偏偏还很特么执着。在这种生物面前,昆仑那字数不多的门规根本就是废纸好么? 偏偏这货还混进了最重规矩的刑堂! 杨夕吞了吞口水,终于用“为了让连师兄不再那么烦人”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心中小小的贪心。 好东西什么的,也很想要呢! “那这研神碾,到底是有多痛呢?” 连天祚皱眉,他不太会描述人类的感受。能当刑具用的,当然是很痛!他替宗泽试过一次刑具效果,整个剑柄剑刃都碾碎了。 “大约就是,打断腰,打断腿,打断脚,打断手,打碎头……那么痛!” 二人不曾注意,随着连天祚话音落下,离得近的几个人都默默的收回爪子,不肯再叫价了。 杨夕:“哦,那也没有多么痛么。” “所以你喜欢这个?”连天祚一顿,伸手叫价:“一颗……” “一颗九品灵石!”一个声音抢在连天祚之前横空出世。 杨夕眉头一皱,循声望去,恰是那摘星星的少爷。 后者一脸的怨愤,目光阴鸷,刚刚被杨夕坑得用起拍价八千倍的价格买下了“地焰荆棘”,显然他并不愿意善罢甘休。 杨夕要的东西,他也要哄抬价格,并且出手就直接平了连天祚放在地上的那颗九品灵石。 杨夕:“我劝你不要作死。” 摘星星的少爷嗤笑一声。 连天祚默默看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只黑搓搓,扁笨笨的小盒子。 轻轻打开,流光四溢。 一溜儿九颗九品灵石,乖巧安静的并排躺在盒子里,末尾一个空位。 连天祚面无表情的看看摘星星的少爷,天然的无视了一屋子幽绿幽绿的目光。 又默默的,从兜里掏出四个一模一样的丑盒子,并在盒子旁边。 高台上,识殿殿主九微湖的眼睛都绿了……要不,我就嫁给他吧…… 人丑不要紧…… 杨夕抬了抬下巴:“那么……我也要求验明财产,我怀疑这个叫价的人没有那么多灵石。” 摘星星的少爷面上一僵,从兜里也掏出一只十颗灵石盒子。但他的盒子显然比连天祚的华丽许多。 杨夕:“地焰荆棘,你八颗灵石还没交。只剩下两颗,四倍价格,你最多叫价到五十颗八品灵石。” 摘星星的少爷又从兜里掏出三五件法宝拍在桌面上,“这些,加上我身上这条冰火蚕丝裤,绝对有两颗九品灵石!” 景中秀:“我了去,他裤子比我的还值钱!” 杨夕点点头,按住了连天祚想要叫价的手。 对着那摘星星的少爷伸出两根手指头。 摘星星的少爷学聪明了,冷笑一声,兀自负手不动。 他把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了杨夕,“同一招又想骗我加价,你还是回去和师兄弟们过家家吧,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甜!” 杨夕举着两根手指:“*!” 摘星星的少爷一愣。 杨夕对着高台上的九微湖挥挥手:“殿主,都没人加价了,怎么不落槌?” 九微湖笑着落锤了。 “恭喜这位摘星楼的小友,以四颗九品灵石的价格,得到这件研神碾。” 摘星星的少爷直接懵了,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指头,在杨夕和连天祚之间来回比划:“你……你不是对这件秘宝势在必得吗……你还有那么多灵石!” 杨夕一笑:“少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钱也不是你这么个花法。要不怎么说你是*呢?” 手指头灵巧的在膝盖上敲出一串花式:“这位少爷,脱裤子吧!” “嗷嗷——!”大堂里的昆仑弟子简直都疯了! “当裤子了!当裤子了!脱!脱!脱!”景中秀夹杂在里面拍着桌子嗷嗷乱叫。 他身边的外来户惊悚的看着这个间谍:“你……” 景中秀顺手把屁股底下的蒲团扔出去老高:“妈蛋,老子是昆仑!残剑坐下弟子景中秀!” 景中秀直接竖了两根中指:“*!” 摘星星的少爷满脸震惊,仓皇四顾,到处都是昆仑弟子疯狂的跺脚拍手,大声叫嚣。喧闹的声音最后汇合成整齐如军号一般的呼喝: “脱裤子!” “脱裤子!” “脱裤子!” “我不买了——!”摘星星的少爷脸红脖子粗,竟然耍起无赖来,扑到桌面上就想收回那些法宝灵石。 “不买?”识殿殿主九微湖微一抬手,连法宝带人一同摄过来,按在台面上。翘起魅惑的朱唇:“摘星楼的小少爷,你当这是自家门派的家家酒,还是那些任你作妖糊烂的小商店?昆仑也是你说反悔就反悔的地方?” 说着话,就这么按着人,直接把裤子给扒了! 满屋子外来户此时才看清这娘们儿的真面貌,她只是看起来温柔妩媚国色天香而已,骨子里一样是个昆仑山大王! 摘星星的少爷光溜溜的白屁股暴露在空气中,九微湖扒得相当彻底,连个裤衩儿都没给留。 昆仑弟子的尖叫声中,摘星楼那几个跟班弟子,脸色红红白白的,脱下一条自家的裤子冲上去给少爷套上。口中惴惴:“大师兄……” 杨夕笑得开心极了:“嘿,嘿嘿!” 两件拍品落地。 摘星星的少爷小姐们带着跟班狼狈滚蛋了。 来参加拍卖的外来户也跟着撤了大半,昆仑这帮山大王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公平竞争。连着拍出两个九品灵石之上的,这特么根本就没法一起愉快的玩耍! 接下来的拍卖,场面便平稳了很多。 留下来的外来户,要么很有眼色不惹事,要么本身就是对昆仑心存尊敬的。 这些人拍卖秘宝的时候,都不太敢叫价,总要看看在场弟子的脸色,有没有又要坑人的。 等到拍卖神识周边的时候,才敢放胆出手。像那些神识修炼的秘法啊什么的,昆仑弟子是看不上的,他们的藏书阁里十块一品灵石随便看! 那些神识的丹药哇,小道具啊什么的,倒是大多数在公平竞争中被这些外来户拿走了。 毕竟,昆仑修士整体上的确是穷了点,虽然在场有三分之一的昆仑都是高阶的化神修士。 但是身在昆仑这种高阶修士特权不多的地方,他们的身家还真不一定比这些筑基、通窍、金丹的小门派掌门丰厚。 即使有那个四倍的差价。 昆仑弟子:我们才不是诚心排外呢,只是讨厌找上门撒野的而已。欢欢喜喜做盆友,我们是很好说话的! 奈何无人理解,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接下来的四件识海秘宝,【一刀断】【噬魂棺】【血流沙河】【牵机网】全部被昆仑自己的弟子收入囊中。 其中价格最高【血流沙河】的也不过三十颗八品灵石。而最低的【一刀断】只有十五颗八品灵石而已。 完完全全的打破了首拍价格最低的规律。 而今天的第八件识海秘宝,叫作【星辰砂】的,终于被一个外来户拍得。 那是一个很严肃的中年人,见昆仑弟子不与他争了,居然一咬牙,自己在三十颗灵石的基础上,又加了十颗。 “鄙人沧澜派掌门人,按理说这是昆仑给自家弟子的福利,我一个外人不该来抢。但我沧澜派弟子在这次怪潮中折损了尽三分之一,百废待兴,门内一位化神长老需要识海秘宝提升修为,重振门派。昆仑的恩情,来日必报!” 中年人说完,居然对识殿殿主九微湖鞠了一躬:“我看见贵派识殿在挂孝,知道是这一殿的前任殿主战死了,我很敬佩!” 在现任殿主面前,称赞前任殿主,其实很有点马屁拍上马腿的意思。但这老实的掌门人浑然不觉,眼巴巴的看着识殿殿主。 九微湖懒懒一笑,抛了个媚眼给他:“哪那么多废话?四十颗八品灵石,四倍价格,拿出你的九品灵石来~” 老实殿主腾的红了老脸,上台的过程被磕绊了三个跟头。口中不停伸手扶他的昆仑弟子道:“谢谢……谢谢……” 其实也有人恶作剧,趁机出腿绊他的。(这帮熊孩子!) 交了灵石,拿了东西就跑,一眼也不敢看上面那个识殿的狐狸妖殿主。 杨夕和其他昆仑一样,被这老实人逗得直乐,“连师兄,你不高兴?” 连天祚从那摘星星的兄妹出了门,就一直闷闷的。 “还是不想……给不认识的人用。其实贵点也没什么的。” “那根本不是‘点’好么!”杨夕拿小脑袋蹭蹭连师兄的粗胳膊:“师兄你放心啦,我就没打算让他们拿走任何一秘宝!” 连天祚:“真的?” 杨夕:“比真金还真呢!” 连天祚于是心胸开阔的跟其他昆仑一起嘲笑老实殿主。“哈哈……” 杨夕:“……” 和妖修、灵修什么的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无条件的认为人修特别聪明、心眼多,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二更的自己萌萌哒! 第115章 劫财劫人 继那位老实掌门得了【星辰砂】之后,其他的识海秘宝都自然的落入了昆仑弟子的口袋,毕竟这么大数额的交易,“四倍差价”几乎就是个不可逾越的天堑。 最后一件【离火天宫】拍出了一颗九品灵石的高价,不过有了摘星星的少爷当裤子在前,这价格就显得没那么惊人了。 这件秘宝的得主难得还是个杨夕的熟人,正是那位跟着宁麻雀混的“二当家”杜明。 杨夕小惊奇了一下,她倒是并不知这杜明也是有天赋神通的。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件秘宝的名字。 “离火天宫?是同一个离火么?”出门的时候,杨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连天祚依旧把杨夕放在肩膀上,扶着小腰:“识海秘宝,都是天赋神通者修到化神期以后,用自己的神识炼出来的。” 杨夕张大嘴:“所以……离火眸修到化神期,就能练出个离火天宫来?” “嗯,不过损修为,不是每个天赋神通的修士都愿意。可识海秘宝又非得用神识炼制不可,所以才很稀缺。大多数都是从死人身上掉落的……” 杨小驴子挠挠头,一笑。 好吧,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天生地养的宝贝,这么一想,识海秘宝就是从人身“切出来的”,好像也可以接受。 但是…… 杨夕:“……掉落?” 连天祚:“嗯,拾荒有时会拾到。” 杨夕:这个捡破烂称霸天下的世界真是够了…… 杨夕转转头,指了一个方向:“连师兄,那边!” 连天祚扛着杨夕,绕过识殿奔后街去了。 昆仑总有许多无人的小街。 因为昆仑的弟子总是很忙,忙着修行,忙着战场,忙着给师父捣蛋,忙着坑熊熊的徒弟。 忙着和在世的伙伴一起大笑,忙着为离去的友人哭泣,忙着,忙着,一世悲欢便如此紧凑。 仙途一片喧嚣的热闹,或有坎坷,没有停留。 没人压马路的小街上,总是很适合干点坏事的。 一身华丽,唯有裤子很普通的少爷,正在殴打脱了裤子给他穿的跟班。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笑我,口头上叫着大师兄,心里其实一点兄友弟恭都没有!你要是真有那尊敬师兄的心,拍卖前怎的不提醒我?” 只穿了一条半截裤衩的青年,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护住了头脸任打任骂。 身后三个相同身份的青年,一面木然的看着。 他们习惯了。 摘星楼的弟子,都是凡人出身。 家里几辈子出一个有灵根的,全家的产业三五百两银子,在黑市里淘换了灵石交给门派,换得他们一个学仙法的资格。 为的就是学成个出人头地,好回家光宗耀祖。 他们比不了这些天生的仙人,即使挨再多的打骂,谁又敢说一句撂挑子不干呢?哪里有颜面回家见父母? 何况这世上大多的仙门都是这个样子。就是给富贵人家当小厮,给有手艺的师父当学徒,不也都是打死不论的么? 人道读书是十年寒窗苦,他们的苦比读书更久。可他们得忍着。 转角处,杨夕把眼罩扣在鼻子上,连天祚戴着他的刑堂鬼面。 “我觉得可以出手替天行道了。” 一边说,一边偷摸掏出两条硕大的黑布口袋。 “……”连天祚默默看口袋:“你早有准备?” 杨夕:“哪能呢?我都天天带着预备意外的!” “……好吧。”连天祚决定不去深想,黑布口袋能预备的意外都是些什么。 “交钱不杀!”杨夕呼的一声就杀出去了。连天祚紧随着跟上。 漆黑一条麻袋兜头罩下,紧跟着就是一顿暴打。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抢劫!” “谁他妈……”“啊啊!”“别打脸!”“壮士饶命!” 四个跟班都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昆仑山的治安是不是有点不好? 待那二人已被打得嘶声惨叫,几个跟班才想起来上去帮忙。 杨夕头也没回:“想进昆仑不?” 跟班们一愣。 杨夕背对他们,不用回头也是一笑:“想就站着别动。” 完全是下意识的,这几人还真就站下了。 连天祚默默看了杨夕一眼,手上继续一拳一拳认真殴打那个少爷。 几个跟班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简直进退不得。要是换一个场景,傻子都知道临阵投敌绝没有好下场。可是……可是……可那是昆仑呐…… “昆仑的功法是开放的,想学什么,十颗一品灵石藏书阁里随便看。” “昆仑没有师父的弟子,是不会被歧视的。因为昆仑上大课,每个弟子都有人教导。” “昆仑的资源都是放在店铺里,拿灵石就能买的。即便稀缺的资源,也是可以拍卖的。 “刚才那个景中秀你们看到了,代掌门残剑的小弟子,一样要来花钱买法宝的。” “当然,昆仑也不是理想的乐土。这里的吃喝上课都是要花灵石的,这里不被门派看重的弟子也会受忽视,这里也有不讲理的前辈会欺负你揍你。 但最起码昆仑不用你无条件的交门派贡献,昆仑掌门的儿子不能拿你当狗打,昆仑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回报都是明码标价的!” 杨夕转过身来,指着那四个傻在原地的跟班。“比起你们的渣门派,实在是好出十万八千里了吧。” “我们……真的……能入昆仑?”一个心急的跟班还未得到任何保证,眼睛就已经红了。 杨夕一笑:“那有什么,代掌门残剑原本是个凡人的傻大兵,我师父原本是个凡人放羊的。我还有个朋友,灵根都没有,昆仑也给了活路呢。” “但你凭什么保证我们入昆仑,你在门派里说话好使么?”说话的,是地上那没穿裤子,被打得凄惨的弟子。 杨夕看得出,别看这小子现在惨,其实在这几个人中,恐怕平日反而是他混得最好。不然哪里轮到他脱裤子,他挨打呢? 杨夕心中有一瞬的恍惚,程家的下人,也是这样的。能替主子背黑锅的,反而是有体面的。即便那体面卑微得低入尘埃…… 杨夕看着他,异色的双眼,瞳白分明。 “不,我不保证。你们的前途,我怎么可能保证呢?” 她顿了顿,踹了一脚地上已经被打得没有声息的少爷、小姐,低声一笑:“我并不需要你们住手,我能把你们的少爷小姐打成狗,也不在乎多打几个。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世上还有另外的活法,敢不敢豁出去赌一把,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并且我还要说,你们的运气很不好。昆仑六十年一收徒,上一次刚刚过去,下一次还要等五十九年。而你们不一定能活过五十九年。你们判出了现在的门派,也不一定能摸到昆仑的门槛。 但你们的运气也很好,因为战乱,不是昆仑也可以在山上闲逛。不能选课,却可以买东西。昆仑还有些富贵险中求的任务,可以让你们用血汗去赚灵石。还有我,我可以把学到的东西教给你们,用我的昆仑玉牌代你们买东西,省掉那翻倍的差价。 你们该庆幸,昆仑是个有气魄的门派,并不禁绝弟子帮助外人。下一次开山的时候,如果你们侥幸还活着,我还可以手把手教你们怎样考试。甚至给你们推荐师父。” 四个跟班已经被这样的实事死死钉在原地了,单单一句“我可以把学到的东西教给你们”已经是天降的惊喜,如今哪个不知道昆仑的藏书阁是随便看的,昆仑弟子绝没有学不到的东西,只有学不够的时间。 更别说那句“推荐师父”…… 仍是地上那挨打的青年,低声说了话:“其实我等在摘星楼,也是拜不到筑基的师父。小仙子的修为,也足够给我们当师父了。” 眼睛并不太敢看杨夕。 杨夕笑着看他一眼,这小哥很是谨慎,似乎还是急着要个名分。 “如果六十年后,你们的眼皮子还是这么浅,我当然也可以直接收下你们。” 那青年当机立断的说了声:“我干了!” 站着的青年中就有人用眼睛去溜旁边的连天祚。 杨夕静静的出声:“不,不要看我师兄。我太了解你们这些混迹在底层的人,不是你们的错,但你们被世道磋磨成了那副样子,我师兄很单纯,不是你们的对手。他会伤心的。但是我不同,只要你们不去伤天害理,我并不在乎你们记不记我的好处。如果你们敢做那丧尽天良的事情,按昆仑的规矩——小错不纠,大过不纵。我便是天涯海角也会把你们宰了!” 几人一凛,地上的青年静静出声:“小仙子原来是什么出身?” “最多的时候是在当丫鬟,最差的时候是在当乞丐。我是被爹娘二钱银子卖了的。”杨夕这样说。 “干了!” “我干了!” “小仙子,我以后便跟你混了,我没大志向,学两门法术能养得起家就满足了。” 相似的,甚至更低的出身,总是更容易得到信任的。 杨夕一笑,这才转过身去,一脚踹在那黑布口袋上。“莫装死了吧,自己的手有多重我还是知道的。劫人的问题谈定了,咱们来谈谈劫财的问题吧?” 连天祚瞧瞧杨夕,也跟着给了一脚。 要打痛,莫打死,这是杨夕刚刚说过的。 却听那被打倒在地的青年说:“二位不必了,他们的财物,都是在我这的,包括刚刚拍下的秘宝。” 地上的麻袋当场就是一声怒极攻心的喝骂:“钱二,老子整死你!” 他最后能不能整死这钱二,尚不可知。但杨夕一听,的确是差点把他整死了。“哦,那你已经没有用处了,连师兄,可是放手揍了!” 杨夕是个简单粗暴的人。在她这,不论是招人烦,还是不听劝,就是一个“揍”! 把那摘星星的少爷和小姐用口袋扎了,扔在垃圾堆里。杨夕带着人出了小巷子。 几人自我介绍分别叫赵大,钱二,孙三,李四。 杨夕也道:“我叫杨夕,你们叫我小驴子也不要紧。小仙子就免了,听着太特么怪了!” 钱二是个有心眼的,并且对勾搭连天祚这件事儿仍不死心, “这位刑堂的前辈怎么称呼?” 连天祚突然一僵:“啊?你们都认识我这是刑堂吗?” 四人终于信了杨夕说的“我师兄很单纯。”。 这样的都能好好长这么大,昆仑的氛围……果然很甜呐…… 连天祚瞪眼:“我又给刑堂惹祸了!” 杨夕光棍道:“怕什么,就高胜寒那脾气,难道摘星楼还能把他给欺负了?” 连天祚想了想,高堂主的脾气……唔,谁作谁死,不作也有可能死…… 于是心胸开阔的扛起杨夕走了:“抢劫太累了,以后还是拾荒吧!” 杨夕:“得勒!” 留下四个跟班傻看着他们这“骑宠”的造型,只觉槽点太多,无处吐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了我更了,我真的没有断更,不信看上面的小红花! 第116章 借机吞并 杨夕从识殿的后街绕出来,远远的看见了一身黑袍的残剑。 “连师兄,停一下 。” 刑铭一身战部出征的黑袍银甲,站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 眯着眼仰望识殿的尖顶。 宗泽的头七过了几天,升灵的白帆却才开始撤下。 大家都是念着他的。 可他留下的秘宝还是得被卖掉,悼念他的灵幡也不可能在识殿挂上千年。 他曾经存在于世间的痕迹,迟早会只剩下人们的记忆。 最后终有一天,他的名字会被时间洗刷得涓滴不剩,就像随风蒸发的水汽。 时间是生命最残忍的敌人。 所以,还是活着好。 百万年前,这世上的第一位修仙的前辈,也许只是很朴素的……想活久一点。 邢铭死过。 十万人,一千年。再次睁开双眼,所有的“他们”都不在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被人记住。白骨累累的战场,已经长出了茁壮的庄稼。只剩他一个不人不鬼的在荒野里游荡……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带着“他们”走向死亡,即使它被赋予世界上最壮烈的名义——牺牲。 绝不会! 杨夕从连天祚的肩膀上滑下来,“连师兄,我去跟师叔说几句话。” 残剑看见了迎面过来的小丫头,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眯起的眼睛睁开,只一瞬,又戴回了战部首座滴水不露的面具。 “那头刑堂不错。”他笑着说,用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量词。 杨夕学不会这种隐晦的说话方式。她总是直接得近乎莽撞:“邢师叔,你是要把所有投靠的门派都吃掉吗?” 刑铭微不可查的一顿。 昆仑多么好。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刑铭敢放这些外人上山参观,自然是因为相信这些外人有眼睛。 所有的无耻背叛,都源于对美好的向往。 任何一个国度的崩溃,根由都是背叛者祸起萧墙。 “总要先让人知道昆仑的好处,人家才肯跟着你刀山火海。”这是昆仑残剑一向的理念。 这一代的战部首座,是俗世里走出来的将军。 不只擅长披肝沥胆的杀伐,更擅长凡人兵不血刃的劝降。 背叛者并不可怕。 只要让他们找不到更值得背叛的地方,越是贪婪的人,越懂得审时度势的忠诚。 刑铭早已准备好了一万个版本来应对关于“吞并”的责问。可他没想过第一个提问的会是杨夕。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是她呢。这小东西从还是一个丫鬟的时候,就和旁人不同。 旁人不甘卑贱,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激烈点的会孤注一掷的报复自己的主人。 可这小畜生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众生认可的世俗:“你们不对,我是不贱的。” 大师兄说过,这小东西觉得官府的法律是错的,曾经想把官府给捅翻了,自己去规定什么是对的。 多么自以为是的一头小畜生。 残剑笑了一下,这小家伙大概也从没接受昆仑的规矩,心心念念顶替了高胜寒,自己来定昆仑门规呢。 或许这世上,真有些人胸中的格局是天生的。 因为没有受过教养,所以不服任何管教。 这都敢质问到我头上了呢。 “哦,我吞并别人的门派不好?” 杨夕:“我能做什么吗?” 邢铭:“?” 杨夕见残剑不吭声,又跳回对方的问题:“哪会不好呢,昆仑这么好,要是把所有门派都并了就最好呢!最好能把凡人那些狗屁国家也给吃掉才……唔?” 她被邢铭捂住了。 刑铭低下头来,“这话不能公开说,懂么?” 杨夕:“不懂。” 见到刑铭眼睛立起来,连忙补了一句:“但是我会学。” 残剑觉得,这小畜生简直铜皮铁甲尖骨刺,外面还包了一层棉花套,看着怎么都乖,真上手就驴。 揍也不是,哄也不是。让人想管教都无从下手。 最后给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还心怀天下苍生呢。” “?” 跟苍生有什么关系?不是只有天下都被“昆仑”了,我才能走到哪都不憋屈么。 “那我能做什么吗?” 刑铭看了一眼远处忐忑等待的几个摘星楼青年。没有说话,却给杨夕打了一个手势。 右手握拳,竖起拇指,垂直拖在左手的手心上——干得好。 杨夕悟了,认真道: “那我去了南海,继续努力!下次回山,至少拉回一千人来!” 她一脸轻松的跑了,同时心里暗暗嫌弃,跟残剑师叔说话兜兜转转太费神了。 杨夕揣着从摘星楼抢劫来的财产,要去掌事堂。路遇了正跟人神侃“昆仑旅游三十二处圣地”的景中秀。 “这给你。”杨夕把个溜圆的蛋塞给他。 景中秀低头一看:“我了个去,地焰荆棘?!这礼物太贵,你是有事儿求我么?” 杨夕:“我求你安静一点。” 景中秀还是不甘心:“那你是爱上我了?” 杨夕直接掐他脸:“小王爷,你这城墙又加砖了。” 景中秀疼得连连告饶,“女神,女神,脸碎了,碎了!” 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有礼物就是女神。景小王爷的人生境界不是一般的高尚。 他最近生意做得有点大,手头紧的厉害。去参加了一趟拍卖还是空手而归,其实也挺想要个识海秘宝的。 “地焰荆棘”攻击不太强,修炼也不太苦,温温和和正适合他。 怎么来的他压根就没想问。 不坑不抢不言商~ 杨夕:“门派刚卖掉,我觉得再捐了不太好。放着实在太浪费了,我就认识你和邓远之两个能用的,不是他,就是你。” “那你怎么没给光腚儿呢?”景中秀一直觉得杨夕跟邓光腚儿更亲近些。 杨夕:“他用不着,他自己会去抢。” 景中秀脸皮一抽:“抢……” 这能不能不要这么堂皇的说出来。 “你以为他上战场,真是奔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他那是在昆仑不会赚钱,穷疯了,去北部雪山抢劫切了!” 杨夕把抢劫得来的剩余财产全部卖了昆仑的商店,只留下一个“研神碾”。 指着玉牌上标注的——七品灵石一颗,四品灵石十五颗,一品灵石七十二颗。 “一、二、三、四,你们的灵石,我给你们存起来了,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们刷玉牌。” 赵钱孙李四人一愣,不约而同露出严峻的神情。这要么是小仙子的客气,要么是入门的考验! 忙推让道:“那些不是我们的灵石,是摘星楼的,我等不敢私占。不如小仙子留着?” 杨夕想了想:“本来是想留着的……” 赵钱孙李:果然是客气…… “但是你们几个也在,总觉我要留着好像欺负你们似的。”杨夕道。 赵钱孙李:原来是考验! 钱二机灵道:“不如捐给门派吧,我等也要受昆仑恩惠,总不能只知索取,不懂回报。” “一、二、三、四,你们果然都是知恩图报的,这很好。”杨夕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一转头把所有的灵石都捐了。…… 赵钱孙李四人玉牌上剩下的“零”。 这几人中属钱二最为胆大心细,吞了吞口水:“杨……姑娘,你自己的灵石也捐了么?” 杨夕:“不是,是花没了。” 赵钱孙李:“……” 为什么觉得,事情的发展和设想的不太一样…… “杨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刚才就想问。” 杨夕孑然一身惯了,并没有给人当过导师或者引路人,只有一副认真的态度值得嘉奖。闻言只有一脸严肃:“你问。” 钱二的语气轻轻的,好像怕什么美梦被打碎似的: “我们四人来了昆仑,应该是没有洞府分配的,以后住哪呢?” 杨夕:“哦,你们要是找不到地方,可以跟我住。” 小王爷那,总不好带着这么多人常住的。 嗯,不过只要不住街面上,房顶上、树上、各个大殿的台阶上都可以住下的。 钱二定了定神,觉得昆仑这么善待弟子,正式弟子的洞府定然也是不错的。没准还有药园、兽园什么的,自己这些人可以帮忙看护。 “那我们以后的伙食?” 杨夕:“这个么,你们只能跟我吃一样的了,不过昆仑的大家都吃的差不多。” 腌肉干啊,盐水土豆啊,糖水土豆啊……什么的。 钱二又放下了一点心,昆仑这么好,弟子们的平均伙食肯定也差不了。 “那我们几个平日都要做些什么呢?” 杨夕:“你们也没有自己的课程,就跟着我,我做什么修炼,你们做什么修炼就好了。” 我打架你们打架,我上战场你们上战场。 钱二:“那我们就放心了。” 昆仑弟子的正式修炼都可以参加,一定是很高大上的内容。 赵钱孙李,皆大欢喜。 杨夕也很欢喜,由衷觉得这几个也是勤奋刻苦的人,她要更上心的帮助他们,嗯……换个活法! 错误的沟通方式,是多么的毁一生…… 从掌事堂出来,杨夕又遇见了杜明。 后者拿了几样灵光逼人的法宝来卖,并且存了一大笔灵石进昆仑玉牌。 杨夕思忖了片刻,在原地等了他一会。 杜明一出来,杨夕就直接给人压到了墙上:“离火天宫,你代外人买的?” 四倍的差价,自己能用它诱惑人投靠昆仑,自然也有人能反过来诱惑昆仑弟子。 杨夕懂得。 杜明直视杨夕,并不心虚。钻规则的空子,理论上他和杨夕做的是一样的事情,“是。” 杨夕:“他们给你几倍的价钱。” 杜明捏着自己的昆仑玉牌,“他们给了我五成的佣金。” 杨夕照肚子给了他一拳,直接打得杜明蜷缩在地上。杜明默默受了,他认打。 “没出息!”杨夕转身走了,也不知这话是骂杜明背叛,还是骂他背叛的筹码要低了。 气哼哼的小驴子身后,跟着一片不明所以的尾巴。 当天夜里,战部精英在残剑刑铭的带领下再次奔赴北部雪山。那边的战况并不好,可是这一次昆仑不敢再让随便什么菜鸟去支援了。 邢铭临走时,到景中秀的宅子里,拎走了四肢还不太管用的邓远之。然后并不意外的,看见了自家徒弟景废秀招揽了一百多个其他门派的弟子在听他神侃。又挺意外的,看见朱大昌带着一嘟噜眼生的胖厨子满地忙活。 邢铭觉得,这胖小子可能是把那些门派所有的厨子都给勾搭回来了。不自觉的就把竖起拇指的右拳,砸在左手的手掌心里——干得好哇。 翌日清晨,杨夕也随队出征了,同行的有连天祚、宁孤鸾、还有一二三四。 杨夕多嘴问了宁孤鸾一句:“几天不见,你腿怎么瘸了?” 宁孤鸾气愤的回答,“云想游那魂淡,居然趁着我变成原型的时候咬老子!要不是老子喊得快,这条腿他就进肚了!” 杨夕于是默默闭嘴,决定以后要对鸟师兄好一点…… 释少阳前来送行,纠缠不休的问杨夕:“小师妹,你不说喜欢什么样的,那总得告诉我不喜欢什么样的吧?” 杨夕在一片惊恐的目光中淡然回答:“不喜欢矮个子。” 释少阳拿出一个厚厚的小本本,犹豫着,把“花绍棠”三个字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终于上战场了。我铺垫了一百多章的大悬念可以揭开了,你们发现那个悬念了没???? 终于可以暗搓搓的把裤衩揭开,瞧,里面有……那个! 一天一渔一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6 00:05:30 柠柠冰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7 21:53:22 年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8 00:51:01 读者“柠柠”,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3 14:47:06 第117章 血色战场(一) 天空是一片暗沉的血红,地面一片烟熏火燎的焦黑。海面上飘着数不清的古怪浮尸,岸边的沙滩上满是退潮遗留下死鱼烂蚌。还有三两点缀的无底深坑。 忽然一道惊雷落下,幽蓝色闪电划开无极的天幕。 “快下坑,快下坑!够不着坑的都趴下!【雷阵雨】又来了!” 各色门派常服的弟子们奔走呼喝。 钱二叼着一杆烟枪,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最近的坑洞,来不及了。 抄起身边的铁锨,撬走一个半人大的巨蚌,钱二动作熟练的团身缩进去。 “我靠,我靠!给我闪半边儿地方!钱二你这孙子是不是又胖了!”紧跟着又挤进来一个赵大。 “那巫婆呢?”钱二喷了一口烟雾问道。 “你管那祖宗?她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下雷呢!肯定又在那个高处接雷呢。”赵大拱来拱去,总算把自己摆平,压低到了海平线之下。长长出了一口气:“呼——” “连先生还没回来?” “说是今儿到的,这不还没到子时呢。放心,先生是通窍期,没那么容易挂。” 钱二咂了咂烟嘴,“就着雷阵,通窍顶个屁。” “哎,总比咱们强吧……” “轰隆——!”“轰隆——!”幽蓝色闪电开始频繁落下,密密匝匝的砸在海滩上。 整个沙滩上的浮土、血肉,横飞四溅。 一道炸雷就落在离二人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染血的泥土糊了二人一脸。 这巨大的雷声中,聊天肯定是听不见了。 赵大摆了摆手,打个呵欠睡了。 钱二扒了扒落在嘴边的半条不知什么鱼怪的尸体,继续吧嗒吧嗒的抽烟。轻笑: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仅仅一年,这样随时睡过去,都可能在梦里被炸上天再也醒不来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 而那个独眼的昆仑小姑娘,在他们口中从“小仙子”到“杨姑娘”,再到“女骗子”最后习惯叫成“那巫婆”,也不过就半年的时间而已。 一年前,赵大、钱二、孙三、李四带着对美好新生活的向往,跟着小仙子来到了这片战场上。 他们是低阶的修士,参与正面战场顶多就当个凡人用。 所以连先生领取的任务是“战场清扫”和“材料收集”,原话说是:“这是后方的任务,不危险的。” 真他妈是不危险啊…… 昆仑和“剑道六魁”的另一个“北斗剑派”用的同一个传送阵。五千弟子一起,直接传送到战场后方。 一道惊雷落下来,一、二、三、四从此就剩了一二三。 李四连个惨叫声儿都没发出来,就只剩了一条大腿,泛着焦糊焦糊的香味儿。 钱二当场就吐了。 赵钱孙李四人中,另外三个都是贫民出身,他却是来自小康之家。家里也是有丫头小厮使唤的。 只是他不够聪明,体格也不健壮,文不成、武不就。 幸好还有一身灵根和一点小聪明。 他不甘心这辈子留在那个出门不见陌生人的乡下,像他老爹一样耕读传家。 然后他就一脚上了仙路了。 挨打、受骂,摘星楼的公子当小厮使唤,富家小公子钱二从来都没有后过悔。也从来没怕过看起来暗无光亮的前途。 但是当五千弟子在领队的指挥下趴倒躲避,等“雷阵雨”过去只站起来不到四千的时候,钱二是真怕了。 不是凡间的雷阵雨,而是“雷阵如雨”。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命,活生生的蝼蚁啊!” 什么灵根,什么资质,你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惶惶天雷之下,全都不顶个屁使。 能不能活下来,就是看运气。 他妈的赌大小还能听个音儿呢,天雷却连半点预兆都没有。 赵大当场就跟很多事先不知战况的弟子一起,叫骂开了,什么难听骂什么。“小仙子”十八代以内的女性亲属被他挨个亲密接触了一遍。 年纪最小的孙三直接吓尿了,木在那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钱二算是冷静的,他先是上去看了看李四剩下的半条腿。 连先生也去看了看:“没事,死的不痛苦。一下就熟了。” 钱二呆呆的回望这个一直不怎么说话,还有三分痴气的大个子先生。他终于觉得这人的性格跟他那凶悍的脸很符合了。 而那位小仙子,本就没什么仙气儿,此时一脸尘土半身血污,眼罩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脏兮兮就像个地里钻出来的蚯蚓。 只有一双异色的眼珠儿还是亮的,她低头笑了一声:“蝼蚁?” 抬起灰扑扑的一张脸儿,异色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看着一片怪尸人肉的海面:“天道之下,我们本来不就是那种东西么。修仙这么多年,你才知道?” “我要回去。我不干了。”这句话,当时不只有钱二说了,不少弟子都哭爹喊娘的说了。 一直有话痨倾向的宁先生倒了倒鞋子里的土,冷笑,“傻逼,你以为那传送阵能是双向的?万一被怪兽不小心启动了,你能想象昆仑山里空降十二只鲲鹏要死多少人么?” 他那半瘸的腿这回是真瘸了,他那腿刚刚被一只炸飞的巨型蚌壳压着了。他直接徒手掰碎了膝盖骨,反着弯过来滚到一个坑里,才算保住了命。 钱二一听回不去,就已经彻底懵了。 这位宁先生平日给他的感觉比连先生还要不堪一些,话痨碎嘴贪小便宜没原则,要搁他们老家那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钱二还是有点原则的,所以他平日觉得连先生叫可爱,宁先生却只能叫膈应人。 “你……你不疼吗……” “哎你不说我忘了,哎呀我操,疼死哥了。”宁孤鸾果然还是那么膈应人,“哥告诉你,怕死没用。哥没修仙以前是个麻雀,那种天天怕被老鹰叼了的小雀儿,最后都是饿死的。活到老的都是敢出去抓虫儿的~” 走不了,就只能耗着。 钱二骂过,怨过,诅咒过。可是没有用。 还是那句话,读书十年寒窗苦,修仙比读书更苦,可他们得忍着。 闭上眼睛就四处都是尸体,睁开眼睛就只能拿怪物的尸体充饥,钱二老忘不掉李四那条熟腿。 最后根本吃不进肉了,那都是尸体而已。 还是“女骗子”随身带的“土豆们”救了他的命——盐水土豆,昆仑出品。 幕天席地的活了一个月,一二三才终于认清,他们当初对“跟我吃,跟我住,跟我修炼”的误会有多大。 拾荒,拾荒。这活儿真没那么好干。 打扫战场根本不像连先生说的“就是捡破烂”。 随时可能有没死透的怪,跳起来给你一口。你得学会跟那玩意斗智斗勇,给那玩意儿补刀。 别说还有那死而不灭的上古神怪。 这些昔日被当成神的东西,没多少神的悲悯,倒是很有些神的能耐。像钱二他们遇到的这蓝色天雷,就是上古神怪“矶怃”现世的自带效果。 而刚刚被钱二撬走的那大蚌壳,据说是没长成的“椒图”。 钱二平躺着,扫了一眼海滩上密密麻麻的蚌壳:“娘的,这年头神都是批发的,忒不值钱。” 那传说中的“矶怃”,钱二在适应了这种随时掉脑袋的日子后,也大着胆子跑去瞅过一回。 长啥样没看着,就看见骨头架子不小。 钱二还壮着胆子摸了一把,“这骨头看着挺平常的,咋它一出世就能引来【雷阵雨】呢?” 宁孤鸾嘲笑他:“那是,不平常的鳞阿肉阿,都被干掉它的修士扒走了。你看它可不挺平常么?” 这就是拾荒的工作。 主力的修士们一场仗打过去,鲜有单打独斗冲锋陷阵的,都是阵修集体布阵,法修合力施法,剑修们踩着飞剑排好战阵冲杀一圈。 孤身陷入怪潮是很危险的,就是合道期修士也得被堆死。 这种打法的结果,就是留下一地怪尸没人拾掇。拾荒部队说白了就是一群收尸的。 并且最值钱的尸体肯定已经被瓜分了,他们的收获是靠数量取胜的。 钱二熄了烟,吧唧吧唧嘴。 要说这一年的收获,倒确实是不小。钱二拖熟知行情的连先生给算过,少说攒了有一颗四品灵石那么多。换成银子,够他全家老小几辈子不愁吃穿了。 而且为了活命,他和赵大、孙三把“那巫婆”手上的《上古神怪通鉴》给正本儿背下来了,钱二曾经惆怅的想,我要早有这背书的本事,早考进士去了,还修什么仙呐。 还有号称极难掌握的战技“空步”,钱二只用了俩月就给练成“草上飞”了。 可见,人的才能都是逼出来的。 其实习惯了这样脑袋插裤裆里的日子,反而没有那么容易死了。 只要藏得够低,没有倒霉到一道天雷落脑袋上,都有个儿大怪尸给你抗雷。碰见没死透的怪,只要你时刻小心着,打不过还不会跑么,那半死不活的又追不上你! 钱二是真觉得,摘星楼那些端茶递水献媚讨好的日子,都恍如上辈子了。 可能真让他回到那种日子,他恐怕也回不去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钱二总结性的又重复了一遍。 “行了二子,就你整天感怀天地跟个秀才似的,快把小一叫起来,咱们要换阵地了。”杨夕带着一身仍然“兹拉兹拉”的电光出现在坑边儿上。 脸蛋儿还算干净,衣服却是破破烂烂的。 钱二从来就不怎么君子,下意识的就顺着破洞扫一眼:挺白,就是没发育好。 他很忧愁,战场上的雌性实在是太少了,这么个干瘪妞儿都算女人了……还不是天天能看见。 “等会!换阵地?咱们要出去了!”钱二终于从杨夕的话里提取出了有用的信息。他噌的跳起来了,“真要出去了么?我特么终于可以啃两口青菜了么?我滴亲娘啊,我馋大白菜馋的眼睛都绿了!” 杨夕呲牙一乐,“这片战场值钱的都清差不多了,剩下的会有尸修过来处理。听说东边儿又宰了一只穷奇,咱们回头转战那边。一会儿有人来接咱们,可以在城里休整一个月。” 杨夕拍拍钱二的脑袋:“我亲手给你做顿全素宴,我做饭很好吃的!” 赵大迷迷糊糊爬起来,一把抱住杨夕的大腿:“女神!我只求能在床上睡一觉,坑里的日子我受够了!” 杨夕一脚踹在他的胖肚皮上:“你走开!别以为我小就不懂你是在占我便宜。” 赵大指着杨夕的洞洞装对钱二:“嘿,他说她知道!” 钱二:“揭穿女人是很危险的。” 结果,等宁孤鸾收到信息赶来汇合的时候,赵大光着膀子,钱二只有裤衩。 杨夕袖子裤腿儿各挽了十几折。 宁孤鸾:“哟,阿大,阿二,天儿挺热啊!” 嘴欠实在是种治不好的病。 赵大和钱二木着脸,等爷修为赶上你的时候,把你做成烤麻雀! 宁孤鸾左右张望,又道:“阿三呢?还是没来?” 杨夕叹口气,“估计还在那个洞里吧,我刚叫过他一遍了。你们等着连师兄,我再去看看。” 杨夕开了“瞬行”,化成一道如风残影,眨眼间便消失在几人视线里。 宁孤鸾无所谓的蹲在一个蚌壳里剔牙。赵大趁机跑过去求教“尸体解剖学”。 钱二的脸色却暗下来。 也不是每个人最终都适应了战场的节奏,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克服自己的恐惧。孙三就是其中之一。 习惯的确可怕,更可怕的却是无法习惯…… 等了不多时,连天祚先杨夕一步赶来汇合了。赵大刚跑过去要抱大腿,却见连天祚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透着隐隐的焦急,环顾一周,道:“杨夕呢?” 赵大一愣:“孙三猫在坑里不出来,她去找人了。” 宁孤鸾从蚌壳里跳出来:“出什么事了?” “北斗剑派的弟子,暴动了!”连天祚攥了拳头,眉头几乎皱成一团粗黑的麻绳。 赵钱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和惶恐。 宁孤鸾却轻轻敲了敲自己重新长好的右腿,慢慢开口道:“太平了一年多,我就琢磨着也该出点事儿了。” 顿了一下,轻声道:“谁让,他们都是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常有读者说,我的文文里面大家的性格都很强悍霸气。便当也一地一地的。很与众不同。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才应该是修仙世界的本来样貌。 修仙世界历来的设定,都是得道的少,死掉的多。几百万的基数养出三五个飞升的修士。 其实从来都是死得多啊。 惊才绝艳者众,但是哪有资质好就一定活到老的事情呢?我是不信的,所以我觉得一定会有惊才绝艳倒霉死,强悍霸气偶然死,智计无双随机死等各种便当类型。(在犹豫要不要集齐) 然后大家的生命又很漫长。活得越久,看过的生死肯定也就越多。几百几千年的活下来,那长的可不只是白头发吧,心眼儿啊,智慧啊,坚强啊,都该长一长吧? 所以我觉得,真正的脑残小甜甜,应该只在修真界的底层才会出现。越到高级,肯定早就被淘汰了。 所以,文中的小甜甜们只要活下来,都会向着威武霸气的路子长了。也所以文里岁数大的,没谁是真的一甜到底。 最后,感谢vivian妹子灌溉的数不清多少瓶的营养液。打开后台还以为123言情抽了。 第118章 血色战场(二) 在其他种族眼里,人修,是一种七情泛滥、聪明怕死的物种。 不见天日的坑洞里。 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缩在角落,满眼都是绝望的恐惧。双手下意识的不停抓挠皮肤,他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孙三,你必须跟我走。所有拾荒部队都会在今天撤离,马上会有尸修来接手。尸修你听过么,他们也是鬼道的一种。你如果执意留在这里,炼化大阵一起,你就会变成一只尸偶。” 杨夕蹲在孙三的面前,黑暗中露出压箱底的左眼。 莹蓝离火微微跃动。 孙三拉住了杨夕的手,惶急的说:“杨姑娘,你陪我留下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看我们几个当初在摘星楼活得艰难,都忍不住出手呢!你要是不给我送饭了,我一定会饿死的。你那么厉害,只有你才有办法劝服那些尸修的……” 杨夕一转身站起来,脑门上青筋直跳。压抑许久终于还是张口骂了一声:“卧槽!” “杨姑娘,你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的,你留下陪我好不好,那些雷停了我们再走……” 杨夕抬手往后一指:“你闭嘴。我怕我忍不住宰了你。” 孙三可怜兮兮的看着杨夕。 杨夕一直觉得,孙三是个创造奇迹的人! 从传送到这个战场开始,孙三那双苍白秀气的手,就没有处理过一具尸体。刚开始还能缩在远处观望,三五天之后干脆就缩进这个洞里,再也不肯挪窝了! 要不是杨夕和连天祚可怜他,偶尔送点腌好的怪肉干给他,他能把自己活活儿饿死。 这绝不是夸张,杨夕为了逼他出来,真的曾经七天没给他送吃的。结果再见这哥们儿的时候,他已经眼看就要咽气儿了,却没往洞口挪过一步。 杨夕就不明白了,他连饿死都不怕,还个怕什么尸体和天雷? 结果哥们儿被救活了,睁眼说的第一句话是:“杨姑娘,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杨夕当场就后悔了,很想再把他打死过去。 从此以后,杨夕隔七天才给他送一次吃的。她就不信了,来来回回在饿死和活过来中挣扎,他还能不出洞! 万一真给饿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结果,一个月后丫还是赖赖唧唧活着。 杨夕经过潜心观察,终于发现,孙三还是有进步的。 他学会合理的把一天的食物均分成七天,长毛的还是腐烂的都照吃不误。水不够甚至还学会了喝尿! 此等毅力,和危难之中的决心,也是值得我辈修士学习的…… 但是他到底图个啥啊? 杨小驴子这一生都勇往直前从不退缩,遇神杀神,见鬼灭鬼,敢抗雷,能趟火。她不能明悟什么这世上还有一种情绪叫“逃避 ”。 杨夕当时勇往直前的决定,趁夜把孙三直接敲昏抗出去。 然后,孙三又特么奇迹了…… 孙三这小子居然是个体修! 杨夕加上宁孤鸾,搭上当时还不太能当人使的赵大、钱二,在不杀了孙三的情况下,居然都制不住他! 妈蛋!宁孤鸾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偶师啊!离火眸都催眠不了,这特么意志太坚定了好么! 总之,就是杨夕发现,真要打架,不杀人的话,自己没准儿还打不过孙三呢…… “这是怎么样的奇迹啊……” 杨夕蹲在地上搓脸。 这一年的时光,杨夕可是没闲着。 空步、瞬行,这两门昆仑的标配战技都已经十分纯熟。 天时地利,借着天生地养的天雷锻体,每天至少锻一次,当初几十万灵石买来的泡澡药材,都已经耗光了。不过好在锻体也有小成,这种程度的天雷已经伤不了她了。 归池已经开始劝她:“你得缓一缓,你再这么锻下去,还没筑基经脉就闭死了。体内存不住灵气,你真想当个体修么?” 杨夕当时已经被孙三折磨疯了,当场就回了一句:“我当体修能制住孙三么?” 结果,被那逆徒三天没跟她说话。 还有最重要的,杨夕因为十分的畜生不怕疼,借助“研神碾”之力,把元神碾碎了重铸,碾碎了重铸,碾碎了再重铸……一年之内神识暴涨十倍!单以神识之力论,已经有化神二层修士的水平了! 可就是这样,离火眸还是没能催眠孙三。 不怪一直觉得自己特别文明敬老的杨小驴子,都要忍不住爆粗。 杨夕蹲回去,最后一次尝试:“孙三,我只跟你说最后一遍,现在跟我走,不用你收尸,今天就能回到城镇里,以后你爱作死作死,爱回家回家,没人管你。走不走?” 杨夕腰间的昆仑玉牌热起来,她估计着是连天祚回来了,宁孤鸾他们在催她。 于是就没看。 不耐烦的在腰上拍了两把,玉牌的温度便消了。 宁孤鸾和连天祚早都已经放弃孙三了,妖修、灵修什么的,骨子里对生死其实看得相当淡。 即便是连天祚那样善的性子,看到孙三意志坚定,也都丢开不管了。 杨夕心里还总有一点,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到这来的念头。 孙三一双眼睛满是恐惧的看着杨夕,用力的摇头:“杨姑娘,我……” 杨夕一看他摇头,抬手制止:“行了,你不用说出来气我了。”杨夕站起来,转身就走:“那永别了,如果在哪个尸修的尸偶里边见到你,我会把你买过来的。到时候给你埋回家去。” 各大道统,总有些重合的小部分。尸修的尸偶,人偶师也是可以用的。 孙三当场就干嚎起来了。 杨夕走得没有半点不忍心,她其实从头到尾也没同情过孙三。她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尽量救他。 她也没给孙三留任何食物。 尸修明天就到。死都死了,饱死鬼饿死鬼有什么区别? 吃饱了难道就能死得瞑目了?还是给活人节约点粮食吧。 杨夕一边往回走,一边检视自己。 觉得自己做得都挺对。 “杨师姐!那边是昆仑的杨师姐吗?” 杨夕一转头,微微皱了皱眉,待人走近才尽量屡顺了眉毛,面无表情对着来人:“是北斗的刘师弟,有什么事么?” 这位刘师弟是之前拾荒的时候认识的,知道姓儿,没记住名儿。 修为同杨夕一样,却是北斗剑派很说得上话的一个亲传弟子。 二十多岁青年,着一身北斗剑派的靛蓝色常服,左胸前是绣着银白色北斗七星的黑色补子。剑眉星目的,看着很有些英武。不过杨夕却总是觉着能从那眉目里看出点贼眉鼠眼的味道。 并且杨夕觉得北斗整个门派的弟子全都长得贼眉鼠眼的。经常仗着人多圈划尸体密集的好地方,并且时不时偷拿挤占旁人的战利品。 不过碍于这片战场上,拾荒部队中北斗剑派占了大半,才一直没人说什么。 就是这个“刘”,也是因为之前偷拿了钱二的战利品,被杨夕从“刘师兄”打成“刘师弟”的。 无名刘师弟带着十几个人跑过来,隐隐的就把毫无所觉的杨夕围了起来。 “杨师姐这是赶去和昆仑弟子汇合吗?” 杨夕简短道:“是。” “哎,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出去把拾荒的所得卖掉,咱们也算没辜负这一年的出生入死。”刘师弟先是感叹了一下,然后不经意似的问:“杨师姐的收获应该不少吧,都随身带着可不容易……” 一片战场上拾荒的,大家都道听途说的知道杨夕在“下雷”的时候从来不进坑。 不少人猜测,她应该是有什么抗天雷的宝贝,趁着其他人不得不躲起来,偷偷发财去呢! 杨夕面无表情的看着“鼠眼刘”,昆仑弟子一般不用储物袋,都是芥子洞府装家当。 但是这个拾荒的战场,低阶弟子那小小的芥子洞府出乎意料的不够用。所以昆仑弟子是找了个地方,把那些收获掩埋起来,轮流看守的。 “跟你有关系么?” “咣当!”一声,杨夕的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狠的。 一个粗噶的声音喊道:“刘焕,跟她废什么话,打死还怕不能收尸……” 这声音戛然而止。 杨夕因为冲力踉跄了一步,扑倒在地,却没有如预料的昏厥。 回身长腿一扫,撂倒了那下手的壮汉,拖着人狂退十几米,背靠一具拆得稀烂的怪尸。 把壮汉按在地上,杨夕的手指紧扣着他的喉咙:“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那汉子是直接上见砍的,本命灵剑! 照理这一剑下去,脑袋直接削飞都是轻的,直接爆了才是正常。 可是人家的脑袋还稳稳的在脖子上架着呢,那表情好像只是被木棒敲了一棍。 还敲得不怎么疼…… 北斗剑派的众人有点吓慌了手脚,以至于那壮汉就这么被活活拖出去,都没人想起来阻止。 “别慌!”关键时刻,还是刘焕出来力挽狂澜,他对着杨夕拱了拱手:“今天是师弟有眼不识泰山,师姐当真好本事。就不知……师姐这身好本事,有没有觉得在这片战场上特别憋屈?” 杨夕从来就没把北斗剑派的鼠眼众当自己人。 不论这群人忽然的化友为敌,还是莫名的又像要坐下来谈谈,杨夕都没动过一根眉毛。 她此时只有一个疑惑——为什么? 战场上出现叛徒,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这战争不一样,难道说活人还能叛到怪那边儿去?那东西可是没智力的。 杨夕五指不离壮汉的咽喉,人高马大一条汉子被她捏得口吐白沫。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没有青菜吃,是有点憋屈。” “……”刘焕干笑一声:“杨师姐……就没觉得别的憋屈?” 杨夕:“比如呢?” 刘焕掰着手指开始侃侃而谈: “首先,我等来此之前,并不知道此地如此恶劣,这是那些高阶修士骗我等送死的欺瞒。 “其次,这战场有进无出,因为危险用结界整体封闭,这是不顾人命的暴行。 “最后,我等扛着天雷,整天切尸体割腐肉,最后派人来接我们出去,却还要上缴大半……杨师姐,我们觉得这‘抗怪联盟’,实在是高阶修士一手遮天,低阶修士全无活路。不如反了吧。” 杨夕眯着眼:“你修仙之前干什么的?” 刘欢一愣,随即有点自豪的道:“我家世代修仙,我不曾做过别的。” 杨夕嗤笑一声:“这位仙长,你见过谁家战场打仗,士兵还能自由撤退的?” 刘焕瞪大一双眼:“话不是这么说,我辈修士生来求的就是逍遥,怎能与那等凡人作比!” “你曾经有资格选择,来或者不来。” 杨夕说这话的时候,长剑已然入手。幽黑的剑身嗡鸣着抽出来,夜行闪着冰冷的死光。 北斗剑派的众人也纷纷祭出长剑,竟然大部分都是形制特别的本命灵剑。 刘焕冷了眼神:“屁,北斗可没有昆仑那么自由。我们接的是门派指定的任务,不然你当战场上会有这么多北斗?” 杨夕单手横剑,不为所动:“既然这样,你们尽管找自家门派的麻烦。对我一个昆仑斩尽杀绝,又是做给谁看?” 刘焕忽然无声的笑了,“横竖是叛,干嘛不多捞点资源?” 杨夕也笑:“归根到底,还是一个贪字。” 刘焕眼见着一边说话,自己一方已经重新把杨夕纳入了包围。他又找到了胜券在握的自信,笑着叹息: “修士本就不善生产,没有足够的资源,可怎么挨过以后亡命天涯的日子呢?杨师姐,杨姑娘,我等也是没有办法。” 杨夕长剑一横,抵住手中人质的脖子:“如果他死了,你们又可以少分一份儿。那你是救他不救?” 负责包围的北斗弟子投鼠忌器,纷纷站住不动。 刘焕一笑:“这个么……” 杨夕根本不等他说完,一见他笑出来,就干脆道:“我明白了。” “嘎巴”一声捏断了壮汉的脖子,杨夕提着“夜行”就往刘焕冲过来了! “真以为我没打过群架,人多就整不死了么?” …… 钱二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放下孙三。听了连先生说的消息,他到底打着去找杨夕的借口,往孙三藏身的坑洞来了。 半路听见打斗的声音,他悄悄潜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杨夕一手长剑“夜行”,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黑影。一手提着个人不撒手——钱二记得这个人,是北斗剑派一位长老的后人,叫作刘焕。 不过现在,这位挺英俊的刘公子浑身都是血窟窿,看起来快被整死了…… 钱二闭了闭眼,不论看多少次这“巫婆”打架,还是不太能适应一个小姑娘如此残暴血腥。勇敢的抽出佩刀,钱二心想:我应该去帮忙吧,虽然可能作用不大。 杨夕也看见了冲出来的钱二,“来得正好,帮大忙了!” 长剑捅穿一个攻上来的北斗弟子,直接甩飞到钱二面前:“看好,别让他死了,跑了!” 空中血花飞舞。 钱二被那名弟子肚子里流出来的血淋了一身,还是哆嗦着接了。 再去看那“巫婆”,只见她回头一眼,剩下的五名北斗弟子就都给“瞪”死了。 好吧,小巫婆说过,那招叫“识刃”。 可钱二没有修过神识,也不懂。在他眼里的效果,那就是一眼给“瞪”死了。 杨夕跳下巨石,抹了一把汗,结果抹了一脸血。 “想留个活口,真比全杀了还累!” 钱二仔细瞅了瞅,那血竟有八成是小巫婆自己的。密密匝匝的伤口满身都是。 这个钱二懂一点,天雷只能断骨,皮肤还是软软的会破。 锻皮要有足够强的阴风。 “你手上捏的不也是活口么?” 杨夕拎了拎手上一动不动的刘焕,呲牙咧嘴:“就这心眼子,我指望他带路不给我拐卖喽!要不是为了引住那帮人不跑,我早一刀捅死他了。” 杨夕话没说完,却见一直闭着眼睛貌似昏迷的刘焕做了一个咬舌的动作。 杨夕猛然一惊,新知许多修士舌尖精血都是可以用来攻击的大招。想也不想抬手把人甩飞了出去。 却见一道血箭从刘焕口中喷出,却是冲着钱二的方向。 杨夕大喝一声:“跑!” 钱二比杨夕想得还机灵一些,他没跑,而是直接躺倒在地。这是躲避天雷养成的习惯,也是想着,总不能有人攻击我脚脖子吧? 结果,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血箭,没入了本该“看好别死了”的人质心口。 那名人质直到死透倒地,也没能瞑目。 他本有丢下刘焕活命的机会,毕竟他们有十几个人,分散了跑杨夕一个人不可能追上。但是他们留下了。 然后,刘焕却杀死了他…… 杨夕也木在当场,半天没想起来动。却听见身侧传来刘焕冷静的声音:“现在,能给你带路的人就只有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如斯残酷,人性如斯可怕,驴啊,路还长着呐…… 感谢挨章补分的可爱妹子,虽然你今天可能看不到这章。 然后还谢谢下面这位妹子: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8:59:44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00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11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23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33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44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0:55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1:11 无昼无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9 09:01:26 第119章 血色战场(三) 杨夕赶到北斗剑派的营地时,连天祚正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北斗的营地相当大,点着明晃晃的篝火。 北斗的弟子也相当多,并且争取了几个旁的门派作盟友。而和连天祚一起被追打的,也并不只有昆仑的麻色常服。 两方人马厮杀得异常激烈,整个营地血流成河。篝火映得每一张溅血的脸,都像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钱二呆看着眼前恍如地狱场景,崩溃的出声:“这都是怎么了啊……怎么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呢……有这本事去杀怪啊!还嫌人死得不够多么?” “人么,就是这种东西。”冰凉笑意,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宁孤鸾。他倒是一身干干净净的,连发丝都没有乱过一根。“恐惧把他们逼疯了。只要一个小小的火花,他们甚至不会记得为什么打起来。至于战友是什么东西,只怕早就忘干净了……” 钱二怔着:“不……” “他们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恐惧……呃!” 杨夕忽然扑过来兜脸给了宁孤鸾一拳。瞪着眼睛硬邦邦道:“人不是那种东西。” 半死不活的刘焕被甩在一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双眼却冷静的看着昆仑的内斗。 杨夕又重复了一遍,与动作相反的,郑重其事语气好像她从来都是那样坚信的。 “人,不是那种东西。” 宁孤鸾没说话,那一拳并不疼。明显的告诫多于攻击性,而现在也不是内斗的时候。 杨夕不再看他,两手稳稳的从背后剑府中抽出一柄黑黑丑丑,剑刃都有点歪的长剑。只有脸上滴答的汗水却可以看出,她这个动作相当的疼: “连师兄,接剑!” 连天祚本来猫着腰在营地里豁出命的乱窜,闻言回头,脸上木木的:“哦。” 整个人踏着一丛篝火,腾身而起,粗笨长剑被一把抄在手中。 回身划过一道剑弧,剑气立时冲得身后一片人仰马翻。 那几人没料到刚刚还是猎物的人,转眼就如此强势。血性未灭,还要爬起来往上冲。 却眼见着那柄长得根本很像“棍子”的东西,在连天祚手中忽然绽出光华,外表所有的黑色好像泥壳一样崩碎四散。 一柄发着白光的雪亮长剑露出形貌来。 光芒明亮,像一轮小小的太阳,那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手来遮住了眼。 而这还没完,连天祚挽了一个剑花,光芒忽然暴涨三丈。 而后一分二,二分四,从本体当中分出八柄子剑。围绕在母剑周围旋转。 “剑名——九日连天。” 连天祚以足为轴,以身为杆,仰首展臂把母剑几乎轮成一个巨大的光轮。 八柄子剑呼啸而出,掀起一轮剧烈的光芒风爆! 天地同辉,一时间这方世界好像同时出现了十个太阳,闪得血红天幕都失了本来颜色。 九柄长剑同时咆哮:“后羿之后,谁能挡我?” 空中那轮真正的红日,都在这光辉中黯然失色。 一剑之威,杨夕直接被震倒在地。 双手捂眼,防止被骤亮的光芒晃瞎。 整个营地,各派弟子就像被狂风吹翻的麦秆,哗啦啦倒在地上。那些没想起来捂眼的,当场便惨叫起来。 尽管曾经看连师兄演示过一次,可是临阵对敌到底是随手演示不能比拟的震撼。 杨夕从指缝中窥见天地一片耀眼的白。仿佛压抑的天道牢笼中,渗出了一点力量的侧影。 “还是得抓紧成剑呐……” 她低声呢喃。 尽管及时捂住了眼睛,杨夕还是过了大约有一刻钟,才恢复了一点影影绰绰的视力。 起身一看,整个营地都在捂着眼睛满地打滚,谁还能腾出手来干架? 宁孤鸾倒是站着,但是明显两眼没有一点焦距,对着个不知名的方向怒吼: “连天祚你个只长岁数不长脑子铁坨坨,灵剑二转能随便用吗?那玩意儿能秒杀一片元婴!这儿最高的才通窍,一转就够了好吗?好吗?” 连天祚却已经抱着自己的本体,盘腿坐在杨夕身边。 “九日连天”又恢复了那黑黢黢、蠢笨笨的模样。他本人的表情则干脆从刚刚被打得抱头鼠窜,到大展神威一己之力震了全场都没有过哪怕一点的变化。 还是木木的:“唔,下次,我会记得提醒你。” 说白了,他是不会改的,只是会提醒你自己小心…… 杨夕顿觉有点可乐,“连师兄,自己挥舞自己,感觉如何啊?” 她知道,连天祚的执念,就是自己的剑修放弃了他们共同的坚持。而连天祚的梦想,就是能握住自己的剑柄,自己选择。 连天祚想了想,翘起了嘴角:“精分什么的,还是感觉有点怪。” 连天祚这一手露出来,整个营地的修士再也没人出来作妖了。拿出昆仑刑堂的威严来,喝一声:“坐着!” 所有人排排坐好,一个敢吭声的都没有。 钱二找到了赵大,哥俩并排坐着咬耳朵。 “刚那是啥呀,连先生这是要逆天?” “灵剑二转呐,听说昆仑除了花掌门之外,最高就是灵剑二转了。” “好厉害!” 连天祚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悄悄偷听,听到这里插嘴道:“其实算不得厉害,毕竟我是个灵修。而且剑意境界,跟白先生还差得远。” 但是赵钱两人哪里听得进去,他俩此时就觉得连天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扑过来嚎叫:“连先生,等六十年后,收我们做徒弟吧!” 钱二还机灵的补了一句:“这回是真心的!” 连天祚:“我不收徒弟的,但是可以教你们。” 赵大这没脸的货,当场就抱住了大腿,福至心灵的换了称呼:“干爹!” 连天祚:“……” 杨夕好容易收到的小弟,就这样木有了。 但是杨小驴子却完全没心思管这事儿,她正在为另外一件事脸色漆黑。 刘焕不见了。 二个时辰后,接应“拾荒部队”的高阶修士终于到了。 当时杨夕正逼着归池满地四处搜索“漏网之刘”,归池强烈抗议自己不是狗。 杨夕教育他:“让你多学一门技术还不好?” 归池气坏了。 气坏了的归池一眼看见来接应的修士就愣了,“怎么是他?” “谁?”杨夕疑惑。 那接应者的规格相当高,足不沾尘,坐着一架六人抬的步撵。从抬步撵的到坐步辇的,一行其人全是白袍马尾。 那步撵上的人,更是戴了一顶帷帽,连面孔都不屑露出来。 早早去恭迎的领队在旁边伏低做小的说话,北斗剑派出身的这位领队尚不知自家门派已经全体叛了。 杨夕忽然一惊:“不会是你那个主子归自去吧?胖池你可一定要把持住啊,你现在已经有掌门了!” 归池却摇摇头:“不是……是陆百川。” 杨夕脑袋里面转了好几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忽然想起了剑道课上,跟掌门的那一袭对答。 惊呆的指着那步辇上的人,“仙灵宫大长老陆百川?那个飞天猪?” “嗯。”归池应着,神色有点复杂。与仙灵宫纠葛了千年,他毕竟还是放不开。 杨夕吞了吞口水:“有必要弄这么个大长老级别的人物来接一帮小练气么?” 连天祚久经战阵,对诸般事物熟悉得如同家务事一般。接口答道:“为了不让战争影响普通人的凡人生活,现今但凡上古神怪出现之地,设置结界的事情都是经世门和诡谷在做。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那么一百几十个人能够来去自如。” 杨夕仰头看了看这血色天空,有点懂了。 就这种天天下【雷阵雨】的异象,若是蔓延到内陆去,逼疯的怕是就不止一个北斗剑派了。 这样一想,仙灵宫的混蛋们,也就显得没有那样面目可憎了。毕竟,人家也派出了镇派的老祖宗,来干修桥造陆的活儿了不是么? 但是那满脸唯我独尊的傲气劲儿,真的让人好想弄死…… 杨夕忽然在归池头上猛拍了一把:“笨池,本来你也可以的,活活把自己笨死了!” 归池耷拉着鱼鳍。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一旁的灰烬中扑出来。对着那位北斗剑派的领队喊道:“师兄救命,昆仑要杀我!” 正是消失多时的刘焕! 杨夕早就等着这一刻呢,连眼罩都没带,回头就是一记“识刃”。 没中。 又一记“识刃”。 那北斗剑派的领队抛出一道法术拦了下来,急道:“怎么回事?” 刘焕拼了命的往北斗领队那扑,只要扑到了地方。颠倒黑白还不都靠他一张嘴! 哪知,说时迟那时快,杨夕一看两记识刃不中,当机立断提着剑就冲上要强杀。 北斗领队也急了,缩地成寸大步迈过来。 宁孤鸾眼尖,仿佛不经意的往侧面一闪。正正当当的挡了北斗领队的路! “你干什么!”北斗领队怒吼着拔剑要砍。 宁孤鸾复又闪开:“哎呦,脚痒,对不住。” 北斗领队见再上前已经来不及,就势那一剑就落在了杨夕身上。 杨夕压根头也不回,扛着背后这削铁如泥的一剑,把刘焕给强杀了! 血溅青天。 刘焕从头到脚被劈成了对称的两半。这回是死透了。 杨夕背后尺长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她却剑尖指着地上的两半,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从齿缝里崩出一句话:“穷凶极恶!万死难恕!难道我还能让你活着?” 北斗的领队当场就疯了,怒吼道“你到底跟他有多大仇啊?至于豁出去被砍两半,也要先把他砍成两半?” 杨夕后背流下一地血,一眼扫过宁孤鸾几人,又一眼扫过营地里被威胁老实坐着的各派弟子。 抬起眼睛,眼中一片血色:“始乱终弃,够大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写得好爽!有人看出来杨夕为啥这么说不? 话说下章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开得一手死而复生的好脑洞! 读者“爱看书的孩子”,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9 13:58:45 读者“丨可鲁贝洛”,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9 08:19:09 读者“丨可鲁贝洛”,灌溉营养液 +1 2014-10-19 08:18:58 第120章 血色战场(四) 杨夕此言一出,北斗领队的震怒顿时打了个折扣,表情上明显有了一点呆滞,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啊?” 宁孤鸾比北斗的领队还懵,张口道:“杨夕,你怎不……”后面的话没吐出来,他被钱二踩了一脚。宁孤鸾有点冒火,钱二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却见钱二对他摇了摇手指。 北斗的领队心里晃过了那片空白的呆滞,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震怒道:“小丫头!你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的!你才多大?!” 杨夕面无表情:“我十六。” 北斗领队怒火不肖:“可你看起来只有十岁!” 杨夕拖着一地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过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字斟句酌:“要不怎么说他是个畜生呢?”脑子里闪过当年亡客盟的疤脸男,“并且他还总说要吃了我,我很害怕。”脑子里闪过死掉的程忠和珍珠:“可是我那时打不过他,我没有办法。” 杨夕抬起眼来:“所以,我趁他受伤,杀掉他,只是为了自保。” 北斗领队被噎得够呛:“你胡扯!” 杨夕把目光转向老老实实坐着的一群弟子,有昆仑,有北斗,还有更多别的门派。他们一身尘土,衣衫褴褛,混杂着刚刚大战生死的反叛和平叛两派。满脸的血污,让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像差不多的土鸡土鸭。 杨夕镇定的对北斗领队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北斗领队一愣,先点了一个自家弟子:“小土,你说。你是我的徒弟,我只信你。” 宁孤鸾急了,“你问自家弟子,肯定是向着你们北斗说话的!” 北斗的领队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莫名的审视。 他并不知道这位昆仑弟子为什么对北斗抱持着莫大的敌意。以及,为什么他认定北斗所有人都是一伙的。 宁孤鸾又要说话,却听见那个被点名的弟子磕磕巴巴的开口:“啊……刘师兄他……他是有点变态,喜欢小孩子,还会做些……做些采补的事情。” 宁孤鸾惊呆了。 “启禀师叔,我见过刘师弟切割尸体,我一直怀疑他在用人尸炼丹。”另一个从穿着上看起来很有身份的北斗弟子语气紧跟着开口,说话的间隙飞快的抬眼扫了一下杨夕,语调十分镇定:“我们一个小队的人,全部都可以作证。” 他身后好几个人在愣了一瞬后跟着附和:“是的,师兄说的对。”却纷纷低着头,一点也不敢抬。 一个不知什么门派的女弟子怯怯的出声,“贵派的刘焕,平日为人就不怎么正经的。” 作证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响起,慢慢汇成近乎声势浩大的声讨:“刘焕死不足惜!”“他就是个人渣啊。”“贵派早就应该把他逐出门墙了。” 北斗领队面色沉凝。 他依然是不信的,即使这么多人在说。 但他至少相信了一件事——刘焕此人必然犯了众怒。 他说:“好,我明白了。”停了一停,“回去以后我会如实转述给掌门,以及刘焕的师父。” 宁孤鸾张口结舌,他从服饰上看得出,那些人大多是刚才的反叛联盟的弟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不遗余力的给杨夕作证,并且看起来要把刘焕死后的名声搞到无法翻身的余地。更有甚者,其中一些人是真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发自心底的在咒骂刘焕,仿佛不共戴天。 “不对……刘焕不是……” 钱二伸手抓住了宁孤鸾钱二的脚踝,“宁先生……” 宁孤鸾低下头,看见钱二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宁先生,北斗的人多……说不清的。” “什么?”宁孤鸾一愣,眼角的余光看到,人群中,不只那些反叛的弟子,连同刚刚平叛的弟子们也松了一口气般。 钱二轻声道:“拾荒部队里,人数最多的就是北斗,他们甚至还是有别派盟友的。人人都想活命,他们不会承认真相。昆仑如果坚持,只会被他们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没有人能证明,孰是孰非。” 宁孤鸾怔怔看着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前因后果的钱二,这个油滑有余拼劲不足的弟子。 宁孤鸾又转头去看营地中嗷嗷叫唤着污蔑刘焕的人群,反叛的、平叛的、刚刚还在生死厮杀的。 最后,宁孤鸾又看向背后血流不止却站的稳稳的杨夕,刚刚拼着挨了一剑手刃凶顽的小姑娘。 宁孤鸾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霹雳轰隆。 “这就是人呐……”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已平息,仙灵宫的大长老陆百川开始施展时空法术。 宁孤鸾依然在嘲讽的念叨: “人可真聪明,小小一件事,马上就想到颠倒黑白来保命。并且另外一方也能猜到,几乎习以为常。然后大家都不点破,心知肚明的一起和稀泥。管他底下有多少肮脏龃龉,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推出一个替死鬼就完了!” 杨夕本在闭目炼化生肌丹药,闻言忽然睁了眼。“你是这样想的?” 宁孤鸾哼笑一声:“实事如此,并不是我想的!” 杨夕看着他:“他难道不该死吗?” 宁孤鸾激动道:“他当然该死,但是其他反叛的人就可以屁事儿没有的吃包子?” 他抬手指着另一侧聚在一堆的北斗弟子,后者正在兴高采烈的分食仙灵宫从外面带进来劳军的素菜包子。撕裂虚空的法术,还要准备很久呢。 杨夕仍是看着他:“叛乱已经被平息了,不是么?” 宁孤鸾看起来更激动了,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杨夕耳边嘶吼:“平息了,难道就能把他们反叛的事情抹过去?如果连天祚不是灵剑二转,这里早就一个活的都不剩了。” “所以,你是希望连师兄灵剑二转压下来的这些人,再被高阶修士打死一半?”杨夕静静的看着宁孤鸾的眼睛:“宁师兄,横竖是死,让他们死在战场上,不是更好么?” 宁孤鸾愤恨的瞪着杨夕,只觉得满身都是嘴,也掰扯不过杨夕的歪理。 “你这是强词夺理!结果的好坏并不能决定过程的对错。” 杨夕这一次看了他很久,才静静地开口:“宁师兄,你虽然修成了人形,却没有学会像人一样思考。你并不了解人。不了解我,不了解那些北斗的弟子,甚至也不了解无面师父纵容你坑蒙拐骗的理由。” 宁孤鸾两眼猛的瞪圆了。 杨夕仍是那么静静的在说: “刘焕这个人,不只是反叛了联盟,他带了一些人离开北斗营地去劫杀他派弟子。并且最后关头,自己的队友都杀。所以我杀他。 “北斗剑派,是门派强行把低阶弟子驱赶上战场,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被逼来的。战争又这么危险,他们被吓得做了傻事。 “还有平叛的人,刚才那样你死我活的场面你也看到了。你就能在下手杀人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趁机泄愤么么?只是他们找到了对的立场。就是我杀了刘焕,难道就没有个人好恶的原因么?” “宁师兄,我并不知道北斗的弟子会不会颠倒黑白反咬一口,我仅仅知道他们为了活命不会轻易认罪罢了。可是既然叛乱已经平息,他们出声圆谎刘焕的死,为什么不能说他们是有心改过,在付出行动呢? “来日若他们离了战场,自然不会再有今日的事。若他们被逼得留在这里,今日之事是他们毕生的耻辱和恐惧,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会比常人更奋力的作战。也许因为赎一点心里的不那么沉重愧疚,也许为了不被旁人发现自己曾经是个可耻的叛徒,更也许是为了有力量在有朝一日被揭发的时候能够压下这桩事。 “但是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大多数人还是会死在战场上,作为抗怪战场上的一个人类士兵。而若干年后,还能挣扎着活下来的人,他们一定已经成了战争的英雄了,保住一个英雄的不死,难道不好么? 宁孤鸾指着她,气得手指都在抖:“你……你说话怎么跟残剑似的!” 杨夕垂了眼睛:“宁师兄,人是要成长的。你在昆仑修行了那么久,又被无面先生赶到战场来接触了那么多不同的人。可就是因为你总是对人有偏见,所以还是一只仅仅会偷谷子小麻雀。无面师父并不是喜欢坑蒙拐骗的你,而是他喜欢你,愿意相信你有一天会改。” 宁孤鸾:“你……你……” 杨夕说到此处,眯了眼睛,摸了摸身边泥坑里泡着的胖鱼。“宁师兄,人的确是一个善变的物种。可是既然知道他们善变,在知道他们没有条件再做坏事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留下一种变好的可能呢? 人的生命很短,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搞清楚什么是对错。但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是有对错的,我在努力找到它,我想大多数人也是在找它,找自己心里的它。只不过他们可能还没找到对的,就死掉了。但是宁师兄,你却根本就没找,你明知自己是错的,却不肯找……” 宁孤鸾这回是真生气了,连当初被杨夕坑了不少银子“要钱没有,要命干一架”都没有这么生气。 他一扭身就去了旁的昆仑弟子处,直到离开这片战场,后来好几个月没再跟杨夕说话。 宁孤鸾刚走的时候,归池在杨夕手下满身泥巴的摇了摇尾巴:“它还是一只小麻雀,这样有点可怜。” 杨夕烦躁的抓头:“我讨厌幼稚的爷们儿。而且,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世上有坏人,但肯定更多人是在努力学好的。如果有一个好的门规告诉他们对错,所有人都会是昆仑。” 连天祚帮杨夕处理了背后的伤口,默默看了看光溜溜的小脊背上,参差不齐的针脚:“这样……真的行么?要不还是找个医修吧。” “还流血么?”杨夕问。 “这倒是不流了。” 杨夕摆摆手:“那就行了,一层皮肉而已,又不耽误打架不耽误修炼的,找医修得多少钱呢? ” 连天祚默默把杨夕后背上裂成两半的衣服也给缝上了。 归池看了一眼,鱼嘴都要愁歪了,他要是有手,绝对不能让连天祚干这个。 连天祚又对杨夕道:“你个小姑娘,刚才怎么能说始乱终弃呢?这对名声不好。” 杨夕挠挠头:“名声又不能吃,再说我当时就想到这个了。万一北斗的弟子不给我应声,也就这个我能自己圆过去啊?” 连天祚愁愁的皱眉:“会嫁不出去的!” “啥?”杨夕瞪着眼睛:“难道我不说,就能嫁出去?” 归池:“……别想那么多了,嫁不嫁的不重要。”他本意是安慰杨夕。 哪知杨夕大咧咧的点头:“就是!” 连天祚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白允浪谈谈…… 空间法术施展完毕,一道黧黑的口子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仙灵宫大长老累得直接往后倒去,几名弟子连忙把步撵垫到他身下。另外几人手上拿了个门框样的法宝,上去固定那个口子。 杨夕琢磨着,问归池:“他怎么这么费事儿?胖池,我看你当初扯个口子可容易呢?” 归池干巴巴的:“我当了好多年驾车兽,天天做,熟练了。陆百川是常年不见人的,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出门给门派派做事。法术什么的,应该都不熟吧……” “哦~”杨夕百转千回的应了一声,“果然是要飞天的猪猪!” “大胆!”一个仙灵宫弟子突然大喝出声。一道法术向着杨夕就拍过来。 杨夕一缩头。 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排着队已经走得很近了,耳朵好使是能听到的。 法术没打到,那弟子还要打。却有一道沙哑的嗓子轻轻响起:“明凡,三两句话就大打出手,莫要这么小气。” 那叫明凡的弟子几乎是立刻就停了手,单膝一跪:“是,弟子知错!” 仙灵宫那位女人一样头戴帷帽的大长老,一手掀起了面纱。露出一张令人惊叹的脸…… 白皮肤高鼻梁,眼眸深黑,一对剑眉斜飞如鬓。单看这些,很是英挺的一张面孔,本不该戴那一层娘们兮兮的面纱。 可惜,两颗奇长的虎牙从唇缝儿间冒出来,整个儿的勾住了下嘴唇。这面目一下就凶恶吓人起来,说话的时候还要先大张一下嘴,像个要吃人的样子:“小鱼儿,你过得挺好嘛?” 众人先是被那面相镇住。感情这大长老不露脸,不是防着别人,而是防着自己吓人啊。 继而都愣了,互相看来看去:“谁是小余?” 杨夕怀里,胖胖的归池急急地出声:“陆先生,我是偷跑的啊,你千万不要拆穿我!” 陆大长老有点二呵呵的,闻言大咧咧道:“那你都不来看我,自从当年合道大典,你说你多少年没来看我了。听说你变了长虫,我都没有见过,你这就又变回去了。” 归池气红了脸:“那是龙!长虫是蛇!” 陆百川摆摆手:“哎呀,都是长条的,谁耐烦分那么清楚哇。反正,你要是不来看我,我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去归自去的洞府喝茶!” 归池气坏了:“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快走开,走开!回头我去找你。” 陆百川堂堂合道修士,就这样被个笨鱼哄满意了。放下面纱,倒在步撵上,“退后退后,给出门的小妞儿小哥儿腾地方呢。” 一众仙道小兵们排着队往外走,只有几个人原地没动。 连天祚捅捅归池:“他是人么?” 归池正在烦躁:“不然是什么?\\\\\\\\\\\\\\\" 连天祚:“兔子妖什么的。” “……”归池:“兔子长的是门牙,犬齿长的起码是狗。” 连天祚:“那他是狗么?” 归池:“……不是。” 连天祚想了想,对动物不太熟悉:“狼?” 归池:“你别瞎猜了,他从头到脚是纯种的人类,一点妖修血脉都没有!” 连天祚微微皱了眉毛:“可是,无论长相还是智力,都不太像啊……” “……”归池:“他是从小关在洞里修行,所以有点单纯……好吧,其实我也觉的不太像。” 人走的差不多了,连天祚要迈步,却见杨夕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竟是个魔怔的样子,于是伸手捅了捅:“怎么不走?” 杨夕此时的确是魔怔了,她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感觉不到周围的所有环境。一切人、一切物,都在那张犬牙暴突脸露出来时,退化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 虽然年轻了许多,虽然没有了胡子,虽然修为的境界完全对不上修士,可这世上怎么还能有第二个人长出这样一对乍看凶恶,看久了却觉得有点可亲可爱的龅牙。 “老道士……” 一声轻轻的呢喃,仿佛穿过时间的流沙,挣扎着从记忆深处露头头角来。 作者有话要说:1跟我念,所有没猜到杨夕为啥这么说的都是妖修! 2老道士的内容,记不清的去翻,21章老道士,再见;55章,关于昆仑掌门必须死那段。记不清陆百川的去翻87章昆仑不养猪那段。 筱筱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0-22 18:48:36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21 13:56:45 元一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21 12:07:13 第121章 巨帆城(一)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杨夕在他面前肆意撒娇耍赖,那个人不是翡翠,不是白允浪,不是花掌门,更不会是她的生身亲爹。 那个人一定是恶形恶状,从没好脸,动辄揍她,还想把她养成个鼎炉采补掉却根本没等得及她长大的老杂毛。 “你要跟我走?你能做啥,鼎炉么?那你可有点不好看呐,胸都没长呢。” “我还小呢,你养两年就养出来了。” “筑基是仙凡之间的分水岭,你要是筑基,那张卖身契就没用啦!” “气感到底是什么啊,找不着找不着,是不是你教错了啊!” “臭丫头,我饿得不能动了,你去给我找吃的,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 “你是蠢的吗?我找到了当然要自己吃掉,才不会给你带回来呢!” 杨夕是没有亲见那个人的离世的。只是一个练气低阶的小修士,饿得路都走不稳,最后一身衣服被埋在骨头堆里。杨夕从没想过去相信那三十几个吃人凶徒的话:“他丢下你走了。” 杨夕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个老杂毛…… “他没死……” 杨夕一双眼睛骤然憋得血红,他怎么能没死?他怎么敢没死? 那人骨堆里衣服算怎么回事,把自己赶走又算怎么回事,还有这突然的身份又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杨夕疯了一样的冲出去,什么形式,什么思考,什么成长统统滚蛋到心中不知哪个角落。 “你还认不认识我?认不认识?认不认识?” 仙灵宫弟子被这突然红了眼的昆仑女弟子吓得一惊,手忙脚乱的打出无数法术。 “你干什么?冒犯我仙灵宫大长老,昆仑是想和仙灵宫在这大敌当前时开战吗?” 连天祚一怔之后,连忙伸手去拉她。 可是这头小驴子横冲直撞的倔强,似乎在今天爆发了到了极致。 她顶着一片风雷火雨,甩开高大刑堂的拉扯。冲到了陆百川的步撵前,猛然站住,还是那句话:“你认不认识我?” 陆百川呆愣愣的坐在步撵上,好脾气的没有出手把这小兔崽子拍死。 一手撩起面纱,看着杨夕:“你谁啊?” 杨夕满心的孤愤兜头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她紧盯着陆百川的每一个表情:“我叫杨夕。” 陆百川疑惑,然后眼睛向上翻,想了好半天:“洛城杨家的子弟?”见杨夕不出声,又道:“五行使杨杰的后人?” 杨夕点点头:“抱歉,冒犯了。可能是我认错。” 杨夕转身往回走。 陆百川却指着自己两颗犬牙:“这都能认错?” 仙灵宫一个小弟子怒气冲冲吼杨夕:“你们都欺负大长老脾气好,换个合道期修士你敢么?” 杨夕路过他身边,低声道:“换个合道期修士我给他捅了。”飘然而过。 仙灵宫弟子瞪着杨夕,看起来想把杨夕包饺子吃掉! 仙灵宫弟子大约也是觉得放任自家长老卖蠢不太好,形色匆匆的把人抬走了。 陆百川临走还不甘心,对着杨夕叫喊:“你到底把我认成谁了啊?还有谁长这样啊?” 杨夕没吭声,目送一行白袍马尾的仙灵宫消失在视线里。 “谁?”归池问。 杨夕淡淡看他一眼,“我的归自去。” 归池被噎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瞪大眼睛:“给你【献祭魔纹】的那个人?” “嗯。”杨夕背着手,“我们也走吧。” 连天祚瞪杨夕:“你这畜生,刚刚想什么了?这仙灵宫大长老要不是个二,你早被拍成渣了!” 杨夕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什么都没想。” 归池趴在杨夕怀里,急得摇尾巴:“哎哎!等等,你就这么算了?陆百川那长相怎么都不可能认错吧?” 杨夕揪住它尾巴:“没听说么,他不犯二我早都被拍成渣了。” 归池:“你们混蛋!混蛋!你话里有话,欺负我想不明白!” …… 巨帆城是修者三百六十城中,最接近南部沿海的一座。整座城市看起来像一艘大得不可思议的帆船。飘浮在南海的一个凹形海湾当中。 战争到来之时,它由于最靠近战场,于是成为了参战修士的临时补给城市。 巨型帆船的“甲板”上,一座小院里。 杨夕带着连天祚、归池、赵大、钱二几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围成一圈儿吃螃蟹。唯有宁孤鸾不在。 几个土鳖都是第一次吃螃蟹,跟蟹壳奋斗的过程看起来有点“愚蠢”。 赵大两手各拿了一双筷子,戳着盘里整只的螃蟹:“这玩意长得可真挺吓人的,第一个吃螃蟹的肯定是个壮士!” “要放以前,我也这么觉得。现在么,我觉得更可能是饿疯了!” 钱二面前一碗醋,泡着完整的一只蟹。 ‘其实我很喜欢吃海鲜。”连天祚一手剪子、一手小勺,装备也很齐全,就是面前那只蟹兄的遗体有点碎尸万段…… 一块连壳的碎肉塞进嘴里,咀嚼咀嚼,“海鲜很香的。”忽然一眼看到了归池,“唔……” 归池怒竖一只鳍:“收回你的口水,我是江鱼!” 连天祚:“唔。” 忽然“啪——!”的一声,杨小驴子怒而拍桌。一拳砸扁了一只螃蟹。 “敢说点有用的不敢吗?老道士的事儿你们到底怎么看!白请你们吃螃蟹了?” 吃人最短,几人瞬间噤声。 唯有归池似乎嘴巴长一点,“我又吃不到,为什么也要被发脾气……” 杨夕看了他一眼,拎起那只砸扁的螃蟹,给它单独放地上,前面插了三支香。又写了个“祭”字。 “……”归池。 杨夕咬牙切齿看着它:“说!” 归池盯着面前的扁螃蟹,心说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威胁…… “那个……你真的没事么?我总觉得,你昨儿都疯成那样了,突然就有心吃螃蟹。我心里边不太踏实。” “当然没事。”杨夕一脸的理所当然:“难道我要把自己关起来一千年,然后躲起来偷偷哭么?我又不是你。” “……”归池:“我听说,有求于人是要说话客气的。” 杨夕拍拍它,“好好当条鱼,不要老学人那一套!忒虚伪。” “……”归池,“我没有其他看法了。” “真废!”杨夕点评,然后拎起地上的扁蟹,用水冲冲。拿根筷子挑肉吃:“赵大,你来说说。二两银子一斤的螃蟹呐,发言对得起价钱。” 归池:那不是我的贡品么?你上贡都是摆这么一会儿就吃?人修太虚伪了! 赵大语重心长:“杨姑娘,你一趟战场出来,少说赚了有一颗五品灵石吧。” 杨夕吐了一片蟹壳:“差不多三颗五品。” 赵大嘴角一抽,比我多好几倍。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啊,二两银子的贿赂,你怎么好意思呢?” 杨夕瞪他:“嫌少?二两银子能买是个我呢!” “真的么?”赵大愣愣的:“我给你五两银子,我也不要你,你能让我打你一顿么?” 杨夕一螃蟹给他糊脸上,狠狠打了一顿。 转头,居高临下看钱二,一定一顿:“到,你,了!” 钱二的确是个机灵的,把自己的螃蟹从醋里拎出来,“基本上吧,也就那么几种可能。 一,他不是老道士,你认错了。天下真有两张如此相似的奇葩脸。 二,他不是老道士,你认错了。他是老道士的亲戚。 三,他不是老道士,但是你没认错。他夺舍了老道士的身体。 四,他是老道士,但他因为什么事情,不记得你了。 五,他是老道士,也记得你,但因为一些原因,只能他装不记得。” 杨夕眯着眼睛琢磨,转头对归池道:“你以前见过陆百川的,他一直长这样么?你第一次见他是多少年前?” 归池:“一千多年了,一直是狗牙。” 杨夕点头,“那夺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亲戚呢?” 归池摆摆尾巴:“陆百川是清心寡欲的那种修士,没有娶妻。直系是没有的,旁系不大清楚。” 杨夕想了想,“旁系的话,不太容易那么像吧。第二条有待考虑。” 连天祚:“为什么不直接想个办法,确定他是不是你的老道士。胎记伤疤什么的,总有能确定的……” “我倒是想……”杨夕的脸色阴了阴,眼中有沉沉的霾。 直来直去,才是杨夕喜欢的方法。她命硬不怕死,手黑不怕杀。 依着她,恨不得就这么冲上去把陆百川敲晕了,拖回来慢慢研究。 可是头脑中却有一道警钟时远时近的鸣响……不能再连累旁人……不能再连累旁人……绝对不能再连累什么旁人…… “仙灵宫大长老的身份,由不得我不顾忌。”杨夕端起姜茶喝了一口:“人总要成长。这话我不是说给宁孤鸾听听就算了的。” 连天祚点头。 月上中天,几人的螃蟹宴散了。 院中央的小茶桌上一片狼藉。赵大和钱二回了房间休息。 杨夕忽道:“我一会儿要去找陆百川。胖池,你得帮我。” 归池猛的往水盆深处缩。 它每次给杨夕帮忙,都会沦落到十分可怜的下场,“为什么又是我?我不去……你让那柄傻剑去,他还比我能打!” 杨夕提着尾巴给鱼拎出来,“陆百川不是邀你去看他么?” 归池奋力挣扎:“我随口糊弄他的,根本没打算去好么!” 杨夕一脸看熊孩子的表情:“胖池,食言而肥是不对的!我就说你什么都不吃,怎么会胖成这样!” 归池一直到被杨夕提出门,还在拼命向连天祚求救:“救我救我,我也是条命啊!” 连天祚看他一眼,手上拎着最后一只蟹:“不能吃的不算命。” “咔嚓”一口,生嚼了整只蟹壳。 巨帆城的最顶层,被人们象征性的称为“贵族区”。整座海城最奢侈的宅子,视野最好的洞府,都在这里。 战争期间,则被开辟给“抗怪联盟”的各位门派大佬们免费休憩。 巨帆城主想得明白,存亡面前,灵石如土。保得住城池,才有以后。不敢奢求拿灵石砸来几个高阶修士买命,但凡哪个修士在此休息得身心舒畅,灵力充盈多杀两个怪也是好的。 杨夕沿袭了昆仑一贯的猥琐,披着一身遮头遮脸的黑斗篷,怀里抱个鱼盆出现在贵族区的街道上。 “呵,这真是满眼睛的景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界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4 20:31:48 年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24 20:07:12 三千界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4 12:46:44 筱筱佳、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0-23 21:39:18 回忆迷惘杀戮多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0-23 21:37:43 lingezing8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3 20:02:07 第122章 巨帆城(二) 巨帆城五层,即使在贵族区也奢豪得出格的一座府邸门前。 杨夕捧着归池,遮头罩脸的一身袍子,阴暗得丝毫不为周围的光鲜亮丽所动。 “可是仙灵宫行宅?我找陆百川。” 三五个小弟子倚门而立,见到来人飞快的扔了手上的瓜子。 “我赌十颗一品灵石,这个肯定是昆仑。谁跟我赌?” 另外几个不信,轰然应声:“跟注,跟注,哪有看一眼就知道的?” 主动邀赌的弟子匆匆迎上来,举止有度的给杨夕行了一礼: “不知小道该如何通报?” 杨夕略一思忖,答道:“就说昆仑余化龙求见。” 小弟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小道省得。” 黑袍子底下,杨夕被小道士的热情如火震了一下。 “胖池……我是不是来错了仙灵宫?” 传说中的两派敌视呢?传说中的见面必掐呢?这怎么跟丈母娘看见女婿回门似的? 归池偷笑:“鱼化龙……亏你想得出来。”因为不长眉毛,所以皱了皱眼眶:“不过你确定陆百川听得明白?” 杨夕镇定道:“如果他听得懂,我也许应该先琢磨一下,他为什么装蠢。如果他听不懂,那平时的蠢样就是真的,跟他见面也没什么用。” “那他要是听得懂,装不懂呢?” “那样的话……”杨夕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道:“那么他不论对我还是对你,就都没有什么留恋了。我去追查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归池张大了嘴,露出个傻相。许久才呐呐道:“人修的想法,我是搞不明白了。” 负责通传的小道士脚下生风的扎进一堆师兄弟中: “掏钱,掏钱!” 几个小弟子傻乎乎的掏了钱, “师兄,你咋知道呢?是不是大长老私下里教了你【推衍术】?” 赢了钱的小道士笑得眉眼全部成了缝儿: “屁的推衍术,这叫见识。我告儿你们,在这贵族区吧,正常人不是光鲜亮丽都不好意思出门。但凡看见遮头罩脸,目不斜视的不正常人,那上去一问十有□□是昆仑出来的。” 众小道齐刷刷望着“遮头遮脸”的杨夕:“哦——!” 杨夕被看得虎躯一震,只觉得仙灵宫弟子格外的热情如火,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热…… 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夕一路穿过富丽繁华的长廊,拐了足足十七八道湾,终于坐进了仙灵宫大长老陆百川的茶室。 杨夕近距离看着那张脸,心里咬牙切齿哼道:老东西,你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 哪知引路的小道士前脚离开,陆百川后脚就把杨夕揪着胸口按在了地板上。一手掐着杨夕的小细脖子,陆百川眯着双眼,龇着龅牙。 “给你条活路你不走,一门心思往死门里钻,小妞儿,你这是怎么寻思的呢?” 杨夕瞳孔猛然一缩,“真是你!” 说罢全顾不上地上摔个半死的归池,挣扎着揪住面前人的衣襟,满腔心思堵在胸口,反而找不到从何开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的事儿多了,你指哪一件儿?” 陆百川一膝盖把杨夕顶回地面上,抽出一杆烟袋来点上,烟袋锅子敲着杨夕脑门儿:“是仙灵宫大长老的身份?装出来的魔修道统?还是我实际上没死?再或者我那天装不认识你?” 杨夕被这轻佻的态度激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百川轻笑着,抬手搓了搓杨夕的逆璇儿:“哟哟,别这么激动,我的功法有点特别,三魂七魄,常年有九个在外头溜达。你么……”陆百川吐了一口烟,“你不过是我的七魄中的‘吞贼’这万来年遇到的其中一个。” 陆百川笑:“你总不能指望我告诉这些年魂魄们遇到的所有人,我是仙灵宫陆百川不是?那都够组半个仙灵宫了。” 杨夕定定的看着陆百川:“你的功法在仙灵宫没人知道,是不是?” 陆百川微不可查的皱眉:“与你何干?” 杨夕道:“仙灵宫不好,你来昆仑。” 陆百川:“狗屁!” 杨夕:“要么你把老道士从七魄里切下来还给我!” 陆百川:“狗屎!” 杨夕使劲儿的瞪着陆百川:“你活了几万年,你厉害,你一个人活人家十个人的份儿。可我只活了十六年,老道士就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 杨夕攥着拳头:“要么我把你从仙灵宫抢出来,要么我把那一魄从你身上切下来!” “狗……”陆百川张口结舌,吊着烟袋,半晌:“你个狗.娘养的!” 杨夕眼都不眨一下:“我是你养的。” 陆百川气坏了:“日.你娘!” 杨夕垂着眼皮:“我巴不得你是我爹呢,后的都行。” 陆大长老多年没同杨小驴子斗嘴,气得龅牙都疼。 沉默着看了杨夕半天,忽然沉沉一笑:“好吧,老子早猜到跟你个小畜生讲不通道理。” 杨夕眼前一亮:“你同意了?我会救你的……” 却见陆百川忽然变脸,抬手一巴掌拍在杨夕的天灵盖上。 白光闪过,杨夕连个声音都不及发出,便软软倒地。 陆百川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团杨夕。又转过头来看着摔到墙角的胖鱼。 归池惊怒交加:“你把她怎么了?你真舍得把她灭口?” “舍不得。”陆百川答干脆,却也干脆得冷酷:“所以我抹了她的记忆,免得她惹事。” 归池愣了楞。就听陆百川继续道:“但是小鱼儿你,万年修为虽然废了,可是神魂还在。你的记忆我暂时抹不掉,所以,就只好麻烦你留在这里陪我这老头子了……” …… 杨夕醒过来的时候,坐在仙灵宫行宅二门的耳房里。 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来找陆百川,结果陆大长老架子颇大,竟然只请了归池一人进屋。让陪同在外面等着。 “我咋没说我是归池的师父呢?”杨夕懊恼的抓抓头。 就见传信的道童从门外进来,对着杨夕一礼:“大长老要留余前辈小住几日,余前辈让道友今日先回。” 杨夕听了就是一呆,“它这是要造反?” “道友说什么?” 杨夕摆摆手,皱着眉头:“没事。” “我送道友出去吧。” 杨夕一路穿过长廊,出了富丽堂皇的行宅。行至大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玉精雕的“仙灵宫”匾额。 总觉得今日这事儿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翌日清晨,巨帆城五层贵族区。 一间装饰清雅别致的茶室里,客人稀少得可怜。 杨夕坐在邻窗的位置,只点了一杯茶,一盘“椒图”肉干。 杨夕咬着肉干想:堂堂上古神怪,就这样沦为随便一家店铺的小吃,椒图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小二哥,你这里茶也不错,小吃也不错,不知为何客人这么少?” 巨帆城顶层的茶楼,连店小二都不同寻常。练气二层的修为,一身法袍比杨夕的还值钱,对待客人的分寸也热情得恰到好处。听了杨夕的问题,摆出个夸张的哭丧脸来:“都是尸修造的孽啊!” “尸修?”杨夕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五块一品灵石,想了想,又放回去两块。把剩下的放进茶小二手里。 小二拿了灵石,立马精神起来。蹦豆子似的道:“小客官你看见对面那幢黑气缭绕的房子没?那就是尸修的老巢。他们那帮人,整天阴沉沉的,出门扛个棺材,老远就闻见一股尸油味儿,那可是修真界顶顶不招人待见的道统啊。可是他们偏偏就在我家店的对面,而且经常半夜跑来吃东西……你别笑,是真的,他们把我们客人都吓跑了的啊。” 杨夕抿着嘴笑笑:“可是前方占线少了剑修都不要紧,尸修却是万万离不了的,没了尸修打完仗这片南海就死尸盈野了。而且尸修什么的,也不能不吃饭吧。” 茶小二叹口气:“哎,小客官是申明大义的人,您说的这些我们也懂。这些祖宗要是不住我们对门,我们肯定也是万分敬仰的。这就是……哎,我们老板都要把店铺盘出去回老家了。”茶小二看不见帽兜下姑娘,只瞥见握着茶杯的一只雪白莹润的手。心里头痒痒的。“您这来得早,要来得晚,我都在家种地了。也没缘分看见……” “咳——咳!”杨夕一口茶喷出来了。手忙脚乱一顿擦,“没事,没事,小二哥你继续,我还没遇到过人调戏我呢!” 茶小二幽怨的看着杨夕。 “……”杨夕:“抱歉。” 茶小二更幽怨了。 “小二哥……我想问问,为什么不给尸修安排个僻静的住处,至少换个不临街的房子?请你继续给我讲讲。” “没人愿意挨着尸修住么,只有仙灵宫的陆长老脾气好,又常驻巨帆城,两年多没离过战场。所以尸修就住他旁边了。” “那另一边呢?”杨夕问。 茶小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杨夕:“那还用说么,这种不嫌脏不怕死的,肯定是昆仑呐。另一边是昆仑金丹期弟子的居所之一。” 茶小二想了想,突然愤愤道:“姑娘,你是不是反昆仑的啊?” “那是啥?”杨夕呆愣。 茶小二指着杨夕的鼻子:“这南海战场上,昆仑干的事儿还少么?死了多少修士了,之前坐镇的元婴修士都没了一个,你们怎么还这样呢!” “我真没!”杨夕连忙递给他一杯茶,“你听我说……” 茶小二理都不理她,转身高傲的走了。 杨夕:“……”捧着茶。 本来还想打听一下陆百川的出行规律的,这下没戏了。 结账的时候,杨夕依着柜台,果然看见大门侧张贴了一张铺面出售的告示。告示有点旧了,看样子贴了有日子,却无人问津。 “十颗八品灵石,出售旺铺,有意者入店相商。” 杨夕挠挠脑门上的逆璇儿,瞥了一眼外面清晰可见的仙灵宫行宅大门。开口道:“把你们老板叫来?” 掌柜的一愣:“客官何事?” “买店。”杨夕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隔得实在久,虫子在外地出差,来之前想得挺好,没想到这里没网又是工厂区常断电。 这是网吧打出来的一章,估计下一章又要隔上个四五天的样子。 大家拍我吧,认了…… 第123章 巨帆城(三) “沉香”茶室的掌柜并不是背后的老板,杨夕被告知要稍等两天,老板会和杨夕当面商谈。 杨夕溜达着绕着尸修们的居所转了一圈,用昆仑玉牌发讯息给景中秀。 废秀: 火线求助,我想买个东西,但钱不是很够。 不用杨鞭自奋蹄 驴妞: 这你就找对人了。小爷最擅长跟人砍价,报个价,多少钱的玩意儿? 王爷才是真绝色 景小王爷的回复来得很快。这货在昆仑山的日子似乎是有点闲得发慌,整日就琢磨着如何出来为祸人间呢。 不过很不幸,因为修为低得太可怜,即使奉行地狱式教学的昆仑,也不肯放他下山。 杨夕运指如飞的回道——“一颗八品灵石。” 景中秀的回复中隐隐可以窥见一丝抓狂——“你是买嫁妆?” 杨夕继续道——“但我只有一颗五品灵石。” 景中秀这次的讯息就慢了许多。杨夕绕着宅子转到第三圈,才收到了回信——“杨夕,我只是擅长砍价,并不是擅长抢劫。” “那你借我钱,好不?” “少来,你那连师兄比我有钱多了,现在全昆仑都知道,不晓得多少女修哭着喊着嫁给他。你还跟我借?” “我跟连师兄开口,那就是要。跟你开口,才是借。” 景中秀那边沉默了许久,估计是憋得不轻。最后回复“你这是赖上我了?” “(⊙o⊙)…这样说,好难听呢!” “卖萌可耻!!!!先说说你想买的是啥?那么贵,你是找到铸剑的材料了?” “表面上,我是想买一间店铺……” “什么店那么贵?在昆仑都可以吃一百年土豆了!——实际呢?” “我想把把仙灵宫大长老陆百川拐回昆仑来。” 景中秀这次的回复相当慢,杨夕围着尸修的宅子转了五圈才收到——“传说中的飞天猪?” “嗯。” “你等等。” “等啥?” 景小王爷的消息来得飞快——“我不擅长抢劫,但是有人擅长!” 杨夕站在人家尸修的大本营门口,挠着脑袋琢磨,谁擅长呢? 漆黑腐朽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走出三男一女四个背着棺材的棺材脸。 为首的棺材脸杨夕就是一愣,声音凉嗖嗖的道:“道友,你是把自己的棺材丢了么?” “……”杨夕:“我不是尸修。” 棺材脸点点头,似乎也不意外的样子,“昆仑刑堂?”扫了眼杨夕的腰间,“没有鬼面,是见习的。” 杨夕完全傻了。 虽然猜得不是特别准,可是这种看一眼就把来历猜个差不多,自己这副遮头罩脸的尊容,岂不是完全没有起到掩饰身份的作用? 这才想起去关注一下街上行人的穿着,果然人家都华丽得很,即使有穿着披风隐藏身份的,也都是金光灿烂的披风,没有这种黑黢黢的。 杨夕默默反省,见识啊、经验啊什么的,还是得练啊! 棺材脸的尸修拍拍杨夕的肩膀,端端正正的一摆头:“昆仑在那边,你找错门了。”说完,也不等人道谢,无声无息的带着人就走了。 就好像,知道自己即使帮了人,也不受欢迎似的——杨夕心中萌生出这样的感觉。 尸修看起来,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还有点可怜的样子。 杨夕下意识的,顺着棺材脸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气急败坏的从“昆仑行宅”冲出来,摔在杨夕面前一把麻将。 稀里哗啦…… 十四张,清一色杠上花。 “你这犊子,又干了什么好事儿了?老子胡一把大的容易么!容易么!我陪他们玩了三天屁胡,才敢来把大的啊!!!” 玉面金冠珍珠抹额,来人十根保养良好的手指死死掐着杨夕的脖子。神色狰狞,不共戴天! 杨夕傻傻仰头,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云师兄?你擅长抢劫?……不是……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来南海的?” 可惜,云想游没那么好糊弄,“……抢劫?” 星眸一眯,敏锐的从杨夕话语中捕捉到了重点:“景中秀这么说师父的?” 云想游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联络用的【双面镜】,在杨夕眼前转了一圈,镜子背面遒劲有力的一个“战”字,把柄上刻着娟秀的小字“昆仑”。 杨夕顿悟,那个擅长抢劫的货应该是指是残剑。 忙摆手:“他没有说!” 云想游号称残剑门下第一忠犬,闻到了肉味儿,哪有那么容易松口? “看我回去收拾不死他!这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没脸没皮,三刀两面的死废物,简直就是师门的叛徒,昆仑的耻辱!” “没那么……严重吧……”杨夕道。 云想游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杨夕的鼻子:“你敢说,从来没有因为跟他同出一门,而感到耻辱吗?” 杨夕很想昧着良心说没有。 可惜良心它死活不干…… 最后杨夕只好说:“云师兄,开双面镜吧,别让残剑师叔等久了。” 云想游抬手放出战部“避世钟”,在双面镜上一抹。 那镜子上幽幽闪过一抹光彩,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双面镜里呼啸着扑出来。残剑邢铭半身披血的立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杨夕,好久不见。” 忽的,一股猩红血流溅在脸上,打出一朵惊心动魄的血花。 邢铭眼都不眨,唇角微勾,笑道: “丫头,听说你又长本事了,要拐陆百川?” 双面镜彼端,那血染的风采令杨夕心神为之一摄。 这样的战场与杨夕所经历过的又不相同,传说北部雪山气候恶劣,地形险峻,人海战术无法发挥作用。 怪潮虽不如南海汹涌,战况却更加激烈。那是真正狭路相逢的铁血杀场。可自从昆仑战部首座亲自驾临,怪兽们就没有在北部战场上占过一丝便宜。 杨夕眼中盈满红白二色和雪亮刀光,嘴巴有些发干,“……师叔。” “怎的?”邢铭疑惑了一瞬,忽然笑了,对着双面镜的方向招招手:“光腚儿,过来,给这小驴子照照正面战场。” 双面镜的彼端响起邓远之凉嗖嗖的声音:“正面战场有什么好?连个打家劫舍的时间都没有!” 只见邢铭伸出手来,画面猛烈的晃动了几下,啪叽一下拍在地上。 期间,邓远之缠满绷带的脑袋和包成肉粽的爪子闪出来几次。似乎正在被邢铭进行“日常抽打”。 杨夕满头问号:“老远子?怎么你的伤还没好哇!你咋这么娇贵呢?” 邓远之似乎被“修理”得有点惨,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老子早就好了!” “绷带?”杨夕和云想游异口同声。 “又被打残了!哈哈……”邢铭的笑声中,是在昆仑山不曾释放过的爽朗和快意。 云想游摸摸下巴,“这个邓远之,怎么跟纸糊的一样?” 杨夕语调沉痛:“他就是倒霉。”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画面终于恢复了正常,双面镜以俯瞰的角度,对准了整个山谷。 目之所及,一片金戈铁马,刀光风刃。 漫山遍野的雪兽,铺天盖地的剑光。剑修们御剑冲杀,血染衣衫。 镇魂灯环绕的演武场上,四重天劫下的勤苦,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杨夕想,我一定要尽快筑基、成剑。 “行了,小丫头眼都不够用了。换个安静的地方谈吧。” 邢铭提溜着邓远之,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进了一间灯光幽暗的静室。 杨夕却觉得无论是通道还是静室,都有些眼熟。“师叔,你们是在哪?” “哦,幽冥鳞蛇的肚子里。”邢铭淡定道。 “……”杨夕呆滞:“死的?” “活的。”邢铭摇头:“死了不保温。现在北部雪山,昆仑都住这个。” 杨夕木然:“……”这是什么样奇葩的创造力。 总觉得当初和楚久连手战蛇的惊心动魄,就这样被活活嘲笑了…… 云想游也有点懵,“师父……你们不是没带驯兽师么?活的,那不吃人么?” 邢铭不以为意的一挑眉:“带那玩意干嘛?怪兽么,不听话,就是揍嘛!多打几顿,别打死,它们就乖了。” 云想游:……otz 还是觉得好不可思议。 “好了,题外话到此为止。给我讲讲,陆百川到底和你什么关系。”邢铭单手一挥,在活蛇的肚子里点了一丛光火。 杨夕略过记忆里略有些奇怪的部分,把当初与老道士的相遇,相伴,一直到“死别”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邢铭。 又讲了在血色战场上,初遇陆百川的事情。以及归池的莫名失联。 “邢师叔,你觉得陆百川会是我的老道士么?” 邢铭闭目想了一下,睁眼道:“十有*。” 杨夕一喜:“真的?” 邢铭从不回答这些没用的问题,食指在膝盖上轻敲,“陆百川这个修士,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个异类。就是天生喜静的草木精修,也没见过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修仙。如果你说的这些是真的……这就会是个震动修真界的消息……” 杨夕闷闷的开嘲讽:“还真是大人物。” 邢铭摇摇手指:“不,不是身份。也是身份,陆百川修行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且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再有什么目的,也没有必要陪着你玩上几年角色扮演的小把戏。他很可能当时真的是你的老道士,同时也真的是仙灵宫的陆百川……” “啥意思?”杨夕问。 邢铭的一双黑瞳,在蛇肚子里幽幽的贼亮:“你听没听说过,二代昆仑以前,佛门佛门鼎盛时期,是修轮回的?” “轮回!”镜子的里外两边,杨夕、云想游、邓远之同时出声。 邓远之见多识广,更明白这“轮回”二字意味着什么。“可是地府已经消失了!” 邢铭一笑:“谁是亲眼看见了?” 邓远之哑然,当然没人看见。即使有,也跟着地府一起没了。 邢铭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这样下决断,未免妄言。但是以我的见识,它是看起来最合理的。陆百川异乎寻常的修行速度,以及他每逢露面,总隔百年。再加上杨夕的说法……或许他找到了什么跨过地府,一样可以修轮回道的方法,也未可知。” 出于不同的原因,三只“小崽子”各自震惊。 只听邢铭又道:“那么杨夕,你想没想过,如果陆百川真的是你的老魔修,那么你报仇烧死的人,可就杀错了。” “不是仇人,也是恶人。”杨夕眉毛一皱:“吃旁人活命的人,难道不该杀?” 邢铭看了杨夕半天,乐了:“行,你想得开就行。” 杨小驴子直跳脚,“什么叫我想得开?我是对的!” 邢铭抬起一只手,看那样子是揉杨夕的脑袋,然后才想起来杨夕是在镜子的另一边儿。 于是揉在了邓远之脑袋上。 邓远之老大不愿意,“你揉我干嘛,真当我小孩子?” “除了你,你还能找到什么见过老道士的人吗?”邢铭一手按在邓远之的脑瓜顶上不撒开,似乎是欺负此嫩壳子老怪十分上瘾。 杨夕想了想,“老道士当年是程思成招募来的客卿,程家人现在差不多死绝了。十四和十九是姑娘家,都没见过那老猥琐。剩下的,只有我的一个朋友,叫珍珠是见过的。” “这位珍珠姑娘如今在哪?” 杨夕一脸羞愧:“被……被我落在艳阳城了……那时候被追杀……” 邢铭抬手止住杨夕往下说,“云想游!” “弟子在。” “那间店铺用昆仑的名义买下,你跟掌事堂商议好,交由杨夕经营。” “弟子明白。” “铺子买下之后,杨夕先不要急着露面。想游,你去一趟艳阳城,把那位珍珠姑娘,接过来。” 杨夕一惊:“她只是个凡人!巨帆城太危险了!” “以后就不是了。”邢铭武断的制止了杨夕,吩咐云想游道:“如果她不愿,我不管你拐骗、强掳还是色诱,总之挂名弟子的名单上,我要在三日之内见到珍珠这个名字。” 云想游单膝着地,冷静的应了一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了…… 我努力下一章! 捉虫的亲亲请继续,我暂时网速坑爹改正困难,但是过阵子出差结束一定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