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祠之阴阳壁画》 第1章 敦煌壁画案 公元742年,冬,大俞建宗四十三年,宗帝染疾驾崩,四十七岁的太子李钰继位,号俞文帝。 同年四月,文帝以振兴文复为由,清除异己为实,摄令修复全国壁画,将朝中偏党官员一一下派。 工部侍郎梁启之自也遭殃,年纪轻轻就被派遣西北敦煌莫高窟,负责主修塔楼壁画。 敦煌塔楼高三十丈,共十七层,中间设有通心柱,四周架着木头竹架,以便工人修复残缺壁画时所用。 这些壁画乃四十年前一位名为阎鬼夫的人所画,耗时三年,壁画多是香艳的美人图。只可惜年岁久远,沙化严重,塔楼墙皮脱落,壁画色泽浅褪且斑驳不堪,难以看出原先美人图的妖姿盈艳。 梁启之身着常服,在塔楼四处寻看。 监工朱元向他禀报进程:“一到三层的壁画大抵已经修复完工,现在往十七层上面搭架子,打算从塔楼的顶部往下修。” 梁启之抬头看向天花顶,天花顶乃是圆形,实为塔楼的顶盖,周边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纹样,似花似鹿角。而上面的壁画只有少许颜料沾着,看不出是何?只是仔细一看,便见壁画上竟残留着一道道坑洼痕迹,似是被一只巨大的利爪从上面抓过后留下的。 “怎么顶上的壁画好像被人划过?” “据说那是阎鬼夫画的最 后一幅壁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画完之后像是中了魔,自己用刻刀把壁画给毁了。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朱元说。 “是个什么图?” “也是美人图!” “可修复的好?” “大人放心,咱们的匠手可是百里挑一,一定能修复好。” 梁启之稍稍放心了些,若是修复不好,他怕是三年五载也回不了长安了。 顶部壁画修复的第一天,常年炎热干燥的敦煌下了一场暴雨,塔楼漏雨,工程被迫停下,五天后才重新动工。 工人穿着彩服,手持色泽匀称的矿物颜料,站在顶楼下搭建的高架上,准备修复那副颜色尽褪的美人图。 依稀之间,能看出美人玉面淡佛,般般入画,娇柔的身子伏于石壁上,一席飞舞的紫色玄绾轻衫,隐隐露出半肩,长发青丝拂至而下,宛若山川河流,再仔细一看,便见美人修长的素指上拿着一面小巧铜镜,怀中还卧躺着一只傲娇的孔雀。 只是那赫然的几道刮痕横在美人脸上,煞了风景。 工人正欲提笔填色,笔尖尚未触碰到壁画,那美人的眼睛似是动了一下。 “咦?” 此人赶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许是看错了。 可是下一秒,那红纱遮面的美人突然面目狰狞,眼睛里涌出了乌红色的血水,一滴滴 的落在工人脸上,似要将他活活吞噬了一般。 “啊!” 撕破喉咙的恐惧声从高空传来。 一道身影因此坠下,血肉模糊的砸在了地上。 监工朱元收拾残局,以高架不牢为由总结了这场失足案。 翌日继续派人修复顶部壁画! 启料三天后再出意外,好在工人坠下时被高架挡了一下,摔到地上时没有当场毙命。 工人身骨碎裂,仰卧在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手臂高高抬起,指着三十余丈高的那副塔顶壁画,满脸恐惧。 “壁画……动了!” 众人骇怕! 而后接连几日,命案一桩接一桩。 都说那壁画会动,眼睛里会淌血。 至此,再无工人敢碰那副壁画,甚至一一辞工。 塔楼已空无一人! 梁启之不信鬼神之说,打算孤身一探究竟。 他提着一盏油灯到了十七层,爬上高架,站立在那副美人图下,将油灯抬起缓缓靠近。 眼前这幅《美人抱雀》图只修复了十分之一,与其他壁画相比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只是恍若之间,他似是迷了眼,只觉周围忽然白光乍现,那刮痕之下的美人遽然之间生出了皮肉,栩栩如生,赫然一张清丽脱俗的绝色容颜映入眼帘,就连那只傲娇的孔雀也突然活了过来,卧在美人怀中啄着自己颜色绚丽的羽毛。 他心头虽 悸动一番,却又忍不住伸手朝美人娟秀的脸庞抚去,可是眨眼间,白光褪去,眼前的美人被扯下皮肉,重新刻进石壁内,他指尖触碰到的,只是坑洼不齐的刮痕和冰冷的石壁。 那一刻,他如梦惊醒! 手中油灯松落,一点一点的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迸出了火花,顷刻间便灭了。 塔楼里一片漆黑、寂静…… 事后,梁启之连夜上奏修书,命人快马加鞭送至长安。 没多久,文帝下旨,责令拆除塔楼顶盖,将那副壁画运送到长安,不得有误。 十月长安,繁华依旧。 敦煌壁画怪异一事传开,街头巷尾皆在议论。 各大酒楼的肆 口先生挥着折扇,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奇异的骇人怪事。 斜阳倾下,夜色将近,一行五十余人的马队自城门而入,行至长安大道。 众多百姓拥挤围堵,只望“瞻仰”一眼敦煌壁画的真容! 运送壁画的梁启之骑马在前,面色凝重,两道粗眉紧皱不展。他一去半年,不曾想如今回长安竟是这般狼狈,塔楼出事,人命数条,皇上念他是老臣,才未革他的官衔,可这等仁慈于他而言却是奇耻大辱。 案件若不破,往后在朝中必定举步艰难。 想及此处,他脑袋瓜子便一阵作痛。 而在其身后,约有三十人拉着那块用黑布遮住的 壁画,巨大的黑布上用金色墨水画着许多怪异的符号。让人看了甚感诡谲。 洛春酒楼的二楼,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站立在阁台上,正打量着底下经过的马队。 站在后面模样稍显生嫩的小童开口道:“老爷,梁大人总算回来了。” 被唤作老爷的男子不过才二十七八,身着一席绣着水竹的青色长袍伏阁而立,风度翩翩,眉宇温和之间又透着几分锐气,长相儒雅丰俊,身形高挑匀称,此等人物在长安城里可谓凤毛麟角。 这人名为林珞,乃是前大理寺卿,是个文采斐然的斯文书生晋升的文官,不识武力。在先皇驾崩的前一年突然辞了官职,尔后在长安城里开了一家字画行,生意火得一塌糊涂,自此,也就优哉游哉起来。 林珞对同窗挚友梁启之回来一事并不感兴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块裹着黑布的壁画上。 “看来这长安城里要热闹一番了。” “老爷何意?” 林珞不语,折身离开了洛春楼。 当日,文帝召集文武百官夜谈此事,众臣分割两派。一派是请旨毁掉壁画,以焰火烧之,清除邪祟。一派是希望先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文帝苦恼,思忖不前,最后下令暂且将壁画放置宫中的龙王塔,再做打算。 至于梁启之,他回府闭门,谁人也不见。 (本章完) 第2章 赋语图 翌日。 长安城里突逢阴雨,格外闷沉。 林珞命人泡制了两杯上等的铁观音,备在后院靠湖的凉亭中。 他静坐在旁,手持蓝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外头,斜雨如丝飘至湖面,一圈圈涟漪肆意荡开,如清风拂过山峦草木那般美轮美奂。 小会,便远远听到沉重而仓促的脚步迎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朝这边靠近。梁启之冒雨前来,直接闯入亭中,他抬着袖子十分粗鲁的拂去身上残留的晶莹水珠后,便不顾礼节的在林珞对面坐下,端起那杯铁观音一饮而尽,似是干渴了许久。 林珞依然垂目看书,只道了一句:“粗人!” 梁启之不恼:“自然不能跟你这个读书人相比。” 林珞合上书本,抬眸盯着对面浑身湿漉的男子,略有感叹:“你此去不过半年,怎就黑成这样?” “别拿我打笑了。”梁启之脸色骤然一沉,直接道,“我找你有事!” “何事?” “大事?” “怎么,难不成是我那字画行又被人给砸了?” 梁启之微怒:“自从你辞了官,整日就关心你的字画行!” 林珞笑笑:“那是我吃饭的生计,当然得紧张些。” “那你就不关心敦煌壁画的事了?” 林珞眼神稍顿,顷刻后便又恢复常态,默默地拿起手边的蓝书再度看了起来,轻描淡写道:“略有耳闻!” 梁启之急道:“敦煌塔楼 里死了七个人,七个人!他们死前都看到壁画会动,我也看到了!” 说起那晚在塔楼里看到的怪异景象,梁启之至今还觉得后背发麻,心头泛凉。 听闻此事后,林珞神色并无半点波动,只是好奇:“为何他人所见的是恐怖意像?而你所见却是艳像?” “我也奇怪,这不,就赶紧来找你了。” 林珞肩膀一耸:“可我既不是神婆,又不是巫师,更不懂得驱魔避凶,找我有何用?” “阿珞……” “这茶你也喝了,话也说了,总之此事我也无能为力!我还得回画行一趟,就不送你出府了!”林珞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将书放置一旁,起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事来,“哦,对了,你走的时候拿些月饼回去,中秋刚过,我留了一些给你。” 说话间,他拿起亭角边一把青色雨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如今,他已不再是大理寺卿,朝堂之事也好,悬案命案也罢,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梁启之脸色难看,冲着他的背影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牲口!” 随即便捏着拳头往石桌上重重的捶了一拳,却瞥见林珞放在上面的那本蓝书。 他好奇的拿起来一看,才知这是民间所写的怪谈小说。 上面赫然醒目的写着——老死鬼。 “竟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珞借故避开了梁启之 ,这会乘着轿子到了自己的字画行。画行很大,分东南西北四个落院,还设有一处宽敞的会客厅,每日都有不少文人墨士在此观摩书画,亦或是作诗写字,雅致的很! 众人见他一来,都客气的喊他一声“林老板”。 林珞客气点头,命人好生招待,转身便进了自己的书房,手边刚斟上一杯茶,负责打点画行的达叔就进来说:“老爷,有位姑娘来典画。” “典画一事向来都是你在负责,不用问我的意见。” “可那姑娘指名要见你。” “哦?”他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短暂沉默后,便起身去了店里。 只见前来典画的女子身披斗篷,戴着沾满雨水的篷帽,将那张脸掩去大半,只露出尖细的下巴和发白的唇。她脚上穿着的布鞋也被雨水淋得湿湿嗒嗒,从门口进来淌了一地的水,女子腰间处还挂着两串红色铃铛,却没有铃心。 林珞即刻命人上了一杯热茶给她驱驱寒。 “姑娘可是来典画?” 女子点了下头,将画从怀中拿了出来。 她虽浑身是雨,可那副画却被她护的没有半点湿漉:“劳烦你看看,帮忙估个价。” 声音轻细,犹如从寒彻的冰窟里穿透而来。 “好说。” 林珞将画接来,放在柜台上展开一阅,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骇人的鬼图! 画中之人,身形魁梧粗犷,身着破烂的鲜红卦衫 ,长长的腰带飞扬飘舞,宽大的牙白色袖口被挽至手肘。他半蹲在地,穹劲有力的手掌撑在膝上,然而可怖的是,那穷凶极恶的脸上却赫然印着一张狰狞的猫面,利牙张开,满面红色颜料,犹如覆满鲜血一般,而在其手中,竟抓着一张正在滴血的扭曲人面,其座下尽是百鬼萦缠,视如一副恐怖之像。 画的左下侧写着——《赋语图》。 此图画工精湛,色泽晕染恰当, 是一副佳作! 只可惜,林珞摇摇头,将画卷起递还回去:“画是好画,只是本店不收。” 女子平静的问:“为何不收?” 林珞道明:“此画出于鬼市,见不得光。” 被一语道破时,女子并未紧张,只是垂了垂头,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可否行个方便?” 从鬼市里出售的东西一般都是从死人身上扒来的,林珞的画行里从未收过,以前没有破例,今日也不会破例。 他态度坚决:“姑娘,这画你还是另送别处吧!” “当真不要?” “是要不起!” “好,打扰了。”女子不再“纠缠”,抱着那副画转身离开。 林珞见她冒雨出去,甚显凄凉。 最后到底于心不忍,便掏出一锭银子交给达叔:“拿去给那姑娘。” “好。” 达叔撑着伞追了出去。 等林珞折回书房没多久,达叔便回来了,手里竟抱着那副画。 林珞脸色当即 一沉,严厉训斥道:“我只让你拿银子给她,没让你买她的画,你是糊涂了吗?连规矩都忘了?” “老爷,那姑娘收下银子后,硬是将画塞给了我,等我再追上去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我……”达叔也无奈,询问,“要不,我把它烧了?” 林珞尚有气愤,却很快就消了,思忖片刻道:“罢了,暂且将画收回府中,等见到那位姑娘时,再还给她。” 说时揉了揉眉心,摆手让达叔出去。 那日下午,他一直在书房里坐着,等到傍晚时分才乘着轿子回府。 听下人说,梁启之走的时候把他养的一只金丝雀给顺走了,说那鸟儿通灵性,可以用来避邪。 林珞望着空空的鸟笼,吩咐下人:“将这笼子摘下来,一并送去梁大人府上,再告诉他一声,我这院子里还有很多鸟,他若真信那些鬼鬼神神,就把鸟都送去给他也罢。” “是。”小厮取下鸟笼,匆匆去了。 林珞乏困,进屋准备休息,却见那副《赋语图》放在自己的书台上,他本打算收进柜子里,等再见着今日那姑娘时就还给她,可想了想,他竟将那副画挂在了书台左侧的墙壁上。 立在画前,再番欣赏。 这鬼神图画工极好,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师手笔?倘若是一副清白画作,他必定高价买下,奈何出自鬼市,是死人的随葬品,多少有些晦气。 可惜! (本章完) 第3章 黑猫 戌时一刻,东宫。 夜色之下,细雨绵绵,东宫之内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乐声绕耳,娓娓动听。 掌灯太监提着琉璃盏,身后领着一群莺莺燕燕,脚步匆忙的穿过一条深长的**,拐进了偏殿的后门,将那些女子们一一送了进去。 “快快快。”太监催促着。 此时殿中一派奢靡景象,五彩灯笼高高悬挂,美酒佳肴尽数皆是,梁上挂着轻飘飘的透明纱幔,四处飞扬,只见众多女子身着薄衫长裙,露骨香艳,在那纱幔之间摇曳作舞。 太子李祁头发散下,身上单单挂着一件紫色外袍,袒胸**,酒味浓重,眼睛上还蒙着一道红布,正满脸**的游走在一群胭脂花柳之间。 “若让本太子抓着,非要你们好看!” “太子,我们在这呢!来呀!” 李祁听得那娇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更是激奋不已,驼着背,弯着膝,双手在空气里拼命抓索。 小会,殿中的笑声和乐声突然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寂静。 李祁停在原地,质问:“怎么不唱了?不叫了?”说时,他伸手往前摸去,便摸到一人,坏笑道,“总算让本太子抓到你了,现在看你还怎么逃。” 他迫不及待的将蒙 在眼睛上的那块布扯了下来,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睁开,只见眼前之人并非什么秀色可餐的娇艳女子,而是身着一席褚黄色龙袍的文帝。 现下,殿中的太监和那些花容失色的莺莺燕燕们跪满一地。 李祁瞳孔骤然放大,大为惊色,愣愣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一刻,他犹如跌入修罗地狱,浑身抖颤,身体缓缓垂到地上跪着。 “父……皇。” 文帝望着殿中的淫纵之像和太子那副**的模样,戟指怒目:“畜生!” 李祁到底是一国太子,此事一旦传出去必定有辱皇室,文帝只得下令斩杀了殿中所有的太监宫女和那些烟柳之乡的女子。遂又下令让太子禁足东宫祠堂,闭门思过。 子时临近。 李祁已穿戴整齐的跪在祠堂那尊佛像前,里面的烛火被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晃得隐隐闪闪,已经跪了几个时辰的他,早已双腿发麻。 正打算起身活动下,却突然听到一声诡异的猫叫声。 “喵~” “谁?”李祁环看四周,不见异常。 “喵~” 一道猫影迅速从他面前的那尊佛像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窗台上。那是一只精瘦的黑猫,正以一种傲娇的姿势坐在那,一 双绿幽幽的眼睛从黑暗中穿透而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原来是一只该死的猫!”他正要将它轰走。 可空气里骤然弥漫出来的一股香味瞬间打消了他的想法,那股香味,仿佛渗进了人的皮肉里,犹如罂粟般让人为之着迷。 “太香了!”李祁着了魔,狠狠吸允着空气中的香味,又无比贪婪的看着那只黑猫。 黑猫洞悉了他的想法,纵身跳下窗台,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祁提着袍子,延着那股香味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了龙王塔! 塔门虚掩,黑猫的尾巴翘在门的细缝里,仿佛正在向他招手,而一眨眼的功夫,猫尾便缩了进去。 李祁被迷的失了心智,鬼使神差的推开大门,往里追去。 龙王塔内烛光暗淡,并未见到龙王神像,只因当年长安久旱不雨,百姓祈拜龙王望其施云布雨,却无任何果用。先皇一气之下,便下令将龙王神像移出皇宫,从此不再上香参拜,故而空置多年,偶有太监进来打扫一番,点上几支烛。 而敦煌壁画正放置在塔中央,依旧用那块画满怪异符号的黑布罩着,一盏八角灯笼挂在塔顶,光线洒下,铺在黑布上。 李祁躬着背,双手提着明 黄色的蟒袍,往前踱了两步,满眼饥渴的朝四周寻看。 “猫?你在哪?出来啊!出来让本太子闻闻你。” “喵~” “你在哪?” 只见那黑猫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好似被黑血覆盖,可怖森森,随即一跳,跳到了那块黑布上,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祁快步走了过去,绕着壁画寻了一圈。 “你为何要躲着本太子?出来吧!” “喵~”猫声从黑布之下传出,十分凄凉。 李祁兴奋不已,抓起眼前那块黑布,费力一扯,黑布被掀开,那块敦煌壁画赫然映在眼前。但奇怪的是,原本只修复了十分之一的壁画,现下却完好无损,画中的美人面容姣好、宛若天人,惊艳之色让李祁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美!真美啊!” 那股奇特的香味也越来越浓,正是从美人身上一点一点的散发出来的。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美人的脸庞,好似那是一块真皮,软而滑嫩,心中的情欲 和冲动此刻一拥而上,迫使着他的手缓缓滑到了美人的香肩上,目光贪婪痴迷,身体靠了过去,在美人的脸庞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可当他睁开眼睛时,原本肤白貌美的美人竟面 目狰狞的盯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不断的涌出黑色血水。 “呃!” 李祁瞪大眼睛,面色惊恐,脚步不断往后退去,猛然跌坐在地,从美人眼睛里涌出来的乌黑血水延着壁画纹路流到地上,一点一点的浸染着他的蟒袍…… 外头雷电交加,细雨骤变,狂风席卷,犹如利爪刮过宫墙那般骇听。 巡逻的太监从龙王塔外经过,见大门开着,便提着灯笼走了进去。只见塔内八扇窗户全部敞开,被风雨刮得“砰砰”作响。而原本罩在那副壁画上的黑布许是被风给刮到了地上,正软软的铺在一根柱子旁边,太监赶紧提灯靠近,弯腰将黑布捡起。 黑布被掀起来的一刹那,露出了底下一具身形扭曲的尸体。 太子李祁浑身是血,四肢尽断,整个人被生生折成了“卍”字的扭曲形状,一张脸皮被扒了去,血淋淋的脸上还横着几道抓痕,眼球瞪大,死相极惨。 “啊!” 惊声划破喉咙…… 宫人手中的灯笼坠落而灭! 很快,一疾长音伴着雨声:“报!” 乍夜之下闪过一道雷鸣。 俞文帝匆匆从龙床上起身,扯来衣服出了内殿。 便见一众宫人侍卫跪满一地。 “太子……薨了!” (本章完) 第4章 逆鳞 闻得太子驾薨,俞文帝深受打击,当场晕厥过去,那晚卧床不起,直到天亮才醒来,临前下旨,将那块敦煌壁画送至宫外浅山寺内,由高僧诵经去邪。 再命大理寺与金吾卫彻查此案! 一时间,长安城里众说纷纭,都道那块壁画是邪灵,人人慌神,屋内屋外皆挂了黄符,甚至不少大户人家请了神婆上府驱邪,以求心安。 林珞却双耳不闻窗外事,正在府中后院作画,他素来喜欢画山水百鸟图,画出来的那一只只灵雀似是活了一般。 突然一个鸟笼子甩在了桌案上,打断了他作画的雅兴。 梁启之再次登门,却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这破鸟笼还给你。” “鸟呢?” “死了!” “谁招惹你了?这么大的戾气。” 梁启之大袖一挥:“外面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画鸟?你知不知道,太子昨晚死于宫中龙王塔,偏巧不巧,那块壁画就放在龙王塔里!现如今,宫里都乱成一团了。” “我还当什么事呢!”林珞提着笔,继续画他的鸟羽毛,一边提醒着,“此案自有大理寺去接手,你一个工部侍郎,暂且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可别因此误了前程。” “前程?如今 我也自身难保啊!毕竟那块壁画由我主修,人命关天,何况是太子的命,我就是想置身事外也难。” “那便是你该烦恼的事了,与我无关。” “阿珞,别倔了!” 林珞握笔的手猛然一顿,抬眸看他,眉心蹙了蹙:“你这是何话?” 梁启之双手压在案边,神色认真道:“自从两年前你辞了官,大理寺卿的位置就一直空悬着,足以证明先皇和皇上都在等你重新接管大理寺!我的事,你不管就算了,可现在太子死了,整个长安城里人心惶惶,你当真打算袖手旁观,整日就守着你那破画行过一辈子吗?倘若如此,你便是枉费先帝对你一番信任。” “够了!”林珞大怒,当场摔了手中的笔。 笔杆落地,断成两截,砚台也因此打翻,墨水溅出,毁了眼前这副精美的百鸟图。 随即,拂袖离去! 大理寺卿,这四个字是林珞心里的结! 梁启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触碰他的“逆鳞”…… 夜深之际,晚风轻拂。 一辆马车停在了浅山寺外。 寺外尽是大理寺的侍卫,看守的十分严密。 林珞下了马车,吩咐马夫:“你先回去吧,明早卯时来接我。” “是。” 马夫驱车 离开。 林珞则轻提着袍子,迈上三十二阶石梯准备入寺门,但被侍卫拦下。 “林大人留步。” 他虽辞了官,可往日的同僚们仍旧喜欢称他一声“大人”。 林珞故作不明:“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们大理寺的人,夜深了还在此处守着?” “太子驾薨,皇上下令将敦煌壁画送到了浅山寺,又命大理寺彻查此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所以大人别为难我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林珞正了正色道,“但我每月十五号都会到寺中的禅房里静坐一晚,这个习惯你们是知道的,皇上虽下令彻查此案,但与我静坐一事无关!再说,这办案的规矩我是知晓的,断然不会影响了你们。” “可是……” “若有为难,便叫你们温大人出来。” 正提到大理寺少卿温次,那人就从里面出来了,身着一席玄黑长袍,外戴磷甲,威风凛凛,尤其是他腰间上佩戴的那柄长剑,更是凌气逼人。 大理寺的人各个都是绝顶高手,唯有林珞这个前大理寺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温次曾让他学上两招傍傍身,可林珞却学得满身是伤,至此,也就作罢了。但温次总觉得他缺点气,还缺点力 ,便不知从何处搞来一大碗蛇胆要他吃下,林珞非但没吃,反而大病一场,几个月内食之无味!温次不懈,一而再的想着各种法子磨炼他,便也导致他一见到温次就形成了要逃跑的潜意识。 后来林珞辞了官,大理寺上下都在传,林大人是因为忍受不了温大人的热情才辞的官,但真正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此时温次见到林珞,那***肃穆的脸顿时展出了笑:“我就说今日十五号,林大人肯定得来,瞧,被我说中了吧。” 林珞笑笑:“你既然已经知道,那这寺门是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 “法理不外乎人情!再说你可是前大理寺卿,这面也得给足了你,当然可以进。”温次直接拽住他的手臂,“走,我亲自领你进去。” 林珞架不住他热情的性子,生生被他给拉了进来,然后随着寺中主持到了一间禅房。 主持“阿弥陀佛”一声,说:“林施主,这里还是你原来的那间禅房,你安心在此禅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劳烦。” “阿弥陀佛。”主持退了出去。 温次在屋里打转片刻后,说道:“林大人,那我也不打扰你静坐了。” “不送!”林珞坐在蒲团 上,合上眼睛。 温次转身出门,脚步却在门外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吩咐外头几个侍卫:“你们几个都打起精神来,那块壁画现在放在虔堂里,可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去,还有,你们隔两个时辰就换一次班,明白吗?” “是。” 温次饶有深意的用余光瞄了一眼屋内,才匆匆离开。 林珞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说的那番话,摆明了就是要让自己听到。 夜入了深,禅房外头树梢上的鸟儿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偶尔伴着几阵树叶的沙沙声,吵得人心无法安宁。 林珞在禅房中静坐了两三个时辰后,便起身去了虔堂,正好掐着外头侍卫换班的时间,趁此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灯火通红,高架上点满了蜡烛,而那块壁画就放在一座佛像前面,周围用香烛供着。 他走到壁画前,仔细打量,那是一副美人图,除了颜料脱落和上面横着几道刮痕以外,其他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但依稀可想,这画若是没毁,必定惊艳伦比。 只是,他对美人素来不感兴趣,反而被美人手中那块小铜镜给吸去了目光。 那镜背上好似刻着一只黑色的猫! (本章完) 第5章 五道爪痕 美人手中的小巧铜镜与普通的铜镜不同。 镜背上除了刻着那只栩栩如生的黑猫,还刻着许多形状怪异的小蛇,一一缠在黑猫身边,镜子底下还吊着一颗用红绳扣住的琉珠,琉珠上好像刻着两个字,只是被那几道坑洼痕迹给盖了去,不大清晰。 而任凭他如何瞧,壁画中的美人依旧生硬的刻在石壁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明明只是一副因年岁久远而沙化的普通壁画,怎就成了杀人嗜命的诡异图了呢? 他正琢磨思量之时,背后的那扇红木大门被人推开。 夜风侵入,吹灭了几只虔堂里的蜡烛! 温次踏着脚下那双官靴,裹着一身冷气走了进来,身上的玄袍鳞甲附带着少许雨珠,想来外头应该是下了细雨。他行至林珞身旁,扬着眉道:“就知道林大人你定会来看上一眼,所以特意命人给你留了门,怎么样,够意思吧?” 若不是他有意安排,林珞又岂能轻松进入虔堂。 这点,林珞自然是知道了,他侧眸看了温次一眼,问:“太子那边如何?” 温次立即收紧此时冁然的模样,神色肃穆,带有禀报的语气说:“太 子身份悬殊,所以没有剖尸检验,但是仵作和御医都看了,太子生前并没有服用任何毒药和别的药物,死因是从高空坠下,导致五脏内服大量出血,四肢尽断而死,更可怖的是,太子脸皮被剥去,血淋淋的脸上还横着很多道抓痕。” “抓痕?被什么抓的?” “猫!” “猫?宫里哪来的猫?” “所以这才奇怪!”温次脸色凝重了几分,“金吾卫到处都搜遍了,硬是连一根猫毛都没找到,而且……” 林珞轻“嗯?”了一声。 温次道:“虽然说太子是从高空坠落而死,但是当晚龙王塔内每一层的阁门都是上了锁的,根本上不去,就连锁也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我等也在塔内一一巡查过,每一层的梯子上尽是厚厚的灰尘,若当真有人上去过,不可能不留下脚印!所以太子死因实在蹊跷,但又确确实实是高空坠下而死。” 在温次心中,他仍旧当林珞是大理寺卿,所以在说起太子的情况时,他如同以往那样,带着向上级禀报的端正态度。 只是林珞的目光却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壁画,神色上并无任何波动,仿佛只是 在听一件寻常且有趣的鬼怪小说里的故事,短暂沉默后,他也只是淡淡的冒出了一句话。 “如此奇怪?” “可不!现在宫里人人自危,都说这块壁画里有邪祟,如今案子落在我们大理寺,皇上下令彻查,可是毫无头绪,就只有眼前这块破壁画,怎么查?” 林珞转眸笑笑:“既是要查,温大人就仔仔细细的查便是,若真查不出什么来,皇上也不会真与你为难,总不能革了你的官职,让大理寺群龙无首吧?” 温次眉头徒然皱起:“听大人的口气,是不打算帮忙了?” 林珞叹气:“近日画行忙得很,自己的事都未整理明白,哪里还有闲功夫管你们大理寺的事?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若搭了手,岂不是得被人安个‘涉政’的罪名?这等罪太大,我可担不起,再说,我还有儿子要养呢!那娃娃才断奶两年,离不开我。” 温次又急又无奈,嘴巴张张合合半晌:“你怎么扯你儿子身上去了?我说的是这个案子!” “今天我是来寺中静坐的,不是来帮你查案的,再怎么天大的事也是你们大理寺的事,我管不着 。” “林大人,你……” 不由分说,林珞拂袖离去。 现下,温次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转动许久。若林珞当真不想帮忙,方才多嘴问太子的情况干什么?这岂不是赏他一颗糖,又打他一巴掌吗? “真是个怪人!” ……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林珞沿着寺庙里的长廊折回那间禅房,两排的灯笼晃得厉害,又被斜雨打湿,几近要坠落下来,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周围徒然卷起一阵冷风,带着数道细雨,悉悉刮在他的侧脸和左肩上,渗透至衣服上,冰冷刺骨。 他向来怕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正欲加快步子,却赫然间看到眼前的地面上落了一道诡异的影子,步子骤停,仔细一看,好像是一道猫影,正趴在摇晃的灯笼上面摇摆着尾巴。他当即抬头看去,可禺角下挂着那盏灯笼上并没有任何东西,转眼间,地上那道猫影也不见了。 猫? 皇宫里的猫? 林珞轻皱眉头,驻足原地四处寻看,未果。唯有细雨之下斑驳的树影和稀稀落落的树叶骚摆弄姿。 他向来不信那些鬼鬼神神,自然不怕这些 。 因为实在太冷,他后背紧绷,牙齿也哆嗦起来,便立刻回了禅房! 这一晚,外头细雨绵绵,直到天快亮时才停下。 林珞心无杂念的静坐了一晚,一刻 未眠,他从蒲团上起了身,抬手拂了拂衣袍上的折子,也备感腰酸背疼。尔后在屋内上了三炷香,又抄写起佛经来,瞧着卯时快到了才收笔,将抄好的经文放在火盆里烧了后,打算离开禅房,可房门未出,身后墙壁上的一副佛像却因为钉子松落而掉了下去。 同时,露出了墙壁后横着五道爪痕。 他走近一看,发现每一道爪痕上都带着血迹,就像是指尖从墙上拼命抓过留下的,那得多用力?多痛?才会抓出这般痕迹来?而看那血渍的颜色和爪痕,不像是就近新添的,倒像是有好几十年了! 只是,浅山寺乃佛门重地,启有这种“东西”? 自然,他也无从深探,也没心思去过问,便默默将那颗松落的钉子重新钉至原处,将画挂回,出了禅房。 按照惯例,他在院子里用柳叶沾了水缸里的水往身上拂了几下,就迎着卯时时分准时离开了浅山寺。 也没告知温次一声。 (本章完) 第6章 小沙弥林鱼 林珞在回府的马车上假寐小许,听着外头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踏踏踏”的声音,朦眼之间,似是闪过了一抹弱影,他现下睁开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面前那块用软竹编制的车帘。 此时马车已行至道上,微晨初露,不少商贩在两旁摆摊,林珞寻着外头飘进来的一股面香味便下了车,吃了碗面才回去。 他回府梳洗一番就直接休息下了,到了晌午才醒。 可刚一翻身,就看到屋子里冒出了个光着脑袋、穿着素色衲衣的小沙弥,正使劲踮着脚去抓桌案上的桂花糕吃,许是吃了好一会,满嘴都是糕屑,馋嘴的不行。 “鱼儿?” 闻声,小沙弥吓了一跳,踮起的脚跟立刻着地,胖嘟嘟的小手紧张的抓着脖子上挂着的那串佛珠,两道眉毛如蚯蚓般皱着,心虚的瞧着林珞,可见被抓了“小鞭子”甚是尴尬,却又不忘伸出红嫩的**头将嘴边的糕屑舔干净。 林珞起身,将屏架上的外袍扯来穿上,在那张被磨得发亮的梨花椅上坐下,神色平静,端起手边备着的茶喝了口,这才看向离自己三米远的奶娃娃。 “好吃吗?” 小沙弥点头。 “静安寺里没有吗?” 小沙弥摇头,又伸出舌头 往嘴边舔了一下,那桂花糕的味道萦绕在口齿间,真真勾起了人的馋虫! 林珞放下茶杯,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语音温柔中,又带了几分严厉。 小沙弥迈着小碎步挪到他面前,稚嫩的喊了一声:“爹爹。” 这小沙弥叫林鱼,林珞的儿子,如今已有四岁,两年前,林珞也不知为何,突然将他送到了长安城外的静安寺剃发静修,做起了小沙弥。亲足们劝都劝不住,拉也拉不住,那几日,府上的人也时不时往他面前嗷嗷大哭,求他把小公子留在府上,可林珞心意已决,不作更改。 也是在那个时候,林珞辞了官! 此刻,林鱼脑袋秃秃,颈前挂珠,小小身子骨套在那件宽松的衲衣里,显得极其可爱,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似两颗圆润剔透的珍珠,只是在看着林珞时,眼里还淌着几丝敬怕。 林珞抬手将他嘴巴上和胸前的糕屑轻轻拂去,一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爹爹睡着的时候。” “何时走?” “师父病了,怕把病气过给我,就让人送我回来了,说过了重阳节再回去。” 林珞“嗯”了一声:“两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林鱼眨了眨眼睛,欢喜的问:“ 多高?” “嗯……”林珞伸出食指,用大拇指掐出一节的距离,“大概这么高。” 林鱼咧着小嘴一笑,两颗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稍刻,林珞命人重新做了一盘新鲜的桂花糕端了来。 小家伙乖乖坐在凳子上吧唧吧唧的吃个不停,两只小脚荡来荡去。 林珞便在屋内的小书房里看书,时不时顾看他一眼,见他吃得香,心里也开心,只是平时林珞严厉惯了,那笑容顷刻间又掩了回去。 外头天气阴沉,不见一丝太阳,让人整日里郁郁不振,倍感疲倦。 林珞看完书、写完字,林鱼已经趴在那张梨花椅上睡着了,半个身子软绵绵的搭在椅把上,几近要掉下来。林珞起身走了过去,蹲在熟睡的小家伙面前,隐隐听到儿子轻轻打着噗鼾,小手里还抓着一块只吃了一半的桂花糕。 他满眼慈爱,微微一笑,将林鱼轻轻的抱了起来,那小脑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像一团棉花似的,极其治愈! 府上管事的福伯端着桂花糕进来,嘴里喊着:“小公子……” 他脚刚跨进门槛,林珞便“嘘”了他一声。 福伯瞧着自家老爷抱着小公子,当即收了声,将桂花糕放在桌上,说:“老爷,让我带小公子下去 休息吧。” “不必了!” 林珞将儿子抱到了自己床上睡着,坐在床边仔细看了好久。 这孩子,好像又胖了一圈! 林珞折回小书房,动手收拾自己写好的那些字,打算整理好送去画行。 福伯眉头深皱,眼里泛着泪光,说:“老爷,小公子还那么小,一直待在静安寺,实在让人心疼,还是……” “这话你都说了两年,不腻吗?” “我只是想不明白,老爷明明也心疼小公子,为何要将他送走,不肯留在身边?” “我自有打算,你不要多问。”林珞语气生冷。 福伯垂头叹气。 待林珞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忽然问:“今日佛爷可听戏?” 福伯:“佛爷最近日日都听戏。” “那你去告诉佛爷一声,就说我今日打闲,晚上会带着鱼儿陪他一块看,就看……《钟馗捉鬼》!” …… 南城戏庄日日灯笼 高挂,曲乐不停,从上月初开始就被佛爷包了场,让那些旦角们换着戏本每日一出的给他唱。 这位佛爷七十有余,乃是高宗皇帝开设大理寺时第一位任职的大理寺卿,年轻时摄令官场,雷厉风行,更是不避强御,连高宗皇帝都礼他三分,先帝和皇上亦是负弩前驱!以至如今这长安城 里无人敢抗他的意思。不过这老奴脾性虽怪,但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而林珞也是由他亲自举荐入的大理寺,以文官的头衔破例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若不是这样,林珞现在应该已经是翰林院的高官了! 戏台已早早搭好,底下的班子在奏乐,佛爷坐在贵席上,闭着眼睛细听。 小会就有人来报:“佛爷,林大人来了。” 只见林珞牵着林鱼进了戏园子,正往贵席这边过来。这两年里,佛爷对林珞一直有气,气他当年辞了官不说,还不听人劝就将自己的小孙孙送去了静安寺。 现下看到林珞便忍不住鼻腔里哼了一声,可一看到林珞身边的小人儿,那一股子软绵绵的慈爱之气顿时涌了出来。 林珞低头与林鱼说:“鱼儿,快问师公好。” 林鱼弯了弯腰,嫩嫩的喊着一声:“师公。” 佛爷招招手,语气温柔道:“来,快让师公好好瞧瞧。” 林鱼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佛爷将他抱在腿上,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心疼道:“看把我小鱼儿瘦的!一点儿肉也没有,你爹也真够歹毒,这么小就把你送去静安寺,整日就让你吃那些不着油的东西,这哪能长个啊?可怜了我的小孙孙。” (本章完) 第7章 钟馗捉鬼 佛爷眼里含着泪,心疼得紧,在林鱼的脸上捏完了摸,摸完了捏,恨不得把这小孙孙抱回家自己养,奈何林珞挡在前面,他想养,也养不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说你爹的心怎就这般狠毒?” “……”林珞。 “别人都望有个儿子养老送终,偏偏我可怜的小鱼儿要被送到佛门,给佛念经。” 林鱼听不懂这些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使劲睁着,胖嘟嘟的小身子也乖乖坐着不动,趁机还伸手扯了几下佛爷那花白的胡须,又担心被发现,赶紧心虚的将手收进衲衣袖内,露着两颗小虎牙偷偷打笑。 这调皮的小动作,都落在了林珞的眼底。 他说:“这孩子还小,送去寺里静修,也是希望他长大之后能比常人多份耐心,学些佛道,也有助他心性。” “这两年,你张口就是说辞,还头头是道!我老了,也说不过你这种钻牛角尖的文人。”佛爷心里有气,此时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便忍了。他轻轻将怀中的林鱼放下,吩咐人,“带小公子下去,好吃的都准备上来,不能饿着我的小孙孙。” 但林珞却特意交代一句:“莫给 他吃荤。” 《钟馗捉鬼》的戏已经准备好了,戏庄的班主让人上来告知一声,若是可以了,便开戏。 佛爷手一挥:“开戏吧!” 林珞就在旁边的位置坐下,陪着一同看戏。 戏台上已经搭了起来,随着锣鼓乐曲响起,一名旦角穿着钟馗的红衫戏服从帘后出来,脸上画着鲜艳的油彩,豹头环眼,铁面虬鬓,手持一柄大刀。 吟唱:“今夜汝乃司掌判官,千里孤魂魑魅魍魉,钦!” 一时,众鬼们从帘后出来,个个面目可怖,头系角带,蓝袍破烂,皆围在钟馗身边。 整个戏台子犹如一副诡异骇人的画,加上乐声萦绕,更显阴森。 林珞看似听得入迷,可心思却不在那上面,他时不时看向底下正在吃糕点的林鱼,那小家伙吃的正香,一点也不怕,还挪了挪小屁股换个坐姿继续吃。而他手边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 戏快结束时,喜欢闭着眼睛听戏的佛爷缓缓睁开眼,盯着台上扮演钟馗的戏子,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茶案,语气重长的说了一句:“当今世上画鬼神图画的最好的人叫孙墨。” 忽然间蹦出这 一句,让旁人听了云里雾里。 可林珞听了却眸色轻沉,稍稍偏了下头,并没有搭话。 佛爷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此人曾为高宗皇帝作过画,乃是御用画师,我记得他画过一副钟馗图,画工精湛,让人惊叹不已,只是高宗皇帝驾崩没多久,他因为犯了事被贬去了敦煌莫高窟画壁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失踪了,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死了。不过前些年我倒是听了点风声,说他还活着,而且就在长安城外的鬼市里,不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底下的戏已经唱到了未。 钟馗唱道:“汝与生死斩阴阳,鬼魅压梨满重阳。” 锣鼓声一阵响起。 林珞在短暂沉默后,说:“多谢佛爷。” 佛爷:“今日看了这出《钟馗捉鬼》,不由的就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并没有刻意要和你说什么。” “是。” “罢了,你根本无心陪我看戏,我也不爱看《钟馗捉鬼》,你就别扰我看下一出了,滚吧。”佛爷闭上眼睛,摆了下手。 林珞不作“纠缠”,起身行了一礼,走了。 这会,林鱼还坐在底下吃点心,一手抓一块,吃的 满嘴是屑,旁边伺候的人也一个劲的往他手里塞。 林珞轻喊了一声:“鱼儿,走了!” 听到他的声音,林鱼赶紧将手中的糕点放进盘子里,小身子从椅子上快速缩了下去,蹭蹭蹭的跑向他。许是太急了,小脚被凳子绊了一下,胖嘟嘟的身子当即摔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正要伸手去扶,林珞忽然低斥一声:“不准扶!” “林大人……” “让他自己起来。” 林鱼也习惯了他的严厉,便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被磨出血痕的手掌轻轻的拍着自己衲衣上的灰,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很。 只是看得旁人很是心疼。 林珞沉着脸,一丝心疼之色也没有,他说:“爹跟你说过,遇事不可急,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林鱼耷拉着脑袋,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小脚。 脚趾头还在鞋子里翘了翘。 “过来!回去了!” 林珞大步走在前头,小沙弥小跑着跟在后头。 这一幕都被贵席上的佛爷看到了。 他叹了声气:“疯子!” …… 晚间又开始下起了雨,马车的乌顶盖被细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马车里,林珞一直在想刚 才佛爷说的那番话,心思沉重。 而林鱼坐在旁边默不吭声,小手抓着颈前那串佛珠,时不时揉着自己的膝盖,但就是不喊疼,可因为晚间起了风,钻进了马车里,所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嚏!” 林珞眉心一拢,看着身旁规规矩矩的小人儿,眼底闪过一丝忧色,问了句:“冷吗?” “冷。” “把手伸出来。” 林鱼乖乖的将小手摊开伸到他面前,几道细细的血痕横在那白胖的手掌上实在让人心疼。 林珞沉了口气,将他的小手握在手掌内,说:“鱼儿,有些东西自小就得学,你现在吃点痛,往后就会记下了,下次不准再犯,明白吗?” “鱼儿知道了。” 他正欲将小人儿拢进怀里,突然,马儿嘶鸣一声,导致马车骤停,剧烈的震了下,继而,一阵铁靴踏在雨地里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紧而有序,围在了他的马车外。 林珞闻声,食指与中指并拢,撩开了面前的竹帘。 只见数支火把迎着细雨照在外头,大理寺的几十精兵拦在他的马车前,各个面色肃立,将他团团围住,而领兵的人,则是一身鳞甲官服的温次。 (本章完) 第8章 林珞深陷囹圄 温次冒着细雨站在大理寺的精兵前头,身上那一颗颗正形的鳞甲已然湿透,泛着凛人的寒光,他那道严正的目光透过眼前如毛的细雨,直直的落在马车里的林珞身上,依稀间,又屏气慑息,甚至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此时天空雷鸣闪过,惊声回绕,雨夜下的十四大道上被这些整而有序的精兵占据,气氛一度陷入惊魄之局,仿佛一触即发。 眼下情形,林珞已有预感。 他神态冷静,转头叮嘱儿子:“鱼儿,你在马车里好生坐着,爹爹有要事去办。你且记住,无论如何,都不可往外伸脑袋。” 林鱼光秃秃的小脑袋点了下,期待的问:“爹爹,你会陪我一块过重阳节吗?” “自然。” 林鱼欢喜一笑,小屁股不由的挪了挪几下。 林珞便伸手撩开帘子,撑开放在旁边的雨伞下了马车,灰色长袍着地,顷刻间就被雨水浸透,冷风灌注而来,使他常年虚寒的身子颤了下。 他走到温次面前,冷静的眼神里仍旧毫无波澜,一张白净的俊脸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更为菱角分明,温润许多。 温次夹着蹙起的眉心,眼神一凛,说:“浅山寺的主持死了!” 雷鸣再 次响起,将这番话尾盖去。 “就死在你静坐的那间禅房里,尸体被藏在床底,死相……与太子一模一样!” 林珞眼神微微一颤,片刻又恢复平静,淡淡开口:“何时?” “丑时末,正是你从虔堂离开后。” 所以,林珞现在是疑凶。 他沉默半晌,没有为自己辩解分毫,只是转身吩咐马夫:“你先带鱼儿回府。” “老爷……”马夫担忧。 “回去!” “是。” 下刻,温次抬手,命令大理寺的精兵让行。 待马车行远,林珞便与温次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这倒让温次心底松了口气。 他在得知此案与林珞有关的那一刻,脑子当时就懵了,要知道,林珞乃是前大理寺卿,即便已经辞官,可如今大理寺卿的官职一直空悬着,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深意,只要林珞点头,就可随时官复原职。何况,林珞还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如此抓人,实在让他心里左右不是。 好在,林珞愿意配合! 一名精兵突然拿出了铁链,准备上前拷人。 温次怒目呵斥一声:“放肆!” 那人后背一紧,当即垂头定在原地。 “不识眼的东西,还不滚到后面去。”温次脸 色极黑。 他都不敢伸手拷人,这不识眼的东西也是胆肥了。 那人生怯,立刻退下。 林珞身板挺直,眼底坦荡,开口:“既是规矩,又何必动怒。” “规矩是死的,那铁链要是往你身上一拷,我温次成什么人了?” “你倒是念旧情!”林珞忽然一笑。 这笑意的背后倒是让人琢磨不透了。 温次顾不上琢磨,手一抬,语气极好:“请吧!” 于是,林珞撑着伞走在大理寺精兵中间,温次走在他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理寺上街巡查,哪里能想到这是抓人? 细雨骤然倾大,整个长安城里也顿时笼罩在了一片雨海之间,显得格**沉。 梁府。 因为敦煌壁画的事,加上太子驾薨,梁启之也落了不少麻烦,现如今,朝臣们在忙着处理丧事之际也不忘在他背后议论几番,无非就是将塔楼的命案和太子的死往他身上扣屎盆子。他脾气向来暴躁,听到时就忍不住与司部里的人怼了几句,甚至砸了几张桌子。 都说处在风头浪尖处的人必要懂得安分守己,偏偏梁启之要迎风而行,带来的后来,自然就是被工部尚书以不守规法为由将他打发回府,并让其恪守几日 。 所以眼下,吃了一肚子火气的他正在府中的凉亭里满腹郁闷的喝着酒。 突有小厮来报:“大人,不好了!” 他眉头染着不悦:“嚷嚷什么?” “刚才得知,林大人被抓去大理寺监牢了。” “什么?”梁启之闻言,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一双迷离的瞳孔赫然放大,起身之际,手中的酒瓶子脱落,重重的砸在石桌上,滚了两圈,美酒尽洒,他着急问道,“说清楚,什么叫林大人被抓去大理寺了?” 小厮驼着背回道:“听说昨晚浅山寺的主持死了,此案不知怎地,竟然……竟然与林大人有关。大理寺少卿温大人亲自带兵去抓的。” “荒唐!”梁启之一拍桌,脸色焦灼万分,“阿珞平时连只鸡都不会杀,又怎么可能去杀人?他们大理寺什么时候成了一帮不会思考的废物了!” “大人,那现在……” “立刻去备马车!” “是!” 梁启之疾步出了凉亭,立刻回屋换上官服,以便进入大理寺。 而这会,林珞已经被押送到了大理寺监牢,监牢昏暗,还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鼻难闻。 这里本就是关押重犯之地,严刑拷打自然是常有的事,有挨不 住打死了的不在少数,林珞当年上任时便严格下令不准逼供,可底下的人总克制不住失了分寸,这让林珞每每苦恼头疼。如今他已辞官两年,想来这大理寺的监牢内又不知添了多少亡魂。 温次特意命人选了间干净点的牢房给他,又让人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被褥,随即避退旁人。 “林大人,委屈你了。” 林珞倒是一副冷静从容的姿态,隔着眼前那一根根坚实的木桩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次叹气:“今早你离开浅山寺,里面的小僧就说主持不见了,之后找了一整天,才从你静坐的那间禅房里找到,尸体被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死相与太子一样,四肢尽断,五脏内服大量出血,脸皮同样被扒去,也横着几道猫爪印。我下令一一盘问,有个小僧说,他亲眼看到主持进了你所在的那间禅房。” “何为亲眼所见?” “他当时经过你那间禅房时,正好是丑时末,看到禅房的窗柩上有两道影子,一道是你,一道是主持,而丑时末,你已经离开了虔堂。” 听完此话,林珞眸色黯然一沉,在牢房中行了两步,说:“可是从虔堂回到禅房后,我并没有见过主持!” (本章完) 第9章 逼他出手 林珞从虔堂出来后,便一直待在禅房里,别说主持,就是前来叨扰的小僧都没有进来过,所谓窗柩上的两道影子从何而来? 温次听他道出这句话,深思皱眉:“那就奇怪了,那个小僧自小就在浅山寺里修行,平时话少,从不乱语,还颇有佛根,寺中上下都道他好善。我盘问他时,他看上去也不像在撒谎!而且他每晚丑时末都要去大佛堂里续香,经过禅房,所以时间上,也不可能有错漏。最重要的是……主持的尸体是在你静坐的禅房里找到的,如果说,是你清晨离开之后有人塞进去的,这也不可能啊!因为天一亮,我就下令命人在寺中四处巡查,凶手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尸体抬进去!” 如此看来,林珞的嫌疑又加重了些! 他沉默半晌,却仍然没有急于辩解,只是轻声琢磨道:“究竟是谁要栽赃陷害?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这桩案子与敦煌塔楼的命案,还有太子的死……又有何牵连?” 说话间,他行了两步,立下牢房中那扇狭小的铁窗下,仰头朝外看去。 外头,仍在下雨,天空黑蒙蒙一片。 他并没有因为此时深陷囹圄而有半点焦急紧张,那微微紧 蹙的眉头竟还舒展了几分。 见此,温次急了,伸手牢牢的抓住眼前的木桩,问:“林大人,你都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说?说什么?” “现在一切都指向你杀了人!” “那你信吗?”林珞偏了下头。 “我当然不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来这个能耐杀人?” 林珞却因这句话笑了一声:“温大人,你可知道,一个人若是有心杀人,即便是个病秧子,亦或是卧榻之人,也会有千百种方法置人于死地。” “你……”温次一时语塞,又被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我在为你百般开脱,你倒好,非但不急,还硬要往自己身上安罪名。” 他转过身来,俊秀的面庞依旧冷若清霜,眸似秋水,静而沉稳,淡淡开口道:“如今,我也百口莫辩,该说的我也说了,从虔堂回到禅房后,我并没有见过主持,这是我唯一的证词,其余的,就交给你们大理寺去彻查了,相信温大人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与其指望我,倒不如你自己去查!” “一介庶民,深陷牢中,若要迈出这大牢亲自去查,恐怕多人口舌,反倒让我洗不清了。”林珞这般说。 温次正欲开口 ,一个小狱卒跑了进来,说:“大人,工部的梁大人来了,说是要见林大人。” “已经进来了?” “他穿了官服,咱们不敢拦,现在正在大堂!” 温次脸色骤然一沉,他知道梁启之的脾性如何,恐怕待会有些棘手了。 林珞开口道:“不必让他进来,此事越少人插手越好,何况敦煌命案还未查清,他也遭殃,这个时候不可再生出别的事情来,你去告诉他,让他置身事外,切莫插手此事。” 温次看着站在牢中依旧风度翩翩的林珞,重重叹了声气:“好,我去打发他走。至于这案子究竟要如何查?恐怕还要等我进宫禀报皇上之后再做定夺。” 稍刻,牢房倒也清净了。 林珞再次将视线投向铁窗之外。 口中轻念几声:“子时?人影?” …… 温次折回大理寺大堂,就看到梁启之穿着一身官服在里面急得团团转,满脸忧色。 他将林珞的话一一转达,梁启之却暴跳如雷,最后在大理寺纠缠了很久才肯走。 翌日。 因为太子驾薨,整个皇宫挂白,日日都有宫人在东宫里哭丧,哀声吟绝。 而文帝伤心过度,卧床两日,整个人消瘦不少,眼眶深凹,神色疲 惫。文帝才登基十个月就丧了子,这般打击犹如压顶的巨石,将他压垮了,直到今日一早才渐好,出了内殿,在御案后坐下。 案上,皆是通政司送来的折子,才两天不看,便堆满了。 老太监李易伏在案边禀报:“皇上,大理寺少卿温大人从昨晚一直等在殿外。” 文帝轻喘一声:“可是太子的死有进展了?” “是……” “说!” “回皇上,是浅山寺出事了!” “浅山寺?”文帝眉头深壑,骤然紧蹙。 小会,温次进殿,他卸下了一身鳞甲,以平时觐见的官服入宫。 “臣参见皇上!” 文帝甚有几分忧色:“究竟怎么回事?” 温次禀报:“臣奉命调查太子一案,将敦煌壁画运送浅山寺,并命人严加看守。当晚,前大理寺卿林珞正好进寺中禅坐,是臣失职,念在旧情,便准他进去,却不料寺中主持死在他的那间禅房里,死相……与太子一模一样,而且有小僧亲眼所见,说是见到主持进了他所在的禅房,所以,臣昨日立刻带兵抓人,现将林珞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因 怕打扰到皇上,所以等到天亮时,才让人通报。” 闻言,文帝脸色大变,身子往前一 倾:“那林珞怎么说?” “他只说未看到主持,其余的……就没多说了。”温次垂头,继续道,“皇上,林大人二十岁便进了大理寺任职,为朝廷效忠了六年,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何况,他与浅山寺主持无冤无仇,何须杀人?再者,主持的死相与死因都跟太子一样,而太子驾薨当晚,林珞并不在宫中,他府上众人皆可作证!想来,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倒是对自己的旧主忠诚。” “臣也是秉公而言。” 文帝气喘,眼神仍然带着帝王家的气势和威慑,他若有所思,似是在盘算着什么,随即由太监李易搀扶着自己走到温次面前。 温次站在殿中,身板挺直,只是目光在文帝靠近之时下意识的再低了几分。 文帝沉声,与他说:“此案复杂,暗生诡谲,朕自然也不信林珞会做出此等事情来。虽然,他已经辞了官,两年来不再涉及官场之事,而先皇驾崩之时也有遗命,不准朕以皇权之令,命他重新监管大理寺,可如今他身陷牢中,就要想方设法为自己脱罪。眼下,唯一能查清楚敦煌壁画一案的人,只有他!温次,你何不利用此事,逼他出手!” (本章完) 第10章 安王 温次听得文帝这番话,后背一紧。 虽然,他也动过这个念头,可若以此去逼林珞插手比案,于公于私,都有些不厚道,更是会断绝了他和林珞之间的一些旧情,恐怕两头都不示好。 文帝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咳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这桩案子,只有交给他,朕才放心!” 温次将头再低了几分,他深知,皇上不是在与自己商量,更不是在等他点头答应,而是以皇权之态在命令自己,要借他之力去说服林珞接下此案。此刻,他若敢道一句不肯,恐怕难逃挟制,保不好还会落得一个抗旨的罪名。 在短暂的权衡过后,他唯有领命:“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太子的死,朕心里伤感,也知其中蹊跷,更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你务必要协助林珞尽快将此案彻查清楚。” “是!” “下去吧。” “臣告退。” 温次抱拳拱手,退到了殿外。 他眉心紧拢,心里似有一团抓不住的气在四处乱窜,扰得他浑身难安。 文帝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以林珞那样的脾性子,说一不二,就是当年佛爷亲 自出面也未能改变他辞官的决心,所以,即便是他现在牢底坐穿,恐怕也不会答应亲自处理此案。 再则,温次一向拿他没有办法,更不知如何开口? 一面是旧主。 一面是皇上。 温次夹在中间,骑虎难下! …… 养心殿内。 文帝坐回御案后,翻了几本折子,可一想着太子的死还未查实,便心绪不宁,将折子又扔到了一边。 太监李易伏身道:“皇上,您方才跟温大人这般说,恐怕也是为难他。” “那你认为朕还有别的办法吗?”文帝叹息,“那林珞是个聪明人,只有他,才能查清楚这案子的真相,奈何,先皇崩逝之前有令,不准朕强行让他重新监管大理寺,不然,朕又何必为难温次?” “就怕以林大人的性子,如何也不肯答应啊!” “那就看温次如何办了。” 文帝将难处扔给温次,自是摆明了要他去想法子。 李易自也不好再说什么。 文帝忽问:“太子丧仪办得如何了?” “皇上放心,各宫都在处理着。” “那就好!”文帝心里难过,哀叹了几声后,吩咐,“你去将朕所写的《承至词》取来,然 后送去东宫焚烧,让太子走的也安心些。” “是!” 《承志词》乃是佛文,是文帝早年所写,得高僧开过光。 李易躬着身子走到大殿右侧的的几面书架前,那上面放置着许多古书竹简,还有一些诗词书画,皆用黄锦袋包着,以免碰坏,而这些也是文帝登基之后从王府里带来的,都是他生平极为珍视的文书古迹。 那本《承志词》因贵重而放在最上面,李易踩着移梯上去,将其拿了下来,却不慎扯到了旁边的一副画。 那副画落到了地上,画轴碰地时发出了声响。 李易立刻从移梯上下来,请罪:“是奴才手笨。” 文帝向来珍爱那些字画,闻声望去,就看到那副画上的黄绳散开,画作展开了一半,隐隐看到上面描绘的几只灵雀,颜色不艳,但可见生动。 “把画拿来。” “是!” 李易立刻将画作仔细收拾起来,好好的端到了文帝面前,将其展开在御案上。 那是一副山水百鸟图! 山和水互相交映,一笔一划都画的硬软有度,笔触精湛,那一只只灵鸟犹如立在画上,栩栩如生。 李易说:“皇上,这是安王的画 。” 文帝点了下头:“是啊,这是皇叔所画的《九雀图》,画中共有九只灵鸟,各有姿态,入在这山水之间甚有惬意。” “安王的画功在大俞无人能及,就连高宗皇帝在世时都称其堪比染华霜雪,点缀有度。” 安王,名为李安,乃是高宗皇帝第七子,亦是先帝的胞弟,文帝的皇叔。 据闻此人貌若潘安,玉树临风,眸若秋水眉如剑,一手画作堪称绝世,无人能及,多少盛世名家耗尽万贯家财,只为求得安王亲笔字画,可安王性子冷冽,不畏权势,不图名利,只以乐作画,只赠识画之人。 不仅如此,那丰神俊朗的安王更是智谋过人,高宗皇帝在世时,他年仅十四便已带兵出征,为大俞建国誓守多年,伐蛮收城,被誉为战神! 只可惜,此等人物,却在公元699年暴病离世。 一朝人前一朝散! 如今,已四十四年过去了。 文帝抬着微有抖颤的手触碰着眼前这幅《九雀图》,那一笔一划自他指尖一一划过,他说:“朕记得儿时还在王府的时候,最喜欢的就 是看皇叔作画,这幅画,也是皇叔见朕喜欢才亲自赠予的, 多年来,朕一直珍藏在侧,时常拿出来看看,亦能想起往日种种。” 犹记得,当年安王画这幅《九雀图》时,文帝才四岁。 安王总是喜欢将他接去王府里小住两日,平时无事,便带着他一块画画,他便安安静静的趴在案台上,看着安王持笔作画,见着那一笔一划勾勒在纸上,渐渐成型。 偶时,阳光从窗外照射而入,洒在安王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的杜鹃花上,那一朵朵花似是活了一般,散发着金色迷人的微光,一点一点的拂在安王那张白净俊雅的脸上。 儿时的文帝不懂何为美丑,只是指着安王说:“安王叔,你身上有佛光,就像皇爷爷身上的龙袍。” 当时,安王小训了他几声,直到数年后他才明白。 那是大不敬! 那日,安王画好了那副《九雀图》,赠给了他。 也是自那日后,安王奉命带兵出征西北,一去便是半年,虽战胜而归,却不幸染疾在卧。 直到离世,文帝也没能再见安王一面。 如今想来,实在遗憾。 至今想起来,文帝都会心头难受,他将眼前的画缓缓卷起,叹息道:“如今离皇叔去世已有四十几年了。” (本章完) 第11章 林珞被绑 大理寺监牢里,昏暗阴沉,周围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血腥味,让人喉间堵塞。 林珞从昨晚被抓来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期间除了来送饭的狱卒以外别无旁人,他也不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闲情来时,还让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取了一盏油灯,开始写起字来。 这等境界,大概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他写的字是极好看的,笔锋干净利落,神韵有之,深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骨。几个狱卒夸赞了几句,他便将写好的字大方的送给了他们。 此刻外头正值晚间霜寒,冷风自那扇铁窗徐徐而入,肆无忌惮的灌进了人的衣服里,像冬日里的冰条一样扎在皮肉上。 一向怕冷的林珞自是耐不住的! 他扯来被子盖在膝上,温润的目光看着案上那道隐隐晃动的烛火,仿佛如此就能暖和一些。 倏然,牢房深长的**里传来一阵渗人的铁链声,似是铁链拖拽在地,被人一路拉扯而行,发出了那犹如“阴魂索命”般的骇声。 林珞眼底闪过一丝警觉,目光脱离烛火,紧紧的盯向昏暗的牢房外, 此时铁链的声音仍然在响,他起身走去,站在坚实的木桩前,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 原本牢房里弥漫着的腐烂与血腥的味道缓缓被一阵清香盖去,久久留香,沁人心脾,仿佛渗入人的皮肉内,如同羽毛一下下的拨动着人的骨头缝,难以言痒。 可当他察觉这香味不对劲时却已经来不及了,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胸口也萦绕着一股翻涌的难受感。 下意识的,他双手抓住眼前的木桩,试图让自己撑下去,奈何身子骨酥软无力,一点一点的缩了下去。 最终倒在了地上铺着的稻草上! 牢房里骇人的铁链声也突然散去,**里静悄无声。 他眼眸模糊之间,看到一道骤长的影子缓缓落在了自己面前,随着他意识渐渐消散,那道影子也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干净。 霜寒夜,徒然大雨,电闪雷鸣,卷着狂风肆意而来。 此时的浅山寺被这深夜间的狂雨浓雾团团裹住,本是佛门庇佑之地,却透着一股诡异森寒, 林珞是被一道雷声给惊醒的。 他意识渐渐清醒,却奈何被人蒙住了眼睛,眼前一丝星星点点也未捕捉到 。那种感觉,犹如坠在深渊中,失了重心,无力抓从。 “谁?” 无人回应他! 他身体稍稍一动,才发现自己被绑,动弹不得。 许是天性不惧的缘故,在面对此时的情形,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冷静下来仔细琢量。若绑了自己的人当真要他的性命,自然不会让他有醒来的可能,可见对方并不想要自己的命。他看不见,却听得见,外头有雨声,还有风刮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空灵甚远,回绕许久,想必自己正身在一处偏僻的林间之内。 他蹙了蹙鼻头,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烛味。 所以,他大概猜到自己在哪儿了! 而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虽然紧,可绳子上似乎包着一层软质之类的东西,比如棉花。因此,他的手腕才不觉得疼。 对方既然出手绑了他,又不想弄伤他,结合起来,这个人绑了他的人就只能是…… “温大人,你既然要带我来浅山寺,又何必故弄玄虚!”林珞冷冷道。 他已然洞悉明白。 下一刻,蒙在他眼睛上的布便被人掀开了。 周围的光线让他眯眼小许才适应过来。 果然,他正身处在浅山寺 的一间禅房里,站在他眼前的人就是温次。 屋内,还有几个大理寺的精兵! 温次当即下令:“松绑!” 精兵上前,将林珞身上绑着的绳子解开,那绳子上也确实如他所想,外面包着一层棉花,以防弄伤了他。 温次又自责又无奈,拱手道:“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举,还请林大人恕我冒犯之罪。” 林珞向来不喜发怒,沉下了脸道:“你的迫不得已之举,就是绑我来这里?” “如果不这样,又如何能让大人查案。” “所以你这是在逼我?” “不敢!” “我看你不是不敢逼我,而是不敢抗旨。”林珞一语道破,声音慷锵有力。 温次一怔,面露惊色,可转而一想,林珞是何等人物,若是猜到也并不难,他说:“既然林大人已经猜到,就知道我用意如何?只是案子……实在棘手,我们无处可查,迫于无奈,只有行下下策了。” 林珞明白他的意图,面色严肃,道:“温次,你知道我不会插手此案。” 他唤他温次,而并非温大人,这其中,多少带了些私人情分,也是以此来提醒他,要适可而止,莫要把这私人情分 也随着公务一并了去。 温 次知道他的意思,可他心里左右不是,只能咬牙到底,将头往下低了几寸:“我知道,也不想逼你,可还是那句话,我也是迫于无奈之举!上面有皇上压着,我根本无从选择,先是敦煌命案,后是太子之死,现在都是浅山寺主持,这桩桩件件的命案轰动朝堂,整个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如今已过去几天,案子仍然没有眉目,我等也不好交差,还望林大人能出手相助。” 林珞在大理寺坐镇六年,情谊自在其中,而从他离开大理寺后,大理寺便群龙无首,短短两年时间便如同一盘散沙,精不成精,兵不成兵。 看到如今状态,他也是心头焦急,可是其中种种原因,他不可能再回到大理寺! 而现下听到堂堂大理寺少卿说出这般无奈的话来,他真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看着温次道:“既然大理寺已经这般无用,那也不必再设立下去了,倒不如禀报皇上,撤了大理寺宗设,将一切实权交给刑部!” 他语气威慑十足,字字慷锵有力! 这般架势,仿佛仍然是当年那个坐在堂上,一脸肃穆威严的大理寺卿! (本章完) 第12章 什么叫清更? 温次知道自己此番所为必定惹来林珞动怒,可他骑虎难下,左右不是,加上这桩案子又一直悬着,迫于无奈之下,他只得割了老脸干出这等有失风度的事。 现在箭在弦上,容不得他退步一二,只**着头皮往前走。 “林大人,若非不得已,我们也不想打扰你,现在案子悬着,几桩命案都没能告破,甚至一点头绪也没有,要是再不能破案的话,一旦皇上问罪下来,撤了大理寺是小,但恐怕我等的命也就难保了!” 林珞心头尚有怒火未散,听得这番话后,脸色顷刻一沉:“何时起,温大人也学会卖惨了?” “事关太子之死,整个大理寺上下的存亡都在这几桩案子里,并非夸大其词。” “你深知我已辞了官,不再是大理寺卿!现在你如此逼我,便等同要我干涉大理寺办案,温次啊温次,你这是在陷我于不义。” 民涉官,大罪! 温次也无计可施了,当即单膝着地,双手抱拳:“先皇和皇上在你辞官之后,一直没有重设大理寺卿,就是希望林大人终有一日能想明白,再重新监管大理寺。何况此次皇上已开口 暗示,就是希望你能出手接了这桩案子,既然是皇上有心,就没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林大人,你就帮了这个忙吧。” 禅房内的那几个精兵也一一跪了下去。 异口同声:“还请林大人接手此案。” 林珞看着昔日的同僚们跪在自己面前,眉心之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感,眼神也更加冷了几分,他缓缓起身道:“当年开祖皇帝为了让唐安临出山入朝,扶持江山,先是以千金赠之,再是封侯立爵,最后以满卷字画文书和诚意才打动了唐安临,拜为唐太傅!而今时今日,你温次为了让我接手这桩案子,倒也学着开祖皇帝的皮毛来行此事,只是你的诚意却是在咄咄逼人。” 字正腔圆,尽带讽刺! 温次听着他的话,背脊僵**几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能说服你,在所不惜。” “起来!” “你若答应,我就起来。” “那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长跪不起?” “是!”温次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但林珞却比他更倔,性子也更冷,何况,他不喜欢被人逼上梁山的迫使感,便道:“好,那你就一直跪着吧 !等你跪明白了,再让人送我回大理寺监牢。” 他坐了回去,闭目养神,当真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温次等人继续跪着,就不信打动不了林珞那块冷石头。 禅房外,冷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几分诡异,就像猫爪子一下一下的从墙上和窗户上刮过一般,挠得人的骨头缝都在发痒。 深夜已经冒头,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 林珞始终一声不吭,他全当是在禅房里静坐了,直到一个时辰后,他看着跪在眼前纹丝不动的几个人,心里不由的哀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开了口:“去把那个小僧请来。” 跪在地上的温次听到头顶传来声音,愣了一下,双眸徒然睁大,立刻抬头激动道:“所以……你是答应接手这案子了?” 林珞眼神一凛,强调道:“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那……” “你若再不去请,我随时会改变主意! “好,这就去!”温次见他已经有所让步,便不好再咄咄逼人,赶紧让身边的精兵去请人。 很快,那名小僧被请了来。 林珞每月十五都要来寺中静坐,所以浅山寺的僧人他几乎都认得 ,眼前这名小僧法号莫空,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打小就在寺中修行,林珞虽与他只说过几次话,但听主持说过,他极具慧根,悟**高,是个禅道之人。 因为主持意外遇害,寺中的僧人们几日来都在前堂里诵经超度,彻夜不眠。 莫空现下被请到这,本以为是那位温大人要与自己问话,却不想在此看到了林珞,此时,他不是应该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吗? 虽稍稍有些吃惊,莫空还是双手合十,唤了一声“林施主”。 对于出家人,林珞一向敬重,他方才冷漠的眼神温和了几分,语气平和道:“按理说,如今我被当成是杀害主持的凶手,莫空师父见到我,却似乎……并非拿我当凶手来看。” “林施主在寺中禅坐多年,为人如何,小僧自是明白,只是那晚确有所见,便也只能如实说来。” “那莫空师父可否将那晚所看到的情形再说一遍。” “是!”莫空微微点了下头,脑海中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来,一边说,“记得,那晚临近丑时末,小僧便起床去大佛堂里续香,正好经过林施主你所在的那间禅房,就见窗柩 上映着两道影子,从身形上来看,一道是林施主,另一道便是主持师父,小僧以为你们有事要说,所以没有多做停留,就直接去了大佛堂。” “这么说,你并非亲眼所见!” “虽不是亲眼所见,但身形不会有错,而且林施主你确实在那间禅房里静坐。” “莫空师父这般说来,我倒真成了凶手。”林珞竟没心的笑了一下。 莫空倒不好往下接了。 稍刻,林珞又淡淡的问:“那之后呢?” 莫空道:“续香完毕后,小僧便原路返回,但当时就只看到林施主你一个人坐在禅房中,未见师父。” “那你确定经过禅房时,是丑时末?” “不会有错。” “说的这么斩钉截铁?”林珞说。 “因为寺中每晚都会有人敲清更,临近丑时末,小僧听到耳边有清更传来,清清楚楚,这才起身的。”莫空师父表情真诚,不似是在说谎。 温次在旁听了,好奇的问:“什么叫清更?” “寺中一向清净,若以铜锣敲更,便会扰了佛心,所以就以青碟作锣,轻敲为更。” “难怪我在浅山寺这几天都没有听到更声。”温次恍然明白。 (本章完) 第13章 黑色虫蛊 林珞听完莫空所说的这番话后,心里若有所思。 时间? 影子? 他将这两个词在心底来来回回琢磨良久,沉眸不语,继而迈步出了禅房,立在门口看着被大雨笼罩的浅山寺,缓时,目光转至禅房的窗柩上又看了小许,这才转身问莫空:“莫空师父,你确定那晚丑时末,是从我所在的那间禅房外的廊下经过?” 莫空肯定道:“是!” “窗柩上的两道影子你看的清清楚楚?” “出家人不打诳语!” 对此,林珞竟笑了一下,这笑中的深意如何?却让旁人无法揣摩一二,而如今被当成疑凶竟还能如何淡定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温次心里着急,问:“林大人,你想到什么了?” 他只说:“去大佛堂里看看吧。” 众人在去往的路上,因经过一处满是污泥之路,所以鞋底都沾了泥。大理寺的精兵们都糙惯了,根本不在意,满心只想着赶紧破案。 大佛堂坐落在寺中的西面,位于偏殿之后,供奉的乃是地藏王菩萨,因寺中有规定,此处不与上香开放,所以平日里十分清净。佛堂不大不小,两扇稍有些陈旧的大木门对开着, 地藏王佛像一眼就能瞧见。此时已是夜深,佛堂内点了一排排蜡烛,梁上还挂着许多写满经文的幡条,一名老僧人正拧着佛珠,诵经念佛。 林珞来到门口,转而吩咐温次等人:“你们带着剑不便进去,等在外面。” “是!” 他因脚底有泥,便脱了鞋子进去,在地藏王面前虔诚的鞠了三躬。尔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佛像前那鼎不大不小的香炉上,香炉里插满了已经燃烧干净的香签,过眼一看,至少好几十支。 他问一旁敲木鱼的老僧:“大师,这香炉里的香签可是一个月清理一回?” 大师双手合十道:“是的。” “那可是每日三炷香?每晚三炷香?”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喻以藏王菩萨具有如来三德秘藏,无量妙法,能救脱无数众生,咸登觉岸。故而三香以礼,不可多,不可少。” “多谢大师授意。” 老僧便继续拧着佛珠诵经。 而林珞便站在地藏王面前,目光久久的看着那鼎香炉。 温次站在外面,心里徒然打鼓,不知道那小子究竟在看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谁也没有吱声,直到林珞从里面 出来。 他神色了然,问一旁的莫空:“莫空师父,当晚你到佛堂续香时,可是直接就进去了?没有做过别的?” 莫空道:“虔诚上香,并无做其他,自然是直接进去了。” “那你可知道,当晚临近丑时末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你在进入大佛堂的时候没有脱鞋呢?” 莫空不明:“林施主何出此言?” 林珞语气清淡道:“泥不带衫,不可入佛门,你既说当晚从我禅房门外经过,那必定走的也是刚才我们一路过来的那条路,寺中大雨,到处坑洼泥泞,莫空师父当晚鞋底必定沾了泥土,既然沾了泥,为何不脱鞋?” 莫空将头低了下,道:“小僧记起来了,那晚突逢大雨,鞋底确实沾了泥,所以在大佛堂外脱鞋而进。” “哦?”林珞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忽尔一眯,眉心轻拢,“可里面的大师说,供奉地藏王菩萨早晚各三炷香,一个月清理一次插满香签的炉鼎,如此说来,若是从一日开始到今日的十七日,香炉里的香签应该有九十九支,可奇怪的是,方才我细细数了好几遍,偏偏少了三支!也 就是说,在这期间少上了一次香,莫非那晚,莫空师父根本没有上香?或者说,你根本没有来过!” 温次听了,率先轻道了一句:“原来你进去这么久,就是在数香签啊?” 真是够“闲”! 而莫空听了,却淡定自若道:“小僧确实到过大佛堂,至于少的三支签,小僧也不知为何?” 林珞忽而一笑:“好,那我再说点别的,你说那晚是在丑时末经过我所在的禅房,而且清清楚楚看到窗柩上有两道影子,那为何窗柩上会映有影子呢?” “……” “不如我来告诉你!除非那晚我右手边是窗柩,左手边是烛台,影子才会映在窗柩上,可是……”林珞故作停顿,行步绕到莫空身侧,继续说,“那晚烛台和窗柩都在我的右手边,若有影子,也该是映在屋内的墙壁上,又怎么会映在窗柩上?相信此时那盏烛台应该还摆放在禅房中,派人一看就知。” 话及此处,莫空身子一怔。 “还有,寺中每晚都会打清更,可是那晚丑时末下起了大雨,还有几道雷鸣,清更再响,也会被雨声盖去,可你却说听得清清楚楚,简直奇怪!所以将这 一切串起来,只能说明一点,就是莫空师父,你在撒谎!”林珞 眸色凛然,掷地有声。 猛然间,莫空神色慌张,双手不由的颤抖了几下:“林施主……” 林珞逼问:“你为何要陷害我?主持究竟是谁杀?” “我……” 温次见此案已经道破,当即下令:“将莫空抓起来!” 几个精兵正欲动手擒拿,莫空却大吼一声:“啊!” 与此同时,他身体猛然抽搐了几下,双臂用力朝两侧展开,十指痉挛,头也顺势高高扬起,青筋从脖子上爆到了脸上,极尽扭曲。胸口也犹如灌了气一般用力鼓起,将他的僧袍一瞬间撑破了,那双眼睛也徒然睁大,渐渐的淌满了黑色血水,越来越多……顺着他仰头的动作从眼角两侧流了下来。 众人吃惊! 温次正要过去,但被林珞一把拦住:“别动!” 只见一只极小的黑色虫蛊张着两只钳子,正从莫空的眼睛里一点一点的钻了出来,就像破壳而出的鸡蛋,将他的眼球戳破撕碎,眼眶崩裂,血肉模糊。等虫蛊费劲爬出来时,莫空犹如身体被吞噬干净,失了力气,倒在了地上,顷刻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本章完) 第14章 壁画上面的人动了 细雨朦胧之下的浅山寺萦绕着诵经念佛的禅音,余声在深夜里久久绵长…… 此时大佛堂外那滩血水触目惊心,让人恶心作呕,就在众目睽睽间,莫空已经尸骨无存,而那只刚刚从他眼睛里钻出来的黑色虫蛊,也在落地的顷刻间燃起了一团火,灰飞湮灭。 任何不留。 众人惊愕,面面相觑,纷纷朝两侧退了几步。 温次跟着林珞办案六年,期间办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案子,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蹊跷诡异的事,他茫然失措的盯着眼前那滩血水:“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珞却神色镇定,冷冷出声道:“是嗜心虫蛊!”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虫蛊,源于地底,一旦种进人体里,就会被一种鸣声控制,以此左右人的行为和言行。我想莫空师父之所以会撒谎,便是与这种虫蛊有关。” “可是这种虫蛊是怎么进的莫空体内?” “此蛊生成之前是半透明状,不容易被人察觉,而且极小,也只能随水进入人体,慢慢养成。” 温次面露忧色道:“那咱们岂不是都有可能中了这种虫蛊。” 林珞冷**的睨 了他一眼道:“这种嗜心虫蛊极其罕见,十年都不见得能产一只,你倒是想中,也未必有这个福气。” “……呃!”温次脸色一僵,咽了咽口水,不由的抬着袖子擦了擦额间冒出的汗,又问,“那这种虫蛊究竟是谁下的?” “我怎么知道!” “林大人,你……”温次欲再说些什么。 却突闻远处传来一记尖叫声。 一名精兵率先反应过来:“是从虔堂那边传出来的。” “走!”温次顿时凝色,摆手下令,却又不忘指着地上那滩血水,吩咐一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随即,众人立刻赶去了虔堂。 此时,虔堂大门双开,一名模样生秀的小僧瘫坐在地,面目惊恐,满脸汗珠,一双赫然睁大的眸子里充斥着血丝,犹如数条红色蚯蚓在他的眼球上肆意乱窜流动。他铮铮的望着眼前那块毫无异常的敦煌壁画,双唇抖颤,张张合合,似是在轻声的说着什么?一句一句…… 在他身边,是一盏打碎了的琉璃灯。 温次冲了进来,看到眼前情形时,立刻问看守虔堂的大理寺侍卫:“怎么回事?” 侍卫面色茫然,亦是困惑: “我们也不知道,这位师父说要进来添香,所以我们没拦着,可是没多久,就听到他大喊一声,我们推开门时……就已经这样了。” 温次询问无果,立刻蹲向那名小僧身侧,问:“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那小僧的瞳孔睁得越来越大,挤出了几滴血泪,脸上更是爆满青筋,犹如有人掐住了脖子。 “师父?” 良久,小僧才缓缓抬起手,抖颤的食指正正的指着面前的壁画,奋力道出声来:“动,动了!” 温次眉头紧蹙:“说清楚。” “壁画……壁画上面的人……动了!”道完,小僧眼里的血水涌了出来,满脸是血,继而一口气未能从喉中提上来,身子一僵,倒了下去。 众人惊诧,早就知道敦煌那几起命案是因为壁画会动而引起的,耳闻不如一见,到底忍不住心底一虚。 而林珞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块壁画前,神色冷然,看着上面颜色褪去的美人,凝视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恍惚之间,他眉心轻蹙了一下,眼眸轻晃,立刻将目光移开,然后落在了那面小巧铜镜上的黑猫身上。 猫? 那只出现在皇宫里的猫? 那只趴在灯笼上的猫? 他眉目骤沉,心底的云雾越来越浓…… 而面对这一桩接一桩的命案,温次失了理智和冷静,他霍然起身,快步朝那面壁画走去,顺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边说:“我倒要看看这壁画里是不是有鬼!” 那把长剑高高扬起,眼见着便要劈了下去,好在林珞眼疾手快,当即抓住了他的手腕:“温大人,你若是损坏了这块壁画,这案子便永远也查不了了。” 温次手中的长剑离那块壁画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他面色上染着怒火,不听提醒:“前前后后死了这么多人,却一点眉目也没有,还怎么查?倒不如毁了这鬼东西,一了百了!” “既然如此,好,那你动手吧。”林珞松开了他的手腕,站到了一侧。 温次:“……” 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个心,没出息的将剑收了回去。 林珞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便说:“如今已经证实我与主持的死无关,那么其余之事,我也不会再插手!” “你不帮忙?”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要接手这桩案子,所以,温大人务必耐下性来,好好查探,相信,定会有 结果。” “……” 温次是个武官,若要抓人,他自然首当其冲,可要是办案,不就等于是给和尚递刀杀生吗? 可林珞态度决然,不作更改,他转身迈出虔堂,可脚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回身提醒道:“若想知道这几件案子究竟有何关联,就该从这块壁画开始查起,你去一趟鬼市,找一个叫孙墨的人,他曾经去过敦煌画壁画,兴许知道些什么!”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次站在原地,口中琢磨着:“孙墨?” …… 林珞让大理寺的人给他备了一辆马车回府。 他在马车内正襟危坐,一张五官分明的脸沉静冷淡,不见波澜,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几丝阴郁,可见凝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此时紧攥着,甚有几丝汗粒冒出。 此刻,他回想着方才自己在看壁画上的美人时,恍惚之间,眼角轻跳,好像迷了眼,竟看到那美人的眼睛……会动! 但那时,他并未露出半分惊慌之色,也没有与温次说起。 为何会这样? 莫非梁启之所言是真? 外头的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的乌顶盖上,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心也越发不能安宁…… (本章完) 第15章 美人树 林珞回到府上已经是后半夜,雨也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透心的凉气,从脚底一丝一丝的寒到了心尖尖上。 时乃十月,霜寒已至,雨水也多了。 这两日,因为他被关进大理寺监牢的事,整个长安城里人人皆知,许多平日里与他打交道的文人雅士都到府上来关问几句,门槛几近都要踏破了,最后实在没办法,福伯只好关上大门一一回了去。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就命人去准备柚子水,你好好洗一洗。”福伯心底总算落了踏实,手里提着盏灯,跟着林珞往后院去。 林珞神色稍显疲倦,抖搂了两下袖子,问:“鱼儿呢?” “小公子已经睡着了。” “这两日可乖?” “很乖,只是时不时会问老爷去了哪?我只说画行有事,老爷你在忙。” 他“嗯”了一声,便转去了林鱼的屋子。 西厢院子一向冷清,刚进去便迎来了一股冷风,他后背一紧,快步进了屋。 屋内只点着一盏火光微淡的烛,加上里面的摆设过于规整死板,便显得更为冷彻了些。 林珞脚步很轻,朝着床边走去。 此时小沙弥睡的很香,软软 的身子骨钻在被窝里,脑袋秃秃,上面的绒毛在微光下一目了然,一张圆鼓鼓的脸蛋压在枕头上,红红润润的跟个苹果似的,极其的可爱,那肉嘟嘟的大拇指此时正含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吸吮着,似是含了一块糖,吸得格外得劲。 林珞在床边坐下,将林鱼那根肉嘟嘟的手指头从他嘴里慢慢的拔了出来,又一边发愁道:“如今都已经断奶了,怎还学着孩童那般?” 那手指头刚刚被拔出来放进被窝里,小家伙就贼精贼精的又把手往嘴里含。 继续吧唧吧唧的吸着…… 林珞叹气,便也罢了。 平日里,他对林鱼格外严厉,若说是严父也不为过,此时却多了几分慈祥之气。 他伸手摸着儿子那白白胖胖的脸蛋,就跟摸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滑嫩嫩的,掌心里也传来了一股温热感,在他细小的纹路里肆意流窜,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林珞,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将他永生送入佛门,二是……杀了他!” 先皇的话仍旧在他心底缠绕,日日夜夜,从未忘记。 当年,他跪在先皇的病床前,只为求得自己年仅两岁的儿子一世安稳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那种滋味,犹如数千万的蚂蚁在身体里啃咬,让他几近崩溃。 时至今日,他心中仍有诸多的无奈,诸多的叹息,奈何无从选择。 “爹爹。”耳边传来软绵绵的一声。 林珞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怎么醒了?”他声音放轻了许多。 林鱼看着他,眉头皱巴巴了几下,道:“鱼儿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门口那棵树被人拔了。” 林珞往外看去,透过窗柩看到了门外那棵高出人一截的美人树。现在已经是十月,美人树上生满了珠状形的花苞,红红粉粉,格外好看。记得,那是在林鱼出生的第二天,林珞亲手种在院子里的,每年到了十二月,树上便开满了花,那花冠是淡紫红色的,花冠初时为金黄色,后渐渐转为白色,鲜艳得绚丽耀目,异常美丽,因而称之为美人树。 那美人树,是林鱼最喜欢的,一到花开季节,他总是喜欢搬张小凳子坐在树下,仰着小脑袋细细的瞧那些花儿,时不时还乐呵几声,一有花朵往下落,他 就迈着小腿赶忙去捡,然后趁人不注意便悄悄塞进自己的衣服里,跟兜了一包糖果似的。后来,林珞便将那些掉下来的花一一晒干,做个几个小香囊给他,他开心得不得了,整日里带在身边。 现下,林珞摸着他圆溜溜的脑袋,说:“那树生的好好的,为何要拔了它?你这梦来得也无由,奇奇怪怪的。” “师父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哦?那你白日里在想些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说:“想爹。” 林珞又好奇的问:“既是想我,又怎么会梦到门外那棵树?” “因为鱼儿喜欢那棵树,也喜欢爹爹,这两日爹爹不在,我怕,所以才会梦到那棵树被人拔了去。”林鱼瘪了瘪嘴,大大的眼睛里淬着泪。 “你是静安寺汇德大师的小弟子,每日禅坐会道,有何怕的?佛门中人,心性平静,耳目应该另无旁骛才对。”林珞又开始说道了。 “可是我担心爹爹也会跟那棵树一样不见了。” 林珞心里涌上了一股酸楚,沉了声气,认真的告诉他:“鱼儿,爹爹不会离开你。” 当即,林鱼小小的身子骨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扑进 了他的怀里,小手臂牢牢的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林 珞看着身上那软绵绵的小家伙,说:“爹爹身上脏。” “鱼儿不怕脏。” “爹爹两日都没洗澡了,都臭了。” “鱼儿也臭了,你闻闻。”林珞扬起脑袋,将小手蹭到他的鼻尖上。 一股淡淡的皂角味。 林珞的嘴角不禁往上牵了牵,没有将小家伙推开,反而牢牢的抱住了他,他便往林珞的怀中钻得更加放肆了,小脑袋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欢喜的不得了,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林珞将他轻轻抱进了被窝里,好生盖着被子,又在他的脑袋上摸了几下,这才出去了。 外头,冷风直直的往心窝子里钻,隅角上掌着的几盏灯,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几近有坠下之感。 那院子里的美人树生得并不高大,但生的极好,枝叶葱葱,有花有苞。 林珞站在树下,双手垂吊在两侧,仰头看着满树红润的花苞,静静不动。 许久,竟笑了…… 第二天,天气极好。 那些知道林珞已经从大理寺出来的人都上门来道喜,林珞却以身子不适一一给回了。 这会,他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本章完) 第16章 爹爹,为什么他会动? 林府虽闭门回客,却回不走梁启之。 他匆匆赶来时,身上还穿着朝服,府上的人就更加不敢拦他了。 “阿珞!”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梁启之的嗓音向来浑厚有力,闻时,林珞的额间不禁轻跳了一下,即刻又恢复正常,将手中的蓝书翻了一页,书页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无需置疑,又是一些怪谈小说。他向来无事就喜欢看这些,时而起了兴致也会动笔写上一写,只可惜外行碰内行,到底有些牛头不对马脚。 外头急促的脚步声破门而入,梁启之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额头上冒着汗。 林珞能明显的感受到头顶有一股热流袭来,但他仍未抬头,只是淡淡的说:“我还没死呢,不用那么急!” “你倒是想死,阎王爷也未必会收。”梁启之略带讥讽的说道,似是嫌自己说的不够狠,便又急忙加了一句,“像你这样的怪人,谁见了都掉头走。” “那你还往我这钻?” “呃……”梁启之语塞,竟无意间给自己上了套。 林珞合上书,抬头见他一身官服,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你。” “所以……你进宫去了?” 梁启之重重的叹了声气,拿起林珞手边喝过的茶,一饮而尽,道:“我原本打算今日进宫去面见皇上,让皇上明察此事,下旨放了你,可是刚到宫门口,就听说你昨晚就已经回来了,我还不信,就先去了一趟大理寺,温少卿跟我说了一下情况,我就赶紧过来了。” 闻言,林珞却皱了下眉心:“你去找皇上?梁启之啊梁启之,你这官是当糊涂了吧?皇上下令彻查敦煌壁画和太子的死,大理寺就有权抓人,以那日的情形来看,我着实就是疑凶,大理寺抓我去问审并无过错,你若真去皇上面前求情,便是道大理寺抓人有误,岂不是也将了皇上一军?恐怕我一个无罪之身,也会因为你此举被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哪……有这么严重?” “你虽是工部侍郎,钻的是理,可到底也涉猎官场多年,岂能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梁启之沉下心来细细一想,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顿时恍然,抬手往自己大腿外侧狠狠一拍:“得亏你从大理寺及时出来了,否则,我这会怕是麻烦大了。” 林珞提醒他:“你往后行事定要思 量周全才行,不要一股脑的往前钻。”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所以一时间脑子就糊涂了,根本没想那么多。” “所以这兜兜转转,倒还是我的错了?” “可不!”梁启之郑重的瞧着他。 林珞也无心争辩。 稍刻,梁启之就道:“昨晚在浅山寺发生的事,温少卿都告诉我了,寺中竟然又死了两个人,实在是蹊跷!现在消息虽然封锁了,可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这之后,你打算怎么查?” “查?”林珞正色,“如今我已经洗脱了罪责,自然就与我无干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时浅山寺里这么多人,凶手偏偏只冤枉你?还要用一只这么珍贵的嗜心虫蛊控制一个小僧来冤枉你?” “所以呢?” “凶手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也一定是想冤枉你来得到些什么?”梁启之分析道。 而这些,林珞都想到了,也一一彻想了一遍,可他心意已决:“启之,你我同窗多年,我的性子你是知晓的,我说了不会插手,就一定不会插手,纵使你说再多遍,我给你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梁启之欲再开口,但 想起之前林珞摔笔的画面,此时诸多的话也都一一咽了进去,他在旁边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冲动劲缓缓掩了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阿珞,你真固执!” 在他看来,林珞确实固执极了,两年前无缘无故辞了官,无缘无故将儿子送去静安寺,从此不道官场是非半句,只守着他的字画行过日子,这样的人,怪! 二人皆沉默了许久,谁也没说话。 直到梁启之走时,林珞喊住了他。 梁启之满怀希望:“你想明白了?” 林珞却欲言又止,眉头深皱半响,才道:“没什么。” 希望落空,梁启之只好甩手走了,但是走之前,他跑到后院又抓走了两只鸟,和上回一样,还是没把鸟笼子带走。 其实,林珞本想告诉他自己也看到那面敦煌壁画会动,可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这会,小沙弥林鱼悄悄溜进了林珞的屋子里,准备偷拿桌上的糕点吃,可这回,那糕点放在桌子的正中央,他的小手根本够不到,即便使劲踮着脚也无果。正寻思主意时,就看到屋中的小书房里有一张矮脚椅,便赶紧迈着小腿跑进去拿,却猛的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小身子直接扑倒在地,他没喊疼,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衲衣上的灰,继而一抬头,便看到书 台左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林珞从画行里带回来的神鬼图——《赋语图》。 林鱼大大的眼睛盯着那副画看,画像中的场景可怖森森,他却没有半点骇意,反而歪着脑袋看得十分入迷。 而林珞在送走梁启之之后,想回屋中睡个午觉,却发现自己儿子在小书房里,正站在那副神鬼图前一动不动。 “鱼儿?”他唤了一声。 可小沙弥却似是听不见一样。 下刻,林珞察觉不对劲,快步走去,一把掰过他的小身子,蹲下身来凝视着林鱼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严肃的问:“你在看什么?” 林鱼眨了眨眼睛,抬手指着画像中那名猫脸大汉,问:“爹爹,为什么他会动?” “什么?” “他在动。” 林珞看向那副画,眸子一紧,立刻将林鱼抱起来冲出了房中,大喊一声:“福伯。” 福伯闻声赶来:“老爷?” 他阴着一张脸,吩咐:“将小公子带下去,好生看着。” 福伯被他的神情吓到了,不敢多问,赶紧将林鱼抱走了…… (本章完) 第17章 小公子中蛊 林珞眼神阴沉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身子屹然不动,似是一节背脊僵住了。 许久,他才折身进屋,缓缓走到了那副悬挂在墙壁上的《赋语图》前,画中诡异之像映入眼帘,那名猫面大汉仍旧刻画在其中,周围百鬼萦绕,可怖阴森。窗外微风拂进,吹动了画角,宛若画像中的人与物当真在动一般,可到底也只是虚风营造,并无实际可言。他深知林鱼不会撒谎,更不会两次而言,道那画中之人在动。若换做之前,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一想到自己昨晚在那块敦煌壁画前所见的一幕,心底便有些轻忐了。 随即,他将画摘了下来,立刻卷起,出了房门。 这会子,后院厨房里的人正在忙活着,却见林珞突然出现在这,大伙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活。 平时,林珞不是待在字画行就是待在书房里,根本不往这里钻。 掌厨擦了擦手迎上去,问:“老爷,你怎么到这来了?” 林珞在厨房里扫视一圈,问:“可有炉子?” “有!” 掌厨赶紧让人抬了一个大炉子过来。 林珞将手中的《赋语图》打开,毫不犹豫的往火炉子里扔了去 ,当即溅起了一阵火星子,炸出几粒到他的手背上,他也只是眉心轻皱了下,并没有理会,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已经被置入火炉中的画。可是没想到的是,那副画明明已经被火裹住,却丝毫没有燃烧半点,仍旧安然无恙的躺在里面,画中的景象反而越烧越艳丽,那猫面汉子身上的红衫也越发鲜红,似血一般,萦绕在周围的鬼魅也隐隐晃动,如同活了。 众人看傻眼了,面面相觑。 林珞的眼神越发阴沉了许多,他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幅画了,恐怕背后牵扯的东西还有很多是他难以想象的。 敦煌壁画? 那只频频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猫? 嗜心虫蛊? 会动的神鬼图? 下刻,他将那副画从火炉子里挑了出来,画非但没有损坏,甚至表面上一丝烫热感都没有,可是画上除了颜料之外,并没有涂抹别的东西。 而这时,福伯焦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喊道:“老爷,不好了!” 林珞眼眸一紧,心头顿时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刚才……” “到底怎么了? ” 福伯眼底淬着泪水,:“刚才我抱着小公子回房去,可小公子不知怎么了,突然抽搐了几下,然后……就晕倒过去了,如何喊也喊不醒啊!老爷,你快去看看吧。” 林珞脑子一震,立刻拿着手中的画奔去了过去。 此时,林鱼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小嘴嘟着,鼻息间还能听到轻轻的璞鼾声,均匀有力,就跟睡着了一样。 林珞匆匆赶来,神色焦急,一把握住了林鱼放在被子上那双胖嘟嘟的小手,唤了几声:“鱼儿?鱼儿?” 却没有任何响动。 他急了,生怕自己儿子出半点事。 福伯紧跟着进屋,一边说:“我已经派人立刻去请李太医过来了。” 林珞眼底泛着红丝,问他:“鱼儿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抱着小公子回屋,小公子的嘴里就一直说着什么……画里的人儿动了,说着说着就……老爷,是我照顾不周,都是我的错。” “与你无关,一切等李太医来了再说。” 很快,李太医来了。 福伯赶紧说:“李太医,你快看看我家小公子。” “莫急莫急。” 这老大夫是前朝的御医,整个长 安城里属他医术最精,虽已不再宫中任职,但官宦府邸的人仍旧尊称他为一声“李太医”,虽说年纪是大了些,但看病诊治却一点也不耽误,年轻时还被先皇誉为“圣手名德”,当时还赐了他一块牌匾,这老家伙便挂在宅在里最显眼的地方,每日都要命人踩着梯子去擦拭一遍才安心。 李太医将自己带来的药箱放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了床上的小人儿一圈,然后伸手轻轻的掰开了小鱼儿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如同被黑色血水覆盖了一般浓的可怕,当即,李太医眉头深皱,似是已经琢磨到了大概的原因。 林珞看到自己儿子眼睛里的异样时,心底的一阵惧怕感一涌而上,这让他想起了那晚见到敦煌壁画会动的小僧,当时,也是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黑色血水。 李太医又立刻给小鱼儿把了会脉,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口中道了一句:“奇怪!” “李太医,我儿如何?”林珞问。 “从小公子的脉象上来看,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身体也都一切正常,就如同睡着了。” “那为何不醒?” “只怕是……” “什 么?” 李太医沉默半响,才道出一句:“ 小公子许是中了蛊!” 蛊?林珞甚是震惊,掌心不由的捏成了一团。 “老夫这大半辈子见过数百种蛊,但并不知道小公子中的是哪种?所以,目前不好下定论,也不好为小公子施针,以免弄错脉络神经,后果不敢设想。” “可有别的法子?”林珞问。 李太医摇头叹息:“只有知道小公子中的是什么蛊?才能对症下药,将蛊引出来,否则,无计可施。” 福伯在旁抹着眼泪:“李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我家小公子啊!” 李太医道:“此蛊看上去也并非恶疾,小公子在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可先用药将小公子各处的经络封起来,等确定是何蛊之后再对其医治,但不能拖太久。” 林珞听后,担忧的看着床上熟睡着的林鱼,眼底顷刻间便涌上了泪水,沉声道:“那就有劳李太医了。” 随后,福伯便随着李太医出去抓药了,林珞则床边坐了小会,然后拿着那副没有被烧毁的《赋语图》出了门,吩咐人备轿。 府上的小厮问:“老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大理寺!” (本章完) 第18章 进入鬼市 大理寺。 温次连夜命人去了一趟户部,将孙墨的资料全部调档出来。 此人乃是大俞皇室的御用画师,画工精湛,深受高宗皇帝赞赏,而他最拿手的便是画鬼神图,画的栩栩如生,不少官宦人家都会出高价让他画上一张。只可惜这般人才却因为冲撞刚刚登基不久的先皇而被贬去了敦煌莫高窟画壁画,偏偏最巧合的是,当时他作画之地,竟然就是那座塔楼,如此说来,他兴许与那个叫阎鬼夫的人相识,但户部调档出来的资料上显示,此人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之后再无任何记载。 大理寺主簿道:“温大人,户部记档从未出现过纰漏,上面所记,这个叫孙墨的人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林大人之言,不知可信不可信?” 温次合上手中档案,神色纠结,似乎一时间也拿定不了主意。 虽说户部有所记录,但他一向敬重林珞,也相信林珞,自不信他所言是假! 身为大理寺寺正陈子堂在一侧提醒道:“鬼市设在长安城外的地底下,咱们几个从来都没去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而且行有行规,界有界规,朝中党派是不能跟鬼市的人打交道的,以免沾了污秽之气。 温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免得去一趟鬼市一无所获,到时候还惹来麻烦。” “你说的也并无道理,可是林大人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但是……” 一名精兵急忙入了大堂,通报:“大人,林大人来了。” 闻言,温次从椅子上霍然起身,大手一挥:“有什么可通报的?还不赶紧请进来!” “是!” 稍刻,林珞脚步略显匆忙的进来了,他脸色阴沉,神色淡漠,看不出心中半丝情绪。 温次迎了上去,满眼希望问:“林大人,你是不是想明白了?打算……” 他话未说完,就被林珞截去:“昨晚浅山寺那名小僧的死因可有查明?” 温次愣了一下,立刻肃目正色,禀道:“已经请了三个太医和四个仵作来看过了,都说是中了蛊,但究竟是何种蛊却不知道。” 他说话间,眉心透着一丝发愁感。 林珞短暂沉默后,看着他道:“那好,我与你一同去鬼市,你找孙墨,我找蛊源。” “当真?”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此次前去也只许少数人,以免人多撞了他们的规矩,到时候,可是麻烦了。” 温次也不再耽误时间,便下令只带陈子堂一人去。 但林珞 也再作提醒:“我们需要乔装一番,否则,是进不去的。” 于是,三人换上了粗布麻衣和破烂的鞋子,那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肮脏不堪,三人更是蓬头垢面,稍显狼狈之态。温次的脸上更是被林珞刻意画了一道骤长的刀疤,看上去栩栩如生,陈子堂也未能幸免,他戴着一只黑色眼罩,做起了独眼龙,至于林珞倒还算正常,脸上抹着一团黑,戴着一顶泛黄破旧的帽子,压得极低,将大半张脸都遮了去。 这样站在一块,谁也瞧不出谁! “为什么要弄成这样?”陈子堂问。 林珞没有解释。 几人趁着天黑出了城,一路上,温次三番问起林珞为何突然要帮忙查蛊源? 他没有提起是因为林鱼中蛊的事,只道了一句“私事”! 鬼市坐落在长安城外十里坡的一处南山道上,据说有好几处入口,而且隐藏得极深,不易被发现。 但林珞对其中的门道多少懂一些,也知道其中一个入口在哪,他领着温次和陈子堂穿过了一片树林,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在此停了下来。 温次四周寻看一遍,问:“怎么进去?” 林珞扬头伸手在大树上敲了敲。 整整三下。 突然,大树旁边爬 满了藤蔓的一块大石头缓缓移到了一边,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门,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寒得渗人。从外往里看,门内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点。只见一个驼着背、头发花白的老者徐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因为脑袋低垂的缘故,以至那编着数支辫子的白发也拖到了地上,沾了一地的枯树叶。而若是仔细一看,便可见到那头发上爬满了黑色蛆虫,正在一下一下的蠕动着,甚至还有不少黄色液体沾在头发丝上,十分恶心。 老者咳嗽了两声,从衣袖中伸出一只骷髅手,手上缠着****,扯成了丝条,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白色抽丝的液体流到了地上,就像火浆一般将地上的枯树叶灼烧成了黑色焦状,化成一缕黑烟散去,因此也散发出了一股难闻的恶臭。 温次和陈子堂虽见惯了不少死人和恶心的场面,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见,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底恶心了一把。 林珞却淡定十足,从腰间掏出一个类似于果实一样的绿色东西,放在了老者的骷髅手上。 只见那只骷髅手竟将那东西牢牢握住,缓缓收进 了衣襟内,然后从身后取出了一盏油灯。 林珞便提 着灯带他们进去了,里面是一条又黑又深长的隧道,望不见头。微光照射,透在周围,才发现这是一条石洞,两侧和头顶皆是用石头堆起来的,宽三米,高三米,像个密道。石洞的地上还淌着一种不知名的黏糊物体,沾在鞋底发出了“啾啾啾”的恶心声,听着便觉得心底不舒服。 “林大人,你刚刚给他的是什么?”陈子堂问。 林珞走在前头:“罂粟果。” “那是什么?” “一种让人吃了能着迷的东西。” 陈子堂似懂非懂,但没再问下去。 他们越是往里走,那股阴森森的冷风就吹得越是厉害,拂在人的身上就跟针扎似的,,辣辣的疼。等穿过这条骤长的石洞后,便看到前面传来一丝微光和一些荡在地面以及石洞上的水波。三人加快了脚步,当走进时才发现,这石洞的尽头竟是一处河流,是一条隐在地底不会流动的死河。而周边肮脏的泥泞地上还坐着七个人,他们皆是鬼市的人,各个衣着破烂脏脏,一人提着一盏散发着微光的油灯,一动不动,谁也没说话。 温次靠到林珞身边,轻轻的问:“林大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林珞看着面前那条河,说:“等船!” (本章完) 第19章 鬼市城 温次和陈子堂互看了一眼,竟不知这鬼市还有这等规矩。 “这么说,还没到鬼市?得坐船才能进去?” “这里已经是鬼市了,只是在边界,等上了船,你就知道了。”林珞说。 “你是不是来过?这么了解!” “只是在怪谈小说上看了些。” 温次听了,甚觉林珞就是个怪人,当年跟他一起破案的时候,这厮就十分喜欢看那些民间的怪谈小说,有一段时间整日里捧着书看,就跟着了魔似的,甚至严重到连饭都能忘了吃。温次几次见他看得痴迷,便也从他那偷了一本来瞧瞧,上面皆是一些与现实毫不符合的东西,什么阴鬼老人吃小娃、乡村蛇妖成美人、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地底下的千年城堡……温次看着看着就觉得那些故事都是滑稽之谈,加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脑袋生疼,他便放弃了,再也没偷过林珞一本书,他也更加觉得林珞就是个怪人。 却没想到,那怪谈小说上的知识却也有几分用的。 此时,林珞望着眼前的死河,上面漂浮着许多肮脏的泥物,但并无恶臭味,只是这河水不会动,底下深不见底,不 知道有何玄机? “这地方阴阴冷冷的,待久了非得病不可。”陈子堂说道,他穿得比较单薄,纵使是个习武的,也架不住这种钻骨的冷风。 那些坐在地上的人许是听到身后有悉悉率率说话的声音,纷纷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一看,倒把温次和陈子堂二人看得后背一直,耳窝子不由的酸痒酸痒起来,脸上难以掩盖震惊之色。 那些人各个眼睛深凹,眼白泛浅,几近被黑色眼球覆满眼眶,就像涌着一汪黑色血水般。然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人当中,不是断了一只手臂,就是断了一只腿,而且露出了里面的骨头,似是被人生生给挖了肉,可奇怪的是,那些骷髅手和骷髅脚还能安然行动,并没有因为缺了皮肉和筋脉而废。这其中,还有缺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或者被人割了鼻子和上唇的……几乎没有一个人拥有一副完整的身躯。就连一个妇人怀中的婴孩也是少了半张脸,脸上的骨头都露在了外面,瞧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可那妇人却轻轻的摇晃着,嘴里还在哼着曲。 眼前这幅景象,实在是让人从 脚底发麻到头顶。 他们看了林珞三人一会,见他们的衣着和相貌都与自己差不多,便没有起疑,继续安生的坐着等船。 陈子堂心底寒了一下,悄悄的问:“为什么会这样?” 林珞偏头告诉他:“在鬼市里的人几乎就是一些亡命之徒和身残之人,或者是朝廷重犯的栖息之所,不然,正常人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度日子。” “怪不得林大人你要将我们打扮成这样。” “在这里,没有什么林大人。”林珞警示他,“若是让鬼市里的人听到,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那叫什么?” “以老字为先,唤我老林。” 陈子堂领命:“是。” 这时,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河神来了。” 那些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皆起身,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小会,就见一艘能容得下十几个人的船驶了过来,站在船头摆渡的船夫身形十分高大,身着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撑着一支红色竹竿,正将船朝岸边靠了过来,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黯淡无光,更别说下雨了,船夫穿成这样实在让人疑惑。 等船停得稳当些,那 些人便悉数上去坐好,林珞三人跟在最后面,寻了空位坐下。 温次不得已挨着那名抱着婴孩的妇人身边坐下,他挺着背,将目光直视前方,以此来掩盖自己发麻的身子。 “祭河神了!”船夫吆喝一声,便将船朝方才前来的方向驶去。 随着船越是往里面深入,周遭的冷风便灌注得越厉害,河面的两侧都是巨大的石壁,上面刻满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字体或者图案,甚至有些石壁上还沾染着血迹,血迹有旧有新,像是有人泼上去的。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空旷到让人心底发怔, 河面上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以至上面肮脏的泥物也稍稍往船的两侧浮去。林珞坐在船的边上,垂下目光往河底一看,才发现那深不见底的河下面尽是白骨,一具一具、零零散散的堆积在一起,十分骇人。但这画面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见这鬼市当真犹如人间地狱啊! 前头的船夫一边划船,一边吆喝:“祭河神了!” 声音回荡在周围渗冷的石壁上,良久不去。 温次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都是紧的,他稍稍偏了下目光,便 不小心看到了身边妇人怀中的那个婴孩,婴孩竟然睁开了眼睛,还眨了几下眼,温次屏住呼吸,心也跟着狠狠的紧了一下,心里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他赶紧挪开目光,以免自己忍不住而暴露了身份。 很快,船只穿过 了这条长而阴冷的石壁大道后,眼前突然传来了灯火的光亮,冷风也停了,气温变得十分舒凉,犹如柳暗花明又一村,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鬼市城。 死河的两边都是用竹子和石头高高架起来的房子,一层接着一层,上达一百多丈,放眼望去,就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甚至辨别不出方向,那一盏盏灯火就像火星子一般到处都点着,十分耀眼,让人惊叹不已。而就在这死河的周边,一路都停靠着许多船只,有人刚刚下船,也有人刚刚上船,两旁有供人行走的小道,很多人在来来回回的穿行着,而且走的极慢,他们几乎人手一盏灯,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残缺。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长安城外的地底下会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这里,就像是一座地底王宫! (本章完) 第20章 偃术师 “河神上岸了!” 身形魁梧的船夫仰头吆喝一声,紧接着就将船缓缓停靠到了岸边,船上那些人陆陆续续上了岸,各自提着手中的油灯进了眼前那座高楼。 林珞提着手中的油灯站在岸边,眼前死河的水波纹路映照在他菱角分明的下颌上,他将头上那顶泛黄的帽子往上提了提,仰头看着河对面百丈高的宏伟建筑,那一层层竹子与石屋搭建得错综复杂,在一盏盏烛火灯笼的照耀下,一派金碧辉煌,令人赞叹不已。有人在上面慢悠悠的穿行着,就像蝼蚁一般渺小。 温次和陈子堂也都看傻眼了。 “林……老林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难听出温玉语气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林珞将目光收回,严肃的告诉他:“这里就是鬼市。” “天哪!天哪!天哪!” “别再天了,赶紧去找人吧。” “找谁啊?” “甄远。”林珞提着灯转身进了身后的高楼。 温次和陈子堂愣了几秒,便赶紧跟了上去,一边问:“甄远?是十几年前被先皇下旨砍断了一只手,然后流放到塞京去的甄远?” “他没去塞京。” “那他怎么会在这 ?老林,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别问这么多了,跟我走就是!” 林珞领着他们沿着那一节节用竹子搭建的台梯往上走,穿过一个又一个不足两米的小石洞,时而出,时而进,就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蜂窝里,被无数的措道包裹,人也跟着穿插起伏,这来来回回的走着,总感觉每个地方都一模一样。三人越走越高,却始终没能走到尽头,也没有找到出口。 温次倍感眼花缭乱,一时耐不住扶了下石壁,手掌忽然被狠狠的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掌心却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 “这石壁怎么会发烫啊?” 陈子堂不信,也摸了一下,却冰得刺骨:“哪里烫了,明明像块冰一样。” “冰块?你不会是弄错了吧?根本就像火浆一样烫。”温次又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石壁的温度却突然变得很舒适,不冷不热,他蹙眉道,“奇了怪了,刚刚明明很烫啊。” 于是,陈子堂又再次尝试了下,结果被烫得差点大叫起来,惊诧:“这石壁……是什么做的,怎么一会冷,一会热?” 林珞走到前头,已经出了石洞,听到他们在背后 大惊小怪,便折了回来,神色威严道:“你们不要再研究石壁了,赶紧走,不然我们在这里得绕半天。” “是。”二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赶紧跟了上去。 仨人又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山洞,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到了出口,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桥,那桥上面长满了青苔,围栏上镶满了一颗颗骷髅头以作装饰。在桥的另一头,则又是一座城,放眼望去,堪比一座地底下的长安城,一路灯火通明,明耀夺目,皆是用竹子和石头搭建而成的房子,连绵起伏,鳞次栉比,十分壮观。 “哇!哇!哇!”温次难掩心中的惊叹。 随即,林珞带着他们上了桥,踩着满地的青苔到了对面,鬼市里很多人都聚集此,两旁都是摆摊的,然而,他们卖的不是瓜果蔬菜,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很多奇奇怪怪的虫子,一箩筐接着一箩筐的摆着,这些人也并非是用银子购买,而是用罂粟果。 在鬼市,罂粟果便是钱! “这次来一趟,真是大开眼见。”陈子堂轻声说道。 林珞似乎认得路,带着他们穿过这条闹市,绕到了一条小巷子口,然后 拐进了一扇门里。门内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唯有他手中那盏微弱的油灯散发着光。 温次摸索着往前走,一边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上去你就知道了。”林珞找到了楼梯口,将油灯往前照了照,然后便上去了。 因为楼梯年久不修,发出了一阵阵吱嘎的响声,就像发春的野猫在叫一般。 他们越往上走,就看到上面有微光传来,等上去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宽敞的阁楼,里面点满了蜡烛,梁上还挂满了许许多多破烂的布条。 林珞没有再往里走,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着什么? 而温次一上去,就发现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发现是一只骷髅手,那赤裸裸的五指白骨还在动,当即,他心里震了下。 “不用害怕,那只是一只假手,是因为装了机关才会动。”一道苍老而阴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破旧黑衫,佝偻着背的老人赤裸着双脚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张脸都被掩盖在了那头肮脏凌乱的头发下,从衣襟里伸出来的一只骷髅手正抱着一个骷髅头,那骷髅头上安 了一只十分逼真的眼睛,随着老人走路的动作起伏而眨了几下眼睛。老人缓缓走到一张放满了各种剪刀、斧子、弯刀……的工具桌旁坐下,用那只 骷髅手拿起一把小刀,然后在怀中的骷髅头上轻轻削了起来,那赤裸裸的五根骷髅手看上去可比正常人的手灵活多了。 他背对着身后的三人,阴森森的说道:“林大人好雅致,竟然跑到这来了。” 林珞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旁边,朝他拱手作揖,可见敬意,道了一声:“甄大人。” “难得你还记得我。” “甄大人在此,岂会忘记?” 老人笑了一下:“难得难得啊!” 温次一时震惊:“这位……就是甄远甄大人?” 简直不敢置信! 这个叫甄远的人,是大俞朝有名的偃术师,精通所有机关布阵和木偶控制,一手绝活无人能敌,先皇也是对他赞赏有加,只可惜此人心性极高,不愿被人所制。当年先皇让他以木偶做戏,让远来的离国使臣欣赏一番,他却宁可犯下抗旨的罪名也不愿意成为任人摆布的戏子,先皇大怒,当即下令断了他一只手,将其流放到塞京,算一算,应该有十四年了。 (本章完) 第21章 鬼医馆 天下第一的偃术师甄远,自是名不虚传的。 此时,他正在用小刀往骷髅头上一点一点的削着,刀锋极快,片刻就将骷髅的头顶削下来一大块,又在上面掏出了一个小洞,顺势往里面灌入了一些灰白色的液体,然后将其放在桌上才缓缓转身而起,却依旧后背佝偻,脑袋低垂,一双眼睛隐在那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下,打量着站在不远处脸上横着一道伤痕的温次,鼻腔内哼出一声:“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温大人吧!” 温次略惊:“您认得我?” 当年甄远因抗旨而被流放时,温次还在精武堂里当武习官,当时没品没级,连大理寺的通门都没能挨上边,加上自己现下这身打扮,就是平日里与自己相熟的人见了也未必能认出来,这老家伙倒是个眼尖的,再者,自己与此人也从未照面过。 甄远笑了一声,拿起手边一盏油灯走到了过去,然后抬起那只骷髅手将垂在眼前的白发稍稍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可怖森森的盯着温次,随即将油灯往上提了几寸,说:“你爹温正良是我的挚友,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 过你呢,就跟棉花一样软软的,当时连眼睛都睁不开,我记得,你屁股上还有一朵莲花印迹,当时我就跟你爹说,那是佛胎,代表着莲花童子转世,所以你爹费劲心血的栽培你,指望你能成材!只可惜那老家伙死的比我快,喝着酒就往河里钻了去,死了!” 这话说得温次心生几分尴尬,双手不由的往自己屁股上抓了一把。 陈子堂在旁听得暗暗一乐。 温次问:“可是我怎么听说……甄大人你十四年前已经流放塞京了?为何会在这?” “我是去了塞京,不过又回来了。”甄远将油灯放下,转身躬着背往里面的屋子里走去,头也不回的说,“只是我乃戴罪之身,又断了一只手,这辈子都进不了长安城了,所以就来了这,专心研究我的偃术,帮这里的人做一些假手假脚,勉强赚点饱饭吃。” “难怪我们在进来的路上,看到好多人的手脚都是骷髅做的。” “都是一些可怜人啊!”甄远从里面抱着一堆的骷髅手和骷髅脚出来,放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又开始研究起来,一边问,“说吧,你们来这,究竟想问我什么 ?” 林珞往前走了一步,也不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不知甄大人可认识一个叫孙墨的人?” “孙墨?这名字倒是听过,皇室的御用画师,专门画神鬼图的。” “当年高宗驾崩后,他就被罚到了敦煌莫高窟,此次我们前来就是想找他问一些当年的事。” “可是因为敦煌壁画会动的事?”甄远问。 这老家伙窝在鬼市不出去,消息倒是灵通。 林珞拱手以作请:“既然甄大人已经知晓此事,还请告知一二。” 甄远良久也没有回复什么,直到将手中一根白骨安上了会动的隐形线条后,才回头看了林珞一眼,然后走到一扇紧闭的窗户前,伸手将其推开,外头灯光透了进来,将这间屋子照得更为明亮了些,依稀可见地上那一堆又一堆散架的白骨,有些上面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甚至有的上面还沾着未剔除干净的肉沫,简直触目惊心。 他抬起自己十分灵活的骷髅手,用食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说:“你从这里出去,然后沿着那条路一直走,等走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就会看到一栋红色房子,门口挂着一 块刻有‘鬼医馆’的牌子,你进去问问看,兴许……会问到你想要的。” “多谢甄大人告知。”林珞行了一礼,尔后,他行步走到甄远身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副《赋语图》从背后拿了出来,问,“还劳烦甄大人再帮忙掌掌眼,看看这幅画是出自鬼市中何人之手?” 甄远接过画,展开一看,当即就被画中描绘的景象所震撼,他这一生中见过很多神鬼图,却没见过画工这般精湛的:“这是一副神鬼图,瞧着画上的痕迹,乃是死人的随葬品啊!” “没错,正是死人的随葬品,出自鬼市!是前些日子一位戴着斗帽的姑娘典到我画行里来的,此次来鬼市,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寻她。” “鬼市里从死人身上扒来的东西无尽无数,可这幅画画工精湛,而且神鬼画得这么逼真,可见能拥有此等随葬品的人身份必定显赫。但鬼市历来设有规矩,不捣皇室贵族的墓葬,不入贫寒仕子的棺木,所以……若真有人不顾规矩去扒这等人的随葬品,想必在鬼市也没有几个人敢,只是我从不涉及这些事,所以林大人怕是要去问别 人了。”甄远将画卷好,还给了他。 林珞只好把画收起来:“多谢。” “你们想知道的,我已全数告知,但是对外可千万不要透露一个字,否则,我怕是连鬼市也待不下去了。” “自然不会。” 于是,林珞等人也不再多作打扰,便离开了。 从阁楼下去时,温次心中好奇,问:“老林,那个甄大人为何这么配合你, 有问必答?” 林珞行在前头,原本不想多说什么,但还是与他解释道:“甄远当年被先皇流放,本该老死在塞京,他之所以能离开塞京来到这,都靠佛爷一手安排,目的就是想为大理寺办案时埋一颗可靠能用的棋子,以此掌握鬼市里的动静。所以往后你若有难处,只管来鬼市寻他就好,只要他知道的,都会一字不漏的告诉你。” “没想到佛爷如此深谋远虑!那这么说,你来过这?” “十年前随佛爷来过一趟。” 温次恍然:“怪不得!对了,那幅画又是何意?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姑娘?” 三人这会已经出了小楼,林珞短暂沉默后,才与他说:“若能找到那位姑娘,兴许就能知道蛊源了。” (本章完) 第22章 不过……是个活死人了! 找到那位姑娘,就能找到蛊源? 温次听不懂他的话,然后偏头问了陈子堂一声:“你听懂了吗?” 陈子堂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 但眼下情况,唯有跟着林珞走。 三人离开这栋小楼后,按照方才甄远在窗户前所指的方向重新回到了刚才那条热闹的街上,两旁仍旧摆满了一箩筐一箩筐的虫,有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甚至各种奇形怪状的,全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些。温次因为心生好奇,所以边走边看,哪里晓得忽然被一个脑袋上生满疥疮的男人拉住了大腿。 “卖点吧!” 温次一怔,脚步被迫停留在了原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脑袋秃秃且满是疙瘩的男人,他忍不住眉头一皱,然后看着摆在旁边的红色虫子,那些虫子就跟蟑螂一般在箩筐里涌动着、爬行着,让人心底发麻,他咽了咽口水,说:“我不卖,你别拉着我。” “卖点吧!卖点吧!” 在这鬼市里,竟还有此等强买强卖的道理? 温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下有些不知所措,便只能求助林珞。 却见林珞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罂粟 果递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兴奋不已的接过罂粟果的同时,当即也松开了温次的大腿,然后将罂粟果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又取出一个脏脏的小布袋子,装了几只稍微肥大的红色虫子进去,再用绳子捆好后便拿给了温次,说:“你的。” 温次双手一僵,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直到林珞朝他点了下头,他才抓住绳子将那包虫子接了过来。 林珞也轻声教训他:“谁让你乱看的?把眼睛放前面!” “难道看一看也不行?” “总之,别再东张西望!好好拎着你的虫子跟我走。”说时,林珞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温次脸色一青一白,看着手里的一包虫心情复杂。 旁边的陈子堂捂着嘴笑了下,凑上来说:“温大人,这些虫子应该够你熬顿汤了。” “你……” 几人绕过刚才这条闹街后,又穿过了几条狭窄的街,总算到了甄远所说的那个偏僻的巷子,而巷子里面果然有一栋红色的小楼,门口上方还挂着一块刻有“鬼医馆”的牌子,那三个字鲜红的似血一般,而牌子已经有些破旧了,裂开了好几条缝,上面爬满了蜘蛛网,像是从细缝 里生出来的,甚至还有几只蠕动的白色虫子在上面爬行,甚至有不知名的液体从牌子里面流下来,一滴滴的往下滴着,导致医馆门前湿嗒一片。 他们虽然站在门口,但还是闻到了从里面散发出来的一股药味,浓重到有些呛鼻,甚至还有一股别的味道掺杂在其中,像是……血腥味? 种种,便将这鬼医馆衬得格**森。 林珞见里面有灯,就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了外面的一张烂桌上,然后带着温次和陈子堂进去了。 此处虽是医馆,但里面并没有看到人,反而摆满了高架子,竖得到处都是,就跟一个小型迷宫似的。那些架子上除了摆置着一些药材,还有很多透明的瓶瓶罐罐,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罐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人体器官和动物器官,皆是用浓酒炮制着,一层层的摆放着,多不胜数。 陈子堂忍不住恶心了一把,皱着眉头,捂着嘴巴说:“这哪里是什么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屠宰场。” “谁?”一道清朗的男音不知道从何处传了过来。 三人朝周围看了看,但除了架子以外,还是架子,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在这呢 !” 温次本能问了一声:“你在哪?” “你们往前左拐,再右拐,再走过三个架子后继续右拐,然后直走就能看到我了。” 林珞听了这话,便按照那人的指示绕着架子往前走,一拐八拐的果然走到了出口,就见到眼前站着一个……小孩。 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红衫,腰间挂着一串极小的骷髅头,和鬼市里的人不一样的是,这孩子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上,模样也干干净净,就像哪家的少年郎! 他正站在一面摆满了骨灰坛的架子前,周围点满了蜡烛。 “你们是谁?来我的鬼医馆做什么?” 林珞将头上的帽子摘掉了,说:“寻人。” “谁?” “孙墨。” 男孩看着他,轻声“哦”了一下,然后问:“你找他做什么?” 林珞听得出来,这孩子既会如此问,想来孙墨确实在此,便道:“想问些事。” “什么事?” “需要见到他之后才能问。” 男孩沉默了下:“只怕……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为什么?” 男孩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绕到了那满骨灰架的后面。 林珞三 人也跟了上去,拐进了一条深长的**,结果发现**的两边都是骨灰! 男孩走在前面,一边说:“已经好多年没人来我这了,我都快不记得活人长什么样了?他们都说我是怪人,说我这里要人性命,所以没人愿意进来,也没人来找我看病,我就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吃饭,有时候还会自己给自己看病,都快无聊死了。今天我终于看到活人了,真好!” 他虽声音清朗,但响在**里却带着回音,多少有些诡谲。 林珞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孩必定不一般,不然也不会有那些装着器官的瓶瓶罐罐出现了,所以,他心底始终带着警惕和防备。 男孩带他们穿过**后就进了一扇门,里面很宽敞,和方才在外面见到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面虽然也有很多高架子,但那些架子上却摆满了书籍,大多都是医书。 而在屋子的正中央放置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泡着一个男人和一堆正在扭动的蛇。 男人看上去已有六十多岁,面色惨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 “他就是孙墨,不过……是个活死人了!” (本章完) 第23章 那个来画行里典画的女子! 活死人? 红衣男孩走到木桶旁,直接将手伸进去搅了几下,里面正在扭动的蛇群因此更加活跃了,他将一条蛇抓了出来,手指捏住蛇胆所在的位置用力扣了下去,将一颗墨绿色的蛇胆挖了出来,随即塞进了孙墨的嘴巴里,让其咽了进去,而那条蛇则被他甩到了木桶后方的一个小池子里,仔细一看,就见那池子里竟然满是蛇的尸体,堆积了许多。接着,男孩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被压成一团的艾草点上,熏在一侧。 林珞选择性的无视了他的这些行为,走过去,问:“他为何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我爹带回来的,然后就一直这样养着,不生不死,都四十多年了。” “那你爹呢?” 问到此处,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他在小池边上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两只手撑着下巴道:“我爹已经死了,他把自己的血一点一点的放尽,然后让我将他的血喂给孙墨喝,然后再将他的尸体制成药,就是你们进来时看到瓶罐装的那些药,在那之后,就由我一直看着这家医馆,照顾着这个不生不死的人,算一算,都已经有 五年了,我都快闷死了!” 林珞额角轻轻一跳。 片刻,男孩注意到温次手中拎着的布袋子,一改方才的伤心沮丧,他扬眉一笑,直奔过去,欲伸手将那布袋子抓来,温次及时往后避退一步,让他的双手落了空。 “你干什么?” “我要你手里的血虫,那是好东西。” 温次问:“你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 “因为我闻得见啊!“男孩的脸上扬着清爽明朗的笑,自信且迷人,如此,根本无法让人猜测到他的心思分毫。 温次看了一眼林珞,带着请示的目光,后者点了下头,他才将手中的布袋子给了男孩。 男孩一把抓了过去,飞快的折回木桶边,将里面的血虫拿了出来,那血虫在他的手指尖灵活的扭动着,他则像在欣赏一件罕见的珍宝那般,眼底涌着一丝亢奋,甚至舔了舔自己绯红的唇角,一边说:“这血虫真是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也是最干净的,想必它的血一定很好喝。” 林珞拢着眉心盯着他看,心底徒然生起一股好奇,就见男孩当即将血虫折成两段,在鲜红的血液滴出来之际,男孩立刻塞进了嘴里,让那 些血液流进嘴里,他喝得十分尽兴,那双眼睛里露出了无比饥渴且贪婪的目光,脸上更是因此一阵一阵的泛红起来,就像火烧一般,也与他这一身红衫十分的相衬。 温次见到这般景象,道了一句:“疯子!” 直到男孩将那一只只血虫的血喝干之后才心满意足,那还热乎的血液顺着他的牙齿缝流到了唇角,延到了脖颈,将一身的红衣染得更夺目了些。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的这么饱了!”他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 林珞不想追究他这怪癖的缘由,目前只关心孙墨的情况,便问:“孙墨何时能醒来?” 男子抬着袖子擦了擦嘴,说:“我也不知道!可能等会就醒了,也可能永远都醒不了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温次急忙接过话问道:“什么办法?” 男孩却笑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绕着木桶走了一圈,手再次伸进水中,却不是抓蛇,而是逗蛇玩,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蛇的脑袋和身子,一边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吃蛇胆吗?因为蛇胆能让他心脏里的血液继续流动,但也只能让他不 死,我爹之前跟我说过,人心是血液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人体里最热的位置!如果想这个不生不死的人醒来,就只有……以心换心!” 以心换心? 当然,林珞并不觉得会如此简单,问:“你所指的以心换心是?” “这你都不知道?你可真傻。”男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甩干手上的水,一步步朝他走去,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一副狰狞可怖之像,带着极其阴森的语气说,“就是杀死十个阴年阴月阴时出来的男童,将他们的心脏一一挖出来捣碎,再用最烈的酒泡制三天,等到那些血肉化成了酒水之后,就可以给孙墨服下,只有这样,他才能醒过来!到时候你想要知道的事,他也会全部告诉你,只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出过医馆了,我找不到人,聚集不了十个人,不如你帮帮我啊!也是帮你自己,如何?” 林珞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男孩,说:“若以取十人性命来救一人,我不会做。” “可是他不醒,就将会有无数的人死,不止十个,而是上百个!”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男孩几近脱 口而出,但及时将话收住,方才的狰狞之相全无,倒是委屈难言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闪现着惧怕感,眼神漂浮不定,声音抖颤道,“我不能说,姐姐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她会用我的肉来泡酒,所以我不能说,姐姐会不高兴, 姐姐会不高兴的……” 他不停的念叨着最后一句话。 温次和陈子堂互看了一眼,皆心头疑惑。 而林珞却意识到此事或许与那块敦煌壁画有关,疾步上前,抓住了男孩此时发颤的胳膊,安慰道:“你别怕,没人能伤害你,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你到底知道什么?” 男孩正欲开口,周围的烛火突然全部倒了,原本通亮的屋内陷入了黑暗中,唯有门外**内的一丝微光投了进来,也是在那一瞬间,男孩被林珞抓在手里的胳膊倏然间软绵绵的陷了下去,就跟冰雪化了一般,最后只剩下一件衣服。林珞下意识的看向透着光的**口,便看到一个披着斗篷、戴着斗帽的人站在那,只看得见雪白的下颌和一张毫无血丝的白唇。 是她! 那个来画行里典画的女子! (本章完) 第24章 移动的高架 此时正站在**里的女子在被林珞的眼神捕捉到的那一刻,并没有及时躲闪,一双眼睛似是穿透了罩在面前的帽檐正直直的盯着林珞看,小许,侧身离开,消失在了门外。 林珞将抓在手中的一软红衫甩到了地上,当即追了上去。 温次和陈子堂还陷在方才蜡烛倒塌的惊讶中,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一转眼,就见林珞突然跑了出去。 “林大人?” 他们也赶紧追了去。 林珞追随而出,穿过深长的**,到了之前进来时的医馆大厅,便见女子的身影快速闪进了那些摆放得凌乱的架子里,而林珞甚至想都没想就直接跟了进去,却不想绕来绕去一时迷了方向,只得暂且站在原地,目光穿过眼前那些架子上摆放着的瓶瓶罐罐,仔细寻看着那名女子的身影。倏地,一道冷风从身后刮来,灌入了他后背的衣衫里,就如同刀子一般摩擦着,竟有一丝辣疼,他紧皱着眉头反手一摸,只觉指尖沾了湿热感,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掺入鼻中,再展手一看,才知后背不知何时受了伤?竟冒出了鲜血! 而正当此时,一抹黑影从眼神闪过,他抬头一寻,便看到那名女 子就站在与自己隔了两个架子的地方,还是和方才一样,她依旧戴着斗帽,看不清真容。 “你到底是谁?” 女子发白的唇微微轻启,张张合合说了两个字,只是声音太轻,林珞并未听到,而等到他要再次询问时,那女子竟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林珞立刻绕过面前挡住的高架追了过去,但任凭他如何兜兜转转,却始终被困于其中,而且总是会走到原来的位置,不进不出。而周围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的人体器官就如同一双双阴森诡异的眼睛,正布满血丝的盯着他看。突然,周围竖着的高架开始一一晃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慢慢移动起来,林珞四下环看一圈,所有的高架都在以同样的速度移动着,而他身侧的那两面高架也在一点一点的合拢,他被迫往后步步退去,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自己所站的位置被两面高架所占,若自己再慢一些,恐怕会夹在其中生生断骨而死,但同时,他也已经被四面高架牢牢的困于中间,无法移动半步。 这会子,温次与陈子堂已经追了出来,目睹着眼前那些正在移动的架子,将原先的摆设布局一一打破,再重新组 合,所有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化。 “林大人?”温次无比担忧的冲着里面大喊。 闻声,林珞回应:“我在这。”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被困在了,出不来!” 温次生怕眼前那些诡异的高架会再次移动,要是出了意外就会伤着里面的林珞,他无暇顾及太多旁外因素,立刻将自己藏在腰间上的那把可伸缩的长剑拔了出来。 见状,陈子堂拉住他的手问:“温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这等邪门之物,今日我便一并毁了,也好救出林大人!” 说罢,他甩开陈子堂,打算挥剑斩去,可那些高架似是通了灵一般,许是害怕他手中的长剑当真砍来,竟然再次移动,纷纷朝两侧井然有序的散开,一一排列整齐,因此将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一眼便可看到鬼医馆的大门和外面那两盏摇摇晃晃的灯笼。 林珞站在方才被困地方,困境已无,他却一时迷惑了,不知这地方究竟是什么邪门之地,竟有如此机关布阵? 温次冲了过来:“林大人?你怎么样?” 林珞已然回过神,立刻追出了鬼医馆,可是狭窄深长的巷子里除了堆放的一些杂物以外并无其 他,那名女子就此消失,不知所踪,想来再找,恐怕就难了。 温次紧跟他身后,忽然发现他后背上染着血,那肮脏的粗布麻衣上像是被十分尖锐的东西划开了数道口子,衣角抽线,布满鲜血,实在触目惊心。 “林大人,你受伤了!” “无碍!” 林珞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一心只想寻到那名女子,问问看《赋语图》内的玄机,然后找到蛊毒的来源,奈何人已不见,根本无从追查。也就在当下,他觉得后背一疼,眉心跟着狠狠皱了起来,大脑的思维也飞速旋转,猛然反应到了什么? “不好!” 言罢,他折身进了鬼医馆,顺势将自己之前放在外面那张烂桌子上的油灯提了进去,直奔刚才那间宽敞的屋子。 温次与陈子堂也满头雾水的追了进去。 因蜡烛倒塌全部熄灭的缘故,屋子里仍旧一片漆黑,林珞举着油灯快步朝那个木桶而去,就见本该泡在里面的孙墨竟然……不见了! “人呢?”温次惊讶。 林珞神色骤紧:“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 此时,鬼市死河两侧的高楼小洞里,方才从林珞手中生生不见的那个男孩正抱膝坐在地上 ,背靠着石壁,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脚,口中轻道着:“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什么也没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缓时,一双女鞋落在了他的眼前,他仰头看去,便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披着斗篷、戴着斗帽。 女子倾身而下,蹲在他的面前,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十分温柔。 “秀儿,姐姐只有你一个人亲人了,自然不会生你的气!”她的声音就像清水滴在石头上那般好听舒服。 “当真?” “当然。” 说时,女子伸手将戴在头上的斗帽摘了下来,一点一点的露出了那一头用竹簪子挽起来的白发和雪白的肌肤,那张干净白皙的脸更是美得不似真人,轮廓轻柔,五官精致,细细的柳眉弯在那双灵动的眼睛上,可见几分妩媚之色,一双眸子汪在眼眶内更是黑白分明,透着寡淡冷清,因清风拂过,吹得她那浓而密的长睫毛微微蒲扇着,这般美,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如此一个肤色雪白的女子就像冬日里的白雪那般剔透可人、吹弹可破,不由得让人在触碰之时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将这一副美轮美奂的“美景”给碰坏了。 (本章完) 第25章 弁字 孙墨和红衣男孩都消失不见,林珞只好负伤离开了鬼医馆,返回甄远的小楼。 甄远见他受了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佝偻着背不疾不徐进了自己用破布遮起来的黑屋里,将压在古董柜下一瓶生了蜘蛛网的药和一卷泛黄的绷带拿了出来,交给温次,说:“这药很多年都没用了,虽然有些回潮,但药性是极好的,你拿去擦在林大人的伤口上,不出一两日就能好。” “多谢甄大人。” “反正不用也是可惜了!”甄远又继续去倒腾自己那些骷髅。 林珞原先倒不觉得疼,但现在一静坐下来便觉得后背生疼得厉害,就跟数万蚂蚁在啃咬般,骨头缝都在撕扯。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血染湿,血腥味也更浓重了些,热血在背部渗出流窜,黏黏糊糊的…… 温次拿着药过来,看到他背后的鲜血时心底一揪,说:“林大人,你可忍着点。” “没事。” “那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 温次将药放在旁边,又让陈子堂去端盆水,他便将林珞的衣服一点点的扒下来,可是因为麻衣被利器所划,导致抽了丝,全部都粘在了那血迹斑斑的后背 上,轻扯时连带着上面的皮肉。林珞咬牙忍着,额头爆出青筋,冒出了冷汗,等将衣服脱去后,便露出了后背那一大片瘆人的血迹,上面一道道伤口皆被鲜血盖住,还有新鲜的血液不断的往下流。 陈子堂将水端来时,见此一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打他当年进入大理寺当差,就没见过林珞受伤,顶多就是被纸张的切口划破一道口子罢了,现在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有些担忧,便和温次赶紧将他后背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露出了一道道清晰的伤口,七横八竖,歪歪扭扭,皮肉也因此绽开。 仔细一看……像是字! “这伤口看上去怎么好像是个字?”温次琢磨道。 林珞微喘着气,闻言,偏头问:“什么字?” “像是一个……弁字?” “弁?哪个弁?” 温次说:“是突而弁兮的弁。” 突而弁兮的弁! 此字亦有冠的意思,也指掌管帝王的冕服及等制。 林珞当即心生奇怪,他记得自己在追那名女子的时候并没有接触过或者撞击过任何尖锐的物体,也没有与人搏斗过,当时只觉得有股冷风像刀子一般在后背上滚 过,却不想竟凭空横出了几道伤口,竟还是个字。 难道是那个女子通过什么邪门之物所为?可若真是这样,为何要在自己后背上写一个这样的字? 意义何在? 温次见他沉思不语,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你这伤究竟是谁伤的?” 林珞垂目小许,将目光投向了甄远,问:“甄大人,你可知这个字为何会出现在我背上?” 甄远忙着倒腾手中的骷髅头,仍旧用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说:“那就要问你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鬼市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字或许与我所查的案件有关?” “是与不是,得你自己去查。”甄远提点。 弁? 这个字代表什么? 或许说,那个女子要以此来表达什么? 温次听得糊里糊涂,追问道:“林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珞也知瞒不住了,只好道明自己来鬼市的真正目的:“其实我来鬼市是为了鱼儿。” “鱼儿?鱼儿怎么了?” “前段时间我画行里收了一副神鬼图,但就在我从浅山寺回去的第二天,鱼儿在看了那副画之后就说上面的人动了,接着便莫名其妙的 昏了过去,李太医说是中了蛊,但究竟是何种蛊却查不出来,就和那晚看到敦煌壁画会动的小僧情况是一样的。所以我怀疑可能也跟这个案子有关,这才带着那幅画来鬼市,打算找到拿神鬼图来我画行里典当的姑娘问个究竟,方才就在鬼医馆内的蜡烛倒塌时,我看到了那个女子,这才急忙追了出来,只是人已经不见了。” 温次震惊:“照你这么说,鱼儿也牵扯其中了?凶手杀了这么多人究竟想做什么?” “目前而言,孙墨和那个神秘女子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线索,还有那个红衣男孩,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可是鬼市这么大,上哪去找?” 陈子堂出声道:“不如我去鬼医馆门口蹲着,只要那个男孩一回来我就逮住他。” 林珞却并不看好他的计策,一盆凉水泼了过去,道:“他当时能从我手中挣脱,自然也能从你手中挣脱。” “那……那现在怎么办?” 如今线索全无,甚至无从查起,要在诺大的鬼市里找到一个人恐怕不容易,加上此处置在地底,暗无天日,要找人就更是难上加难。 林珞思忖片刻, 口中琢磨道:“现在不止是要找到他们那么简单,还要弄清楚他们的身份,看看他们究竟与 这桩案子有什么联系?” 温次顾虑道:“可是,我们只知道那个男孩是鬼医馆的人,除了这点什么都不知道,那接下来要怎么查?” 甄远忽然开了口,说:“去找水婆。” 顿时,三双目光齐齐看向他:“水婆是谁?” “水婆掌管着鬼市所有人的户籍,只要是鬼市里还活着的人,她那里都会有资料,你们可以去查一查鬼医馆,兴许就能知道你们想知道的事。” 陈子堂问:“那水婆人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甄远却笑了一声,继续磨着手里的骷髅,摇摇头道:“你们想去找她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们不是鬼市里的人,就等于是黑户,如果去找水婆,不就等于暴露了身份,到时候你们还能出来吗?还能离开鬼市吗?” 而甄远既然提出了此事,必定是主意的,林珞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甄远缓缓转过身来:“这办法有是有,只不过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丧了你们的性命。” (本章完) 第26章 灯火节 甄远起身走到敞开的窗户前,陈旧斑驳的窗台上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上面冒出了几株嫩绿的叶子,将这阴森诡异的鬼市城增添了几分生机,他站在其处往外放眼看去,外头灯火通明,就像夏日深夜时挂在天空上那一颗颗璀璨的星星,耀眼夺目。 他道:“明天就是鬼市里一年一度的灯火节,到时候很多人都会聚集在死河两边的高楼处,会有人乘船沿着河岸一路点灯,而主持灯火节的就是水婆,她会在大龙船上待一炷香的时间,所以,你们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偷偷潜入水婆放置资料的地方,以最短的时间找到有关鬼医馆的记录。那个地方就在河对面的一处石洞内,但是里面机关重重,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你们可能就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预料。” 鬼市里的人无比崇敬一年一度的灯火节,仿佛蕴意着他们的重生和希望。 温次正在给林珞上药的手停了下来,认真道:“既然这是唯一的办法,如何也要试一试。” “你们大理寺的人当真是不怕死的!” “案子要是不查清楚,我们大理寺上下都要遭殃,何不姑且一试,拼了这条命。” 甄远笑了下 ,转身望着三人,然后慢慢的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圆形金砣,金砣上横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切口,错综复杂,横七竖八的交织着,道:“这叫金龟子,是我的宝贝,不到关键时刻我是不会拿出来的,到时候你们带上它,等进了石洞就将它打开,它能在里面的机关开启之前将启动装置延迟,记住,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也就意味着你们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找到资料,然后离开,若是慢了一步,机关就会启动,到时候就算这金龟子再管用,也救不了你们的性命。“ 陈子堂过去将东西接来,甄远又塞给他一根十厘米长的细小圆形银棒。 “这是?” “这是一把钥匙,可以开世上任何的锁,到时候能助你们进去。” “甄大人,你不愧是天下第一偃术师,奇珍异宝多不胜数啊。” 甄远对这顶高帽不喜不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倒腾那些诡异的玩意,又一边提醒:”屋子里有衣服,把血衣换了吧!” 温次给林珞上好药,便进去那漆黑黑的屋子里取了件衣服给林珞换上。 林珞转而便交代陈子堂:“你先离开鬼市回大理寺去,免得他们着急。” “是!”陈子堂遵命离开…… 甄远的 药很有效,林珞的伤口在修整之后便渐渐恢复了。 鬼市里暗无天日,不知时辰,也不知是天黑还是白天? 直到外头敲了锣鼓,撞了鼎钟,才意示着灯火节开始了。 死河两侧的高楼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河水两道上也皆是提着油灯和灯笼的人,围在一起十分热闹。而原本停放在岸边的船只也因为灯火节全部一列一列的排着,皆用绳索将每一列的船只锁在一起,船头和船尾上都挂满了鲜红的布绸和一颗颗骷髅头,那些骷髅头被挖空,里面点着蜡烛,通亮无比。其中有一条大龙船在正中间停着,上面站满了人,一支船杆扬起,挂着一面巨大的布帆,上面还用银色的油彩写着两个巨大的字——祭灯!布帆随风而煽,颇有几分可怖感。 而站在大龙船最顶上的人就是水婆。 水婆穿着一身画满奇怪符号的黑色长衫,肩膀上还挂着彩色的长带子,拖到了地上。她头顶戴着用枯枝编制成型的鹿角,鹿角上缠满了藤枝。而水婆的脸上亦涂满了色彩斑斓的油彩,红白蓝交织,将那张脸映照得更为神秘,她拿着手中一根比人还高的拐杖,拐杖顶端镶着一颗圆润的蓝珠,象征着她在鬼市威严而崇高的地 位。在随着一声锣鼓响起时,有人递来一把透亮的火把,水婆接过后就往面前一个大圆盆里丢去,里面被加了油的柴枝顿时火光灼起,星子四溅…… 同时,周围所有人都开始欢呼。 有人高喊:“灯火祭河神。” 一艘艘船开始沿着死河两岸行驶,船上的人便在沿路的长道上点灯,一盏接着一盏…… 而就在众人沉浸在灯火节的热闹中时,两道身影在人群中穿行而过,拐进了高楼的一处小角,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到了没人的山洞,这里便是水婆办事的地方。 他们穿过两旁点满油灯的山洞,到了一面高大的石门前,门高足足五米,上面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鹰头,两个鹰头间上了一把大锁。 温次四下打量,惊叹:“鬼市里还真是别有洞天!” 林珞拿起门上的大锁,然后掏出甄远给的那根十厘米的银棒,将其**了钥匙孔内。 只见银棒在**去之后,上面突然像机器组装一般跳出很多齿轮,将钥匙孔里的缺口填好。 “咔嚓!” 锁解开了! 林珞将银棒收回,推开了眼前笨重的大石门,将金龟子拿了出来,按照甄远的指示按动了机关,就见金龟子上面错综复杂的 切口纹路突 然快速移动起来,从里面展开了一队金翅膀,然后飞了进去,在门内的机关还未启动之前,金龟子里闪出几根金针,朝四周设有机关的开关射去,压制了机关的启动按钮。 他们这才放心进去! 那里面是一个高达几十丈的圆形大山洞,角落各处点满了灯,天花顶上盖着一副透明的八卦图,由下而上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罩子,高而宽阔,透着让人窒息的感觉。四周的石壁被雕刻成了书架的框形,上面一层一层堆积了各种书籍,一路延到几十丈以上,而每一层每一格都标有数字和列序号,底下摆着可以伸缩的云梯,以此方便找寻所需资料,这就像是一座宏伟的藏书阁,十分壮观。在地上同样堆满了各种书籍资料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摆件,正中央的位置上则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斑驳木桌,上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放着一盏高角灯和一本厚厚的毛皮本子,一张雕花的梨花椅也正正的摆在桌后。 “哇,这地方简直……”温次仰着头,脚步打转观看,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林珞提醒:“我们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找到有关鬼医馆的资料,动作要快。” “这么多,怎么找?” (本章完) 第27章 无脸人 这个诺大的山洞里装了无数本书和资料,若要在这当中找到鬼医馆的资料就等于是在大海捞针,何况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林珞的目光锁定在那本毛皮本子上,然后迈过地上那些凌乱的物件走了过去,绕到桌后,翻开了那本厚实的本子,这是一本记录册,扉页上有明确的归类标号。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一行行细小的文字上掠过,翻了两页之后就在一处写着“医馆”的记录上停了下来,后面写着页数,他翻到指定的页面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名号的医馆,数千数万,恐怕是将鬼市开市以来所有的医馆都记录在其中了,而他必须在这数以万计的医馆中找到“鬼医馆”。 温次问:“那上面写着什么?” 他语气骤沉的说:“这是一本记录册,只要找到鬼医馆的数字和序列号,就能找到资料了。” “我帮你一起找!” 温次正要过去,身后那道石门忽然响了一声,像是铁器之类的锐物从石门上刮过一般,让人心尖一麻。他闻声回头,眉心之中顿时拢上一丝警惕,便见一道身影迅速从门道口闪了出来,直奔林珞的方向而去,欲夺那本毛皮本子。 而林珞抬起头就看到那抹黑影朝着自己袭来,他 下意识拿起毛皮本子往后退去,脚跟却撞在了身后那把老旧的梨花椅上,踉跄的坐了下去,椅子同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咯吱”声。幸好温次及时出手,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快速闪到了林珞面前,将黑衣人的手牢牢擒住。 温次质问:“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整张脸都掩埋在帽子下,看不到五官和任何光点,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这人……没有脸? 黑衣人将被擒住的手用力抽回,侧身躲闪,绕到桌后,再次朝林珞手中的毛皮本子伸手而去,温次反应极快,瞬间转身拉住了黑衣人的腰带,手腕一用力,将其甩至十米开外的地方。黑衣人因受力而连连退去,直到后背撞在石架时才停下,但他并没有善罢甘休,反手从后背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弯刀,弯刀的刀尖锋利无比,可见寒光,刀柄上刻着两条十分精致的金龙,栩栩如生。 温次不怵,偏头与林珞说:“大人,你只管找资料,我来解决他!”说罢,他将自己那把可伸缩的长剑从衣服里抽了出来,剑锋上银光乍现,凛气逼人。 随即,两道身影在这诺大的山洞里拼斗在了一起,兵器碰撞不断摩**花,谁也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占 到便宜。 而面对眼下情形,林珞不得不争分夺秒,立刻打开手中的本子继续寻找,一行行看去,翻了数页,终于在其中一页找到了“鬼医馆”三个字,指尖再往后一挪,便找到了数字和序列号。 “中七十三,倒十七。” 他口中念着这个数字,仰头在四周寻看,最终锁定了目标,但由于摆放资料的位置太高,他只能借助那把云梯,将其推到了固定的位置上,尔后爬了起来,按动了云梯上的一枚按钮,梯子随之往上升起,直到七十三层停下,在倒列十七的格子里果然放着鬼医馆的资料,他将其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鬼医馆的资料只有薄薄的几张纸,陈旧破烂,而且严重泛黄,甚至四个角都有破碎撕裂的痕迹,像是被虫子啃咬过一般,因为有些回潮的缘故,拿在手里时冰冰凉凉,还有些黏糊! 那名黑衣人见到林珞已经拿到资料,立刻使出浑身解数,用手中的弯刀接住温次刺来的长剑,尔后拼命一甩,弯刀的刀尖直逼温次的眼睛,温次不得不偏身躲闪。趁此,黑衣人朝身在云梯之上的林珞飞了过去,一把将鬼医馆的资料拽进手中,林珞却拼死不敢放手,随着那道力,云梯摇摇欲坠,晃得十分厉害 ,黑衣人不得不用弯刀的刀柄狠狠朝林珞的胸膛击打而去。 林珞胸口吃痛,掌心一松,资料当即就夺了去,他的双脚也因此脱离了云梯,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去。 温次看到情况,飞跃过去抱住了正在往下坠的林珞。 林珞双脚落地时,吐了一口鲜血! 胸口被黑衣人的刀柄打得剧痛无比,仿佛五脏内服都在晃动。 “大人,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身子撑在那张木桌边,一时说不上话来。 而黑衣人拿到东西后便逃窜离开,温次挥剑欲追,被林珞拉住。 “大人?” 林珞缓上一口气,抬着袖子将嘴角上的鲜血抹去,然后将怀里的几张纸拿了出来,说:“这才是鬼医馆的资料,他抢走的只是几张废纸罢了。” 温次看着他手里的资料,确认无误,道:“既然是假的,你还不要命的护着?” “若非如此,那人岂会善罢甘休?” “那人到底是谁?我竟然没有看到他的脸!” 林珞将资料再次藏进衣服里,撑着身子,“先别管这么多了,赶紧走,半柱香就快到了。” “好!” 温次扶着他离开,走到门外时,刚 好过了半柱香,里面的金龟子收回先前射出去的银针后就飞了出来,落回到林珞的 掌心内,随后,他们将石门关上,立刻离开了此处。 出了山洞,外面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几乎鬼市里的人都在享受着灯火节带来的热闹。 而林珞和温次之前是悄悄穿过那些连在一起的船只到的对面高楼,现在那些船沿着死河往前划去,他们无法过河,只得隐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将鬼医馆的资料拿出来翻看。 由于纸张太薄,加上上面破了好几个洞,林珞不得不仔细着。 资料的起首页写着鬼医馆的介绍,从开馆到现在已有四十九年,馆主是一个叫老鬼的人,在江湖上人称“怪医”,在没来鬼市之前曾为江湖上不少任义侠士治过病,但却因为医死了自己的夫人而变得神志疯癫,之后便来到鬼市开了这家医馆,却从来没有救活过一个人, 反而将那些人的器官一一做成药酒,当做装饰品摆放在医馆内。而就在三十年前他突然得来一子,只是那孩子出生时浑身红斑,就跟被人生生扒了皮似的,好在生得十分秀丽,故而取名红秀。 五年前,老鬼死了,红秀接管了这家医馆! 温次震惊,目光愣了几下,张了张嘴道:“大人,究竟是我们眼见为虚?还是这记录有假?那红衣男孩……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啊!” (本章完) 第28章 乌神 甄远说过,水婆记录的资料从来不会有错,既然如此,那么红衣男孩如今应该有三十岁了,可无论从身高、模样或者声音来辨识, 男孩都只有十三四岁。 林珞没有接过温次质疑的话,蹙着眉心继续往下看。 这薄薄的纸张上记录的并不多,甚至有关红秀的资料少得可怜,可以说除了名字以外别无其他,其他的记录也是不痛不痒,可有可无。而翻到最后一页时,映入眼帘的几行字让林珞十分吃惊,上面所载,就在四十四年前,老鬼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那孩子浑身雪白,晶莹剔透,身子骨冰冷得就如同一块寒冰,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巧动人……内容也在此处断了,以下密密麻麻的记录已经被人用黑墨划掉,辨别不出样字来,以至有关这个孩子的出生来历、甚至姓名一概不知,甚是神秘! 四十四年前! 浑身雪白! 林珞自然而言的将其联系到了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子身上,可是从言行举止间,甚至从女子那双纤细的双手手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四十四岁的女人。 一时间,他心中云里雾里,被这偌大的 谜团绕得几近思绪崩塌。 温次到底是个武夫,哪里明白得了这些?一双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大人,这婴孩?” 林珞将资料小心合上,语气深沉道:“我若猜的没错,老鬼四十四年前抱回来的婴孩应该就是我要找的那名女子。”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这敦煌壁画的案子究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在想!”林珞陷入沉思。 这桩案子从敦煌到长安,又延伸到鬼市里,背后究竟牵扯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灯火祭河神仍在继续,鬼市里到处充满了欢呼声,热闹非凡,拥挤的人群将河岸两道塞得满满当当。 而此时水婆在大龙船上已经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乘着坐小船先行返回,一直等在岸边的小徒赶紧迎她上来。 小徒两只长袖吊在身侧,几近拖地,张嘴喊道:“阿……婆。” 水婆一上岸,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供她通行,可见她在鬼市里的地位何其尊贵。 她目光直视前方,语气阴沉:“回去吧。” “嗳!” 那小徒对水婆十分尊敬,因他只有十岁,尚未成年,以至身高不足,那身硕大的衣裳披 在他的身体上显得臃肿难看,甚至有些滑稽。这人生来说话结结巴巴,甚至咬词不清,所以水婆给他取名“哑生”,而且长得极为丑陋,面色黝黑,五官粗糙,一双眼睛小到只有一条缝可见,两只耳朵天生便软绵绵的耷拉着,走起路来也因双腿高低不同而一瘸一拐。据说哑生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抛之荒野,差点被野狼所吃,幸好水婆念他可怜将他抱回了鬼市,一直养在膝下。这孩子办事倒是精干,有理由条,帮着水婆解决了不少的事情。 二人一路回到石洞,水婆开锁进门,但手在触碰到那把锁时稍有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待门开而入,里面并无半点异常。 水婆环看四周,鼻子蹙了几下,似乎闻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她看向自己摆在桌上的那本毛皮本子,迈步走了过去,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衣襟内伸了出来,拿起本子放在鼻子上用力的闻了几下。 是陌生的味道! “有人进来过!”水婆那张画满油彩的脸骤然一狞,皱纹犹如深壑可见。 十岁的哑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趴下身子钻到了木桌底下,桌 角边上有几滴从林珞口中流出来的鲜血,他像失了心似的,将鼻子凑到鲜血上用力的闻了几下。他对血腥味十分敏感且着迷,一旦闻到那股味道,大脑神经就会变得异常亢奋,他犹如吸了毒一般闭着眼睛享受,整张脸显露着贪婪的欲望和狰狞之色,小会才从桌子底下钻上来, 结结巴巴的与水婆说:“是……一个男人的血,不是……鬼市里的……人!” 这是哑生生来就有的天赋,他能通过闻人血液得知是男是女,甚至可以辨别出那人是否属于鬼市? 水婆当即敛眸,目光精锐的朝石壁上那些书籍资料看去,最后锁定在放置“鬼医馆”资料的位置上,即便这里有数千数万的书和资料,可每一张纸、每一个字都由她亲自掌控,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任何一份资料,亦能发现任何一个资料的缺失和移动。 她紧握着手中的那根拐杖,说:“鬼医馆的资料被人偷走了。” 哑生立刻说:“阿……婆,我去……找。” 他刚说完,水婆的手缓缓张开,一只散发着红光的黑鸟从她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这鸟儿小到不足人掌那般大, 浑身红光似一个火球,扑闪着翅膀稳稳落在了桌上,低头在那本毛皮本子上琢了几下。 水婆随即大袖一甩,鸟儿腾飞而起。 “去找到那个人,拿回资料。” 小黑鸟“啾”了一声,便扑闪着翅膀飞出了石洞。 哑生 紧随其后,跟着那只鸟儿出去了。 …… 林珞和温次看完鬼医馆的资料后,都心有困惑,这会河岸上已经有船来了,他们必须立刻去对岸找甄远,问清楚这件事情。 二人刚上了船,就听到人群中有人仰头一指,惊呼:“是乌神!乌神!” 那只散发着红光的小黑鸟此时正盘旋在人群上空几十丈的位置,在两栋通亮的高楼之间迂回不去,似是在寻着什么? 有人道:“乌神是水婆养的,专门用来找人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林珞仰头看去,便见那所谓的“乌神”不过是一只裹着红光的烈焰鸟,烈焰鸟当即发现了他,两只翅膀奋力一展,穹劲有力,如同一团火球打着转往下朝他飞来。 “不好!” 林珞有所意识,立刻拉着温次下船,跑进了高楼里躲避。 温次不明:“怎么了?” “那只鸟在找我们。” (本章完) 第29章 我是谁,很重要吗? “不会吧,这么邪门?”温次诧异。 他们在高楼内不断躲避,那只发光的烈焰鸟则闻着气息寻来,在高楼外面飞旋打转,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啾”声,就像死亡之音余绕在耳……只因高楼竹架层层叠上不断穿插,加上那一个个小山洞交措盘旋,人群也在上面进进出出,以至烈焰鸟根本无法准确辨别林珞和温次的方向,但它并没有就此离开,仍旧在外面飞旋寻找。 林珞和温次沿路穿过人群上去,暂且避在一处山洞中。 温次见外面那只黑鸟还没走:“那鸟追着我们做什么?” 林珞说:“那是水婆的鸟,想必已经知道我们偷走了鬼医馆的资料。” “就算这样又如何?一只鸟而已,何必躲藏?倒不如我一剑将它脑袋斩下来。” “那是烈焰鸟,你伤不了它的。” “烈焰鸟?那不也是一只鸟吗?” “见识浅薄!”林珞虚虚的横了他一眼,说,“平时让你多看些书,你就只知道舞刀弄枪!烈焰鸟有十分敏锐的嗅觉,方圆百里之内都能寻着气味找到人,一旦被它寻到,它就会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听到的鸣声,那种声音会穿透人的耳膜, 导致七窍崩血而亡,也如数百条虫子钻在脑子里啃咬一般,生不如死,而你若用利器伤它,便会使它变本加厉,到时候……恐怕我们都跑不掉了。” 温次听完,倒没有怕的意思,只是现在身处于鬼市,凡事确实得小心,他说:“那我们立刻去找甄大人,他懂得偃术,应该会有办法摆脱那只鸟。” “不行!你我现在尚未脱离处境,绝对不能把甄大人牵扯进来,所以不能再回去找他了,得赶紧离开鬼市!” “那不如我冲出去掩护你,将那只鸟引开。” “你们……谁也别想走。”一道声音从小山洞外传来,哑冷矮小的身子伴随而进,那双深幽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林珞,心底贪婪的欲望再次被勾了起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冷邪诡异的说,“是……你的血,你的血……真香,是我闻过的……最……香的。” 血? 林珞心生警惕:“你是谁?” “我叫……哑生,要……拿回……鬼医馆的资料。” 原来这可怖森森的小孩是水婆的人。 哑生咧嘴一笑,当下便朝林珞扑去,好在温次及时护在前面,一把抓住哑生那只瘦小如柴的 黑手:“小家伙,你恐怕没这个本事!” “是吗?” 只见哑生的手缓缓发红,像一根火红的铁棒,灼烧得温次的掌心穿骨般疼痛,还冒出了一阵白烟,可他并没有就此松手,满脸紧绷的转身与林珞说:“大人,你先走!快!” 林珞毫无身手可言,眼下情况唯有先走,他走之前叮嘱温次:”你甩开他之后立刻离开鬼市,不用管我。” 说罢,林珞立刻出了小山洞,而一直在外面盘旋的烈焰鸟发现了他,锁定目标,展着翅膀飞了过去,最后在高楼外的竹架上拦在了他的面前。 “啾!” 烈焰鸟拍打着翅膀,发出了无形的鸣声。 林珞的耳膜像是被人拿着刀子一下下的刮着、撕裂着,七窍之内崩裂疼痛,而脑子里也如数以计千的虫子正在蠕动啃咬,他疼得满头大汗,面目扭曲,意识也渐渐被削弱,脚步无力,身子轻晃,五脏内服都在剧烈搅拌。 就在这时,一阵白烟不知从何处滚来,将那只烈焰鸟团团裹住。 顷刻间,林珞感觉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尔后他便随着那道力往前走,至于走了多久他已经没有概念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 何离开的高楼?最后到了一处没人的崖边才停下,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面有一道黑色身影拉着自己,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此时,他几乎瘫倒在崖边,身子碰触着冰冰冷冷的石崖,以至意识渐渐清晰起来,脑中的疼痛感也稍有缓减,他身子发虚,强撑着坐了起来,目光顺着眼前一双粗糙却干净整洁的布鞋往上看。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他要寻找的女子。 “是你?” 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大半张脸仍旧掩在斗帽下,那没有半点血丝的白唇微启:“林老板,没想到你我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地方。” 她的声音仍旧轻细好听。 林珞抬着袖子将额头上的冷汗拭去,缓缓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因方才的剧痛感仍有余存,他仍不得力气,微喘着气息环看四周。这是在一处断崖边,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洞穴,漆黑无光,甚至有鸟禽在洞穴上空盘旋飞列,发出空灵的叫声,在这四面都是石壁的地方不断回音,而他稍行一步,便有细碎的石子滚落下去……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女子凄凉一笑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和敦煌壁画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又为何要对我儿 子下手?那副《赋语图》……到底是什么?” “林珞。”女子忽然唤他名字,语气忧沉,然后伸出雪白的手指指着不远处一个布满藤蔓的山洞,说,“那是离开鬼市的出口,等你回到长安,你会知道一切的!” “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要你活着!”女子说时,抬手将自己的斗帽缓缓摘了下来,一头顺滑的白发散落在肩,那张凝雪一般的脸蛋仍旧美得犹如画中的人儿,也似一块剔透的寒冰,虚幻得仿佛只是人眼前的一道虚影。 林珞心头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美得宛若仙人。西子尚有水中月,此人却犹如镜中花,更胜姿艳百倍。 这哪里是四十四岁的模样? 女子凝视着他的眼睛,冷肃斩钉的提醒他:“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 林珞尚未反应过来,女子忽然展开双臂,嘴角溢着一抹干净而温柔的笑,随即……身子往后坠去! 下一刻,林珞立刻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她身上那件斗篷…… (本章完) 第30章 回到长安城 林珞抓在手中的那件斗篷也在顷刻之间冒出一团焰火,火星涌动,灼烧着他的掌心和指尖,他吃痛之际被迫松手,斗篷便在那团焰火之中化为虚无,不留半点灰烬。 下一刻,他冲到崖边,俯身看去,就见那女子倾身坠下无尽洞穴,一身洁净的白衣随风飘舞,如波光般萦绕在她的周身,那头白发也被吹散如烟,若虚如实。女子嘴角漫着一抹清魅的笑,就像春初时分的紫檀花,妖媚动人,却极其干净,让人无法忘怀。她那双如杏仁般明耀的眼睛柔柔的看着林珞震惊的眼眸……但不过尔时,她的身体里忽然迸发出了一道火光,正从她的心脏处一点一点的“撕扯”而出,火光乍现,冒出了一团火焰,裹满了她的全身,宛若一朵盛开的彼岸花,越来越艳,越来越红,慢慢坠下了无底的洞穴…… 这也意味着,他想得知的线索就此断了! 倏地,那团火光从洞穴之下冲了上来,直飞百丈以上,在撞击到顶端上密封的石壁时,顿时轰然绽放,星星点点的火焰像烟花一样往下坠落,点亮了这个阴森昏暗的地方,就像身处于天际尽头 的云层里,被一盏一盏漂浮的灯笼照亮,映出了一副旷世美景! 美得让人窒息。 而奇怪的是,那坠落下来的火星子在触碰到林珞的身子时顷刻便化了,就跟冰雪一样渗透了他的衣裳里、头发里、皮肤里……冰冰冷冷的。 当他再次抬头看去时,便发现石壁的顶端上在那一阵火光迸发出来之后映出了一副图。 那副敦煌壁画的《美人抱雀》图,上面的美人和那只孔雀仍旧颜料不足,秀色斑驳,不一小会,那幅图便渐渐模糊,直到消失,而原本绽放的火花也一一散去,此处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阴森空旷。 “你究竟要提醒我什么?”林珞轻声道,心中想不明白。 他摊开手掌,掌心和指尖被烈焰灼伤,上面发烫脱皮,隐隐作痛,他不得不将掌心一点以点紧握住,将疼意窜成一团。他再次往下俯瞰,那巨大的洞穴透着凉意,让人无比窒息,凝视久了,更会脑袋晕沉,浑身泛起一股严重的失重感,同时,他的脑中响着女子先前所说的每一句话。 “因为我要你活着!” “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 “因为我要你活着!” “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 这两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以至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重量,似乎要往下坠去一般,幸好他及时将目光从底下的洞穴处收回,脚步往后连连退去,那崖边的小石子就如脱缰的野马那般松落,一颗颗掉了下去。 现下最重要的,是离开鬼市,他整理了下思绪,便朝女子之前所指的那条山洞走去。 山洞设在悬崖边上,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助那一点点微光走去,小心翼翼的行到了山洞外,伸手扒开了外面覆盖的藤蔓走了进去。里面很冷,就跟冰窖似的,他拿着火折子在周围照了一下,发现石壁上挂着一盏油灯,他立刻将其取下点亮,微光一点点扩散,照亮在周围。 这里是一个石洞,与之前进来鬼市的那条石洞并无异样,但,放眼看去,地上却布满了骸骨,一堆一堆的垒在一块,上面结满了蜘蛛网,瞧着十分骇人,完全不像是离开鬼市的出口,换言之,若那女子要害自己,大可不必出手救他,所以,他相信这里必定就 是出口。 他沿着山洞一直走,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尽头,尽头处闪着橙红色的微光,就见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低头坐在一张梨花椅上,身后是一面墙,墙上挂满了亮着烛光的油灯。按照规矩,林珞将油灯交给他,并给了他一颗罂粟果,那老头这才打开石门让他出去。 外面正是白天,强烈的光线照射下来,刺得他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睁开,在鬼市待了一天一夜,他几乎都要忘记暖阳洒在人身上时那种舒适感了…… 尔后,他下了山,即刻回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里仍旧陷在一片恐慌当中,也不知是谁泄露了浅山寺那晚两个僧人的死,以至现在更多的人相信是邪祟作怪,纷纷请道士和神婆上门作法。 林府。 林珞一回来,福伯便含泪说着小鱼儿的情况,已经两天了,仍旧未醒,府中上下都为这位小公子急疯了,林珞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换洗干净,然后去看小鱼儿,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坐到床边,就看到小鱼儿的耳朵里爬出来一只黑色甲虫,那虫子就与小儿的指甲盖那般大小,爬出来不过一小会就裹着 一团焰火燃烧得干干净净,不带半点灰烬。 而小鱼儿也在这时醒了。 他身子在被窝里扭动了几下,胖嘟嘟的手指揉了揉眼睛,这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仿佛只是睡了一个午觉那般寻常。 “鱼儿?”林珞语气微颤。 林鱼看到他,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爹爹,我饿了。” 一 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林珞。 林珞将小鱼儿从床上抱起,拢进怀中,那软绵绵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十分窝心,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和喜悦的情绪,以免吓到小鱼儿,他以平时的口吻说:“好,爹爹这就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鱼儿最爱爹爹了。”小鱼儿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短短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了他的身上。 林珞眼眶泛红,紧紧的抱着儿子。 “鱼儿,我的好鱼儿,爹爹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 没多久,温次在鬼市摆脱掉哑生后,按照林珞的吩咐,他出了鬼市返回长安城,得知林珞也已经回来了,便赶紧从大理寺赶到了林府。 却被府上的人告知,今日林珞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本章完) 第31章 偷娃 闭门谢客? 温次倒是不解了,自己前脚还与林珞在鬼市里共患难,怎么后脚一出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他管不了还这么多,今日一定要见到林珞才行,好好商讨一下这案子究竟要如何处理?所以,他便与府上的人说:“既然林大人谁也不见,那我就去厅里等他好了。” 不管怎么说,温次到底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府上的人自不能将他生生推出去,只好请他入了厅,上了几盘糕点,又泡了杯茶好生招待着。他也不急,就坐在里面一连喝了好几杯茶,又问起了林鱼中蛊一事,福伯说小公子已经醒来,那蛊从耳朵里爬出来后就裹着一团火消失了,李太医也已经来瞧过,说是小公子已无大碍,只是那蛊的来历仍旧不知,但小鱼儿没事,温次的心底也落了踏实。 他在厅里一直等到了晚上,仍旧没能等到林珞现身,却等来了小沙弥林鱼。 小鱼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光秃秃的小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坐在里面的人,转而便盯在了旁边茶案上那几盘秀色可餐的糕点上,小嘴巴当即使劲的挪了 挪,伸出红润的舌头在唇上舔了舔,馋得都快要流口水了。温次一转眼便发现了他,当下便喜得不行,立刻起身到门口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一边捏着他肉嘟嘟的脸蛋,一边在那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说:“我的小乖乖,可想死你温叔叔了。” “温叔叔。”林鱼的小手习惯性的揉着他那宽大而厚实的耳垂,嫩稚的喊了一声。 “我的好鱼儿,你可有想我啊?” “想。” “果然没疼你一场。”温次满眼宠爱,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一团“肉”舍不得撒手。 当年林鱼出生那天,温次急急忙忙换下一身盔甲匆匆赶来,他瞧着那襁褓中的婴孩第一眼时便喜欢得不得了,甚是疼爱,将其当成了自己儿子那般。而林鱼在两岁之前几乎都是养在大理寺的,寺部里一旦闲下来,那帮老爷们就会围着林鱼的摇篮满心欢喜的转悠着,平时里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审问犯人时更是极其狠厉,但是一看到小家伙林鱼,他们的眼神就会自动变得温柔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细许多。大伙因为太喜欢小鱼儿,以至于会趁着林珞不注意的时候 将那奶娃娃直接抱回自己家里去,然后等林珞发现时上门来要人再还回去,有了第一回,便有了第二回,所以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这等奇葩的事情,后来林珞也烦了,懒得再天天上门去要娃,便随那帮老男人折腾。有时候,林鱼被抱走就是一两天,回来的时候就又胖了一圈,周而复始,大伙都抢着“偷娃”,在大理寺的两年里,林鱼可谓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养得也越来越白胖。 直到两岁时,林珞不顾任何人的反对,将林鱼送到了寺庙。 犹记那个时候,大理寺上下所有的人都跪在他面前,求他打消那个念头,但他仍旧一意孤行,不作任何更改,还一纸辞官书递了上去。 现下,林鱼一双眼睛盯着那几盘糕点上,实在是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巴,口水刚要流出来时,他便立刻用袖子抹了去。 温次发现了他极其可爱的小举动,便问:“鱼儿是不是想吃?” “嗯!”林鱼用力的点了下头。 温次便他抱到凳子上坐着,将那些糕点全部放在了他的面前,林珞伸着小手便去盘子里抓糕点往嘴里放,这小沙弥仿佛天生就是个吃 货,无论多少吃的摆在面前都能不停的吃,大概也是被大理寺那帮老爷们给养的。温次看他吧唧吧唧的吃着,心里也跟着欢喜得起来,又一边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我的小鱼儿都四岁了,想起当年啊!” 他陷入了无尽的回忆…… 这会子,福伯正端着饭菜去书房。 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烛,光线暗淡,阴阴沉沉的。 林珞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平静,只那一双深幽的眼睛正微微抬着,凝视着外头隅角上挂着的一盏灯笼,红光透射而出,映照在他那张干净的脸蛋上和眸子里,显得十分忧郁。院子外面种着一棵参天大树,因是晚上,周围起了一阵轻微的暖风,刮得树叶飒飒作响,斑驳的树叶映在地面上和那盏灯笼上,晃来晃去,也晃得他渐渐失了神……偶时,一片树叶自外头刮了进来,正好落在窗台上,正值盛夏季节,树叶繁茂,绿油油,光滑滑的。 他眼眸微垂,伸手捏起那片光滑的树叶,指尖轻轻的转动了几下,犹如折扇一般来回旋转,倒也透着几分生机。 只是自己心里思忖的事仍旧未有结果。 究竟 什么叫做“等你回到长安,你会知道一切的”? 那女子奇奇怪怪的一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又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为何林鱼会没事醒来? 福伯端着饭菜进来,说:“老爷,你都在书房待了一下午了,先吃点东西吧。” 林珞并未回身,指尖仍旧转动着那片树叶。 “老爷?” 他轻沉了口气,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将那片树叶放回了窗台上,风一吹,便卷动着树叶飞了出去,树叶就如一片软绵绵的羽毛似的,在空气里来回漂浮着,持久也未落下。他转身走到桌前,看着盘中的饭菜,却没有一点胃口,问:“温大人还没走?” “没走,一直在大厅里等着,说是等不到你就不走了。” “那鱼儿呢?” 福伯慈祥的笑了下,说:“小公子这会正在跟温大人玩着呢,温大人逗着小公子玩,也不觉得乏闷。” 林珞“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走到书桌后坐下,端着面前的茶饮了一口,交代:“若是温大人要等,就让他等着,好茶伺候着就行,等再过一会你就抱着鱼儿先回屋休息。” “是。” 福伯便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32章 真相(一) 林珞一直在书房里那张梨花椅上静静的坐着,手指轻轻敲打着老朽把手,一下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盏本就暗淡的烛光在隐隐晃动几下后突然灭了,书房里陷进了一片灰暗当中,唯有窗外隅角上挂着的灯笼透进来几丝光线,单薄的微光正好洒在他书桌上铺着的那张干净的白纸上,白纸被光线映得显泛橙色,就像夕阳黄昏下一片孤零的死潭。上面还映着几片斑驳的叶影,轻轻晃动,犹如漂浮在死潭上的倒影,虚实有度,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真真实实。 而就在晃眼之间,那张干净的白纸忽然裹着一团火苗燃烧起来。 林珞霍然起身,在那一瞬间,他猛然回想起之前那名肤如白雪的女子坠崖之时的景象,与眼前那团火苗一样,就像繁华中盛开的一朵彼岸花,正在一点点的消失殆尽,最后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林珞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书桌,方才放置白纸的位置上仍旧映照着窗外的橙红光线和斑驳的树影。 “懂了!”他如此说。 …… 这会子,温次像个娃奴一般,手肘抵在桌上,双手傻愣愣的撑着自己 的下巴,满眼宠爱而又痴迷的看着对面仍旧吃个不停的小鱼儿。 那小家伙挺着个小肚皮,吃得很是入迷,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解决了面前两盘新鲜糕点,一手抓着一块,吃得满嘴是屑,可爱极了。 “好吃吗?”温次问。 小鱼儿两颗小虎牙一露:“好吃。” “只是我可怜的小鱼儿啊,你看看你,都瘦了!一定是那帮臭和尚欺负我们鱼儿,所以才会把你饿成这样,你告诉温叔叔,究竟谁欺负了你?温叔叔帮你出头。” “师父和师兄们对鱼儿很好的。” “好?好还把你饿成这样?”温次心疼的看着小鱼儿那肉嘟嘟的脸。 确实是瘦了,两年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可比现在胖多了。 “你说你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还那么固执,你当年才两岁啊,就这么狠心把你送去寺庙里静修,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的,简直就是遭罪!你爹若是不喜欢你,就把你给我养啊,温叔叔肯定使劲疼你,每日都给你喂得白白胖胖。”温次说时,伸手捏了捏小鱼儿的脸蛋。 这一捏,将小鱼儿半边脸蛋都捏得鼓了起来,他仍顾着吃 手里的糕点完全不在意,实在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两年里,那些师兄们就老喜欢捏他胖嘟嘟的脸,平日里睡觉的时候要捏一捏,吃饭的时候要捏一捏,就是上茅房的时候也要伸手捏了捏,小鱼儿也由着他们,不吭声不告状。毕竟在她两岁之前,大理寺的那些糙老爷们出手可比寺庙里的师兄们狠多了,而且那些老爷们不知轻重,经常把他的脸蛋捏得跟个红苹果似的红一块白一块。 小鱼儿往嘴里塞了口点心,含含糊糊的说:“温叔叔,爹爹是疼我的。” “你爹爹疼你的话,就不会把你送去寺庙了。” “就是因为爹爹疼我,所以才送我去的。” “是吗?” 小鱼儿圆溜溜的眨巴了几下,非常肯定的点了下头:“虽然爹爹对我很严厉,而且也不常常对我笑,但是我知道爹爹最疼我的,所以温叔叔不能再说爹爹的不是了,师父常常说,行人后言,佛在看,品行就会丢。” 温次听得一愣一愣:“你个小机灵鬼,说的什么跟什么?” “温叔叔也该读些书了。”林鱼板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温次脸颊一烫,这小沙弥 正经起来跟林珞还真是一模一样。他尴尬了小许,忽然注意到小鱼儿戴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那五十四颗佛珠串连在一起本该没有空隙,但这一看,却像是少了一颗,于佛家弟子来说是万万不可的,他立刻起身绕到小鱼儿面前蹲下,拧起那串佛珠紧张的问:“鱼儿,你这佛珠怎么少了一颗?” 小鱼儿将糕点放下,小手指摸着挂在脖子上的佛珠转了转,那五十三颗珠子红沉润泽且冰冰凉凉,他说:“被爹爹摘掉了一颗。” “你爹摘的?他为什么要摘一颗下来?” 小鱼儿摇摇脑袋表示不知,只记得两年前入寺门行拜佛礼的时候,师父将这串佛珠挂在他的脖子上之后就被林珞伸手摘掉了一颗,师父没有阻止,只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这时,林珞人到了大厅,便看到温次蹲在小鱼儿面前,他喊了一声:“温大人。” 温次闻言起身,见他一来,顾不得那佛珠的事了,立刻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说:“大人,你是怎么离开鬼市的?有没有受伤?” 林珞避开这个问题,面色严肃的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找一趟李太 医,让他速速前去浅山寺,你跟我就先行过去。” “这么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等去了浅山寺再说。” 于是,温次立刻安排下去,一边派人去找李太医,一边跟林珞先行到了浅山寺,可是二人刚到寺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只见是 梁启之骑马前来。 他许是追了一路,额见可见急促匆忙。 “嘶~” 他拉紧缰绳,翻身下马,疾步走到林珞面前,带着满肚子的怨气质问道:“阿珞,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林珞眼睛微眯:“你怎么在这?”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鱼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你跟温大人去了鬼市也不告诉你,现在你跑来浅山寺查案也不告诉我,怎么?你是要等到案子侦破后才遣人来告诉我不成?” 大概也只有梁启之才敢用这样的口吻与林珞说话了,倒也是,他们二人是同窗,又同为鲍卓的学生,平日里林珞性子温润,梁启之的性子却粗烈,因此在书院里的时候没少护着林珞,时日一久,二人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很多,不是亲人却似与亲人,所以林珞待他多少也是包容了些。 (本章完) 第33章 真相(二) 林珞现在没有时间与梁启之解释那么多,最重要是眼前这桩困扰大家多时的案子。 “启之,事情也分轻重缓急,我现在无法回答你这些问题,我到这浅山寺来,是为了查明这桩案子,任何事情,都稍后再说。” 梁启之到底也不是什么顽固,只是心底有气罢了,便没再说什么。 几人匆匆进了浅山寺,深夜下的寺中总是窜着一股冷风,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最近怪事连连的缘故,寺中显得十分死寂阴森,挂在廊下的灯笼吹灭了一盏又一盏,都无人再重新点起来,任由那纸糊的灯笼被刮到地上,陷入泥泞中破烂损坏,就连平时诵经念佛的和尚们也都一一回到禅房静坐,望心中之佛清楚邪祟,还寺中清宁。 而他们刚入山门,那一阵阵的冷风就像一把把被磨得十分锋利的刀子般戳在心窝子上,将人皮底下的肉一层层的刮着,又寒又疼,周围的大树也晃得十分厉害,树叶飒飒作响,就跟鬼灵那般骇人。 林珞等人绕过长廊前往放置敦煌壁画的虔堂里去,路上,一盏摇坠而落的灯笼忽然刮到了他的脚边,里面的烛光却没有熄灭,林珞正要 弯腰将灯笼捡起来,忽闻耳边传来一声猫叫声。 “喵~” 那猫声极其凄凉。 众人寻看周围,却不见猫影,宛若方才那一声只是幻听。 但当林珞低头一看时,便见一道猫影映在那盏仍旧燃着火光的灯笼上,猫尾正一下一下的摇晃着,像是在向人招手。林珞下意识抬头看去,果真在回廊的梁上看到了一只黑猫,黑猫坐在上面,尾巴垂吊下来,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看着林珞。 温次顺着林珞的视线看到了那只猫,身子一跃,立刻将那只猫从上面抱了下来,那只黑猫极小,乖巧的窝在他的手臂里,小脑袋还蹭了几下。 “喵~” “寺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温次好奇。 林珞盯着那只小猫看了看,然后说:“抱着它一块去虔堂吧。” “带着猫做什么?” “带着便是!” 于是,温次只好带着那只猫一块去了。 等到了虔堂里,林珞走到那面敦煌壁画前,目光看着上面那副美人图,美人的脸上横着几道刮横,加上颜料脱落,斑驳印迹可见,而上面石壁的纹路十分清晰,一道一道,就像人掌心里的纹路那般一一连串着,布满 了整块圆形石壁。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细小的纹路上,仿佛要将其缓缓撕开一样。许是看的不够清楚,他走近两步,身子与壁画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大小。 这是林珞办案时形成的怪异习惯,他总是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甚至常常会盯着某样物件就是一上午,期间一句话也不说,而众人也只能等候在旁不作打扰。 “你说林大人究竟在看什么?怎么凑这么近?”温次偏头问梁启之。 梁启之摇摇头,他反问:“对了,你跟阿珞去鬼市做什么?” “当然是办案啊!” “办案?这跟鬼市有什么关系?” “总之说来话长,等过后我再好好跟你说。” 梁启之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林珞忽然回身问道:“怎么李太医还没来?” 温次回复:“已经去请了,应该快了。” 李太医到底年纪大了,而且也已经这么晚了,起床穿衣怎么也是要花费时间的,所以来晚些也是可以理解。 没多久,陈子堂亲自将李太医接了来,那老家伙一手提着自己的衣袍,一手抱着一个药箱,走路蹒跚缓慢,陈子堂本要好心替他拿 着药箱,老家伙却说里面都是自己的命根子,旁人绝对碰不得,便自己抱着箱子从寺外进来,自是吃力不少,而若不是因为马车去接迎,估计他明天都不一定能到。 陈子堂也慢慢的走在他的旁边,时不时伸手扶一下:“李太医,你慢些。” 李太医喘着气,慢慢的走进了虔堂里,用宽大的衣袖将自己药箱上的雨水拂去,这才瞧了林珞一眼,问:“林大人,不知你这么晚找我来所谓何事?” 林珞朝他拱手,说明情况:“李太医,若不是因为有要事,也不会深夜打扰你。” “你直说吧。” “我知道你研究蛊多年,所以想请你来这里看看。” 李太医不明,朝周围看了看,问:“林大人,你让我来浅山寺,莫不是来看佛的吧?” “当然不是!”林珞指着那块壁画,“是想让李太医看看那面敦煌壁画。” 李太医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也只管看病救人,但是有关敦煌壁画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也知道那块壁画现在就放在浅山寺中,却不想林珞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那块人人传闻有邪祟的壁画,这倒是奇了! 他笑了下,抚了 一把胡须道:“林大人不要说笑了,我是大夫,看的是病,救的是人,你让我看这块壁画做什么?莫非这块壁画 也病了不成?” 却没想到林珞的回答说:“是啊,这块壁画确实病了!” 众人听闻这话后,皆面面相觑。 梁启之道:“阿珞,你这话何意?那壁画不过是块石头,冷冰冰,无血无肉,岂会病了?” 林珞满脸认真,又奇奇怪怪的问了李太医一句:“李太医,你说,何为病者?” 李太医虽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但还是回道:“病者,乃心脉混乱,纹理不清,同者,会浑身发烫,脑袋晕眩。” “好,那便看看这壁画发烫之时,是否有你所说之症。“林珞吩咐看守在一旁的精兵,“只管去取一些柴油来。” 精兵一愣! 温次问:“你要柴油做什么?” “烧壁画!” 众人以为听错了。 温次不解:“烧壁画?这是什么意思?” 林珞没有解释太多:“直管将柴油取来便是!” 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后,温次还是照他的吩咐,命人取来了柴油。 林珞看着面前的一桶柴油,道:“都泼到那面壁画上。” (本章完) 第34章 五颜六色的虫子 林珞这番怪异的行径实在让人不明白,那敦煌壁画好好的,却说要泼满柴油,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大理寺的精兵稍愣了下,毕竟那块壁画是整个案子的源头,若是泼了柴油岂不是等于毁了?壁画一毁,案子还如何往下彻查?所以,几个精兵便齐齐将目光投向温次,询问他的意见,想知道该如何处理?是泼?还是不泼? 温次思忖了下,便将怀中那只乖巧的黑猫转手塞进了梁启之的怀里,迈步走到林珞身侧,压低声音说:“大人,之前我有心要劈了这块壁画,你却出手阻止我,说这是唯一的线索,要是真的毁了,案子便无从查起,怎么这会你却要将壁画给烧了?万一……要不再想想?可千万不要贸然而行啊。” 但林珞心意已决,而且自有主意。 他目光凝视着眼前那面斑驳的壁画,神色稍稍一凛,只道出一个坚硬的字来:“泼!” 一字而言,透着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温次自知他性子执拗,也知自己之言轻如鸿毛,便只能遵了他的意思,命人将柴油泼上去。 精兵领命,以防柴油泼得到处都是,便找来两柄葫 芦勺,一点一点的泼在那面圆形壁画上,湿黏的柴油顺着壁画上的纹路流及各处,就如一副旷世的河川美景图,让人惊叹。而上面的美人更是因此油光发亮、光彩照人,若仔细一看,像是真的活了一般,清丽动人。但说来也奇怪,那柴油由上而下的泼着,却没有落到地上一滴,仿佛都渗进了石壁上的纹路内,被一一吸了进去,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 此番奇怪之处让人不解,却也不知为何? 直到一桶柴油全部泼完后,林珞走了过去,一道深幽的目光微微一紧,尔后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稍稍一吹,便着了火。 温次见此关头,仍做最后的劝说:“大人,要不再想想?” 可他话语刚落,林珞已经将手中的火折子伸了过去,微弱的火苗被外头的轻风稍稍一吹,便沾到了壁画上的柴油,一瞬之间,火势当下顺着烧起的中心火苗朝周围快速蔓延而去,火焰涌动,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整面壁画团团裹住,烈焰由升,摆动肆意,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映入众人眼中,十分壮观。 火势一起,众人纷纷往后退去几步,一 双双目光看着那面壁画,想探出个究竟来。而在火势隐隐晃动之间,可见壁画上的景象也随着火苗在晃动,原本冰冰冷冷的美人似是突然动了一下,那张颜料尽褪的脸恍然之间一点一点生出了皮肉,栩栩如生,触碰可得,仿佛只此一瞬便会破壁而出,但是那几道刮痕仍旧映在美人脸上不散。而美人怀中那只孔雀亦是生动可灵,身上的颜色被火烧得越来越艳,随着火焰灼烧而几近要挥动翅膀飞了出来…… 眼前景象实在奇特! 梁启之全然惊愕,口中**着:“我在塔楼所见的情形,便是这番。” 如今想起那晚所见,他仍旧心头发寒,却不想现在还会再见到一次。 而就在那美人和孔雀栩栩如生之际,美人瞳孔里竟渐渐变得一阵血红,再随着火势越厉害而越发生黑,然后变成了一抹黑色血水,从眼眶之内不断的涌了下去,美人的脸也因此变得十分狰狞可怖,众人震惊之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多时,那黑色血水又随着火苗一点点消减而渐渐消失,美人栩栩如生的皮肉也被一点一点的剥去,重新刻入石壁之内,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从石壁上那些细小的纹路中渐渐涌出来很多奇奇怪怪、五颜六色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就像是美人身上的颜色裂开了,然后从石壁上一一落到了地上。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问。 “像是干却的颜料褪了皮掉下来了。” “颜料?” 渐渐的,壁画上燃烧的火苗已经灭了。 柴油全部烧干。 然后,那面壁画却完好无损,不黑不缺,就跟之前一模一样,甚至上面斑驳的美人图也没有变动分毫,原先映在上面仅剩不多的颜色仍在,并没有因为这场火有任何褪去变黑之处,仿佛刚才的一场火只是众人眼里的虚幻景象。 可既然如此,那壁画下面细细碎碎的“颜料”又是什么? 梁启之惊讶:“这火不是已经烧起来了吗?为什么上面的画一点也没事?而且方才……画竟然动了!” 一直沉默不语林珞听了他的话,突然深沉出声:“不是画动了!” “可我们都亲眼所见。” “眼见,不一定为实。”林珞如此说,然后走到地上那滩从壁画纹路中流出来的“颜料”面前,缓身蹲下,精锐的目光 盯着那团东西,说,“想来所谓的幻觉和鬼怪皆是由它而起。” 它? 温次率先过去,蹲在了他的旁边,也紧紧的看着地上那些东西,眼珠子狠狠一睁,仔细定眼一瞧,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赫然一惊:“这……这是什么?” 众人听闻,一一围了过去,发现那根 本不是什么颜料,而是一些染有颜色的小虫子,那些虫子都被火烧死了,却没有生焦便黑,颜色仍旧好看。 若是不仔细分辨,便真会以为是颜料干却后脱落的细粉。 只是,为何壁画里有这些虫子? 还是五颜六色的? 温次正要伸手捏起一些,立刻被林珞阻止,并且告知他:“碰不得。” “为什么?” 林珞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回头与李太医说:“李太医,这恐怕要劳烦你了。” 李太医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已然明白林珞的意思,便将自己带来的药箱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空瓶子,又拿出一个小木镊,艰难的蹲下身子,夹起几颗五颜六色的虫子,小心翼翼的装进了瓶子里,用木塞塞好,重新放回了药箱之中。 “待我仔细研究研究。” (本章完) 第35章 暗格 纵使李太医见过数百种奇奇怪怪的蛊虫,可是这种五颜六色的细小虫子却从未见过,至于究竟是何蛊?还需时间研究清楚才可得知。 林珞吩咐大理寺的人:“将地上的虫子收拾干净,不要落下一颗,为了以防万一,也切莫用手触碰。” “是。” 大理寺的人找来一块布和一把小镊子,将地上的虫子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捡落到布上。 而林珞则看着那面完好无损的敦煌壁画,目光越发凝重…… 温次在旁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珞:“等李太医查明那虫子的详情之后,一切自会分晓。” “你净要整得如此神秘,挠得我心慌。” 这是林珞多年形成的破案习惯,在一切都未查实之前,他总会卖一个巨大的关子,往往将人急得挠心挠肝。 突然,那只原本窝在梁启之怀中的乖巧黑猫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裂开嘴,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四只利爪抽筋似的抓动着,身子骨也在肆意扭动,如同癫狂了一般,还一声一声惨烈的叫着,那声音何其骇人!听得人头皮发麻。梁启之心生纳闷,正要伸手揉一揉黑猫的小脑袋,岂料黑猫的利爪在挣扎之时刮到了他的 手背,赫然一道血口,那滋味就如同被一根银针扎进了皮肉里,刺得骨头上一阵撕裂剧痛。 梁启之狠狠皱了下眉心,当即松开了怀中发狂的黑猫,黑猫从他怀中窜下去之时,矫健的身子轻盈一跳。 “喵~” 伴随这嘶吼一声,黑猫朝已经装进素布之中的五彩虫子直直的扑了过去。 两名正在捡落虫子的精兵顷刻间反应过来,快速闪到一侧稳稳避开。 众人也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一道道惊诧的眼神看着已经扑到虫子上的那只黑猫。 黑猫的利爪在上面拼了命的挠着,像是吃了荆芥那般发狂亢奋,一布袋的虫子也都被它扒得到处都是,而且此番行为持久未停。黑猫的四只利爪一下一下的勾在虫子上和地面上,结果生生刮出了数道血痕,触目惊心,直到血肉模糊才停下…… 最后,黑猫身子一跃,窜出门外,不知所踪。 温次当即下令:“赶紧去追!” 两名精兵领命,迅速追了出去。 方才一幕,让人不知所解,反倒是林珞心中的答案更加坚定了几分。 梁启之捂着自己被抓伤的手,走到林珞身边,问:“阿珞,那猫是不是疯了?” 林珞眸子阴沉,轻描 淡写的回了一句:“它……许是真的疯了吧。” “……” 林珞命人将被扒得都是的五彩虫子重新收拾干净,又让人将李太医先行送回府上,一时间,虔堂里倒也安静很多。 随后,林珞忽然问起温次:“主持死的那晚,子时前后是谁在看守虔堂。” 温次想了下,立刻朝门外唤了一声:“卫武卫轩,进来。” 门外进来两人。 一人是卫武,身形高大。 一人是卫轩,身形略瘦。 二人是亲兄弟,也都是林珞还在大理寺任职时的旧部下。 温次指着他们道:“子时前后换了一班,就是他们看守的。” 林珞走到他们面前,问:“卫武卫轩,当晚子时前后,主持可有进来过?” 卫轩说:“没有。” “再仔细想想。” 卫武卫轩互看一眼,双双摇头,坚定道:“那个时候只有大人你和温大人进来过,再没有旁人了。” 他们曾经跟了林珞多年,办事稳妥,行事谨慎,自然不会疏漏,亦或是撒谎。 林珞却觉得奇怪,心里又蒙上了一团云雾。 “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卫轩问。 林珞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迈着步子在虔堂里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细 细打量各处,虔堂不大不小,顶部几近密封,里面的几道窗户也由内封锁,而这里只供奉着一尊小佛,佛身周围放着一面面灯架,上面点满了蜡烛油灯,将整个虔堂里映照得灯火通明。而林珞走动的同时,又叩手在周围的墙面上敲着,眉心始终深拧,似是怀疑墙壁之中内有乾坤! 众人一双双奇怪的眼睛盯着他,他却视若无睹,继续敲打墙壁,最后走到一处挂着佛像画的墙壁前,他将手伸到画后,再次轻轻一敲,那墙壁内传出来的声音十分闷响,显然与别的地方不同,林珞神色炳然,当即将那幅佛像画摘了下来,交给旁边候着的精兵手中。尔后,他盯着那面墙看了小许,才收回目光寻看四周的灯架,视线在上面落着的一盏盏油灯上仔仔细细的掠过,最后停留在一盏最靠边的油灯上,他眸子骤然眯起,伸手捏着那盏油灯的下托,指尖轻轻扭动,竟不想油灯真的动了,转动同时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那声音就像铁块从齿轮上刮过一般,一节一节清脆作响。 随着油灯扭到尽头之际,那面墙壁突然动了,生生闪出了一道 暗格。暗格不大,只有一米高的距离,宽也不 足半米,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 众人诧异不已,瞪大眼睛看着那道凭空冒出来的暗格,竟想不到,墙壁之中真的内有乾坤! 温次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派人去找寺中的人过来问话,可那些僧人瞧见之时都两眼茫然,摇头不知,即便是在寺中待了几十年的老僧也全然不知。 梁启之是工部侍郎,对建筑构造多少也精通一些,他走到暗格门前,盯着上面的细缝仔细打量一圈,说:“这道暗格差不多有五十多年了。” 有人问:“这么久?那里面是什么地方?” “黑漆漆,看不见。”梁启之放亮眼睛瞧着几眼,转身问林珞,“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格?” 林珞解释分析:“既然主持的死状与太子一样,自然也就与这块壁画有关,可是卫武和卫轩却说主持那晚并没有来过这里,而虔堂顶部密封,窗户也是由内封锁着,所以我猜,虔堂里必定有机关暗道,而主持也必定是通过这个暗道来过虔堂。” “那你怎么知道那盏油灯就是开关?” “别的油灯下托都生了一层厚灰,唯有这盏油灯的下托灰烬稀少,可见有人时常扭动碰触,我便一试,却不想当真是机关所在。” (本章完) 第36章 神秘堀室 随着林珞这般一说,众人便看向那盏方才被他转动的油灯,果然如他所言,油灯的下托确实灰烬稀少,与旁的都不一样,但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 也只有林珞这种心细如尘的人才会注意到。 温次听他解释后一阵恍然,又立刻困惑道:“可是虔堂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暗格?而且,如果主持真的是通过暗格到的这,那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还有,这道暗格究竟通往什么地方?” 在他说话之际,林珞已经提起一盏灯朝暗格靠了过去,手中的灯盏往里面伸了伸,微光笼罩,透了进去,这才发现漆黑的暗格里是一处延伸而下的石梯,因光线有限,无法深入底部。 然而俯瞰而下,就仿佛那是一个无尽深渊,让人深有一股坠落之感。 他说:“想知道这些,不如进去一看。” 听了这话后,梁启之立刻抬手拦在他面前,面色担忧:“万一里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这样进去不是等于送死吗?” “想要破案,就必须进去。” “可是……” “我先进去!”温次打断他们的说,当即从 旁边也提来一盏灯,快步走到了林珞前面,转身吩咐陈子堂,“子堂,你跟卫武卫轩留在这里,我跟林大人进去看看。” “是。” 于是,温次带着林珞和梁启之前后进去,几个精兵护在最后。 暗格往下的石梯深不见底,且顶部高度只有一米五左右,温次提灯照在前面,躬着一米八的身子一节节往下走,不时的回头叮嘱林珞注意脚下。 林珞小心翼翼的俯身而行,又不忘打量两侧的石壁,石壁被磨得光滑平整,触碰之时更是冰冰冷冷,就像一块寒冰似的,而且上面还沾着一些滑溜的青苔,不慎碰到时觉得十分黏糊,甩都甩不掉。每往下走几节石梯,便可以看到石壁上挂着油灯架,但是里面没有油,也没有油芯。有些灯架半坏半好的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几近要掉下来,有些已经坏了,掉在地上,有些上面则结满了蜘蛛网…… 随着越是往下走,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便冲进了鼻中,让人忍不住屏气皱眉。 小会,他们总算下了石梯,也都直起了身子,但是映入眼帘则是一条深长的暗道。 温次提着手里的灯朝周围 照了照片,仍旧是冰冰冷冷的石壁,问:“这又是在哪儿?” “寺庙的地底下。”林珞出声。 “没想到还真是内有乾坤啊!” 随即,大伙沿着暗道继续往前走,几步之路就走到一处十分空旷宽敞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圆形堀室(地下室)! 而在他们所站的对面还有一处密道,应该就是通往另一端的地方。 不过,这个圆形堀室却有些奇特,这里什么都没有,唯有满地泛黑紧密的泥土,那些泥土堆积拱起,在堀室中间形成了一个诺大的山包,像是一座坟墓! 却没有立墓碑。 而泥土周边则绕着一圈可以供人行走的青石板。 但是更奇怪的是,周围圆形石壁上竟然晕着一团团漆黑的印迹,而最严重的地方就在顶部,漆黑如碳,像是这里曾经生过一场大火,因火苗熊熊,黑烟浓烈,这才导致石壁被熏得漆黑。 温次仔细打量一圈,琢磨着:“这看上去倒像是个地窖,可是哪有地窖修建成这样的?而且一样物件也没看到,但若说……是个墓地的话,那也太离谱了些。”他转头看向梁启之,“梁大人,你是工部侍 郎,应该知道这地方是个什么情况吧?” 梁启之也在寻思,摇摇头:“还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地方!中间是拱起的泥土,周边是青石板,自古以来,还没有这种奇怪的格局布置。” “那就奇了怪了!” 林珞脚步驻停在原地,细细打量着所见之景……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眼前生了一场大火,火光肆意涌窜,灼烧着人的每一寸肌肤,就像刀子一般钻进皮肉里,一下下的刮着浑身的骨头,又一点一点的剜着人的心脏,让人生不如死,而他竟在这迷晃之际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意。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他的眼前闪过无数道影子,耳边更是充斥着一声声撕裂的哭喊声、求救声、咒骂声…… “大人?大人?”温次轻轻摇了他一下。 他猛然回过神来,唇角发白,痛意散去,这才发现自己起了幻觉,只是额头和手心尽是汗珠,像是真的经历了那场大火。 梁启之发现他有所异常,靠近问:“阿珞,你怎么了?” “没事。”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上去,我和温大人在这就行。” “无碍,走吧。” 他缓下心来,提着 油灯,踩踏着周围的青石板绕过那堆泥土,走到了对面的暗道里,继续往前走了会,便看到延伸而上的石梯。 温次揣测:“这上面应该就是 出口了吧?我倒是要看看到底通往哪?” 说着,他率先上了石梯,林珞和陈子堂紧随其后。 众人躬着身子往上走,结果尽头处却是被封死的石壁,无处可去,但旁边却挂着一盏油灯。 温次便照葫芦画瓢,学着林珞之前扭动油灯下托的方式拧了一下,却不想真的开关,头顶密封的石壁突然开了一道正正方方且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口子,当即,不少灰尘散落下来,呛得大伙一鼻子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温次率先爬了出去,总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整个人也舒服了很多,大伙也一一从下面上来。 这才发现,所谓的出口竟然是在主持遇害的那间禅房里,也正是林珞每月十五到这里来静坐的那间禅房! 更想不到的是,密道的出口就在原先摆放木床的底下。 而因为主持的尸体是在床底下找到的,所以温次已经下令将那张床给挪走了,现在,那道正正方方而狭窄的密道出口就在眼前。 (本章完) 第37章 伤疤 奇怪! 这是温次第一时间冒在脑子里的词。 “暗格的出口怎么会在这?” 林珞倒不生奇,反而在意料之中,他结合前后所发生的事,不疾不徐道:“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主持的尸体会在床底下藏着了!想来那天晚上在我离开禅房去虔堂的时候,主持曾悄悄进来过,通过床底下的暗道先一步去了虔堂,也一定伸手触碰过那副壁画,随后见我进来,便从虔堂里那道暗格速速离开,在返回这间禅房时,却不料身上沾到了壁画上面的虫子,所以都还没来不及从床底下爬出来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当真跟那些五彩虫子有关?” “没错!” “可……那虫子能要人性命?还能折断人的经脉?拔了人的脸皮?”温次心有怀疑,显然不信那芝麻小大的虫子能有此等威力。 林珞虽心里已经落了实锤,可诸多事情不容他一面之词,正所谓,讲究事实就要拿出证据,故而道:“等李太医研究清楚后,自然就能真相大白。” 说得斩钉截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 温次再三思量,又忍不住问:“如果真 是这样,那……为什么莫空要冤枉你?他身体里的噬心虫蛊又从何而来?” 林珞眸子轻转:“这一点,恐怕要归咎到另外一桩事情上了!” “怎么说?” 林珞交代道:“我需要一份寺中人员的详细资料,他们何时入寺?入寺之前做过什么?名字,籍贯,都要清清楚楚。” 温次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绕到这上面去了,沉默小许,俨然道:“这个简单,我即刻就让人去整理,只是,你要这个做什么?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明日再说!”他言语简洁,不愿再深讲。 尔后,他便借着天色已晚,还要回去陪儿子为由打算先行回去,温次没拦着,转头吩咐人去整理寺中人员的资料。至于梁启之,他则借着深夜风大,不想独自骑马回去为由,硬是要乘坐林珞的马车一同回去,林珞自不好拒接,也就允了。 二人一起出寺,在绕过一处回廊时,不料迎面撞上一名身着衲衣的小僧。 小僧往后踉跄几步,险有摔倒之意。 幸好林珞下意识伸手搀扶了一下,却不想就在他扶住那名小僧的手腕之时,却发觉对方的手冰冷刺骨,就像一块 深入潭底的寒冰,寒得他指尖一凉,甚至觉得有一丝辣疼感,稍刻,她将手迅速收回,又无意之间将小僧的袖袍轻轻撩起一截,见其手腕上横着几道疤痕,像是已有好几年了。 “多谢施主。”小僧站定,双手合十,声音嘶哑,目光低垂。 林珞眉心轻蹙了一下,及不可见,道:“师父没事就好。” “阿弥陀佛。” “我在寺中静坐多年,从未见过师父,不知师父法号?” “小僧……明空。” 林珞以笑作礼,不再多聊,沿着回廊出了浅山寺。 马车上,林珞神色忧沉,端坐如安,只那一双深色瞳孔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前面用竹子编制的车帘,车头上挂着一盏梅花八角灯,橙红色的光线随着车帘隐隐晃动而透了进来,正好洒在他那双干净的素色缙云鞋上,他有意将脚往后挪了一步,隐在了袍下。因是深夜,林间冷风乱窜,他身子原本就不耐寒,连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后,便顺势往侧边坐去,以此避开风口。而那盏梅花八角灯的微光则不偏不倚的洒了他的左肩上和侧脸上,微光朦朦胧胧的拢了进来,像无数发光的细尘在他俊朗的 侧脸上萦绕,也将那浓密的睫毛衬得如蒲扇一般,虚实不清。 不得不说,林珞是极美的男子! 梁启之坐在旁边打量着他,几次欲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进去,最后一路沉默…… 马车到了东市,停在了林府门口,本是要转送梁启之回府,可他却跟着下了马车,如何也不肯走,硬是要在林府留下。 林珞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命人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 第二天。 梁启之起了一个大早,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根羽毛,兴冲冲的跑到后院的凉亭里逗鸟玩着,他嘴上发出“啾啾啾”的声音,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羽毛朝笼子里那只漂亮的金丝雀身上拨去,金丝雀被他搅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正这时,林珞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伸手将挂在上面的鸟笼解了下来,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我这鸟儿养得好好的,你逗它作甚?” “鸟都要被你闷坏了!” “安安静静未尝不好。” “古板!”梁启之觉得无趣,便将手中的羽毛扔进了笼子里,任凭那只金丝雀使劲的啄着。 林珞养的鸟与他性子一样,安安静静,斯斯文文。 小 会,温次急匆匆的来了。 “你看看,都在这上面了。”他将一 本册子递给林珞。 那册子上记录着所有浅山寺僧人的资料。 林珞接来,在上面翻寻着一个叫明空的小僧资料。据上面所记,此人名为顾伦宗,籍贯浙州,年二十五,祖辈都是养蚕出身,他是在五年前入的浅山寺为僧,而入寺之前是个贫寒书生,学问还算过人,奈何散尽家财都屡屡落榜,最后心灰意冷,一气之下便折了文笔,入了浅山寺修行,从此诵经念佛,双耳不染凡事,也因为颇有佛根,刚入寺门就得了主持亲收,成为座下弟子。 除此之外,倒也没别的了! 半晌,林珞合上册子,脸色凝重,眼神也不由的暗沉了几分,手指轻轻的叩在石桌上,问:“温大人,你可记得五年前一桩考题泄露的案子?” 温次想了下:“记得!当时接到无名人士举报,说是礼部出的试题泄露了,有不少考生花重金暗中买题,之后案子移交到了咱们大理寺,为了查明此事,便抓了不少人进行拷问,其中有几个礼部的官员,还有十来个考生。” “其中有一个叫顾伦宗的人你可有印象?” (本章完) 第38章 破案 顾伦宗? 每年被带到大理寺监牢拷问的人不计其数,何况距离礼部考题泄露一事已有五年,温次记性本就不好,只依稀记得:“似是有这么个人,可后来查实是礼部侍郎左倾和一名叫李同安的考生为了收取钱财合谋串通,这才暗中泄题,而其余的人就都放了。” 林珞问:“当时你们可有用刑逼问?” “要是不用刑,根本没法从那些人的嘴里套出话来。” “荒唐!”林珞轻斥。 “大人,我……” 梁启之插嘴:“等等,你们说礼部泄题的事做什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林珞语气偏重,两道剑眉朝眉心拢着,“我在大理寺为官六年,办的案子多多少少也有几十桩,此次被人凭空诬陷,自是有人心生怨恨,想置我于死地,而这个人,必定是我所办案件中牵扯到的其中一个!” 这话倒也没毛病,林珞平日里为人颇好,邻里邻外都道他是个难得的好人,生意上更是与人方便,前前后后结交了不少朋友侠士,所以唯一能与他结下怨恨的人与事,只有在工作上。 他看着温次:“所以我才问你要浅山寺的僧人名单,看看可有我 办案中牵扯到的人在其中,说来也巧,昨晚我在回廊上撞见了一名僧人,竟然就是顾伦宗!我见他身上有伤,应是当年考题泄露一案时,他被抓去大理寺监牢受刑所留下的!一个读书人,本就心性极高,何况当时还是被冤枉的,身上落了伤,又因此受辱,必定深受打击,加上屡屡落榜,岂能不生怨恨?我又察觉他双手冰寒,实在异常。记得我说过,噬心虫蛊需养在地底,那是因为地底冰寒,才能让噬心虫蛊长成,而常年与其虫蛊为伴的人,就会浑身冰寒,气虚不足,此等症状与顾伦宗的情况十分相似。还有,他的祖辈乃是养蚕出身,所以他对殖养之事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由此来看,他的嫌疑最大。” 温次频频点头:“那也就是说,是他将虫蛊种在了莫空的体内,诱导他说谎,诬陷你是凶手,来报当年受刑的仇!” “是与不是,一查就知。” “我现在就去抓人!” 温次争分夺秒,生怕错过绝佳时机,可他还未出凉亭,就看到李太医来了,那老家伙走路仍旧慢吞吞,一手提袍,一手背在身后,尽是一副饱受苍凉之态。 “老太医,是不是 虫子的事情有消息了?”温次急忙问道,打算把这两桩事情一并办了。 偏偏李太医没搭理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林珞请李太医坐下,又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十月的天,秋高气爽。 李太医搓了搓手,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淡茶入喉,身子也暖和了许多。 他轻咳了一声,才眯着眼睛缓缓道:“壁画中的虫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蛊,叫石蛊!此蛊生在潮湿之地,由某些变质的颜料沉积多年滋生出来的,因为那些蛊五颜六色,所以覆在颜料下面肉眼根本看不到,而且它们的生命力很强,能独独存活几十年不死。但是这种石蛊大多数情况下遇到火烛就会从颜料底下被引出来,发出一种极浅的气味,轻则让人产生致幻,毁人心脉,窒息而死,重则石蛊进入人体内,断人胫骨,食人脸皮,最后气绝致亡。不过……此蛊一旦离开供养它们生存的变质颜料,就会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死亡。还有,石蛊能吸引猫类,散发出来的浅味也会让猫癫狂。” 听完这番话,梁启之恍然明白:“在敦煌塔楼时,那些工人都是点灯上去修复壁画的,我那晚也同 样点了灯,烛火靠近,所以引出了石蛊,这才让我们产生了幻觉,以为壁画会动。” 温次赶紧接过他的话:“那个说壁画会动的小僧当时也是提了一盏琉璃灯,最后窒息死的,想必太子和主持一定就是碰了壁画上面的颜料,结果不幸石蛊入体,这才断了胫骨,被食去脸皮,之后又引来了猫,脸上就被爪出了几道口子。” 所以,所谓的邪灵作祟不过是人心里的一道影子罢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些虫蛊。 几人皆沉默了好一会。 温次本该高兴才对,可他心里反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所以……案子破了?” 很快,他折回浅山寺,为了验证这一切,他以身试探,亲自伸手碰了碰那块敦煌壁画上所剩无几的颜料,结果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窒息而亡,可见作祟的确实就是那些已经被全部烧死的石蛊。 而那名叫明空的小僧确实就是顾伦宗,他被带去审问的时候没有为自己辩解任何,当下就承认了所有的罪状,的的确确是因为当年受辱,因此憎恨上了当时身为大理寺卿的林珞,多年怨气未能疏解,这才利用此事嫁祸林珞, 让他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这桩诡异的案件总算结案,温次写了份结案呈词亲自递到了文帝面前,文帝良久也没有说话,最后只嘱咐了两件事。 一,仔细办好太子的丧仪。 二,将那块敦煌壁画留在浅山寺中,继续派人修复完成。 案子告破,原本笼罩着一股疑团的长安城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那般,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只是这两日,林珞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时常就是好几个时辰。 此刻已近黄昏,斜阳西下,他在窗台前负手而立,目光了望着远方明耀的西山,落日的余晖洒在那一团团如棉花般的云层里,透出了如彩霞一般红润的光泽,迷乱了他的眼眸,也让他的心底落了几丝难以言表的孤寂忧愁。 在他背后的书桌上,平摆着那副《赋语图》,上面所画的神鬼场景仍旧清清楚楚、栩栩如生。 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 比如,为何鱼儿会看到图中的人在动?为何中蛊之后又无恙醒来?还有鬼市里碰到的那个叫红秀的男孩和浑身雪白的女子,他们又究竟是谁? 只是眼下看来,似乎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了…… (本章完) 第39章 伤口裂开 夜风沁凉,月色虚朦。 书桌上摆放的那幅《赋语图》被掀起了一角,起起伏伏的轻蒲在桌面上,像个不谙世事的调皮孩童,正在一下下的挣脱捆锁,渴望得到自由和释放。 林珞移步过去,厚重的手掌将掀起来的画角压了下去,垂眸看着画中的神鬼之像! 仍旧那般可怖诡谲。 半晌,他将画卷起,装进了一柄长盒中,收到了书架的最上头,又拿一盏墨台压着,当是种种一切皆然结束…… 他瞧着天色已经黑了,正要出去,岂料后背突然痛了一下,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脊椎上狠狠刮了一刀,导致脊骨裂开,痛意一瞬之间传遍全身,他身子一趔,双脚发麻,膝盖不受控制的着到了地,伏着身子。 “呃?” 怎会如此? 他眉心夹紧,额间落了一丝冷汗,随即反手伸到后背处摸了下,冰冷的指尖传来了一股温热感,定眼一看,只见那黏糊的血液沾染在自己指节分明的手指上,缓缓流到了起茧的掌心内,一点一点的渗进了细细的纹路里,再顺着纹路的方向滴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月光自窗柩外洒在他灰色的素袍上,后 背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渗了出来,染红了整片衣裳,血液的流失和后背似刀刮般的疼意让他无法再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 须臾,重重的趴到了地上。 他脸色虚白,双唇发颤,浑身的血液在不断抽离,几近要掏**全部的精气。他偏着脑袋,目光正好落到窗外散着白光的月亮上,圆圆的,灰蒙蒙的,在他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喵~” 倏地,一只身形矫健的猫忽然落在了窗台上,背迎月光,只依稀看得见一道虚影和那双绿莹莹的眼珠子。 他欲撑身起来,却动弹不得。 黑猫纵身一跃,落到了地上,四只爪子有力的摁在地上,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最后跳到他的后背上,伸出舌头一下下的舔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液。 即便隔着衣裳,林珞也能感觉到猫舌在自己后背上软绵绵的掠过,仿佛要将自己身上全部的血液都舔去。 外头,又是一个霜寒天,地上的凉意全都漫进了他的身体里,蹙得他浑身发颤, 只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一重一轻,不疾不徐。 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秋风瑟瑟。 一缕暖阳悄然声息的掠过 厚重的雕花紫檀窗,卷带着一抹生机落在床上的男子身上,浅灰色的轻纱窗幔懒洋洋的搭在床沿两侧,隐隐间拂了几下,带动了几丝暖和的清风。屋子里的香炉也正点着安神的茉莉香,香味萦绕在屋内沁人心脾。 此番温详之景,犹如冬日阳光下花庭闲散,舒适宜人。 林珞自然醒来,那双天生便生得温润的眸就像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皎洁明亮,如星如耀,此刻透着丝丝倦郁,更显深邃迷人。 他躺在床上身子虚弱,毫无力气支撑起来,但后背上的疼意已经散去,只是——他似乎不大记得昨晚那个霜寒夜究竟有多虚冷?也不记得当时那只精瘦的黑猫究竟是否真的舔尽了自己身上的血液……脑袋瓜子生疼,他紧闭着双眼,不得不将所有疑问抛诸脑后,等到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忽然出现一颗圆圆的、光秃秃的小脑袋。 小鱼儿的小身子骨正趴在床边,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唤了一声:“爹爹?” 软绵绵的声音夹杂着担忧。 林珞抬手摸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虚弱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爹爹病了,是吗?” 是吗? 他 病了吗? 林珞微喘着气:“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可是昨晚爹爹流了好多血,福伯不让我看,把我抱回房间里,硬是塞进被子里让我睡觉,这会我是偷偷跑过来的,他们都不知道呢。”说着,小鱼儿两道弯弯的眉毛皱了下,小手指往嘴巴上“嘘”了一声,脑袋更是往下低了低,轻着嗓子说,“爹爹不可能告诉福伯我是偷偷过来的,不然,他不给我点心吃了。” 那又委屈又担心的样子着实可爱极了! 林珞看着他如珍珠一样圆润的眼睛,嘴角上渐渐漫上了一抹甜宠的笑意,转眸又瞧见他冻得发红的五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问:“冷吗?” “冷,外头有霜。”林鱼老老实实的点头。 林珞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拉开了被子:“进来吧。” 林鱼欢喜极了,屁股一撅便钻到了被窝里,乖乖枕在林珞的胳肢窝下,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小手更是抱在自己胸前,像一个圆溜溜的鸡蛋似的,尔后,他抬起头问:“爹爹还会喜欢鱼儿吗?” “为什么这么问?”林珞边说,边抬手将盖在儿子身上的被子往里塞得更严实些。 “我怕爹爹不要我了,我还想等长大后带爹爹去大草原,是你说的,那儿有马,有草,有花,还有雪山,还 有……” “你这孩子怎么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鱼沉默了下,又糯糯开口:“那爹爹会离开我吗?” 林珞看着那小眼珠子里的害怕和认真,眼眶不禁一湿,轻轻拍着儿子拱起的小背,说:“鱼儿,你好生记着,爹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林鱼这才安心,往他胳肢窝底下钻得更深了些…… 小会,福伯一路寻着小公子进来,看到此番情景,愣了下:“老爷?” 林珞朝他轻抬了下手,示意不要说话打扰,直到儿子的轻鼾自鼻腔中传出,渐渐熟睡后,他才放轻声音问道:“昨晚我是怎么了?” 福伯也压低声音回道:“您后背上的伤口裂开了,流了好多的血,幸亏李太医及时赶来,否则……不过已经没事了,李太医开了一些药,说让您安心休息几日就能好。” 后背上的伤口? 那个无缘无故突然烙印在他背上的伤口怎么就裂开? “伤口的痕迹……可是一个字?”他神色凝重的问道。 福伯点头:“是,是一个弁字!” (本章完) 第40章 重阳节 弁! 他明明记得背后的伤口已经好了,为何突然间又裂开了? 福伯见他神色不对,担忧的问道:“老爷,你这伤是什么时候伤?” “你不必多问。” 林珞不想提及在鬼市里的所遇之事,尔后垂目看了一眼在自己怀中已经熟睡的小鱼儿,那小家伙的嘴巴一撅一撅,似是做梦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边上还流着一丝晶莹的哈喇子,很是逗人可爱。那光秃秃的小脑袋迎着窗柩外透进来的光线,将上面短短的小绒发映得十分俏皮,微风一晃而过,拂动得如同细软的羽毛那般。 他唇角不禁往上扬了扬,伸手在儿子的脑袋上摸了摸,吩咐福伯,“这孩子许是担心了我一晚上,所以没睡好,你抱他回房再睡会吧。” “是。” 福伯走到床边,顺着林珞将被子掀开的同时,将那一坨小小的肉球从床上抱了起来,小鱼儿软软的身子骨扭动了几下,窝在福伯的怀中迷迷糊糊的喊了几声:“爹爹,爹爹……” 声音总是软绵绵的,就像一块含在嘴里的冰要化了似的。 等福伯将小鱼儿带下去之后,林珞的身子稍稍有了力气,他支撑下 了床,取来屏风上一件单薄的衣裳披着,尔后去了屋中的小书房坐下,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弁”字。 他的字向来好看! “弁”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为何平白无故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后背上? 又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府上的小厮端了一碗药进来,放在他的手边,说:“老爷,你趁热将药喝了吧,再到床上去休息会。” 他没有理会,深郁的眼睛久久望着纸面上的字,最后将纸一道一道折好,交给小厮:“将这个拿去给佛爷,问问他可知道这个字所含的意义?” “是!” 小厮赶忙照办,过了半日才回来,说是佛爷在看到上面的那个字时,当即就将纸放到了手边的炉子里焚烧了,一句话也没说。之后,林珞在府上等了几日,可是一天天过去,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知佛爷这几天一直在听戏,对自己给他递纸条的事绝口不提。 重阳节将至,前一天的长安城里热闹非凡,从西市到东市,几十坊几十街都在办重阳赏菊大会,从朱雀门到明德门,整条长街上都簇满了菊花,左右横七八竖的几条长街 上亦是这番风貌,几乎家家门前都挂着重阳纸鹤,寓意飞升吉祥。 而林府也稍稍装扮了一番,与往年一样,花市里的人一大清早就搬来了很多盆新鲜的菊花摆放在府上各处,正所谓重阳赏菊是吉利事,也是年年以来的习俗,菊花更是寓意着长寿添福,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菊。 而自从梁启之入朝为官后,也是年年都与林珞一同过的重阳节,所以他提前一天就到林府住下,自然也不是空手而来,和往年一样,照旧带来了好几坛子的菊花酒,正所谓重阳必饮菊花酒,那也是“吉祥酒”的意思。还有不可少缺的重阳糕,重阳糕做成九层,如同一座宝塔,上面插着一面小红纸旗和一支蜡烛灯,以“点灯”、“吃糕”来代替重阳“登高”的意思。 他今日手中还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只红色的小纸鹤(风筝),专门带来给小鱼儿的。 小鱼儿瞧见了甚是喜欢,拿在手里便不肯撒手了,拉扯着邻居几个同龄的孩童一块跑到后院放风筝去了。 然而,梁启之今日心情大好,因为他升官了! 吏部的文书今晨一早就已经送到司 部里,擢升他从工部右侍郎升为左侍郎,从此不仅俸禄多了,官权也大了很多,之前与他生了矛盾的那伙人更是一一巴结上来,往他府里送了不少礼,但都被他退了回去,自己才刚刚升官,可不想因此落得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阿珞,我得谢你,要不是你破了这桩壁画案,我指不定官帽都不保了,此次能升官,是借了你的光。”梁启之拍了拍林珞的肩。 “你若没本事,也不会加官进爵!” “还是你会说话。” 林珞笑笑,便继续欣赏画行里送来的几幅画,都是上品,画工精湛,润色均匀,明暗有度,他挑了几幅留下,剩下的就又命人送回了画行。 梁启之见他已经选完了画,坐在一旁边喝茶边问:“对了,今年重阳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 林珞不咸不淡的告诉他:“和往年一样。” “你这个闷葫芦怎么总那么没新意?” “那不如你去找温大人好了,他与大理寺那帮人每年都去西市参加重阳赏菊大会,人多热闹,歌舞甚有,适合你。” 一听,梁启之脸色稀烂,犹然记得许多年前,那时,他与林珞尚在国子监入 读,还未涉猎官场,有一年重阳节,他硬是拉着要闭门读书的林珞去参见长安城里的赏菊大会,结果不慎喝多了,在大会上上演了一场闹剧,一边念诗,一边手舞足蹈,甚至还动手去扒人家姑娘的衣裙,要不是 林珞在旁拉着,指不定当时他已经被人塞进猪笼里了。可到了第二天他却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己闹了不少的笑话,又从旁人口中听了些细节,以至被往日的同窗时常挂在嘴边当笑话,每每都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此,他再也没有去过赏菊大会! 好在林珞那小子天生就不爱凑热闹,每年重阳节都在家里设宴,请府里上上下下一同聚食,说说笑话,谈谈心,亦或是大伙自己表演个节目什么的,虽比不上外面热闹,但好歹也算过了个节,不会显得太冷清。所以在那之后,梁启之每年都来这里凑热闹。 现在林珞喊他去跟温次过节,他自然是不肯的,眼神瞥到别处,说:“那我还是在这里陪陪你吧。” 林珞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多久,佛爷那边带话过来,说是明日重阳节请林珞和梁启之上府一同过节。 (本章完) 第41章 三出戏 佛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每年重阳节都会去鼓楼旁的小坊里赏菊,整个长安城也就属那里最热闹,今年却不知为何变了性,竟然要在自己府上过节,还邀请林珞和梁启之一同前去。 梁启之听了,一怵! 他向来忌惮佛爷,每回见了都胆颤惊心,总觉得佛爷那双眼睛跟生了针似的落在自己身上,看得他时常寒毛直竖,就跟老鼠见到猫,生怕被活活给吞了。一想到这里他就后背发麻,连忙往嘴里灌了口茶压压惊,说:“我可不去!” 像个闹别扭的小娘子。 林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能得佛爷邀约的人可不多,你这回要是拒绝了,恐怕下次见面时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这么说……我该去?” “你觉得呢?” 梁启之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最后只干干的咽了口气。 第二天。 重阳佳节,满城盛况空前,鼓乐喧天,各处都人满为患,处处可见大俞繁华之景。 一大清早,林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不少贵族子弟、江湖人士亦或是文人儒生都忙不迭地往林府送礼,什么文房四宝、字画古董、稀有玩意……应有尽有。可林珞连那 些贵宝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人给退了回去,那些人虽面子上挂不住,但也是在意料之中,故而,便不得不捧着精挑细选的礼物狼狈的回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林珞抱着林鱼、带着梁启之去了佛爷府上。 满府菊花,香气扑鼻。 今日佛爷不仅请了他们,还请了不少长安城里有名望的大户,大多数都是佛爷平日里交好的故友,各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翁。这些“福禄寿”们年年都和佛爷聚在鼓楼小坊里过重阳节,今年却将菊花宴搬到了佛爷府里,我不知道这闹的究竟是哪出? 后院已经设好了菊花宴,也备上了菊花酒、菊花糕和很多吉利菜,更是早早搭好了一庄戏台子,打算一边赏菊吃糕,一边听戏。 月色凝人,薄光微拢,此时正是夜露清寒,晚风拂在院子里沁冷的很,所以便摆了几鼎燃碳的炉子在周围,暖意升起,将寒气散了几分。 时辰一到,大家就都一一落座了。 佛爷坐在正席上那张铺着软毯的梨花椅上,望着两旁的人,说:“今日各位赏脸,入府与我一同过重阳,我备好了好酒好菜,大家就当是在自己家中,我也特意准备了三出戏 。这第一出叫《赛花摇》,第二出叫《唐安记》,这第三出可就比较有意思了,叫《鬼娘》!是这两日戏班子新写的戏,我看过戏本了,还不错,所以今日就让她们先开个嗓在我这唱一回。” 众人举杯,迎着第一场戏喝了第一口菊花酒。 林珞虽不胜酒力,但还是喝了一小口,其实他并没有听戏的心思,而是想着为何几日前佛爷要将那张纸给烧了? “爹爹?”林鱼坐在他的身旁,小手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扬着小脑袋轻轻的唤了一声。 他一时出神,猛的收回思绪,偏头问:“怎么了?” “我饿了。” 林珞差点把儿子忘了,便赶紧给他准备了一些素菜,让他自己捧着脑袋大的碗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这会,第一出戏已经开始了,台上的戏子正唱着《赛花摇》,讲的是两位雄心壮志的将军为了击退敌军各使其力,但在对抗外敌的同时又互相明争暗斗,最后导致两虎相争双双战亡;而第二场戏叫《唐安记》,讲的是唐安家族一府三门,为了争夺家业各个尔虞我诈,最后落得满门腐败,无人胜利;而第三场…… 梁启之向来不喜欢这些 文绉绉的东西,耐着性子听完了前面两场戏后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打着主意凑到正在吃东西的林鱼身边,笑嘻嘻的说:“我的小鱼儿,梁叔叔带你去旁的地方玩会儿,怎么样?” 林鱼已经将碗里的饭菜都扒拉干净了,碗一放,小手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应了一声:“好。” “真乖!” 梁启之将林鱼从椅子上抱了下来,拉着他走了,而走之前,小鱼儿还不忘伸手抓两块糕点藏在袖子里,这小动作都落在了林珞的眼底,他觉得自己儿子跟个精怪似的,但他也没说什么,任由梁启之带小鱼儿离席。 而他们刚走,台上就唱到了第三出戏——《鬼娘》。 讲的是一位长得如天仙般的姑娘因为被一名男子所救而爱上了对方,为他宁可倾尽一切、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奈何旁人都道那姑娘是只可怖的鬼,会夜夜索命,吸干人的鲜血,男子虽然不信,但到底疑心病过重,最后一杯毒酒毒死了对他情深的姑娘,从此男子也得了失心疯,心绝而死…… 本是三场悲剧的戏,可在场的人却仍旧开开心心的喝酒,开开心心的赏菊,亦或是几个文采斐然的老 翁转着脑袋开始作起诗来。 林珞面庞寡淡,三场戏下来看得他心思沉重,本是顾养敬长的重阳佳节,却被搅得失了兴致,可他仍旧礼貌 的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该喝酒时,他也象征式的举杯喝上一口,但只喝小点,不喝多。 没多久,佛爷便有些醉了,他身子依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端着面前的酒杯与人敬酒,直到重阳菊花宴结束后,佛爷才由人搀扶着回了房,而此次赴宴的贵客们也被府上的小厮一一送出门外。 这会子,小鱼儿也玩累了,趴在梁启之的肩膀上软绵绵的睡着,林珞也不再多留,与梁启之一同出了府,门外,林府的马车正侯着。 他们刚要上去,佛爷身边的一名小厮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喊住他:“林大人留步,佛爷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小厮递给他一张纸条。 林珞心头困惑,正要打开,小厮提醒:“大人,佛爷说让你回去再看。” 如此神秘? 林珞眉心轻蹙,将纸条收进袖中,等回了府,安置好了熟睡的林鱼,他就去了书房,站在窗前迎着月光将那张纸条打开。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安王! (本章完) 第42章 文帝病重 太子的丧仪正好赶在重阳节的前一天结束,久日挂白的皇宫里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今日重阳节里,宫中处处栽菊,烟花更是一束束轮着轰然炸开在整个皇城上空,绚烂缤纷,一缕缕五彩斑斓的火光从黑夜中缓缓垂下,美艳极了! 此时的养心殿中突然传来一记东西砸地的响声,原来是殿中右侧的一面书架上有东西落下,仔细一看,是一幅用黄缎绑起的长画,只是不知道为何,黄缎竟然诡谲般的自己松开了,画卷一点一点的展开,似是有人在推动一般,画中是一副山水交映的百鸟图,画工精湛,色泽素淡,上面的九只灵鸟跟发光了一般栩栩如生…… 这是安王所画的《九雀图》! 外头忽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仿佛要将整个黑夜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过多时,内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老太监李易赶紧俯身进去,就看到文帝半边身子伏在床边,脑袋无力垂下,咳得十分严重,暗红色的血液自口中流出,染红了龙榻一角。 “快宣太医!” 很快,十几名太医全部涌进了养心殿内轮流会诊,文帝的脸色 越来越差,浑身都在发抖冒着虚汗,整个人就像一块冻在冰窖里的寒冰般僵硬,加上干咳出血止都止不住,瞧着像是已经到了命数将尽的时候了。 俞文帝登基一年都不到啊! 文武百官听闻皇上病危,急急忙忙连夜入宫,全部黑压压一片跪在养心殿的大殿中央,听着内殿里传来文帝严重的咳嗽声,众人偶时抬头看上几眼,却不敢议论一二,一两个时辰过去,有几个老臣子早已撑不住被抬了出去。因为都是赶着重阳节的尾声过来的,各个身上难免带着一些酒气,有几个官员甚至醉得浑身难受,灌了好几碗醒酒汤才勉强撑着,而温次和梁启之便混在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当中,偏巧还挨在一块。 梁启之跪得膝盖发疼,眉头早早皱到一块了,他声音轻细的与温次说:“你说皇上这病能熬住吗?” 温次说:“不知道。” “也是巧!我跟阿珞刚从佛爷那里过完重阳节回来,才入府就听到了消息,差点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你们去佛爷府上过的重阳节?” “是啊,看了三出戏!” 温次纳闷,佛爷从来都不在府上过 重阳节,这是人人皆知的!他正要开口问其原因,身边的太常寺寺卿不着眼的撞了他一下,提醒:“两位大人,皇上龙体要紧。” 至此,温次和梁启之便不再议论,规规矩矩的跪着。 内殿里,献王李炳(三皇子)和晋王李承(四皇子)跪在褚黄色的纱幔之外,隐隐间看着里面的太医围在龙床边上诊治。他们现在是文帝膝下最年长的两位皇子,也是如今储君人选的热门人物。今冬文帝一登基就封了他们为献王和晋王,并恩准在宫外建府,二人同胞异母,且生母也都早早薨了,所以文帝对他们并不看重,但如今太子死了,诸位空悬,倘若皇帝此时不幸驾崩,恐怕朝中时局会有所波动。 四皇子李承是个性子寡淡的人,不爱什么名利权势,反倒喜欢清闲无争的日子,甘愿一生做个忠孝的朝臣辅助在旁。 可三皇子李炳不同,他生性好强,暗藏野心,加上自己稍有才能,在朝中又有不少母族中的大臣们相撑,因而心中的抱负和欲望逐渐爆显。他看了一眼身旁跪得笔直且满脸忧色的李承,轻说了句:“四弟,自从太子死后 ,父皇的病便一日比一日严重,只怕这回……” 李承不等他说完,便目不斜视的应下了他的话:“父皇是天子,有福泽庇佑,自会没事!” “呵!可如今诸位未定,父皇又这般,不知四弟如何想?”李炳平日里绝不会开口问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可今日却吃了熊心豹子胆,话语之间尽是试探。 李承虽然对权利无感,但也不傻,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意思,但他却装作听不见,什么也没答。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褚黄色的纱幔内传来一声惊恐之音。 “呃!” 太医们纷纷往后避了两步。 李炳立刻问:“怎么了?” 可是驾崩了? 一名太医伏身出来,满头大汗的说:“献王,晋王,皇上……皇上他……” 李炳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直接起身冲了进去,李承紧随其后。 只见文帝躺在龙床上面目扭曲,青筋直爆,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正死死的瞪着,双手痉挛抽搐不停,身体似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而无法挣脱,十分可怖。 “父皇?父皇您这是怎么了?”李承担忧,正要冲过去,却被太医拦住,劝说道,“晋王 ,切莫靠近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臣等也不知。” 在旁的李炳呵斥一声:“庸医!” 这时,文帝的脸上突有异样,皮肉底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上一下的拱 着,几近要戳破皮肉钻出来一般,而文帝的身体里竟也在此时莫名散发出了一股白色寒气,在他的脸上和手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几名太医赶紧上前查看,只见原本蠕动在文帝脸皮下的“东西”忽然从他的鼻子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散发着寒气的白色虫子! 白虫爬到了被单上,所经之地都覆上了一层薄冰,太医找来盒子将其抓住,立刻为浑身布满冰霜的文帝施针救治。 不知是谁惊慌的喊了一声:“快去请李太医。” …… 众臣跪在外面,听到内殿里传出惊声,纷纷惶恐。 内殿的门被人推开,几名小太监快步出来,直奔殿外…… “这是怎么回事?”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他……” 若是驾崩,内官自会出来通报,可眼下情况是怎么回事? 随即,文帝身边的老太监李易赶忙出来,说:“各位大人,请回吧。” (本章完) 第43章 寒蛊 文帝病重,眼下却让众臣离宫? 跪在前头的尚书令左唯伏起身子问了一声:“李公公,皇上究竟如何了?” “皇上无恙,里面有几位皇子和内侍官在,还有十几名太医轮流守在龙榻边,各位大人就不必担心了,回罢!” “此乃大事,事关天威,公公莫要隐瞒。” “尚书令言重,奴才跟随皇上多年,自不会有违庭之举,皇上确实已经无恙睡去,身子也渐好了,各位大人请回罢。” 众臣跪了好几个时辰,年轻一些的尚可熬得住,年纪大些的早就两眼昏花了,恐怕再这样下去,非把命折在这养心殿不可,现闻得皇上没事也都松了口气,整理着跪乱的朝服、拖着疲惫发麻的身子一一离开了养心殿。 只留下了几名内侍官和一众金吾卫看守。 梁启之与温次因为顺路便一同乘马车从长乐门的方向出宫。 此时已是夜深,天气阴寒,还下着大雨,雨粒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的乌顶盖上,似是要在顶上戳出几个破洞来才罢休。车轮更是伴着大雨滚动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发出了如同脱弦的琉珠砸落在地时清脆的鸣声。少许时分过去 ,一辆辆马车仍在宫闱内的长街上徐徐前行,等着排序出宫,比以往卯时入宫还拥挤缓慢很多。 梁启之实在坐不住了,伸手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几眼,前前后后都是各府大人的马车,车头上都挂着通亮晃动的灯笼,一盏一盏延伸得望不见尽头,在深夜大雨之下显得孤寂和诡异。 雨丝斜飞,刮在他的脸上,冰冷得让人寒心,他哆嗦之际立刻放下帘子,转眸问温次:“你不觉得怪吗?” 温次听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眉心轻蹙:“你说皇上病重一事?” “你我明明听到内殿里传来恐声,而且一行宫人从里面匆匆忙忙出来后不知去了何处?接着李公公就说皇上无恙,还让我们回去,这显然不正常!莫非皇上病情严重,为防朝局动荡,这才下令对外隐瞒?” 温次也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随即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希望皇上真的没事就好。” 一炷香后,他们的马车才出了长乐门,先行转去大理寺的方向,再去东市。而就在经过承天门大街时,迎面巧遇一辆朝皇宫方向去的马车。 梁启之一眼认 出:“那不是李太医的马车吗?怎么进宫去了,难道之前急匆匆出来的一行宫人是去请他入宫不成?” 温次说:“李太医的医术虽然好,可是宫中十几名太医在,各个医术不凡,再如何也用不到他啊!可他这个时候进宫……” “你想到什么了?” “李太医擅长治蛊之术,若非不得已,宫里是不会传唤他的。” 梁启之震惊:“你是说……皇上中蛊了?” “嘘!” “嘘什么嘘?这马车里就你我二人!” “还是小心点。”温次提醒。 梁启之琢磨,恍然大悟:“难怪李公公传旨让我们离宫,若皇上真的中蛊了,此事非同小可啊!” …… 李府的马车迎着风雨进了宫,李太医抱着自己常年不离手的药箱被两名宫人一路搀扶着进了养心殿的内殿,殿中仍旧黑压压一片人,太医们束手无策的围在龙榻边,几位皇子也皆在旁侧。 “李太医,你可来了。” 众人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李太医眯着仅剩一条缝的眼睛走到龙床边,便见文帝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先前挣扎的可怖之相,安安静静如同睡着了一般 ,然而奇怪的是,文帝满脸寒霜覆盖,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冻得他浑身僵硬,面部发紫。 李太医问了一声:“东西呢?” 一名太医赶忙递过来一个盒子,他接过手里时,被猝不及防的冷了下,那盒子冰冷得如同一块寒冰,待打开一看,盒内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那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白虫仍在蠕动。 李炳着急的问:“这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李太医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寒蛊。” “……” “此蛊是一种世间罕见的寒蛊,种在人的体内不会要其性命,但会慢慢吞干人的精血和气运,导致人心乏力,常年饱受寒症之苦,生不如死。” 众人惊诧。 李炳圆目一睁,握拳抱怒:“难怪每每阴雨寒冬时,父皇都会牢疾咳嗽,甚至浑身冰寒,原来是这寒蛊在作怪,只是,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将这种邪门之术用在天子身上?” “待老夫先为皇上诊治,再仔细研究。” 李承在侧道:“那就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将自己的药箱打开,从中取出银针数根,一一扎满文帝经络四处,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文帝身上 凛起的寒霜一点一点褪去,逐渐恢复了寻常之态,接着几名太医轮流把脉,确定文帝无恙后,他才 小心翼翼将银针取出。 并告知几位皇子和内侍官:“此法只解得了一时,却不得长久,寒蛊下症,无药可解,只能用心静养,再每三日一针,方可压制,如若不然,皇上恐怕会寒气入骨,心血耗尽。” 无药可解! 听得这话时,李承险些没能站稳,浑身一紧,立刻询问:“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老夫无能为力。” 留下这句话,李太医便抱着自己的药箱,带着那只装着寒蛊的盒子出宫了。 今晚的夜空就像被什么东西凿开了无数个窟窿眼,大雨连绵一直不停且越来越大,如珠般大小的雨滴打在被红墙绿瓦遮得严严实实的皇宫内,实在骇人阴森…… 献王李炳悄悄出了内殿,隐在一侧廊下,传来自己的心腹仲乌,吩咐:“父皇中蛊,身子恐怕熬不了多久了,本王也该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你立刻暗中联系朝中官员,若有万一,需保本王顺利登基!” 他望着眼前茫茫大雨和鳞次栉比的宫殿,宛若一副大好的江山盛世图。 (本章完) 第44章 静安寺 雨声淅淅,夜如狂瀑。 林珞待在书房里彻夜未出,目光遥望着皇宫的方向,今夜文帝重病,宫里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了,而如今太子已死,储君未立,若真有变故,朝中时局恐会动荡,新旧更迭,朝历轮换,多少不定瑶瑶而知…… 第二日 一夜大雨,清晨露了暖阳,湿漉的地面也渐渐干了。 宫里传出消息,文帝已经无恙,只是稍感风寒,需要时日加以静养,朝中一切事物暂由三省连同把持,晋王和献王以作辅助之力,也免去了每五日卯时入宫朝拜的规仪。 林珞吩咐人将小鱼儿的行囊收拾好,重阳已过,他要送儿子回静安寺去。 而温次起早就过来了,将昨晚宫里发生的事以及出宫时遇到李太医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林珞,并说出自己的疑虑:“皇上牢疾咳嗽,殿中人人都听到了,那声音不像是感染风寒这么简单,而且还把李太医请进宫了,可见其中蹊跷,我和梁大人都怀疑……” “无论你们有什么怀疑都咽进肚子里去。”林珞正在收拾自己昨晚抄写好的经文,准备拿到静安寺里去祈福焚烧,头也不抬的打断了他 的话,并提醒,“隔墙有耳,且祸从口出,既然皇上已经没事,就不要再从中揣摩!”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整晚都不安宁。”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他将整理好的经文放进盒中,看向温次,神色端严,“我有一件事想交给你去办。” “大人请说。” “如今我没有官籍,也不是朝廷里的人,所以无法进宫去史馆,只能拜托你去一趟,帮我查一查有关安王的事。” “安王?”温次不明,“安王不是都已经薨了几十年了吗?查他做什么?” 林珞将一张写着“弁”的字条递给他,说:“我想知道,安王与这个字究竟有何关联?你去史馆查清楚,若有查到什么来,立刻告诉我。” 大俞史馆,换言之便是皇家的档案室和藏书阁,里面有珍贵的藏书万千,也有很多历史文人的史书字墨,皇家历代人员的资料记档也在史馆里存放着,除了三省的门下侍中、中书令和尚书令以外,就只有翰林院的史官们能随意进出。但先皇曾有令,金吾卫统领和大理寺卿可在宫中畅通无阻,因此也有职权进入史馆 ,以此方便办案。虽说温次只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但因为大理寺卿位置空悬,所以他手握正三品令牌,行使的权利也等同大理寺卿, 温次看着手中字条上写的那个“弁”字,忽然想起,眸色困惑:“这不是在鬼市的时候,大人你后背上那个伤口的形迹吗?” “没错!” “这个字……与安王有关?” “暂且不知,所以让你去查,但是你要记住,此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林珞叮嘱他。 温次将字条塞进胸前的盔甲中,重重点头:“我办事,大人放心。” 他虽然有勇无谋,天生是个武将,可办事确实干净利落,林珞在大理寺为官时,他可谓是最得力的助手,所以,自是信得过他。 稍后,福伯过来说:“老爷,小公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次一听林珞要将小鱼儿送走,十分不舍,赶紧跑到小鱼儿的屋子里抱了抱他,又亲了亲,腻腻歪歪好一会才肯松手,还亲自把小鱼儿抱上了马车,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鱼儿,等过段时间温叔叔去看你。” “不行!”林鱼将脑袋从马车伸出来。 “为什么? ” “师父不喜欢你。” “……” 静安寺的汇德大师倒不是不喜欢温次,只是他每次进寺门都喜欢带剑,而且跟个孩子王一样,总把寺中的小沙弥们逗得不愿意念经了。所以好几次都被堵在寺门外不让他进去。 林珞将儿子拉进马车,吩咐马夫出发。 路上,小鱼儿仰着脑袋,小手拉了拉林珞宽大的衣袖,小声的问:“爹爹,我能再多待一天吗?” “不行!”林珞面色严肃,直接拒绝,并告诉他,“鱼儿,你要好生记着,你是佛门弟子,生死由佛,寺中便是你的家。” 小鱼儿有些难过,小脑袋弱弱的垂着,两根食指可怜巴巴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在一块,小嘴巴也因此撅了起来,说:“是,鱼儿知道了。” 林珞看了儿子一眼,强忍着心中的一丝心疼。 他也无可奈何! 马车很快就出了长安城,不到半天的行程就到了静安寺的寺门口。 静安寺很大,即便建寺的年代久远,却看不出多少陈旧感,加之寺中规定,每月只有一日准百姓入寺上香,所以平时十分清净。寺外种了十几棵高大的樟树,瞧着也有百年之 久,参天耸立,枝叶繁茂,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晃在一块沙沙作响,也因入秋至寒了,叶子随风飘落,落得寺外的广场上满地都是,两个扫地僧正在持帚清扫。 而广场的 白漆石栏上坐着一排身着衲衣的小沙弥们,他们几乎都是三四岁左右的样子,脑袋秃秃,颈前挂珠,脸蛋红润,迎着秋日的暖阳和吹拂而过的微风,正在欢快的荡着小脚、扬着天真无邪的笑,就跟一粒粒煮熟了的汤圆,十分可爱。 林珞的马车在寺门口停下,待小鱼儿从上面下来时,那些小沙弥赶紧从石栏上撅着屁股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围着林鱼转,喊他:“鱼,鱼,鱼……” 笑声如铃动听。 林鱼看着自己的师哥师弟们,却打不起任何玩耍的精神,只是抓着林珞的手不肯松开,生怕爹爹走了。 寺外那两个扫地僧小跑过来,拍了拍那些小沙弥的屁股:“别闹别闹,赶紧去打坐,小心师父到时候罚你们。” 小沙弥们乐呵呵的揉着小屁股,纷纷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扫地僧转而与林珞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本章完) 第45章 汇德大师 林珞拉着儿子进了寺中,小僧领着他到了汇德大师的禅房外,待进去通报一声后,这才敞开门引他进去。 禅房不大不小,正正方方,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地上铺着一席竹毯,上面放置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放着木鱼、佛经和一鼎小香炉。而如今已到古稀之年的汇德大师此刻正坐在矮几后闭目诵经,他身姿稍有佝偻,白髯飘飘,就连两道眉毛亦然泛白,虽说面容沧桑、满脸褶子,可好在身形圆润还算健康,也见几分慈悲之相。 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偌大的“禅”画,两端写着几句佛词——有缘来之,无缘去之。 除此,禅房中再无其他! 林珞弯腰拱手:“拜见汇德大师。” 汇德大师诵经完毕,将手中的佛珠和木鱼轻轻放下,抬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语气温和:“林施主,坐吧。” 林珞拉着儿子伏膝而坐。 汇德大师关心的目光落在小鱼儿身上,问:“了圆,此去长安数日,心可定了?” 了圆,是小鱼儿的法号,也是林珞得了汇德大师的准可后亲自为儿子取的,意寓了却一切、凡尘 既圆的意思。但是寺中那些可爱的小沙弥总是喜欢叫他“鱼鱼鱼”,尽管每次被师父听到都要挨训、挨手心,但小孩子总是疼得快,忘的也快,一转头又一口口喊着“鱼鱼鱼”,唯有偶尔记得,才喊一声“了圆”。 小鱼儿乖乖点头,双手合十:“弟子的心已经定了,那师父的病好了吗?” “病入身,不入心,寒乃在外,温之在内。” “不懂。” “待你再长大一些,自会明白吧。” “那弟子什么时候能长大?”他总有问不完的话。 汇德大师笑笑,朝他招手:“过来。” 小鱼儿匍匐朝前,绕过矮几到汇德大师面前,扬着脑袋睁圆了眼睛看着。 汇德大师摸着她的脑袋说:“佛缘本无尘,一切皆是命数。” 随后,外头的小僧将小鱼儿带了下去,走之前,他眼底强含着泪水望着林珞,小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瞧着也怪可怜的,但林珞仍旧一副严父的模样,威严可见。 林珞与汇德大师论禅了一会,顺着又聊到了前段时间长安城里敦煌壁画的事。 汇德大师“阿弥陀佛”道:“四十几年前,老衲曾到浅山寺中修行数 日,那时,慧成主持还只是一名小空僧,老衲与他探讨过佛道一二,却不想如今遭遇了这无妄之灾。” 林珞默然不语。 稍刻后,汇德大师拿出了一本蓝文经书,递给他:“这是当年浅山寺的智成方丈赠予老衲的佛经,劳烦林施主将其一并带回长安城,再送回浅山寺,劳烦寺中高僧为慧成主持诵文悼念。” 林珞小心翼翼接至手中,书页上写着——万光经。 经书极其轻薄,纸张还有些软绵,即便保护的很好,却仍旧看得出上面的几丝陈旧之色,书角两边也因为常年翻阅的缘故微微卷起,甚至有些松裂,若不是订在上面的线还算牢实,恐怕这经书早已经散开损坏了。 他说:“这本《万光经》似乎不在经文当中。” 汇德大师惋惜道:“确实不在经文当中,此乃智成方丈最后所录,所以老衲一直用心护存,只可惜智成方丈突然消失,老衲深感遗憾。” “消失?大师怎么会用这两个字?” 自古高僧去世皆用“圆寂”二字,“消失”从何而来? “这应是一桩旧事了!”汇德大师叹气,“当年老衲在浅山寺修行,得了智成方丈的 点拨,又得他亲自赠予的《万光经》,但老衲回来没多久,就听说智成方丈失踪了,不仅如此,寺中还有好几名大师都在同一时间一并消失,无人知晓去处。” “有此等怪事?” “此事已经过去四十四年了,想来至今许多人都忘了。”汇德大师每每想起当年那桩诡异之事便觉得心头难安。 四十四年前? 林珞若有所思。 只是几十年前的事,他既未亲眼所见,又未亲身经历,自然不好判断一二。再者,时隔多年,更是无从追究真假,所以,他便只当听了一桩奇闻罢了。 林珞在静安寺待到了暮色时分,将自己连夜抄写好的经文交给寺中高僧焚烧后才离开,上马车之前,他转身望着寺中大门,目光微沉,眉宇之间也落了一丝几不可见的不舍。 车夫瞧出了他的心思,小声探问:“老爷,要不在寺中留宿一晚?明日再走?小公子他……” “不必了!”他立刻将眼底的不舍掩去,神色一如平常那般淡漠严厉,转而上了马车。 晚风瑟瑟,夹带着一丝冰寒的雨粒。 林珞直到深夜才赶回长安城,但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不允通行,好在 今夜看守城门的尹官萧木生与他颇有些交情,便下令将城门打开让林府的马车 通行。 入城后,林珞撩起车帘子道了一声:“木生,谢了。” 站在外头的萧木生一身黑色盔甲,身姿挺拔,眉眼之间透着摄人的凛冽之气,伏手道:“举手之劳,林大人回府当心。” 马车迎夜前行而去。 看守城门的两个小尹走过来说:“萧大人,你好生福气啊!” “林大人可是前大理寺卿,就算官职不在,可大理寺上下仍旧听命他,你有他做靠山,往后一定有大好前程。” 萧木生冷厉的看了他们一眼:“别废话!” 两个小尹耸耸肩,返回自己的岗位。 萧木生则望着林府的马车后壁渐渐出了神。 今年他刚满二十,除去一身盔甲和脸上冰冷的肃厉之色,倒也是个长相干净的俊小生。 他与林珞其实也不算太熟,只是两年前林珞在山间遭遇一行莽匪截路打劫,当时还只是精武堂小生的他出手帮了忙、解了难,所以林珞在辞官之前利用人情为他谋了个差事,虽然只是守城门的城尹,但掌控往来要塞,当之至重。 故此,他也欠着林珞一份恩情。 (本章完) 第46章 闹鬼 第二日,又是一个雨后艳阳天。 林珞去了一趟浅山寺,将那本《万光经》交给了寺中的高僧。 他从大雄宝殿出来时却见到有人抱着几盒颜料朝虔堂方向去,这才想起来,案子虽然破了,但是皇上却下令重修壁画,所以那块壁画现在还在寺中。 出于好奇,他过去看了一眼! 虔堂里面那尊小佛已经被搬走,只有那块敦煌壁画和几个工人在里面。 原本斑驳的壁画已经修复到了大半,周边的图案纹样也润了色,上面脱落褪去的颜色增添了很多,精致细腻,而那只原本暗沉的孔雀被修复得栩栩如生,色泽润丽,尤其是那双精小的绿眼睛,神韵有质,倨傲而冷艳,真真是美极了。 美人身上的轻纱罗裙也正在修复过程中,几乎要完工了,纱裙上面绣着的**花惟妙惟肖,似是微风一拂,就能将那些花儿吹得满棠盛开、春色繁锦…… 却唯独美人的脸只修复了少许,实在是因为上面横着几道刮痕的缘故,若要修复面容,就得先将上面的坑洼填好,所以只好置在最后一步。 林珞盯着壁画中美人那张添了颜色的脸,除去几道刮痕, 那渐渐成型的容貌隐隐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三天后 今日林家画行收了十几副名家字画,林珞得了空亲自上画行挑了几副准备挂到书房里去,经过后院的雅阁时却突然听到里面的文人墨客在闲谈。 其中一个蓝衣书生边伏案写字,边说:“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天浅山寺又闹出怪事了。” 旁侧的人应和道:“一早就听说了,说是寺里突然闹了鬼,大半夜有人看到一排老和尚在廊下提灯走着,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老和尚就凭空消失了,一连好几日都有人看到。” “据说……那些老和尚是四十四年前突然消失不见的那帮高僧。” “四十四年前?”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我祖奶奶说,当年寺中的方丈、主持和几个高僧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是生是死?至今也无人知道。” “莫非与玄怪有关?” “咱们读书人怎么能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虽说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可咱们到底没见过,是真是假,也不过众说纷纭罢了,一张口传十张口,以讹传讹,指不定事实并非如此。”开口说话的小生叫杜桓,是 个刚刚中榜不久的举人,写了很多的红文诗,在长安城里也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 几人听了他的话,甚觉有理,到底是读书人,学的是大智,若相信那些神鬼玄怪,那这些年的书岂不是都读到屁股眼上去了? 实在糊涂! 林珞也是无意撞听到他们说了那些话,又想起几日前汇德大师与自己说的这件事,才过了三四天而已,竟就传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 他沉默小许,到底没有过去说什么,转身回书房去了。 没一会,温次急急忙忙来了画行,手里还抱着一大叠的文件,一进来就往书桌上搁去。 林珞正在写字,徒然被面前的一堆文件打断,他持笔的手稍顿,眉眼微紧,写字的兴致一瞬没了,抬头看着一身常服、满头大汗的温次。 温次虚累,端起旁边的一盏茶一饮而尽,缓气过来后,他双手撑在案上,身子往前一伏,略显得意的说:“大人,你让我查安王的事,我花了几天时间总算弄清楚了。” 林珞将手中的笔放下,问他:“如何?” “安王是高宗的第七子,虽然他一生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但都没有得到亲 王的封号,只能以字为号,称为安王。但是据史馆里的那些资料记录,原来在四十四年前,安王从西北打完胜仗回来后,高宗皇帝打算赐‘弁’给他做封号,封为弁王!弁,是首领的意思,所以当时朝中上下的人都猜测高宗之所以给安王封弁,是暗指让他继承皇位,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册封之事突然中止了,没多久高宗驾崩,先皇登基,而安王牢疾病重,结果在府上过世了。” 林珞微惊:“四十四年前?” “没错!” 又是四十四年前! 温次指着桌上的文件,说:“关于安王的资料很少,就这些,我怕自己看漏了什么,所以直接拿来了,不过……是偷出来的,大人最好能在三天内看完,否则那些史官们一查,我就百口莫辩了。” 林珞拿起一本黄锻包裹的本子打开一看,上面是史官记录的有关安王的战功事迹,倒也详细。 温次望着他,心有疑惑,怀疑道:“大人,那个弁字突然刻在你的后背上?现在又无端端的跟安王扯上了关系,是不是当中……还有没查完的事?” 林珞合上本子,神色凝重,绕过书桌踱 步到窗前,有些魂不守舍……他现在也很困惑,不知道这疑团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可若是要查,又该从何处查起?而任凭他如何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到自己与安王有一丁半点的瓜葛。 四十四年前,自己都还没成型呢! “大人?” 他回过神,转身道:“你先回大理寺去忙吧,等这些资料看完后我就命人送去你府上。” “是!” “对了,皇上的情况如何?” “太医说皇上没什么大碍了,但是除了内侍官和三省令,别的人都进不去,具体是什么情况……不知道。” 温次离开后,林珞仔细翻阅起安王的资料,上面记录最多的就是战功和画作。 谁人都知道安王画工精湛,尤其是笔下的山川图锦和百鸟图,简直堪称神作,一生所作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都收藏在皇宫之中。 而关于安王从西北战胜回来后的一些记录基本寥寥无几,就连他为何会生病?生的又是什么病都只是一笔带过,即便再不受宠的皇子行迹都会记录得十分详尽,可安王却是战功赫赫的战神,如此寥寥几笔,实在蹊跷。 像是史官刻意将某些事情抹了去! (本章完) 第47章 清雪楼,堇娘子 毛毛细雨,余晖作伴。 林珞在画行里待到暮色时分才乘轿回府,却在半路被几个长安城里的贵家公子拦了下来。 “林老板,今日清雪楼出画,你眼光一向好,不如替我去掌掌眼,知彦定厚以拜谢。”一名模样端正的男子撩开他的轿帘,盛请道。 此人是御史中丞的儿子贺知彦,是个有名的闲游公子,却也是个惜才的人,据说他前些年在郊外建了一座竹中小阁,专门供养那些学识渊博却家境贫寒的诗人才子,还将他们的诗递到书局,为其营造名气。 而林珞任职大理寺卿时,免不了与御史台的人打交道,所以与御史中丞一来二往间就认识了小自己六岁的贺知彦。 “今日太晚。”林珞说。 “不晚不晚,那曲江边上的夜景甚好,还有美酿佳人丝竹管弦,林老板是个风雅的人,此等盛景岂能错过?何况今日清雪楼得了新舞,人人都奔了去,趁着夜色未拢,咱们早些去也能抢个好位置。” 林珞再三拒绝,到底拗不过七嘴八舌。 他额间突突一疼,只好摆手答应。 曲江湖上的清雪楼,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舞坊。 雨斜飞入,一曲 映心。 墨色夜下的清雪楼烛光通红,似黄金柳丝粲然夺目,长长的游廊在红楼深处蜿蜒绵亘,横措交织,映得人眼花缭乱。楼中琵琶琴弦拨起,乐声四面而吟,妙龄美人依栏遮面,盈盈身姿灵动倾见。楼周碧湖环绕,粼粼波光透映在小筑阁壁上如痴如醉,倒映着火星楼梁涟漪荡开,极尽奢靡。 无不彰显着大俞的盛世风采,亦醉亦香。 诗人王勤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红遥桃番亦如浓,隔桥秀人了无双。 形容的便是清雪楼! 人人皆知长安城里的清雪楼犹如芙蓉仙境,单不说美人如云,就论这里的美酒与舞曲,就引得多少达官贵人流连忘返,久摄心魂不散。 曾有吐蕃使者来俞,直指此处是青楼妓院,道那些美貌娇娘是伺候人的下等胚子,那时人人嗤笑不已,讥讽他不识慧眼。 清雪楼的姑娘,那可是各个冰清玉洁,高人一等! 林珞与众人沿着游廊深入红楼,他施施然走在后头,表情平淡,与眼前的旷世盛景毫不相称。 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来! 城中许多诗人雅士喜欢到清雪楼的雅阁里出一些字画与人欣赏,若有瞧 得上的就可高价买走,所以他偶尔也会过来掌掌眼,亦或是出钱买走几副。 众人一到楼中,红柱琳琅,美人如玉。 酒香卷着胭脂味萦绕鼻尖,让人浑身一酥。 “这不是林老板和贺公子吗?二楼还空着一间雅阁,可要上头坐坐?”负责引路的奴仆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贺知彦袖头一甩:“得!” 雅阁数张矮几排开,大家落座后,奴扑上了好酒好菜,请了兰玉姑娘作舞,巧儿姑娘弄弦。 有人送来几幅画让贺知彦挑选,他饮了口酒后统统推到林珞面前,好声好气道:“林老板,你帮忙给我掌掌眼,若有好的,我只管掏银子,要是都好,就全部买下。” 出手倒是阔绰! 林珞也无心欣赏歌舞,本就是来帮忙的,便将面前的画轴挨个打开欣赏,好好挑选。 启料贺知彦突然拍了下桌子,朝上酒的奴仆问:“今日不是得了新舞吗?” “是。” “沿路过来时听说堇娘子跳得最好,不如请她来吧!” 林珞闻得“堇娘子”这三个字时,指尖微凉,眸中无意间闪过一抹异色,但稍顿片刻后又恢复了常态。 奴仆为难道:“实在不 巧,堇娘子休息去了。” 贺知彦道:“还早着!” “说是身子不适,贺公子若要看新舞,要不请红娘子来,她今日跳得新舞得了许多打赏。” 贺知彦一脸失望,摆手让他下去,叹息一声:“何时不适,怎就今日不适了?” …… 清雪楼西边的小间里,一名青衣女子坐在铜镜前,正一点点将头上的珠钗银饰解下,铜光映照,那张精致的脸蛋如水如玉,如花如风,自有仪静绰态之美,宛若繁花似锦中一株傲然的青莲,冰澈明皓。也似一缕清水,久在顾盼之际,透着一番清雅脱俗的气质,使人魂牵梦绕。 再细望几眼,婉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她就是清雪楼的第一舞姬——堇冰! 也是长安城里第一美人,无数男人的梦寐之选。 阁中烛光轻晃,那两扇红木门隔绝了外头一切喧哗,此处犹如它境,安静闲适,可她隽秀的娥眉却微微蹙着,扫出了一抹淡淡的忧郁! 忽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冷风,吹得梁下纱幔轻起。 进门的丫头走到她身边道:“姐姐,你猜谁来了?” “谁?”她表情淡然,声音柔和。 似乎 并不在意。 “林大人来了!” 瞬时,她清冷的眸光一亮,略带惊喜,转身问:“当真是恩公来了?” “是和中丞府的贺公子一块来的,现在就在雅阁里坐着,本是要点姐姐你跳新舞,可奴仆说姐姐你身子不适就给回了。” “糊涂!”她轻斥一声。 尔后将已经解下的珠钗往头上插去,重新挽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朱赤色的口脂抹在略显苍白的唇上,将虚弱之态稍稍掩去下,并吩咐身后的丫头:“你去告诉贺公子,说我稍后就来。” 丫头担忧:“姐姐身子不是不舒服吗?” “无碍,快去!” “是!”丫头应声,又犹豫半晌,吞吞吐吐。 堇冰透过面前的铜镜望着她,问:“怎么了?” 丫头这才将一个精致镂空的金色小盒拿出来,捧在手心里颤颤道:“这是方才献王遣人送来的。” 那一刻,堇冰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看都不看一眼:“丢了。” “丢……” “无需我再说第二遍。” “哦。” 丫头委屈巴巴,拿着盒子走到阁外,在围栏边上犹豫许久,最终咬牙将手中的盒子扔进了湖里。 “咕嘟”一声沉了下去! (本章完) 第48章 恩情 贺知彦闻得堇娘子能来,当即赏了三番,人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唯有林珞心思凝重。 “林老板,你之前来清雪楼都是赏画识画,定然不知道楼中的堇娘子舞姿如何曼妙,今日你算是得巧,可一睹堇娘子的风采。” “……” “长安城里多少大贵想请她上府一舞,可她统统不屑,可见并非凡俗女子,今日机会难得,我得擦亮眼睛瞧着,如若不然,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贺知彦回想数月之前瞧得堇娘子一舞,如今仍存在心,久久不忘。 甚至有些贪婪。 长安城第一舞姬,一曲可抵忧愁。 而任凭他夸得如何好,如此如痴如醉,在林珞心底仍牵不起半点波澜。 众人等了片刻,堇冰才缓缓前来,她轻纱遮面,遮去大半颜容,但那眉眼之间仍透着她清骨不凡的美,只此一眼就已深深烙入心尖。她一席金色长裙,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十分好看的**花和闪闪发光的金片,精致好看,衬得她那般高贵冷傲,宛若仙人。 清雪楼的姑娘们并非青楼女子,在这清雪楼中,她们的地位是最高的! 贺知彦迷醉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堇娘子,总算将你盼来了。” 堇冰清冷孤高,人人皆知。 她转眸看了一眼林珞,却发现对方眉眼未抬,正在欣赏手中的那些字画,根本将她视为空气,不过……她也习惯了,谈不上失望,只与众人欠了欠身子,说:“今日新舞《摇枝》,既然各位公子喜欢,堇娘便献上一舞。” 琴弦拨动,丝竹萦绕。 堇冰身姿微垂,迎乐而起,用金丝绣满**花的锦裙如伞拂起,飘逸宽大的长袖亦伴着她轻盈的步子阵阵涟开,如仙,如蝶……就像曲江碧绿的湖水缓缓流淌着,永不停息。她舞姿曼妙,身轻似燕,就像那细软的云层,轻盈柔若。脚尖生莲,飞舞流转,如水中荡漾的一轮明月,如枝头盛满的花朵,如山漫尖上的晨光,如冬日寒彻的雪花……让人痴迷流连。 衫飘曲未成,鸾回镜欲满! 她作舞间,一股奇香从她的身体里散出来,弥漫在雅阁里,似是沁人的迷香,让人如梦一回。 人人都知道,清雪楼的堇娘子身上有奇香,那股香味从她皮囊底下的细小毛孔中流窜而出,不失玫瑰的清香,也不失茉莉的淡香,旁人闻之心旷神怡…… 林珞闻了那香味,轻轻放下手中的画卷,这才抬着平静的眸子看 着眼前正在舞动的女子。 十二年了,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犹记第一次见到堇冰时,是在她八岁那年! 南方闹饥荒,不少难民涌到长安城外,以免城中骚乱,金吾卫不得不将城门关闭,又在城外横了一层木齿墙,由重兵看守,再派人将赈灾的物资运出去。 林珞当时十六,乘着马车刚探亲回城,结果半道被那些难民拦住,他只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钱财分出去,结果发现一个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的女孩,女孩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头发上夹带着几丝枯草,可见狼狈,唯有那双深邃的黑眸清澈干净,透着与那个年纪毫不相符的清冷孤寂。 正圆圆的盯着他。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干净的眼睛。 他拿着一个馒头走到女孩面前,蹲身而下,巨大的身影笼下来,女孩非但没有往后退去,反而大胆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我带你进城,好吗?” 女孩没有说话,仍旧看着他,却没有一丝防备。 “你叫什么名字?” “堇冰。”她声音沙哑,可是那两个字却说的十分清脆。 林珞笑笑,说:“月落堇夕少以盼,胡人摇前杯自怜,是个好名字。” 那 天,林珞将她带回了长安城,交给了舞坊的教习,让她学得一技之长,从此也得了生存之处,这些年来,她不负林珞所许,十七岁那年摘得了长安城花魁之名,成为清雪楼第一舞姬,人人羡嫉。 往日回忆掺杂片刻,林珞收回思绪,悄悄出了雅阁。 晚风迎着江面而来,刮摩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使得浑身彻骨冷冽,他十指相握收在襟内,目光遥望着远方灯火通红、鳞次栉比的长安城,渐渐出了神。 直到奴仆端酒走到他身侧:“林老板,这儿夜晚风凉,还是进去吧。” “不必了。”他拜托道,“劳烦你进去告诉贺公子一声,就说我先走了。” “行!”奴仆端酒进去。 林珞下了楼,沿着游廊往岸上走,刚刚绕过一个石墩,身后就传来一声:“恩公留步。” 他步子一顿,眸色微沉,这才缓缓转身。 堇冰仍旧薄纱遮面,只是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她迈着步子匆匆跟上,扬着伤感的眼神凝视着眼前朝朝暮暮都在思念的男子,红唇轻启,语气苦涩道:“算一算,你我已有一年未见了,你每每前来都匆匆忙忙,要想见你一面, 真难。” 林珞温和一笑:“事有缓急 ,大多数时候实在顾不得旁的。” “那今日呢?难得见上一面,你却悄然离开,难道你我之间的情分就如此薄凉吗?” “并非你想的这样。” “我只信自己的眼睛!”她语气间或多或少带了一丝执拗。 林珞眉宇忧愁,叹息道:“堇姑娘,虽说当年我救了你,可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无需一直惦念着往日的恩情,放开一些,未尝不好。” “可若不是这份恩情在心,我又如何能坚持至今。”她眼里淬着泪水,伤感不已。 美人泣泪,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悯。 可林珞不同。 他态度坚决:“外头风大,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说罢,转身离开。 堇冰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抓得对方的一缕袖风。 望着那人离开,她已然习惯了,心却仍旧隐隐作疼。 毛毛细雨拂在她的身上,凉意透过薄纱贴在脸上,似刀子刮过一般瑟瑟作疼,她知道林珞心中无她,却仍旧固执的等待着,希望偶时,那人转眸间能注意到自己。 哪怕再等十几年,她也心甘情愿…… 林珞上了廊头等候的轿子,回了府。 然而刚到府上,福伯就匆忙上来说:“老爷,宫里来了密旨,宣你即刻进宫。” (本章完) 第49章 入宫 两炷香后 林珞换上了朝服,连夜乘马车从内侍省的玉祥门进的宫。 迎夜的雨,淅淅沥沥。 马车在宫中的莲湖路上穿行,车轮碾压在斑驳的青石板上发出了“咯咯噔噔”的响声,就像敲打在人的骨头上一般,莫名有些难耐心慌。 小许,林珞指尖一并,撩开帘子朝外头看去,高墙耸立,一砖一瓦伴随着斜飞的细雨从他的眼前快速掠过,冷冷清清,显得幽暗诡谲,又有几分身处在宫墙之内的诸多无奈和孤寂。 他看不清,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宫里的哪条路上? 只知道经过内侍省就到了右藏库,再往前,就该到太极宫了。 其实他对宫里的路况并不熟悉,曾任职大理寺卿时也很少进宫,除非遇到大案需要禀报或者先皇传召才会进宫一趟,而至今算一算,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进宫了,时光只在这弹指一挥间,匆匆过了,当真是不留任何痕迹啊。 他心思凝重,轻叹了口气,心想:皇上深夜急召,还是密诏,究竟所为何事? 很快,马车在双德门停了下来,他下车后就随着前来接他的宫人朝养心殿的方向去,一路上,雨滴噼里啪啦 的打在伞上,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顶上灌注而下,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握不住伞柄了…… 到了养心殿门口,他收起雨伞,抖搂了下身上细细的雨珠,又重新整理了下朝服,这才迈步进了内殿。 殿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甚至有些呛鼻,与殿外不同,里面虽然点着几盏明灯,却仍旧显得昏暗阴沉,视线所及之处都仿佛散发着一缕缕扑捉不到的白雾,让人不经意间就会陷入昏昏沉沉的境地里,浑身酸软。 林珞低垂着目光,只能感觉到眼前隔着一块巨大的纱帘,文帝就躺在里面的龙床上,隐隐间似乎还有两道人影在床榻边。 “草民参见皇上。” 他伏膝而跪。 大理石的地板冷硬的很,冰凉的气息穿透他的衣服落进他的膝盖里,就像有虫子在钻…… 半晌,安静的内殿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从纱帘后落到了林珞的面前,那是一双普通的黑色靴子,白底白边,没有绣任何纹样,是宫中太监所穿的。 “林大人,皇上请您进去。”李公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是!” 林珞撑身起来走了进去,稍稍一抬头,就看 到李太医坐在龙床边的矮凳上,正将文帝身上扎的银针一一取下来。 而此时的文帝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难看,颧骨微凸,一双眼睛更是空洞无神,头发也在一夜之间全白了,他消瘦的身子隐约间还在抖颤,似是冷到了骨子里。 已然不见半点昔日天子的风采。 “林珞。”文帝偏头看他,虚弱的唤了一声。 “草民在。” “朕……有一事要拜托你。” “不敢!”这不是折煞他林珞吗? 哪有天子拜托草民的? 文帝又看了一眼李太医,吩咐:“李太医,你告诉他吧。” “是。” 李太医从自己的药箱中缓缓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然后递到林珞面前,并将其打开,盒中结了一层冰,散发着白色雾气,里面那只纯白色的虫子还在里面蠕动,只是比之前的体态瘦了两圈。 林珞见其,眉心蹙起。 “这是从皇上龙体里爬出来的,是一只寒蛊!老夫研究数日,才惊觉这寒蛊在皇上体中竟然存活了四十四年,是随着血液自口而入,一旦此蛊入体,慢慢长成,不会一时要人性命,但会日积月累的消耗人的精血,直到精气殆尽,所 以皇上这几十年来总是体寒不见好,时常还会牢疾咳嗽,都是这只蛊引起的。” 林珞眼神不禁一沉。 一只蛊竟然在皇上体内存活了这么多年?实在让人惊讶。 尔后,文帝才艰难开口:“四十四年前,朕只有四岁,那时还在王府里,突感风寒病重,性命垂危,多日也不见好,父皇就请了钦天监入府,为朕谋象,当时,钦天监说了三句话。” 文帝稍顿片刻,睁着都快要看不见眼白的眼睛,牢牢的看着头顶上垂落下来的纱幔,缓缓吐出,“紫薇偏南,白心重现,以血换血。” 紫薇偏南,白心重现,以血换血。 这三句话久久回荡在内殿。 林珞眸光低垂。 “没多久,父皇得了一碗血药让朕服下,服用之后,朕确实好了,想必那蛊,就是如此种下的。”许是说了太多,文帝咳了几声,再道,“林珞,你可知道当年紫薇偏南,所指何处?” “草民不知。” “所指之处,是安王府!” 呃! 殿中的气氛异常诡异。 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文帝喘气道:“自从安王从西北战胜归来,朕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等朕大病初愈 后,父皇就登基了,而安王牢疾病重,死在了府里,随后,安王府的人一夜之间全部迁离长安不知去向,这不得不让朕怀疑这两件事之间有所联系!朕曾经答应过父皇,绝不以天子之令迫使你,但此次,朕要违背父皇遗愿,命你暗中彻查当年一事,不得抗旨。” 他虽病得一句话折成两半来说,可天威仍在,语气间自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林珞深陷此局当中,似乎没有退路! 若不应下,就是抗旨的死罪。 “朕不会逼你重入大理寺,但会派一人来协助你,有他在,你查案时也能方便很多。”文帝艰难的抬了下手,侯在外面的李公公立刻伏身出了内殿。 小许,进来一人。 来人一身黑色盔甲,脚踩铁靴,面色冷厉阴沉,眼神凛冽,脸上还横着一道刀疤。 林珞认得他,金吾卫上将军午怀! 今年三十三岁。 午家三代承袭上将军官职,据说午怀的父亲当年任职金吾卫时乃是先皇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癫狂,因此辞去官职在家养病,那时又正好赶上他夫人生产,就在午怀出生的第二天,他父亲就疯癫而死了。 (本章完) 第50章 同样的时间 午怀刚刚出生就世袭了他父亲金吾卫上将军的官衔,与温次一样,自小就在精武堂训练,直到十四岁才正式进入金吾衙门封将,对所有人来说,他是幸运的,父辈的显贵他轻而易举便得来了,而他也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并没有错,从先皇到****,这一二十年来他为朝廷鞠躬尽瘁,立下不少功劳。 但俗话说得好,一个人能力越强,野心也会越大。 午怀也不例外! 他的目标是金吾卫统领。 这与林珞视名利为废土的性子丝毫不搭,也是为什么在他任职大理寺卿时不愿与此人打交道的原因, 午怀在帘外站定,单膝下跪,抱拳道:“臣金吾卫午怀参见皇上。” 声音肃重雄厚。 文帝隔帘看他,喘了口气道:“午怀,朕要你自今日起协助林珞,听他一切命令,务必将朕心中所困之事尽力查出。” “是!” 可从进来到现在,林珞都没有表明自己是否要接这桩案子。 或许他的沉默在文帝看来就是答应了! 何况皇帝的命令,无人敢不从。 文帝虚弱疲倦的眼睛望着床边的林珞,低声道出:“朕命数将 尽,恐怕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朕不想求你,也就只能逼你了,趁着朕还清醒之时查明真相,如今,朕身边可信之人也只有你,所以林珞,你得答应朕啊!” 现在答应还是不答应有区别吗? 这些年来,林珞厌倦了官场的是是非非,可有些麻烦事总会找上门来,他躲不掉的就推,推不掉的就躲,但此次天子有令,他无法用林府上下所有人的命去赌皇上的仁慈,所以,他真的没有退路了。 又或许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正推着他! 从后背出现安王封号“弁”字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他目光微垂片刻,才道:“是,草民会竭尽全力去查此事。” “那这一切,就交托给你了。” 文帝抬着发抖的手紧紧握住了林珞的手腕。 是那般的冷。 …… 雨夜霹雳,雷霆大作。 今晚的夜格外的冷,也格外的静,甚至有那么几分阴森。 林珞和午怀一同从养心殿出来,撑伞沿着长街往双德门去,二人并排同行,前面有四个太监提着灯笼引路。 此时宫中各处已经点上夜灯,可长街上却冷冷清清,孤零诡秘,唯有两排放置的石灯笼散发着些许暖 光。 林珞目光平淡,思绪却有些不在状态,望着前方长长的街道,他觉得身体的精力都用干了,像是有一股神秘力量推着他的后背在一步步往前走,他握着伞柄的手还是那般无力,似乎只要稍稍不留意就会脱手而去…… “林大人在想什么?”午怀的声音突然响起,夹着雨声显得十分冷硬。 林珞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半晌口腔中才吱出一个字:“哦!” 哦? 没了下文。 午怀虽然没有跟林珞打过交道,却听说此人的脾性很怪,而且淡漠寡言,可大多数人又说不出他究竟哪里怪?哪里寡言?而午怀也不是什么善谈的人,所以没有再往下追问,将视线从林珞身上收回便紧紧的盯着前方。雨丝斜飞,跟成了精似的飘在他身上的盔甲上,那一颗颗正形鳞甲沾满了雨珠,泛着刺眼的银光。 一路沉默,等到了双德门,林珞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朝午怀拱手:“午将军,可能要麻烦你将安王府的人员名单和当年皇上府邸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份,再查查人员名单上可有人尚存?现在何处?” 他语气客客气气。 “好,明日送到。”午 怀字正腔圆。 “多谢!”林珞下颌一点,转身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提醒一句,“午将军,万事需谨慎。” 午怀向来不喜欢被人支配,更不喜欢他人提醒自己如何办事,何况他堂堂金吾卫上将军却要听命一个庶民,心里有些波动是难免的,可孰轻孰重他懂得拿捏,自不会露于人前,该办的,他会仔仔细细的办好。 “林大人放心,本将军办事向来谨慎。” “如此便好,那就告辞了。” 马车驶离,青石板上再次响起“咯咯噔噔”的车轮声。 午怀望着远去的马车,那道深鸷的目光久久未收回…… 林珞静坐在马车里纹丝不动,只是眉宇间透着的忧虑与深思却越来越浓,犹如他此刻心底萦绕不散的那团困惑。 他在想……那个无端出现在自己后背上的字! 那个被老鬼抱回鬼市的雪白婴儿! 浅山寺突然消失的高僧! 一夜之间迁离长安却不知所踪的安王府的人! 种在皇上体内的寒蛊! 以及那块已经真相大白的敦煌壁画! 这些怪异之事,都牵扯着同样的时间 ——四十四年前。 而本着多年来办案的经历和心中强烈的预感 ,他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 回到府上已是深夜,他将湿透的朝服换下后已经很累很累了,太阳穴也突突作疼,精力耗尽,身心俱疲。 福伯给他准备了一碗参汤送了进来:“老爷,你都已经辞官两年了,皇上这次突然急召,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最近会比较忙,也会跟金吾卫的上将军午怀多有来往,他若来府上,你也不必拦着,只是对外不要说。” “金吾卫?”福伯不大明白,但还是应下了。 第二天晌午,午怀就来了。 他办事效率的确很高,去了一趟户部,将安王府的人员名单和当年皇上府邸的名单全部找了出来,两本册子齐齐送到林珞手上。 安王府27口人,现如今无一人尚在,即便真有活者,也杳无音信,而当年皇上府邸人员共42口人,根据户部所记,如今只有三人尚在,两男一女,都安顿在长安城里。 午怀严肃道:“我会去找这三个人问清楚,看看当年皇上病重喝下血药的事他们知道多少,一有眉目,我会告诉你。” 可林珞却说:“罢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林大人不信我?” (本章完) 第51章 棺材铺 林大人不信我? 这六个字满是质疑,还掺杂着些许不满。 林珞轻轻合上手中的册子,解释道:“午将军误会了,只是你我办案方式不同,行为处事上也有些区别,再说,皇上交代要暗中查探,自然不能对外声张,午将军如今还归编在金吾卫衙门的官制上,若是亲自前去,恐怕有些显眼,可我不过区区画行老板,前去询问会比较方便。” 他字里行间尽是道理。 午怀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这番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自金吾卫衙门建立以来,他们办案的方式就是讲究快、准、狠,甚至在必要时还会采取各种手段逼问,而像午怀这种性子刚烈又狠厉的人难保不会行金吾卫那一套。 所以,林珞确实不信他! “既然如此,那就由林大人你亲自去办吧,若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吩咐。” “暂且没了,多谢午将军。” 他受命听令林珞,所以只有服从! 午怀离开后,林珞在书房里又坐了会,等到晌午时分才换了身比较朴素的灰色衣裳出了门,没有备轿,也没有备马车,自个儿一路从平康坊溜达到永崇坊。 永崇坊多是诗人 们聚集的地方,所以风雅阁居多,书局也多,据说有名的大诗人白居易才曾在这里安过家。 十月底,长安城里的树叶仿佛一夜之间都黄了,随着肆意掠过的清风稀稀落落的往下掉,行人如置身在深林丛中,享受着一场如梦般退旧迎新的盛况。 虽是万物枯竭之时,却仍有一番美景。 林珞的肩头每隔小许就会落满树叶,他总是耐心拂去,不作计较,等到了永崇坊,他一路上陆陆续续碰到几个才子,对方无不热情的要拉他去附近的阁里坐坐,他笑着一一婉拒,然后一头钻进了巷尾一家门面陈旧的棺材铺。 铺子里没人,几口杉木棺材整整齐齐的摆在里面,周围的架子上还有不少冥纸、红宝蜡烛、挂幡等祭祀所用的白事物件,好在现在青天白日,店里透着虚白的光线,以至于不显得那么阴阴沉沉。 这还是林珞第一次进棺材铺! 大概听到外头有声音,一名着身麻衣、面相清秀的小童从侧边小屋急忙走了出来:“财主子,可是瞧棺材的?” 财主子是用来称呼买棺材的人。 林珞故作一副买客的模样,伸手在面前的一口 棺材上摸了摸,又顺便敲了几下,点头道:“家有老者,想备口上好的棺材。” “那你来对了,我这的棺材是整个长安城里最好的,看财主子相貌不凡,不如备一口檀香木制的可好?那是最好的棺木,能防水防潮,而且也不容易腐烂。”小童强推,期待的小眼神望着财主子。 檀香木制的棺材极其昂贵,多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和显贵之人才用得起。 林珞默默的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塞进小童手中,吩咐:“那就劳烦为我备一口檀香木的棺材,你这边打理好,稍后我会派人来取。” 小童捧着沉甸甸的银子,欢喜得很,虽说檀香木制的棺材多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可有钱人根本不来他这,所以一年若能卖出一口就已经顶天了,小童自是连连应下:“得,财主子放心,我定会好好打理。” “多谢。”林珞客气一笑,又不动声色的问起旁的事情来,“听说这间棺材铺是一个叫三叔的人开的,他制的棺材在长安城里是最好的。” “财主子有眼力,这间铺子是我爷爷开的,只是他年纪大了,所以交给了我。” “哦,那不 知老先生现在何处?” “就在后院。” “可否代我引荐一下?” 小童对林珞没有戒备之心,脸上堆着笑道:“当然行,财主子,你跟我来。” 便十分热情的领着林珞去了后院,经过黑漆漆的走廊时,周围突然传出“啾啾啾”的声音。 小童走在前头解释道:“最近铺子里来了好多老鼠,一窝一窝的,赶都赶不走,烦死了,尤其是到了晚上,整个院子里都咯咯噔噔的响。” “老鼠确实闹人!” “可不!” 二人出了走廊,就看到一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拿着扫帚在清扫满院子枯黄的叶子,因为昨夜大雨,地面未全部干彻,以至那些树叶混着雨水,脏不拉稀的。 小童见状,疾步过去,一把抢过老人手中的扫帚,一脸无奈之相,又苦苦央求:“爷爷,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扫!不要扫!你怎么偏偏不听呢?万一滑倒可怎么办?” 老人白髯飘飘,却精神矍铄,似有生气道:“你这好吃懒做的兔崽子,我让你扫,你哪回扫过!” “我没说不扫,只是在忙!” “忙忙忙,忙什么!” “卖棺 材啊!”小童手往大腿上用力一拍,不等老人再说什么,他赶紧指着一旁的林珞道,“爷爷,有人找你。” 老人这 才注意到与自己孙儿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长相儒雅的男子,此人虽穿得朴素简单,可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清冷的贵人气质。 “有事?” 林珞拱手:“晚辈特意前来拜访,不知老先生可方便?” 老人双眼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他好一会,才轻摆了下手:“跟我进来吧。” 然后朝里屋走去。 林珞紧随其后,刚进屋就看到地上一抹影子快速闪过,看样子像是一只老鼠,看来这间棺材铺里的老鼠确实多。 老人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拂了一把花白的胡须,问:“你是?” “晚辈叫林珞,是城中一家字画行的老板,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一事求问。” “什么事?” “四十四年前的一桩旧事。” 老人的身子一怔,额头皱如深壑,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沉默半晌后才重重叹息:“四十四年前,老朽还在显王府办差,那时,才二十来岁。” 显王,是先皇登基之前的称谓。 (本章完) 第52章 买了口棺材 林珞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当年的小王爷,也就是如今圣上,听说四岁之时**了一场大病,险些病危,不知老先生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老人眼睛微垂,脸色骤然一沉:“你问这些做什么?” “恕晚辈不能告知,但此事事关重要,还请老先生相告一二。” 老人欲言又止,可见来人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想必也没什么歹念,便回忆道:“当年的事情我也记得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小王爷病重,宫里来了很多太医,但都无事于补。后来……王爷请了钦天监来为小王爷谋象,那时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后来王爷进了宫,回来后的第二天,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碗血药,小王爷服下后,就好了。” “血药从哪里来?”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就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 …… 越是无人知道,其中,就越是蹊跷。 老人又回忆起往日的很多事情,林珞也都耐心的听完,不作打断,直到老人讲累了,坐在梨花椅上垂目睡去后,林珞才告辞离开。 他按照午怀所写的第 二个地址,去找当年另外两个人,那两人是一对夫妻,就住在永崇坊一条偏僻的小胡同里。 可是不巧,林珞撞上了丧事! 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那两位老人今晨突然去世,现在亲人正在给他们办理后事。 线索也就此截断。 林珞追查不了下文,索性在街边吃了碗面才回府,回到书房里又将温次带来的有关安王的资料重新看了一遍,仍旧是那寥寥几笔,不痛不痒,与皇上种蛊的事丝毫没有瓜葛,可“紫薇偏南”所指又是安王府,其中怎么可能一丝半缕的联系也没有呢? 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傍晚时分,清凉的月色从暮霭里透出来,整片天际被映照得绚丽夺目,就像一卷彩色织锦,轻柔、陆离…… 梁启之忙完手头上的公务就急急忙忙往林府来,马车刚在门口就看到有人抬着一口上等的檀木棺材朝后门去。 福伯吩咐众人:“小心一点,从后门口抬进去,不要碰到门槛。” 梁启之下马车走过来,好奇的问:“怎么往府里抬棺材?” “梁大人?”福伯说,“我也不知道,老爷今早出去一趟,结果买了口棺材回来。” “阿珞 买棺材?他是疯了还是病了?年纪轻轻,还没死呢!” “老爷许是有别的打算。” “他人呢?” “书房里。” “真是个书呆子,早晚得在书房里闷死!”梁启之一边斥骂,一边往府里冲,直奔书房。 林珞刚端起手边新泡的茶往嘴里送,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疾烈的脚步声。 “你搞什么鬼?买口棺材做什么?” 人未进,声先入。 林珞喝茶的兴致被打断,口中轻叹了声,一抬头就看到梁启之那张狐疑怒斥的脸,他跨门而进,几步走到书桌前把林珞手中端着的茶夺了过来,杯盖一掀,将里面温凉的茶水“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 喉结上下滚动,似是渴了许久。 恐怕也只有梁启之才敢在林珞面前如此放肆造作! 林珞眉心皱了下,带着说教的语气道:“你这莽莽撞撞、进进出出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梁启之喝早茶,缓了口气道:“难得到你这轻松一回,若还讲究那么礼节,我岂不是要累死?再说,你这里又不是工部衙门,我何须整那套虚的!” 他总有满口托辞和道理,又不忘问:“对了,你买棺材做什么?” 林珞轻 描淡写道:“只是顺路经过,见那口棺材还不错就买下来了,说是用檀香木制的,能防水防潮,还能保尸骨不化,就想着……兴许用得着。” “阿呸呸呸,你这读书人的脑子里怎么竟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檀香木制的?什么尸骨不化!我看你就是想死,阎王爷也未必肯收你!” 林珞笑笑,问他:“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我差点忘了!”梁启之手掌往脑门上一拍,赶紧说正事,“我刚从浅山寺回来,那块敦煌壁画已经修复好了,就跟刚画上去的一样精致,你是不知道,那壁画上的女子简直跟仙似的,实在是太美了,跟我在塔楼产生幻觉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你不想去看看?” “忙!” “你能忙些什么?就一个破画行!” 林珞也不恼,起身走到左侧一面书架前,一边在上面挑书,一边问:“那那块壁画现在打算怎么安排?” 梁启之回道:“能怎么办!现在皇上病重,各司部衙门都不好去请示,所以那块壁画还得继续放在浅山寺里,再另做打算吧。” “那你们司部衙门的人可就 得当心些了,尤其是你们工部。” “那是自然!” 突然,福伯急忙从外头进来通报:“老爷,不好了。” 林珞正好从书架上挑下来一本书,转身问:“怎么了?” “刑部来人了!” 刑部? 林珞一脸困惑,他最近规规矩矩,一没恐吓挟人,二没杀人放火,三没伤人抢财,绝对是长安城里地地道道的良民,不知刑部此时来作甚? 等他去了前院,就看到刑部的司狱官张文枢带着几个官差前后站在院子里,各个手持大刀,一副不苟言笑、肃重威严的貌相,官风可见,气场十足。 这个张文枢虽不是刑部的什么大官,可但凡衙门出了逮捕文书,领头抓人的总是他,这也导致人人见了他总有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对其避而远之。可此人心眼并不坏,为人刚正不阿,黑白分明,林珞与他倒也打过几次交道,曾经还动过念头想将他调到大理寺来帮忙,不过后来事物繁忙,就给搁置了。 张文枢拿出衙门的逮捕文书,说:“林大人,劳烦你跟我们回刑部一趟。” 林珞不怵,只是问:“不知我所犯何事?” “永崇坊一间棺材铺里死了人。” (本章完) 第53章 林珞入狱 棺材铺! 林珞神色凛然,大概猜到三分了。 张文枢严肃道:“死者年纪七十二,经过仵作查验,证实是中了砒霜而死,后来在他屋中的茶杯上验到了少量砒霜,据死者的孙儿说,当时有位卖客与死者在屋中待了一小段时间,一经查实,那位卖客就是林大人你,而且根据死者的毒发时间,正好是你去见他的时候,现在刑部已经立案,要带你去衙门问话。” 那位老先生死了? 还是中毒身亡? 林珞细细回想,实在有些想不通! 张文枢扬手,示意身后的官差抓人:“林大人,多有得罪了。” 几个官差上前时,梁启之忽然拦下:“慢着!” 张文枢正色,提醒道:“梁大人,妨碍刑部办案等同重罪。” “口说无凭,单听死者孙儿一面之词就要带走林大人?你们刑部什么办案这么没规矩了?”梁启之倒打一耙。 “梁大人,请你别为难我们。” “总之,你们说谁杀人我都信,但说林大人杀人,我梁启之就是割了这颗脑袋也不信!” 梁启之刚刚擢升为工部左侍郎,张文枢不好当面与他发生冲突。而官与官之间,最怕就是 上级压下级,何况此时一个是刑部的,一个是工部的,若一直僵持不下,两部之间恐怕会因此生了嫌隙。 林珞及时出声道:“张大人,我跟你回刑部。” 梁启之一怔,回头重斥:“阿珞,你疯了!” 他说:“今日我确实去过那间棺材铺买了口棺材回来,也的的确确与那位老先生单独在屋中待过一会,既然我有嫌疑,那去一趟刑部也是应该的。” 张文枢听了这话总算舒了口气,若对方真为难下去,他着实不好交差。 最终,林珞被带到了刑部公堂,梁启之也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旁听为由一同跟了去。 而审理此次案子的是刑部侍郎王维。 王维是去年从礼部调过来的老官员,为人也比较随和,他没有对林珞上刑,允他在堂上站着受审。 “林珞,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 “你知道死者杯中有砒霜吗?” “不知。” “那你为什么要到棺材铺买一口棺材?” “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王维几近语塞,再问:“那当时,你为何要去找死者?你们在屋里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问到此处,林珞沉默了。 他 帮皇上暗中办事,自然不能说出原因,又不能在刑部衙门里公然撒谎,所以,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王侍郎最后实在没办法,何况案子已经审到了晚上,就只得下令将林珞先关押到大牢里去,等明日一早再审。 林珞也不挣不说,任由几个官差将自己押到了去。 刑部大牢比大理寺监牢还要脏乱,又臭又闷,空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潮湿和腐朽的味道,甚至还有一股血腥味,混杂在一块的味道实在让人作呕,好在狱卒们将林珞安排在一间比较干净的牢房里,还给他备了一床干净的被子,算是格外照顾了。 林珞一夜未眠,他坐在稻草上,背靠身后那一根根坚实且被磨得光滑的柱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的望着牢房里那扇狭小的铁窗,一束束月光从外拢进,散发着薄薄的光,所及之处似有数多晶莹的光点在凌乱飞舞,迷了人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天已经渐亮。 初阳漫起,空气也新鲜了许久。 牢房的**内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最后在林珞的牢房外停下。 “林大人,你可以走了。”狱卒的声音响起。 伴 随着铁链打开的声音。 林珞缓缓起身,觉得腿都麻了,一夜未眠,眼神中多少有些疲倦之色,他整理着沾有草屑的衣裳,又轻轻抖搂了几下宽大的袖口,这才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狱卒告诉他,刑部的人昨夜继续彻查案件,结果在庭院中的一把扫帚上也发现了少量砒霜,可林珞进出未曾碰过那把扫帚,于是往下再查,才得知原来是死者的手指上沾有砒霜,便推测杯子上的砒霜是死者手指碰在杯壁上时留下的,以至喝水时嘴巴碰到,这才会中毒,再经过询问,才发现最近棺材铺里有很多老鼠,所以死者就到药铺买了些许砒霜洒在院子里,这才不小心沾到了手上,一切与林珞没关系。 出了刑部大牢,外头停着一辆大马车,来接他的人并不是福伯,也不是梁启之,而是佛爷。 佛爷坐在车内,正掀帘看他,语气低沉道:“走吧!” 林珞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没多久,林珞感激道:“多谢佛爷。” 佛爷此时正襟危坐,神色平淡:“谢我做什么?” “案子一夜间就能破,不是您出手帮忙,还能有谁!” 佛爷眯 起眼睛:“就 算我不帮你,你也有法子自己查清楚。” 林珞笑了下。 佛爷又斥责起他:“你说你,这段时间不是进大理寺监牢,就是进刑部大牢,我看你再如此下去迟早得出事!” 林珞没有反驳,道:“多谢佛爷关心,我会多多注意的。” 佛爷听了他这话,眸子一愣,意外道:“哼!今日也不知道吹得哪门子风,竟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林珞一向固执,从未如此乖觉过。 而佛爷尖锐刻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林珞听得习惯,自然也觉得没什么。 马车并没有去林府,而是直接回了佛爷府上。 府上的人安排林珞用柚子水洗了个澡,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才入亭而坐, 佛爷在亭旁的湖中央设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台子,专门用来看戏使的,他趁着林珞洗澡的功夫就让戏班子里几个作乐的老师傅过来奏一奏清曲,醒醒脑子,又备下了一些清淡的早饭,让林珞陪着他一块吃点。 清曲涓涓动听,伴着丝丝暖阳,旁人心旷神怡。 期间,佛爷突然提到:“前天晚上,你进宫去了?” 林珞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索性大方承认了:“是!” (本章完) 第54章 安王带回来的女子 清晨爽朗,夹带着丝丝凉意。 天气真好! 林珞将入宫那晚的事一字不漏全数告知。 佛爷闻言,神情复杂。 林珞困惑百般,问:“四十四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自安王从西北战胜归来后,高宗皇帝就撤了‘弁’的封号?而且史馆里的记录也不过寥寥几笔,不足详尽,甚至安王究竟得了什么病都没有记录!” 佛爷虽已致仕,但到底历经三朝,其中之事,或许知道些,他轻叹一声,目光黯然,语气沉重道:“安王是高宗皇帝的第七子,十四岁就上阵杀敌,立下无数战功,是大俞的战神,也是大俞江山的未来,而且安王出生之时天降祥瑞,所以高宗皇帝非常喜欢这个儿子,多次有意立他为太子,只是朝中大臣屡屡阻拦,皆说‘国之根本,才明方志’,安王有雄御天下的本事,却未必能成为天子,所以立储一事频频搁置。可高宗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便打算等西北战事结束后,就封安王为弁王,此举也是想暗中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原本册封仪式都已安排妥当,可直到安王凯旋回城的那日……一切都变了。” “为 什么这么说?” “当时,安王不仅带回了西北大捷的消息,还带回来……一名女子!”说时,佛爷深沉的目光望向湖中央搭建的戏台,几名老师傅唱着清曲,奏着乐声,丝丝入扣萦绕耳边。 湖边泛黄的树叶在风中盈盈拂下,落入湖面,撩起一圈圈涟漪缓缓荡开,在那婉转之际,记忆犹如回到了往昔…… 那年,正值一月雪色,长安城里凝白了。 这日,大军入城,朱雀大街上万民同迎,盛世况举。 安王一身黑色盔甲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傲然挺立,充满了阳刚之气,那丰神俊朗的容貌称以冠玉,宛如精心雕琢而成的玉人,剑眉斜飞,身如玉树,一双深邃的黑眸目视前方,儒雅中带着刚烈,温和中带着魄力,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此一人,不仅骁勇善战,还作的一手好画,尤其是山川百鸟图,一只只雀儿在他的笔下活灵活现,触手可碰,无数人不惜散尽万贯家财,只为得他一副真迹。 人人都知道,安王是长安城里第一美男。 这天底下所有美誉的词,似乎都因他而生。 而此次大军的队伍之中,还 有一位女子同行,女子亦骑在马上,一身紫色飘扬的玄衫,上面绣着艳丽的**花,花儿随着她袅娜的身姿轻摆时而似是活了一般,盛开在她的衣裙上,春色怡然,遂带着腰间上挂着的那串无心铃铛也轻摆起来。女子虽红纱遮面,却仍见肤如凝脂,未施粉黛,螓首蛾眉,不描而黛。乌黑如泉的长发散在肩头,在鬓间和脸颊旁摇曳吹拂,唯有一根镂空的竹簪斜插入髻,扣着些许发丝。 那双灵动的温眸中似是含着一汪清水,美若惊鸿,清冽干纯,慑人迷醉。 朱唇红荛绿如莹,黛眉粉巧弄如苓——(文中的诗都是作者自己写的,切勿百度考究) 在这茫茫大雪下,她就如一缕薄透的轻烟,被一粒粒旋转而下的雪花裹住,整个人也湛白了…… 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吸引人。 仿佛今日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 人人都说,那是安王一生中最爱的女子。 佛爷时常会回想起那时的盛况,漫天飞雪,全城轰动,而他仿佛望见那名女子迎着白雪下了马,摘下了面纱,正冲着所有看着她的人盈盈而笑…… 回忆散去,他叹息一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呢?”林珞问。 “两日后,安王突然进宫面圣,在殿中待了整整一晚,直到清晨才出来,听说,当时是被人抬出来的,也就在当天,高宗下令撤回了安王的封赐,封王之事就此作罢,而安王在回府之后染了疾,从此一病不起。没人知道当时殿内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过问,但他们都说,安王进宫是为了他带回来的那名女子,可真相如何,无从考究,史官也不曾详记,甚至将一切关于安王回城后的事都抹了去。” “那那名女子呢?” “不知去向!”佛爷眉头深皱,眼神也越发暗沉了些,再道,“高宗驾崩后,先皇登基,安王也染疾去世了,至于安王府的人也在全部迁离长安后不知所踪,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一桩秘密,一桩事关皇室的秘密。” 一桩事关皇室的秘密! 林珞听得心里分外沉重,也更加困惑了,就像是有一团线在胸口不断缠绕,越缠越紧,搅得他思绪混乱,尔后轻道:“当年的事……是否与皇上中蛊有干系?” 佛爷仍旧摇头, 只告诉他:“既然冥冥之中自有人在布局,你何不仔细想想,此事的源头来于何处?兴许,就能破了这桩玄局。” “您的意思是?” “事出必有因,因而必有果。” 事出必有因,因而必有果 林珞陷 入了沉思。 此时原本清晨爽朗的天气忽然间阴沉变色,几片乌云黑漆漆的压了过来,周围凉风四起,卷进亭中不散。 冷! 林珞不由得裹紧袖口,搓了下手。 府上的仆人匆匆过来,禀报:“老爷,工部的梁大人来了。” 因为林珞被押入大牢,梁启之担心的一夜未睡,琢磨着法子打算救人,可是一早就听说佛爷出面解决了问题,顺便将林珞从大牢接走了,他急忙奔去林府,见人还未回来,就又立刻调转马头奔到这来。 林珞起身与佛爷道:“您方才的话,我自会牢记于心,那就不作打扰了,我和启之先回去。” 佛爷颔首。 林珞拱手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亭中。 阴霾的天气,忽然雷声大作,才一小会子,天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渐渐骤大,雨水滴打在青石板上就像一颗颗散落的琉璃珠,清脆晶莹,一路溅着水花不断。 (本章完) 第55章 再入浅山寺 冷风瑟瑟,刮得林珞皮肉作疼,他克制着发寒抖颤的身子,疾步到了府门口,就看到梁启之在外头来来回回的走着,脸上难掩担忧之色。 “启之。”他唤了一声。 梁启之见他安然无恙还精神抖擞,瞬间放心了,抓住他的手臂拍了几下:“阿珞,你没事吧?刑部的人没对你动刑吧?” “我没事!” “还是佛爷厉害,一出马就将事情给解决了。”梁启之夸赞一声,语调也刻意提高了一些,生怕佛爷府上的人听不见。 “行了,赶紧走吧!”林珞实在冷的不行,看了眼停在外面的马车,拉着梁启之赶紧上去了,并吩咐马夫去林府。 马车里多少暖和些,林珞的身子也渐渐不抖了。 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越下越大,就像一张被撕破了的渔网,雨水倾轧而来,似有一种要将长安城吞没的气势,让人心也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安,胸口也如一股麻绳,越拧越紧…… 梁启之无意间碰了下林珞的手,怔道:“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到下雨天就浑身像块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死人!” 林珞扶额:“……” “我可告诉你,你现 在除了鱼儿以外最亲的就是我,你要是哪日冻死了,还得我给你操办丧事!” 林珞再次扶额:“……” 他就是这样,只要对方不触及到自己的软肋,他就总是无法对对方动怒,许是多年也习惯了。 以前在国子监入学的时候,二人就是同窗挚友,可其实入学时他们并不住在一块,也不大相熟,甚至连话都没说过。那时的梁启之则是国子监里有名的“劣徒”,他接连气走了好几任与自己同屋的学子,大伙都说他脾气太冲,而且说话尖酸刻薄,不懂得圆滑,因此常常得罪人。 后来国子监祭酒实在没办法,唯有将平时人狠话不多的林珞拉到一边好声好语的恳求几句,让他与梁启之同住,林珞向来好说话,想也没想就直接答应了。至此,两个性格完全迥异的人住在了一块,说来也奇怪,林珞话不多,甚至整日里只知道读书,可梁启之在他面前却总是发不出脾气来,甚至心里莫名有一丝敬意,兴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国子监安然无恙的渡过了三年。 二人高中后,又一同在翰林院里待了半年,之后一个去了工部,一个去了 大理寺。 所以这些年来,林珞已然习惯了梁启之尖酸刻薄的话语。 梁启之见他不语,便拉入正题,问:“你实话与我说,你去棺材铺找那个死者究竟做什么?” 林珞语气平淡的回答他:“买棺材。” “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我不信!” “随你!”林珞惜字如金,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再说些什么。 “……”梁启之脸色一僵,也不再继续追问。 少刻,林珞手指并拢撩开车帘朝外看去,天空已经乌云盖顶,阴阴沉沉,让他不禁多了一丝困觉,可斜飞的雨水打在脸庞时,沁凉的冷意一瞬之间又让他清醒了不少。 半晌,他转头问:“等会你去哪儿?” 梁启之说:“送你回府后,我要去趟浅山寺,那块敦煌壁画已经修复好了,皇上虽然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但总不能一直放在虔堂了,那些老和尚还要诵经呢,我们这些人进进出出总是不大好,我得想法子把壁画重新安到别处去。” 林珞想想:“我与你一同去吧。”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去看看也无妨。” “行!”梁启之欢喜,赶紧掀开帘子吩 咐外头穿着蓑衣的马夫,“去浅山寺。” ……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到了寺门口。 原本香火鼎盛的浅山寺因为出了前不久那一桩桩命案,以至于现在前来上香的人大减了一半。百姓们上香求佛,为的就是祈求佛祖保佑,以此心安,可圣堂之中却连连发生命案,本不先保,何以保人?众人自以为浅山寺的佛不灵,一一转投青龙寺去了。 寺外偶有几个撑伞的佛徒提着放置香烛和贡品的篮子从里面出来,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上香拜佛的百姓,他们故而刻意避让,以免有所冲突,但有人却认出了林珞,轻声细语道:“那不是前大理寺卿林大人吗?怎么又来浅山寺了?莫不是……又要出什么事了吧?” 旁人嘘声:“可别胡言。” 林珞与梁启之相并而行,并未听到他人议论,寺中僧人前来迎接,带着他们去了虔堂。 几日前还在此处修复壁画的那些工人们都已经回去了,工部只安排了两个小尹官在这里看守着,一个守在外面,一个守在里面,寸步不离,以防万一。 小尹见到他们一同前来,先是愣了 下,才反应过来:“梁大人,林大人。” 梁启之道:“我们进去看看。” “是!” 梁启之跨门而入,林珞紧随其后。 那块敦煌壁画仍放在原来的位置,因为已经修复完毕,正用一块巨大的白布罩着。 梁启之眉毛一挑,略带着一丝得意,说:“你一定想不到这块壁画有多漂亮,别眨眼,好好看着。” “嗯。”林珞点了下头。 梁启之便揪住白布一角,嘴角微扬,手臂一挥,用力将其由下而上掀开。 随着大布被掀开的那一瞬,从壁画里散发出了淡淡的颜料味,有些许刺鼻。 只见率先入眼的是原本斑驳的壁画下角,此处已经修复完整,也上了艳丽的颜色,精致柔和,再入眼的就是壁画周边的各种图案和景物,都一一修复完整,上面的流花和祥云立体有影,栩栩如生,仿佛触手可得,只差分毫。 大白布再往上一掀,便看到了美人怀中那只羽毛绚丽多彩的傲娇孔雀,一双精绿的眼睛透着光,美轮美奂,像是看穿了人心万物,不禁让人在迷眼之际,仿佛觉得那只孔雀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了一般,真真是生动极了,美极了! (本章完) 第56章 她们是同一个人? 直到白布彻底从壁画一侧滑落,壁画中的美人才显在人前。 美人身着一席紫衫罗裙,上面绣满了盛放的**花,一朵一朵簇拥在一起,清风拂过,宛若满园春色,锦绣涟漪……罗裙一侧绑着一根飘扬的红丝带,上面挂着一串细小的铃铛,许是因为之前壁画的颜色脱绝,所以并没注意到原来紫衫腰间上竟还挂着一串铃铛。 林珞的视线再往上一点一点的移动,最后落在了美人的脸上,原来横在上面的坑洼痕迹已经填补完整,重新上色,美人的脸上遮着一块透明的红纱,但仍看得出那娟秀的面庞白皙精致,玲珑剔透,眸似星,眉似柳,只此一眼,便让人不由的深深着迷。 堂内突起一阵清风,将林珞吹得脑中霍然清醒。 瞬时,他眉心一拢,心中赫然惊觉。 脸色大变! 如此,吓到了一旁的梁启之:“你怎么了?” 林珞屏住呼吸,精锐的目光牢牢的凝视在美人的脸上。 仍记得……那个浑身雪白的女子在坠崖之时说过的话:“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当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此时画中的美人 有着与那名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有后者的肤色更为的雪白晶莹罢了。 不仅如此,画中美人红纱遮面,且身着一席紫衫,上面绣着数朵**花,腰间还挂着一串铃铛,而按照佛爷所说,这般着装不正是四十四年前安王带回城的那名女子吗?偏巧,那名肤色雪白的女子身上也挂着一串一模一样的铃铛。 这一刻,林珞心里千丝万缕,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难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不! 不可能! 根据鬼医馆的资料上所记,那名肤色雪白女子是四十四年前鬼医从外面带回去的一个襁褓婴儿。 年纪不符。 肤色也不符! 可她们之前究竟有何联系? 林珞因为一时震惊,加上想得太过专注,以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正一步步朝着眼前的壁画靠了过去,似是要钻进去一般…… 梁启之被他怪异的行为吓坏了,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大喊一声:“阿珞!” 声音冲入耳中,林珞才反应过来。 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梁启之牢牢握着他的手臂,往后一扯,满脸惊色,怀疑道:“你该不会中邪了吧?莫非壁画中的虫蛊还没清理干 净?” 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涌在二人之间。 林珞赶紧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真是要吓死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事。” “若真有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我累了,想先回府。”林珞语气微喘,收回放在壁画美人上的目光,转身挪着步子缓缓出了虔堂。 真正被吓坏的,是他! 梁启之觉得奇怪,可是见他脸色不好,只能吩咐人先将他送了回去。 林珞走后,梁启之望着眼前的壁画,左看看,右看看,还动手在旁边摸了几下,可是都没产生任何幻觉。但一想到刚才林珞的反应,他就觉得奇怪,琢磨半晌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来,便撑着下颌,盯着画中的美人,口中**:“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 林珞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思深沉,表情凝重。 外头的雨声也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拍打在马车的乌顶盖上,像是要凿出无数个窟窿眼来才罢休,雷声也滚滚而来,轰然作响,让人心更加紧绷,如有一场危机袭来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到了林府门口,他却迟迟没有下去,直到马夫轻唤:“林大 人,到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姗姗然下了马车。 福伯因他入狱一事担心了整晚,见他安然回来,上前关问:“老爷,你没事吧,要不先回屋去休息会?” 他摆摆手,随后钻进了书房里。 不准任何人打扰。 夜幕将近,他就这样整日在窗户前呆呆的站着,身形单薄,目光暗然,已然顾不得那刮来的瑟瑟冷风是如何的刺骨灼心了。 “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林珞,记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定要好生的记着。” …… 那个声音一遍遍在他耳边想起,以至那名肤色雪白的女子和今日壁画中的美人在他脑海中不断的虚影交替,渐渐重叠,那就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可有错。而自己背后无缘无故出现的那个“弁”字,也是在那个肤色雪白的女子出现时才有的。 整件事情,从敦煌壁画开始,到现在的安王,这当中,定有着莫大的联系。 而冥冥中,像是有人一切都安排好了,正在等他慢慢入局。 他亦想起今天早上佛爷说过的 两句话——事出必有因,因而必有果。 或许,因从何来,就该从何处寻 ! “鬼市?”他口中轻道出这两个字,眸子一紧。 这时,福伯进门,手中端着饭菜,见他整整一天站在窗前不动,担心道:“老爷,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或多或少还是先垫上一口吧,也好早点休息,打点精神。” 林珞眸色轻晃,沉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透凉,手脚冰寒,他缩了下肩,伸手将面前的窗户关上,转身吩咐福伯:“明日我会出去一趟,府上的事你好生打点。” “老爷要去哪儿?” “你不必多问,要是有人来府上找我,你只管闭客就是,若……午将军和梁大人过来的话,你就说我有要事在身,多的不必说。” “那要去多久?” “还不清楚。” 福伯心有顾虑道:“要不还是带上几个人吧,这样也方便,有什么事也能及时通知到。” 林珞却心意已决道:“不用。” 他性子执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旁人都说不动他,更何况是福伯。 福伯只得默默将手中的饭菜放下,又不痛不痒的叮嘱几句后就出去了。 第二天 天才蒙蒙亮,林珞乔装打扮一番后就出了门,乘着马车一路出了长安城。 再次进了鬼市! (本章完) 第57章 坠河 马车在城外十里坡的南山道上停下,林珞便独自上山,绕过一片林子到了那棵参天大树下,仍是原先的那个入口,开门的也仍是那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 然而多日不见,老人头发上的黑色蛆虫更多了,随着他走路摇摆的动作而不断地往下掉,掉在地上时化成了一缕黑烟散去,发出一丝难闻的气味。 林珞递给他一颗罂粟果,拿了一盏油灯便进去了,沿着石洞到了乘船的地方,却不想船刚走一步,他只好在此处继续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一条破船缓缓划了过来。 与先前的摆渡者不一样,这位船夫身形矮小,体态瘦弱,将头埋得很低,看不出模样,唯有一双满是旧茧的手露在外面,像是三十有四的年纪。 “今日只有我这一条船了,上来吧。”船夫声音沙哑低沉。 林珞提灯而上,坐在船尾。 船夫划桨而去,破船到了河中央后一路往下,河面平静无风,可整条船却摇晃得十分厉害,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巨浪在不断地拍打船壁,势必要将它掀翻为止。 林珞一手提灯,一手紧抓船栏,他天生是 个旱鸭子,遇水就栽,若真掉下河里非淹死不可。 突然,船底一声脆响,一块木板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肮脏的河水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打湿了林珞那双破旧泛黄的鞋子,他下意识将脚往上一抬,提醒船夫:“船漏水了,靠岸吧!” 可船夫却仍未回头,只回了句:“祭河神,不能上岸。” “……” 船体漏水的速度远远比林珞预想中的快,底船的木板被河水不断冲击,最后又裂了好几条缝,河水倾轧而入,整条摇摇晃晃的船往下沉了大半截,越陷越深。 林珞不得不起身喊道:“船要沉了。” 可船夫像是没有听到,仍在不停地划船。 林珞只好踩踏着船底漏进来的河水朝船头走去,试图伸手去拉船夫一把,可手一伸出去,抓到的却只是一道虚影,眼前的景物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扭曲,不停地旋转,不停地张合,他眼前骤然一黑,脑子一震,觉得身子像是被人翻了过来,剧烈的摆动着,视线也变得越发模糊,直到头重脚轻之际,一头栽进了河里。 “扑通”一声。 坠入河里的瞬间,他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东 西牢牢擒住,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就像一块沉重的木头迅速沉入了河底,而手中唯一能抓到的东西就只有那盏油灯,偏偏奇怪的是,琉璃灯入了水却仍旧亮着,甚至光线越发透亮…… 他鼻腔中呛了水,直灌入喉,身体被周围冰冷的河水裹住,都要把给他冻僵了。 慢慢的,那盏油灯从他手中松落,缓缓坠下,一点一点的照亮了河底的景象……无数的骷髅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场屠杀过后的悲惨画面,让人觉得窒息。 琉璃油灯砸落在那堆凌乱的骷髅上,“砰”的一声碎了,烛火突出,乍然散去,就像泼在一片柴油上,导致整个河底升起了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火星四溅。 裹在了林珞身上。 他备受冰火两重,十分煎熬,却在迷眼之间看到火中有很多人在挣扎,他们拼命逃窜,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逃离这场大火,只能不断的求救、哭喊,最后一一倒下,化为灰烬……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 这一刻,林珞几近无法呼吸。 窒息感从胸口传到脖子,涨红了他的脸,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感觉有人在不断的撕扯 他的身体,要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摧毁掉,不剩一丁半点,痛意蔓延全身,使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他拼着最后一丝力量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清晰,虚迷的景象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周围的**石壁和一群从头顶飞过的鸟儿。 他猛然惊觉过来,自己此时正安然无恙的坐在船尾上,船底的板子没有破裂,也没有渗水进来,手边的油灯也并没有破碎。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怖的幻觉? 他微微喘着气,抬着袖子将额头上的冷汗拭去,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划船的船夫头也不回的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在一念之间。” 林珞望着他的背影,脸色一沉。 衣襟中的手也骤然紧握。 很快,破船划到了鬼市城,河岸两边来来往往的人不疾不徐的穿插而行。两旁的高楼里仍通亮无比,将整个鬼市城照得格外剔透。 这是一座地底的黄金城! 林珞下了船,直奔甄远所在的那处阁楼。 他提灯入了小巷里的门,踩着“吱吱嘎嘎”的楼梯上去,阁中只点着两盏灯,阴暗昏沉,透着一 股子闷气。他没有看到甄远,反而看到一个身着破旧衣裳的小男孩耷拉着脑袋坐在长凳上,双脚因为够不到地面而在空气中来来回回的荡着,乍一看,倒有些俏皮! 男孩听 到楼梯口有声音,立刻抬头朝那边看了去,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提着一盏油灯站在那。 “你是谁?”男孩问。 林珞走了过来,油灯一照,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小男孩的脸肮脏无比,上面甚至有好几道旧疤,像是指甲抓的,又像是细小的刀子刻的。 “你来了!” 闻声看去,就看到甄远从里面的屋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短小的骷髅手,步履蹒跚的走到小男孩身边。 “爷爷,这是我的手吗?”小男孩眸子一亮,歪着脑袋兴奋的问。 “是,这以后就是你的手了!”甄远说时,将男孩的右袖抓起,袖子里竟是空的。 林珞这才惊觉,原来小男孩的手断了一只。 甄远将骷髅手往小男孩的手臂上比了几下,确定对得上之后,便将骷髅手伸进那破旧而短小的袖子里,在里面倒腾一番,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便将其稳稳的安在了男孩的断臂上。 (本章完) 第58章 冒险 那只骷髅手安好在男孩的断臂上后,甄远说:“动一动。” 小男孩乖乖听话,睁着满眼期待的眼睛,胳膊稍显笨拙呆缓的往上提了几下,就见那五根骨节赤露的灰白色骷髅手指竟然神奇的动了,然后缓缓捏成拳头。虽然其中的操作还不大熟练,就像孩童咿呀学语、初次行走那般。 但仿佛这就是一只真手! “能动了,能动了,爷爷,我有手了。”男孩开心得咧嘴大笑,一双脚荡来荡去。 甄远伸出自己袖中那只骷髅手,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去玩吧。” 男孩跳下凳子,脏兮兮的脸蛋上兴奋满满,走之前还不忘冲着林珞做了个鬼脸,甚是可爱。 稍刻后,阁楼里便恢复了平日的安静,唯独多了林珞这个不速之客,甄远看了他一眼,朝旁边的凳子点了下:“林大人,坐吧。” 他给他倒了一杯茶,杯中放了一片碧绿的叶子,轻飘飘的荡在茶水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在这阴暗的阁楼里稍显生机精神。 “说吧,什么事?” 林珞并没有品茶的兴致,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旁边,表情肃穆,语气低沉的道明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上次我与温大人在水婆那里找到了鬼医馆的资料,关于红衣男孩的记录只有寥寥几笔,其中还提到了一个浑身雪白的婴孩,却有一点让人生惑!” 说时,他拿出折叠整齐的几张薄纸递给了甄远。 甄远接来一看,略微吃惊。 林珞继续道:“若我揣测没错,当初我入鬼市要找的那名女子就是四十四年前鬼医抱回来的婴孩,可那女子分明容貌年轻,与上面所述的时间对不上!偏偏资料上面的记录又不详尽,甚至有一截像是被人刻意撕了去,无从追究!虽说事后壁画案已破,我儿也安然无恙醒了过来,可当中仍有一丝诡谲。就在这两日,敦煌壁画已经修复完工,却不想壁画中的美人竟然与那名肤色雪白的女子相貌一模一样,所以我此次前来,是想查清楚那名女子的身份,也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甄远听完这番话,大概意思已经明白,默默地将那几张薄纸归还,一双隐在头发下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看着林珞,语气沉重道:“你们大理寺的人可真是固执,佛爷如此,你也如此。” “实在是心有所困!” 也事关安王! 所 以他不得不查! 甄远闷了口气,转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一边告诉他:“鬼市里任何一个人的来历只有水婆知道,即便纸上没有记录详尽,但不代表她心里不知道,所以,你如果决定往下查,就只能……冒险去找她!除此,没有别的办法。” 林珞思忖。 沉默半晌。 上次他和温次偷进水婆的地方,偷走了鬼医馆的资料,因此惹火了水婆,还险些丧命。如果这次他亲自送上门去,难保还有上次那般运气,指不定会被大卸八块、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究竟是要命?还是要真相? 偏,他天生是个固执的人! 也是个不怕死的人! “既是如此,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回了。” 甄远不意外,继续收拾东西。 尔后,林珞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形金跎,是那个可以延迟机关开启的金龟子,他递过去道:“物归原主。” 甄远看了一眼道:“拿着吧,说不定之后你还用得着。”说完,他抱着桌上收拾好的东西、赤着脚朝里屋走去,脚步又忽然刹住,转身说,“林大人,万事皆有定数,因有果,果有因,不要太强求。” 万 事皆有定数,因有果,果有因,不要太强求。 其实甄远的意思很明白,无非就是想劝他闲事莫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珞将这话听了进去,但没有改变主意。 他离开之后,穿过高楼,乘船过河,拐进一处小角,到了水婆所在的地方。 幽长的山洞两旁点着一盏接一盏的油灯,一路延伸进去,虽透亮无比,却还是难掩此处的阴森之气,尤其是里面滚动的一股无形的冷风,肆无忌惮的穿透人的衣裳,狠狠刮来。 林珞隐隐哆嗦,快步走到那面大石门前驻停。 石门紧闭,上面两只栩栩如生的鹰头立着,中间的锁头已经拿下,唯有两个生锈的铁环扣在鹰头的下面,其中一个断了一截,摇摇欲坠。而两扇石门上布满了裂纹,一道一道错综交织,斑驳可见。 就在林珞抬手准备朝鹰头下的铁环扣去时,石门突然一响,应声朝两边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地上拂起了一阵呛鼻的尘土,一道凉风也顺势从里面滚了出来。 吹灭了外头石壁上挂着的一盏油灯。 “桀!” 就在这之际,那只浑身散发着红光的黑鸟从里面扑扇着翅膀飞了出 来,将林珞戴在头上那顶泛黄的帽子叼去,帽子在乌神的嘴里突然裹上了一团火苗,顷刻间化成 了灰烬,一点一点的洒落下来,又被冷风吹得四处飞扬…… 林珞淡定的站在原地,未没有被刚才的一幕惊到。 乌神飞到他眼前,那精锐的黑色眼珠子里渐渐散发出了红光,再次高“桀”了一声,正要发出鸣声攻击,却听门里传来一声。 “回来!” “桀!”声音一落,乌神立刻扑扇着翅膀飞了进去,然后乖乖落在石壁上悬挂的一个架子处,翅膀拢在身上,蜷缩成团,不再动弹,身上的红光也渐渐散去,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装饰品。 林珞冲着里面拱了拱手,礼貌说道:“在下林珞,特来拜访,如有冒犯,还请水婆见谅。” 门内一片寂静。 没有得到回复,林珞则识趣的站着,没有往里走。 洞里的风不知为何竟然越来越大,摩在耳边作响,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风似的,他身子颤得厉害,手心也跟着凉了,冷意不断地从他的脚底往上疯狂蹿上来,头顶犹如被人给掀开,冷风似刀子般在脑仁里搅拌不停。 好在,他还有意志力撑着! (本章完) 第59章 林大人,好自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出一道幽幽的声音:“进来吧。” 林珞轻拂了下袖子,将上面沾染的尘震去,这才迈步进去。 与外头不同,里面格外暖和,洞中的各个角落里放着好几鼎炉子,里面升着淡蓝色的火焰,不仅暖和,还有些燥热发闷。 一身黑色衣衫的水婆坐在那张长形而斑驳的木桌之后,脸上浓重的油彩已经洗去,露出一张并不显老的脸,只有少许的皱纹刻在脸上和额头上,若不是脖子和手臂上布满了褶子的话,丝毫看不出她如今已经年过八十!她低着头,躁乱的头发散在两侧,一边翻阅手中那本毛皮本子,一边拿笔在上面轻轻划着,神色时而凝重,时而愁云不展,却始终头也不抬,似是完全不关心林珞是否已经进来。 在其身边,站着哑生。 哑生身子歪歪斜斜,那件臃肿的衣裳仍套在他矮小瘦弱的身子上,两只手袖和衣摆都垂到了地上,他任由如此不管,一道眯成缝的眼睛像锋利的刀尖般牢牢的盯在林珞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杀气,浑身也充斥着一股熊焰的气势,干裂的唇张了张,结结巴巴道:“是他,那 个……偷东西……的人!” 林珞确实是个小偷! 他鞠躬致歉:“在下林珞,来自长安,上次实属迫于无奈才偷偷潜入此处,取走了鬼医馆的资料,还请水婆见谅。” 水婆拿笔的手稍稍一顿,抬头看着离自己几米开外的人,面色严肃黑起,声音沙哑低沉道:“前大理寺卿林珞林大人,真是稀客啊!” 林珞诧异道:“原来您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想知道并不难!” “也是,在下糊涂。” 水婆斥问:“我的东西呢?” 林珞将鬼医馆的资料取出,双手奉上。 哑生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将资料接去,原本原样的送到水婆面前,水婆拿起那几张薄纸看了几眼后,就将其放入了手边一个燃着火光的炉子里。 烧了! 熊烈的火苗映在水婆如黑血一般的眸子中,阴暗诡谲,她望着林珞说:“你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林珞道明:“此次前来,一是希望您能原谅之前林某擅闯之事,二来,是希望您解我心中所惑!” “说仔细些。” “鬼医馆资料中记录的那名浑身雪白的婴孩,她究竟是谁?” 问及此处,水婆眉 头紧蹙了下,缓缓起身绕过长桌,走到林珞面前,眼睛徒然眯起,警告他:“行有行规,界有界规,鬼市的人一向不与你们外面的人打交道,尤其是你们这些做官的!可你三番五次闯入我鬼市,还盗走鬼医馆的资料,现在竟然还敢来此求解?你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若怕,就不会来了!”林珞再次拱手,“请水婆告知。” 水婆却大袖一甩,转身走到旁边的灯架处,架子上点着几盏油灯,她伸出干裂起皱的手指在灯芯上来回拨动,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灼烫感,背对着林珞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林珞其实没有把握:“在下当然不敢这样认为,只不过是跟自己赌一把,想看看最后究竟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我这里不是赌场,更不是善堂!想从我这里得知消息,就必须付出代价。” 林珞抱着豁出去的心,道:“只要在下能办到,在所不惜!” “当真?” “绝对不食言。” “好!” 水婆忽然诡异一笑,脸色阴沉,将手指上正在拨动的灯芯掐了下来,火光熄灭,散发出一缕淡淡的白烟 ,白烟萦绕在空气中,宛若一块飘扬的带子,被微风稍稍一带,就吹进了林珞的鼻尖处。 林珞只觉得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蜡烛烧焦的味道,只此片刻便觉得脑中一阵晕厥,眼前的视线也越发模糊。只看到水婆转身朝自己慢慢走近,一只手朝他的眼睛上捂了过来,以至他眼前骤然一片漆黑,直到渐渐失去意识,整个人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一阵冰凉的冷意冷醒的。 睁开眼,周围散发着暗淡的光线,率先映入眼帘中的是几根坚实的、泛着银光的铁柱子。 这是哪儿? 他微喘着气,之前那股蜡烛灼烧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子里,慢慢滚到胃中,让人恶心想吐。可冰凉的冷意打断了他想吐的恶心感,等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牢里,牢中悬挂着一根鲜艳的红绳,他再四下一看,惊觉这座铁牢竟然是立在一处水面上的,但由于四面一片漆黑,看不出这究竟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大? 他撑身起来,脚上锁着铁链,哐哐当当作响,铁链的另一头深在水底,他用力扯了几下, 水面荡起了一阵涟漪后,铁链仍旧牢牢的扣在水底。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但可以揣测出来的是,自己被关在这里定然是水婆所为。 正想着,铁牢上面开出一道暗格,两道人影一高一矮站在上面。 水婆和哑生俯视而下。 林珞抬头他们,眼底困惑。 水婆轻咳一声,告诉他:“林大人,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河底,这里阴寒潮湿,黑暗无光,常人待上半天就会受不住,但如果你能在这个地方待上两天不死,到时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最好有命活着。” 原来是一场考验。 事已至此,由不得人打退堂鼓。 林珞正色,坚定道:“既然在下说了在所不惜,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后悔。” “有骨气!那就看你能坚持多久了。但我会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坚持不住了,就伸手拉你头顶上的那根红绳,拉下它,你就可以安全离开这。” 林珞看着那根垂下来的红绳,上面的颜色就像血一般红,粲然夺目。 水婆见他态度坚决,冷笑了一声:“林大人,好自为之。” 说完,上面的暗格关上了! (本章完) 第60章 幻觉 铁牢中只有一盏油灯,烛光在隐隐晃动。 林珞站在其中,环看一圈,伸手碰到一根铁柱时,上面的冷意就像辣椒水那般辣得他手指绞痛难忍,以至冷意顺势疯狂蹿起,裹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 他只得抱着双臂盘腿坐下,脑袋狠狠埋在两臂之间,可到底还是耐不住四面拂过来的寒气,将他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神态虚弱,双唇发白,似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时间慢慢过去,周围越来越寒冷,一向不耐寒的他哪里受得住这般?就像有刀子刮在身上,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刮了下来,以至赤骨相露,寒冷彻底。 “呼~”他哈出一口白气,裂开的唇上刺痛难忍。 忽然,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扯了下他的左袖,他手臂一滑,整个人险些歪倒下去,侧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只见铁牢外的水面上冒着一个小水泡,顷刻间沉了下去。须臾,他右袖又再次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扯了下,顺着那道力量的来源侧头看去时,仍旧只发现水面上冒起的小水泡。 他盯着看了很久,水中上便再也没了动静。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实在快要撑不住了,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块,冷得牙齿都在打哆,眉毛和睫毛上更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脑中清醒的意识就像时间一样正在被一点点磨干净,即将陷入一片混沌中…… “呃!” 他眉心忽然一皱,手背上痛了下,抬起一看,才发现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口子很细小,像是不小心被指甲划伤的,他没有太在意,也顾不得这些。可是过了小一会,手背上接连痛了好几下,他极力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血痕,一道比一道长。他并没有刮在什么地方,也没有碰到什么,这几道伤口更不像是被冻开的,那是从何而来? 在他深陷困惑之时,脖子上和手臂上也不知不觉、无缘无故的又冒出了很多道伤口,非常细小,没有流血,但横在身上却撕扯般的疼。 怎么会这样? 林珞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便强行撑身起来,压着身体里蹿动的寒气,环看四周,除了冰冷的铁栏和毫无涟漪的水面,就只有几阵阴风刮来。 除此,并无其他异常之处。 但他有种不 好的预感,隐隐感觉望不见尽头的黑暗里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正在慢慢的朝自己逼近,而且越来越近…… “轰!” 平静的水面忽然翻涌起来,就像滚烫的开水那般,还不断的冒着热气,涌动一会后,水面又渐渐陷了下去,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越来越大,裹在铁牢周围,似是要其活活往下吞去,林珞脚步往后挪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冰凉的铁柱上,冷意直接穿透了他的衣服,生生冻在皮肤上,刺痛感简直让人咬牙切齿,就在这之际,水底猛然冒出三根黑色的软物,一瞬之间穿进铁牢中,迅速缠在了林珞身上。 将他身体绷直,动弹不得。 “呃……” 林珞使不上一点力气,低头看着身上如水蛇一般的三根黑色软物,那东西十分光滑,上面没有鳞片也没有纹路,皮肉上散发着淡淡的银光,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物种? 那东西越缠越紧,由上而下慢慢缠到他的脖子上,他双手从细缝中挣脱,试图将其推开,可手触碰到那光滑的物体上时,却发现上面覆着一层透明的粘液,粘在手心上甚是恶心,因此根本无 力将那东西从自己身上推开。 林珞的脖子被越缠越紧,涨红了脸,眼睛也充斥着血丝,他张开嘴喊不出一个字来,脑袋高仰,充血的眼睛看着牢中垂下的那根红绳……这一刻,他必须在坚持和活命之间做出选择。 究竟是再拼一拼? 还是扯下红绳活命?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现在似乎无可选择了,只能抬手朝那根救命的红绳抓去。 无奈手离红绳还有一小段的距离,他唯有拼着身上仅剩的力气将手伸过去,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总算抓住! 他手背上冒着青筋,导致横在上面的那几道细小的血痕突然撕扯般裂开,鲜血流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一抹血红顿时让处在窒息中的他清醒了,他一瞬之间松开了那根红绳,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甄远的金龟子,启动开关。 金龟子的金色翅膀跳出,飞入空中,散发出一根根银针,刺向缠在林珞身上的黑色软物,银针刺入后,那东西许是吃了痛,疯狂蠕动几下后就松开了林珞,软物甩在铁栏上的同时,又甩到了飞在空中的金龟子上,导致金龟子落在地 上,全部散架,成为碎铁。 黑色软物随即蹿入水底,闷的一声沉了下去。 那盏挂在铁牢中的油灯因为晃动而掉了下去,滚动两圈后落入水中,火光熄灭。 阴冷的牢房中陷入一片漆黑中。 林珞得了解脱,整个人虚弱的倒在地上,额头上冒着 一粒粒冷汗,双手吃力的摁着自己发红的脖子,用力喘气……喘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就像那声音是从脑子里发出来的,而等他渐渐缓过神来,双眼紧闭一刻后再睁眼,那一瞬间,牢房中倏然亮了。 他垂坐在地上,抬头朝火光的来源看去,那盏挂在铁牢中的油灯不是刚刚已经被打翻,坠入水中熄灭了吗?为何现在安然无恙? 而地上原本散架的金龟子也不知去向,他眸子骤然一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在身上摸索一番,拿出了完好无损的金龟子。周围的水面平静无澜,不像藏着一只怪物。 更奇怪的是,手背上、手臂上、脖子上……那些细小的血痕也全部不见了,皮肉上丝毫无损。 唯有方才的窒息感真实存在! 所以,这只是一场幻觉? 是自己自编自导的一场幻觉! (本章完) 第61章 活 就在这个时候,铁牢上的那道暗格被人打开,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哑生套着那件宽大的衣服蹲在上面,视线俯瞰而下,即便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仍看得出一丝杀气,他盯着身体虚弱、眼泛迷离的景容。 林珞虚弱无力的靠在背后那冷得似冰块的铁栏上,仰头看去,问:“为什么?” 声音回荡在地牢里,阴阴沉沉。 哑生结结巴巴的告诉他:“因为……人快死了,死前……就会看……到可怕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什么?你想知道?” “想!” 林珞知道那孩子并非大恶之人,甚至有几分单纯,便说:“我看到的是人性。” 哑生不明白:“人性是什么?” 林珞笑了一声:“是你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 林珞冷得浑身哆嗦不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有保持清醒才能熬过这两天,所以他不能睡着,一旦睡下,或许再也起不来了,所以他必须抓着哑生不停说话才行。 他对上哑生的眼睛虚弱的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叫哑生对吗?” 哑生点头。 “这名字是谁帮你取的?” “阿婆。 ” “今年你多大了?” “十岁。” “离开过这吗?” 哑生忽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没有,从来……没有。” 林珞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同情,却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哑生忽然捏起拳头,眼里的杀气又涌了上来。 林珞身体里的能量正在渐渐被耗尽,仿佛整个人快要被周围的寒气一点一点吞噬干净了,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疼,胸口也似乎僵**一截,双唇抖颤半晌后才吱出一句话来:“你真该出去看看。” 出去?哑生自被水婆抱回来后,就在鬼市生活了整整十年,他不知道外面如何?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只是偶尔听人说起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所以心里充满了憧憬,在听了林珞的话后,他身子朝下面俯低了一些,问:“外面有……有什么?” 林珞呼出一口冷气:“那里有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哑生想了想,新奇的问:“有马吗?” “有!每年涉猎时,草原上便群马逐鹿,号角声响彻在整个大草原上,马蹄声渐起,无数的猎物奔在林中,那场面……真的一生难忘。” “真……真 的吗?那有花吗?”呆萌的很。 “也有,到了春中,长安城里遍地都是花,五颜六色,就像夏暮时的彩虹。” “什么……是彩虹?”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美,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哑生忽然伤感起来:“可是我……我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没……没人喜欢我,我长得……长得丑。” 林珞睁了睁眼睛,再次抬头看他,哑生虽然面相黝黑,眼睛细小,但五官还算端正,瞧着并不丑陋,虽说两只大大的耳朵无力的耷拉在脸侧,却显得几分俏皮可爱,若再细细一看,他就像一只坠落在凡间的精灵,只待璀璨的光芒笼罩而下时绽放出最美的那一面。 所以,林珞认真的告诉他:“哑生,你记住,若真有觉得你丑陋的人,那人才是最丑陋的!你虽与别人不同,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真的吗?” “当然,我一个将死之人,难道还骗你不成。” 哑生听了,将脑袋往下垂去,底下的水面中倒映着他那张脸,圆圆的,五官平平,除了眼睛小一点,皮肤黑一点,两只耳朵软一点,其他的确实没什么 奇怪的地方,可他分不清美不美、丑不丑,可人人都说他长得最丑,他便深信不疑。而他本就是个孩子,一心听命水婆的安排,不懂得那些人情世故,亦或是好与坏。 可他却觉得林珞莫名的亲切,也喜欢跟他聊天,所以心底渐渐放下了戒备,随后捏了捏自己的脸,像个孩子那般冲着林珞的头顶问道:“那你要……是离开了这……里,能带……我去看看……马和花吗?” 林珞已经冷得快说不出话了,他身子蜷缩在一团,紧紧的抱着双臂,说:“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出去!” 哑生心底欢喜,可见他似乎快要死了,犹豫了一会,然后轻声说:“我……我帮你。” 林珞笑道:“你能帮我什么?” “活,我可以……帮你活。” 呃? 林珞眼帘低垂,脑袋抵在铁栏上,心里将信将疑,咽了口气问道:“怎么帮我?” 就见哑生在身上的衣服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颗小小的红色果子,那果子上面仿佛泼了一层暗红的血,十分夺目,他往下一扔:“接着!” 果子稳稳的落在林珞的衣袍上,他发抖 的手将其握住,才惊觉那果 子竟然发烫的厉害,就像一个大暖炉,那炙热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的沿着她掌心里的纹路蔓延,深入血液里,使她不由的颤了下,浑身的寒气也似乎褪去了些。 “吃了它,就能活!”哑生告诉他,随即又指着他头顶上的那根红绳,“千万……不可以……拉了那个绳子,拉了……就死了!” 红绳,一拉就死! 看来水婆根本就没有要给他活命的机会。 林珞紧紧握着手中的果子,他是那么的渴望这点温暖,仿佛救命稻草,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多谢。” “你答应……我的,不可……可以忘记,你要带我……出去,看马和花。” “我一定答应你。” 哑生笑逐颜开,难掩激动和喜悦,为了不被水婆发现,他将暗格关上后就走了。 林珞捧着手中滚烫的果子,将它的皮一点一点的剥开,将白色肉瓤的果子吃了,果子入腹,暖意瞬间从身体里迸发出来,将他身上的寒气一点一点散了去。 渐渐地,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即便周围仍有一股股冷风袭来,可若要在这里待上两日,应该不成问题。 (本章完) 第62章 林珞去了哪? 距离林珞离开长安城已经一整天了,福伯按照林珞走之前的吩咐,任谁前来都一一打发回去,统统告知不见客。 等到了晚上,金吾卫午怀过来了,他知道林珞为了查当年的事情而只身前往棺材铺询问,奈何出了意外被抓,但好在已经从大牢里放了出来,他为了避嫌,只好今天晚上过来,想问问林珞究竟有没有查到关于当年的事? 然而人未入府,福伯就直接告诉他:“老爷有事,闭客不见,还请午将军回去吧。” “本将军有要事,需见林大人一面。” “老爷已经有吩咐,午将军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午怀自然不**闯,今晚见不到,自然只能明天再来了,告辞后,便上马离开。 却正好梁启之的轿子到了林府门口,他一下来就到骑马离开的午怀,金吾卫就是金吾卫,骑马也这般潇洒威风。 奇了怪了! “他怎么在这?” 怎么不记得阿珞与金吾卫的人打过交道? 就在他纳闷之时,一道关门声传来,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小厮正要关门。 “等等!”梁启之快步走到门口,冲着里面喊,“这么早,关什么门?打开!” 门关到一半停了 下来,福伯出来问道:“梁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找阿珞有点事。” “可我家老爷已经休息了,说谁也不见,梁大人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休息?这才什么时辰就休息了?” “总之老爷说了,谁来也不见。” “怎么磨磨唧唧的。”梁启之甩手。 “实在对不住了梁大人。” 福伯退去门内,吩咐人将门给关上了。 梁启之吃了一嘴的闭门羹,平日里,他也都是这个时候来林府,而林珞一般都在书房里看书,怎么这个时候竟然休息了?其中一定奇怪! 他站了小会,只好作罢,遂而看着方才午怀离开的方向,心有不安,随即上轿,吩咐马夫:“去大理寺。” …… 大理寺 这两日,大理寺没有什么重要的公务,所以比较清闲,温次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现在这会正在屋子里吃饭,精兵来报,说是工部侍郎梁大人来了,他以为是公事,正放下碗准备去大堂,却不想梁启之已经推门进来了。 温次一脸懵逼。 但见梁启之身着便服前来,想必不是公事。 “梁大人,你这是?”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何事这么匆忙 ?” 梁启之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忧心忡忡,瞧着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钱。 温次却冷不丁的从嘴里冒出一句:”那个……吃饭没,要不要一块吃点?” “哪里吃得下?” “到底怎么了?” 梁启之脸色凝重的看着他,正色道:“事关阿珞!” 听到关于林珞的事,温次紧张了几分,道:“林大人怎么了?难道是这次棺材铺的命案?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证实是一场误会,而且大人昨天一早也已经从刑部大牢出来了。” “不是这件事!”梁启之摆手,“我是发现阿珞这两天很奇怪。” “什么意思?” “阿珞无缘无故去买了口棺材回来,被带到刑部后,无论怎么审问,他就是不说自己跟死者在屋子里说过什么,显然他在刻意隐瞒!他昨天出来之后,我带他去看了那块已经修复好的敦煌壁画,可是阿珞见到的时候脸色大变,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今天忙完打算去看看他,可福伯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说阿珞已经休息了!鬼才信啊!平时那个时候阿珞比谁都清醒,而且,你猜我在林府门口看到了谁?” “谁?” “金吾卫上将军午怀! ” 温次诧异,在他的印象中,林珞跟那个人根本没有打过交道,而且午怀急功近利,不择生冷,一向是林珞最为厌弃的一种人,现在又怎么会跟他来往?再说,林珞已经不是官场里的人了,与金吾卫更是三杆子打不到一块,午怀又怎么会出现在林府门口? 温次怀疑:“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又不是瞎子,能看错吗?”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了,我心里没底,阿珞又总是不肯多说,现在我又见不着他,所以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你。”梁启之眉头紧皱。 温次心里也有狐疑,上次林珞让自己去查安王的资料,他就怀疑这件事还没完……现在又无缘无故牵扯到金吾卫上将军午怀,看来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了看外头:“要不这样,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们明早过去问问。” 梁启之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所以两人约好了时间,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一同去了林府 。 可是人到林府门口,福伯仍不让他们进去。 “梁大人,温大人,我家老爷着实有事,所以不见客,你们来了也没用,老爷谁也不见,请回 吧。” “奇奇怪怪的,我今日非见阿珞不可。”梁启之才不管这些三七二十一,直接拉着温次闯了进去。 结果在府上搜了一圈,愣是连林珞一根毛也没找到! 一时,梁启之又恼又急:“人呢?” 福伯露出一副为难之相:“两位大人,你们就别问了,还是……走吧。” “福伯,你告诉我,阿珞究竟去哪儿了?” “这……” “要是他出了事,你负责得起吗?” 福伯叹息:“我也不知道,老爷什么也没说。” “怎么可能?” “是真的,不管我怎么问,老爷就是不说,只知道老爷昨天一早乘着马车出了城,马夫说,老爷是在十里坡的南山道上下的车,究竟去了哪,没人知道!” “这不是胡闹吗?”梁启之呵斥一声。 温次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福伯:“林大人从监牢回来后,有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举动?” 福伯回想:“老爷从牢中出来后就跟着梁大人去了一趟浅山寺,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到了晚上,就说第二天要出去,没说去哪儿,也没说要去多久。“ 温次惊觉:“我知道大人去哪了。” 梁启之抓着他:“哪儿?” “鬼市!” (本章完) 第63章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冰寒的地牢里,四面凉意。 林珞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天一夜,食了哑生给自己的红色果子后,他不耐寒的身体勉强还能熬得住,可还是免不了被冻得两眼发直,脚底发寒,眼泪鼻涕也是一个劲的往下掉,他蜷缩着身体在铁牢一角,紧紧的抱着双臂,指望着时间赶紧过去…… 而在这期间,向往外面生活的哑生时不时会掀开暗格来看他几眼,生怕他真的会冻死掉,所以一直“抓”着他说话,后来又怕他会饿死,于是往铁笼子丢了几根满是泥土的胡萝卜和几颗坏掉的小枣子,希望他饱着肚子活下去,毕竟还指望他安然出来后带自己去一趟长安,看看外面的马儿和花儿。 林珞倒不饿! 他胃口一向小,加上又不爱活动,所以胃也比较小,以前在大理寺忙着处理案件时,他就总会忘了吃饭,这胃一日饿着一日,就装不下太多东西了。 不过,看着丢进笼子里的胡萝卜和枣子,他还是捡起来咬了几口,以保持自己的体力不至于被那么快消耗干净。而吃不完的那些就被他直接扔进了水里,以免被水婆发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哑生几次掀开暗格跟自己说话,给自己投食了! 当最后一次暗格被人掀开时,一束强光笼罩而下。 一道身影也拢了下来。 水婆站在上面,仍是那副严肃而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她聚光的视线垂下,扣在“奄奄一息”的林珞身上,随即用手中的拐杖在铁栏上重力的戳了下,碰撞出来的声音透着金属刺耳的鸣声,在地牢里荡开,让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林珞闻声未动,仍旧靠在冰冷的铁栏上,双眼眯垂,眉间轻颤,唇角处也有些微微泛白,在抖颤两下后,嘴里吐出了一团薄冷的白雾,似霜那般凝结一刻后又消散而去。 他语声微弱的冲着上面问了句:“多久了?” 水婆告诉他:“一天!” “所以,还剩下一天。” “林大人,你要是熬不住了,就拉下牢里的那根红绳,这样你就能活命,否则,你会活活冻死在里面,最后能剩下的就只有一具白骨。” 林珞忽然笑了下。 水婆握着拐杖的手因他一笑而紧了几分,问:“你笑什么?” “不知道您可听说过庄王恼农的故事?” “……” 笑与庄王恼农有何挂钩的? 林珞扭动了下身子,空洞疲惫的目光往上抬去,正好迎上水婆略带困惑的视线,他喉中话语滚动小许,缓缓说道:“常言,庄王得了头疾,寻遍良医无果,直到有一日,他途径城河梁上,遇到一名捕鱼的老农,老农告诉他,头疾燥热,需冷覆之,时至三十日方可痊愈,若断一日,便会久疾不去,药石无灵!庄王因头疾愈加严重,只得偏信一回,冷水去疾时,三日痛,十日仍痛,二十日后更无任何效果,于是一怒之下就斥杀了那名老农,不久,有人亲自告诉庄王,他亦是听了老农的话,将头泡在冷水中三十日,顽疾已去,庄王懊悔不已,最终病疾而死。” 水婆听得很仔细,最后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在下不想徒走庄王之路,他尚也坚持了二十日才放弃,在下只是短短两日,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后,水婆紧眯的眸子微微一张:“大理寺的人果然不怕死。” “只要你能解我所惑,既是要我在这里待上二十天,亦可。” “死了也甘愿?” “何死为惧?” “……” 何死为惧! 水婆见他当真是态度坚定,并且非死不降,过了好一会,重重的沉了一声,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在地面上戳动了三下。 四四方方的铁牢应声而动! 随即,铁牢往上渐渐升起,一股子暖气也缓缓卷了过来,流蹿在林珞浑身上下,让他不由的哆嗦起来,直到铁牢稳稳当当卡在地面上时,他才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体有了一丝负重感。 原来地牢是在一处小山洞里,洞中四面石壁赤裸,上面覆满了绿叶繁茂的藤蔓,顶上石缝中的雨水滴落后沿着藤蔓而下,渗进了四周的坑洼里,直至地底,即便此处也冷,气温也显然比下面暖和多了。 铁牢落稳后,缩在一侧的哑生拿着一把钥匙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将牢房的门打开,他走进来蹲在林珞的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你……不用死了,可以……活着。” 就像是审判者给了他一道可以活下去的密令。 两天时间不是还不到吗? 林珞神色疲倦,看着表情威严的水婆,眼底透着一丝困惑。 水婆告诉他:“一般人待上半日就已经受不住要去拉那根红绳了,可是拉下红绳者,都会死在 下面,变成底下那一堆白骨中的其中一具,正所谓,生既是死,死既是生!” 刚说完,底下的水里忽然“咕噜”几声,冒出了几个黑色的水泡,跟煮 沸了的水一样!继而从水底下涌上来很多骷髅,凌乱的飘荡在水面上,十分瘆人。而那些,都是曾经被关在底下被冻死的、被饿死的亦或是拉扯红绳而死的,无一例外。 水婆说:“能从底下活上来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你一个!” 林珞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有幸,成为了这铁牢中唯一一个幸存者。 或许在鬼市的历史上也该记下他这一笔! 一炷香后 哑生扶着身体虚弱的林珞去了放置资料的大山洞里,给他找了一件破旧的毯子披在身上,更是特意搬来一个炉子放在旁边,渐渐地,他整个身子也暖和了,鼻息间的凉意也悉数散去,到底哑生是个乖巧的孩子,也懂得疼惜人,还不忘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水。 那滚烫的热水中还荡着几片枯燥的茶叶。 “你喝,多喝点。”哑生喜欢他,喜欢跟他聊天,喜欢听他说起外面的事。 比如草原上的风,城楼上的绿瓦,长安城里的花…… (本章完) 第64章 水中竹林 水婆坐到那张斑驳的长桌后面,将拐杖搭在旁边,伸出那只布满皱纹的手将原本合上的毛皮本子重新打开,可明明才合上不久,上面却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迎着烛光散去,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她视若无睹,慢悠悠的翻阅着。 林珞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捧一杯热水,等待着什么……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水婆终于开口说道:“你要找的那个孩子叫骨儿,是老鬼四十四年前带回来的婴孩,浑身雪白,只有那双眼睛最黑。” 林珞等来了答案,心底仍旧困惑,启唇问道:“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 “那是因为她生下之时天生不足,血脉不通,体格异也于常人,所以老鬼将她封在寒冰之中,一封就封了二十年,她虽然活了四十四年,可只有二十四岁的相貌身形。” “她到底是谁?又从何而来?” “我只知道当年老鬼抱着那孩子来我这的时候,我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香烛味,可究竟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 “香烛味?”林珞眉心夹紧,细细思忖,有浓烈香烛味的地方不是祠 堂就寺庙! 水婆继续说:“其余的,老鬼没有提,我也没有问,说到底,那只是一个不足三日的婴儿,历事不多,能让人知晓的也不多,就全当她是个弃婴,如哑生一样。” 幽幽的声音顺着空气卷进林珞耳边,即便知道了那女子的名字和相貌不老的原因,可他心里最大的困惑终究还是要等见到那名女子后方能解开。 “她现在在哪儿?” 水婆翻阅书页的动作停了下来,口中低沉诡谲的吐出一句:“水中竹林!” …… 鬼市最深处 这里与灯火通红的河岸高楼不同,它宛若坐落在寒冰的最深处,黑暗无光,阴冷潮湿,空气里甚至还滚着细细的雨粒,一阵一阵的扑在脸上。四周放眼一看,只见高竹耸立、竹叶缠绕,最顶端的石壁就像一个雨漏,不停的往下滴水,稀稀落落的洒在竹叶上。再仔细一看,那一根根的竹子上仿佛流着水,就像是从每一节的竹子里渗透出来的,然后又渗透进下一节竹子中,延续不断。 竹叶沙沙作响,空灵清脆,丝丝入耳,甚至还能听到几声鸟儿鸣叫的声音,在茂密的竹林里不断穿插回荡 。 不知是秋到了?还是风来了?竹叶唰唰地、不停地往下落,似羽毛般轻飘飘的在空中来回拂着,缓缓坠下,最后落在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如此盛景,美得仿佛一场虚幻的梦境,宛若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让人轻微的呼吸声都不由地放慢了很多,生怕将眼前美好的一切破坏掉。 负责引路的哑生提着一盏琉璃灯走在前面,领着林珞淌着水一直往竹林深处而去。地上满是散落的竹叶,一层层堆积而起,渗在泥泞的水里,好在那水不深,刚刚淹过脚掌。 但周围实在太冷了! 比铁栏中还要冷! 冷风啃咬在林珞的身上,简直刺痛无比,导致他眼睛上、眉毛上很快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口中呼出来的气也盈盈一片。 他只有将手掌贴在琉璃灯的外面,指望里面烛光散发出来的温热感能让发冷的身子好受一些。 倒也奇怪,明明哑生穿得十分单薄,脚下的鞋子也泡在水里湿透了,可他丝毫不受这般影响,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几眼林珞,见他浑身哆嗦,便道:“给你……吃的火焰果已经……没有了,你只……能这样冻 着了,其实一……点也不……冷啊!” “……” 哑生一直待在鬼市里,自然不畏惧这种刺骨的冷。 可林珞是温室里的花朵,自幼就被保护的很好,耐不了寒,也耐不了热。因此温次还常常嘲笑他,说他其实是身体有病,只是找了个借口不想吃药罢了。对比,林珞也无力反驳,他动也不行,武也不行,又怕冷又怕热,不是有病是什么?可实在懒得做解释,就由着大理寺上下的人笑了好几年。 哑生许久也没听到他说话,又突然转头问他:“等……找到你要找的……人,你是不……是就会……离开这里,去长……安?” 林珞牙齿一打哆:“应该吧。” “那……你一定要带上我,反正……阿婆不……会知道的,我去一去就……回来。” “好。”林珞爽快应下。 哑生心底开心,便更加卖力的往里走,他宽大的衣服和袖子全部拖在水里,划出了一道道水痕,在竹叶飘散的林子里却也有那么几分画面感。 林珞穿着一双靴子,水刚好过他的脚底,没有渗透进去,他牢牢的捧着手中的琉璃灯跟在后面。 一步、两步、 多少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都快眼睛发直了,冻的也快浑身僵**。 “到了!”哑生出声。 他们总算走出了这片水中竹林。 林珞喘着 气,闻声止步,抬头看去。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由土搭建的圆楼,不大不小,足足三层,圆楼的土外墙上虽有许多裂痕,却牢固结实,不偏不倒。土墙上面覆盖着一层绿油油的藤蔓,由下而上将这座圆楼几近裹住,像是隐藏在深林中一座巨大的城池,神秘、威严、诡谲。 那两扇对开的木门已经斑驳不堪了,门底端许是因为常年泡在水里的原因,以至被泡烂了大半截,木头碴子都全部裂了出来,再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上面有细小的虫子在爬,倒也不觉得恶心!门上面还贴着两张年画,一张神荼,一张郁垒,干干净净,像是刚刚贴上去不久的。 门墙两边挂着破旧的红灯笼,微光笼下,显得整个圆楼孤零空寂,也更加诡异了许多。 “阿婆说的……就是这里。”哑生立在门前,看着门上生锈的铁环,然后将手中的琉璃灯往上举了举,与林珞说,“你敲,我不……能碰。” (本章完) 第65章 诡异的圆楼 他不能敲? 林珞跨上一阶台阶,靴子底挂着一串串湿漉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流着,立在眼前破旧的大门前,低头看着矮自己一截的哑生,不解:“为何你不能敲?” “阿婆说的。” 哑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水婆跟自己说过,在这鬼市里,他是不能随便碰别人家门外的铁环,他记下了,牢牢的记着! 林珞不再过问缘由,望着面前紧闭的门,目光落在那两张平整干净的门神画像上,上面的门神威严肃穆、刚正厉色,有种能将世间妖魔逼退的力量,让人自有一股由心而升的敬畏感,也更显得这座圆楼的不凡和隐隐透着的诡谲气势。他眸光微转,随即抬手拂了拂自己头发上、肩膀上和衣服上落的雨珠,尔后将琉璃灯往上提了提,光线倾泻而下,落在那两个斑驳且生锈的铁环上,他修长的手指触碰而去,指尖刚刚贴在铁环上的那一瞬间,冷意直接倾轧而来,顺在他浑身的纹理脉络穿透至血液里,不禁哆嗦了好几下才作罢。 正此时,大门开了! 伴随一身刺耳的“吱嘎”,门开了半截,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里面站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那老翁手提一盏油灯,灯芯摇晃不定,映在他一席黑色衣裳上,因衣裳太长而拖到了地上,肩膀和胸前的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且都已经抽了丝,老翁肤色骤黑,满脸皱纹,像是一道道不见底的深壑,瞧着年纪至少也有八十左右,可一头蓬乱的头发却漆黑如夜,带着一顶泛黄的灰色布帽,头发散落而下,遮住了大半脸。老翁那道幽幽的眼神从里面探出来,紧紧的落在林珞身上。 “你来了!” 你来了? 看来早就猜到林珞会来。 林珞直接道明来意:“在下找骨儿姑娘。” 老翁颔首了下,这才将只开了半截的门缓缓打开,脑袋往下低着,说:“进来吧!灯放下!” 林珞将手中的琉璃灯放在门口一侧,正要进去时,哑生拽住了他的衣角,说:“我在……外面等……你。” “好。” 哑生便抱着琉璃灯一屁股坐在了那湿漉冰冷的石阶上。 林珞跨门而进,环看圆楼各处,圆楼共三层,至少十米以上,里面十分宽敞,一楼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的水非常清澈,里面却泡着许多具凌乱 散架的白骨,横七八竖,几乎将池子都给填满了,乍一看着实渗人的厉害,旁边还种着几棵不知名的老树,树叶泛黄,零零落落的飘在水池上面,涟漪圈圈荡开不休止……而四面廊下则是一根根从一楼直通三楼的高梁红柱,耸立而上,将整个圆楼撑得分外威严壮观,其中一间间屋子连在一起,从下而上的每一间都亮着红灯,房间外的梁下挂着通亮的灯笼,与外面的诡异之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翁在他进来后就将门给关了,佝偻着背,脚步蹒跚缓慢的提着油灯引他朝旁边一道侧门的楼梯上去,楼道口没有灯,只有老翁手中那盏微弱的灯光照着,楼梯十分破旧,摇摇晃晃,踩上去吱嘎作响,让人骨头缝都在发痒,偶有一两节是空的,若是不仔细,慎有踩空的风险。林珞也才发现走在前面的老翁竟然光着脚,还是踮着脚尖在走路,动作幅度很轻,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就像这圆楼中的一道幽灵。 到了二楼,老翁什么话也没说,带着林珞以绕圈的方式走了起来。 经过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亮着灯,却有淡淡的香烛味传出 。 萦绕在鼻。 林珞透过窗棂往里面看去,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原来每一间的屋子里都放置着一口不大不小的檀香木制的棺材,上面还都涂了一层薄薄的桐油大漆,看着十分牢固结实!上面也都盖着一块厚重的黑布,黑布上画着奇怪的纹样图案,上面还有一块透亮的血玉压着,前面放着供烛火的台子,香烛徐徐燃烧,白烟盈盈…… 其中一间屋子里放置着两口棺材,紧紧的贴在一起,而盖在上面的黑布什么也没画,甚至连供奉的香烛也没有,屋子里更是连灯都没有点,却有两块牌位,奇诡的是,牌位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 十分奇怪! 为何会有这么多棺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人? 林珞跟着老翁在二楼的圆楼里绕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刚才上来的楼梯口,初步大概的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八口棺材! 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老先生,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口棺材?” “都是孽!造的孽啊!” “何来的孽?” 老翁不再回应,继续带着他往三楼去。 楼梯继续发出那一阵阵吱嘎作响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阴沉诡 异的圆楼之中。与二楼不同的是,三楼的每一间房都被封着,像是从里面罩着一块黑布,只有外头梁下挂着的灯笼透着些许的光亮,走了一大圈后,他们停在了一间红木门前,门上也贴着两张年画,年画有些破旧,上面甚至还缠着有蜘蛛网,像是许久也没有居住了。 老翁站在门口,头也不回的背对着林珞说:“就在里面,进去吧。”说完,老翁就将手中的琉璃灯放在了门口,转身下了楼梯。 脚步仍旧轻盈无声。 林珞在门口站了一会,无形中似是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地推着他,他在门上敲了两下,声音闷沉却有力。 门也应声而开! 浓浓的朽木味从里面传了出来,还带着几丝笔墨的书香味,入眼的是一面雕花屏风,屏风上面雕刻着许多镂空的花纹样式,以丝绢做帘,将外隔开,一股神秘的气流从里面传来。 林珞似是浑噩了,他迈步而进,背后破旧的木门自动关上,煽动了一阵凉风而进,落在身上不寒而栗。 屋子里虽然有光,却十分暗淡,甚至有些压抑。 但眼前隔着那块诺大的屏风,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本章完) 第66章 林珞,不如你帮帮我 林珞站立在屏风前,视线完全被上面镂空的纹样牢牢给吸引住了,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渔网,自己若是再盯紧一些,似乎就要被那张“网”给罩住,他恢复清醒的意识,眸子迅速一转,将视线脱离而出,深深的沉了口气后,便绕过面前的屏风往里走。 让他没想到的是,屋子里挂着许许多多颜色暗沉的鬼神图,由房梁上牵着一根根垂掉而下的细线,勾着一张张瘆人奇怪的鬼神图,许是因为屋中的窗户开着,偶有一阵刺骨的冷风刮进去,将那些画刮得来来回回的荡着,一面面影子落在地上就像斑驳晃动的树叶,倒也颇有几分美感,林珞踩着那些影子走进“画海”中,拿起一副正在晃动的图来看,画中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面相上是一张狰狞的猫脸,猫脸上还横着好几道伤疤,让人不禁唏嘘一阵。 周围所有的画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上面的人物都是一张猫脸。 无一例外! 这跟他收到的那副《赋语图》是一样的,上面的大汉也是一张猫脸。 而一一对比后便可看出,这些画的画工、笔触和用色都是出自同一个 人的手笔。 那么,画这些鬼神图的人究竟是谁? 佛爷说过,鬼神图画得最好的人是孙墨,难道这些图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林珞心底冒出疑惑,小心翼翼的拂开面前那一张张正在晃动的鬼神图,朝着冷风刮来的方向寻去,试图在里面找到骨儿,可这里就像是个小型迷宫,他来来回回的饶了一大圈,结果还是绕回了原来的地方,绕到了那张红衣女子的画像前。 太诡异了! 他走了两遍,仍旧如此。 不得不停下来思忖,心想再这样转下去还不知道要转多久?少刻,他眸中轻闪,将视线往房梁上投去,上面横着四根大梁柱,一根由左向东,一根由南向北,另外两根分别交叉斜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米”字状。他顿时恍然过来,这些鬼神图的分布是以八卦的位置一一排开的,八卦五行,乾、震、坎、艮、坤、巽、离、兑,每一卦都是玄关。好在他平时喜欢看那些怪谈小说,其中也有提到过八卦布阵的类型,他极力回忆,口中轻念几声后,似是瞄准了位置,径直的朝一个方向而去…… 不到五米开外,总算顺利走出 了眼前的困局。 果然是八卦! 而走出这片困局,眼前赫然立着一扇落地的竹窗,白色纱幔轻扬,将外头冰冷的雨丝拂了进来,而从此处便可以俯瞰到外头那片水中竹林,居高临下,俯首垂目,能望见的风景甚好,只是远处阴暗,唯有竹叶上泛起的水珠光泽透了晶莹的光点。然而就在竹窗前,一道曼妙的身影站在那,女子白衣长裙,身形纤瘦,一头漂亮柔顺的白长发披散在背上,被竹窗外的冷风吹得飘然起丝,美的太过虚幻。 她就是骨儿,那个浑身雪白的女子! 林珞觉得,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间,浑身透着的一股不凡的气质,仿佛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会变得无比的卑微弱小。 就连林珞自己也不例外! 知道身后来人,骨儿如黑墨般的眸子微侧,精致的脸蛋上非常平静,幽幽然问出一句:“你到底还是来了。” “看来你等了我很久。” “是啊!我等了你很久,久的……都快不记得时间了。”骨儿转过身,清冽的瞳孔微微一张,迎上他的视线,问,“林珞,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动听轻柔,让人有种 晕晕而去的感觉。 林珞看着她白净如纸的脸蛋,如此的精致好看,浑身白得如冬日里的雪那般晶莹剔透,这样的女子几乎让眼前一切的事物都失去了光泽和颜色,林珞在凝视着她好看的眼睛时,心里泛起了少许悸动,但那般情愫刚刚涌动上来片刻就被他立刻压制住,神色肃立,说:“那日在崖边,你用焰火的方式提醒我壁画和火的关系,我想了一晚才明白其中的意思,果然,在以火焚烧那块壁画时,当真在其中发现了五彩的蛊虫,那案子才算破了。” “然后呢?” “你说过,让我牢牢记下你的容貌,当时不知缘故,直到案子侦破后重新修复壁画,才知其中意思。”林珞稍顿,表情凝重道,“那块敦煌壁画中的美人与你的相貌一模一样,她身上带有一串无心铃铛,而你身上亦有一模一样的无心铃铛,究竟……” “我不是她!”骨儿当即阻断了他的话,脸上仍无任何波澜,微扬下颌,再次强调一遍道,“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那块壁画完成时是在四十几年前,可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正是林珞困惑的地 方! 也是他今天来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骨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迈步缓缓走近他,说:“壁画中的那个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 林珞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入鼻清淡,像幽兰花的味道。 让人有些迷醉。 他保持 自己的理智,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骨儿笑了下,侧身朝“画海”里走去,直到身影彻底隐在里面后,才传声出来,“其实,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林珞,不如你帮帮我,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林珞跟随她的步子而进,隐隐看到她的背影在画中不断穿梭。 两人一前一后。 “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布好了局,然后一步步引我入局,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希望我帮你查什么?” 骨儿往前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林珞也停了下来。 他们之间隔着三幅画的距离。 半晌,前面才轻轻传来一声:“林珞,我从来都不想告诉你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帮我在这个局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真相。” (本章完) 第67章 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真相!” “什么真相?” 骨儿忽然笑了,嘴角边上的笑缓缓荡开,甚是好看,那眸光中的一神一瞥,泛起迷人的涟漪,就跟含苞而绽的花儿,春色依见,旖旎如丝。她没有回应林珞的疑问,再次拨开面前的鬼神图继续往前走着,脚步轻盈,没有半点响声。林珞随在她身后,望着前面那抹耀眼的白色若隐若现,如此一看,好似一缕雨后萦绕而起的白雾,在画间轻漫而行,美得让人怔了魔,不由自主的被深深吸引住。 一刻之间挪不开视线。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直到骨儿再次停下,她回过头,对上了林珞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睛,说:“真正的真相,只有你才能找出来。” “……” “林珞,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猜到了,既然已经猜到,那就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吧。”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周围的鬼神图突然移动起来,在林珞的身边缓缓打转,将他牢牢裹在中间,无处可去,待他试图突破重围时,那些画便纷纷散开,开始在屋中毫无规则且凌乱的移动起来,而原本站在离他不远的骨儿已经消失 不见,空气里唯有那股幽兰花的香味残留着。林珞四面环看,却不得不仔细避开那些正在移动的鬼神图,结果被一步步逼到了门口,在脚步刚刚退出去的那一刹那,面前那扇斑驳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落了一鼻子的灰! 面前的门被关得牢牢的,里面原本暗淡的烛光也已经熄灭,此刻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 其实骨儿说的没错,他在看到那块已经修复完整的壁画美人后,心里大概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心里那个答案模模糊糊,并不敢直接确定,所以才必须走这一趟。 现在事实也证明,他猜测没有错! 先前已经离开的那名老翁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弯腰将放在门外地上的那盏琉璃灯提起来,声音低沉道:“跟我走吧。” 林珞没有继续冥顽不灵,他只是冲着门缝轻轻的沉了口气,便跟随老翁下了三楼,但在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时,他说:“老人家,可否等一等?” 老翁没有说话,背对着他原地不动,似是默许了。 于是,林珞就独自在二楼走了一圈,一一经过每一间放置棺材 的房间,最后在那两口贴在一起的棺材房间外停下,他目光透过窗柩朝里面的牌位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推门进去了。屋子里并没有点香,却有一股非常浓重的香烛味,但并不刺鼻。他一进去,就被里面一阵阴冷的风刮得浑身颤了下,这里就像个巨大的冰窖,有着直穿人心的冷厉,不禁使人后背僵直了几分,他站定在那两口棺材前,黑曜如星的眸子望着那两块没有刻字的牌位,心里涌动着多少复杂的情绪…… 他口中轻声念着:“二十八口棺材,二十八个人!” 二十八口棺材,二十八个人! 多么让人唏嘘的数字啊。 最后,他朝着面前的棺材深深的鞠了三躬,才默默退出屋中,将门关上,回到了老翁身边。 而老翁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提着灯带着他下去,将他送到了门外。 “走吧。”老翁抬手轻摆了下。 林珞俯身,朝他拱手:“多谢。” 再抬起目光时,视线正好落在二楼那间放着两口棺材的房间,外面的围栏处站着鬼医馆里的那名红衣男孩——红秀。红秀仍是一身艳红衣裳,整整齐齐、干干净 净,和大多数同龄的男孩不一样,他看似容貌年幼,但像是已经历经了世间百态,一切在他的面前都变得不过尔尔,更有着一双仿佛能看穿万物的眼睛,那样的眼睛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让人捉摸不定。他也对上了林珞的视线,没心没肺的咧嘴一笑,那般的干净单纯。 老翁缓缓将门关上,那样的笑在林珞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也都停顿了。 林珞能明显的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耳边竹叶被风吹起的沙沙声、鸟儿盘旋的叫声和雨水滴落的声音…… 一直坐在湿漉漉的石阶上的哑生见他出来,蹭然起身,与此同时,衣服上划着一溜的雨水,跟一串串珍珠似的滴答在地上,他走到林珞面前,干涸的唇角扬启:“你……出来了。” 闻声,林珞这才回过神来,他上下看了一眼哑生,这孩子浑身都湿透了,就跟个落汤鸡。 “里……面有什么?” 林珞摇了下头。 “那你……找到了吗?” “嗯。”林珞点了下头,问他,“冷吗?” “不冷。” 许是习惯了。 林珞便提 起自己放在门角处的那盏琉璃灯,沿着进来的路离开。 水中竹林里仍旧冷得让人浑身发寒。 林珞的一双靴子渗进了水,脚底冰凉,都快冻得僵** ,不由的便加快了步子,哑生不得不一瘸一拐追在他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裳,抬着那双眯成缝而瞧不见眼珠子的眼睛,问:“你要……带我去长……安吗?” 他憧憬极了! 十年,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鬼市,偶尔听到别人说起外面的事,他就会偷偷的张开自己耷拉的两只大耳朵去听一听。 林珞垂目,见他正扯着自己的衣角,还吃力的跟着自己的步子走着,心底一时泛起了父爱,不由的握住了他的手,刻意放慢了步子,并告诉他:“是,我带你去长安。” 哑生看着自己的小手被那只大手握着,脑袋不由歪了歪,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心底却莫名的暖了下,就像有一把火在烧!好像……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也没有人像林珞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感觉虽怪,但他却莫名的喜欢,不由地,自己也用力的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大手。 随着林珞放慢的步子离开水中竹林。 (本章完) 第68章 等 温次怀疑林珞去了鬼市后,立刻采取计划,连同梁启之乔装打扮,按照之前林珞进鬼市的方式照葫芦画瓢,一个戴着独眼龙的眼罩,一个用锅灰将脸上抹得漆黑,如此打扮,没人认出他们是“外来客”,这才得以顺利进入。 因为温次先前已经来过,所以对这里的诡异之像没有太过惊讶,司空见惯,淡定自若,一心只想确定林珞是否安全? 可相对于他,梁启之却完全震惊了! 他身为工部侍郎,掌管整个长安城里的建筑和修建事宜,却不知道在长安城外的地底下还有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城”。 虽多年来一直听说长安城外有鬼市城,但仅仅只是听说,未亲眼所见过,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座寂静的死城,一定昏暗阴冷且潮湿恶心,却不想今日一见,完全与自己所想截然不同,这地方,哪里是死城?分明是一座灯火通红的地底皇宫,甚至比长安城的夜市还要繁华热闹。 若称是一座小长安城都不为过! 但在惊叹这些错综复杂的建筑同时,梁启之也被鬼市里的人给吓了一番。那些人,身体上几乎都有些许残缺,且性格古怪,行 为更是异于常人,尤其是在桥边买卖各类虫子的那些人。 这些所见之像让他一时接受不过来,边走边看,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天啊”。 温次一本正经,悄咪咪的跟他说:“林大人之前带我来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一直在喊天!” 梁启之嫌弃他:“你可真没出息!” “你……” “我喊天,是因为这些建筑实在奇特,简直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温次扶额,吞了吞唾沫。 他们找到了甄远,道明来意,甄远也没有瞒着他们,将一切告知,并让他们在这里等。 可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仍没有等来林珞的消息,也越等越心急。 梁启之耐不住性子,在里面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实在等不了了,一拍大腿,道:“都这么久了,不能再等了!” 厚重而担忧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阁楼里,差点没将这震塌下。 屋顶上却洒下来一层薄薄的灰。 温次鼻子被呛了好几下:“再继续等等!” “还等?”梁启之指着仍在捣鼓骷髅的甄远,“甄大人不是说了吗?阿珞去找水婆了,我们直接过去找人不就行了!” “ 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你知不知道上次我们能从山洞里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你们大理寺的人不是都不怕死吗!” “怕不怕死是另外一回事,就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上次……” 梁启之受不了,大袖一拂:“别跟我说什么上次上次,总之这次我是来找阿珞的,我得确保他安全!” “我也担心,可林大人做事有分寸。” “能有什么分寸?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没准死了都没人知道。” 两人因为意见不和扛了起来! 一个要去找,一个想再继续等。 甄远这里很少有人这么吵闹过,他倒是淡定的很,全当是在听戏,然后幽幽然道出一句:“你们要是把我阁楼给吵塌了,我上哪儿待去?” 梁启之和温次这才停下来。 都争得面红耳赤。 甄远说:“其实温大人说的没错,你们还是在这里继续等着吧!林大人有分寸,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既然敢冒险前去,就一定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如果你们现在去水婆那,不就等于打乱了他的计划吗?而且,若是林大人真的出了事,没道理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们看看外面,多 安静啊!” “话虽如此。”梁启之仍担忧,“总不能因为没有消息,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坐着吧?” “既然林大人敢去,你们就要相信他。” 梁启之语塞,其实自他认识林珞以来,那家伙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任何事情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他更是不会去碰。 想想,也罢了! 阁楼里再次恢复平静。 方才争吵的两个人也都闷住了气,不再口齿跋扈。 过了小会,甄远指着里面的屋子,看向梁启之:“梁大人,劳烦你帮我去里面取个东西,就在红色柜子的第三格。” “谈不上劳烦!” 梁启之拿起桌上一盏灯朝里屋走去,微薄的光线蔓延进屋中,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脚步顿住止住,本以为外面那些可怖的骷髅手、骷髅脚之类已经够瘆人了,却没想到里面简直就是个大骨堆,骷髅遍地都是,看着着实让人后背忍不住一凉,他倒也不怕,只是想不通那老家伙哪里来这些东西? 他顺势捡起一根灰白的骷髅手仔细打量,不像是假的!咽了口口水,赶紧扔掉,“哐当”一声。 “找到没有?”甄远在外面催促。 他这才想起正事 ,赶紧 找到那个红色柜子,打开第三格抽屉,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双眼睛,那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盯着自己,他被惊得眉毛拧成了一团,深呼了口气,从旁边扯来一块布裹在手上,将那两颗大大的眼珠子抓起来,快步出去,麻利的塞进甄远手里,仿佛那东西就跟个火球似的,生怕烫到自己。 甄远非常宝贝自己这些东西,见他如此粗鲁,道:“小心点,小心点,不要别眼睛弄坏了。” “我说甄大人,你怎么干这种事?” “为了口饭吃!” “你们不是都吃虫子吗?” “谁说的?” “我看好多人都卖那些黑黑红红的虫子。” 甄远好心告诉他:“那些虫子是药,它们的血能治病,是用来喝,不是用来吃的。” 梁启之恍然,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望着自己刚刚拿出来的眼珠子,又问:“那这眼珠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甄远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眼珠子扣进一颗骷髅头的眼眶中。 见此,梁启之不禁唏嘘一阵,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天下第一偃术师!” 甄远没空搭理他,开始塞另外一只眼珠子进去…… (本章完) 第69章 回长安 一炷香后 阁楼底下的楼梯上忽然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刺耳难听,一声一声,不疾不徐,可见走路的人步子有多慢!伴着声音,微微点点的火光也慢慢照了上来,一道骤长的影子由下而上“拢”在陈旧的木板上。 越拖越长。 看那身形便知是林珞! 梁启之和温次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林珞只是过来跟甄远道别一声,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你们怎么来了?” 梁启之皱着眉头,没轻没重的拍了下他的手臂,说:“你还好意思问我们!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把我们都给吓死了,好在温大人想到你可能来了鬼市。你说你最近在搞什么鬼?跑来这里做什么?又到底要查什么?这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一个人干啊!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出了事谁给你收尸?” 林珞表示:“……” “我看不仅不怕死!还嫌自己命够长,你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吗?你出了事鱼儿怎么办?想过没有?”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林珞不恼,心知他是因为太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暴躁”,便强调道:“我只是出来办事 ,不是送死!” “你倒是想死,阎王爷也不收。” “……” “你老实交代,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林珞脑袋涨疼得厉害:“离开这里再说。” 梁启之张开的嘴慢吞吞的合上了 林珞便朝甄远拱手道,“甄大人,多有麻烦,我们先告辞了。” 甄远头也不回,继续倒腾手中的假眼珠子。 几人也不再继续逗留,离开阁楼后,刚出去就看到浑身湿漉的哑生穿着一件比人还大的衣裳、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站在外面,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孤寂可怜,零零散散的头发上还在不停地滴水,尽显一副狼狈之像。 温次看到他,想起之前在高楼上被他追杀的画面,顺势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只身挡在林珞前面,大喊一声:“大人,小心。” 言罢,正要将藏在身上的软剑拔出来,却被林珞阻拦:“他不会伤人。” “什……么?”温次将信将疑。 哑生乖觉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林珞,与寻常的孩子并无两样。 林珞走上前,摸着哑生的脑袋:“我打算带他一起回长安。” 温次震惊:“难道你忘了之前差点就 ……” 林珞打断:“如果没有他,我已经死了。” 铁牢中的相助之恩,自然牢记于心。 温次心有不解,可林珞已经牵着哑生走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像极了一对父子。 梁启之一脸茫然的听着他们刚才的对话,靠近温次问道:“那孩子是谁?看把你吓的!” 上次,温次能从那孩子手中逃脱简直就是上天保佑。 他望着哑生微驮的背影:“孩子?他可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只怪物。” …… 离开鬼市,天已经黑了。 第一次走出地面的哑生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望着脚底下踩着的泥土,咧着嘴,兴奋极了。 他们一路下了山,上了停在道边的马车回长安。 “桀!” 一只鸟儿高声尖叫,扑扇着翅膀从林子里飞了出来,一身红色的火光在漆黑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夺目。 闻声,哑生身子立刻探出马车,抬手指着:“是乌……神!” 乌神裹着一团红色火光追逐在马车后,口中不断地“桀”叫着,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人的行为,只是不停地在马车上方盘旋。 因为上次的事情,温次那只鸟十分警惕,哑生仿佛洞 悉到了他的想法,说:“它不……会伤害你们,它只是要……跟着我,跟我一……起去长安。” 果然,跟了大半段路,乌神都没有攻击人。 大家也就放心了。 梁启之也耐下心,问林珞:“昨晚去你府上的时候,我看到金吾卫午怀,你什么时候跟他有联系的?” 林珞故作不明:“哦?午将军来找过我吗?许是想买几副画吧。” “莫把我当孩童!” “我当真不知。” “你最近奇奇怪怪,我知道你有事瞒着,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事你就说,我们能帮你!”梁启之道。 林珞选择沉默。 温次眸子转了几下,不确定的问:“大人,你上次让我查安王的资料,是不是此事……与安王有关?” 梁启之听到后:“跟安王有什么关系?” 林珞态度坚决:“你们都不要再问了,该告诉你们的时候我一定会说,但不是现在。” 温次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道:“无论任何事情,只要你一句话,我温次就算赴汤蹈火 也在所不惜。” 林珞点头。 故而,谁也没有继续提及这件事。 “桀!” 外头的乌神又高叫一声。 温 次撩开帘子仰头看去,那鸟儿身上的红光越来越耀眼,担心道:“那只鸟也太招摇了,这样去长安怕是人人眼睛都得盯着。” 梁启之笑了下,看了一眼仍将脑袋伸在外面的哑生,说:“招摇的怕不是那只鸟,而是这个……家伙!” 暂且不说哑生长相如何,单说他这一身穿着,衣不成衣,衫不成衫,破旧泛黄,宽大无比,还有那一头枯燥的头发,似同一个乞儿,身边若再带着那只鸟,恐怕不仅招摇,还会被认为是怪人。 所以,梁启之再次确认:“阿珞,你真的打算把他和那只鸟带到你府上去?” 林珞几乎不带犹豫:“我打算把他就交给你。” “什么?”梁启之大为吃惊,“是你把他们带出来的,你怎么能丢给我?” “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带着他在身边,更不能让温大人将他送到大理寺去吧?” 所以这团烫手的山芋还得丢给梁启之。 一只鸟,一个怪人! 梁启之一脸无奈,又不敢不应下。 林珞告诉他:“这孩子挺乖巧的,你拿一些新鲜的玩意给他就行,等后天我就来接他。” “……” 所以,梁启之被迫答应了。 (本章完) 第70章 她的命运和林鱼一样 回到长安城已是深夜,偏巧,今日仍是萧木生当差,见马车里除了林珞以外,还有大理寺少卿温次和工部侍郎梁启之,以及一个长相和穿着都十分怪异的男孩,他没多嘴问什么,赶紧命人将城门打开。 马车入城,林珞掀帘道谢:“木生,谢了!” 萧木生着身威风的盔甲,仍是一副不苟言笑且凛然的神情,拱手:“几位大人慢行。” “辛苦。” 马车徐徐前行,不时,突闻一声“桀”叫。 萧木生闻声抬头一看,就见一只浑身裹着红光的鸟儿飞跃城楼,紧随在马车之后。 城门口的小尹官也看到了,一头雾水,指着问:“萧大人,你看那鸟怎么身上烧着一把火?还好像有灵性一样跟着林大人的马车,你跟林大人相熟,知道那只鸟什么来历吗?” 听了这话,萧木生的眼神沉了下去,有些薄怒,他虽然是得了林珞的帮忙才谋得这个差事,但两人的交情并不深,更谈不上相熟,可那些小尹官却在言语之间将他与林珞的关系扣得如此紧密。他自己被议论也就罢了,可不想别人说林大人公私不正。 “你们几个有空议论这些,不如多花点心思看着城门。” 几个小尹面 面相觑,皆然闭嘴。 萧木生也朝城楼上去了。 马车进了城后,先往东市那边赶,温次掀帘回头朝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后,转头问林珞:“大人,刚才那个下令给我们开城门的小官叫什么?” “萧木生。”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说起来,你们应该算是师兄弟,他打小也是在精武堂里练习,两年前因救过我,所以我往吏部和兵部打了声招呼,把他调到了城门口。” 温次恍然:“难怪我说觉得眼熟,原来都是精武堂的,不过大人,这等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林珞皱眉:“怎么?” “我看他体格不错!也还正派,功夫应该也不低,不如这样,我明天把他调到大理寺来,正好也缺个帮手。” 林珞听了,短暂沉默后,告诉他:“那便是你自己的名义,与我无关。” 温次扬眉,明白道:“放心,大理寺精兵调动一事本来波动就大,也不用走尚书省那一套!把他拉来大理寺就是小事一桩,不会让别人以为是大人你开的后门,再说,他若没那个本事,我再把他送去守城门就是了,断然不会让他在大理寺吃白饭。” “随你!” “那就这 么定了!” 梁启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们大理寺抢人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变!” 温次蹙了下眉头:“梁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梁启之瞅了一眼对面的林珞,说:“咱们的林大人明明是个大才子,那是要在翰林院当学士的,偏被你们大理寺抓了去,当了几年大理寺卿,可不是你们会抢人是什么?” “你这话就不对了!大人有那等能力,几年来破了多少桩案子啊!跟文武没关系。” “我没说阿珞当大理寺卿不对,只是说你们大理寺抢人的本事罢了,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我哪激动了?” “刚才。” “我没有。” …… 这两个人又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扛了起来。 林珞习以为常,不想搭理,看向乖乖坐在马车里的哑生,告诉他:“我后天来接你,今日你先跟梁大哥回去。” 哑生问:“有马?有花?” “当然。” “好。” 哑生点头。 马车到了林府,林珞下去后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梁启之与温次也停止了争执,正色道:“咱们真不问了?阿珞可是消失了接近两天,他去水婆那里究竟做什么?你之前提到安王,跟安王又有 什么关系?” “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那家伙嘴巴严怎么也不肯说,难道你也不肯说?” “我也搞不清楚。”温次叹了口气,看向哑生,“怪人,我问你,林大人去找水婆究竟为了什么事?” 哑生摇头:“不能……说。” 温次愣视一眼:“果然是个怪人!” 夜色笼罩,月已倾斜。 凉风袭来时,又下起了雨,整个长安城都快要被十一月份连绵不断的雨水给泡坏了。 林珞回府,已经累得浑身酸痛,梳洗一番后就躺上了床,即便疲倦和困意占据全身,他却仍无法闭眼睡去,视线落在头顶煽动的纱幔上,耳边听着外头雷霆大作的雨声,就这样楞楞的睁着眼睛。 “林珞,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猜到了,既然已经猜到,那就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吧。”骨儿说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 她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也就是说,他猜对了! 那个叫骨儿的姑娘真的是安王的…… “吱嘎。”思绪突然被门窗破开的声音打断。 他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小书房的窗户开了,冷风卷着雨水刮了进来,将书架上几本散书都吹到了地上,他掀被下床走了过去,迎着冷风将 窗户关上,扣上那一刻,书桌上铺着的一张白纸吹了下来。 平铺在地。 他捡起来放回桌上,却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净的纸面上缓缓映出了一行血字——她的命运和林鱼一样。 她的命运和林鱼一样? 雷鸣忽然响起! 闪电霹下来的几道白光也穿透窗棂骤然落在了纸面上。 此刻,林珞手抖颤了一下,面庞虽波澜不惊,神情却略有愕然之意,瞳孔微睁,身子往后一瘫,坐在了那张梨花椅上,目光牢牢的盯着纸上那一排字。 字迹刺眼如血的红! 她? 和林鱼一样? 他心跳一下下的加快,似是某一瞬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当年,正是因为钦天监的一句天象之言,才两岁的林鱼被迫成了国运的存亡之人,林珞不得不进宫伏跪三天三夜,才换来先帝给出的两个选择,一是将林鱼永生送入佛门,二是……杀了他。显然,林珞选择了第一种,将儿子送入佛门,从此定下命运。 那么,那个“她”是不是也如此? 究竟,里面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整晚,他彻夜不眠,天快渐亮时,他将面前的纸折起,放在手边即将熄灭的烛光上烧了,火光燃起,渐渐成了灰烬…… (本章完) 第71章 故弄玄虚 清晨,雨水已经停了。 可天仍旧阴阴沉沉,不见开晴。 空气里透着一股湿闷的气息,让人鼻子里莫名发痒,加上数日以来的大雨,导致长安城上空乌云盖顶,有一种天降大灾的不详预兆。 之前浅山寺闹鬼的事也随着这几场大雨被传得愈加厉害,之后就连寺中的几个小僧人也说半夜起来见到一行提着灯笼的老僧,他们穿着袈裟,如幽灵一般在廊下一排排的走着,显得十分诡异骇人,而在眨眼之间又如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第二天,那几个看到“鬼”的小僧就都病倒了。 请了大夫来看也没看出个究竟! 以至此事闹得更加厉害。 经过上次的壁画案后,前去浅山寺上香的信徒已经减少了很多,一副门可罗雀之像,现如今这事一出,便再没人再寺上香,偌大的浅山寺,就只有僧人可见。 静安寺的汇德大师听到这件事后,立刻启程到了浅山寺,彻夜诵经念佛,以驱除怪力乱神之事。 大理寺 萧木生一早就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让他立刻去大理寺任职,消息来的太快,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身边那些同僚们却拉着他不 停地说着“恭喜”,祝他得以高升,也指望他发达之后能帮衬着一点。 可他不善言谈,性子冷厉,所以没说太多话,回屋收拾好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后就前去大理寺报道了。 巍峨的大理寺衙门耸立在西大街的顺义门前,萧木生几乎很少往这边来,经过几次也只是在门口观望,不敢奢想能进去,如今得了机会,他还有些回神不过来。 温次更是亲自迎接,给他办了各类手续后,就将大理寺精兵的腰牌和官服交给了他,并拍拍他肩膀道:“萧木生,我可先跟你招呼了,这次将你调来大理寺跟林大人完全没关系,我就是看你这人还不错,瞧着也还正派,就直接做主将你调过来了。” “多谢温大人!” “别急着谢我,大理寺掌刑狱案件的审理和整个长安城里各类大小案子,所以不仅要脑子聪明,还得细心!你要是干的不好,我还是会把你调回去继续守城门的。” “属下一定尽力办案。” “那就好!” 随后,温次让陈子堂带他去大理寺各处转转,熟悉下环境,认识下人。 陈子堂带着他四处转悠,茅房、澡堂、兵器库、 档案库……都大概了解了下,最后带他去了晚上睡觉的房间,是一间大通铺房,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严重的汗味和脚臭味,好在都是一帮糙老爷们,谁也不嫌弃谁,谁也都不在乎这些。 几个大老爷们正在里面光着膀子换衣服,瞅着门口来了人,一双双目光都落在了陈子堂身边那个长相干净、眼神凛冽的男子身上,乍一看,男子的眉目倒与林珞还有那么几分相似。 有两个稍微害臊的老爷们赶紧拿衣服将赤裸的胸膛遮了遮,显得怪不好意思。 “陈子堂,他谁啊?”肩上搭着毛巾准备去洗澡的汉子恭沉问。 陈子堂介绍:“他叫萧木生,刚调过来的,以后跟大家就是同僚了,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他一声就是了。” “这名字取的真秀气,跟个娘们似的。” “你还别说,这人长得也跟个斯文书生一样。” “可别是个软蛋啊!”小眼睛胡卓调侃起来。 这一屋子的男人也都跟着笑了。 陈子堂拍了拍萧木生:“他们就这德性,你别介意!先赶紧安置一下。” 大理寺的糙老爷们嘴巴上虽然要命的损,可都没什么坏心眼,平时除 了讨论下杂七杂八,剩下的爱好就是四处调侃人,可是办起实事来各个都一派严肃认真,绝不马虎。 他们一一跟萧木生打招呼,各自介绍,关系十分融洽。 没多久,温次突然召集人手,说是因为最近浅山寺闹鬼的事,刑部管不了,金吾卫也管不了,京兆府也管不了,于是将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得立刻带人过去查实一遍。 温次想了想,交代陈子堂:“你留在衙门里,让萧木生跟我去。” “是!” 萧木生接到了入职后的第一个任务,跟随温次到了浅山寺,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见到那几个被吓到病了的小僧,他们的口供一样,都说是在半夜看到一行提着灯的老僧,而且还斩钉截铁的说是四十四年前失踪的那些老僧大师们。 “你们又没有见过当年失踪的那些大师,怎么肯定是他们?” “不会有假,四十四年前九名高僧加上智成方丈一共十人,而我们看到的那些鬼也是十人,定然不会有假!”小僧肯定道。 “你们出家人竟然也信这些!” 温次跟随林珞多年,办过不少玄门的案件,一开始都说是鬼怪所为,可到底 还是人为,所以,他自然不信那些鬼神之说,更觉得荒唐,便命人在寺中搜查一番,却什么也没搜到。 “木生,你怎么看?” 萧木生神色凝重,站在廊下朝四下看了看,说:“这件事我在城门口的时候已经听了很多,人人说的真切,听上去不像是假臆幻想。” 温次皱眉:“如此……你当真信闹鬼一说?” “属下不信!” “那你说不像假臆幻想是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是有人故弄玄虚!” “哦?”温次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下,沉默小会后,分析道,“如果真是有人故弄玄虚的话,那会是谁?而且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吓唬人不成?” 大半夜出来装鬼吓人,不是吃饱了就是撑着了! 萧木生怀疑:“只怕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温次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没有半点踪迹可寻,更没有闹出人命,若要查,还真是有些棘手,便只好交代:“木生,今晚你留下来,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看看这浅山寺里究竟有没有鬼!” “属下领命!” 故此,萧木生带了几个人留了下来,打算守夜抓鬼! (本章完) 第72章 绿杏绿杏,嫣然而此 林府 一顶朴素的轿子落在府外,青衣丫头赶忙掀帘,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堇冰从里面出来,身段曼妙,步子柔盈,因天微寒,她肩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将她纤细的身子牢牢裹住。即是在这寒彻的天气下,她的眉目仍温柔如水,不露半点寒意,尤其是那双冽眸之间的干净纯然,让人只此一眼就会着迷深陷。 果见这长安城里第一美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只是今日,她怎会出现在这? 丫头扶着她到林府大门口,告知外头看门的小厮:“我家姑娘来见林大人,劳烦通报一声。” 那清瘦小厮的视线沾在堇冰身上,似粘牙的糖那般扯不开,心想这姑娘是谁?怎还跟自家老爷相识?就老爷那人际关系,都是一帮糙老爷们! 他笑嘻嘻的问:“姑娘是?” “我叫堇冰,是林大人的朋友。” “原来你就是……”小厮震惊,早就听说清雪楼的堇娘子了,说是美艳无比,天仙下凡,更是舞的绝佳一曲,今日一见果然美艳不可方物,“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麻利的进去了! 林珞烧完那张印着“她的命运和林鱼一 样”的纸后,就一直在书房里出神,将脑海里那些凌乱的线索一一整理,打算将线头给揪出来。 福伯进门,说:“老爷,清雪楼的堇姑娘来了,就在门外。” 堇冰? 她从未来过这里! 林珞本有意拒绝,可话到嘴边后又咽了下去,心里犹豫小许,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将人家姑娘拒之门外吧?此举并非君子所为,便吩咐:“请堇姑娘进来吧,带她去暖阁就是。” “是!” 福伯听从吩咐,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将堇冰主仆二人带去了暖阁入坐,等到上完茶水之后,林珞才姗姗来迟,福伯重新添了茶就退了出去。 堇冰那春风如沐的温和目光紧扣在林珞身上,绯红的唇角露出笑颜,唤了一声:“恩公。” 林珞却冷板的问道:“堇姑娘今天前来府上有何事?” 她语气温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着从未来过你府上,今日得空就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想见见你。” “我有何可见?有鼻子有眼睛,与常人并无异。”林珞说时还皱了下眉,不就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耳朵吗? 也不知道他是真笨,还是装疯卖傻。 堇冰将自己的心思全部露于人前,就差掏心肝、挖心肺了,可偏偏面前的男子仍是那般的古板呆笨,总是将其忽略掉,也罢,她已经习惯了,十几年不都是如此吗?便吩咐身边的丫头拿来一个雕刻着鸾云样式的锦盒,里面是一支被折下来不久的绿梅,萼绿花白,枝节绵延,繁花点缀,甚是好看。 她小心翼翼捧了出来,道:“常人都说,绿杏绿杏,嫣然而此,梅萼盛开,亦有花中君子的寓意,正好清雪楼的水旁岸上生了一株,唯独这枝开得最好、最艳,当时一见就想到了恩公,所以就顺手给折了,也唯有恩公,也配得上’君子’二字。” 如此美意,却未换得林珞心喜。 反倒让他的表情有那么几分复杂! 见此,堇冰神色微紧,问:“恩公不喜欢?” 林珞倒也不藏着掩着,直接“嗯”了一声,深沉的目光盯着那枝莹莹的绿梅,语气严肃道:“既是顺着时节而开,又何故折它下来?人有生老病死,花也有花开花落,始末有度,本该顺其自然。” 闻得这话,堇冰猛地一怔,指尖 泛凉,自己不过是寻了个理由过来,却不想忽略了这一点,落得一个不讨喜!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匆匆将绿梅收进锦盒中,面色微红,道:“是我忽略了,一心只想着恩公,顾不得旁的。” 林珞倒也没有怪她的意思,说:“堇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待会我还要有点事情要去办,不能多留你。” “是要去画行吗?刚好我也……” “不是!” 直接打断。 堇冰喉中一塞,清楚对方是下了逐客令,便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起身,又有些不甘心,问,“你极少来清雪楼,你我这些年来更是见面甚少,不知……往后我可否经常来这?” 略带恳求! 若换做别人,必定是求而不得,可林珞不是别人,他委婉拒绝:“府上时常清冷,我也经常不在,你常常过来也会劳累麻烦,还是罢了吧。” “不累!”她坚定的说,“你若允我过来,即便是寒霜冬夜,我也来!” 林珞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她满是憧憬的目光,一时道出一句话:“随你吧。” “如此说,你是允了?” 林珞沉默。 在堇冰看来便是默 许,她心底一欢,为了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赶紧说:“那我先走了,这绿梅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带回来。” 说罢,便让丫头捧着那个锦盒,转身出了暖阁。 从暖阁沿着回廊往府门口去的路上,丫头轻声地问她:“姑娘,你为何不将献王的事告诉林大人?许是你说了,他能帮上一点!” 提到献王李炳,堇冰的眼中充满了厌恶和无奈,轻沉了口气道:“帮?他已经帮我够多的了,此事即便与他说了,也不过是为他徒增了一丝烦恼,何必呢!” “可是……” “你莫要多嘴。” 丫头低了低头:“是。” 最近一段时间里,献王跟着了魔似的疯狂追求她,她不愿见,他就派人在清雪楼里守着,还时不时送来一份贵重的礼,不管她收与不收,也不管她喜不喜欢。堇冰的心中从八岁那年起就只有林珞一人,根本容不得旁的,何况是献王那等风流浪子,她更是要避而远之,绝对不能沾染半分,奈何自己只是一介女流,没有抵抗的能力,再者,对方是一位王爷,而自己是庶民,此番困局无能为力。 但她到底还是不愿意麻烦林珞! (本章完) 第73章 捉鬼 林珞坐在阁中,不知为何突然回想起刚才堇冰那道充满着憧憬的目光,他觉得心中情愫莫名,似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更是让人难以言喻。 福伯从阁外进来,看到林珞有些出神,便走近问:“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思绪被打断,林珞用目光点了下手边的茶:“收了吧。” “是。” 福伯的手刚朝茶杯伸过去,林珞就起了身,袖子无意间拂在了茶杯上,以至杯子打翻滚动,眼瞅着要往地上砸去,好在福伯眼疾手快,迅速伸手一抓,只是杯中的茶水却洒了出来,尽数泼在了他的衣服上,湿透一片。 见状,林珞下意识扶住了福伯的手腕,往上一拉,关问道:“没事吧?” “没事。”福伯手臂一颤,面色更是不经意间慌了下,立刻将手收回,往后避了两步。 林珞的眼神在那一刻起了十分微妙的变化,眸子微眯,方才扶住福伯的手暗暗揉搓了几下,心底似乎有了一个想法,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吩咐一声:“去备马车。” 福伯问:“老爷这是要去哪?” “浅山寺!” 半个时辰后 马车到了浅山寺外,林珞 一下来就看到外面守着两个大理寺精兵。 那两人一看到林珞,当即面面相觑,问:“林大人,你这会怎么来了?不是还没到十五吗?” 林珞每逢十五就到寺中静坐,却不想成了他们调侃的话题。 他也不恼,只是额角轻跳,反问一句:“你们又怎么会在这?莫不是浅山寺里又出命案了?” 精兵面色尴尬,扯着嘴皮子道:“没有没有,哪能天天死人啊!是最近浅山寺闹鬼闹的厉害,长安城里到处都在传,京兆府尹说鬼神之事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刑部又说没出人命,所以也不管,金吾卫就更是不理了,一来而去,这事就移到了咱们大理寺,温大人就带我们过来一趟。” 这等烫手的山芋,除非哪个司部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接去办。 归咎到底,也是大理寺太老实! 林珞上次听闻了这般诡异之事,本以为消停了,却不想越闹越凶,竟还出动了大理寺,不过,他也想知道真相来源,便问:“哦,可有查到什么?” “哪有什么!连根毛都没有!”精兵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前上司的面前爆了粗,赶忙另加一句,“我的意 思是……什么也没找到,想必闹鬼的事,根本就是捕风捉影。” 林珞自是没有去计较这些,问:“温大人呢?” “大人刚走。” “他走了?留你们在这守着?” “那倒不是,大人吩咐萧木生留下来守夜,他在内,我们在外。” 萧木生? 温次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 林珞又有几分好奇:“寺中又不是没人,留他守夜做什么?” “捉鬼!” “……” “大人说了,既然这里闹鬼,那把鬼捉住就是了,所以才命我们留下来。” 林珞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听得“捉鬼”二字觉得根本就是滑稽之谈,而温次武将出身,应更加不信这些才对,可留着萧木生在这捉鬼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想用此来考验他的能力? 罢了,他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待入寺中,他随着小僧去了诵经念佛的堂房找汇德大师。 此次,汇德大师是因寺中闹鬼一事而来,这会正在堂中诵经,听小僧告知林珞求见,他放下手中的木鱼请人进来。 林珞在他对面伏跪坐下。 堂中香烛味弥漫,经幡悬挂,烛光也显得暗沉。 “林施主为何前来?” 林珞 道明原因:“知道大师到了这,心中有一结,希望在你这能得解。” “何结?” “当年大师来此处修行的那段时间里,寺中可有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亦或是,出现过不该出现的人?” 汇德大师那张久经沧桑的脸稍显困惑:“林施主的意思,老衲不是很明白。” 林珞详细说明:“四十四年前,智成方丈和一众大师高僧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从此不知去向,如今又接连发生寺中闹鬼一事,还称是当年失踪的那些大师返魂,可其中分明蹊跷连连,难道大师也当真以为是鬼邪作祟,所以才来此处诵经驱邪?大师乃得道高僧,自不会深信这等荒谬之事。” “老衲自然不信。” “既然不信,何来诵经驱邪一说?” 汇德大师一时语塞,才道:“且不说驱邪,只是超度亡灵,归来去,去而归。” “若当年一事大师有知晓之处,还请告知一二。” “阿弥陀佛!”汇德大师神色轻晃,道,“老衲上次已经与林施主说过,当年来浅山寺修行时,很少看到智成方丈和寺中那些大师,也是在回到静安寺后才得知他们 消失不见,至于你所说 的异常之事……老衲并未察觉,而且每日到寺中上香的人源源不断,实在是没有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 林珞眸子微眯:“大师似乎有难言之隐。” “出家人不打诳语,林施主无需揣测。” 话尽至此,林珞不好再追问下去,人不言,逼其反,所以也就罢了。 他从里面出来时,萧木生正好过来。 “林大人。” 他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出一句:“挺好。” 挺好? 萧木生茫然。 林珞再道:“温大人留你在这捉鬼?” “……是!”萧木生不信这些,只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此故弄玄虚。 “闹鬼的地方在哪?” “大雄宝殿后面的廊下。” 林珞短暂沉默后,就朝那边过去了,萧木生也跟着一块过去,二人到了廊下,林珞站定不动,目光环看四周。 萧木生也不言,默默站在他的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林珞忽然问:“木生,晚上你怕吗?” “啊!” “不如我今日留下来陪你。” 萧木生觉得后背一麻,问:“大人的意思是?” 林珞侧眸看他,表情严肃道:“温大人不是要你捉鬼吗?那我陪着你一块捉鬼,也好有个伴!” (本章完) 第74章 鬼来了! 转眼已经入了夜,浅山寺中一如往常那般寒彻入骨。 寺中充斥着浓浓的香烛味,僧人诵经的声音也萦绕在四周。 大理寺的精兵守在寺门口,林珞和萧木生则守在里面。 本应是个严肃之夜,可举止行为有些异于常人的林珞却搬来两张梨花椅和一张茶几,摆在大雄宝殿后面的一间禅房外,坐在这儿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那条“U”型长廊,他甚至还悠闲的泡了一壶茶慢慢品着。因禅房外的隅角上没有挂灯笼,林珞便特意取来一盏琉璃灯摆在茶几上。 萧木生则身姿挺直的站在屋檐下,手握长剑,一双精锐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廊内。 等鬼出现! 林珞见此,好心邀请道:“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若等不来鬼,也别把自己累着。” 萧木生一向敬重和佩服他,对于一个晚辈来说,自然不敢坐下来与前辈一同品茶,便回头婉拒道:“多谢大人好意,我站着就行,温大人吩咐让我守夜捉鬼,不敢马虎。” 林珞忽然一笑,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说:“木生啊!别紧张,你这样眼不眨的盯着,就算真有鬼也不敢来了。” 他说话 从来都是一针见血。 萧木生几分尴尬,想了想,便也不好意思继续站着,就在旁边空着的梨花椅坐下,长剑仍握在手中不放。 夜晚风凉,从周围林中吹来。 林珞裹了裹宽敞的袖子,又喝了口热茶以便驱驱寒气。 萧木生劝说:“大人,要不你进去坐着吧,若有动静我就叫你。” 林珞摇头:“不用,难得听说佛门重地竟然闹鬼,倒是想亲眼看看那鬼究竟从何而来?” “但你撑得住吗?” “放心,死不了。” 萧木生:“……” 林珞深邃的目光淡漠寡然,又悠悠的品了一杯接一杯的茶,不时与萧木生聊上几句,大多也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入了大理寺可习惯?” “还行!” “那你仔细听着。”林珞长吸一口气,大有长论的架势,“大理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子上的小毛病,你也不要过于计较,其实他们人都是好的,只是嘴巴上不肯饶人,也爱动手动脚,所以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防着点,免得他们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还有你的被子也好,衣服鞋子也好,都自己好生护着,如果可以的 话,最好找个绣娘在衣物和被子上绣上你的名字,免得弄混了。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这性子,他们都是一帮糙老爷们,吃饭洗澡从来都是靠抢的,你也不用顾什么君子之理去谦让他们,该抢的时候还是得去抢,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这是作为一名前辈的经验总结! 萧木生听得眼珠子滑溜一睁。 竟没想到大理寺还有这么多门道? 而这些可都是林珞亲身经历过的! 平时大理寺不忙的时候,一个个都闲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扯淡,扯着扯着总能闹出一场架来,结果打得头破血流,不久后又坐一起继续扯淡,一开始的时候,林珞还会出面劝上两句,后来直接撒手不管了,反正大家闹得再不愉快也能同床睡觉,继续嘻嘻哈哈。而他明明有一间单独的房间可供休息,偏偏自己的被子总是莫名其妙的丢失,然后在精兵们的大通房里多出来一套,可是都揉在一块,实在分不清哪一套是他的?所以在那几年里他买了无数套新被单,也丢了无数套!更离谱的是,每到吃饭的时候那些糙老爷们就跟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饿狼一 样,一堆饭食眨眼间就没了,因此林珞常常吃不上饭,后来还是做饭的厨娘看不过去了,便默默在每次开饭前单独给他留一份。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 可见林珞在那几年里过的有多么糟心! 萧木生才来第一天,还未感受过这些,但说来不会是子虚乌有,定然是有道理的。 “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二人便不再继续深讨。 夜越入越深,过了子时,长廊那边仍没有半点动静。 唯有一道又一道冷风不断地疯狂袭来,刮在人身上生疼的厉害。 林珞淡淡的看了一眼萧木生握在手中的那把长剑,说:“许是你手中的剑吓到那些鬼了!” 萧木生了然明白,犹豫片刻后,就将剑放下,靠在梨花椅的把手上,想必……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忽然,廊下隅角挂着的那几盏红灯笼晃动了几下,随即火芯子灭了。 廊中陷入一片漆黑…… 萧木生正要起身,林珞制止:“坐着。” 他便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等。 不到小许,廊下开始泛起了光芒,如萤火虫的光点那般微薄,与此同时,几道影子也不知从何处冒了 出来?前后排列得整整齐齐,只是隔得稍微有些远,且光芒太暗,以至那几道影子看着有些模糊,仿佛有重影 在轻晃,然后沿着长廊通往的方向缓慢移动起来。 “鬼来了!”萧木生轻声提醒一句,语气中带着激动,心中更是****。 林珞眸子微眯,看着那一排模糊的影子,神态仍淡定自若,然后默默地将茶几上的琉璃灯提上,并嘱咐萧木生一句:“不要出声,跟着就行。” 后者明白的点了下头。 二人一路跟了上去,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得太远。前面那几道影子也越来越清晰,果真是一行穿着袈裟的僧人,虽看不见脸,却从他们的形态上来看,身形佝偻,步子缓慢,显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僧。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泛着微光的破旧灯笼,那灯笼上还缠着很多蜘蛛网,让人不禁唏嘘!再仔细一看,就见他们身上的袈裟也是破旧的,甚至有些泛黑,像是被火烧过、熏过一般。每个僧人也都是光着脚,踩在那冰冷冷的地砖上一路往前…… 最后竟然是到了之前主持出事的那间禅房。 也是林珞经常来浅山寺静坐的那间! (本章完) 第75章 林珞,你个杀千刀的! 禅房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大树斑驳飘动的影子映在那纸糊的窗格上,被夜间的风吹得凌凌晃晃,好有几分诡异之像。只见那十个老僧缓慢排列进去后,原本各自手中提着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笼不知为何都一一灭了,禅房里静悄悄的,不着半点有人进去的痕迹。 林珞和萧木生仔细跟在后面,互看一眼后,正要追进去探个虚实。 却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狂风,风劲使得二人跄了步子,随即一群乌黑的鸟儿从周围的树林中飞了出来,挥着翅膀激动地扑向他们。 “叽叽!喳喳!” “大人小心!” 萧木生下意识挡在林珞面前,徒手将那些惊飞过来的鸟儿一一拂开,不经意间导致自己脸上被鸟儿的翅膀划伤,裂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叽叽!喳喳!”鸟儿重涌林中,发出一阵动静后便静悄无声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萧木生拂了拂肩上散落的几根羽毛,困惑道:“哪来这么多鸟?” 林珞则抖了抖袖子,眉头皱起,关心一句:“你脸上没事吧?” 萧木生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些微疼,用手背一擦,见上面有血,毫 不在意道:“没事,不算伤!” “那就好。” “大人,你还是小心一些,这浅山寺中诡异的很。” “嗯。”林珞轻点了下头,提着琉璃灯迈步进了禅房。 萧木生紧随其后。 一进禅房就像是进了一个大冰窖里,冷风跟刀子般刺在身上,顺势灌入鼻中和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凉得让人一颤,仿佛四周的墙壁上都起了层层薄霜。林珞将手中的琉璃灯往里照去,光芒深入,才见屋中除了之前仅有的简单的摆设和几副佛像画以外,别无其他,就连之前进来的那些老僧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奇怪! 萧木生一双精锐的眼睛仔细环看四周,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搜一遍,心中纳闷:“刚刚那些僧人明明进来了!难道……是我们起了幻觉不成?” “不可能。”林珞这般肯定的说。 “可是这里没有人。” 林珞看了一眼原本设立在屋中的堀室通道口,因为之前命案的缘故已经被大理寺给封了,在板子上面钉满了钉子,完全没有被人撬开过的痕迹,所以,唯一的出口只有进来的那扇门,但林珞不信鬼神,更不信怪谈之说。 他心 里盘思一二,说:“在那些鸟扑向我们的时候,原本进来的人就趁机逃走了。” “如此说,真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萧木生心有困惑,“可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单单只是为了吓人? 这也太扯了。 “目的?”林珞口中轻声念道,眸子紧眯,怀疑道,“或许……他们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萧木生冷硬严肃的面庞一脸茫然。 “这屋子里一定有东西,仔细找找。”说着,林珞将手中的琉璃灯再次往上提了下,在屋中慢慢的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打量,试图找到一丝破绽来,当走到侧边墙上挂着的一副佛像画前时顿住了步子。 正巧,屋外无缘无故滚进来一阵阴冷的风,将那副画掀起,唰唰两下落了地,露出了画后墙上那几道指尖划过的爪痕,痕上有血,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红夺目,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了这个血痕了,一时眼神黯然了几分,伸手碰去,指尖能明显感觉到几道爪痕上的凹凸感。 冷! 太冷! 就像触碰着一只冰冷的手。 他仿佛在这一瞬之间看到一名容色苍白、浑身散发着淡蓝虚幻光芒的 女子站在墙中,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那样的眼神颇为凄凉惨烈,甚至充满了绝望,缓缓地流出了一滴血泪,自眼角滑至脸颊落到了地上,那一刻,幻觉猛然消失,光芒连同散尽,只有一面冷而斑驳的墙面和那几道爪痕。 方才的幻觉太过真实。 他呼吸声粗重了几分,指尖轻颤,这才将手缓缓收回,藏进袖中捏成了拳头。 萧木生行至他身侧,看着那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又见他神色不对,问:“大人,你没事吧?” 他脸色凝重,眉心不经皱起,心中涌上了一股强烈的预感,语气幽凉严肃的吩咐萧木生:“你立刻派人去趟梁府,让梁大人把哑生带来。” 萧木生稍愣,哑生? 应是那晚在马车里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孩子吧? 他没有问其原因,立刻照办…… 梁府 此时已是后半夜,可梁府却出奇的“热闹”。 偏院起了火! 火光炸开,星子四溅,将大半边漆黑的天映得血红一片,滚滚浓烟升起,被风吹得四处弥漫,宛若一幅“妖气冲天”的诡异之像。 一群乌压压的小厮跟丫头正在拼了命的端水灭火 ,一个个早已经被黑烟熏得 “面目全非”、十分狼狈,更被呛得不行,好几个差点晕倒过去。因晚风一阵阵的吹着,导致火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偏院往花园方向开始蔓延过去,照这样下去,整个梁府非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不可。好在巡逻的几批京兆府兵看到这种情况后,立刻将几个坊的夜兵都召集过来了,赶紧过来帮忙,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将这场大火给扑灭。 好端端的梁府被生生烧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 所有人身心俱疲,各个横七八竖的躺在地上,瘫成了一具具尸体状,实在是累得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了,水盆木桶也滚得到处都是,没人有心思再去收拾。而那帮京兆府兵也累得满头大汗,拖着沉重的步子、顾不上乌漆嘛黑的脸匆匆离开了,生怕再生出一场大火来,到时候他们非把命给折在这里不可。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保命要紧! 梁启之看着眼前所像,一边痛心可惜,一边暴跳如雷,扯着撕裂爆怒的声音大喊:“林珞,你个杀千刀的!” 划破天际! 树梢上的鸟儿被吓得掉了下来。 “啾……咚!” (本章完) 第76章 两只小畜生 这场大火不仅将梁府烧出了一个大窟窿,更烧得梁启之胸口涨腾得厉害,他双眼刹红的看向此时坐在台阶上悠哉悠哉的哑生和那只浑身散发着红光的怪鸟。 实在是因为气不过,他走过去朝哑生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林珞那小子为什么要你跟着我?你是上天派下来整我的吗?好好的烛台你玩它做什么?玩就玩,你烧帘子做什么?烧一块不够你还烧两块!难道没人告诉你小孩子不能随便玩火吗?刚才我们都在扑火,你却在这逗鸟!你说,你到底是谁!是哪儿来的怪物?” 一阵痛斥! 哑生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仍套着那件宽大的衣服,头发凌乱,手里抓着一根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地上戳,乌神便傲娇十足的蹲在他肩头上啄羽毛。 其实这一天里,哑生就没静下来过,他初到地面,对长安城里的一切事物都十分好奇,府上的丫头小厮带着他在外面玩了一天,他却屡屡闯祸,闹了好几条街、好几条坊,差点被人拿着勺子追着打,结果带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本以为他就此作罢,哪晓得回到府 里仍到处乱跑,一会打烂个花瓶,一会折了一棵树,一会上屋顶揭瓦……诸如此类的事件,而乌神也跟在一边凑热闹,那高叫声叫得人耳朵刺疼,可大家对此又无能为力。 一人一鸟,怪异得很! 梁启之见他无动于衷,一脚将他手里的木棍踢开:“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哑生黝黑的手指在空气里抓了两下,这才不疾不徐的抬起头来,迎上对方满是怒火的视线,说:“火不……是我放……的。” “你还不承认?” “不是……我。” “那是谁?” 哑生看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乌神,举报道:“是它,它叼……着蜡烛烧……的。” “桀!”乌神许是不高兴他出卖了自己,便扑扇着翅膀往天上飞去,不停地盘旋高叫。 一团闪动的火红色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下甚是明亮。 “你这小东西,自己干的竟然赖给一只畜生!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梁启之袖子一挽,将瘦小的哑生给拎了起来。 正这时,一名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老爷,大理寺来人了!” 梁启之一听,冷声斥道:“都滚蛋!他们怎么不等我这烧光了再来!” “不 ……不是,他们不是来救火的,是……” 话没说完,大理寺的胡卓已经带着几名精兵过来了,他看到眼前被烧成黑炭的偏院时愣了下,但又想到正事要紧,便走到梁启之面前拱手道:“梁大人。” 梁启之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们来做什么!看笑话?” “大人误会了,我等是奉林大人之命过来,请大人带一个叫哑生的孩子立刻去一趟浅山寺。” 虽说林珞已经辞官,可他们仍将他当大理寺卿看待,有命听从,绝不违抗。 梁启之困惑,看了一眼仍被自己拎在手中的哑生,皱了皱眉头:“让我带这个小东西去浅山寺?” 胡卓这才注意到被他拎在手里的孩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蛋黝黑粗糙,如何看都像一个乞儿,想来这便是哑生!可这孩子究竟是谁?怎么会在梁府里?林大人还点名要带他去浅山寺? 他顾不得这些疑问,赶紧与梁启之道:“马车已经在外头侯着了,还请大人移步。” “行!”梁启之再次用力拎了下哑生,怒气未减,狠狠道,“正好把你这小家伙给还回去,也要好好跟林珞算笔账。” 哑生也不恼,乖巧 的任由他将自己拎上了马车。 …… 禅房外 林珞提着灯、身姿笔直的站在屋檐下,深邃明亮的眼睛落在黑暗的林中。 萧木生见他穿着单薄,说:“大人,要不你还是进去吧,外面风大。” “无碍。” 谁都劝不住他,就连他自己都劝不住自己。 “桀!” 一声高叫从远处传来,应声就看到了一团红色的火光在往这边靠近,最后落在禅房旁边的一块台子上。 乌神仍是那般傲娇的姿态,似是在它眼中容不下任何人,唯他独大。 林珞淡淡的道了一声:“来了。” “来了吗?”萧木生还没有听到动静。 刚说完这话,就听到长廊那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果然,梁启之拎着哑生怒气冲冲的走在前面,身后是急匆匆赶来的温次和一众大理寺精兵。 林珞看到梁启之那般模样,便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阿珞,你个杀千刀的。”人未近,声先出,待走近时,梁启之一把将哑生甩了过去,“这怪东西还给你!” 哑生得以解脱束缚,立刻藏到了林珞身后,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露出了些许精光,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是我。 ” 林珞头疼, 问了句:“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梁启之指着哑生,“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 林珞没心思问。 而梁启之气不过,直接自己说道:“这小东西一到我府上就开始到处跑,不要把我院子里的树砍了,就是把我的古董字画毁了,到了深更半夜更是厉害,直接一把火把我家烧出了个大窟窿,要不是大火扑得及时,我现在就该流浪街头了!” 声音洪亮。 哑生一脸淡漠的瞅着他,说:“我……什么都没做,是……”他指着落在台子上的乌神,“是它做……的。” 乌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因被第二次出卖而怒了,使劲扑闪着翅膀朝哑生飞去,一双穹劲有力的利爪在他凌乱的头发上抓着,以此泄愤。他也不躲,任由对方欺负到自己头上也不还手,直到乌神发泄完后自己飞走为止。 “两只小畜生!”梁启之斥声道。 林珞的脑仁更疼了! 见了这场闹剧的温次赶紧上前打断:“都什么时候还管这些!”他看向林珞,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大人,你让梁大人带哑生过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终于点入正题。 (本章完) 第77章 答案就在底下! 正题一入,方才的一场闹剧才得以终止。 只是林珞面色严肃,没有说什么,反而转眸看向头发凌乱得如鸟窝般的哑生,说:“跟我进来吧。” 哑生点头,乖觉跟上。 众人一头雾水,也跟了进去。 禅房中已经点上了烛,光亮如月,将屋中照得清清楚楚。 林珞带着哑生走到那面横着几道血痕的墙前,语气温柔道:“哑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看看这血是属于谁的?把你所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 哑生眯着眼睛盯着那几道血痕,丑萌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般的认真。 梁启之听到这话后,立刻出声:“阿珞,这墙上的爪痕怎么回事?你还让这小东西帮你?你看他那副样子,能帮你什么?” 林珞不理他! 哑生也不理他,黝黑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几道血痕,然后将鼻子凑了上去,使劲的闻了几下,他灵敏的鼻子在那干涸的血迹中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和幽幽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贪婪沉迷,使得他的呼吸声都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一张脸蛋也顺势拧成一团,眯成缝的眼睛更是徒然睁大了几分, 语气激动道:“是一……个女人的……血,孩……子的血。” 这话一出,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不是这……里的……人,四十……四年前。” 林珞听到了一句重要的话,四十四年前! 哑生又用力的吸了几下后才支离墙面,恢复之前丑萌的模样。 林珞问:“还有什么?” 哑生摇头。 “大人,哑生说的什么意思?”温次问。 林珞组织了下:“他说,墙上的血痕来自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而且是在四十四年前的时候留下来的。” 梁启之哼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信一个怪人说的话吧?这血都干成这样了,能有什么味道?还能闻到是四十四年前留下的?简直荒谬,我看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温次接过话尾:“是啊!此话不可当真,何况,现在不是应该查寺中闹鬼的事吗?跟这几道血痕又有什么关系?” 林珞没有与他们做出解答,沉思半晌,又在屋中转了半圈,才悠悠然道出一句:“有人在暗中故弄玄虚,刻意利用失踪的僧人引我们进这间禅房,目的就是想告诉我们什么,而这墙上的血痕,就是关键所在 !失踪的僧人,墙上的血痕,都有一个共同的相似点。” “什么?” “都是发生在四十四年前!” 这话中的诡异让人心中发毛。 背脊更是不禁一直。 众人面面相觑,温次仍怀疑:“可哑生说的话……能信吗?” “这孩子说的没错!”忽然,门外传来一道苍凉低沉的声音。 闻声看去,就见汇德大师出现在禅房外,双手合十走了进来,神情凝重道:“阿弥陀佛,林施主,实不相瞒,老衲确实有难言之隐,只是答应保守在先,故而你之前问及时才没有如实与你说。” 林珞其实早已猜到:“汇德大师,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告知。” 此时诸多双目光都落在了汇德大师身上,他叹了口气,才慢慢回忆:“四十四年前,老衲来浅山寺修行,可那段时间却很少看到智成方丈和其他大师,只听寺中的小空僧说方丈和诸多师父在禅修,所以就没有过多打扰。而就在回静安寺的前一天晚上,老衲正巧经过这间禅房,却听到里面传来婴孩的哭声,进去一看才发现有位女施主躺在地上,她当时浑身是血,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刚 出生的婴孩,那孩子浑身雪白,只有一双眼睛是黑的,加上不足月诞下的原因,所以非常的小,至今想起那一幕,老衲仍心有余意。” 林珞仔细听完,问:“之后呢?” “那位女施主口口声声说她离不开此地,唯有苦苦恳求老衲将婴孩暗中带出浅山寺,老衲自有不忍,便答应下来,按照女施主所指,老衲将那婴孩带到了城外十里坡南山道下的一棵大树底下,见到了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并将女施主之事告诉了他,那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婴孩离开了!之后,老衲回了静安寺,没多久就听说浅山寺的方丈和一些僧人一夜之间全数失踪,而关于那位女施主之事也无人提起,老衲一瞒,也瞒了四十四年。”汇德大师再次叹了一声气,却是纾解了心中多年以来的结。 果然,一切都在林珞的预测之内。 温次在听完这番话后,更是恍然大悟,视线惊奇的落在林珞身上:“看来当年抱走那个婴孩的人就是老鬼!” 他们在鬼医馆的资料上清楚的看到过这段记载。 汇德大师问:“莫非几位施主知道其中详情?” 林珞 回道:“只是知道一些,却不详尽。” “那此事是否与寺中闹鬼之事有关?” 林珞却忽然问:“不知道大师信不信运?” “天有运劫,人有命数,命运自在常理。” “林某也信运,事事发生,自有关联。” 汇德大师点头以作:“阿弥陀佛。” 二人一番对话听得梁启之云里雾里:“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老鬼是谁?那个女的又是谁?她和失踪的那些僧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又都去哪了?” 诸多疑问。 林珞却无从回答,因为自己心中也有几分疑问,沉眸片刻后,他移步走到被封住的堀室通道口,压在上面的那张床已经被抬走,出口的板子上面也用钉子封住,十分牢固,需几人合力才能撬开。他望着那一颗颗冰冷而泛着寒光的钉子时,心里顿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并且越来越坚定。 于是,转眸吩咐温次:“派人立刻将密道打开。” 温次一怔,不解:“大人,这底下什么都没有,打开它做什么?” 林珞眉眼微微一扬,认真严肃的告诉他:“你们大理寺不是要查寺中闹鬼一事吗?打开它,答案就在底下!” (本章完) 第78章 你有秘密 温次当即下令,找了几个精兵将堀室的通道口重新打开,大概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上面钉死的钉子一颗颗撬开,当将笨重的大木板子掀起时,那一瞬间浮起了一阵肉眼可见的灰尘,将大伙呛得不轻,鼻子和喉咙一阵发痒。 “他娘的!” 灰尘还未散尽,随即又从底下拂上来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得满屋子里的人寒毛直竖。 “他娘的!” 原本就像大冰窖的禅房此时更冷了,墙上薄薄的霜仿佛凝成了一层冰块那般,众人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衣裳裹得更紧了些。 温次往漆黑的密道底下仔细看了几眼后,就命人取来几盏油灯和几支火把跟着自己前后下去,倒是要好好瞧瞧那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答案! 林珞交代哑生跟乌神在长廊上等候,然后与梁启之也跟着一块下去了。 地底下的石洞中滚动着如刀子般冷厉的风,还有一股闷沉腐朽的味道冲进鼻中,又混杂着地底莫名的气味,使人有那么一刻胃里泛酸,实在恶心得打了个激灵,这与上次进来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堀室里仍然没有任何摆设物件,空荡得就跟一个大 地牢似的,唯有中间那个用泥土盖起来的大山包堆着,而周围的石壁上和天花顶上都被大火熏得漆黑如碳,简单的环看一周后,让人觉得心里压抑得厉害。 众人在里面寻了一遍,不见任何异常。 温次好奇的将目光投向林珞,说:“大人,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跟我们上次看到的景象一样。” 什么答案在底下? 结果连根毛都没有! 吹了一鼻子的灰不说,还滚了一阵的寒气! 林珞无视他的疑问,提着琉璃灯淡定自若的站在用泥土堆积而成的大山包前,好看的眼睛黑曜明亮,透着敏锐的光泽,眉心皱起的瞬间,思维也正在飞速转动。 他想起先前看到那行僧人的衣着,上面都有明显被大火烧过和熏过的痕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到达堀室时眼前所看到的那场幻像,以及在鬼市乘船时产生的入水幻觉,两次都看一个共同的特点——大火。 依稀之间,眼前生起了一场熊熊烈火,无数道影子在火中不断的挣扎逃窜,以及那凄惨撕裂的求救声、哭声、嘶吼声,此刻再回想起来,仍觉得耳边有余音在绕,心头在颤…… 他 长吸一口气,脸色凝重,围着大山包转了一圈后,又抬眸看了眼头顶被大火熏黑的壁顶,心里拿定了注意,指着面前的大山包,语气清冷且不容反驳的吩咐道:“将这些泥土挖开!” 众人诧异。 温次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向来信任林珞的任何决定!便立刻吩咐大理寺精兵准备工具挖土,可寺中的僧人们一听,便强烈反对,自古以来在寺庙里动土都是件非常忌讳的事,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允许! 不过,正巧梁启之这个工部侍郎在此,他有权批准大理寺在这里动土,何况还是为了公事,因此,那些僧人们无力反抗,到底官比民大,若再阻拦,恐会落得一个牢狱之灾,另外,他们也迫切的想知道当年智成方丈等人究竟为何失踪不见?寺中的闹鬼之事又究竟是人为?还是邪祟亡灵重现阳间? 于是,十几个人精兵扛着锄头等工具开始干活了。 此时已是丑时末,因工程浩大,大家只能先到上面等候。 林珞还是那般的不疾不徐,性子淡然,搬来一张梨花椅和一张茶几放在禅房中,照旧泡了一壶热茶 ,瞧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瘦小的哑生则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他像慈父那般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就像在摸一只毛发旺盛的小狮子,画面引起极度的舒适感。 梁启之坐在旁边,一双如鹰的眸子牢牢的盯着林珞,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眼来才罢休。 林珞察觉到那道异样的目光,问:“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梁启之斩钉截铁道:“你有秘密。” “哦!” “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 梁启之语塞了下,一拍大腿:“我能帮你。” “你帮忙带了哑生一天,又批准大理寺在堀室里动土,其实已经是在帮我了,所以其他的事情知道与不知道没有旁的区别。”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可梁启之心里总跟火烧似的,起身道:“你我也有小半辈子的交情了,当年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你就总不爱与我说事,如今也一样!你说,你究竟要防着我什么?别忘了,现在你除了你儿子以外,最亲的人就只有我,你死后说不定还得跟我同穴。” “噗!”守在外头的精兵笑弯了腰,回头冲着里面 说,“梁大人,都说死后夫妻同穴,你跟林大人……”发出了一声邪恶的笑。 弄得梁启之又尴尬又气怒,大袖一挥:“去去去!” 林珞不以为然,神色平静。 梁启之则继续道:“阿珞,你最近的行为很怪,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每晚寝食难安。” 林珞冷不丁的甩了他一句:“不必这般夸大其词!” “我句句是真。” “哦!” “你倒是实话与我说啊,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林珞皱眉,严肃的告诉他:“你想多了!” “呵!我倒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我今日来这,只是为了查浅山寺闹鬼的事。” 梁启之完全不信,将其挑破:“这两年大理寺的事你能避则避,从不主动插手,又怎么会亲自来查闹鬼的事?我不傻,知道你一定是在查别的事。” 是的,他是在查别的事! 林珞被他追问得脑仁涨疼,摇头道:“你若不信,那便罢了!” 懒得再理。 梁启之深知,只要林珞不愿意说的,自己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得不到任何结果,可不知缘由,心里就跟堵了一大块淤血似的,难以纾解痛快。 (本章完) 第79章 骸骨! 大理寺的人在堀室底下一直挖到了天亮。 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一声巨响,几乎将所有人都给震精神了,就连在熟睡的哑生也被惊醒,醒来时揉揉眼睛,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出禅房去找乌神去了。 林珞紧紧的看着密道通口的位置,目光如炬,眉心轻拢,似是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片刻,就见温次从下面匆匆上来,脸色格外难看,眉头皱得老高,似乎还能看到他额头上夹带着的几丝冷汗。 梁启之已然坐不住了,快步过来问:“怎么样?挖开了吗?” 温次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挖倒是挖开了,但是……” “但是什么?” ”底下……”温次顺势将视线投向林珞,仍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珞淡淡的问:“发现了什么?” “大人,你还是……自己下去看看吧。”温次声音在轻颤,呼吸声也有些急促。 林珞心里有了底,什么话也没再说,直接提着一盏琉璃灯率先进了密道的通口,梁启之挠着耳背不知所以,看了眼温次后便也跟着下去了。 堀室里的风仍吹得人的骨头缝辣疼得厉害,后槽牙都在哆嗦,宛若有 人拿着刀子在狠狠的刮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不停地撕扯…… 他们一路到了堀室正中的位置,原本眼前堆积而起的泥土山包已经被全部挖开,碎散的泥土堆积得四处都是,混合着从地底冒出来的泥泞水渍而显得甚是狼藉,肮脏遍地,让人无处下脚。整个堀室被挖开一个巨型大坑,像是自然原因造成的地底深陷,那些拿着锄头跟铁铲的精兵们围在旁边,各个表情复杂,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大坑。 待林珞走近一看,就发现坑中露着许多具……骸骨! 过眼一算,这些骸骨至少十几具! “这……”梁启之惊声,目瞪口呆。 这也是为什么温次之前欲言又止的原因。 那些骸骨零零散散的堆在一起,肢节散架,混合着泥土,触目惊心,更是让人后背不禁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过后的惨烈画面。仔细一看,便看到其中有一具骸骨的颜色与其他不同,可见其呈现雪白,除去上面的泥土后,看上去晶莹得仿佛透明了一般,混在众多骸骨中显得与众不同。 林珞没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吩咐众人:“将这些骸骨 一具具抬上来,仔细清理干净,都小心点。” “是!” 精兵们领命,小心翼翼的将掩埋在底下的那些骸骨往上搬,一帮大老爷们平日里都糙惯了,不是抓人,就是审问犯人,哪里干过这等细致的活?所以即便动作再轻、再小心,也难免会碰着磕着,不是将刚抬起来的头颅给弄滚了两圈,就是将手骨给弄散架了。 林珞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轻斥了他们几声,几个大老爷们涨红了脸,不得不学着娘们那般轻挑挑的来,动作也放慢了很多,阴柔之气展现得淋淋尽致,捧着那些骸骨就跟捧着棉花糖那般温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碰坏了,也着实不想再挨林珞呵斥。 林珞见他们动作有条有序,也没出什么岔子了,就转而交代温次:“派人去通报刑部一声吧,让朱尚书过来。” 生了命案,自当挂到刑部头上去。 温次立刻命人前去,随后,又请来寺中几个高僧过来询问:“这底下埋了这么多具骸骨,难道各位大师都不知道吗?” 老僧摇头:“寺中的堀室只有方丈和大师才知道,可老衲和诸多师父当年都不过是小空僧 。” “那为什么已经死了的慧成主持知道这个堀室?按理说,当年他也是小空僧!” “这个老衲就不知道了。” 问不出任何来! 很快,那些骸骨被一一捞了上来,整齐的放在大长白布上,按照摆在上面的头颅数量来看,一共有11具。 几个精兵抬着袖子狂抹汗,林珞看了一眼,轻飘飘的问了句:“很累吗?” 大伙齐齐点头。 “比审问犯人还累?” 又齐齐点头,其中一人直接抱怨道:“这等活就是女人该干的,要么就甩给刑部去干!像咱们这帮老粗人搬搬抬抬还差不多。” 林珞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左右冒出一句:“看来以后应该让温大人多安排些这样的活给你们,也好消消你们身上的粗气和戾气,别整日审问犯人审得脸红脖子粗,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理寺是阎罗殿!” “……” 没人敢顶嘴! 倒是一旁的陈子堂赶紧扯开话题,指着地上那十一具骸骨:“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被埋在土里的?” 梁启之倒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了:“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们要抓的那些鬼!” “梁大人的意思是……他 们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些僧人?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带点脑子就知道了!” “……”陈子堂表示很尴尬,但他不说。 林珞在那些骸骨周围缓慢的绕了一圈,随即在那副雪白的骸骨前蹲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头颅深凹的眼眶看,似乎在想些什么?尔后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灰色手帕套在手指上,伸手朝白色头颅碰去,即便隔着一块薄布,他的指尖在刚接触到头颅的那一刻仍被表面上的冷意狠狠的蹙了下,不禁指尖稍顿。再次摸去,才感觉到这颗雪白色的头颅就跟大冰块似的,寒得刺人! 而其他的头颅都没有这种情况! 温次走过来,轻声问:“大人,这些死者当真是四十四年前浅山寺失踪的那些僧人?” 林珞虽然心里有了底,但不好如此下结果,将帕子扯下,起身道:“去找几个仵作来一趟吧。” “是!” 很快,长安城里几个非常有名的老仵作抱着工具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当看到眼前那些骸骨时,都震惊了一番,待回神过来后就赶紧原地搭建了台子,开始验证这些死者的死亡原因和身份。 (本章完) 第80章 哑生,你该回去了 林珞见仵作搭起了架子后,还特意指着那具雪白色的骸骨交代一句:“这具骸骨要更加仔细的检查,任何细节都不可忽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一切。” 他说话的语气尽管十分平淡温和,但其中却透着不容任何人反驳的气势。 几个仵作自是连连点头,他们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骸骨,所以即便林珞不交代,他们也会查个彻底,绝不放过一丁半点。 众人重新返回禅房,等待检验的结果。 这会子,天已经开透了,却乌云盖顶、阴阴沉沉,空气中仍有一股子潮湿的气息扑打在鼻尖上,就像有细细的粉尘在不断的飞窜着。更让人抓耳挠腮的是,才过了不到小会,天就下起了毛毛细雨,风拂而斜,刮到了廊下,导致青石板的小块连绵湿透,倒也有一番意境。 哑生这会子就坐在廊下,手里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一支木鱼,正在好奇的把玩着,乌神便在他躁乱的头发上安安静静的卷缩着,偶尔啄一下自己的羽毛,画面十分和谐。 林珞举步走了过去:“哑生,你该回去了。” 他从鬼市出来已经有一天两夜了,而且还把乌 神给拐了出来! 哑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过出来一趟之后就赶紧回去,所以并不做任何的纠缠,默默将木鱼往地上一放,抬头看着林珞,认真的问:“那……我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 “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林珞应的那般爽快,随即揉了揉他的脑袋,正巧梁启之朝这边过来,他便逮住他拜托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与温大人都走不开,只能由你送他回鬼市去,送到门口就行,你不必进去。” 梁启之过的脚步稍顿了下,等反应过来林珞的意思后,便狠狠的瞅了眼哑生,府邸被烧,他心底有火,但是经过这一晚上的沉淀之后已经消散了不少,只是嘴上比较倔,总爱说些强硬的话:“这小东西一把火把我家都给烧了,我还得回去处理那堆烂摊子!根本没那闲工夫去送他,顶多就是雇辆马车把他送到十里坡去,至于剩下的路,那得他自己走。” 林珞的眉心往中间一拧,带有严肃:“你是工部侍郎,府邸被烧,有关重建的流程你比谁都懂,只要派人上报工部一声,就自有人会为你解决后续的问题,根 本不必你亲自操心!” 他虽然只在翰林院和大理寺任过职,但对各司部之间的流程却掌握的非常清楚,哪个司部应该管理哪一个,他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切莫在关公面前舞大刀! 梁启之被当面揭穿,倒也不觉得尴尬,正要再说些什么,林珞就抢先他一步道:“你早去早回吧。” “早去早回?我……我这还没答应你呢!” 林珞不管:“趁着天黑之前回来。” 显然是帮对方做好了决定,且不容拒绝! “……”梁启之最大的克星就是林珞,在林珞面前,他确实无法拒绝任何要求。 包括这次! 最后,哑生就像一只小鸡那般被他拎上了马车,离开长安城朝鬼市的方向去了。 清晨的太阳不知何原因,毛毛细雨越发大了很多,十一月的雨水就跟天凿开了一个大窟窿,一个劲的往下漏,毫不吝啬,也是长安城这些年来雨水最旺盛的一年,总觉得其中预示着什么不详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林珞站在廊下,双手背在身后攥着,那道与生俱来便温沉柔和的目光,正落在屋檐下挂着的一节节珍珠般的雨水上,一时思绪萦绕,渐渐出 了神,以至冷风刮在身上时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温次安排好堀室里的事情后,就赶紧过来找林珞,见他衣衫单薄的站在那儿,雨丝刮来时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不知道避一下,他说:“大人,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林珞拧眉,转眸看他:“这案子不是你们大理寺在办吗?怎么听你的意思,是又打算让我完全接手了?” 温次憨憨一笑:“这’鬼’是大人你捉到的,所以理论上也该由你来查。” “你倒是会算!” “实事求是。” 换做之前,林珞定然理都不想理他,可现在这案子跟他要查的事息息相关,所以不能放手不管,但也不能让温次得寸进尺,以免往后形成一种依赖,便故作出一副恼怒不愿的神态,冷冷的甩了句:“这是最后一次!” 温次当然暗暗窃喜,总算不用再干那种将他迷晕的龌龊手段了。 如此,倒也省了不少事。 “是是是,最后一次,下次绝不再麻烦大人你。” “……”林珞自然不信,但也懒得去揭穿他的小心思,只是忽然想到一事,便吩咐道,“仵 作要查验出骸骨的结果估计得好几天时间,你就趁此帮我找些资料来。” 温次一拍胸脯:“大人只管吩咐,我必办到。” “我需要安王出征西北的全部资料。” “这个不难,资料都在兵部,刚好上次我请兵部的常大人喝了顿酒,让他拿点资料出来很容易。” “既然容易,那晌午之前送到我府上可行?” “啊?这……”温次语塞,方才的自信顿时蔫了半截。 时间太仓促了! 安王出征西北,那场仗打了足足半年,资料若要找全,起码也得半天时间。 林珞怀疑性的看了他一眼:“不能?” 温次打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立刻挺直腰杆道:“能,当然能!保证晌午时分一定送到你府上。” 林珞“嗯”了一声,又嘱咐一句:“另外,堀室发现骸骨的事不可往外说。” “明白。” 十一具骸骨,若往外传开,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鬼怪灵异的事件出来,所以真相未查明之前,自然不能传出去。 然后,温次的心底却有个疑问:“大人,我实在好奇,当时在禅房中生下孩子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林珞没有说话。 沉默着…… (本章完) 第81章 另外那具雪白色骸骨呢? 雨势渐大,林珞不再多做停留,一路沿着长廊出了浅山寺,但人刚出寺门口就碰到了刑部尚书朱文章,那厮今年刚好过六十,提着耷拉在地上的官袍着急忙慌的从马车上下来,许是年岁大了,以至有些老眼昏花,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幸好被王侍郎一把扶住,这才免了一场笑话。 林珞清楚朱文章那个人,除了话多基本上就没别的毛病了!据说前几天一个户部刚入职的小官奉命拿着一沓文件到刑部去半点差事,结果他拉着人家讲了一整天的话,将自己七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第二天那个小官就病了,请了好几天的长假,现在还没上岗。林珞生平最怕这种话多的人,所以在官场上的时候能躲就躲,私下里也绝不想正面相碰。 他瞧着朱大人从马车上下来了,便打算绕个过去道,偏偏被王侍郎给喊住了:“林大人!” 上次林珞被冤枉杀了棺材铺的三叔,当时审问自己的就是王侍郎。 林珞被逮了个正着,无路可去,只能往前迎上去,拱手行了一礼:“朱大人,王大人。” 朱文章满脸褶子,已经白 了半个头,他眯着眼睛瞅了林珞几眼,一喜:“哎呀,这不是前大理寺卿林珞林大人吗?” “是。” “一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啊?” “来办点事情!” 朱文章叹了声气:“你可够忙的。” 林珞笑了下:“林某现在只是个闲人,哪有大人你忙?” “笑话笑话,本官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熬多久?指不定哪天脚一蹬就死了!”朱大人拖了一个长音,顺手捋了把自己花白的胡须。 这话,林珞根本接不下去。 其实,他也不明白尚书省和户部为何迟迟不调任新的刑部尚书任职,让朱大人这把年纪了还得每日往司部衙门里跑,万一哪天不幸摔了个跟头,这责任是谁算自己的?还是算朝廷的?不过倒是听人议论过几句,说是朱大人根本闲不住,若是退朝在家,他恐怕会被闷疯了,所以自己请求继续任职,尚书令见他也是老官了,不好下面子,不得已就允了,但此事到底是听来的,不知真假。 朱文章眼见他不说话,又出声问道:“对了,佛爷最近如何啊?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本来上次重阳节打算去鼓楼 跟他喝喝茶,哪里晓得他把菊花宴给搬到自己府上去了,你说奇不奇怪?” “……嗯!” “本官可比不上佛爷,他是个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的很,活到一百都不成问题,可你瞧瞧本官,现在走路都要人扶着,想当年,本官刚刚到刑部任职的时候,那可是……”他**病又发作了,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收不住,好在旁边的王侍郎暗暗的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道,“大人,咱们该进去了,大理寺的人都还等着呢!” 朱文章一拍脑门:“你看我,差点就给忘了。”他跟林珞说,“大理寺一早来人到刑部衙门,说是浅山寺闹了命案,这不,本官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辛苦。” “这命案的事,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最近浅山寺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压了哪家祖宅的坟地,老是死人!” “……” 朱文章**病又要犯的时候,王侍郎及时制止,并扶着他进寺门去了。 林珞真是头涨! 想不明白刑部里的人是如何受得住朱文章的? …… 林珞回到府上后休息了一会,等到晌午时分,温次准时派 人将有关安王出征西北的资料送了来。 满满一大叠! 当年安王出征西北,一去就是半年,因边境胡人来犯,致使不少百姓受到牵连,安王带领几万士兵与胡人雄势一战,从此胡人俯首称臣,这才换来了西北几十年来的安宁,至今再无硝烟。而从兵部带来的资料上详尽的记录着当年的每一场战役,甚至各中的每一场谈判,以及造成的战役伤害程度和死亡人数,所以林珞逐一看去,就看了整整三天。 在这期间,金吾卫午怀来过两次,但都和之前那次一样被拒之门外,没能进到府上,这对于一个心性极高的人来说,无疑不是等于在践踏着他的尊严,但奈何皇上有令,让他全权听从林珞的所有吩咐和安排。 所以,他只能继续等待! 然而,即便温次已经下令不得将堀室底下发现骸骨的事传开,可浅山寺闹鬼的事却被传得越来越凶,越发骇人听闻,说是浅山寺中有人半夜看到了一行白衣鬼,结果第二天就重病不起了,甚至还死了几个僧人,都说是鬼魂来索命,要将寺中所有的僧人都杀个干净,亦有更加离谱的说法,说如 今寺中的人其实都是鬼变的……如此谣言就跟冬天里的烈风般吹得极快,人人耳闻,各有不同! 林珞专心在书房里看手边的资料,将一切谬论杜绝在外。 晌午刚过一刻,温次和梁启之就来了, 也带来了消息。 “仵作那边已经出了结果,所有详细的资料都在这里,一份不少。”温次激动的将检验记录单放在了林珞面前。 十一具尸体,十一份。 整整齐齐的叠在一块。 林珞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并没有要动手去翻阅的意思,直接问:“结果如何?” 温次便清了下嗓子,口述:“经过检验,十一名死者确实是死于四十四年前!其中十个死者根据骸骨的年龄、身高和体型可以证明他们就是当年浅山寺失踪的智成方丈和其他高僧,死亡原因是被活活烧死的,之后被掩埋在了地底。”说完,还不忘加一句,“凶手实在太残忍,竟然把这么多人活活烧死!” 梁启之更是怒不能平:“何止残忍,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可不是!” 两人愤愤不平。 林珞却对这个点并不感兴趣,问:“另外那具雪白色骸骨呢?” (本章完) 第82章 线索始于安王府 林珞却对这个点并不感兴趣,问:“另外那具雪白色骸骨呢?” 问到这里,温次脸色一僵,伸手在那十一份检验记录单里挑出了一份,然后平平整整的推到了林珞眼前,说:“要不,你先自己看看?” 林珞仍然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懒性道:“这几天我看了太多文字性的东西,眼睛疲惫,你直接说就是了,也省得我再浪费时间。” “嗯……行!”温次组织了下语言,说,“另外那具雪白色的骸骨,在仵作检验之后发现……其实是一名女死者!而且死者在死之前生过孩子,应该就是汇德大师在那间禅房里看到的那个女的。根据死者胸骨左侧第二肋骨至……第五肋骨间的伤痕,仵作判断死者生前……心脏被人挖除了,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而死,人也是死后才被大火焚烧掩埋的!” 这般死亡原因让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也不禁让人唏嘘。 挖心! 焚烧! 掩埋! 该是怎么一段痛苦的死亡经历啊! 温次继续道:“还有一点,女死者生来就带有寒蛊之症,所以死后骸骨才会呈现雪白色,寒蛊嗜血,若 食用其血者,也会身中寒蛊,一生难受,全身冰寒。” 听完,林珞衣襟内的手不由的紧了几分,他终于明白了!起身绕过面前的书桌,走到右侧的窗户前,望着外头秋末凋零而下的树叶,神情格外凝重,口中轻声念道:“如此,一切就都对上了!” 他现在完完全全可以肯定,那名女死者就是安王当年从西北带回来的紫衣女子,钦天监的“紫薇偏南,白心重现,以血换血”这三句话所指的也并非是安王府,而是那名女子!皇上也正是因为喝了来自她心脏上的血药才中了寒蛊。 梁启之听到他口中说的那句话,尔后占斩钉截铁的冲着林珞的后脑勺道:“我就说你有秘密,果然没错!” 林珞持久也没有做声。 梁启之两道粗眉皱着,担忧且急躁的说:“阿珞,现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瞒着我们吗?” 事到如今,林珞确实已经瞒不住了! 何况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根本办不来,而对于午怀,自己仍保持着戒备之心,不敢全然相信那样一个急功近利、对权势地位无比渴望的人!所以,事情走到这一步,他需要梁启 之和温次相助。好在温次和梁启之并非外人,自己也完完全全信得过他们。 于是,他总算道出实情:“好,我告诉你们!” 二人一脸严肃,张大耳朵不敢有半点马虎。 林珞说:“先前皇上病重,并非是风寒入体,而是中了寒蛊。” 呃! 梁启之恍然:“果然,皇上确实中了蛊!” 他没有猜错。 林珞负手在屋中又行了两步,继续道:“四十四年前,皇上还是小王爷的时候曾得了一场重病,太医也束手无策,但依钦天监所言,紫薇偏南,白心重现,以血换血,方能得救,而紫薇偏南所指之处就是安王府,没多久果然得来一碗救命的血药,皇上服下后也康健了,但也因此中了寒蛊之症,至于那碗血药从何而来?没人知道!现几十年过去,皇上寒症发作,卧榻不起,所以密旨传召我进宫,命我与金吾卫午怀一同彻查此事。” “……”二人目瞪口呆。 难怪先前看到午怀出入林府! “因为此事线索始于安王府,所以我查了些许资料,得知原来当年高宗皇帝曾有心要立安王为弁王,但却在安王战胜回城不久,册封仪 式突然取消了,没人知道原因!倒是佛爷说,或许这一切……都跟安王从西北带回来的一名女子有关。” “女子?” “那女子在到安王府没多久就忽然消失了,同样的,没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过问!而安王病重,皇上中蛊,浅山寺高僧失踪,甚至安王府几十口人失踪……这些怪异之事,都是在那女子消失之后发生的!偏偏又巧,根据佛爷对那名女子的容貌和衣着的描述,我发现敦煌壁画上已经修复好的那副美人图……竟然就是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梁启之震惊:“壁画上的美人图?那副美人图是四十几年前一个叫阎鬼夫的人所画,可他为什么要画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温次也还处于稍懵当中。 “不仅如此,其容貌还与我先前要去鬼市找的那名浑身雪白的女子一模一样。”林珞继续说,“从敦煌壁画到皇上中蛊,再到安王府,如今又牵出堀室底下十几具骸骨,一切指向都来源于四十四年前!这其中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我们入局。” 温次到底是个武夫,脑子还能完全转不过来:“大人,你 越说我越糊涂了。” 梁启之也跟个门外汉似的,挠着脑袋摸不着北:“我也是,听到糊里糊涂!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怎么一切跟她有关?” 林珞深沉黯然的目光望着门 外,耐着性子道:“有个人倒是可以仔仔细细的告诉你们。” “谁?” …… 后院 小厮小跑着穿过**长廊到了福伯住的房间外,门关着,他拍了拍门,喊道:“福伯,你在吗?福伯?” 屋子里半天也没动静。 小厮又喊了几声,以为人不在房间,准备去别的地方找,前脚刚迈下台阶,身后的门就开了,只见福伯脸色阴沉、眼神若有心思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像是丢了魂魄似的。 小厮急忙说:“福伯,我到处找你,你怎么也不吱个声?老爷找你,在书房等着呢!” 福伯没有回应,沧桑的眼神半点精神也没有,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又在衣服上轻拂了好几下,这才不疾不徐的朝书房的方向过去。身后的那名小厮有些怔愣,平日里,福伯热情的很,怎的今日这般样子?话也少了!莫不是没睡醒?还是谁得罪了他? 也没再往下多想,小厮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83章 奴隶的“奴”字! 福伯一路到了书房,但在门外停留了一会才进去。 屋中分外安静,似是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林珞、温次和梁启之排开站着,三道目光齐齐落在福伯身上。 “老爷?”福伯唤了一声。 林珞朝他靠近两步,眼神仍是那般的平静,瞧不出任何情愫来,他问:“福伯,可还记得你来我府上有多久了?” “从老爷八年前进大理寺的时候就已经来了。”福伯脑袋微垂着,目光直视在地面上。 屋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林珞不含感情的笑了笑,移步走到门口,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心有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八年就过去了,还记得你进府那天正好是腊月初一,天下着茫茫大雪,当时你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站在门外,只为了讨一口热水喝,我见你还算老实,又无去处,就将你留了下来,八年里,你将府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帮了我很多的忙,我该跟你说一声谢才是!” “老爷言重了,当年若不是你肯收留我,我恐怕已经冻死在雪地里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直牢记于心,多年来鞠躬尽瘁也是应该的。 ” “既是大恩大德,你又为何要暗中行迫害之事?”林珞说话同时,转身质问,目光牢牢的看着福伯那道佝偻的背影,眉心轻皱。 一瞬,福伯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光泽,神色上却并无任何波澜,只是淡淡的问了句:“老爷何出此言?” 林珞绕到他面前,斩钉截铁道:“若说当年你是穷极末路才来的我府上,倒不如说……你是早有预谋!” 语气听似平淡,却字字珠玑。 早有预谋? “……”福伯袖中的手微颤,没再说话。 梁启之和温次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其中所云?唯有细细听下去。 林珞神色越发的严肃,一一道破其中:“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三件事,一件是那副《赋语图》,图中明明没有五彩虫蛊,可鱼儿却说看到画中的人在动,之后就中了蛊,结果又莫名其妙的好了!第二件,就是我背上那个无缘无故出现的’弁’字,显然不是人为划伤。最后一件,就是那张凭空出现一行字迹的白纸!三件事,蹊跷连连!即便那个叫骨儿的姑娘有心引我查四十四年前的事,可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独自在暗中 操控这么多的事,所以,我只能怀疑身边的人,而与我和鱼儿接触最为紧密、也绝对有机会对鱼儿下蛊和在我背上弄出血字的人,除了福伯你,我想不到还有别人!” 呃? 福伯低着头,仍没说话。 梁启之不敢置信,因为在他眼中,福伯是个十足十的好人,热心纯善,慈祥亲切,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可怎成了林珞口中那等心机颇深之人了? 他问:“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珞说:“因为只有鱼儿中了蛊,才能迫使我前往鬼市,又故弄玄虚在我背上印了一个弁字,目的就是要引至我牵扯进安王府的旧案中来!可见这是一个从敦煌壁画开始就已经布好的局!”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梁启之听着仍然不信:“可……福伯跟安王府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林珞眸子微眯,“因为,他是安王府的旧人!” 安王府的旧人? 梁启之和温次十分震惊? 安王府的旧人当年不是在离开长安后就不知所踪了吗? 林珞凝视着福伯头顶:“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缓时,福伯终于抬起头来,干涸的唇角上露出了一丝苍凉悲 哀的笑,那深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林珞,带着释怀解脱的语气说:“原来老爷早就知道了。” 他承认了! “不,我也几天前才确定下来的。”林珞说,“上次堇冰姑娘前来府上,我命你收拾茶杯,只不过当时我故意将茶杯拂落,至水洒在了你身上,目的,就是要看你手上是否有疤?果然,在我碰到你的手腕时,发现你手上有一块凸起来的皱肉,大略……是个字!而根据凸起的形状来看,应是个奴隶的’奴’字,当然,我只是猜测,并非肯定。所以这些天,我翻阅了安王当年出征西北的所有资料,原来当年在边境作乱的胡人曾关押过很多小孩作为奴隶,以他们的命为诱饵,多次让我大俞军队陷入困境之局!最后胡人战败,就将那些奴隶留了下来,安王命人将他们一一安置妥当,但其中有一个孩子……却跟着安王一起回了长安,那个孩子也是当年安王府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你!” 直指福伯! 福伯没有做任何辩解,仰头长舒一口气,大方承认了:“是,那个奴隶的的确确就是我!我也是当年安王府中唯一活下来的旧人。” 真相正在一步一步接近。 梁启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着急问:“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真相! “当年……”福伯惨兮的笑了一声,当年种种映在脑中,如有钻心。 林珞道:“我知道你并无害人之心,你虽然给鱼儿下了蛊,可是并没有要他的性命,不过是让他睡了两天罢了,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你也不必再藏着,当年之事,到底如何?” “老爷,我没想再藏!即使你还没有猜到,我也打算告诉你。”福伯哀叹两声的同时,身子骨又往下拢了几分,回忆当年时,沧桑的脸上透着伤感难过,还有依稀之间了可见的恨怒,那黝黑空洞的眸子点点缩紧,将自己左袖往上撸了起来,袖口被掀起的同时,露出了他手腕上一个扭曲狰狞的字。 那字刻在腕上,导致皮肉卷缩皱起,从凸成的形状可见,是一个奴隶的“奴”字! 林珞没有猜错。 福伯颤抖的手指摸着烙印在自己手腕上已经有大半辈子的字,说:“四十四年前,胡人侵犯边境,而我,只是胡人关押的一个奴隶,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本章完) 第84章 安王的遗孤? 西北酷热,常年不雨,即便是在秋初之际也让人难耐。 这一年,胡人来犯,硝烟四起,号声缭绕,安王带兵平定,两方周游开战,死亡的气息在西北边境不断蔓延,鲜血过淌,尸骸遍地…… 交战期间,当年只有十岁的福伯被送到了大俞的军队中偷烧粮仓,却被巡逻的军队发现,将他打得半死,他消瘦的身子蜷缩在泥泞的地上,鲜血流遍全身,在面对死亡来临时,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奄奄一息,毫无还生的机会!就在一把利剑朝自己刺过来的时候,他拼劲力气、张大眼睛盯着那锋利的剑尖,想要在自己死前最后一刻看看这个冰冷而残忍的世间。 然后,他永远也想不到,那把剑在落到自己眼前时却骤然停了下来。 人群散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安王! 即便已经过去了四十四年前,他仍记得那时的安王穿着一身坚硬的盔甲,手握长剑,伟岸高大,浑身充斥着威严的气势,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是那般的心疼,那般的痛惜!也仍记得安王走到自己面前时说的第一句话:“别 怕。” 自那天,他就跟在了安王身边,也见到了安王一生中最爱的那个女子,她就像一株不染凡尘的水莲花,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和魅力,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与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西北之战打了整整半年,半年后,胡人投缴械降,安王战胜回城,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朱雀大街上,纷纷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当时隐在士兵中那般渺小而瘦弱的他…… “就在回到长安没多久,主子被连夜传召进宫了,出宫的第二天,那是一个暴雪的晚上,金吾卫突然闯进王府,当时我害怕的躲在树后不敢出声,亲眼看到上将军午胥将女主子暗中带走了,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知道金吾卫是奉了谁的命?而主子也没有追究,只是一蹶不振,病倒了!”福伯回忆到这,语气中已经有些哽咽了。 温次困惑:“金吾卫午胥?他不是午怀的爹吗?” “没错。” “可他为什么要到王府中带人?” “因为他们奉了高宗皇帝的命令!” 呃? 梁启之继续追问:“这跟高宗皇帝有什么关系? ” 福伯眼里充斥着怒意:“因为就在女主子被带走后第三个月,午胥亲自到府上告诉主子,说是高宗有令,已将女主子暗中处决了!” “呃……” “主子听到女主子死了后,便病情加重,当晚悄悄唤我进屋,让我赶紧离开长安城,去鬼市找一个叫老鬼的人,也就在我离开当天,高宗皇帝驾崩了!几天后,主子去世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府上几十口人也都在离开长安后不知所踪。而我按照主子所说,一路到了鬼市,找到了那个叫老鬼的人,也看到了……才出生几天的小主子,可是小主子因为不足月,体格又异于常人,所以老鬼只得将小主子封在寒冰之中二十年,才能保住性命。” 几人面色皆然凝重。 “当时老鬼说,小主子是被静安寺一个法号汇德的僧人带来的,还告知女主子就在浅山寺中,可老鬼赶过去时,那间禅房中什么都没有!就连女主子的尸身都没有找到,更奇怪的是,寺中的智成方丈和一些老僧也同时不见了!至于究竟去了哪?老鬼也不知道,直到不久前,你们发现了那个堀室,我悄悄进去过,发现 里面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就猜想……女主子和那些僧人或许就是在那里被活活烧死的,所以故弄玄虚,安排了浅山寺闹鬼的事,事实也证明我没有猜错,堀室里确实挖出了骸骨!也终于找到了女主子!”福伯眼角含着泪水。 温次恍然:“这么说,那个浑身雪白的女子……真的是安王的遗孤?” 福伯点头,声音发颤:“是,那是主子唯一的血脉。” “那为什么史书上没记载?” “高宗皇帝下的令,谁敢记?” “……不可能。”温次仍有怀疑。 “当年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福伯语气坚定。 一直没有出声的林珞开口道:“所以从头到尾你们都已经算计好了!” 福伯含泪看着他,身子微颤,突然跪了下去,双膝着地之刻发出了厚重的响声,遂而伏身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仰头道:“老爷,我们是有求于你!” 林珞袖子一拂:“既是有求,何必故弄玄虚。” “如果不这样做,老爷你又怎么会相信?只有让你亲眼看到,有了怀疑之后,才会相信我说的这些。” “你认为你所说的,我就会信吗?” 福伯些许 激动道:“这一切都是高宗皇帝所为,是他杀害了女主子!为了掩盖真相,将浅山寺的方丈和诸多高僧活活烧死!还有安王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甚至当年负责帮他办事的金吾卫也都被灭口,至今无一活 口!老爷,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也只有能将真相之事公诸于世,揭穿高宗皇帝的真面目!让女主子和安王府上下几十口人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 遂而又磕了个头! 以至额心磕出了血。 他长声恳求:“老爷,求你了!” “简直就是荒谬之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梁启之上前一步,语气薄怒道,“诟病高宗皇帝乃是死罪,灭九族的大罪!你自己要送死也就罢了,但不要连累了阿珞。” 福伯双肩颤抖:“我所说的一个字、一个句,都千真万确!” “什么千真万确?这些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当年知晓真相的人都死了,所以随你捏造。可即便真的在堀室里发现这么多骸骨,你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高宗皇帝所为,何况,高宗皇帝根本没有理由要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不,他有!”林珞忽然出声,脸色骤沉。 (本章完) 第85章 离开府上,离开长安 “不,他有!” 梁启之一听,心肝肝都颤了下,脸色惶然,着急道:“阿珞,你是不是糊涂了?” 温次也顺势接过话去:“大人,你不要被人误导了!那可是高宗皇帝,根本没有必要杀死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人。” 林珞眉心一皱:“他有这个必要!” “因为什么?” 林珞短暂沉默后,口中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来,“因为祸国!” 因为祸国! “祸国”二字非同小可,不可随言挂在嘴边,林珞倒也不忌讳这些,口从心出,自不是胡言乱语的。 梁启之身在朝中,知道这两个字牵扯甚大:“祸国?哪来的祸国?” 林珞行步,走到了福伯的身后,款款道来:“当年,安王乃是大俞的第一战神,立下赫赫战功,高宗皇帝非常看重这个儿子,打算封他为’弁’王,意指太子之位。可安王回城后,钦天监为其卜了一卦,卦象中显示,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邪灵转世,将会成为祸国之人,大俞的历代皇帝都非常相信天象之说,所以对钦天监的话深信不疑,而高宗既然有心要让安王将来登基为帝,那么势必不会将那名女 子留在世间,安王得知后连夜进宫,终于求得高宗皇帝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杀了那名女子,封王仪式继续。二是将其送到浅山寺,由寺中的方丈和高僧诵经念佛,驱除邪气,但安王就必须放弃皇位,此生不得为帝!显然,安王选择了后者,所以封王的事就此作罢。为了不将此事传出,高宗下令封锁了消息,命金吾上将军午胥暗中办妥此事,将那名女子悄悄送到浅山寺的堀室中,由寺中高僧轮流诵经驱邪,所以没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名女子去了何处?” 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梁启之不解:“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林珞目光黯然:“因为那女子的命运……跟鱼儿一样。” “怎么扯上鱼儿了?” 林珞欲言又止,到底没作解释,只选择了沉默。 福伯说:“没错,当年主子要我离开长安的那天晚上说过,只因钦天监所言,女主子便成了祸国之人!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珞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鱼儿的命运?” “历史从来都是相似的,纵使老爷谁也没有告知过,可我心里知道 原因,所以才在白纸上写了那行字做提醒。” “那阎鬼夫又是谁?他为何要画那女子的画像?还有壁画中的五彩虫蛊,是否是你们所为?” “我们不知道阎鬼夫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画出女主子的画像,或许,只有等孙墨醒来后才能知道一切。其实很多年前,我们就去过那座塔楼,也发现了那块壁画,只是没想到上面的美人图竟然是女主子,而画中的那些虫蛊确实是自然形成,与我们无关,它只是帮了我们一把,所以,我们一直在等机会,等重修壁画的那一天!上天有眼,到底还是等来了。” “看来这个局,你们布的很大。” “我们一等,就等了四十四年。”福伯说着已经老泪纵横,“当年知情的人都被灭了口,就连带走女主子的金吾卫也在办完事情之后全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只有上将军午胥活着,可他为高宗杀人办事,自然不会说出实情,在三十三年前也疯癫死了。这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老爷,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们,求你了。” 林珞眸子微颤了下,凝视着福伯那双带着恳求的眼神,心中犹 豫,如有巨石压着。 一直不语。 梁启之赴前,在林珞耳边轻声提醒:“阿珞,此事非同不可,要慎重。” 温次也说:“此事得查清楚了才好办。” 这些道理,林珞心里都明白,此事已并非小命小案,而是涉及了皇室,涉及了高宗皇帝,若出了半点差池,便是灭族的大罪,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他与福伯说:“你走吧。” “老爷?” “离开府上,离开长安。” “老爷,求你了。” 林珞态度坚决:“你若不想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就必须离开,至于你所说真假,我会去一一验证。” 轻拂了下袖子。 福伯问他:“那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老爷会帮我们吗?” “我无法现在应答你!总是我林府不能再容你,你必须离开,也必须离开长安城。” 福伯知道他的脾性,说一不二。 故而,便只能将心中涌动的情绪隐下去,再次伏地磕了个头才蹒跚而起,甚是不舍道:“老爷,今后我不在府上,也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林珞的视线落在外头,神色冷然,似是一个多么无情决裂的人啊! 直到福伯离开 ,他仍一句话未说。 天气阴沉诡谲,几片乌云笼罩在林府上空,仿佛预示着一场空前灾难即将来临。 林珞则迈步出了书房,只身立在屋檐下,扬着头,了望远处。 思绪已不知跑到了哪儿? 温次和梁启之被这件事震撼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林珞忽然问:“你们相信这种种一切都是高宗皇帝所为吗?” 问题问的有些突然! 温次怔愣了下,心中一阵盘算,道出了心中的怀疑:“如果说高宗皇帝真的有心要杀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那又何必将她送去浅山寺?还要等三个后才处决?这当中逻辑不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安王府几十口人是在高宗驾崩之后才离开长安失踪的,怎么说也跟高宗皇帝无关!” “可就现在来看,好像这一切与高宗皇帝也脱不了干系!”梁启之这般说,又皱着眉头顾虑道,“若真与高宗皇帝有关,这事可就大了!这么多条人命,而且事关皇室荣辱,一旦告知天下,难免会发生一些无法掌控的事情出来,到时候,便是一场政治格局,谁也担不起!” (本章完) 第86章 皇室荣辱 皇室荣辱,事关整个大俞的江山命脉。 荣可盛,辱可衰。 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高宗皇帝当真因为钦天监的祸国之论而斩杀这么多无辜者的性命,天下百姓还如何能服从李氏天下?单竿而起,局势突变,必将引来一场无法预料的动荡局面,轻则时局为危,重则皇室为危,两者皆有后果,绝不可忽视。 温次说:“现在事情已经被推到这一步,堀室里又挖出这么多具骸骨来,皇上知道后一定会下令让我们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彻查此案,到时候就会知道寒蛊的来源,扯出安王府的事,再顺藤摸瓜,就会摸到高宗皇帝身上!其中有误也就罢了,若事实真相当真如福伯说的那般,皇上说不定会为了保住皇室清白,将你我等全数灭口!” 设想此处,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林珞听完他二人的见解后,才慢慢道:“事情没彻底弄清楚之前不得声张。”言罢,交代温次,“你先想办法将这桩案子压下去,即便要上报到皇上面前,也暂且不要提起寒蛊之事,先当一桩旧案处理就是,至于朱大人和王侍郎那边……你也想想法 子掩过去。” “这个问题不大!刑部本来就最怕麻烦,巴不得撒手不管。”温次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鄙夷。 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这三司之间虽是互通的,可其实谁也看不惯谁!事关案子的事也是能推则推。所以温次若是有心将堀室骸骨案接来大理寺重查,刑部定是乐开了花,巴不得撤得干干净净才好。 梁启之问林珞:“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道了一个字:“查。” “从哪儿查?” “虽说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都死了,但有一个人却晚了十一年才死。” “你是说午胥?” “嗯。” “他倒是多活了十一年,但三十三前却因为疯癫也死了,现在死无对证,能怎么查?” 林珞肯定道:“他既然多活了十一年,身边就一定会留有线索!” “那我这就去查!”温次是个行动派。 林珞制止:“不必了,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手头该忙的是骸骨的案子,若突然跑去查已经死了的午胥,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猜忌,不妥。” “嗯……倒也是。” 梁启之立刻自告奋勇:“那我帮你查,最近工部没事,闲得 很!” “也好!”林珞做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身边转悠,打扰他的思路,这会子倒是奇怪,竟然不拒绝了,不过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帮手,梁启之虽然人在工部,可认识的人多,关系广泛,有他在身边帮忙,若要查个什么东西也方便。 梁启之心中小有激动,能与林珞共事,是他求都求不来的,可激动只在少许之间就没了,倒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情,问道:“对了,你之前说……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与鱼儿的命运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心里大概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只是不敢肯定。 林珞没有回答,双手收在襟内,压在腹前十指相绞,目光忧伤而惆怅的望着远处,耳边似是又想起了当年先皇的话:“林珞,钦天监依天象之言,你的儿子林鱼乃是祸国之根,为了大俞天下的安定,朕不能留他。” 那时,他在殿中跪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换来先皇格外开恩,让他将林鱼送到静安寺,从此遁入佛门,一生不得还俗,即便林珞心有不愿,可为了留下儿子的命,他不得不这样做。这 两年里,他每夜都难以安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心中的愧疚就会一涌而上,搅得他心头难受。 “阿珞?”梁启之轻扯了下他宽大的衣袖。 他回过神来,沉重的叹了声气。 “你实话与我说,你当年将鱼儿送到静安寺的原因,是不是也因为什么……祸国之说?”梁启之仍不确定。 再者,一个小孩子能祸什么国? 这两年里,林珞从不向任何人提及过此事,即使当年多人问起,他也一字不提。所以当年不说,如今自也不会说,只淡淡道:”鱼儿之事与安王府的旧案无关,你也无需多问。“ ”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重要吗?” “事关鱼儿,当然重要。” 林珞脸色一凝,仍态度坚定:“我再与你重说一遍,此事之后不许再问。” 梁启之失言:“……” 温次就更不敢搭话了。 天有阴雨,绵绵而下。 不到一会时间,整个长安城又陷入了茫茫雨海中,白雾漫起,萦绕在鳞次栉比的城屋上空,伴着细雨,就如身处在仙境般美轮美奂,让人眼花缭乱…… 浅山寺挖出骸骨的事被封得死死的,但因为大理 寺和刑部的人突然在寺中进进出出,因而引来不少人的猜测议论——若只是因为寺中闹鬼,根本不必要动用大理寺和刑部两个司部衙 门,可见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没人进得去,寺中的僧人们也出不来,所以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有心之人多方打听,也未能得到任何消息。 但是各大茶楼和酒楼的说书先生却臆想了一出又一出的故事。 说书先生们拿着一把折扇,捧着一碟花生米道得绘声绘色,将一桩完全不知真相的事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虽说是臆想胡说的故事,可前来听戏的人却络绎不绝,几乎挤满了各大茶楼最好的听书位置。 伴月居 这是长安城里最高档的雅居会所,是世家子弟、名门贵胄的聚集之地。 献王李炳此时就坐在天字号的雅阁中,面前的长桌上堆满了一个比一个精致的锦盒,盒中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瑰宝,有玛瑙镯、紫玉金钗、镂宝铜镜、波斯锦文帕、龙慕翡翠玉、白玉响铃簪、钻蓝玻璃球、水晶发簪、绿坠子……琳琅满目,一派豪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本章完) 第87章 画卷 李炳望着眼前的珍宝,却愁眉不展。 他从红色的锦盒中拿出一支白玉响铃簪,轻轻的晃了下,觉得簪铃的声音还不够清脆,而且还有些笨重,便嫌弃的给放了回去,又拿出一块波斯锦文帕,贴在掌心上抚摸了几下,倒是丝滑轻柔,但太凉了,不适合秋末季节,端看几眼后就又放了回去,愁叹一声后,始终拿不定主意。 简直挑花了眼! 一名随从从外头听完说书进来,说:“王爷,这底下都在议论浅山寺的事,你都不关心一下?” 李炳轻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皱着眉心,转动着手中刚拿出来的一只玛瑙镯,语气慵懒无趣的说道:“能有什么可关心的?一帮粗人整日里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把心思都放在那等无聊的事情上,本王现在最关心的,除了父皇的龙体以外,那就是堇娘子了。”说到堇冰,他眸中生色,眉眼也不禁往上一挑,满面桃花犹如四面春风拂来。 随从也赶紧一脸奉承道:“是,王爷心系堇娘子,相信堇娘子一定会感动的。” “若她当真那么容易感动,那与别的娘子有何区别?正是她因为屡屡拒绝本王 ,才显得如此清冷高贵,在这世间独而一枝!她越是不正眼看本王,本王就越是对她感兴趣,这天底下可还没有本王征服不了的女人!”李炳勾着邪魅的唇笑了笑,略带得意,转而又收紧笑意,将手中的玛瑙镯放下,拿起一枚色泽匀称的血玉,在指尖上搓了搓,琢磨着,“本王前前后后送了她无数珍宝,可她不是拒了,就是给扔了,怎么这么多宝贝,她就是看不上眼呢?” 倒是让人着急! 随从道:“王爷,您都说了,堇娘子与别的姑娘不一样,既然不一样,想必喜欢的东西也与常人不一样。” 李炳恍然:“如此倒是有道理。” “既然堇娘子不喜欢这些,王爷就是送去一座金山也是徒然。” “没错,堇娘子不是凡物,怎会喜欢这些俗气的东西!” “那王爷不如选一些独特的。” “独特的?”李炳将手中的血玉扔进锦盒中,眯着眼睛发愁的想了想,口中轻念道,“那应该送什么好呢?” 琢磨半晌也没能想到要送什么? 倒是身边的随从脑袋瓜子灵敏,眼珠子一亮:“小的倒有一计。” …… 清雪楼 最近 天气不是下雨就是阴沉多风,导致人心也跟闷在一片潮湿当中,甚不是滋味,堇冰的身子原本就孱弱,因之前受了风寒一直未好,这几天就愈发的严重了,时而感觉身子乏力、脑袋晕沉,严重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下,在屋子里一躺就是一整天,丫头赶忙请了大夫,开了一大堆的补药,堇冰喝了一碗又一碗,但就是不见任何起色,更连带着咳了起来。 瞧着就让人担忧! 今天稍微好了一些,伺候她的青衣丫头采薇扶着她到外头的围栏边上站了会。 “姐姐,要不你先吃点东西,这几天你胃口不好,都没怎么进食,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她摇头:“我吃不下去!” “那我去给你熬点粥来?” “不必折腾了。”她叹了声气,“都怪我身子不好,恩公都已经允我经常去他府上了,可我现在这样根本去不了,即便去了,也是给恩公添麻烦,让他担忧!上天真是与我作对,何时不病,怎就现在病起来了?” 先前林珞默许她可经常到林府去,她喜得一晚没睡,奈何自己现在病成这样,要是让恩公知道,便是多了一个人为自 己担心,所以,她宁可将心中渴望再见到林珞的情愫压制住,也不想让你对方看到现在面容憔悴的自己。 采薇问:“姐姐,这些你一直牵挂林大人,可他总是不温不火,你这样等着,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当然值得!”堇冰十分肯定自己的心意,“就是让我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十二年的情分,早已深入骨髓之间。 林珞就是她心骨上的肉,身体里的血,一点一滴都不能少,甚至掌握着她的生死存亡。 采薇心里叹息,却不好再言。 这时,楼中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跑了过来,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副画卷,喘着气说:“堇冰姐姐,这是献王刚刚派人送来给你的一幅画。” 听到献王那两个字,堇冰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表情一瞬间就冷了下去,遂而将目光转移别处,冷冷道:“退回去。” “啊?” “若献王执意送来,那便拿去烧了。” 丫头为难道:“但是献王说了,这画还请姐姐看一眼。” “我的话你是没听到?还是听不明白?” “不是……” “拿去烧了!”堇冰原本温和的眸 子一凛,转身进了阁中。 那丫头捧着画在原地呆呆愣愣的站了会,也跟了进去,皱着一张小脸蛋说:“堇 冰姐姐,献王说这画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只是一副普通的水墨画,说是让你无论如何都要看上一眼,若是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就随你处置,丢了也好,扔了也好,都罢!要不,你还是看一眼再说吧,否则我不好跟献王交代。” 堇冰眉心间的厌恶感更浓了几分,冷冷的看着那副画。 丫头见状,赶紧将画往桌上一放,解开上面的带子,将画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三月柳树飞扬的景**,图中有小桥流水,竹楼影只,河岸两旁皆是一棵棵纯青的柳树,柳枝垂在河面上,荡起一圈圈波澜涟漪,一笔一划细致入微,画出了河水的绵长轻柔,也映出了小桥耸立的威严古朴,以及柳树迎风而垂的舒适和浪漫,仿佛人心就身处在画中那般,正享受着三月扬州的风貌和情怀。 堇冰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幅画,尤其是画中左上角那两句诗——怀闻故人已成影,琅华虚度知流年。 怀闻故人已成影,琅华虚度知流年。 (本章完) 第88章 《扬州三月》图 画中的两句诗就如一阵清风拂进了她的心尖。 一时春暖花开。 她原本厌恶嫌弃的神色也逐渐消散而去…… 之前献王所赠的不是珍珠翡翠,就是头饰胭脂,亦或是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精致昂贵,可每一样都不是她所喜欢的!更懒得多看几眼,所以不是命丫头扔了,就是直接退出去,退不回去的就转手送给老弱妇孺,亦或是河边乞讨的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而这幅《扬州三月》图显然与那些奇珍异宝截然不同,一不昂贵 ,二不罕见,更不显得财气粗劣!反倒是正正的对了堇冰的心意。 她轻咳了两声,才将目光从画中挪开。 那送画的小丫头见她神色有转,连忙问道:“献王说堇冰姐姐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珍宝,所以便寻来一副水墨画送来,并非什么名贵之物,你若是喜欢便留下,若是不喜欢……退回去也成。” 最后一句话,声音犹如蚊子叮咬! 堇冰淡淡的吩咐采薇:“去拿五十两银子来。” “嗯?”采薇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刻去钱箱里取来了五十两银子交给那名小丫头。 小丫头一头懵 :“这是?” 堇冰语气清冷:“这画就当是我买下了,你将这五十两银子拿去给献王就是。” “啊?” “定要亲自交给他手中,如若不然,往后你也不用伺候我了。” 小丫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僵**好一会,想着往后不能继续伺候堇冰,一时心恐,便立刻抓着银子出了阁间…… 堇冰将那副画拿了起来,挂在屋中左侧的木窗旁,动作轻盈小心,可见珍惜之意。 采薇问:“姐姐,你今日怎么把画收了?” 堇冰清冽的眸落在画中一笔一墨上,道了句:“画好。” “哪好了?”采薇瞧着画中的景物构图倒是不错,线条也还流畅,可若说到好,还真不是最好!顶多只能算是一副比较正派的画作,与那些大师级的画作相差甚远。 但只有堇冰心里最清楚,她喜欢这画,是因曾经林珞说过:“世间美物,都不及扬州三月之景。” 这话,她一直记得! 这些年来,她也寻遍了描绘扬州之景的名画,但唯有这幅《扬州三月图》上的景致绘得栩栩如生、意境犹存,让人好似生在画中,暖风 拂面。 她口中念出那句诗:“怀闻故人已成影,琅华虚度如流年。” 在她的眼里,即便再如何的珍贵之物也不过是繁华似锦中徒然增添的一抹色泽罢了,唯有林珞一人,才能掀起她心中无尽的波澜…… 翌日清晨,水雾阴霾。 午怀值了一夜,天一亮才从金吾卫衙门出来,身上的盔甲官服被冻得寒光乍现,折射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处,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势。 而此时衙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外头挂着的两盏白色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林”字! 林珞? 午怀走到马车旁,正好里面的人将窗帘掀开,就见林珞那双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探了出来,邀请道:“午将军,上车吧。” 语气温和,一如往常。 这些天,午怀多次上林府要见林珞,可后者一直闭门不见,今日倒是主动来了,稀奇! 午怀也没想太多,铁靴一踏,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前行,不知道去往何处? 午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林珞,问:“林大人,这是要去哪?” 林珞笑答:“去将军你府上。” 午怀震惊:“林大人的意思是?” “将军别 误会,林某不过是想去拜访一下令堂。”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脸上挂着满满的诚意。 午怀又登时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及不可见的警觉,稍纵即逝:“大人何不将话一次性说明白?” 林珞则与他打着腔调,含含糊糊的告诉他:“皇上命你我查寒蛊的来源和安王府的事,而你父亲午老将军当年历经两朝,先后为高宗皇帝和先皇办事,这才想着从午老将军那里开始查起,或许能有一丝线索。” “林大人是在说笑吗?我父亲已经过世三十三年了!” “可令堂如今健在。” 闻言,午怀脸色骤然一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暗暗收紧:“大人有所不知,自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就病倒了,醒来后便神智不清,甚至有时候连人都不认识,当年的事情怕是早就忘了,大人想问也问不出来!” 林珞自是知道,他唇角上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深邃明亮的眼睛直视在午怀带有警惕的目光上,施施道:“有些人越是清醒,记的东西就越发模糊,反而有些人恍恍惚惚,记忆则尤为清晰。” 到底是读书人,说的话就跟书上写的字一样 漂亮! 午怀语塞,一时道不出一 个字来。 林珞此次的决定太突然,以至他完全没有应对的策略和拒绝的时间,只能闭嘴不再多言,任由马车一路到了自家府门口停下。 午将军府已修建了很多年,虽然不大,可巍峨耸立,浩势雄雄,透着将军府的俨然气派,使常人自有一丝敬畏之意。 二人从马车上先后下来,让看门的小厮吃了一惊,因为这么多年来,自家主子一向不与他人深交,更没有带人回来过,今日倒是稀罕了!何况来的还不是别人,是前大理寺卿林珞,人人耳闻的能人文才,更是长安城里貌比潘安的俊生。 “老爷?”小厮一脸茫然,那黝黑的眼珠子悄咪咪的看了林珞几眼,倒是要瞧一瞧那等人物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是否有常人有异? 倒是有眼睛有鼻子的,可凑到一块却比别人生得更精致些! 午怀神态肃穆,眼里淌着一抹黯光,吩咐小厮:“林大人到府上来看望老夫人,不许声张。” 小厮赶忙哈腰:“是。” 来看望老夫人,为何不能声张? 不等那小厮琢磨透,午怀和林珞已经入了府,朝后院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89章 升官? 一路朝后院而去,林珞目不斜视,神态冷然淡薄,根本无心打量午府的布局摆设,也丝毫不在意府中上下那些迥异好奇的视线, 他缓步走在午怀后头,一言不发。 到了主院门口,午怀顿住了步子,转身提醒林珞:“当年我父亲死后,所有的遗物都烧了,什么都没留下,我母亲大病一场后,就再没有与人来往过,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林大人若问不出什么来,还请点到为止,不要惊了老人家。” 林珞了然明白:“午将军放心,林某自有分寸。” 二人进了院子,就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香烛味,蹙得人鼻子一呛。院子里栽种了很多棵木棉树,因是初冬,花期未到,树枝上面光溜溜的,隐隐只能瞧见枝尖上露着还没有成型的小苞,看着冰冷冷、寒飕飕的,可一旦到了三四月,满树便会开满红色的绢毛棉花,花瓣拂落,盛景美艳,迷得人眼花缭乱……与此刻这番落寂的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午怀说,那是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树! 主厅里很暗,侧边的多扇窗户都用厚重的布帘遮着,只有几盏微薄的烛光亮着火星子,厅内的中央供奉着很多牌 位,两旁点着很多香,香烛味弥漫在里面久久不散。绕过一扇屏风进去内屋,就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一张斑驳摇曳的梨花椅上,身上盖着一块厚实的毛毯,在其面前是一张案几,上面摆着一盆早已经枯死的盆栽,枝条裂开萎缩,根部溃烂,甚至能看到蜘蛛在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网,半丝生机也没有。 如此瞧着,显得十分落寞孤寂。 甚至有些可怜! 许是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老妇人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语气沧桑无力的问道:“谁啊?” 午怀将手中的剑搁置在旁,走过去道:“母亲,是儿子。” 再如此铁血铮铮的汉子,在自己年迈的母亲面前仍是一个孩子。 老妇人一脸皱纹,眯成缝的眼睛面前的午怀,忽而一喜:“老爷,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啊!” 因为午怀与他父亲午胥长得有八分相似之处,所以神智有些不清的午老夫人时常将他认成自己老爷,记忆也一直停留在几十年前。 午怀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而与林珞说:“我母亲一直认为我父亲还活着,所以每天坐在这里等,一等就是一天。林大人要是想问 什么就抓紧吧。” 林珞点了下头,已然明白眼前的状况,随即,他从旁边挪了一张椅子到午老夫人侧边坐下,不疾不徐,大有长谈的架势。 午老夫人睁了睁眼睛,看着林珞那张陌生的脸,问:“你是谁啊?” 林珞有板有眼的胡说八道起来:“在下林珞,是午老将军的故友,今日特来府上拜访,不知道午老将军现在何处?” 呃! 午怀听他问出这般奇怪的话,后背僵直片刻,泛着一丝凉意,顷刻间,眸色便沉了下去。 午老夫人听林珞道明来意,手一扬:“我家老爷进宫去了。” “那他何时能回来?” “这就说不准了,兴许一两日,兴许十天半月!先前老爷说了,近日里他就要升官了,会很忙!所以让我守着家,等他回来。” “哦?午老将军要升官了吗?” “这是天大的喜事!”午老夫人喜上眉梢,满脸紧皱的褶子似也舒缓了很多,可接着,她又叹了口气,“为了庆祝升官,老爷那日还亲自去升平坊的酒铺子买酒,可是下好大的雪,把那间铺子给压倒了,老爷没买着自己爱喝的酒,回来后还发了好大的火。” “是哪一天?” “ 就前几天。”午老夫人大概也记不清了,她拍了拍林珞的手臂,拜托道,“对了,你要是见到我家老爷,记得告诉他,让他把那块平安符带在身上,千万不要再丢了,不然他晚上又要看到那些鬼魂了。” “鬼魂?”林珞眸子徒然一眯,“哪来的鬼魂?” “这段时间,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每天晚上都看到很多鬼魂,满屋子里都是……”午老夫人又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情绪渐渐有些失控,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回忆里。 故而,林珞也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点到为止! 他默默起身,将椅子挪到了一边,拱手道:“老夫人,林某就不打扰了,告辞。” 午老夫人没有理会他,而是将面前的盆栽抱进了怀中,抖颤而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已经枯裂的树枝,口中一遍遍的念着:“老爷……” 林珞离开内屋出去时,又看了几眼厅中摆放的那些牌位,皆是午家历代的祖辈,却唯独没有午胥的! 至于缘由,他也不好细问。 这时,一名老嬷嬷端着碗药从院外头进来,步履蹒跚的走到林珞和午胥的面前,低了下脑袋,弯了弯腰,待抬起头时,正是对上林珞 的眸子,对视不过一眼时间,那老嬷嬷就端着汤药进了内屋。 林珞收回目光,转而问午怀:“方才进去的那位是?” 午怀道:“她叫玉嫂,一直照顾我母亲,有几十年了。” 林珞“哦”了一声,心中则暗暗思忖。 待二人离开主院,绕过回廊往府门口去的路上,午怀问道:“大人方才说是我父亲的故友,这是为何?” 林珞却神色凝重,丝毫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反而问了句:“怎么令尊经常见到鬼魂吗?” “……”午怀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下,“我也不清楚,我刚生下来时父亲就死了,只是偶尔听我母亲提过几句,可我父亲到底是金吾卫上将军,又岂会惧鬼神?所以林大人也不必当真。” “真真假假,虚实虚幻。”林珞总这般含含糊糊的说话。 让人捉摸不透! 午怀将他送到了门口。 “午将军留步。”林珞朝他拱手,转而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午怀站在原地目送,那张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此时阴沉的格外厉害…… 林珞坐在马车中,两袖垂在身侧隐隐飘动,他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敏锐,忽而掀开面前的布帘,吩咐马夫:“去升平坊。” (本章完) 第90章 高宗皇帝驾崩前一天? 升平坊是周边多个坊街里最热闹的,也是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更是长安城有名的酒坊巷子,不知多少酒鬼在此尝尽美酒,最终流连忘返、贪图余味,就连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也此**夜买醉,享乐不尽。都说升平坊这里的酒可谓是百里飘香,巷深闻人远。 甚至宫中贡酒也是从升平坊选出的! 马夫跳下马车,站在外头说:“老爷,到了。” 林珞轻“嗯”了一声,掀帘往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他抬头看了眼车前挂着的两盏写着“林”字的灯笼,眉心一皱,说:“将灯笼摘了。” “是。” 马夫麻溜的将灯笼撤了下来,装进了车厢里。 实在不是林珞麻烦,而是升平坊有太多熟人了。他往日在官场上积累下来的人脉圈不是官员,就是富人,亦或是一些文人雅士,偏偏那些人都爱酒如命,所以常常出没升平坊各个酒铺,每走几步就能碰到一个,为了不被那些“熟人”看到,林珞自当要撤下灯笼,当是为自己避了麻烦。 继而,他吩咐马夫:“你去附近打听打听,看看哪家的酒铺子曾经被大雪压倒过?” 马夫不明白他所谓何意,但没不多问,按照吩咐去周围打听了一遍,过了半柱香才折回来。 林珞掀开窗帘子问道:“如何?” “问着了,是一间叫老窖的酒铺,说是几十年前下了场大雪,把酒铺外的砖瓦给压倒了,当时修了好久。”言罢,加了句,“老爷,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林珞淡淡说道,随即下了马车,轻拂衣袖,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好。” 林珞便踱步朝老窖酒铺的方向去,这里到底是酒坊,人间极乐之地,既然极乐,自然少不了青楼!所以林珞才拐过一个小街就被几个莺莺燕燕给拉住了。 “公子,天气清寒,不如进小阁坐坐?” “瞧着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定是个儒雅之人,小娘子擅长弹曲,公子随我进去坐坐,小娘子为你弹曲如何?” “……” 林珞身心不动,还是那***不变的寡淡模样,几个姑娘见他性情这般无趣,便松手让他走了。 “没情根的书呆子,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林珞也无奈啊! 这世间的情情**在他眼中,就如清晨弥漫的薄雾, 早已随着熹微散得干干净净。 他一路到了老窖酒铺,到底已有百年历史,那酒香味老远便闻到了。许是要入冬了,加上最近天气阴寒,所以前来铺子喝酒的人非常多,座无虚座! 而好死不死,林珞遇到了“熟人”——太常寺卿家的小公子夏远。 那小子愣是将他拉了过去:“林大人,你不是不喝酒吗?今日吹的是什么风?” 稀罕! 林珞笑笑:“路过。” “你平时可是连升平坊的土都不踩,怎会路过这里?”夏远压根不信,他已经喝得五迷三道,满脸涨红,笑眯眯的拿起酒壶给林珞倒了满满一杯酒推了过去,“真是难得见大人一面,这杯酒你可要赏脸喝了。” 林珞仍是笑笑,将酒推了回去。 夏远眉头顿时皱得老高:“喝酒暖身,大人真不尝尝?” “我不是来喝酒的。” “到这来不是买酒还能干什么?” “办事!” 夏远一呛,林珞办事,办得乃得大事,他自不好再劝酒了,使劲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几分,身子往前一伏,压低声音问道:“不知林大人办的什么事?” 林珞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死人 案。” “……呃?”夏远是个好酒的公子哥,性情纯良,一向惧怕那些与死人相关的东西,这一听,后背一颤,咽了咽口水,连忙抓着手边的酒壶起身,巍巍颤颤道,“那个……忽然想到家中有事,林大人,咱们之后再约,之后再约……” 摇着身子,匆匆离开了! 林珞轻笑一声,他正是捏准了夏远的软肋才如此说的,没想到那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如鼠,也罢,至少没人再缠着自己了。 他起身走到结账的柜台前,酒铺的掌柜是个中年汉子,正在埋头打算盘,嘴角边上还挂着一抹奸商的笑,滑稽又可爱。林珞在桌面敲了敲,问:“可有酒?” 掌柜头也不抬,手往进门两侧的酒架指了指:“都在那,上等的好酒。” “可有甜汤?” “哪有酒铺卖甜汤的?你这人真……”奇怪二字还没说出来,掌柜抬头瞬间就看到了林珞,震惊,“这不是林老板吗?稀客稀客啊!” 林珞以笑回应。 “实在是不好意思,咱们升平坊的酒铺都不卖甜汤,林大人你大概是走错地方了。” “无事。”他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 山道,“我方才听说,你这酒铺曾被大雪压 倒过?” “是啊!都几十年前的事了!” “可还记得是哪一天?” 掌柜今年瞧着也不过四十来岁,他想了想,说:“这我就不晓得了,那个时候我还小呢!听我死去的爹说……好像是四十四年前吧,具体哪一天……就不清楚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是高宗皇帝驾崩的前一天!” 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个老汉,两鬓花白,满脸褶子,穿着粗布麻衣,身形佝偻,手里提着一壶刚刚打好的酒,眼神沧桑迷离,瞧着便是个老酒鬼,他摇晃着身子走到柜台前,一边掏银子一边醉醺醺的说:“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冷得要命,我正好找你老爹买酒,结果外头的砖瓦被雪压倒了,差点没砸死我哟。” “真的假的?” “要命的事,我当然记得清楚。而且第二天高宗皇帝就驾崩了,整个长安城里里外外都挂起了缟素,谁也不敢食荤吃酒,我忍着酒瘾可忍了好一阵。”老汉说着,将掏出来的几文钱一放,摆摆手走了。 林珞闻言,那俊俏的面庞上凝了几分。 高宗皇帝驾崩前一天? (本章完) 第91章 即将登基的先皇! 掌柜见林珞神色有变,不解道:“林老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他避开话题,继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算盘旁,说,“给我打几斤好酒吧。” “好嘞!” 掌柜收下银子,赶紧让小二打了两坛子上等的黄酒,林珞提着酒折回停放马车的地方,将酒给了正在搓手的马夫:“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马夫甚是感动:“多谢老爷。” 这般天气,着实应该喝喝酒,涨涨精神。 林珞入了马车,直接吩咐:“去尚书省衙门。” …… 等到了尚书省衙门,林珞进去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寒风瑟瑟,夹带着细雨。 忙活了一整天,他回到府里就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冷风凉,十二月初的天下起了雪。 整个长安城都凝白了! 晶莹剔透的雪花软绵绵的飘拂在空中,宛若被吹散的白云浮在了眼前,美轮美奂,屋顶地面也很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霜,树枝梨头也染了白。 一幅幅美景入框,不时便迷离了人的眼睛…… 林珞负手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 飘扬的茫茫白雪,温润的眸子总带着一股道不明的忧郁,俊才如墨,刻画如灵,想必说的便是他! 其实就在半柱香之前,他收到了一个消息——午怀的母亲昨晚去世了! 据说死时,仍抱着那盆枯萎的盆栽。 林珞的心情谈不上波澜起伏,亦或是惋惜感叹,反倒异常沉静,他凝视着眼前的漫天飞雪,似是在想些什么?久久出神。 直到梁启之前来,见他衣衫单薄,立刻进屋取来一件披风裹在他肩上:“我就奇怪了,你又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是没钱,怎就连一件貂毛披风都没有?翻了一个遍,竟是些薄的,还都是用了好几年的,你再省也不能这样省,明知自己不耐冻,还老往外头钻,你真是求死。” “……”林珞一时语塞,“你怎么来了?” “我听太常寺卿家的小公子说你去了升平坊办死人案,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你不是要查午胥吗?怎么跑去那了?” 林珞告诉他:“准确来说,昨天我先是去了一趟午府,见了午老夫人一面后才去的升平坊。” “问午胥的事?” “午老夫人说,当年午老将军曾提到过自己要升官的事, 而且那一天,正好升平坊的一家酒铺子被雪砸倒了,所以我才亲自去了一趟,找到了那家酒铺,据人说,那天正好是高宗皇帝驾崩的前一天。” “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林珞神色骤然严肃起来,分析道,“那时高宗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宫中上下无人不担忧紧张,朝臣们更是不敢有半点马虎,试问那个时候,已经病得口说无力的高宗皇帝又怎么可能下令要给午老将军升官?” 梁启之细细一琢磨,怀疑:“会不会是高宗皇帝病重之前下的令?” “不可能!”林珞肯定道,“事后我又去了一趟尚书省衙门,调出了午胥当年所有的擢降记录,其中并没有提及过让他擢升的公文。” “难道那个时候午胥就已经疯了?不对,他是三十三年前才疯的。既然当时没疯,高宗皇帝又病重不起,那谁能给他升官?” 一瞬便问到了点子上。 林珞也不敢确定,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屋,在生火的炉子旁坐下,眉心夹紧,慢悠悠的倒了一杯热茶,静心思忖。 梁启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林珞指尖捏着茶盖,轻叩着杯 口,眯眸道:“其实除了高宗皇帝以外,能有资格给午老将军擢升官职的还有一人。” “谁?” “当时即将登基的先皇!” 梁启之惊得脸部一颤:“倒是如此,可先皇为何要擢升他?还是在高宗皇帝驾崩的前一天。” “或许……我们的方向都错了。” “哪里错了?” 林珞又陷入了沉默,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后,忽然说:“试想,除去安王……对谁最有利?” 呃! 梁启之霍然起身:“阿珞,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时,一名小厮匆匆到了门口:“老爷,外头有位老人家找你。” 抛开方才的事,林珞问;“谁?” “不认识,她说有一样东西要交给老爷。” “那请她进来吧。” “是。”小厮退了出去,匆匆将那位老人家请到了厅内。 来人竟然是伺候午老夫人几十年的玉嫂! 玉嫂躬着身子,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黑色棉袄,头上和肩上皆是白雪,她站在厅中低着头,双手收在袖中,完全一副老弱虚寒的样子。 梁启之纳闷,轻声问林珞: “这是谁啊?” “照顾午老夫人多年的玉嫂。” “哦,她怎么来了 ?” 林珞也不知,他礼貌迎去:”老人家,外面天寒,你坐下来喝杯茶。” 说着,便赶紧吩咐人上杯热茶。 “林大人不必麻烦了,老奴今日来,是想交给林大人一样东西。“玉嫂说时,从衣服里掏出几张折叠的纸,双手颤颤的递给林珞。 “这是?” “是一份名单!” 林珞接了过来,这几张纸有些软蔫泛黄,甚至被磨得裂开了几个小角,可见是很多年前留下来的。 玉嫂语气低沉,慢慢解释道:“这是老爷当年留下来的,一直放在祖上牌位的后面,老爷每天三柱香供着,从来都不说原因,就连夫人也不知道原因,老爷当年还交代过我,如果哪天他出了事,或者是死了,就让我代他继续三柱香上着,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只知道那是一份名单,里面写着什么就在不知道了?昨天见林大人来府上问起老爷的事,晚上……夫人又走了,我当时心里就忐忑的很,想着也是时候将那份名单拿出来了,但至于是不是大人你想要的……就不知道了?我知道林大人你是个好人,如果这份名单真的有什么问题,希望大人能查清楚。” (本章完) 第92章 阴阳壁画 林珞心中徒然蒙上了一层疑团,于是顺着玉嫂那番话的同时打开了手中折叠的纸张。 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他指尖骤时一紧,脸色凝重,没有再往下翻第二页,而是将其重新折起,说:“这份名单确实是我想要的。” “那就好。” “当时午老将军可还有再说别的?” “没有。” 玉嫂不再多说别的,迎着白雪就离开了。 梁启之盯着林珞手中那几张泛黄的纸,问:“这是什么名单?都有谁?” 林珞没有回应,坐在椅子上再次打开翻看,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便递给了梁启之。 梁启之一脸茫然的接了过去,这两日,他将安王府旧案的事略查了一遍,所以看到纸上记录的人名时惊得不轻,一拍桌案:“这不是安王府的人员名单吗?还有当年失踪的那些僧人名单,就连……当年被绞杀的金吾卫士名单也有,这是什么情况?其中还有一个叫芸眠的人,她是谁?” “她就是安王当年回来的那个女子。” “是她?” 林珞下了结论:“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梁启之恍然:“这么看来,福伯说的可能都是真的,当年午胥 奉命办事,杀了这么多人!所以他心中有愧,就写下了这份名单供奉在祠堂里,每天三炷香上着。” “午老夫人说过,他每夜噩梦缠身,看到满屋子的鬼魂,可见,那些人当年确实都是他所杀!”说罢,林珞又用目光点了下最后一张纸,“你再仔细看看最后一页上的名单。” 嗯?梁启之展开纸,再仔细一看,眼珠子一瞪,分外震惊:“孙……墨?” “没错!名单上多了孙墨,却少了安王。如果当年的事真的是午胥奉命所为,按理说应该还有安王的名字!而孙墨是因为当年犯了错才会被先皇贬去敦煌,跟午胥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名单上不应该有他。”林珞也犯惑了。 “看来这当中还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林珞怀疑:“不仅这件事蹊跷,还有那个叫阎鬼夫的人也很蹊跷!他在石壁上画的那副美人图,正好就是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虽然福伯说不出原因,可这未免太巧合了!而孙墨当年被贬到敦煌,与阎鬼夫又是同一个地方!其中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梁启之惊叹一声:“真是一个深坑啊!” 林珞认真的拜 托道:“启之,我要你仔仔细细的去查一查孙墨和阎鬼夫,不可漏掉一丝半点” “行,我现在就去查。” 他正要动身离开,外头突然来了人。 大理寺的一名精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林珞一向不喜欢别人这样莽莽撞撞,眉心一皱,问:“何事如此慌张?” 精兵缓过神:“那副从堀室里挖出来的雪白色骸骨……不见了。” “不见了?”梁启之高斥一声,“你们大理寺怎么办事的?竟然把骸骨给弄丢的?” “我们也不知道,昨晚还在,今天一早就发现不见了。” “那还不赶紧去找!” “温大人已经派人各处去找了,但都找不到,所以让我赶紧过来告知大人一声。” 林珞却一点也不惊讶,像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淡道:“那你告诉温大人一声,让他不必派人去找了。” “啊?” 梁启之以为他没听清楚,提醒道:“阿珞,那具骸骨不见了!” “我知道。”林珞仍是刚才的态度,“丢了就丢了,不用再查。” 不容人反驳的语气。 精兵不敢违抗,得了指示后,赶紧去复命了! 梁启之也后 脚离开去查阎鬼夫和孙墨的事。 林珞独自坐在屋中,拿着那几张泛黄的名单纸又重新看了一遍,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孙墨的名字上…… 第二天的傍晚,梁启之就带来了消息:“当年先皇登基不久,命孙墨入宫作画,结果他不慎将墨水打落在先皇的龙袍上,因此被贬去了西北敦煌画壁画,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但我去了一趟孙墨的后家,依他家人所言,当时孙墨在给先皇作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病危了,大夫说……他根本活不过一个月,可你和温次在鬼市亲眼看到了孙墨,他虽然是个活死人,可到底还活着,难不成那个叫老鬼的人是华佗转世,能让人起死回生?” “那阎鬼夫呢?” “说到他就更加邪门了!孙墨和阎鬼夫除了当时都在敦煌以外,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梁启之说时,整张脸拧到了一块,后背一瞬绷直,语气阴沉沉的说,“之前在敦煌塔楼出了那几桩命案后,我就去了解过阎鬼夫,但关于他的信息并不多,人就好像……是四十四年前凭空冒出来的!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最后的去向。我也 只是听人说,当年阎鬼夫在画完《美人图》后就疯了,自己用刻刀把画给毁了。 但也有人说……其实阎鬼夫在画《美人图》画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剩下一半……是他的鬼魂所画,所以,那块壁画也被称之为阴阳壁画!” 阴阳壁画! 一半为阳,一半为阴。 十分诡谲! “阴阳壁画?”林珞轻念。 梁启之心头一紧:“阿珞,你说阴阳之事……会不会是真的?” 林珞睨了他一眼:“你脑子坏了?” “……” “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圣贤有道,鬼神之说只是人之想象,从不存在!一切皆是人心作祟。” 梁启之咽了咽口水,好生尴尬:“当我没说。” 林珞也不在这等事情上大作文章,琢磨起正事来:“如果孙墨当年就已经死了,那被贬去敦煌的人是谁?在鬼市里的那个活死人又是谁?” “我刚才说了,老鬼可能是华佗转世,救了孙墨一命。” “那老鬼为何要救他?” “这……”梁启之哽了下。 林珞继续琢磨:“午胥的名单上没有安王,却有一个孙墨!孙墨的鬼神图,阎鬼夫的美人图,还有……《赋语图》?” (本章完) 第93章 安王的画作 “午胥的名单上没有安王,却有一个孙墨!孙墨的鬼神图,阎鬼夫的美人图,还有……《赋语图》?” 梁启之听他奇奇怪怪的念叨着,问:“阿珞,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林珞沉默半晌,忽然朝书房的方向去,梁启之一头雾水,但赶紧跟上。 一到书房,林珞就将之前收起来的那副《赋语图》从书架的最上面取了下来,因为装画的长盒上还压着一盏墨台,他在取下盒子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导致那盏墨台摔了下来,砸在地上“砰”声而响,墨水洒了一地,也溅在了他干净的素炮上,他不予理会,将盒子往桌上一放,解开捆绑在上面的带子,将里面的《赋语图》拿了出来,展开在桌上。 画中的景象似是更为栩栩如生了,颜色亮泽饱满,一笔一画甚是流畅,感觉上面的鬼怪都鲜活了! 梁启之也盯着那副画使劲看,除了被画中的鬼神惊到以外,愣是没瞧出里面的所以然来。 “这画怎么了?” 林珞怀疑道:“或许当年去敦煌的人……根本不是孙墨!” 梁启之被他大胆猜想吓到了:“你这话来的没有理由。” “ 那你可知道,安王不仅是战功赫赫的战神,还是一名画师,他画工精湛,丝毫不逊孙墨,尤其是山河灵鸟图,更是画得栩栩如生,一副难求。” “我倒是听说过,可这跟孙墨有什么关系?你说得我越来越模糊。” 林珞没有解释太多,只问:“你能找到安王的笔墨吗?” 梁启之愣了下:“你都说了安王的笔墨一副难求,何况安王都死了四十多年,我怎么可能弄到?” “别人或许没办法,但你一定有!”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安王的画作在哪?” “仔细想想。” “……”梁启之一脸为难,使劲动用起脑子,拼了命的想,半响才猛然惊觉过来,一拍手,“有!还真有!” “哪儿?” “当年安王画过一副《九雀图》,人人称赞,之后他赠给了还只是小王爷的皇上,所以现在那幅画……应该就在养心殿里!” 林珞“嗯”了一声,委托重任给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梁启之眼珠子瞪大:“你是要我去养心殿偷画?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谁说让你去偷了?” “不偷,怎 么把画取出来?” “你一向鬼主意多,再仔细想想,一定能想到办法。”林珞肯定道。 梁启之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林珞信任的感觉,就像小孩得了一块糖,还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一块,所以,他完全被林珞塞过来的这块糖给甜齁到了,神经一抽,咽了咽口水:“行行行,我去想办法。” 说完,他就后悔了! 纵使自己再有本事,可要想办法将那副《九雀图》从宫里取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梁启之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办法。 大雪纷纷直下,长安城都快冻成冰了。 因为文帝病重,太医和内侍官在养心殿里进进出出,不敢有半点马虎。这会子,李公公从内殿里出来,瞧着大殿里无人,赶紧走到御案旁的书架前,从里面取出了一卷黄绸袋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又警惕的回头看了好几眼,这才快步从殿中出去,但因过于紧张,又低着头,以至不小心撞到一人,脚步趔趄,险些摔倒,等一抬头便迎上了献王李炳那有些薄怒烦躁的视线。 “参…… 见献王。”李公公赶忙伏了伏身子,语气微颤。 李炳拍了拍自己绣着暗红色莽纹的袖子,轻斥道:“李公公,你一向稳妥,今日怎么这般莽撞?” “奴才该死。” “罢了,本王也无碍。”李炳问,“你如此着急,是要去哪?” “奴才……” “你手里抱的什么?” 李公公一怔,将身子往下伏得更低了,回道:“是一幅画。” “画?”李炳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拿来看看。” “这……” “怎么?本王要看一眼也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这幅画有些破损了,奴才正打算送去画坊司修复,待修复完了再送来给王爷看。” 李炳将信将疑,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才摆手道:“罢了,去吧。” “是,奴才告退。” 李公公赶忙抱着画出去了。 李炳现在根本没时间去搭理那些琐事,他一心都放在自己父皇身上。自从上次文帝一病,至今都没有痊愈,太医们更是轮流守着,内侍官也一直守在龙榻边上,生怕出点意外。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唯一有机会成为储君的人就只有献王李炳,所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 加谨慎小心,只要自己做的 面面俱到,将王爷和孝儿的职责尽到底,再加上有朝中那些支持自己的大臣们助推,登上皇位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现在他要做的, 就是等! 等文帝驾崩! 李公公避开李炳后,悄悄去了南华门后的一处**里,一步三回头,转而寻了一道小门就进去了。 梁启之正焦急的等在里面。 来来回回的走着,生怕事情办不成。 李公公将那副黄绸裹住的画塞给他,千叮咛万嘱咐:“梁大人,你可一定要答应奴才,这画明日一早一定要送还回来,若出了意外,咱们都得遭殃。” 梁启之斩钉截铁的保证:“公公大可放心,我一定完完整整给它送回来,绝不会连累你。” “大人有言在先就好。” 梁启之当年在宫中翰林院任职的时候,李公公有一次夜里不慎掉进了水塘里,因上了年纪,身体虚残,栽进水里便喊不出声来了,差点淹死,幸好梁启之忙完记档准备离宫,经过的时候听到水里声响,这才将人从水里捞了上来,救下一命,所以李公公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今日就当是冒着风险给还了。 (本章完) 第94章 林珞,怪只怪你太聪明 梁启之再三保证,最后拿着那副《九雀图》离开了皇宫,直奔林府。 安安全全的送到了林珞的面前。 一副《赋语图》,一副《九雀图》。 林珞没有猜错,因为这两幅画果然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想,即便一副是鬼神图,一副是水墨灵雀图,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可作画的手法和用色风格几乎是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即便梁启之是个门外汉,可到底跟林珞相处了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看画的本事,当看到眼前摆在一块的两幅画,他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敢置信道:“这两幅画好像是同一个人所画。” “没错,都是安王的笔墨。”林珞更是肯定的告诉他,“而且不仅这两幅图,就连壁画上的美人图也是安王所画。” “什……什么?”梁启之差点没惊得眼珠子掉下来,“你这玩笑开的有些大了,《美人图》是阎鬼夫所画,不是安王!四十四年前,安王已经死了,而这幅《美人图》画了整整三年才完工。” 他不信! 准确来说,是时间对不上。 林珞沉了口气,眸色认真,说:“如果,安王没死呢!” “你 不会……说真的吧?” 林珞的视线紧紧扣在《赋语图》中那名大汉狰狞可怖的猫脸上,又接着移到了大汉手中那张正在滴血的人皮,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骨儿就已经将答案全部告诉了他! “安王,孙墨,阎鬼夫,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 当晚,林珞连夜进宫。 大雪纷纷的夜,雪花在月光和烛火的照耀下美得不可方物,遥望而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朦胧,那一粒粒白雪在冷风的吹拂下旋转飞舞,如同撑开了的花伞般摇曳生动,迷乱了人的双眼,也触动了人心最温暖、最敏感的地方。 美,真美! 林珞坐在马车里,整个人如一座雕塑那般,冷沉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疯狂煽动的布帘,耳边响着从车壁上刮过去的一阵阵风声,偶有几粒雪花飘进来,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他任其如此,也不动手拂去,直到那雪花顺着他皮肉内的温度渐渐融化。 马车停在了凤皇门外,林珞下了马车,撑着伞一路伴着大雪到了养心殿门外,此时已是夜深,殿外点了数盏灯笼,好几名太监守在门口,不敢有半点松懈。 “林大人,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他道明来意:“在下有事要求见皇上,还请公公进去通报。” “现在?” “嗯。” “这……皇上龙体不适,已经多日不传大臣觐见了,林大人不如明日再来?待皇上醒了,奴才再进去通报。”太监露出为难的神色。 林珞正欲说些什么,李公公就从内殿走了出来:“皇上有令,传林大人进去。” 这般说,小太监自然不敢阻拦。 林珞随着李公公进了内殿,一股药味瞬间扑鼻而来,甚至还充斥着一些道不明白的味道,倒也不呛鼻,就是略微有些难闻罢了,而每日守在殿内的太医和内侍官们今晚却都不在,内殿里难得清冷一回。 可让人意外的是,献王李炳竟然在里头,他就站在靠近龙床的位置边上,因隔着一块明黄色的纱帘,只能隐约看到他那道身影。 此时的内殿,就只有林珞、李公公、李炳和躺在龙床上的文帝。 林珞行至殿中跪道:“草民参见皇上,参见献王殿下。” 李炳说:“林大人起来吧,不必多礼。” 全然一副帝王家的气势。 “不知献王在此,林珞实不该进来打扰,只等 明日再来。” “无碍!林大人已经辞去官职,而且多年不理朝政之事,今日却深夜进宫求见父皇,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既然如此,就不必避讳本王了。” 林珞是暗中奉旨办事,自不会当着献王的面禀报一二,可从头到尾,卧榻在床的文帝一句话也没说,这让林珞显得有些为难。 只见,李炳忽然俯身靠近龙榻,偏头附耳上去,也不知文帝说了什么?等李炳直起身子时,道:“林珞,进来回话。” 林珞自不会怀疑什么,他提袍起身,在掀开眼前明黄色纱帘的那一刹那,无意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李公公,李公公佝偻着背,双手吊在两侧颤得厉害,视线也一直落在地面上,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林珞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何况现在自己已经入了内殿,进退两难,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量和设想各种可能性。 他伏身而进,在龙床边跪下。 因龙床外还挡着一块明黄色的床幔,所以看不清躺在里面的皇上是何模样? 献王站在旁边,一席莽袍在身,衬得他威风凛凛,那阴鸷的目光中折射出了一道锐利的光芒,正 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珞,道:“父皇方才与本王说 ,让你将查到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个明白,一切都可由本王全权做主。” 不!不可能! 皇上如此小心谨慎,是绝不可能将此事全权交给献王。 其中,定有蹊跷。 林珞抬起头,警惕的看了一眼此时脸色略显狰狞的李炳,这一刻,他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深知自己恐是入了一个早就设好的局,然而,还没等他从局中跳出去,李炳忽然俯身凑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手,露出了诡谲可怖的眼神,嘴角亦勾起一抹邪恶精明的笑,阴森森的在他耳边说了句。 “林珞,怪只怪你太聪明。” 呃?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掌心内被强制塞入了一样冰冷的物件,蹙得他浑身细胞都颤了下,垂目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此时正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几乎没来得及松手,一道力量就擒住了自己右手手腕,顺着那道力,他手臂被迫高高抬起,在空中一划,眼睁睁的看着匕首刺向了献王的手臂。 莽袍被划开,一道醒目的鲜血顺刻间溅在了林珞的眼睛里和冰冷的脸上…… (本章完) 第95章 弑君 献王被匕首刺伤,半伏于地。 “……救驾!” 一行金吾卫瞬间从殿外冲了进来,分秒之中就将仍握着匕首的林珞擒住,拖向了帘外。 李炳被人从地上扶起,他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走到林珞面前,怒斥道:“林珞,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皇上,刺杀本王,你可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声如洪钟,尤势而来。 林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炳,眼睛里充斥着一抹血色,这样的他就犹如一个嗜血的狂徒,极具威胁!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入了一个毫无还生的死局,被推进了深渊谷底。瞬然间,他手中那把染着鲜血的匕首脱离了掌心,如千斤顶一般落在了地上,匕锋上的光芒混着鲜血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内侍官和几名太医从殿外涌了进来,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跪到了地上,伏身抖颤的问道:“王爷,这……这是?” 李炳则冷冷的看向候在一侧的李公公:“李公公,你说,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李公公跪到了地上,身子低伏,双臂仍在隐隐抖颤,出声道:“奴才看到林大人……从袖中 掏出匕首,意图……行刺皇上,好在王爷及时救驾。” 说罢,他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声音回荡在殿内,仿佛预示着阎罗王的死亡钟声。 林珞非常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就像是被困在一座牢笼中,只得任人宰割**,完全失去了挣扎和辩解的能力,但他心里没有一丝畏惧和恐慌,只是不明白:“为何这样做?” “这句话,该是本王问你才是!”李炳眯着诡异的眸子,盯着他投射过来的视线,一脸狰狞的问道,“林珞,你为何要做这般蠢事?“ 此刻,林珞感觉自己被推进了黑暗的深渊里,身体正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失重感让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只看得见眼前如幻的人影在晃动闪过,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林珞弑君,押入大牢。”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带出养心殿?又是如何被关进刑部大牢的? 深夜的牢房里冷得刺骨。 林珞坐在草席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裳,他仰头看着墙上那扇冰冷的铁窗,外头仍大雪纷纷,密密麻麻的雪花在月光的照射下,就如同波澜荡漾的水面泛着光泽一般晶莹闪 烁,虚实虚幻。 他沉下心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快亮了,才终于想明白献王此举的目的,真是恍然大悟…… 很快,林珞刺杀皇帝一事在长安城里传开了! 人们议论纷纷,各种揣测。 温次知道后,立刻赶去刑部大牢,可献王有令,任何人都不准见林珞,温次差点要拔剑硬闯进去了,幸好被陈子堂和萧木生拦住,等他冷静下来后,立刻快马加鞭赶去宫中,请求面见皇上。 可人还没到太极门前就被金吾卫拦了下来。 李炳从人群中走出来,手臂上缠着绷带,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迫人的气势,眼神中更是充斥着对权势的渴望和把控,他走到温次面前,薄唇勾起,笑问:“温大人这么着急进宫,所为何事?” 温次焦急,拱手道:“臣是为林大人入狱一事求见皇上。” “哼!林珞他意图行刺皇上,又伤了本王,犯的是死罪,谁也不能替他求情,温大人最好清楚现在的局面,不要将自己也置身到囹圄中。” “我不信林大人会行刺皇上。” “难不成本王冤枉了他?这手臂上的伤难不成也是本王自己刺的?” “王 爷……” “温次,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一再为林珞开脱,本王就当你与他是同谋,一并定罪!”李炳面露狠厉之色,警告道。 温次看着拦截在眼前的金吾卫,心里清楚自己闯不过去。 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珞落得一个弑君的罪名,便说:“我要去见皇上,这当中必定有误会。” 李炳已经没了性子:“本王已经说了,林珞弑君,以下犯上,是死罪!谁敢替他求情,就以同罪一并处置!你既然冥顽不灵,执意要为他辩白,如此黑白不分,又怎能担当起大理寺少卿的重任?” “……” “如今父皇病重,朝中事物一切都由本王处理,现在本王下令,革去你大理寺少卿的官职,永不准入大理寺衙门!”李炳大袖一拂,掷地有声。 其实这段时间里,早有准备和预谋的李炳已经全权把持朝政,加上文帝重病不起,那些懂得审时度势的大臣们纷纷倒戈相向,开始暗中拥立他为新皇,而历朝历代,新帝要坐稳皇位就必须铲除异己,阻绝一切可变因素,所以,李炳既然已经拿林珞开刀,自然就不会放过温次。 而温次并 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心有不甘,又为林珞的处境着急,可他要是反抗,亦或是硬闯到养心殿去见皇上,恐怕会以谋逆的罪名被处死在太极门前。 金吾卫得令 ,将他强行逐出宫外。 此事一发,导致整个大理寺都暴动了,集体卸甲要为林珞和温次请命,好在还有一个萧木生在,他与众人分析时局,将这场暴动暂时压了下来,先静观其变。 梁启之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同样赶去了刑部大牢,也同样被拦在了外面,随后赶紧去跟被刚刚革职的温次汇合。 “这到底什么情况?阿珞怎么可能行刺皇上?”梁启之急得直拍桌。 温次捏着拳头,脸色泛青:“我倒要问你,这几天你都跟林大人在一块,他怎么突然进宫去了?” 梁启之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么说,大人已经查实了当年安王府的旧案,所以进宫……是为了向禀明皇上真相?” “不然呢!他进宫还能做什么!”梁启之说,“虽然我还没弄懂真相到底是什么?可阿珞绝对不会行刺皇上,这是大罪,罪可致死,他比谁都清楚。” (本章完) 第96章 献王撒了谎! 林珞任过大理寺卿,对律法和刑罪之事比谁都了解深透。 可话虽如此,温次说:“当时献王守在龙榻边,还为皇上挡了一刀,甚至连皇上身边的李公公都亲眼所见!” “啊呸!”梁启之怒火攻心,肯定道,“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阿珞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是人!” “照你这么说,有人撒了谎?” “当时内殿除了皇上,就只有阿珞、献王和李公公!”梁启之说到这里,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眯着眼睛仔细分析起来,“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排编出一场谋逆的戏码,阿珞又是在龙榻边抽出的匕首,献王还挡了一刀,所以当时离阿珞最近的人也是献王,那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献王撒了谎!” 温次也登时反应过来了:“难怪献王要阻止我去见皇上,甚至革去我的官职。可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利益?何况大人早已不是朝中之人,也从不插手朝中之事,对献王根本没有一点威胁。” “是啊,为什么?献王为什么要诬陷阿珞?” 疑团就跟沾了水的棉花,越鼓越大…… 刑部大牢 林珞从昨晚到现在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坐在草席上,眼角处和脸上还留着从献王手臂上溅出来的血,此时已经干却了,他指尖捏着一根枯草,不停地转动,让人无法捉摸透他此时的心情。 或平静,或忐忑,或紧张。 **里隐隐传来几个狱卒议论的声音:“你们说,林大人为什么会行刺皇上?” “谁知道啊!据说要不是献王在旁,皇上可能已经……” “嘘!”有人立刻制止,另起话题,“说来也奇怪,林大人一向为人和善,平时连小鸡小狗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反正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用,现在林大人弑君,是死罪!谁也救不了他。” 听着那些话,林珞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那双黑曜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衬得他异常精神,完全不露半点颓废狼狈的模样,还是那个儒雅寡淡的俊俏书生。 小会后,一名狱卒走了过来:“林大人,有人要见你。” 闻言,林珞手指转动枯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惊讶,撑身起来,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屑,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狱卒将牢房的门打开后, 带着他出了刑部大牢。 天已经黑了,大雪还在下。 大牢外停放着一顶黑色轿子,只见献王的心腹仲乌冒雪站在轿前,说:“林大人,请吧。” 林珞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直接坐进了轿子里。 一炷香后,轿子停在了一处无人的雅居,灯火透红,十分静谧。 仲乌领着他进去,穿过门廊和石道,一路到了后院的四角亭,亭子四边挂着白色的纱幔,周边还摆着几盆冬凛时盛开的花,隅角的灯光斜下,伴着一粒粒轻盈的雪白,宛若一副盛景图,让人不忍置身其中去破坏这番大自然生出来的美。 纱幔飘扬,隐约看到献王坐在里面,手捧一杯茶,满面春风得意。 仲乌说:“大人里边请。” 林珞拂了拂肩头落的雪花,掀开纱幔,举步进去。 李炳见他一来,唇角瞬间勾起一抹笑:“林珞,本王已经恭候多时了,坐啊!”言罢,冲着外头的仲乌摆了下手,将他支开。 林珞面不更色,在李炳对面坐下。 李炳则提起茶壶,在面前的空杯里倒了半盏茶,推至对面,道:“都说你的舌头尝过这世间最好的茶,刚好本王得了一种新茶,就请你尝尝 看,可入得了味?” 林珞骨节分明的手指贴在杯壁上,将茶杯往前推了过去,接着用食指指尖在石桌上敲了两下,自口中荡出一句:“献王既有心卖力的演这么一出,又何不开门见山与我说明了?” “有趣!”李炳勾唇轻笑,将那杯茶又重新推回林珞面前,说,“好,既然如此,本王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洗耳恭听。” 李炳眉心紧拢,眼泛凛光,身子往前倾压而去,语气间带着一股命令式的口吻道:“本王要你将当年之事咽进肚子里,从今往后,一个字也不准提!” 这话从牙缝里蹦出来,权势倾轧。 林珞沉静的眸子淡然的看着他:“如此说来,献王早就已经知情了。” “那得多亏了午将军。” 下一刻,只见纱幔被人再次掀开,穿着一身蓝色常服的午怀从李炳身后走了进来,他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不苟言笑,生人勿近。 林珞没有惊讶于他的出现,因为经过这一天一夜,他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午怀迎上他那道冷漠的眼神,说:“林大人,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老天爷!” 对于这话,林珞冷冷一笑,打算继续听下去。 “当年我父亲留下了 一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他为先皇办的所有事!那时,高宗皇帝有意要封安王为弁王,先皇眼看时机不对,就连同钦天监以天象之说给那名女子安了一个祸国的罪名,目的就是要安王主动放弃皇位来救人,结果也的确在先皇的把控之中,我父亲便奉命将人暗中带去了浅山寺关押,由高僧诵经驱邪。而安王虽然已经没有了威胁力,可先皇担心事有变节,打算斩草除根,便以为小王爷取血药的借口暗中杀了那名女子,致安王大受刺激,就此一病不起。先皇更是许诺我父亲,一旦他将来登基,便擢升我父亲为金吾卫大将军,所以为了替先皇掩盖这一切,我父亲杀了寺中的僧人,还有安王府上下所有的人,甚至,还有替他办事的那些金吾卫士,无数条人命,都是我父亲所杀!” 林珞:“所以,你阻止我的原因就是为了掩盖你父亲犯下的罪行?” “我午家的名誉不能就此毁了。” “那棺材铺的三叔也是你灭的口?” “没错。”午怀大方承认了,“为了阻止你找到线索,我只能这么做!甚至不惜将我父亲留下来的手札交给献王。” (本章完) 第97章 韬光养晦 午怀说完,就看到献王从身上拿出了一本手札,扬在手里,看着林珞道:“父皇可以不顾皇室荣辱,让你去查安王府的旧案,可是本王不得不顾及,因为不久的将来,大俞天下就会是本王的!所以一丝污点诟病都不能有,更不能让天下人知道皇室之内的丑闻,一旦天下百姓暴动,本王还如何坐得稳皇位?” 所以,这就是他为何要陷害林珞的原因。 “有些真相本就该长埋地底,一旦有人揭开,就等于是自掘坟墓,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懂得进退,也应懂得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又何必将自己置身到那样一样处境当中,白白丧了性命呢!”李炳话中带话。 “王爷是要我收手不管?” “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说时,李炳将那本手札放到了旁边的烛火上,将其慢慢烧毁,只见火光炸开,裹成一团,最后被扔到地上,化成了灰烬,风一垂,便散了。 午胥留下来的唯一证据就此烧毁。 “林珞,如果你答应不再往下查,本王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你也不用落得牢狱之灾,可安安心心的过你下半辈子, 但你若执意要往下查,本王就容不得你。”李炳眼神中闪过一道杀意。 林珞只笑道:“看来王爷不是很了解我!我既然答应了皇上要一查到底,就绝不会半道收手。” “你不怕死?” ”人性畏惧之感是与生俱来的,我自然怕死!可时局命运已定,容不得我做出第二种选择,所以,王爷是要杀也好,是要剐也罢,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将真相公诸于世,还安王府上下一个公道。” “好一个有骨气的林珞,本王欣赏你!”李炳如此说,但脸色却阴沉的厉害,眸生狠厉,道,“可是,任何挡着本王登上皇位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生死由命,我倒是想赌一把!” 林珞态度坚定,不畏强权,倒也让耐着性子的李炳彻底暴怒了,他拍桌而起,斥声吩咐:“午怀,传本王口谕,前大理寺卿林珞意图弑君,又谋害本王,两日后,斩!” …… 清晨,晋王府。 李承向来双耳不闻窗外事,更不涉及党争,是个闲散王爷。虽说此次林珞行刺皇上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可他在确定文帝安然无恙后 ,就没有再往下关心理会了,而是一直闷在府里写字。 其实他写的字很好看,一笔一划都丝毫不逊林珞的手笔。 却唯独缺了一丝骨风! 这会子,他正写得流畅如云,就听府上的小厮来报:“王爷,工部侍郎梁大人和……刚刚被革职的前大理寺少卿温大人求见,就在门外,是请?还是不请?”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承头也不抬,继续挥笔写字。 “王爷?” 最后一个字落成,他才收住了笔,欣赏着自己写在纸上的那几个穹劲有力的大字——韬光养晦! 他喜欢这四个字。 待纸上的墨水干却后,他才吩咐小厮:“请他们进来吧。” “是!” 很快,梁启之和温次疾步前来,满脸担忧焦急,俯首参拜:“参见晋王。” “不必多礼!”李承一边将自己写好的那副字卷起来,一边问,“温大人和梁大人从未来过本王府上,今日这是?” 吹得哪门子风? 梁启之是个直性子,加上现在急事在身,便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今日我们贸然前来,其实是想求晋王出手救林大人。” 呃! 李承虽然已经猜 到,可正在卷画的手仍停顿了一下:“原来是为了林大人。” “林大人因弑君的罪名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可我梁启之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晋王,现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救?如何救?”李承反问,索性将手中的画交给一旁的小厮,命他拿下去收好,继而说道,“本王虽然不知道他行刺之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行刺的目的是何?可是在龙榻前拔刀,又伤了献王,两等大罪,足够他满门抄斩了,本王又哪里来的能耐救他?” 说白了,李承就等同是大户人家的闲散公子,只有钱,没有权。 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温次唯有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如今宫里宫外都是献王的人,我们进不去,也见不到皇上!献王又下令两日后处斩林大人,我们更是连刑部大牢都进不去,现在能出面说上话的人只有晋王你,无论如何,都请你帮忙拖住此事,等到皇上醒来!” “你们想得太过简单!”李承正色,又叹息一声,“其实本王也清楚林大人的为人,自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般自掘坟墓的事 情来!可当时我们都不在内殿里,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但是根据当时冲进去抓人的金吾卫说,他们的的确确看到林大人手握带血的匕首在龙榻前刺伤了献 王,还有李公公也亲眼所见,人证物证具在,本王又人微言轻,根本阻止不了献王的命令,他也不会听本王一字半句,所以,就算本王有心要救人,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梁启之和温次互看一眼,双双跪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 “晋王,无论如何,求你出手救下林大人。”二人异口同声。 李承十分为难,往后避退一步,皱眉道:“本王这些年来从不沾手朝中的事,也不过问任何!加上现在的局面已经被献王全权掌控,本王就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而且父皇病重,短期之内根本醒不过来,本王就是拖得了一日,却拖不了长久,最后,林大人同样会以弑君的罪名被斩首。你们有时间来求本王,倒不如回去另想他法!” “晋王……” “莫再说了,送客!”李承袖子一挥,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梁启之和温次求而无果,只能丧气离开。 (本章完) 第98章 林珞生,献王死 风雪交加,愈发厉害。 整个长安城被白雪层层覆盖,那错综复杂的街道宛若锐利的刀子,将冰雪之下的长安城瓜分成了无数块,俯瞰而下,就像掌心内那密密麻麻的纹路…… 李承打发了温次和梁启之后,独自回了后院,在湖边的亭子里负手站着,他的随从端来热茶放在桌上,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开口问道:“王爷,其实除了皇上醒来以外,还有第二个办法能救林大人,您为何不将那个办法……告诉梁大人和温大人?” “不许多嘴!” “可这第二个办法既能救得了林大人,又对王爷有利,是一箭双雕。” 李承横了那随从一眼,严肃道:“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等于一命换一命,本王需要时间仔细判断,不可盲目做决定,若有一丝错漏,就会牵连甚广,到时候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一命换一命! 随从听后一怔,试探道:“那王爷不打算救林大人了?” “林大人是个好人,大俞需要这样的人才,若当真死了,实在可惜!” “那现在怎么办?” 李承思忖一会,最后取来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句话, 交给自己的随从,吩咐:“立刻送去清雪楼,亲手交给一个叫堇冰的姑娘,此事不可张扬,你悄悄去,悄悄回。” “是!” 随从不多问,拿着那张小纸条匆匆去办事了。 李承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已经结冰的湖面,情绪暗涌,两道剑眉朝眉心间紧紧皱着,持久不展。 这些年来,他虽然不过问朝政上的事,手也从不往里面伸,看似是个闲散王爷的他,实则心思缜密,多事考虑,甚至很多事情看在眼里从来不言,唯有自己心里知白知黑。他深知自己母族不显,与献王之间的差距甚大,也深知历朝历代党争之间的残酷,所以,他选择隐去锋芒,甘心为臣,不涉半点。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献王生性阴狠,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若成为储君,就等于在朝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到时候多少前臣旧党会遭殃。 所以,他不得不行动了! 很快,那份小纸条就送到了清雪楼,并亲手送到了堇冰手中。 烛火暗淡的阁中,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微风从窗格的细缝中拼了命的钻了进来,纱幔轻扬,弥漫着淡淡的 香味。 堇冰坐在偌大的镜子前,身上穿着一席单薄透明的粉色纱裙,隐隐约约映出了她白嫩光滑的肌肤,白里透红,如剥开的鸡蛋那般诱人。她乌黑的长发披在线条匀称的背脊上,发尾被风吹得轻轻拂动,美得犹如一幅画,此时镜子里正映着她精致病弱的脸蛋,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落在面前一张展开的小纸条上。 上面就写了六行字——林珞生,献王死。 林珞生,献王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柔软纤细的手指从自己胸前搭落的黑发中掠过,继而拿起面前一把雕着祥云的木梳,开始梳理起自己柔顺的长发,神情冷然,目光空洞。 揣摩不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采薇推门而入,将一个小香炉放在她手边的案几上,说:“姐姐,这是檀香,可以治咳疾。” “采薇。” “嗯?” 堇冰将梳子放下,指尖捏起香炉的盖子,里面燃烧的檀香缓缓弥了出来,沁人心脾,她语气微弱冷冰的吩咐道:“你去一趟献王府,就说明晚……我上府作舞。” 呃? 采薇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于是确认一遍:“姐姐,你 说真的?” 堇冰合上香炉的盖子,将那张小纸条拿起,伸到晃动的烛火上给烧了,沉默许久后道:“就跳《牡丹葬花》吧。” 语气里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决心! 采薇问道:“姐姐,你从不接献王的礼,也不愿见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不必多问,去告知献王就行。” 采薇几次张嘴,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或者说什么?只得去照办了。 堇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瘦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对此,她倏地一笑,凄凉苦涩,却又美艳极了…… 林珞被关押到刑部大牢的第三天,整个长安城的格局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各个城门口多了很多的兵,朝中大臣新旧更秩,献王的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占据了朝中最好的位置。 献王成为新帝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佛爷在听闻林珞入狱的事后丝毫不关心,也没有提及一句,整日里不是听戏看戏,就是喝酒品茶,悠闲的很。梁启之前前后后来见过他好几回,指望佛爷想想办法,可佛爷只说了一句话:“人有人命,畜生有畜生的命,林珞……有林珞的命。” 人有人的命,畜生有畜生的命,林珞……有林珞的命。 实在太深奥,以梁启之的智商哪里想得通这话中的意思? 夜如瀑布,倾轧而下。 刑部大牢犹如一个大冰窖,林珞冻得双手发紫,满脸通红, 他呼出一口冷气,双眼迷离,冷意在他身上肆意蔓延,深入皮囊,融于血液。 冷! 直到狱卒搬来一个着火的暖炉过来:“林大人,天气冷,你别冻着。” 林珞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侦破过许许多多冤假错案,办案公正,行为处事又面面俱到,加上人性正直,所以这些狱卒们都很敬佩他。 暖意从炉子里一点点散出来,林珞浑身颤了下,感觉好了很多:“多谢。” “咱们人微言轻,能帮大人的也只要这些。” 林珞笑了下,语气温和道:“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的好。” 狱卒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几句后就走了。 林珞尽量贴在暖炉旁,身子渐渐暖和了很多,正要眯着眼睛休息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这边靠了过来,他闻声看去,就看到一道影子从黑暗中走出来。 来人身形纤细,披着一件黑色斗篷…… (本章完) 第99章 但愿你我桃李仍相见 来人走到林珞的牢房外才将头上的黑色斗帽摘下,露出了白皙精致的脸蛋和那双淬着泪水的眼睛。 堇冰? 她手中还抱着一副画。 林珞撑着刚刚暖和点的身子起来,十分震惊。 堇冰如墨的眼睛盈盈的望着他,揉着淡淡的忧伤,什么话也没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锁,躬着身子走了进去,她立在林珞面前,扬眸看他,语气微哽:“恩公,你可还好。” “你是怎么进来的?” 献王封锁了整个刑部大牢,并下令谁也不准进来见他,堇冰又哪来的本事? “正所谓门中有道,道道相通,进来见你一面实在不易。”她没有详说自己是如何进来的,道入正题,“现在整个长安都在说你行刺皇上的事,但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可我信!” 她眼睛里含着泪水,欲欲而出。 林珞心头感动,却不露痕迹,侧身说:“堇姑娘,如今我是戴罪之身,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吧,免得我连累了你。” “我不怕!”她突然擒住他的衣袖,靠近一步,“当年若不是你,我或许已经活活饿死了,我的命是你救的 ,难道还怕你连累吗?” 林珞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往旁边避开,严肃认真道:“我早早就说过,命是你自己选择的,与我无关,你不用一直惦记。” “你总这般置我!” “如此有何不好?“ 堇冰心头难受,强忍泪水,深深的吸了口气:“也罢,今生能与你相识相知,已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又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她话中还带着别的含义。 林珞默然不语。 稍刻,堇冰扬了扬自己带来的画,嘴角含着一丝笑:“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扬州三月的景,我寻遍多年,总算寻来这幅画,想着你定然喜欢,就给带来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扬州三月》图展开在桌上。 随着画卷一点一点展开的同时,林珞的表情也起了微微的变化,带着惊叹,那画中之景摇摇入目,可见小桥流水,东石廊桥,好一副安然舒适的扬州三月图,正正的对上他的口味。 “这画……” “今日带来,就是特意送给恩公的。” 林珞着实喜欢,可如今自己这般处境:“堇姑娘,这画你还是收回去吧。” “你不是喜欢?” “那倒不是!”林珞感 叹,“只是我如今深陷囹圄,眼前所见的美物都不过是落叶残花的影像罢了,根本望不了几眼了。” 堇冰听了他这番话,含着眼中的泪水便再也收不住了,她轻声抽泣,再也顾不得任何,直接扑进了林珞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哽咽道:“恩公,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哪怕付出性命,我也要保你周全。” “……” 她抬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凝视着林珞,说:“当年梁姬为保成王周全逃离幽州城,不惜站在城楼以身挡箭,终成一代霸主!魏王后为助襄王南下平定,以心血之肉铸剑,桩桩件件,历代流传。而我也想做一回梁姬,一生只挚爱霸王一人,也想如魏王后那般,看透生死,用命去护心爱之人。” 说话间,她莞尔一笑。 林珞推开了她,侧过身,语气冷漠:“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得!”堇冰眸中泛着莹莹的泪光,坚定道,“这世间唯有你,是我从不后悔的。” “……”他不愿看她,背过身去,“你走吧。” 堇冰身子抖颤,流泪不止,默默的站了许久许久,在走之前,她说:“林珞,若有 来生,但愿你我桃李仍相见。” 若有来生,但愿你我桃李仍相见。 林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胸前仍有一丝芳香温存。 那种感觉回荡于心,道不明更说不破。 堇冰从刑部大牢出来,一顶豪华的轿子就将她抬去了献王府…… 然而,也就在她离开一会,异常安静的刑部大牢外忽然涌出来很多蒙面黑衣人,各个手握长剑,身手矫健,意欲闯进大牢,周围看守的士兵们立刻做出警惕,拦在大牢门外。 领头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次,而与他一同来的那些黑衣人都是大理寺的精兵。 “救人!” 两方人马迅速拼杀在一块,温次在陈子堂和萧木生的掩护下一同闯进了大牢。 林珞才刚刚从堇冰那席话中回过神来,转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响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靠来,待再近一些,他才看清楚前来的三个人。 “温次?你们……” 温次顾不得解释的时间,冲进牢中就拽着林珞往外跑。 没跑几步,林珞就用力甩开了他,不可置信道:“你们来劫狱?” 温次满头大汗 ,喘气道:“大人,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了,明日你就要被押去午门处斩,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林珞呵了一声,视线在三人身上徘徊,往后退了一步:“你们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到时候不仅我,你们,甚至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都逃脱不了干系!一旦我从这里离开,就等于送你们入地狱,如若如此,倒不如杀了我。” “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你能活着离开长安,我们就是死也值得。” “糊涂!” 呵斥声回荡在幽暗的牢中。 林珞满脸赤红!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人,多有得罪!”温次说着,抬手朝林珞的后脖打去。 林珞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应声倒下。 这把陈子堂和萧木生都给惊住了,他们没想到还有这招? “赶紧走!”温次迅速将林珞单手扛到肩上,快步离开。 大牢外横躺着许多具尸体,鲜血染红此处,就如置身在逍遥弥漫的战乱之中,触目惊心。 而就在这时,金吾卫几十号人突然出现,将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金吾卫大将军钟鸣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杀气,眼神决绝,手臂一抬,高声道:”献王有令,擅闯刑部大牢者,杀无赦!” (本章完) 第100章 见到林珞,立刻绞杀 萧木生见情况不妙,立刻与温次说:“温大人,等会我们掩护你,你先带林大人走,这里交给我和陈子堂。” 温次点头:“一有机会,你们就赶紧撤。” 随着金吾卫上将军钟鸣的一声令下,刑部大牢外再次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一道道身影倒下,鲜血挥洒在地,尤为醒目,似是将茫茫白雪也染红了。 而温次在众人的掩护下顺利带着林珞脱身,一路骑马出了城。梁启之则早早带着自己的十几个府兵接应在城外接应,见林珞安然出来,才终于将惴惴不安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快!” 温次将林珞塞进了马车里,然后说:“现在去静安寺接鱼儿。” 马车加速前行,在山间林中碾着石子一路作响。林珞是被晃醒的,他揉着脖子一脸难受,待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在马车内,掀帘一看,只见深林丛中、山间小路,周围不透半点光亮,唯有马车前头的灯笼闪着微光,在大雪之下显得格外剔透。 这才多久,自己竟然已经出了长安城。 他奋力一呵:“停!” 正在驾车的温次闻声便拉住了缰绳,回头一看,发现林珞不知何时竟然已经 醒了。 “大人?” “回去!”林珞不说废话,一脸严肃。 梁启之骑在马上,说:“现在我们回去就是送死。” “难道我一走就安全了吗?” “这……”梁启之一时语塞,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是不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到午门斩首,现在不能做也做了,回不了头了。” “糊涂!”林珞袖子一挥,脸色难看至极。 梁启之皱了皱眉,试图询问:“阿珞,当时在内殿到底发生了什么?献王说你弑君,这怎么可能?” 温次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不能继续停留了,否则金吾卫的人追上来,我们就插翅难飞了!不过说来也奇怪,金吾卫都守在宫中,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出现在刑部大牢?” 嗯? 林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了句:“午怀可在?” ”不在,是上将军钟鸣带人过来的。“ “奇怪!”林珞轻声琢磨,“这个时候……他会去哪?” 温次和梁启之互相一看,实在揣摩不了林珞那复杂的心思。 “大人,你怎么了?” 猛然,林珞反应过来了,脸色骤变,立刻吩咐:“快,去 鬼市!” …… 大雪转变成小雪,仍在纷纷下着。 一顶轿子将堇冰送到了献王府门口。 她随着领路的小厮入了府,到了王府后院一处专门用来唱戏的落院,里面四方台已经搭建好了。献王就在四方台上坐着,身下铺着一块绣着牡丹花纹样的湛蓝色毛毯,面前放着一张长形案几,上面摆着一盏琉璃灯、酒和点心,而在他的身后则竖着一块精致的镂空雕花屏风,在雪花飘零的月夜下独有一番意境。 堇冰迈着盈盈的步子走了上去,行礼道:“参见献王。” 李炳那双桃花眼闪烁着光泽,将眼前的美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心头犯痒,不禁便勾起了唇角,眸子微眯:“堇娘子,本王总算将你给盼来了。” “还请王爷恕罪,只是我连日来有感风寒,所以才连连拒了王爷的美意。” “无罪无罪,自古美人在摇前,多少风流不见仙!何况堇娘子如此与众不同,本王疼惜还来不及。” 堇冰垂目,再次行了一礼:“听说献王喜欢听琵琶乐,正好我近日学了一首,正好在王爷面前献丑。” 李炳甚是心喜,拍了拍手:“好!都说清雪楼的堇 娘子跳舞了得,今日本王倒是也看看你这曲可弹得绝妙?” 王府里的人赶紧准备好琵琶奉上,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四方台的正中间。 堇冰抱着琵琶拨弦,声如轻雨,亦如大大小小的珠子滴落在水中,清脆宁和,时缓时急…… 李炳半边身子软绵绵的依在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转动着酒杯,闭着眼睛听着空灵干净的琵琶声,如痴如醉。 不时,仲乌过来了,附在李炳的耳边禀报:“王爷,大理寺的人救走了林珞。” 咚! 李炳眉心突皱,手中的酒杯闷声砸在案上,睁开那双凌冽的眼睛,轻呵一声:“一群没用的东西!” “只抓到几个活口!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李炳心生杀意,吩咐:“立刻传本王的命令,见到林珞,立刻绞杀。” “是!” 仲乌奉命离开。 李炳压制住自己怒火,看向仍在弹奏琵琶的堇冰,瞧着那张迷人心智的脸,他心里的不快一瞬便散了,果然自古美人在摇前,多少风流不见仙,他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便眯着眼睛继续听曲。 …… 林珞等人 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鬼市的入口,十几个人成功混了进 去。 乘船进去的时候,梁启之压低声音问:“阿珞,我们到底去哪?” 林珞怀疑:“午怀有可能去了圆楼,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到。” “他去圆楼做什么?” “杀人灭口!” 梁启之:“……” 林珞回忆哑生带自己去水中竹林的路线,总算顺利找到了那个地方。竹林里仍细雨纷飞,一路淌着水,冰寒刺骨,即便是温次这样的武汉子也几次经受不住,众人一前一后往竹林深处走,眼看着就快要到了,周边忽然传来竹叶瑟瑟作响的声音,一阵冷风袭来的同时,就见十几道身影从林子里跳了出来,数把利剑齐齐对准林珞。 温次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林珞护在了身后,拔出长剑将刺过来的数十把剑一一挑来。 动作利索迅速! 和那三个精兵立刻护在林珞周边。 梁启之的那些府兵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见这种情况,顺势将林珞和梁启之围在中间。 那些从林子里冒出来人全都是金吾卫。 领头的便是一身盔甲的午怀,他一脸狰狞狠厉之相,杀气腾腾的视线看着林珞:“多亏林大人带路,要不然我还真找不到这个好地方。” (本章完) 第101章 这一天,他等四十四年! 午怀为了斩草除根,势必要找到安王府的旧人将其一网打尽,林珞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匆匆赶来鬼市,果然如他所想,午怀真的来了鬼市,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还是栽了一步。 林珞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呵!”午怀往前一步,冷笑道,“林大人,你还是关心下自己吧!你弄得如此地步,还害得这么多人要跟着你一同陪葬,你是一个罪人!” “事有因,必有果,林某所行之事对得起任何人。” “既然你还是如此固执,那我也只能除之而后快了。”午怀扬手,眼神凶残,“杀!” 金吾卫以包围的形式围击上去,局面看似优劣分明,可梁府的府兵都是从军营中选出来的,武功和体能上并不逊于大理寺的精兵和金吾卫士,眼看着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温次忽然拉了下梁启之,交代:“对方人多,我们寡不敌众,一有机会,你赶紧带大人走。” “我知道。” 两方人**战,不分伯仲,温次也成功牵制住了午怀,梁启之便趁机护着林珞到了圆楼。 圆楼的大门敞开,里面漆黑一片,唯有二楼的 一间屋子里透着光,为了以防万一,林珞让梁启之守在门口,他便迎光而上,刚到那间屋子门外,一股浓烈的香烛味和纸烧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呛得人分外难受。 屋中,只见一席白衣的骨儿跪在两口并在一块的棺材前,正在烧那些原本挂在三楼可移动的鬼神图,一幅幅画被火着燃,不到一会就烧成了灰烬。再仔细一看,原先摆放在棺材前那两块什么字都没写的牌位上,突然用金色墨水写上了字。 一块写着:先父李安之灵位。 一块写着:先慈李芸氏之灵位。 一个是安王。 一个是安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骨儿知道门外来了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抬起,头也不回,幽幽的问了句:“林珞,你都明白了吗?” 闻言,林珞迈步进去,朝面前的两口棺材鞠了三躬,尔后看着那两块牌位,半晌才吐出两句话:“其实孙墨就是阎鬼夫,阎鬼夫就是安王。” 非常肯定。 骨儿表情淡然,继续烧那些鬼神图,一边问:“然后呢?” “四十四年前,大概是因为先皇念着一丝兄弟之情所以没有杀安王,而是让他以孙墨的身 份去了敦煌,用阎鬼夫这个名字画了塔楼里的那些美人图,我对比安王的《九雀图》,可以肯定的是,那副《赋语图》和你手里这些鬼神图也都是安王所画。可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又生了一个疑问,如果安王当真是以孙墨的身份去的敦煌,那为何无人识破?直到我发现了那些鬼神图上的一个共同点,原来每一张鬼神图上的人都有一张猫脸,手中还有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我这才想明白,其实安王是想用那些鬼神图来告诉世人,当年有人给他和孙墨换了皮,而有这等本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甄远!从我第一次为了查这件事进入鬼市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引导我了,先是鬼医馆,后是水婆那里,每一步都在精心布局。而最开始在你带着那幅《赋语图》来画行找我的时候,就已经在提醒我这一切了,只可惜我后知后觉,到如今才明白过来。”林珞一一说道。 骨儿听完后,起身面向他,说:“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所以安王他?” “在我母亲的骸骨从堀室里被挖出来的那一天,做了四十多年不死人的他到底还 是走了。”骨儿望着那两口棺材,眼底涌出了泪水,语气微颤道,“这一天,他等四十四年!” 林珞叹息,却不知如何安慰,想着此时圆楼外的紧迫局势,赶紧说:“骨儿姑娘,献王为了顺利登基,有心铲除安王府的旧人,如今金吾卫已经到了,他们随时会杀进来,你不能继续待在这!”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救我?” “不仅如此,也是为了解惑。” 骨儿眉心不经意间轻轻一皱,说:“圆楼里一共有二十八口棺材,也就是二十八人,我曾起誓,要一辈子都守着他们,不会走的!” ”如果你死了,真相就将永远埋在地底。” “咚!” 下面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只见守在门外的梁启之负伤躺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午怀带着几个金吾卫率先杀了进来,温次等人则被堵在外面继续与那些人周旋,根本进不来。 午怀手中的长剑上染满了血淋淋的鲜血,衣服和脸上亦是如此,他朝二楼唯一亮着微光的屋子看去,立刻冲了上去。 林珞看情况不对,一把拉住骨儿的手:“快走!” 他们打算朝另外一边黑漆漆的楼 道下去,可两人才刚跑两步,原本漆黑的圆楼里突然亮了,挂在柱角上那一盏一盏灯笼纷纷有序的亮了起来,几乎同一时间,一楼紧闭的那些房间大门像是由里而外被一股力量猛然间冲开,从里面掀出一阵强烈的冷风和尘土。 所有人陷入了困惑中。 几秒钟过去后,就看到一具具赤裸的人形骷髅从那些屋子里走了出来,没有皮肉和胫脉的支撑,也没有发现任何线质类的东西牵制,就跟鲜活的人一般,行动自如迅速,似乎不见笨拙的样子。 有些骷髅穿着泛黄破旧的衣衫,有些肋骨上则沾满了蜘蛛网和稻草,乍一看,这里宛若是罗门地狱,眼前所见一切都让人不由得惊叹起来。 “有趣,真有趣!”少年的声音从一楼的角落里传来。 原来是之前鬼医馆里的那个红衣男孩——红秀。 他站在暗处,看着眼前行动的骷髅欢喜,在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只是一张脸被隐住了,根据体型和身高难以确定是谁? 直到那人从暗处走出来,才惊讶他竟是甄远。 也是,能有此等本事操控那些骷髅的人,也只有他能办得到! (本章完) 第102章 因时因,果时果 那些骷髅就像有意识一样,从门里涌出来后,便朝午怀的人开始攻击起来,他多次出手对抗,却不想那些骷髅十分灵活,而且很坚硬,午怀只能不断躲闪,却被骷髅尖锐的手指伤了好几次,眼看着从屋子里涌出来的骷髅越来越多,有人被生生擒住,骷髅尖锐五指一伸,就将他们的心脏挖了出来。 残暴恶心。 所以那些金吾卫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躲避,以免成为下一刻白白送死的人! 面对这种情况,午怀也束手无策,只能连连避开,在这过程里,无意间将一盏灯笼给撞了下来,正好挖在一具骷髅身上,灯笼着火,连带着将骷髅也跟着烧了起来,那具骷髅就像一张薄纸,顿时被火烧的化成了灰烬,风一吹,散了。 他似乎找到了可以攻破那些骷髅的办法,便重新摘下一盏灯笼朝一具骷髅扔去,与方才一样,只要遇到火,骷髅立刻就被烧成了灰烬,其他的金吾卫纷纷照葫芦画瓢,直接将灯笼里面的蜡烛取出来,甩手朝骷髅扔去,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几十具骷髅就被一一烧成了灰烬,消失的干干净净。 然而火星子乱溅,引起了 火源,将圆楼烧了起来,火势一点点渐大,从一楼蔓延到了二楼…… 献王府。 堇冰奏完琵琶后,正在跳自己献上的舞蹈——《牡丹葬花》。 她宛若不染半点世俗的仙子那般,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轻盈曼妙的舞姿迎着月色下的雪花,简直美艳至极,如虚如实,那粉红色的水袖随着身体旋转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度,一股淡淡的香味顺势间也从轻薄的纱袖里弥漫出来,被风一吹,便卷进了李炳的鼻尖处,让早已伏在案上的他迷乱了双眼,极尽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欲望, 堇冰脚尖生莲,犹如点在水中央,她旋转着轻柔的身子主动朝李炳靠去,极尽妖娆的伏在他的身侧,素白修长的指尖提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后,塞进了李炳意图要抚摸自己腰肢的手中。 “王爷,酒香易醉,这杯酒当是我敬你。” 李炳痴痴的望着近在咫尺却又求而不得的绝色美人,完完全全被射去了魂魄,迷住了心智,端着手中的酒深深的闻了一口,酒香入鼻,顿时使他更为亢奋了,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 尽。 堇冰嘴角挂着一丝冷艳的笑,柔软的身子就如水蛇一般一点一点的缠绕在李炳周身。 李炳被她挑逗得浑身细胞都开始膨胀了,可眼前的景象却有些晃动模糊,不知是自己酒醉了?还是当真痴狂了? “王爷,你莫不是醉了?” “本王怎会醉,堇娘子……” 李炳一声一声的喊着,整个人越发晕沉得厉害,喉中开始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滚动,慢慢钻进了他的胸口和心脏处,使他浑身无力,视线模糊。 已经有些辨别不清真假虚实了! 堇冰勾着绯红的唇,绕至李炳身后,粉红色的水袖在他面前不的挥舞,就仿佛是冬日里那轻簌簌的芦苇一样,她原本邪魅的眸子忽然生出了一道狠厉之色,将水袖不着痕迹的缠在了李炳脖子上,一圈,两圈…… 李炳完全没有任何意识。 随即,堇冰捏起两端的水袖,由两边朝中间一紧,死死的扣在李炳的脖子上。 “……呃!” 李炳下意识抓住脖子上那致命的水袖,想将其扯开,奈何浑身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任由那道力擒住自己的喉咙,窒息感从下而上蔓延上来,他挣扎得双眼 刹红,淌着血泪,口中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直到慢慢失去挣扎的能力。 堇冰仍没有松手,原本清澈平静的眸子里此时狰狞万分,她附在李炳耳畔说了句:“因时因,果时果。” “……呃!”李炳蹬着脚,最后一口气没抽上来,彻底咽气了。 堇冰看他不再动弹,这才缓缓松开了水袖,李炳笨重的身子滑到了地上,只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尽是不甘和怨恨。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李炳到底还是栽在了美人的手中,他生前机关算尽,结果不过是场黄粱美梦…… 面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堇冰苦涩一笑,拖着自己苟延残喘的身子走到四方台的中间,仰头看着白茫茫的飞雪,雪花一粒粒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身上和脸上,只是这一刻,她并不觉得冷,嘴角溢出了一抹干净的笑容,念着:“怀闻故人已成影,琅华虚度如流年。” 语落,一丝血液顺着她的口角流了出来。 她的身子就如细柳一般缓缓垂下,倒在了地上,冷意席卷着全身,使她渐渐失去了意识。在死亡濒临的最后一刻,她仍笑着,笑得人心如沐 春风。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堇冰。” “月落堇夕少以盼,胡人摇前杯自怜,是个好名字。” 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将那白衣少年一直锁在她的梦中。 …… 圆楼大火密布,午怀看到二楼的林珞和骨儿,下令:“杀!一个不留!” 金吾卫应声:“是!” 几个人不顾此时蔓延的大火,直奔二楼。 甄远突然冲了上去,拦在午怀前面。 “找死!”午怀几乎想都不想,直接提剑刺了上去,直入胸口。 甄远看着那把穿透在自己胸前的长剑,鲜血从口中不断地涌了出来,他这辈子救过很多人,此刻,却无法救自己一命,但这样的结局他已预料到了。 “安王,我还清了!” 说时,人便倒了下去,尸体顿时被大火裹住。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骨儿和林珞却无能为力,他们此时亦如笼中鸟,处境艰险。没等他们从另外一边楼道逃离,两个金吾卫士就已经拦住了他们。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们显然处于劣势。 (本章完) 第103章 大结局 好在温次摆脱了外头的人,及时赶了进来,将那两个金吾卫两脚踹到了一楼,被底下的大火一卷,烧成了滚烫的火球。 受了伤的梁启之也随即冲了上来,林珞见他手臂被刺伤,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 “那先离开这里再说。”温次说道。 几人准备下去,午怀已经上来了:“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温次挡在前面,叮嘱林珞:“大人,你们从后面的楼梯下去,这里交给我。” 午怀和温次的功夫不相上下,几个轮回下来谁也没有占领上风,就看谁的力气先耗尽了。 然后,火势蔓延得太快,眨眼间的功夫就将他们的后路堵住,加上一根房梁压下来,将下去的楼梯彻底堵死了,想离开这,除非杀了午怀,从他后面的楼梯口下去,否则,就只能被活活烧死在这。 周围大火弥漫,已经无处下脚。 突然,木板剧烈的摇晃起来,一楼的大火从木板里冒出来,木板经受不住火势的袭击,眼看就要着火了……可午怀故意和温次不断迂回,不攻只守,就是要将他们堵在那个死角里,任由大火烧死。 梁启之暗暗长吸一 口气,心底做了一个决定,坚定的眼神看向林珞,说:“阿珞,我一直说等你死了,我要给你收尸,不如现在,咱们换换。” 林珞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到了:“启之?” “你记着,你欠我一回,所以你留着命给我好好活着。”他拍了下林珞的手臂,笑得跟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一样,阳光,善良,充满了活力。 不等林珞反应过来,他便朝午怀扑了过去,对方下意识将剑刺向他,他没有躲,任由利剑穿过自己腹部直抵后背,他趁机牢牢抓住了午怀的手臂,拉着他侧边跳下火海。 两道身影齐齐而下,置入了底下熊熊的烈火中。 火光怦然四溅,顿时被他们吞噬干净。 “启之!”林珞发疯似的大喊一声,试图扑下去救人,却被温次拦住。 “大人……”温次声音在颤,他完全没想到梁启之会这样做。 林珞已然崩溃了,像是有人狠狠地捶了他一棒,他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眼前的景象更是虚实交替,晃得他脑袋生疼,模模糊糊间,他仿佛听到温次在喊自己,声音越来越大,直接渐渐清晰。 “大人?” 他 猛地清醒过来,却感觉到了心脏裂开的疼…… 温次顾不得别的,拉着他和骨儿往楼下走,可是,骨儿却停在了原地。 她站在原地冲着林珞微微一笑,说:“林珞,人各有命,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 林珞瞪大眼睛看着她,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不要!” 骨儿展开双臂,纵身跳了下去。 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犹豫,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释怀和笑容。与她而言,她最大的愿望并非是想还原安王府旧案的真相,而是希望终有一日,自己的父母能同葬,就如她所说,安王等了四十四年才等来这一天,她也一样,等待的并非是一个真相,而是团聚。 大火蔓延,她就如羽毛般渐渐沉入了火海…… 公元743年,一月,文帝驾崩,晋王李承登基,号乾宗帝。 三天后,乾宗帝追封安王为一等承庆公,并下令重修陵园,厚葬当年安王府所有人。温次也得以重入大理寺,并擢升为大理寺卿,萧木生为大理寺少卿。 只是关于当年安王府的旧案却没有提及一个字。 对于大俞皇室来说,这将是一个永远也不能提及的皇室密辛。 …… 大雪皑皑,冷风如啸。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徐徐前行,车轱辘滚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阵一阵让人磨牙切齿的声响。 萧木生骑马在前开路,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几眼。 林珞坐在马车里,神情已不似以前那般寡淡,倒多了几分人情味和亲和力。小鱼儿正趴在他的大腿上呜呼大睡,那张热乎乎的脸蛋圆滚滚的,跟个球似的,许是正在做梦的缘故,小嘴高高翘起,有一下没一次的吸允着,十分可爱。 林珞生怕他光秃秃的小脑袋发冷,就给他找了一顶小帽子戴上。 “爹爹……”小鱼儿在睡梦中软绵绵的喊了一声。 林珞微微一笑,转而指尖并拢,掀开帘子一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林间山路都被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冷空气扑鼻而来,蹙浑身一颤。 不多久,马车便下了官道,在旁边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萧木生纵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说:“大人,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 林珞掀帘,探出脑袋:“此去扬州也不远,难得你还来送我。” “大人这一去,今后还不知道能否再见?送一段便是一段吧。” “木生,谢了 !” “突然发现 ……大人与我说的最多就是这句话。” “你的确帮了我很多,谢你是应该的。”林珞又说,“如今你已是大理寺少卿,凡事便需要考量顾虑,若遇到什么难题也不要慌,只要静下心来总能寻到些什么。” 萧木生受益匪浅,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 “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天色一晚就不好走了。” 萧木生心有不舍,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哽咽道:“大人,一路保重。” 林珞笑着点头,放下了帘子。 萧木生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 林珞决心离开长安,不止是因为喜欢扬州,实在还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他从随行的包袱中拿出了那副《扬州三月》图,稍稍展开,正好看到画上的两句诗——怀闻故人已成影,琅华虚度知流年。 故人,流年,往事如影,不过是一场虚来,一场空。 他合上画卷,深邃的目光望着外头纷飞的大雪,偶有雪粒被风吹佛而进,落在他炙热的手背上,顷刻间便化为虚无。 外头正好一群灰色喜鹊从林子里飞出,小会功夫又蹿进林中,销声匿迹……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