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天决》 楔子 穹庐州,神仙郡,醉仙楼。 “陈兄,听说你刚从谢仙台回来,赶紧给我们说说这景山卢家的满月宴,是何等排场?”大堂东侧的桌旁,一个身着青衣,精瘦的男子,单手扶桌,一手持杯。黝黑的脸上,一抹红晕,略显醉意。问向对面一身材魁梧的灰衣中年男子。嗓门颇大,大堂内原本热闹的推杯换盏,在他的询问声中明显弱了几分,堂内众人竖起耳朵…… “若说此次卢家小公子的满月宴,陈某人也是开了眼了,流水席整整摆了三日,珍馐美味,玉液琼浆。这天下修士前去贺礼之人,不下千人。几大世家的家主都去了,单是给孩子的满月礼,就从卢家的门口抬了整整一天,那场面,啧啧”中年男子边说,边押了口酒。 “陈兄修为甚高,方能受邀有此殊荣,愚弟无此福分,实在惭愧。这卢家乃是穹庐州的百年修仙世家,向来低调,不知此次为何如此铺张?” “贤弟有所不知,这可是卢家家主的第一位孙子,又是出自嫡子卢耀,这个孩子,是嫡子嫡孙。卢宗主能不大宴天下吗?” “原来如此啊,那这孩子的母亲,就是蝴蝶谷谷主的掌上明珠秦芷筠。” “正是。” “这满月宴,想来是仙家大事啊。这孩子可是金匙在口,他日必有作为。” “有没有作为,姑且不论,单这家世,也是让天下人望尘莫及。说来也奇,宴会首日,天空瑞云漫天,喜鹊飞鸣。卢宗主大喜,当下为孩子赐名卢逸,这孩子外公秦谷主更是亲自为孩子取表字,彦君。” 第一章 归途 “夫人,这雨下得真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呢。”丫鬟打扮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瞪着一双鹿般纯净的眼睛,看着山洞外的雨帘,脆生生的说着,随手摸了摸站在洞口的一匹黑马的下巴,黑马打了个鼻响,亲热的蹭了蹭少女的手心。 洞内略显潮湿的地上,席地而坐的,有数十位壮年男子,统一的深色衣冠,手持佩剑。七八个丫鬟婆子模样的女子,则依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铃语,莫在洞口玩耍,小心衣服湿了,到里面来。”柔美温和的声音,从洞的深处传来,一块干燥的石头上,端坐一位怀抱婴孩的美妇人。一袭黛蓝色宽袖菱花裙,衣襟处绣有金色祥云纹饰,高高盘起近香髻,一支翠玉莲花簪,簪花内镶有丹珠一颗。妇人皮肤白皙,柳眉星眼,美的不可方物。此刻正温和的呼唤着尚在洞口与与黑马玩耍的少女。 铃语闻声,轻快的从洞口跑来,定身弯腰,看着妇人怀中婴孩,“吃吃”的笑着。 “这风大雨大,也扰不得我们小少爷的美梦,还是睡得如此香甜,想是梦里见到了爹爹,舍不醒呢。” “你这丫头,竟是逗乐,回了一趟蝴蝶谷,越发没有规矩,打趣竟打到咱们小少爷这里了,等回到卢家,看要用卢家家训好好教导一下才是。”石头旁的一个婆子笑眯眯的言到。 铃语听婆子说完,转头过去,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道: “咱们夫人这次回娘家省亲,已经两月有余,大少爷日日传书,催促少夫人早日带小少爷回家,把蝴蝶谷的传音玉蝶累死了一半。这爹爹想孩子,孩子自然也是想爹爹的。是不是啊?我的小少爷!” 边说,边用手指去逗弄婴孩的小手。 “唉,若不是此次幽林境有恶鬼作乱,大少爷要去平乱,一定会跟着夫人一起回蝴蝶谷的。来时还好,天气也好,有谷主和少谷主在,一路说说笑笑。这回来,就跟来一群木头疙瘩一样的人,还有唠唠叨叨的妈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才走到望川峰,就一直下雨,天这么阴,都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无聊死了。。。。。。” 铃语的声音越来越小,自顾自的和酣睡的婴孩一起玩耍。 秦芷筠耳边听着铃语的碎碎念微笑不语,两月前,幼子的满月宴后,自己照例应回蝴蝶谷省亲,确不想突闻西州恶灵作乱,西州境内的幽林境是人魔两界屏障,为天然结界,多年未曾听闻异动,如突然出现恶灵,位于穹庐州的景山卢家,必然需首当其冲,安民平乱,丈夫卢耀随亲率弟子们前去。自己只好携幼子,与父亲兄长一起返回蝴蝶谷,这一住就是两月余,蝴蝶谷谷主秦羽更是大包大揽的孩子的百日宴,虽然未及满月时那般场面,却也被修仙界议论的沸沸扬扬。孩子已百日,无论父亲怎么不舍,也断然没有理由让女儿和外孙继续留在谷内居住的道理。于是,蝴蝶谷少谷主,秦芷筠的大哥秦晨钊便要护送小妹返回景山。怎知刚到詹州镜湖,便听闻镜湖内有水鬼,秦晨钊带几名蝴蝶谷弟子前去察看。两队人马相约在穹庐州的神仙郡醉仙楼汇合。两人分开不足两日,秦芷筠他们便到了望川峰。望川峰是詹州与穹庐州的界山,分为东西两座山峰,过了山就是穹庐州的神仙郡。然而山路行至一半,竟然天降大雨,雨天山路湿滑,为保安全,秦芷筠等人便在这望川峰山腰的一处山洞中避雨。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洞外风驰雨骤,乌云盖顶,的确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秦芷筠抬起头看了一眼洞外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咔~~~~”一道闪电如利剑滑破天空,炸雷骤响。秦芷筠心中一惊,慌忙用左手捂住孩子的左耳。雷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在山洞内响起。 “小少爷莫哭,无事无事”铃语慌里慌张的安慰着….. 秦芷筠听着儿子的哭声,心中不安感更加强烈。随即从石头上站起,吩咐道: “所有人起身,此地不宜久留,原路返回,我们即刻下山” 众人听闻此言,均是一愣,洞外风雨交加,此刻下山,岂不是十分危险。众人心有疑惑,却并不反驳,纷纷整装,牵马而出。 铃语年幼,虽然不愿,也并未多言,而是在石头后的行囊中,拿出一把油纸伞。 “夫人,外面雨大,这山路难行,马车坐不得了,撑着伞,别淋湿了小少爷。” 秦芷筠单手推开,温和笑道: “雨大,这雨伞怕是遮不住的。反而影响行路。” 说罢,从身后婆子拿的行囊中,取出一块暗金色包被。罩在孩子身上。 “铃语,怕是我们都要冒雨下山了,路滑,待会儿小心脚下。” “夫人,铃语是修仙之人,武艺在身,无妨,您和小少爷才要多加小心!” 说罢,二人便随众人,走出山洞。 暴雨如鞭子一般,狠命的从天上落下,落在人身上,抽的生疼。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中行走,几匹马四蹄打滑,下山的路走的缓慢异常。秦芷筠的浑身湿透了,菱花裙上的雨水,顺着宽袖一直流。她不时用手摸摸自己的孩子,暗金色包被下的孩子并未被雨水打湿,又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 “这墨灵金丝线制成的缙云缎,果然神奇,不但能辟邪,竟还真有防水之效。”秦芷筠心道。 “哇哇哇”在一片风雨声里,隐约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众人停下脚步。 “夫人,是小少爷哭了吗?”铃语凑了上来。 秦芷筠缓缓的摇了摇头,婴儿的哭声,渐渐响亮了起来,由远至近,风雨中,这哭声让人觉得异常惊悚。 一道闪电划出,将山林瞬间照的犹如白昼。林中,三只体型庞大的巨兽,鹰头,豹身,长有尖角,锐利凶残的目光,正贪婪的看向众人。 所有人只觉周身冰冷,血液凝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好,是盅雕。”靠近林边的一名壮年男子大叫,抽出随身佩剑。 话音刚落,一只盅雕从林中冲出,瞬间将男子叼入嘴中。尖锐的鹰喙,穿透男子胸膛,鲜血如注,男子忍者剧痛,一剑刺向盅雕头部。“当啷”一声,剑脱手而出,此凶物头部坚硬如石。雕头一甩,男子飞入林中,另一只盅雕冲上来,一口将男子吞下。最后一只盅雕见同伴得了吃食,狂躁的从林中冲出。 众人见状,撤剑出鞘,奈何凶兽力大不穷,遍身羽毛坚硬如石,片刻间,就有几人被盅雕吞入肚中。 “分开跑,快跑。”秦芷筠拉起摔在地上的铃语,和几名卢家外门弟子,朝另一侧林中跑去,剩下幸存的人也向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 第二章 母亲 磅礴大雨肆虐而下,林中道路泥泞不堪,雷雨之下,林中奔走本是危险至极,而此刻秦芷筠已经顾不得,身后一只盅雕穷追不舍,几名弟子已经命丧其口。幸得林中古树甚是粗大,暴雨也影响了盅雕的视线。才为她和铃语取了逃脱的时间。 望川峰的密林中,极易迷失方向,就是多年在山中行走的猎户,也不敢乱跑。此时自己身在何方,秦芷筠已然不知。主仆只剩两人,躲在密林中一块岩石之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在不远处,盅雕正在原地徘徊,口中不停发出婴儿般的哭声,一双凶瞳,散发着红色的光,正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莫哭,逸儿莫哭。”秦芷筠心中默念,抱着幼子的手却不觉紧了紧。风雨声中,盅雕未必能发现藏身之所,也许过会儿失去耐心,便会离去。若是此时自己孩子啼哭,那么所有人都会命丧此处。 就在她默念之时,空中炸雷声起,她心道不好,雷声惊醒了孩子,小儿的哭声再次响起。徘徊在林中的盅雕,向着藏身之所,走了过来。 铃语颤抖的手伸过来,拍着暗金色包被, “小少爷,无…事,无…事,莫怕。” 另一只手紧攥着一把短剑,双眼圆瞪,盯着前方。 秦芷筠单手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篆夹于指间。口中念道: “清明天与地,地藏鬼阵中,咒随心念动,御祥降安宁” 只见符篆化作一道蓝光,在岩石后形成一个无形的透明光罩。 与此同时,盅雕冲入岩石后,鹰喙已经啄了下来,却在光罩上受到了阻挡。凶兽一击被阻,尖叫一声,连续用鹰喙啄了两下光罩。 秦芷筠的嘴角留下丝丝鲜血,自己诞下孩子后,血光未除,灵力远不如前,即使灵力鼎盛,这盅雕乃是上古凶兽,自己也不是对手,此刻,强行使用“御灵术”阻挡,不过是困兽之斗。用自己的灵力,护的一是算一时。 盅雕三击未果,更是恼羞成怒,竟用自己坚硬的头部,狠命撞击。 秦芷筠只觉自己胸痛欲裂,却是硬生生忍下喉部的甜腥,此刻若是灵力溃散,自己和铃语必然死于这凶兽口中,更何况,自己怀中的幼子,尚在啼哭中。 盅雕甩甩自己的头部,尖叫两声,那声音与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十分刺耳。盅雕咆哮着,再次做出冲击的姿势。 又是一声惊雷,地面突然剧烈晃动。隆隆的响声震天而起。盅雕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愣了一愣,头也不回的向林中深处仓惶而去。 “夫人,它,它怎么自己跑了?”铃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颤巍巍的问秦芷筠。 未得到任何回答,铃语侧脸看向秦芷筠,只见她面色惨白,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前襟和那块暗金色的包被。 “夫人,夫人,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铃语哭着,扶着摇摇欲坠的秦芷筠。 后者缓缓摇头,倚着岩石,坐了下来。 铃语慌忙从一个锦囊内,摸出一个玉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混着雨水,给秦芷筠服下。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隆隆声再次响起,秦芷筠虽虚弱不堪,但心里清楚,逼退盅雕的绝不是自己,这上古凶兽,定是感受到了危险,才自行离去的。心中不觉讽刺,平时自己出身名门,虽母亲早逝,父亲和兄长对自己如珠如宝。十八岁嫁入卢家,夫妇二人伉俪情深,诞下卢家的嫡子嫡孙,这一生从未受过太多磨难,总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可今日,自己的这条命,其实不过如蝼蚁般轻贱,在风雨中苟延残喘,连自己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得而知。 正在她神思恍惚之际,铃语突然紧紧掐住了她的胳膊。 “夫人,山,山裂了!” 秦芷筠抬头,望川峰的东侧,从顶部仿佛有一双巨手撕扯般,缓缓分开。一道金红色岩浆从山中喷涌而出。岩浆内,霍然蹦出体型巨大的红色猿猴,周身火焰四射。 “这,这是朱厌,怎会出现在此处” 秦芷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物相传是冥界冥山入口的的凶兽,以吸食恶灵为生,自己也是在古籍上见过。今日竟出现在这里。书中记载“朱厌现世,天下大乱。” 朱厌在望川峰东侧,一声长啸。秦芷筠只觉自己头痛欲裂,体内灵力瞬间消散,灵识顿时飘摇恍惚。铃语已经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半点气息。 秦芷筠一把扯下发髻上的翠玉簪,拍碎在岩石上,抓起那颗簪花内的丹珠,塞入口中。 朱厌长啸过后,跳入岩浆之中,隐去身形,不知去向。 雨,渐弱,风,渐停。风雨过后的望川峰东侧山峰,岩浆流过的地方,百年密林已经被完全破坏,雨水的冲刷,将岩浆冷却,已经结成黑色的岩石,空气中浓烈刺鼻的味道。在接近山脚下的一块岩石后, 秦芷筠依靠在石壁上,一双杏眼,依依不舍望着怀中的又一次沉睡的幼子。两行清泪流过白皙带着斑斑血迹的脸庞。 朱厌吸食恶灵,来到现实,吸食灵识,一声长啸,这望川峰东峰上的生灵,无一幸免,只有逸飞身上的缙云缎可阻挡邪灵,护得周全。自己虽在紧要关头用了蝴蝶谷秘药“寿灵丹”,方才保住灵识不被瞬间全部吸走。但是此刻自己的灵识已然不全,如无聚灵之物,恐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变会灰飞烟灭。时已入夜,深山之内,上哪里去找这聚灵之物? “逸儿,我的孩子,为娘是多想看你长大,看来是没这个福分了。儿啊,娘有个礼物送给你。” 说罢,秦芷筠抹了抹脸上的泪,凝神聚气,自己的右手掌心内,随气而聚的是一枚白色丹丸,丹丸从掌中升起,来到秦芷筠眉间,一缕蓝色的光华,自眉间缓缓注入,白色丹丸渐渐转为湛蓝色。 “儿啊,这是修仙之人修炼多年方能结成的灵元,为娘将自己剩下的灵识注入,一同赠与你,有它在,娘就一直会陪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保你平安。” 湛蓝色的灵元,缓缓落下,与一滴泪珠一起,隐入熟睡婴孩的眉心。 第三章 长宁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天尚未亮起,望川峰的东侧的山脚下,匆匆忙忙走过一个带着斗笠,身背弓箭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望川峰的猎户顾兴,家中妻子因小儿子夭折,月子里受了风寒,又思虑成疾,竟一病不起。山下镇子上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说时日不多了。顾兴听闻蝴蝶谷的仙门世家,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心一横,便从穹庐州去往蝴蝶谷求药,本以为这仙门世家高不可攀,未必肯给,却不想蝴蝶谷不但赐药,还分文未取。只是蝴蝶谷的仙家说,此药治标不治本,妻子得的是心病,欲除根还需结开心结方能痊愈。 顾兴日夜兼程,靠着一双腿,终于在昨日到达这望川峰脚下,只想着连夜赶路返回家中,谁料天降暴雨,望川峰东侧山崩地裂,本不宜此时翻山,只因家中内人病重,实在等不起,天刚蒙蒙亮,顾兴见雨势已小,便启程上了山。 望川峰上一片寂静,只有雨水落下发出的沙沙声,静默的让人觉得心里发虚。顾兴的脚步慢了下来,这太奇怪了,自己多年在山中狩猎,即使没有飞禽走兽,这天蒙蒙亮之时,也应该有虫鸣之声。但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顾兴边走边小心翼翼的听着。 突然,一阵微弱的咿呀声,传入顾兴的耳朵,顾兴摘下身上的弓箭,搭弓上弦,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一块岩石后传出,顾兴悄悄转往后面,举起手中已拉满的弓箭。岩石后面,倒地的是两名女子,顾兴大惊,丢下起弓箭,疾步向前察看。 “姑娘,姑娘”顾兴呼唤,并无回应,伸手一探,两名女子已无气息,面部僵硬,死去多时。年长女子的怀中,正“咿咿呀呀”的传出声音。顾兴用手掀开一块暗金色包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正睁着眼睛,津津有味的吃手。 顾兴连忙将婴孩抱起,却不想这孩子离开女子怀抱,瞬间大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望川峰里回荡。顾兴哄了一下,不见成效,唯恐哭声引来狼虫虎豹,便将那带着血迹的暗金色包被盖回。拿起丢在地上的弓箭。起身快步离去。 望川峰西峰山脚下,篱笆搭起的院落,柴门微掩。菜圃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儿,正在拔着青菜。 “吱呀~”柴门推开,顾兴一步迈入院中。 “爹爹”听到声音的男孩丢下菜篮,扑向门外进来的男人。 顾兴看到飞奔来的儿子,蹲下身来,单手搂过。 宠溺的问: “全儿,娘和爷爷呢?” “娘咳了一夜,刚睡了,爷爷在后面煎药呢” 顾兴见儿子一本正经的回答,欣慰的摸摸了他的头,起身朝正屋走去。 正屋与内室相连,内室的一张木质床上,面朝外睡着一名妇人。面容消瘦,两颊凹陷,头发有些许凌乱,干燥苍白的嘴唇紧闭着,妇人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看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内室的青色碎花门帘掀开,顾兴从外面走了进来。或许是听到有人入内,病妇慢慢睁开双眼,一双孔雀眼并无太多神采,却不难看出这妇人生的原本面容姣好。 “夫君”她微微的唤道 “玉兰,你可感觉好些了吗?”顾兴几步凑到床前,轻声询问。 罗玉兰缓缓点了一下头。 顾兴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门口。转身在床旁坐下,揭开手中的一块包被。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正在包被下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双手。罗玉兰看到孩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坐了起来。 “快给我抱抱” 顾兴见她急切,又怕她无力气摔了孩子,便把孩子放在床边,扶着罗玉兰躺下。罗玉兰侧过身,用干瘦的手指,去摸婴儿那沾满口水的小手,男婴见有人动自己,伸手紧紧的抓住手指。 “顾兴,顾兴,你回来了?全儿刚刚跑来跟我说,乐的呦,差点打翻了药罐,来,媳妇的药熬好了。赶紧给她趁热喝了。你去蝴蝶谷怎么样了,药求到没有?赶紧给我说说。” 门外传来的声音中气十足,未见人先闻声,话音未落,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端着一个黑陶碗走进正屋。顾兴听见,忙从内室走了出去,接过老人手中的碗,说道: “爹,我也是刚回来。” 顾老爷子大概五十几岁的,一把花白的胡子胸前飘荡,精瘦精瘦的身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确是一副书生打扮。可说起话来,嗓门极大。 “蝴蝶谷求到药了吗?” “求到了,只是蝴蝶谷的医师说,此药虽有效,却不能治根,玉兰生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 “玉兰这孩子啊!”顾老爷子压低了声音“啥都好,就是怎么这么想不开,孩子未满月夭折,是跟咱没缘分,投胎去个好人家了,我找镇上的算命的算过,你和她是有两个儿子的,她得赶紧好起来,你们才能再有孩子,就算不要孩子了,她这样病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儿可怎么办?” 父子俩正低低的说着,内室却传来妇人的轻笑。 顾老爷子愣了一下! “媳妇莫不是魔怔了,怎会好端端的一个人在屋里笑?” 顾兴这才与顾老爷子讲了自己经过望川峰的来龙去脉。 顾老爷子听完摸着胡子,想了一下,道: “顾兴,你去把那包被拿来,我看看” 顾兴点头,进屋把那块带着血迹的暗金色包被取了出来,顾老爷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沉思了片刻,道: “这孩子的家里怕是遇到寻仇,遭了仇家的毒手了。” “爹,你咋知道的?” “你看这包被,金丝绣线,灵符花纹。岂是普通人家能有之物,分明是仙家灵宝。这就说明这孩子的家里是修仙的,这修仙的人,肯定不会是遇到匪类的,若是出门除灵,哪有人除灵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的。定是仇家寻仇,在逃命半路上被仇家灭门啊。” “这孩子也是可怜啊,待会儿玉兰喝了药,我再回去一趟,把他的家人安葬了,回头再给这孩子找找看还有没有家人?” “不可不可,你赶紧去把这孩子的衣服换了,连同这块包被一起毁了。” “啊?为啥啊?爹。” “你也不想想,他们是被人寻仇,连女人小孩都不放过,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你去安葬那妇人,万一他的仇家寻回,岂不是惹火烧身,到时候他知道你救了这孩子,咱家和这孩子,还能有活路吗?你赶紧听爹的,去毁了别让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都毁了,那怎么给这孩子找家人啊?” “找家人?现在命重要,再说了,上哪儿找,修仙的人,这孩子肯定也不是名门大派,没听说五大世家,三山名门有被人追杀追到带着孩子逃命的,肯定是不知哪里的小门小派,大海捞针啊,赶紧,万一他那仇家寻上门认出这孩子,咱全家也小命不保了。” 顾兴听父亲一说,虽觉不妥,但也有些道理,照当下这景象,的确是仙家恩怨的可能性最大,遂马上起身,与罗玉兰更换了婴孩的衣物,连同暗金色包被一起,塞进炉灶,焚烧殆尽。 蝴蝶谷的灵药果然奏效,罗玉兰服了,未满三日便止住了咳嗽,每日汤水进的也多了,面颊日渐丰腴,虽还不能出门,可是整日抱着婴孩逗乐,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男婴带起来十分省心,每顿一大碗羊奶,吃饱了就睡觉,醒着的时候,一逗就笑,半夜里也不哭,不起夜。罗玉兰每日只要看见孩子的脸,就觉得甚是欢喜。 顾兴见妻子高兴,身子也日渐痊愈,更是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四月前,次子未满月夭折,妻子一病不起。半月前,他还觉得自己就要妻丧家散了。但是现在妻子痊愈,家中又添一子。又是完完整整,和和睦睦的景象了。就连顾老爷子这几日晚饭都要开心的喝一盅。 这日晚饭过后,顾兴对顾老爷子说: “爹,你看,这小子也来咱家半个月了,是个跟咱有缘的。以后,就是咱顾家的孩子,您老给孩子取个名呗?” 顾老爷子捻了捻胡子,道: “这孩子是个出身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啥叫福气,依我看啊,咱顾家的孩子,只要平平安安无风无浪的过日子就是福气,修仙是好,但是做个实诚的凡人也未必不好,最起码可以平平安安的。就给这孩子取单名诚字。他们这辈,是长字辈,全儿表字长安,他是弟弟,将来表字长宁” “顾诚,顾长宁!” 第四章 义塾 穹庐州境内,望川峰西侧脚下,通北镇 镇中最大的茶寮内,中央搭一高台,一张雕花的旧木桌,一块醒目置于桌上,一名灰袍老者缓步走上台,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起醒目一拍 “啪” “咱们书接上回,话说这宣城齐家乃是……” 茶寮里的客人们,安静下来,听着说书人的正在讲着修仙世家宣城齐家先祖的故事。 高台的一侧,有两个男孩正在用木质的短剑,打打闹闹。大的孩子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面容黑红,两道弯眉浑如黛墨,明亮温和的孔雀眼,短襟薄衫,个头较同龄孩童高出些许。小的孩子只有六七岁,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高挺的鼻梁,黝黑透亮的一双眸子,在卷翘的睫毛下,如星辰般灵动。红嘟嘟的小嘴,胖乎乎的脸蛋,生的如画中童子一般。玩闹的出了些汗,那小脸红彤彤的可爱至极。惹的近桌的几位女客,直向他招手。 “啪”醒目声响起,说书人起身拱手,退下台来。 年龄小的孩子立刻扑上去,喊着“爷爷”。 “诚儿,全儿”说书老者看到自己的孙儿,笑的见眉不见眼。 “顾老,您这两个孙子,可真是天下顶好的,这模样生的,啧啧啧,真是好啊,瞧这顾全,才十一岁就这么高的个子,都能跟顾兴上山打猎了,箭射的也好,又懂事。这顾诚,更是跟菩萨座前善财童子一般,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说话的是茶寮的伙计王顺。 “别夸他俩了,淘着呢,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尤其是这个小的,他娘宠的没个样子”顾老爷子笑着答到。 “顾老,听说北阆仙山的凌绝洞九清真人,要在通北城开设义塾,教孩子们认字读书呢,今天就在镇口报名,你不带两个孩子去吗。这几年天下大乱,当官的都忙活着敛财,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咱这通北镇又小又偏,前几年还有个老秀才开个学堂教孩子们认字,后来那老秀才死后,也没人管这个事儿了,家境好点的,都送孩子去神仙郡上学堂了,这穷人家的孩子就都活该当睁眼瞎。如今凌绝洞愿意给孩子们开义塾,也是仙家善举,您老是读过书的,明事理,顾全这孩子识得些字,顾诚也到了年纪。难道真让孩子跟他爹一样,在山上打一辈子兔子?”王顺一边收拾茶桌,一边说道 顾老爷子习惯性的捻起胡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两个又嬉闹在一起的孙子,随即说道: “今天我的场已经说完了,我先行一步带着这俩小子过去看看,” 说罢,顾老爷子唤过两个孙子,出了茶寮门口径直去向镇口。 通北镇的镇口,黑木金字的牌坊下,架着两张并排支好的桌子。桌子前面围观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的正向桌子后面拿着笔登记的两个素衣少年询问着什么,人多嘴杂,也听不清到底问了什么。 不远处,一名同样服饰的青年男子,正在同一位中年长者说道: “此次义塾之事,家师本要亲自办理,奈何近期望川峰有恶灵作祟,师父下山就去了望川峰除灵,故此要迟来一些,临行前师傅叮嘱我们先来一步,办理义塾之事,只要是通北镇适龄孩童均可报名,不过这授课之地,还要请镇长多多费心才是。” 中年男子朝北方拱手凭空作了个揖,说道: “九清真人此次善举,我是一镇之长,定当竭尽全力,这授课之处,就在镇东侧的旧学堂内,我已经把里面的收拾妥当,只等报完名,随时可以安排授课。” “那有劳镇长了。”青年男子拱手作揖,此人正是凌绝洞的内门弟子名唤叶世端。 “四师兄,四师兄”人群中一名男子挤出来,向着这边跑来。 “绍辉,何事?”青年男子问道 跑来的人是一名弱冠少年,英眉剑目,十分精神,只是眉宇之间略有浮躁之色。 “这登记报名的太费劲了,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不识字,只是报上孩子的姓名,确不知孩子究竟是叫哪个字,如何写法,这同音字如此之多,这会儿好几个重名的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哥哥,分不清没关系,我在家里养的芦花鸡,都长一个样子,娘亲唤它们咕咕的时候,它们都跑来。可是大花下蛋多,每天一个。二花下蛋两天一个,喔喔就不下蛋,只会叫。我最喜欢大花,每天都给它抓虫子吃,让它吃饱了多下蛋。所以我只要能分清哪个是大花,哪个是二花,哪个是喔喔就行了,不用管它们是不是都叫咕咕。” 嫩生生的声音传来,方绍辉低头,接着自己说话的是个长得极其粉嫩的漂亮男孩。心生欢喜,附下身来,问道: “你这个娃娃,什么时候跑来的,懂得还挺多,那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男孩学着叶世端的样子,拱手也施了一礼,道: “我叫顾诚,字长宁” “你这娃娃丁点大,竟然还有表字。”方绍辉笑到。 “长宁,长宁”顾全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来,见到镇长,也施了一礼。 “镇长叔叔安。” 镇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位仙人莫怪,这是镇上顾家的孩子,爷爷是茶寮说书的先生,懂些礼数,只是长宁年幼,难免会上来插话。” “镇长严重了,这孩子甚是聪慧。并无不妥。绍辉,所有报名之人,如遇重名者,按你的区分方式与他们编号,并告知父母,入学时,按你给与的编号登记即可。” “是,四师兄。”方绍辉行礼退下,临走前还摸了摸顾诚的头。 “长安,你和长宁也是来报名的吧,怎的只有你二人,家中长辈呢?”镇长问。 “爹爹和族内几位叔父上山打猎,娘去姨母家探望表姐,今日我与弟弟随爷爷在茶寮,刚刚长宁说要吃包子,我和爷爷买包子的时候,长宁便跟着货郎的担子跑了,我追上来,爷爷在后面。”顾全回答。 “好好照看弟弟,找你爷爷去吧,报名在那边。”镇长说着顺手一指。 顾全点头答应着,顺手塞给长宁一个用纸包着的包子,顾诚咬着包子,牵着哥哥的手,喜笑颜开的走向人群。 第五章 遇师 通北镇东侧,院落门口,一块“义塾”的牌子,悬挂于正厅中央。一排排整齐的摆放着桌几木凳。屋内并无太多的装饰。方绍辉正在给每一个桌上放上一本《知礼》。放完后转身准备出门。门外走进二人。右侧的是四师兄叶世端。而旁边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道长,圆脸浓眉,面色平和。素衣白冠,腰板笔直,手握一柄白色拂尘。身背黑色纹饰佩剑,淡青流苏剑饰垂下。随来人的步伐轻轻晃动。 方绍辉站直身子,毕恭毕敬的施礼, “师父,四师兄。” 九清真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方绍辉便退出正厅。 “师父,此次除灵,可还顺利?”叶世端问。 “只是寻常怨气所结怨灵,并无凶险,只是数量之多,竟是十分罕见,这六七年,四方动荡,战乱四起,横死之人,怨气极重,魂不能归乡,又不得入冥界,自然游荡于世间作乱。为其度化,让他们早入轮回不堕落为恶灵,这本是修仙人的职责所在,只是近些年枉死之人众多,有一些,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九清真人边说边环顾四周。 “通北镇是边缘小镇,与阆山一河之隔,此次义塾,也是尽仙门职责,明日便是开学之日,世端,穆钧等人都有要事在身,这教孩子们念书之事,就由你进行吧。为师明日启程,去往谢仙台。” 叶世端拱手行礼“是” 义塾的院中,顾诚正躲在一棵树后探头往里好奇的看着,九清真人信步走出正厅之时,正巧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孩儿。 初见便顿生疑惑,这孩子的肤色极其白皙,眼眸闪亮,虽身着布衣,却依然掩不住周身透出的隐隐灵气。寻常人家的孩子,沾染人间烟火之后,随着年龄增大,一般三岁变会褪去周身洁净。只有仙门世家的孩子,从小受灵宝浸润,方能在五岁之前带有灵气。五岁之后,就要自行修习,待灵元结成之后,方能催动体内灵脉。而普通人若是在三岁以后修仙,即使日后灵元结成,也很难在修为上超过仙门世家子弟。这也是五大世家三山名门为何在修仙界地位高的其中一个原因,世代修仙,才造就了世家名门。此事说来残酷,却也是事实。 通北镇是离北阆仙山最近的小镇,并未听说有修仙人家,这孩子? 想到此处,九清真人朝正在左顾右盼顾诚走来了过去。 “你是谁家的娃娃,来此处做什么?”九清真人问 顾诚见慈眉善目的道长问自己,却也并不害怕,回道: “我是顾诚,爷爷说明天让我和哥哥来此读书,我便要和哥哥一起前来此处看看,防止明天走错了路。” “哥哥?那为何只有你一人到此?” “哥哥在那里”顾诚顺手一指,九清真人抬头,看到顾全正趴在院内的一棵桃树上够毛桃。树上的少年也生的一副好相貌,却面色黑红,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见到九清真人看自己,显然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慌忙从树上滑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半青不红的小桃子。 “你二人家住何方?”九清真人见顾全慢悠悠的蹭过来,问到 顾全手里拿着桃子,不能做拱手,便鞠了个躬,磕磕巴巴的回道: “我家就住在离这不愿的镇东边,我爹是镇上的猎户顾兴,我爷爷是茶寮的说书的。先生,我摘了您的桃子,您可是要惩罚与我?” 九清真人见这孩子倒是实诚,随即道: “桃树不是我的,桃子也非我所有,但是院内之物,必然有其主,有主之物,随意拿取即为偷盗,自是不可为之事” “叔叔,这个桃子是我嘴馋,想要吃,哥哥给我摘的,你说我吧,别说我哥哥”顾诚说道。 九清真人笑着看着兄弟二人,说: “你嘴馋,怂恿兄长犯错,该罚,你身为人兄,不能以身作则,端正其行,也该罚。桃树乃生灵,也有其意。你们摘了它的桃子,便给它除草浇水,照看于它,弥补你二人的过错吧。” 顾全顾诚二人见道长只是让自己给桃树除草浇水,立刻开心了起来,双双应声称是。 “好了,桃子有毛,吃的时候洗干净,不然身上会痒,时辰不早了,你二人回去吧。” 兄弟二人行礼,拿着桃子,跑出院去。 九清真人立在院中,唤了一声“世端”,方世端从厅中走出行礼。 “师父有何吩咐?” “刚才那两个孩子,你看到了吗?” “顾家的孩子” “你认识?” “前日入学登记时,有过一面之缘。” “教学之时,多留意这对兄弟,若是资质甚好,可在课后为他们讲一下《静心》” “谨遵师命!” 义塾开学当日,厅内几十张桌子,每桌两人,坐的满满当当,绍辉看了这一屋子的人,觉得十分好笑。 这通北镇的人对适龄的概念估计十分模糊。报名登记之时,也只是记了名字,并未询问年龄。今日入学之人,从五岁到十五岁,层次不齐的坐了一屋子,有的人比自己的个头还要高。想着四师兄要教一堆不是一个年龄的人写一二三四,方绍辉在门口一阵傻笑。 果不其然,课堂之中状况百出,年幼的孩童受不得久坐,一会儿这个要入厕,一会儿那个要喝水。十岁以上的孩子写字很快,等待之际窃窃私语,把个课堂弄的乱哄哄的。叶世端只得一炷香休息一次。 第二日果断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便根据每个人的水平层次进行了分班,原本义塾授课是隔日一个时辰,变成了隔日两个时辰。水平低的班较为年幼,所以后一个时辰上,叶世端很不客气的把这个重担扔给了方绍辉,美其名曰,兄弟同甘共苦。 顾全本身识得一些字,所以是分在了先上课的那个班里,而顾诚则在方绍辉的班里,兄弟二人早上一起来义塾,给院里的桃树浇水,顺便把树上剩下的桃子也吃了个干净。顾全上课的时候,院内无人,顾诚便粘着方绍辉一起玩耍。 方绍辉已是弱冠之年,虽然性格跳脱,也不可能陪七岁的孩童上树抓鸟下河抓鱼,当然如果是阆山仙泉中的银鱼,那就另当别论了。让顾诚黏的狠了,便掏出符篆给顾诚表演法术。 “长宁,你看,这是什么?”方绍辉右手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符篆 “黄纸”顾诚答 “你见过?” “清明祭祖的时候,爹娘常烧。” “呸呸呸,那是冥纸,烧给死人的。这是符篆。” “符篆?干啥的?” “烧的” “这不还是黄纸吗?”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能让它在我手里烧起来,你信吗?” “不用火折子吗?” “用火折子烧纸有啥好看的,你看着啊!” 方绍辉凝神静气,片刻间,指间那张符篆果然烧了起来。顾诚忽闪忽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绍辉哥哥,它咋烧起来的?” “这是法术,灵力,咒语,符篆三者合一,就能烧起来了,厉害吧,想学吗?” “嗯……不想,我娘说,玩火尿床,” 方绍辉“.…..” 虽然顾诚并未与方绍辉学习符篆,但是读书识字这件事,还是非常认真的。漂亮的男孩十分聪慧,几乎是过目不忘。不出半月,顾诚便把那本《知礼》整个背了下来。 这日放学后,方绍辉嘚瑟的在叶世端面前提起。 “四师兄,看,名师出高徒,我教的。” 叶世端拿眼睛瞄了一下他,道 “真是会往脸上贴金,你还名师,想得美,你还是大师兄的教的呢,怎么不叫他老师?” “四师兄,那能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 “我是修仙之人,入了凌绝洞,师父心系苍生,自然忙碌,弟子们由师兄指点一二,也是常事。长宁是个凡人,这念书上,我手把手的教,自然就是他的启蒙老师。” “所以说你想得美,老师你是当不上了,当个师兄还是可以的。” “四师兄,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叶世端说着,将一本《静心》拍在他手上。 “明天开始,私下无人的时候,教长宁读这个。” “这,这,这,长宁非我门弟子,怎可习入门心法啊?” “提前练习一下,等师父回来。” “你是说,哎,四师兄,你说明白点,别走啊!” “师父嘱咐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 第六章 北阆仙山 北阆仙山,阆山仙泉内。 “长宁,跑了跑了,去你那边了”一个声音叫喊着, “知道了!”应声回答的是十七岁的顾长宁,一袭浅蓝色衣衫的少年弯腰站在薄雾缭绕的泉水中,浓淡相宜的剑眉之下,星辰般明亮的双瞳倒映出泉水的清澈,仿佛有一缕银光就要从那双璀璨的眼睛中流出,唇色如玉,嘴角微弯。搭配着如远山般挺直的鼻梁,好一个眉目如画的俊俏少年郎。他聚精会神的盯着水中,突然双手猛的探下。 “抓到了,抓到了”顾诚喊着,直起身来,双手中一只通体银白的鱼,剧烈的扭动着身子,试图从指间挣脱。 “省省力气吧,跑不掉喽。大哥,接着”说着他把手中的鱼抛给了坐在岸上的魁梧少年。顾全见银鱼飞来,将手中鱼篓盖子打开,一个侧身,鱼稳稳的飞入篓内。 “长宁,昊言,差不多了,上来吧,再抓下去,仙泉银鱼都要被抓光了。”顾全看了看篓子里的半篓银鱼,说道。 “长安师兄,这银鱼乃是仙泉的灵物,天生地养,喝的是灵泉水,吃的是菩提花,抓光了,它还是会凝天地灵气而生的。无妨无妨”站在远处泉中的男子,一边说,一边低着头继续寻找着银鱼的踪影。 “昊言,银鱼每年三月从出生起,师父就严禁弟子随意捕捞,只能到九月,才可捞出用于炼就解毒丹。你和长宁俩人差不多就行了,让师兄他们看见,是要责罚的。”顾全道。 “好了好了,也够吃的了,昊言咱们走吧,后山,炖鱼去”顾长宁边说边从泉中向岸边走去。 “行行行,不抓了”纪昊言也直起腰,顺手在身上抹了抹手上的水。 “咱今天是炖酸辣的,还是炖原汤的啊?我从家中带来了上好的香料,可以提鲜的,我今天给你俩露一手”纪昊言趟着水,走了过来。他个头不高,身材偏瘦,狭长的狐狸眼,眉目清秀,嘴角含笑,一看就是个圆滑的性子。 “得了吧,上次你炖的山鸡,把锅都炖漏了,哪个敢用你”顾诚道 “长宁,人是会进步的,长安师兄,你是相信我手艺的,对吧?” “不信” 三人在泉边收拾妥当,朝后山走去。 北阆仙山是位于凡间与天界最近的仙山,虽然与穹庐州北侧交接,却并不属于穹庐州管辖。此山是凡间三支灵脉的源头之一。一眼仙泉自山顶流下。山中奇花异草,珍奇走兽众多。北阆凌绝洞也是三山名门中,以法术通灵着称的门派。 十年前,顾氏兄弟二人在义塾读书,一月后九清真人从谢仙台归来。便亲自来家中登门拜访,表明想收顾全顾诚二人为徒,成为凌绝洞内门弟子。寻常百姓家中孩儿若有仙缘,必然是欢天喜地的,更何况是九清真人亲自登门。但是让兄弟二人不解的,是爷爷一口就回绝了,母亲罗玉兰更是在九清真人走后就变得有心事的样子。本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不想第二日九清真人再次登门,与顾老爷子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一向固执的顾老爷子竟然就点头答应了。只是最后罗玉兰不舍两个孩子,所以要求每月孩子们必须回家来看望双亲。 凌绝洞的内门弟子是不能随意下山的,但是外门弟子可以外出行事。九清真人也就退了一步,兄弟二人从内门弟子变成外门弟子,也就是说修习的方向发生了变化。凌绝洞内门弟子法术,通灵,剑术等无一不是师父真传。而外门弟子则主要研习医术卦象平灵度化等术,剑术也是只习得几套防身之用,一般是每月几次师父开课,平日里多是内门的几位师兄教授。外门弟子并无排行,只以入学前后,于姓名后加师兄二字,以表尊敬。学的不多,时间空余,就多是给山上花草浇水捉虫,打扫庭院屋舍等杂活。外门弟子中,无修仙世家子弟,全是普通百姓家有仙缘的凡人。所以资质平平,结灵元普遍很晚,有的人要到修炼五六年才能结成。 顾全顾长宁上山之后,自然是与外门弟子一起,住在靠山脚下的屋舍内,当然一起入门的有三人,除了顾氏兄弟二人,另一人就是纪昊言。纪昊言是詹州双侠山人,家里是经营药材行的。他与顾长宁年龄相仿。入门三人中顾全年龄最大,纪昊言便称顾全为“长安师兄”,但是不管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对根基类的入门课程都是一样的,关于静心的入门心法,顾氏兄弟在义塾时就已经熟记于心,入门后经四师兄点拨,很快便能打坐凝神。 顾全在入门两年之后,便结灵元,成了外门弟子中最快结有灵元之人。外加自己本身跟父亲学过一些拳脚,剑术也是信手拈来,搭弓射箭更是精准无比,很快便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反倒是顾长宁,不知为何,入门四年仍不能结灵元。顾长宁年幼又天生乐观,一开始是不以为意,灵力不能催动,那么法术便于自己无关,御剑飞行这种事情,有大哥带着,自己也没有多想。于是顾长宁便把多数时间放在了奇门遁甲之上,十四岁那年,连平时慵懒,不思学业的纪昊言都结成灵元,可以催动灵力,御剑飞行了。顾长宁虽剑术不错,因没有灵力,也比不得有灵力的二流弟子。符篆画的再漂亮,开不得光,废纸一张。而顾长宁则成了整个外门弟子中议论的对象,大家都讨论这个七年结不出丹的弟子,是个绣花枕头一样的存在,长得好看可不能当饭吃,莫不是将来要出门给人当个风水先生。 每当有人议论,大哥顾全听见了,就冲出去把对方打的满头包。顾全身材魁梧,拳头和他的剑术一样过硬。有他护着,也没人敢随意嘲讽顾长宁。只是顾长宁心中还是未免有很多失落。 每次回家探亲,母亲见了他,总是搂着安慰“我的诚儿是最好的,这世间之事,讲究个机缘,机缘不到,强求不得,万事随缘,你就是不开心,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不如快乐些,说不定哪天就成了” 爷爷则说“各有天命,做自己能做的就好”,父亲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小事用不着矫情”但是每次家宴上,都有父亲亲手做的山椒炖鸡。这是顾长宁最喜欢吃的菜。 外门弟子顾全打人的事情,惊动了刚刚闭关出来的九清真人。九清真人便命二人上山。凌绝洞的大厅之上,九清真人见十四岁的顾长宁俊俏无双,肤色白的透亮,犹如浸在灵宝中的明珠,周身隐隐透出的灵气,说明灵力极其充沛,为何不能结丹? 九清真人随即屏退旁人,让顾全去门外候着,只留顾长宁一人在内室,为他把脉,体内灵力平稳,并无丝毫涌动的迹象,与外表看起来截然相反。难不成这灵力都外泄而出,造成体内亏虚,才未能凝结成灵元。若果真如此,那么凝气心法,对于顾长宁来讲,并无太多作用。也许纳灵,对他更有帮助。但是纳灵是内门弟子得高级心法,只有部分修为深厚的弟子方能习得。凝气静心,是要激发体内灵力运转,待运转自如之后,便可结出灵元,对修仙之人来讲,灵元可以随心自在的控制灵力。而自身灵力终归有限,想提高修为,就要修习纳灵。吸纳天地之精华,以提高灵力。而此刻的顾长宁,连基本的气都不能催动,直接越过,去修习纳灵,无异于孩童未学会走路,就去奔跑,可是如今这个情景,七年尚未结出丹丸。这纳灵有没有作用,九清真人也不得而知,但是总不能真的让这个孩子修习十年二十年还是个凡人。只好且做且看了。 九清真人命顾长宁每日早晚到凌绝洞仙泉之内与自己一起打坐,打坐不再是凝神静气,由内而发,使气运行周身。而是凝神静气,感外物之所在,亦如花草重生,开五感,纳天地之气。 起先,顾长宁觉得打坐真的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这七年也没少打坐,都说打坐可以静气凝神,提高修为,自己坐了七年,也没见丹元在何处,打坐还不如自己出去多看几本易学古籍,若是真的无法修仙,当个风水先生也是不错的。脑子里面胡思乱想,耳边听到的是九清真人的一句呵斥“凝神” 顾长宁吓了一跳,只好收起心神,沉下心来,不过顾长宁每每在这个时候 无疑就是要睡觉的前奏。但是守着师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真的睡去。只要硬着头皮,每天坐在泉边闭着眼睛装模作样。打坐了一个多月,顾长宁每天都觉得自己打坐跟上刑场无异。 这一日,顾长宁依旧准时来到仙泉旁,九清真人已经在泉边打坐,顾长宁不敢打扰,只好也在泉边做了下来,缓缓阖上双眼,只觉自己身子发虚,莫不是要睡着了。 渐渐的,闭着的双眼慢慢的亮起,仙泉的水在眼前清晰起来,薄雾缥缈的泉水,如镜面一般平稳,水中冒起串串水泡。 “有鱼”顾长宁心道。 水面上层层涟漪泛起,一条通体白色的鱼浮上水面,甩了个尾巴,顺着仙泉的波动游了出去。顾长宁还是孩子心性,起身追了出去,凌绝洞外阳光甚好,花草散发出清甜之气,树林中雀鸟的低鸣,悦耳动听。仙泉水缓缓流淌,犹如一曲古琴般低沉温和。顾长宁只觉得周身暖暖的,风吹过脸颊,有丝丝痒痒的感觉,确是极为舒服的。 “长宁”九清真人的声音响起,顾长宁猛然睁开双眼,自己依然坐在仙泉边上,难道说刚才是在做梦。 “记住那个感觉,开五感,纳天地之灵气,方能有所精进”九清真人闭着眼,淡淡的说道。 顾长宁点头答应,再次进入到纳灵之中,自此之后,顾长宁觉得打坐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每次打坐后,自己都精力充沛,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丹田之处,也是热热的,满满的。 一年之后,十五岁的顾长宁终于结丹成功。皇天不负有心人,灵力运用自如之后,外门弟子中法术最好的是顾长宁,奇门遁甲最好的是顾长宁,这个修仙八年才结丹成功的少年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只是这阆山仙泉中的银鱼,却遭了秧。 第七章 仙泉银鱼 北阆仙山的后山云雾缭绕,薄薄的纱雾在叶片之间飘舞着,古树郁郁葱葱,几只梅花鹿在林中悠闲的吃着草。密林深处,溪水潺潺,四五只云雀站在枝头,好奇的看着溪边围坐的三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鲜香之气。 “长宁,好了没有啊,这银鱼汤的味道,尝过一次就让人终生难忘啊啊”纪昊言说着,咽了一下口水。 “馋了吧,快好了,等着”顾长宁舀了一勺鱼汤,尝了一下。 “好喝,行了,拿碗来。” 纪昊言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三个碗就跑了过去,顾长宁拿过一支,盛了满满一碗。纪昊言端过来就要喝。 “哎,这是给大哥,端过去,你不许喝”顾长宁道 纪昊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端着碗走到顾全跟前,顾全正在看一张纸,并未抬头看他。 “长安师兄,喝鱼汤了,看啥看的这么入神啊?”说着把碗递了过去。 顾全单手接过,说道“谢谢。” 纪昊言跑回锅旁,接过第二碗,道: “这是给我的了吧,能吃了吧,不用等大哥吃完我再吃了吧。” “赶紧吃吧,就你话多”顾长宁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纪昊言的胸口,道。 纪昊言吹了一下,小小的喝了一口。 “鲜美至极,人间极品” 顾长宁一边喝着汤,一边走到顾全身边盘腿坐下 “大哥,看什么呢?” “爷爷来的信,家中一切安好,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顾全说着,把信递给了顾长宁。 “长宁,你们家是住在望川峰那里吧,我前几日听说望川峰上又有恶灵出没,内门弟子们都去除灵了。你们说,这同时修习仙术,这内门弟子就能去除灵,我们就只能在山上浇花种树”纪昊言此刻嘴里含着汤,说的支支吾吾 “怎么,你也想去除灵”顾长宁问 “那是,我也是纪家的好男儿,那当初来修仙,也是要保一方安宁的,这都来了九年了,也不知道这恶灵邪灵啥样,捉鬼我是不会了,这阆山的虫子倒是捉了不少,我看等我哪天下山回家,就让我爹把药材行的花匠辞了,我干就行了”纪昊言继续抱怨。 “长宁,你说这恶灵长啥样?是美,还是丑啊?” “恶灵都是怨气极重的孤魂野鬼,肯定是美不了的” “真想看看啊?” “想来不难,现在四方大乱,一月前南浔和东辽又有战事,这孤魂野鬼多了,下山碰上几个也是常事。昊言,你还是想想要是真遇到了,你怎么办比较好?” “这还用想,若是我遇到了,刷刷刷几剑,除去!”纪昊言边说边用两只手指比划了一下,险些打翻了端在手里的汤碗。 “就你这样的,先端好碗再说吧.”顾长宁笑道, “哎,顾长宁,你瞧不起我,是与不是”说着便用两个指头戳了过来,‘没有没有,哪敢啊,你最棒了’顾长宁举手挡过,两个人打闹在一起。顾全坐在旁边笑而不语。 “何人在此喧哗”一声厉斥,话音落,林中走出一队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叶世端和方绍辉。 三人看见师兄们慌忙丢下碗,站起身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叶世端面若冰霜,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作答。 “刚才声音挺大的,这会儿都哑巴了?” “哎呦,好香啊,我看看,这是吃什么呢?”方绍辉走到锅边。 “九师兄,银鱼汤,您要不要来一碗啊?”顾长宁小声调皮的说。 “仙泉银鱼,你们三个,知不知道这银鱼是解毒丸的药引,未得准许不可随意捕捞”叶世端厉声道。 “知道.”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四师兄,我等知错,请师兄惩罚。”顾全拱手,二人附和 “顾长安,顾长宁,你二人去灵宝阁,画镇宅平安福五千张,画不完不许吃饭。纪昊言,你去前院花圃给凌霜花抓虫子,抓不完也不许吃饭。” “不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抓虫子” “不想去,那就去打扫一个月传音雪鸽的饲笼。” “去去去,我这就去抓虫子”纪昊言说着,拎起长袍前襟,一溜烟的跑掉了。 “你们两个呢?” “我们也去,这就去”顾长宁答应着,拉着顾全跑的飞快。 “这群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叶世端气呼呼的带着一队人马回去。 方绍辉蹲在锅旁,搅了搅鱼汤,自言自语道: “仨小子还挺会吃,知道什么是好的,既然熬好了,别浪费喽。” “嗯,味道的确不错。” 第八章 灵宝阁 夜色渐深,北阆仙山上寂静非凡。山腰西侧一座吊角的三层木楼,四个屋角上雕刻着鸱吻的形状,屋檐下悬挂着铜制风铃,在微风中,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楼中央部分是一块金丝楠木的牌匾,“灵宝阁”三个大跃于牌匾之上。 灵宝阁的二三楼都上了锁,只有一楼的门是开着的,两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正端坐于内,一摞摞空白符篆摆放在桌上,少年们手持毛笔,点朱砂,行笔锋。 “咕噜,咕噜”的响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十分明显。 “长宁,你饿了?”顾全问弟弟 “嗯”顾长宁习惯性的对着哥哥噘着嘴点了点头。 “五千张符篆,画完估计就后天了,我想吃糖糕” 那张俊俏的不像话的脸上,此刻满是委屈。 顾全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看门口,起身走到顾长宁身旁,从怀中摸出一个乾坤袋。从袋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顾长宁。 顾长宁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块红糖糯米糕。顿时心花怒放。 “还是大哥了解我。”说着一下塞进嘴里。“好吃” “好啊,罚你们画不完不准吃饭,顾全你还敢给他吃东西”方绍辉一脸坏笑的拎着个盒子走进来了。 顾氏兄弟见是九师兄,长吁了一口气。纷纷起身行礼。 “行了,不用这么客套了,你们画的怎么样了?”方绍辉挑了下眉毛,问道。 “刚够一千张”顾全答 “哈哈,你们呐,这次真是把四师兄气狠了” “九师兄,就是捞了两条鱼吃而已,四师兄小题大做,一人五千张符篆,是看着刚过了六月初二,符篆短缺,要让我和大哥一次把一年的符篆都画完吗?” “不怪他,谁让你们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呢。” “不好的事情?什么事情?” “啊,呵呵,没什么,你们俩也画了这么久,饿了吧,给你们带了些吃食”方绍辉打了个哈哈,提起手中的篮子,从里面端出一盘包子。 顾长宁一看见包子,拿了两个,一个塞到顾全手里,另外一个就进了自己的嘴巴,吃的太急,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含含糊糊的说着 “谢谢九师兄” 顾全看到他这幅猴急的样子,哭笑不得,想着自己这个弟弟平时虽然爱玩,但确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浮躁性子。怎的一提到吃,这完全就变了一个人呢。看他吃的狠了,怕是要噎着,顺手倒了杯水给他。顾长宁就这水把包子咽了下去。顺手又拿了一个,道 “九师兄,还是肉包子,我们在受罚,您还对我们这么好,平时我们受罚,你都是看热闹的,这次竟然这么好心。有问题哦,莫不是觉得良心不安吧。” 方绍辉眉头一跳。 “我有什么良心不安的,看你们不能吃饭,可怜你这只馋猫而已。吃饱了赶紧干活,灵宝阁不是其他的地方,没事儿别瞎溜达,让值夜师兄看见有你们两个受的。”说完拎起空篮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你看九师兄心虚逃走了”顾长宁笑着。 “长宁,何意?” “得了,我猜九师兄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没少吃仙泉里的银鱼。” 顾长宁拿着包子,边吃边在一楼乱逛。顾全将包子放回盘子里,坐回桌前,端端正正的继续画符。 顾长宁在一排排的架子中走来走去,架上多半放的是五雷符,破煞符,灵宝符等各种寻常符篆,再就是各种除灵的幡旗。并无其他。转到楼梯口处,见通往二楼的门是锁着的。锁着那门的铜锁,引起了顾长宁的注意,整个锁是一对蛟的形状,中间的连接部分是四只扣在一起的龙爪,这是双蛟连环锁。上刻有铭文。能用这种锁来锁着的地方,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顾长宁好奇心大增,正值深夜,灵宝阁内的值夜师兄,每一个时辰才会来巡夜一次。九师兄敢来送包子,也是看着值夜师兄刚刚巡夜过去。自己趁着这个档口,上灵宝阁二楼去看一看,想来也不会被抓住。 顾长宁从怀里摸了一张画着奇特朱砂的符篆,夹在双指之间,口中念道: “吾将祖师令,清晨入玄境,门户两边开,光明入室来”符篆化成一道红光,钻入锁芯。那把暗铜色双蛟大锁,咔的一声,打开了中间的锁栓。顾长宁悄悄看了一眼顾全的方向,见他并未在留意这边,就蹑手蹑脚的打开楼梯门,悄悄的上了二楼。 灵宝阁的二楼,跟一楼的布局并无太多差别,只是刚刚自己在一楼画符篆的地方,是一排排的武器架。雕纹各异,长短不一,颜色不同的宝剑整整齐齐的陈列着,修仙的人,多以剑道为主,顾长宁见过的宝剑并不少,比如说师父的“墨川”,大师兄严穆钧的宝剑“清音”,四师兄叶世端的“云雾”,九师兄方绍辉的“惊鸿”,都是上乘的灵剑。这里的宝剑并未出鞘,自己也分不清哪把更出色,于是,他扫了一眼,就绕了过去。屋内的架子上均是仙家法器,招灵牌,清心古琴,三清铃等等,按照每样法器不同的功效,分区域摆放的错落有致。 顾长宁挨着架子一排一排的看,这些灵宝法器,大多都是自己见过的法器,只是成色比普通法器好些,不知是哪位师兄负责看管这些宝物,这些东西并没有盖辟邪红布,也没有用封印,而架子上确一尘不染,十分干净,想来看管的人对这些宝物及其用心。灵宝阁并不是很大,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用了双蛟连环锁,还以为有什么稀世珍宝,我看也不过如此”顾长宁自言自语道。 抬头看见三楼的楼梯口,又是一把双蛟连环锁锁着的门,正捉摸着要不要上去看一看的时候。楼梯口处的一个矮小的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楼二楼均是摆架,这里怎么会有个这么小的木柜。”想着,他走过去,看了看那个木柜,柜门上有两个金色的柜门拉环。伸手一拉,打不开,柜门上有结界。顾长宁轻轻扬了扬嘴角。右手中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光符,朝柜门一指,蓝色的光符隐入柜中,再去拉那金色的拉环,柜门便开了。 柜子里是一只鎏金铜匣,匣体刻有盘龙纹饰,大概有一尺见方大小。匣上贴着一张符篆。顾长宁将鎏金铜匣从橱子里搬了出来,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撕下符篆。符篆离开盒子的那一刻,匣内隐约透出白色的光芒。 “难道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顾长宁心想,慢慢打开了盒盖。 铜匣内是一个同样质地的八卦盘,与普通八卦盘并无太多区别。只是在“乾,坤,离,坎,震,巽,艮,兑”中央所围绕的天池处,不是太极图样,也无阴阳磁针,而是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珠。珠子正散发出白色的光芒。顾长宁用手指摸了摸玉珠的表面,光滑温润。忽然白色的光芒转为蓝色,那晶莹的玉珠内,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年的背影,右举着一把剑,剑身上鲜红的血正顺着引血槽流下。红衣少年的面前,好像趴着一个人,顾长宁低下头,仔细看着出现在玉珠内情景,却见那少年缓缓的回过头。 顾长宁心里一惊,那少年的脸,不正是自己。 “长宁” “啊”顾长宁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猛地回头,确是顾全正站在身后。 “哎呀,大哥,你不要突然出现在后面,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你还说,半天没动静,怎的自己跑到这里来了,灵宝阁的二楼是不允许私自进入的,你在干吗,还不赶紧出去,一会儿被巡夜师兄看到,就不是抄五千张符篆能了的事情了。” 听闻此言,顾长宁也发现自己上来的太久了,他忙把鎏金铜匣盖上,把符篆重新贴回。塞进木柜中,关上柜门,拖着顾全的胳膊,跑下灵宝阁二楼。 第九章 疑 五千张符篆,整整抄了两天一夜,顾长宁觉得自己快要累死在灵宝阁了。第二天下午回到寝房,衣服都没换,就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长宁,长宁,你们可回来了” 纪昊言从门口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边。 “嗯?昊言,你虫子抓完了?”顾长宁懒洋洋的问 “虫子?别跟我提虫子,这个能抓完?今天抓了明天有,我跟你说,四师兄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可怜我晚上睡觉都是抓虫子。还好你们回来了,四师兄才派人跟我说不用抓了。你们再晚几天回来,我估计就跟虫子共修去了” “好了好了,别嚷嚷了,赶紧去洗洗你那双罪恶的手,沾染了太多无辜生灵的怨念啊” “不洗不洗,累的我腰都断了,我先歇歇”说罢,纪昊言一头扎进床里。 “顾长宁,这个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是人心罢了。” “顾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长宁,你后悔过吗” “顾诚,花开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记得要回来” …….. 耳边嘈杂的人声,顾长宁费力的睁开眼,浓烟弥漫,熏的眼睛生疼,四周的树林燃起熊熊的烈火,热浪滚滚扑来。树枝在烈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透过浓烟,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烟雾太大,看不清是什么人。只觉得身上疼痛万分,自己正单膝半跪在地上,侧首看去,右手的剑身之上,引血槽内的血还在流淌。耳后一阵热风袭来,猛然回头,一把锋利的剑从身后刺来,闪着寒光的剑锋直刺面门。 “啊!”顾长宁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个梦。伸手摸摸自己额头,一头冷汗。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已经是黄昏时分,屋内无人,纪昊言的床上是空的,只看到被子散乱的扔在那里。 “都去哪里了?”顾长宁呼了口气,把腿从床上放下来,扶床刚要站起,左手触碰到一个金属质地的物品,低头一看,金铜质地的八卦盘,盘中心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正是昨日自己在灵宝阁二楼柜子里看到的那个。 顾长宁大惊,自己前夜明明把它放进铜匣里了,还封了符篆封印的。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有人看到自己去了灵宝阁二楼,故意放在这里的?可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有人要陷害自己偷盗?不对,陷害自己不可能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不如偷偷的放在自己发现不了的地方,等东窗事发,人赃俱获,岂不更好?如果不是栽赃,那又是什么?莫不是自己梦游,刚刚睡着的时候自己去灵宝阁拿来的,这青天白日的,灵宝阁岂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的?两种都不是的话,是有人要把这东西送给自己?送东西用得着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吗?光明正大的送就可以了,再说此物锁在灵宝阁的二楼,结界封印层层看守,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灵器,说送人就送人的。难不成这东西是自己长腿跑出来的? 顾长宁满心疑惑,脑子里面胡思乱想。 “长宁,长宁,都酉时了,你还睡呢”纪昊言咋咋呼呼的在院里喊道。 顾长宁一把抓过被子,盖在八卦盘上。 “呦,这不是醒着的,长安师兄让我叫你去吃晚饭。”纪昊言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赶紧啊,今晚厨房加菜,我先去占座了。”说罢,就摇摇晃晃的走了。 顾长宁掀开被子,把八卦盘拿到手中,走出房门,见四下无人,一个翻身就上了院里的一棵树,把八卦盘放在树最高处的喜鹊窝里。 虽然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人想栽赃陷害自己偷盗,但是此物放在自己的私人物品里,终归不妥。先藏的远远的,万一是有人栽赃,也不能真如了它的愿。外门那么多弟子,喜鹊窝里的东西,怎么说也不能说是他拿的。 晚饭时分,顾长宁吃了三大碗饭,引的外门师兄弟们频频侧目。本来顾长宁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仙人之姿,只是今晚这个吃饭的样子,实在是不同凡响。画了五千张符篆,饿成这样。 “长宁,你可是有心事?”晚课之前,顾全问顾长宁。 “嗯?没有啊” “没有吃那么多饭?” “饿了呗,在灵宝阁呆了那么久,就吃了几个包子。” “长宁,有事就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的” “没事儿,大哥,真是饿了。” 顾全摇摇头,不再说什么,顾长宁自幼聪慧,只是从小时候开始只要心中有事,他就会吃的异常多,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用他的话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如今他也十七岁了,不想说的事情,自己虽为兄长,也不好过度干预。 晚课过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寝房,顾长宁借口自己吃多了要去入厕,慢悠悠的最后回到寝室。走到门口。他伸出双指,在空中画了几笔,口中念道:“侍真卫魂,守我生门,不问善恶,皆不留痕”。 一道金光化作光罩,将自己的整个寝房笼罩了起来,随即隐入夜色中。 第十章 见师 寝室内的几人都已经熟睡,微微的鼾声和纪昊言睡着了砸吧嘴的声音混织在一起。顾长宁仰面朝天的躺着,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灵宝阁丢了东西为什么会不声不响的,难道没有发现。不可能,虽然不知道灵宝阁是哪位师兄负责打扫看守,但是此人一定是个极其细致的人,那一尘不染的架子,错落有致的摆放,都说明这个人对灵宝阁是极其用心的,绝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尤其是在自己和大哥刚刚离开灵宝阁半日,八卦盘就丢了,正常来说,怎么也得唤自己和大哥上山盘问。可是都已经子时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顾长宁,这个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是人心罢了。” “顾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长宁,你后悔过吗” “顾诚,花开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记得要回来” …….. 耳边嘈杂的人声,顾长宁费力的睁开眼,浓烟弥漫,熏的眼睛生疼,四周的树林燃起熊熊的烈火,热浪滚滚扑来。树枝在烈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透过浓烟,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烟雾太大,看不清是什么人。只觉得身上疼痛万分,自己正单膝半跪在地上,侧首看去,右手的剑身之上,引血槽内的血还在流淌。耳后一阵热风袭来,猛然回头,一把锋利的剑从身后刺来,闪着寒光的剑锋直刺面门。 顾长宁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又是白天做过的梦,顾长宁扶着额头地喃喃的说了一句 “真是见鬼了。” 侧了个身,眼前的东西,让顾长宁如同雷轰电擎的呆在了那里。自己的枕边,那个金铜八卦盘正四平八稳的放着。顾长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伸手把八卦盘拿进被子里,心想: “刚刚睡前自己进门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在门口上了结界的,如果有人进出,自己即使睡得再熟,也不会没有感觉。此物在院内的喜鹊窝内,如果不是有人把这个东西拿进来的,那么,这八卦盘……” 想着,他从被子里拿出那个八卦盘,自言自语道: “你真是自己长腿跑来的?” 凌绝洞顶的花厅内,九清真人正端坐在厅中的一张八仙椅上, 下首站着的,是大弟子严穆钧和四徒弟叶世端。 “师父,能潜入我凌绝洞,又在灵宝阁偷盗之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叶世端道 “师父,北阆仙山后山为海,只有前山一条上山的路,有众弟子把守,从外门到内门,四道仙门,非本门中人,不可能这么顺利的上来,还悄无声息的在灵宝阁盗走东西。”严穆钧道, “大师兄的意思,是内鬼?” “不错,应该是本门中人,还请师父下令,我们严查内门外门弟子。” 九清真人沉默不语,片刻, “你等二人,先不要声张,吩咐庭照,灵宝阁失窃之事,不要对外宣扬。” 严穆钧和叶世端二人均是一愣。丢了东西,还不声张,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为何?”严穆钧虽是大师兄,但是性情却不如叶世端那般沉得住气。 九清真人又是一片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啪啪啪”门外的敲门声,打破了肃静。 “何人?”严穆钧问道 “启禀师父,大师兄,四重门处,外门弟子顾长宁求见师父,说有要事禀告。”一名内门弟子在门外答到。 “已然宵禁,他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严穆钧道。 “大师兄,他不肯说,只嚷嚷着见师父,值夜弟子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询问。”门外回。 “让他进来吧。”九清真人淡淡的说道。 门外得了师父令,退了下去。 “你等二人,也先且退下吧。” 北阆仙山的四道仙门,其中一重仙门乃是山门,入了第一道门,就是外门弟子所在之处。而内门弟子都住在山顶的四重门内。过了亥时外门弟子就不得进入四重门,亥时三刻就是宵禁,不允许门内弟子随意走动,都得乖乖的回去睡觉。此时已是丑时,今天四重门值夜的弟子觉得真的是头疼不已。顾长宁已经在四重门前死皮赖脸的叨叨了半天,说什么也不肯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二重门和三重门上来的。 “师父有令,命顾长宁前去花厅!”听见传令弟子得声音,大家都不觉松了口气。 顾长宁微微一笑。便跟值夜弟子施了礼,随着传令弟子往花厅走去。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八卦盘是自己跑来的是毋庸置疑的。即是灵宝,会自己到处跑,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至于它为什么跟着自己,顾长宁大概也明白是自己自作自受,私自解开了它的封印,就得给它负责到底了。但是灵宝阁丢了东西,却并不追查,这件事顾长宁还真是没想明白。 现在这个八卦盘算是讹上了自己,自己想藏也藏不住,早晚会被人发现,如果等着查到自己这里,再去说它自己跟来的,估计没人信,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先跟师父去讲清楚,自己上灵宝阁二楼的确是触犯门规,但是也不过就是进去开开眼,顶多被罚一顿戒尺。若是被按上个偷盗之罪,那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顾长宁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八卦盘,小声的嘟囔了一声, “你倒是厉害,我给你上了封印,自己还能跑出来。看来我这顿戒尺是逃不掉了。” 花厅内,九清真人闭目端坐,门外敲门声响起, “师父,顾长宁带到。” “进来吧。” 顾长宁给传令弟子施了一礼,推门进入花厅,走到师父跟前, 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顾长宁有错,请师父责罚。” “何事,你且说来。” 顾长宁从怀中拿出八卦盘,双手举过头顶。 九清真人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块金铜制成的八卦盘。 顾长宁便把自己去往灵宝阁二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师父,顾长宁顽皮,真的只是想去灵宝阁开开眼界,却不想被这八卦盘讹上了,现下是惶恐不安,自知自己闯祸,请师父责罚。” 顾长宁态度十分诚恳,却不想自己久久举着八卦盘,师父既不拿走,也不说话,究竟是何用意。 良久,九清真人才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长宁,你可知你手中为何物?” “禀师父,八卦盘,应该还是一个很罕见的八卦盘。” “你倒是有些眼力,你手中之物,乃是伏羲八卦盘,为天地初开之时的上古灵器。相传伏羲八卦盘乃是天族神物,天皇次子下凡应劫之时,将其从天界带往凡间。后天族和魔族在凡间的幽林境大战,这位神仙不忍凡间生灵涂炭,以人皇之身参战,在幽林境用元神封印了魔界入口。才从新恢复了天族,凡间和魔族的平衡。而这伏羲八卦盘就是这位人皇的灵器。人皇死后,这灵器就在幽林境失踪,直至那场大战后的几百年,距今两万三百年前,灵器才重现人间。 据古籍记载,当时所持这八卦盘的人,乃是当时的南浔国君的一位谋士,这南浔国君野心极大,妄想一统天下,这位谋士就携这八卦盘,以奇门之术辅佐于它。各国均不能与其抗衡,一时间尸横遍野,后战火终是蔓延到北燕之地,北燕的国主前往北阆仙山,找到我凌绝洞师尊,寻求庇护。 我等修仙之人,本不过问凡间事,只除灵卫道。但是借上古灵器,扰乱凡间秩序,本也有悖天理。师尊前往天界,得天帝谕旨,降下天咒。才将这伏羲八卦盘封印在我凌绝洞仙泉之内,那南浔国主的谋士失去了伏羲八卦盘,不久后在一场大战中死于非命,凡间各国举国抗衡,最终南浔国主退回南荒之地,凡间才重新恢复平静,本以为这件事情,从此也便可以终结,可是世人总是狼贪虎视,历朝历代想要得到此物的弄权者,无所不用其极。前任师祖在时,这八卦盘曾被内门弟子破天咒盗之,幸而伏羲八卦盘并不是寻常人能驾驭的灵器,方才没有扰乱人间。 师祖寻回后为防此物继续被人窥伺,便对天下称此物已经丢失,下落不明。此后它便被放置在灵宝阁,与普通灵器一般,自此也就还了我北阆仙山数百年的清净。” 九清真人说到此处,又一次陷入沉默。 顾长宁跪在地上,举着八卦盘的双臂已经酸痛。心道: 怪不得丢了东西也不声张,原来是没法对外形容究竟丢了什么。随即说道: “师父,这伏羲八卦盘如此厉害,还是请师父将它收回,好生看管才是。顾长宁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九清真人低头看着那伏羲八卦盘,悠悠的说道: “长宁,为师收不回来了。” 第十一章 伏羲八卦盘 顾长宁听闻此言,只觉心跳快了几分,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己心中已明,却不想承认。屋内一片寂静,空气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长宁,破凌绝结界,开师祖封印,并非难事,内门排行前十的弟子均能有此修为。但这伏羲八卦盘本不是寻常法器,它不肯离开你,你可知是何缘故?” “弟子愚钝。” “法器有灵,自有其法,不离,视为随,它已认主,必然可供你驱使。断然不再是为师能为其封印的范畴。这伏羲八卦盘乃是上古神器,可破天下奇阵,可辨生死之门,可寻世间至宝,但是它为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却是它可准确的预知未来。” 顾长宁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八卦盘乃是修真法器,但是其主要作用还是用于占卜,预测吉凶是修仙的基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但是即是预测,必然是有准,也有不准,所问之事也是行,亦或是不行,但是能准确预知未来的事情,却从未听闻,难怪当年那名谋士会辅佐南浔国君发起战争,若提前就能准确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这天下之事,尽数归此人掌控,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天道轮回,自有纲常,凡人的命数,早已天定,即使是天界得道仙家,也不可随意更改。若凡人有了预知之力,选其利行之,则其害避之,你可知此事的后果?长宁,今适逢乱世,此物一出,必然是各家争抢的对象,上古灵器认主,即为出世,出世必有星象所现。如今各大修仙世家名门,怕是已然知晓北阆仙山有神器现世。凌绝洞的这百年清净,怕是保不住了。” “师父,即是天下人都知道此物在北阆仙山又如何,数百年前,此物便封印于此地,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凌绝洞为仙家名门,难不成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来抢?” “长宁啊,若是只是一件法宝,天下人知也无妨,凌绝洞想要护住,旁人想要得到,也是要费一番功夫,即使被人盗去,抢去,这伏羲八卦盘不能用也是枉然,所以为师担心的不是这伏羲八卦盘。 九清真人苦笑了一下,道: “眼下灵器出世,世人要的,就不只灵器,还有可以驱使它的人,为师且问你,如果你是别有用心的歹人,想要让一个人听话,为其所用,会用什么法子?” 顾长宁沉思了一下,道: “常见的方法有二,一是利诱,以其渴望之事作为酬谢,哄骗与他,二是威逼,以其恐惧之事作为筹码,强行逼迫于他。” “如若对方以此两种方法对你,你将如何?”九清真人说着,深深的看着顾长宁。 “弟子并无渴望之事,利诱自然行不通,至于威逼,顾长宁最在意的莫过于……师父,你的意思是说?”顾长宁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他们可能会用我的家人胁迫与我?” 九清真人点了点头。 “虽然神器出世不是什么秘密了,世人最能想到出现在凌绝洞的也就是这伏羲八卦盘,不过想来还没有人知道它的主人就是你,但是纸包不住火,为以防万一,天亮之后,你和顾全速速下山,去通北镇接你家人来北阆仙山。切记此事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师父令你二人前去历练,调查望川峰恶灵出没一事。至于你私自去灵宝阁的事情,等你回来,自行去戒律堂领一百下戒尺。” 顾全拱手作揖“尊师命,谢师父”说罢,回头正要离去。 “长宁”九清真人唤道, “师父还有何吩咐?” “你记住,灵器法力再强,也不过是个物件,这伏羲八卦盘在你之前,在凡间有过两个主人,第一位人皇宅心仁厚,用它救苍生于水火,第二位主人则是阴谋诡士,用它发动战争,生灵涂炭。长宁,善恶从心,你是它的第三个主人,它是救人还是害人,就看你的了。” “师父教导,顾长宁谨记于心。” 第十二章 归家 顾长宁一路小跑,从四重门径直跑下。过了二重门时,天色已蒙蒙亮,远远的,看见寝房门口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兄长顾全。 顾全见顾长宁跑来,迎了上去: “长宁,你去哪里了?” “四重门,见师父了,大哥,师父命你我二人即可下山去望川峰除灵” 顾全狐疑的看着顾长宁 顾长宁压低声音“大哥,事出突然,路上我再我告诉你” 兄弟二人各自回寝房取了佩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朝一重门走去。 “长宁,长宁”纪昊言顺着山路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们俩也下山?” 顾长宁顾全二人对视了一眼,顾长宁道: “昊言,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真的啊,刚刚在饭堂,九师兄说师父有令,望川峰恶灵出没,命外门弟子除少数留守人外,悉数下山支援。你们也要下山啊,我也想去,只是九师兄说让我留守凌绝洞”纪昊言无奈的说道。 顾长宁听闻心下了然,若单独只是自己和兄长下山,再怎么说都太过突兀,很容易被人怀疑,如今师父命外门弟子都下山,也是为掩人耳目最好的方法,即使有人想要知道伏羲八卦盘的主人是谁,外门弟子众多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好好看家,我们过几天就回来”顾长宁拍拍纪昊言的肩膀。“走了!” 告别了纪昊言,顾全和顾长宁二人脚程很快,未出半日,便来到位于北阆仙山下的天尽河。过了河,就是通北镇的北侧。此时船只都已渡河,要一个时辰后才有船。渡口上没什么人,一个小小的摊位上卖些糖饼和大碗茶给来往江上的人解渴。 一夜未睡,又跑了半日的山路,顾长宁感觉有几分困乏,便在等船的间隙,去河边洗脸。顾全则去了那摊位上买糖饼。 天尽河的河水冰凉,顾长宁顿时觉得清醒了很多,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了伏羲八卦盘。 “都说你能预知未来,怎么预知呢?”顾长宁伸出手指摸了摸八卦盘上的玉珠,想起那日灵宝阁上,玉珠里自己看到的景象。 “既然你认我为主,那你告诉我,那日我看到的景象是什么?”并未有任何变化,那八卦盘的玉珠没有任何反应。 “没反应,好吧,那八卦盘,你告诉我,我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八卦盘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顾长宁一阵头疼,此物认主,难不成就是跟着自己而已,那自己岂不是太冤了,为了它整个凌绝洞都如临大敌,结果这东西只是个跟屁虫。 顾长宁单手把八卦盘托起来,盯着那金色的盘面,道: “现在天下人都知你以出世,而我,因为你,也要受天下人算计,甚至可能连累家人。可我却不知道怎么使用你,你若是灵兽,我可以用通灵术与你沟通,你若是灵剑,我可用你御剑,可斩杀邪灵,偏偏你是个八卦盘,八卦盘,八卦盘” 顾长宁灵光一闪,随即站起,世人只传这伏羲八卦盘是神器,可预知过去未来,但是再好的神器,也有其铸造之人,此物乃天皇所造,那天皇如果只是想预知未来,又何必做成八卦盘的样子,做面铜镜也是可以的。既然是八卦盘,那它的作用还是以风水定位占卜吉凶之用。想到这里,顾长宁站定身形,将伏羲八卦盘托平,寻常八卦盘天池内应有阴阳磁针。指天地南北。但是伏羲八卦盘没有,中间位置是一颗玉珠,那这方位如何定呢? 顾长宁轻触着八卦盘的玉珠,自言自语道: “猜谜还要谜面,你既有灵,就说个谜面来猜一猜,总好过我在这里摸不着头绪” 话音落,玉珠白光闪动,珠子表面由浅入深出现两个篆字“赐名” 顾长宁沉思了片刻道“天决” 玉珠上的篆字分解,缓缓合成两字“天决”,字从表面隐去,珠面上浮现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图形。凤头朝南,凤尾朝北。 “长宁”顾长宁正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出神,顾全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手里还拿着装糖饼的纸包。 顾长宁回神转身“大哥,你回来了” “你在起卦?”顾全看到顾长宁的八卦盘问道 “算是吧,还没开始。” “这八卦盘……有些奇怪。”顾全说 “大哥,我们此次下山正是因它而起……”顾长宁简明扼要的跟兄长说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着急,既然这伏羲八卦盘如此厉害,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得知,此事想来的确很难善了。” “的确如此,也不知道我意外得了此物,是吉是祸?” “别胡思乱想,没事的,过了天尽河,天黑前我们就能到家,连夜把爷爷和爹娘接来阆山,有师门庇护,想来不会有事。”顾全见弟弟一脸忧色,安慰道。 “吱呀”顾长宁手中的八卦盘内盘三层转动了起来,顾长宁顾全二人盯着八卦盘,半圈后,盘面停止转动,凤头朝南。 “前坤,后艮,定廉贞!”顾长宁一字一字的吐出声来 “大凶,长宁,你刚刚起的什么卦?所为何事,所问何人?” “我,我没问,还没想好,你就过来了”顾长宁有点结巴。 “那这挂盘,为何会动?” “我也不知道,等等,我问了,我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我说了不知是福是祸?这天诀就卜卦了,凤头朝南,水犯廉贞,南面有血光”“南面,望川峰,通北镇!” “大哥,御剑。” 通北镇的东北侧,望川峰西峰山下,用篱笆筑起的庭院里,几只芦花鸡正在院里寻食,柴门半掩。 “砰~~~~”柴门被猛地推开。顾氏兄弟从门外跑了进来。 “爹” “娘” “爷爷” 院落里静的出奇,并未有任何回应。两人冲进正屋,刺鼻的血腥泼面而来。门边是打碎的黑陶碗,歪倒的凳子,旧桌旁,顾兴倒在血泊里。 “爹” 顾全冲过去,抱起顾兴的身体,身体已经僵硬,地上的血已经完全干涸。顾长宁只觉自己的腿,沉的迈不开,只是慢慢的挪过去,扑通跪倒在顾兴身边,颤抖着双手,推了推已经死去的父亲。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泪从眼中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爹”耳边是顾全撕心裂肺的呼喊, “哥,娘,娘呢?”顾长宁沙哑着问。 顾全放下父亲的尸身,疯了一样冲进内室。又从内室冲到后院。 顾长宁一动不动的跪着,泪眼盯着父亲的脸,缓缓的伸出右手,想要拭去顾兴脸上的血迹,然而血已经干了,怎么都擦不掉。 “长宁,娘和爷爷…….”顾全的声音里全是颤抖, 顾长宁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呆立在门口的大哥, “娘和爷爷怎么了?” “没。。。没。。。找到。” 内室中的木床上,顾全小心翼翼的用烈酒擦拭父亲身上的血迹,每一下都那么小心,生怕惊着那个已经睡去永不会醒来的人。顾长宁托着一套黑灰色的衣服,站立在床尾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哥哥给父亲净身。泪,从睁大的眼睛里流出,顺着下巴,滴落在那套衣服上。 “长宁,给爹更衣。” 顾长宁木偶般一步步靠近父亲,把衣服给父亲套上。系好腰带,整平衣领。顾兴安详的躺着,顾长宁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低低的问道: “爹,我回来了,还有山椒炖鸡吗?” 通北镇西侧的墓地中,一座新坟,白幡随风飘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坟前跪着两个身着白色麻布孝衣少年,一串串黄纸元宝在坟前焚尽,化成黑色的纸灰在风中飞向远方。 “爹,孩儿不孝,不等头三就给您下葬了,您放心,等我和弟弟回来,再给您搭灵堂守孝,父亲在天有灵,保佑我和弟弟能救回娘和爷爷,血刃真凶。”说罢,坟前的兄弟二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望川峰西侧山脚下的顾家农院中,顾全将一张红色的纸简塞入微型竹筒内,绑在一只雪白的信鸽腿上。默念了一句咒文,雪鸽展开翅膀,向北方飞去。 “长宁,这里的事情,我已经让传讯雪鸽先行带回凌绝洞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去找那贼人!” “我们现在不知何人做的,如何去找?” “哼,其实我们不找他,他早晚也是会找我们,掳走母亲和爷爷,无非是想要我和这伏羲八卦盘。” “那就等着他来找我们?” 顾长宁缓缓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道: “现在有三件事情想不通,从北阆仙山到通北镇,我们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回,但是从爹的死亡时间来看,身体僵硬,血液干涸,绝对不会是在我们来之前刚刚行凶,至少是在五个时辰以前,而那个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伏羲八卦盘是什么,这个行凶的人,是如何得知凌绝洞出世的神器就是这伏羲八卦盘,又是如何得知它的主人就是我?第二,既然是要逼我就范,掳走我的家人是最好的方法,那为何又要杀死父亲,难道此人不知,即使他有人质在手,我不得不听其指令,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救回亲人,会杀他报仇?第三,如果此人是丧心病狂者,认为人质一人就足以让我乖乖听话,所以杀了最不容易掌控的父亲,那又为何同时将爷爷和娘都带走?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对方此时不现身,就是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完全让我听话,那么给他太多的时间,反而对我们更不利。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认为人质一人足矣,那么娘和爷爷就会很危险。必须主动出击,找到他们。” 顾长宁说着从怀中拿出“天决”,道: “也许天决可以告诉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他们。” “长宁,要起卦?”顾全问道,顾长宁点了点头。 “天决,我要前去救人,找到掳走母亲和爷爷的人,是否可如我所愿?” 天决转动! “前乾,后兑,东面履卦,不利” 卦象一出,兄弟二人心里都蒙上一层灰暗, “长宁,无妨,只是不利,不是凶兆即可,天诀是让我们去东边。这望川峰的东面就是詹州,双侠山,神雾沼泽,镜湖,蝴蝶谷都在东边,这目标太分散了。”顾全说道, 无诀的玉珠亮出一道白光,珠面上的凤凰渐渐褪去,光变成了浅蓝色,珠子里面映出的是一条山涧,涧边草木丛生,花团锦簇。无数彩蝶飞舞嬉戏,穿梭于花团中间。 “大哥,你看!”顾长宁指着玉珠, “看什么?” 顾全看着八卦盘的玉珠,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个玉珠怎么了?” “大哥,你看不见珠子里的景象。”顾长宁问, 顾全听顾长宁这么一说,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玉珠,然后摇了摇头。 顾长宁心下了然,天决玉珠里的景象,只有它的主人可以看到,别人是看不到的。只是对顾全说: “大哥,玉珠内有奇景,是一个有着奇花异草和漫天蝴蝶的地方。” “莫不是詹州蝴蝶谷?天决是告诉我们去那里?” “应该是了”顾诚收起天决,言道: “大哥,我们尽快启程吧!” “等一下,吃了饭再走吧,这几天你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前路凶险,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顾全说着,走到后院,端来一个黑陶的砂锅。锅盖打开,肉香萦绕,久久不散。顾全盛了一碗,递给顾长宁。 “长宁,山椒炖鸡,吃吧。” 顾长宁只觉鼻头一酸,便红了眼圈,伸手接过, “多谢兄长。” 第十三章 遇险 望川峰层峦叠嶂,西峰高耸入云,山脊古树覆盖,郁郁葱葱。林深处,一道山涧倾泻而下,碧潭水缓。山路狭长陡峭。东峰比西峰略矮,十七年前的山崩,让东峰面目全非。两峰远远望去,西峰翠绿深沉,东峰黑暗斑驳,望川峰的东西峰之间,是峡谷处,山势平和。旅人们多是从两峰山腰处绕道此处,往返北燕穹庐与东辽詹州之间。 通北镇位于西峰靠北侧的山脚下,从这里去往詹州,要么越过望川峰西峰,要么就从西峰山腰处绕道山谷。从望川峰西峰攀爬过去,虽然山势陡峭,但是相对绕道山谷,要节省一半以上的路程。西峰的东侧与詹州交汇之处,是人际罕见的神雾沼泽,过了沼泽区,就是詹州蝴蝶谷。而从峡谷处入詹州则是镜湖,镜湖离蝴蝶谷还要经过双侠山,路程又多了一半。 顾氏兄弟救人心切,不约而同选择了跃过西峰直接进神雾沼泽这条路,虽然御剑会更快,但是对灵力损耗甚大。半个时辰已经是顾全的上限。顾长宁两个时辰也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实在不易长途进行。所以二人放弃了御剑,在狭长陡峭的山路上疾行。 天黑之时,已经行至靠近山顶处。山上更深露重,十分寒冷。兄弟二人在一处背风的地方燃起火堆修整过夜。火堆旁,顾全坐在不远的地上,擦拭着一把雕刻着兽纹的角弓。这是兄弟二人四年前送给父亲的生辰礼。 北阆仙山多是奇珍异兽,其中有一种叫做“雷兽”的灵兽,这种兽喜在雷雨天出现在北阆山的后山,偷吃凌霜花的嫩叶。灵兽长有一双巨角,是天下排名第二的坚韧之物。那年顾全十七岁,顾长宁十三岁,两人在雷雨之夜,偷偷摸到后山,用凌霜花为饵设了陷阱,捕得此兽。用它的角和阆山仙木做了这把弓,那角弓上的兽纹是顾长宁刻上去的,用的是虎首回型纹,这种纹路是海外仙山的一种驱邪避凶的图腾。 父亲生辰那日,拿着这把弓笑的合不拢嘴,还多喝几碗酒,还怂恿着两兄弟半夜一起去望川峰用这把弓猎了一只花豹。回来后被母亲数落了好半天。 顾全紧紧的握着弓身,面无表情,双眼中闪过一丝阴鹜。 顾长宁盘坐在地上,用余光扫了一眼兄长,手指紧紧扣住自己的膝盖,再慢慢松开,随即缓缓闭上双眼。 风吹动地上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顾长宁忽觉怀内有东西在动,猛然睁开眼,掏出天诀,只见天池内的凤凰在原地疯狂的旋转。 林中阴风骤起,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树后涌了出来。顾全原地一个侧身,一步挡在顾长宁身前,左手持弓,右手拉满弓弦,一支红色的灵箭从他的中指处发出,“铮”的一声,破空而出,直奔那团黑色的影子而去。 箭从黑影中穿过,那黑色的影子散开,眨眼的功夫又聚集起来。顾全“铮铮铮”又是三箭射出,黑影散了又聚,不见消减反而越聚越多。 “是你吗?是你吗?”黑影中传出一阵兴奋的叫声,那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在山林中回荡,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恶灵,大哥小心”顾长宁盯着那团黑影,片刻间,那黑影中现出一个人影,长发披肩,面色铁青,一双血瞳死死盯着二人。 “是你吗,是你吗,想杀人吗?”恶灵咧着一张嘴,阴森森的笑着。 顾全顾长宁心道不好,刚刚二人心中的恨意演化出了怨念,召来了恶灵。看这恶灵聚集起的怨念浓厚,是个棘手的家伙。 恶灵裹着怨气,化作一团黑影,猛扑了过来。 二人左右退了两步,避开恶灵,顾全把弓背在身上,拔出佩剑,朝着恶灵刺了过去。恶灵用干枯的左手一把荡开。顾全手腕一翻,剑身翻转,直挑恶灵面门。恶灵口中吐出一条红色的东西,缠上顾全的剑身,竟然是它的舌头。红色的舌头和剑身缠在一起,顾全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剑身一直传到自己的右臂。 “尸气”,顾全的佩剑只是普通铁剑,虽铸有驱邪符文,但是遇到恶灵,根本压不住尸气。顾全果断松手,一个后翻,退出一丈以外。落地之时,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出于本能,他一个滚地翻,向右侧闪开。那白光从自己刚刚落地的地方直飞过去,“当”的一声,顾全扫了一眼,正是自己刚刚脱手的佩剑,直插进后面的一棵大树。 恶灵甩了顾全的佩剑,冲着他的方向又扑了过去。一道闪着金光的符篆飞了过来,正贴在恶灵身后。 恶灵发出一阵痛苦的叫声。顾长宁念道: “鬼魅魍魉见,四方不现形,北斗七星阵,尽除不留情” 符篆燃起,金色的光四溢。那恶灵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却猛地伸出右手朝着顾长宁抓去。顾长宁佩剑出鞘,叮的挡了一下,却不想那恶灵力量巨大,只震得的自己连退了三步,单膝跪倒在地。恶灵一击不中,恼羞成怒,吐出自己红色的舌头,冲着顾长宁袭来。 “长宁小心”顾全说着扑了过来挡在顾长宁身前,顾长宁来不及多想,搂住大哥的腰,两个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那恶灵的红色舌头在空中拐了个弯追着身形未定的两个人攻来。顾长宁见躲不过,心一横,把大哥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根血红色的舌头。 “砰”一声响, 顾长宁咬紧牙关,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剧痛。自己的背部处一道湛蓝色的灵盾笼下,挡住了恶灵的攻击。顾长宁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和顾全一个翻身从地上翻起,脚尖点地,后跃出五丈开外。顾全反手摘下角弓,嗖,一箭射向恶灵,灵箭直插恶灵的胸部,恶灵反一掌打掉那支红色的灵箭。 惊恐,悴然袭上心头。这是二人第一次见恶灵,竟遇到一个如此凶残的。这惊恐之感未退,恶灵再次吐出红舌,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卷来。 顾长宁咬破自己的中指,凭空画了一张血符,口中斥道: “生门开” 修仙之人,以血祭符,可大幅增加符篆的能力,此法确是一把双刃剑,血符会大幅度消耗使用法术之人的灵力。如果在除灵过程中,耗光全部灵力,后果不堪设想。顾全见弟弟用血符挡住了恶灵的攻击,心急如焚,如果不能尽快除去此灵,自己和长宁恐怕很难活着离开望川峰。 手中拉弓满弦,三支红色灵箭同时出现在角弓之上。铮铮铮,三支箭同时射向恶灵。恶灵同时中了三箭,一阵狂叫。 “大哥,这恶灵凶狠,配合金刚伏魔咒”顾长宁刚刚驱动御灵血符,只觉自己体内灵力就像暴雨过后的山洪一样,一下子泄出去,体内瞬间被掏空,丹田之处冰凉,一丝甜腥之气从喉头处透出,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顾全拉弓,三支红色灵箭拉满弦。顾长宁再次咬破中指,空中画了一个符篆,念道: “金木水火土,天地两仪中,金刚伏魔来,尽数听吾令” 金红色的光符现于空中。顾长宁强忍胸中剧痛。 “放箭” 一声锐利的破空之声,灵箭裹着金刚伏魔咒的血符,化作一道金红色的亮光,直击恶灵前胸。顿时升起一个巨大的火球,火舌吞噬了恶灵,只听到尖锐刺耳的叫声。在火焰后,地上只留下一片焚烧后的黑色印记。 “噗”顾长宁喷出一口鲜血,天旋地转。 “长宁~~~” 第十四章 赤丹灵蛇 顾长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中,兄长顾全正坐在自己旁边打坐调息。张口想喊一声大哥,却是一阵咳嗽,扯得胸口生疼。 顾全忙不迭的过来扶起他,递给他一个水袋。顾长宁勉强喝了几口,觉得舒服些,问: “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老虎洞里。” “这洞的主人呢?” “杀了!” “所以呢?” “所以待会儿我们吃烤老虎肉。” “太瘦塞牙!”顾长宁悠悠的说。 “我去给你抓两只山鸡吃。”顾全听了起身就要走。 “哎,哥,哥,咳咳咳!”顾长宁伸手要拉顾全,却发现浑身无力,又引起一阵咳嗽。 顾全赶紧扶起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大哥,逗你的,你还认真了。”顾长宁用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顾全望着顾全。此次除灵,凶险万分,如今还能和大哥在这里说话,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顾长宁这些天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顾全看着顾长宁苍白的脸色,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微微低下头。 “长宁,大哥没用,没保护好你。”顾全道, 顾长宁默不作声,一时之间,洞里安静的有些过分,良久。 “大哥,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再也别挡在我身前了。你不忍我受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管再怎么心急,第二天的顾长宁肯定是没有办法赶路了,灵力消耗过分的结果就是浑身无力。别说翻山了,走路都觉得软绵绵的。这个老虎洞位于西峰山涧旁边,位置十分隐蔽,但是老虎洞里面的味道实在是差,顾长宁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臭的,天亮的时候便想去瀑布那里洗澡。被顾全以“体虚不能受寒”的原因果断拒绝了。于是退而求其次,死活不在老虎洞里呆着了,就在瀑布旁边打坐。纳灵可吸纳天地之灵气,有助于灵力恢复,顾全也就同意了。 打坐了一个时辰,感觉神清气爽,顾长宁见大哥在烤山鸡,无暇顾及自己,就卷起裤脚就悄悄摸着下了水。 清澈的高山涧水,即使是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依然是冷的刺骨,顾长宁刚下水就打了个冷战,没有贸然真的去里面洗澡,虽然“体虚不能受寒”这种说法自己嘴上不承认,但是自己现在的确不适合去洗冷水澡,万一再病了就麻烦了。只是洗洗脸就好。 顾长宁站在水里洗漱,正午时分的阳光甚好,照耀着清亮的水面,泛出层层银光,银光中的少年,发錧散开,英眉舒展,眼中印出山水的流光碧翠。眉眼沾染了水汽,几分苍白的脸色,为这少年增添了几分柔美。 “姐姐,那水中的人,莫不是这山中的什么精灵吧?” 远远的林中,闪过两个纤细的身影,速度很快,被问到的女子偏头看过去。轻笑一声道: “世人只说女子的相貌是如何倾国倾城,却不想,这男人也能长成一番祸国殃民的样子。”音落,人已远去,连林中的鸟儿都未惊动。 水中的岩石缝中,忽的游出一条通体红色的水蛇。顾长宁正在洗脸,猛地被吓了一跳,定睛看,随即大喜,这是一只赤丹灵蛇,如阆山的仙泉银鱼一样,是天生地养之物,生活在灵气鼎盛之地,只是北阆仙山的银鱼喝仙泉水,食菩提花,乃是有血有肉的灵物,而这赤丹灵蛇则食日月精华,为灵气幻化之物。赤丹灵蛇的蛇胆是红色的,名为丹珠,是修仙人的疗伤圣品。顾长宁伸手就去抓,那赤丹灵蛇十分灵活,甩了个身子,顺着山涧逆流而上,一下子逃的无影无踪。 顾长宁心中一动,取出“天决”,对着灵蛇逃跑的方向,天诀转动,凤头摆动。 “坎,生门为艮,这……意思就是说那个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喽,还是说。。。”顾长宁趟着水上了岸,顺着山涧逆流的方向走去。 山涧之水,依山而下,终有源头。越是靠近山顶,山路就越陡峭。顾长宁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上走着,光洁的额头没一会儿就布满汗珠,咬牙硬是撑着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山涧源头处。一汪碧池,如一款墨色璞玉般。墨绿的池中,几条赤丹灵蛇在水中游着。赤丹灵蛇是天地灵物,动作十分敏捷,若是没受伤,驱动法术许是能抓到,眼下却只能智取了。 顾长宁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池边的几棵树上扯了些青藤,坐回池边慢慢腾腾的编了一个藤环,撕下自己外袍下摆兜住藤环,一个简单的布兜就做好了。 “得有饵啊!”顾长宁心道,只是这灵蛇食日月灵气,何以为饵呢? 心念一动,便从怀中拿出“天决”,放入那个简易的布兜里,顺着池边,把藤环布兜沉入水中,自己则摘了些树枝,挡住大半个自己,斜坐在池边,牵着用藤蔓拴着的布兜,等着请君入瓮。 池中的赤蛇嗅到了灵器的灵力,扭动着身子,从池中的四面游了过来。待到有蛇钻入布兜之后,顾长宁猛的提起藤蔓。 “哈哈,这下跑不了了吧。”顾长宁笑着,把灵蛇和天诀从布兜内取了出来,那红色的赤丹灵蛇整个盘在八卦盘上,顾长宁用手捏住蛇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拽下来。 “这么喜欢天决啊,你倒是识货的。”顾长宁盯着扭动着的灵蛇,若有所思的夸奖了一句。 顾长宁再见顾全的时候,是自己返回老虎洞的路上,顾全的脸上全是焦虑,一句话都不讲,只是单手扶住顾长宁,一个转身把他背在背上,朝着老虎洞走去。 顾长宁伏在兄长背上很是尴尬,自己已经十七岁了,个头不如顾全高大,却也是成年男性。还让哥哥背着走,想想也是难为情的事情。不过顾全不说话,说明他生气了,自己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走了一段,顾长宁试探着问“大哥,我没事,能自己走,你放我下来吧?” 顾全没有回答,顾长宁知他气狠了。把声音放的更低,讨好的说: “大哥,我在上面的碧池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顾全不语,顾长宁又道: “碧池内有赤丹灵蛇。” 顾全停下了脚步。顾长宁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笑着低声说: “大哥,我抓到了一只,在我腰上那个布兜里,不过我没灵力,无法剖丹,得你帮我!” 顾全听闻,把顾长宁放下来,拿过他腰上那个湿哒哒的布兜,果然里面有一只遍体鲜红的蛇。顾全右手双指尖蓝色的灵光乍现,灵力化作一把一寸多长的小刀,刀锋顺着灵蛇腹部划去,左手一挤,一颗红色的蛇胆从里面滚落在左掌中,蛇胆一出,那灵蛇化作一道雾气消失了。 顾长宁伸手接过顾全递过来的丹珠服了下去,半柱香的时间,便觉得丹田之内温暖如春,四肢畅快。顾全见他脸色有了红润之色,之前紧绷着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顾长宁看见顾全不再生气,道: “大哥,我没事了,你放心就好了。那碧池内有玄机,我们回去看看” “刚好点就乱跑,有什么玄机都不看,回去躺着。”顾全道, 顾长宁笑道:“大哥,那碧池中还有赤丹灵蛇,多抓几条,我吃了好的更快”! “我去给你抓,你回去躺着。”顾全一字一句的说道, 顾长宁挑了挑眉毛,道:“你去抓蛇吧,我就去山涧里洗个澡,臭死了。” 顾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过来要抓顾长宁的手臂。 顾长宁后倾了一下,避开顾全的手,一步蹿到山路中间。 “大哥,我没事了,你不要背我了,多难看啊!” 顾全叹了一口气,道: “若是真知深浅,就莫要让我担心。走吧。” 第十五章 昆仲 西峰碧池的水,静如处子,倒映出青山的秀姿,红色的灵蛇徘徊在其中,偶尔激起一圈圈水晕。 “大哥,下水小心些,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顾长宁蹲在池边,对着正在褪去外袍准备下水的顾全说道, “无妨。”顾全道,刚刚顾长宁分析的是有道理的,望川峰的西峰虽然不是穷山恶水之地,却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像北阆仙山是灵气充沛的凡间灵脉之一,奇花异草,珍奇走兽。断然不会出现像昨晚那么凶残的恶灵。但是这汪碧池内,竟然有赤丹灵蛇。这种灵蛇只吸食灵气,是天生地养之物,一般都存在于灵脉附近,位于落霞山的碧落林中就有很多赤丹灵蛇。但是这里是望川峰,灵兽没见过,恶鬼倒是不少,只有这碧池,灵气鼎盛,究竟有什么玄机,还是要下去看看。想到这里,顾全一个猛子扎进碧池。 池水冰冷刺骨,清澈透亮,顾全睁开眼,池内景色一览无余。池底长满“澄青草”,这种水草叶宽扁平,有止血解毒之用。是一味常见的仙家灵草。几只赤丹灵蛇围绕在池底一处游来游去,顾全拨水游了过去。池底草中,一捆金色的细绳静静卧着,散发着金色的灵光。顾全伸手把金绳拿起,向水面游去。 “长宁,接着,”顾全浮出水面,把那捆金绳向着顾长宁抛了过去。 顾长宁伸手接住。金绳出水,碧潭的颜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果然是个灵宝。”顾长宁见池水变色,心道。这捆金绳比修仙用的“捆仙索”要细很多,金色的绳身上是目云曲形纹饰。 “这是何物?”顾全穿戴整齐,走过来问, “不知,不是捆仙索,太细了。像是什么灵兽的灵筋制成,用来做什么的看不出来,反正是个灵宝就对了,先收起来。”顾长宁说着把那捆金绳塞进怀里。 “大哥,你拿的什么?”顾长宁从地上站起来,看见顾全手里还拎着自己做的那个简易的布兜。 “赤丹灵蛇!”顾全打开布兜,七八条灵蛇挤在里面扭动着。 “大哥,你抓它们干什么,炖蛇羹啊?”顾长宁问。 “灵气所化,无肉,炖不得,取丹。”顾全道, “大哥可知,丹朱离开蛇身必须立刻服用,超过一个时辰就会消散。”顾长宁道。 “都予你服用!”顾全点头道, “啊?兄长,虚不胜补啊!” 夜幕深沉之时,望川峰的山涧水声,低沉而平稳。涧水旁的山洞里,顾全侧身歪倒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睡着,地上的火堆跳跃起金色的光,英气的脸庞在光晕中安静祥和。顾长宁正仔仔细细的为那只角弓系着缠绳,金色缠绳上的目云纹饰透出隐隐的灵气。缠完之后,顾长宁咬破自己的中指,将血滴在弓身的金色缠绳上,口中念了一段《驱魔降妖平安咒》。血融进金色的绳内,目云纹饰由金转红,红金色缠绳与黑棕色的角弓相互辉映。 顾长宁满意的笑了笑,回头看看熟睡中的兄长,低低的说道: “大哥,这把弓应该有个名字了。” 天色微亮,晨光洒在望川峰顶,顾长宁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眺望着东方。 “大哥,我看到神雾沼泽了,我们走吧!” 顾全点点头,转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挺拔的身后背着一把缠着金红线的黑棕色角弓,顾全为它取名“昆仲”! 第十六章 神雾沼泽 白色雾气,湿冷黏腻,厚重如同一个罩子,自上而下笼着,正午时分,仍不见消散,浓雾弥漫之地,称为“神雾沼泽”。东辽边境的天然屏障,相传这里是一千多年前的古战场。此地没有过路的商旅,甚至连飞鸟走兽都没有。进了这片浓雾弥漫的沼泽,即使是鸟儿,也很难飞出。 整个浓雾中,静的出奇,雾气太大,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为防止走失,顾全和顾长宁二人在进入沼泽之前,用一根布带绑着各自的手臂。地面上是一层苔藓类的草,湿滑的厉害。顾长宁不肯定这沼泽内会不会有泥潭,进来之前,就折了一根树枝,用来探路。沼泽内的雾气厚的让人觉得喘气都十分吃力,兄弟二人走的很慢,却觉得胸闷无比。 “大哥,这样不是办法,就是我们一直往前走,照这个速度,没有五六日,也别想走出去,现在是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我们难道在湿地过夜吗?”顾长宁拽住顾全道, “那现在怎么办?”顾全问, “御剑,我们上去看看。”顾长宁道。 随即抽出佩剑,解开绑着手的布带,右手一挥,佩剑飞起,二人飘身上剑,在浓雾中直冲而上。 顾长宁御剑速度极快,脸边的雾气越来越重,黏糊糊的粘在脸上很不舒服。飞了估计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升了多高,丝毫不见雾气消减。 “长宁,还没出去吗?”顾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听起来气喘的更厉害。 “没有,大哥你先停下不要动了,点燃明火符,我再上去看看,”顾长宁道,说罢,催动灵力,快速升了上去。 然而这雾气好似黏在他的身上,又御剑飞了一段,依然出不去浓雾。 顾长宁稳下身形,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压下剑头,迅速降了下去,白色的浓雾中,一个小小的光点闪烁。 “大哥。”顾长宁回到顾全身边, “如何?顾全道 “不行,出不去,大哥,用“昆仲”朝天放一箭。”顾长宁道, 顾全摘下背上的“昆仲”,拉弓满弦,对着上方,一支红色的灵箭夹杂着破空之声飞出。 “砰”许久后,一声撞击声从上方传来,虽然很弱,但是在这静的出奇的环境中,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有结界,大哥,落地。”顾长宁道。 “看样子,神雾沼泽的雾气,不是自然形成的,这里是个巨大的阵法。想来我们进来容易,出去确不易了。”顾长宁落地后说道。 “是破局还是破阵?”顾全问。 顾长宁听闻此言心道,兄长还真是看得起自己,雾气如此之大,根本辨不清方向,更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阵法,遁甲八门显隐莫测,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破局是要毁了这阵法,顾长宁自认自己没这本事。再说这阵法在这里多年,必然是为了什么原因存在的,贸然毁了,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破阵即可!”顾长宁说着把“天决”拿出来,雾气重的几乎看不清手中天诀的盘面。顾长宁给自己用了个结界,把雾气排在结界外。单手转动这‘天决’。凤头摆动,八卦盘面旋转。 “大哥,抓着我的手,别走错了,乾,西北……”顾长宁拖着顾全,在浓雾中左转右转,不知转了多久,只觉得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诀”还在不停的转动。突然眼前一亮,那包裹着自己的白雾散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山丘,一块石碑立于山下,红色的字赫然矗立于眼前“安魂园”。 顾全和顾长宁面面相觑,只道是破阵而出会是詹州蝴蝶谷附近。这是哪里? 顾长宁右指一拨,佩剑出鞘,飞身上剑,御剑而上。飞到半空中,浓雾再起,低头看去,只见这山丘被浓雾包围,正处于中心位置。顾长宁恍然大悟,这是整个阵法中宫的位置,也是阵中心。此陈法如同一个倒扣的圆形斗笠,将整个沼泽罩了起来,如果没有猜错,这山丘周围必然有阵中结界。整个阵法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山丘存在的。外人进入沼泽,白雾会让入阵之人,失去方向,困死在其中,若是在外面想要御剑飞进来,整个阵法上面全是白雾,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如果强行突破,白雾就会黏在闯入者的身上,辨不清方向,落入沼泽阵中。而想要走出迷雾,需在山丘附近,找到下一个入口,在从另一侧的沼泽地区找到生门,方能穿过去,好一个连环阵。刚刚自己用天诀兜兜转转的到这里,总共是九斗八十一迷门,不过是破了第一个阵。 顾长宁返回顾全身边,把自己所见和推测说与他听。 顾全道:“天色已晚,我们先进这里去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议。” 两人走到石碑处,顾全伸手一探,面前像是有一道隐形的门。 “果然有结界!”顾长宁道,右手中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光符,轻轻一点蓝色的光符飞入石碑后。再探,隐形的门消失。还未等抬腿迈步,迎面一道金光飞来,顾长宁向后一个“燕子翻身”避过。 “来者何人,破我结界,报上名来。”一声清脆的呵斥。 顾长宁站定身形,只见山丘的土坡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十一二岁的模样,鲜眉俊眼,头挽双髻。一张鸭蛋脸肉嘟嘟的,正绷着脸盯着自己。 顾全顾长宁二人拱手向少女行了个礼。顾全道: “姑娘莫怪,我二人要前往詹州蝴蝶谷,路经此地,不知深浅,多有得罪。” “去蝴蝶谷不走双侠山,怎的跑到这里来?再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少女问道, 顾长宁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我们着急赶路,才会走神雾沼泽,不知此地是姑娘的居所,多有打扰!” “哎,你不是望川峰里的精灵吗?”少女看清顾长宁的模样,冒出这样一句。 顾长宁不知道她所说是的精灵是什么,但是听到望川峰这三个字,心念一动,道:“姑娘见过我?” “对啊,前日我与姐姐从望川峰回来,在山涧处见过你。”少女边说边从山坡上跳下来站在顾长宁的面前。一串银铃之声,随着少女跳跃的动作,叮铃铃响起。 原来是少女的双髻上,绑着一对银铃。刚刚她用灵符攻击自己的时候,并未有声音,此刻却响的清脆。顾长宁用眼角扫了一眼,那银铃花叶纹饰,做工精美。 “爷爷说过,精灵都是生活在山上的,你是什么东西幻化的?狐狸吗?”少女忽闪忽闪的眼睛好奇的问, “姑娘觉得我像狐狸精?”顾长宁问, “爷爷说过,狐狸精是精灵里顶漂亮的,你长得这么好看,难道不是狐狸幻化的?”少女说道, “姑娘说是就是吧”顾长宁敷衍了一下,第一次被人称为狐狸精,还是一只公狐狸。 “有蕊,休得胡说,他不是精灵,是修仙之人。”声落,一女子翩身落在面前。一袭淡黄色塑腰长裙,肤若凝脂,淡眉秋水,顾盼神飞,巧笑嫣然。一条鹅黄色丝带系着乌黑的秀发。随着山风飞扬,更为这美貌的女子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顾长宁见女子容颜如此秀美,不由一呆。 “祖父说,今日安陵要来两位贵客,想来便是二位公子,家妹年幼,童言无忌,还请二位海涵。”女子说着,行了个礼。 顾长宁回过神来,和顾全一起还礼,道: “是我们唐突了。” “不知怎样称呼二位公子?”女子问道 “在下顾全,顾长安!” “在下顾诚,顾长宁!” 兄弟二人自报家门, “原来是两位顾公子,安氏女庭卉,久仰大名!请随我来,祖父等二位很久了!” 第十七章 叔祖 顾全和顾长宁随着安庭卉走着,心里却是纳闷的很。自己刚刚才到,这女子却说久候了,是早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安姑娘,刚刚您说令祖等我们很久,此话何意?”顾全问道。 “祖父半月前卜卦,算的今天会有有缘人人破阵而来。”安庭卉道。 “爷爷的卜卦很厉害的。我们家从来没来过客人,你们是头一回呢”安有蕊蹦蹦跳跳的边跑边说。 “有蕊,没规矩是要被爷爷罚抄《知礼》。”安庭卉轻斥了一声, “哈哈,没用的,没用的,姐姐从小没少抄那个,也没见有什么规矩”安有蕊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安庭卉轻轻回了一下头,看着有蕊,柔声说: “有蕊,两位顾公子刚刚破了阵法,西侧的阵法就留不得了。你去把八门的位置换一下。” “不去,改一个就得从新弄,明天天亮我也弄不完。我还没吃晚饭呢。”安有蕊噘着嘴。 安庭卉停下脚步,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安有蕊看了她笑着的样子,只觉背后发凉。忙改口道 “我去就是了,改休门可好。” “改景门!”安庭卉道, “啊…..”安有蕊丧气的踢踢踏踏的走了。 顾长宁笑着道: “安姑娘可是给了她个好差事,九斗八十一迷门,景门离这里最远,想来别说今天晚饭了,有蕊姑娘怕是明天的晚饭也吃不上了。” 安庭卉瞟了一眼顾长宁道: “小孩子还是需要多历练才是。” 三人走进一间院落,屋舍不大,却十分精美。石瓦结构,瓦当处有浮雕,屋檐四角上挂着带有花叶纹的吊铃。那花叶的式样与安有蕊头上的银铃是一模一样的,顾长宁揣测,这纹饰应该是一种类似于家徽的存在。 安庭卉带着二人径直往正厅走,先一步进入。入门后行了一个弓膝礼,对着八仙桌旁边背对着门口的人说道: “爷爷,两位公子到了。” 兄弟二人,拱手行礼,道: “顾全,顾诚,拜见前辈。” “不用多礼,来,坐吧,卉儿,看茶”老者的中气十足,说话嗓门很大。说着转过身来。 顾全和顾长宁礼毕抬头,不约而同的叫出: “爷爷!” 站在他们面前的精瘦的老人,不正是顾老爷子。自己的祖父吗? “哈哈哈哈,叫爷爷也行,不过更确切点,你们应该叫我叔爷爷。”老人笑的爽朗。 顾全和顾长宁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顾全问道: “叔爷爷?请问您是?” “来,坐下说,你是顾全,顾长安吧,算算是这般年纪,有二十岁了吧。那这就是顾诚了”老者看着顾长宁迟疑了一下,随即招呼二人坐下。 安庭卉端着两杯茶水走进来,把两个白瓷的三才杯放在了他们旁边。道: “二位顾公子请用茶” “多谢安姑娘”二人谢过。 “卉儿啊,这是你的两个表哥,全表哥和诚表哥”老人介绍道。 安庭卉侧了侧身子,笑道: “爷爷,我父亲乃是独子,母亲更是孤儿。卉儿既无叔叔,姑姑,也无舅舅姨母,这表哥,是哪里来的亲。” “说来话长,你也坐下,我给你们说说”老人伸手拿起自己的青瓷茶杯饮了一口。道: “这里是安魂园,要说这件事,就要从这个园子说起。在距今两万多年前,神雾沼泽还只是个普通的湿地。当时,南浔国主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有一个谋士,善奇门,持有上古灵器伏羲八卦盘,南浔国主便靠着这谋士的能力,妄图在凡间一统天下。那场战争打了两年,最终各国均不敌南浔,最后一个独立的国土就是北燕,北燕国主自知不敌南浔,便去北阆仙山寻求庇护。后来北阆仙山的仙尊,亲上天界,求得天咒,才封印了伏羲八卦盘。之后各国奋起反抗。在东辽与北燕交界,就是神雾沼泽处,与南浔的兵士大战。最终南浔不敌,退回南荒境内。这场历时两年的凡间战争,才偃旗息鼓。南浔国主的谋士,失了灵器,相传就是死在神雾沼泽的那场大战中。”老者说着,押了一口茶继续道: “这是世人口中的故事,事实并非如此。南浔的那个谋士其实并没有死,此人自知无法再辅佐南浔国主,那南浔国主必然会迁怒于他,而自己又对天下不义,各国势必会除之后快。于是他就在那场大战中诈死,借着战后怨气冲天,用玄门之术,将神雾沼泽变成了他的藏身之处。这南浔谋士姓安,就是这安魂园的第一位家主。后来他暗中将家人也接来,就生活在这神雾沼泽里,从此再不问世事,过些太平日子。这安家人,世代善奇门遁甲之术,聪慧过人。可是这世上,物极必反,慧极必伤。每代家主子嗣绵薄,而且寿命均不长久。到了最后一任家主的时候,膝下只得一女,容颜出众,明媚聪慧,只是自幼就身体孱弱。安家主就去詹州蝴蝶谷求医问药,与蝴蝶谷的秦谷主私交甚好,安家小姐更是幼年就往来蝴蝶谷,与蝴蝶少谷主秦羽是青梅竹马,待到成年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却不想秦夫人在生下小女儿之后不久,就生病去世了。蝴蝶谷谷主秦羽是个痴情的男子,一生未续弦,一个男人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安家家主总不能说把孩子带来神雾沼泽继承这里,从此,安家再无后人。老家主去世后,这里就成了安家世代亡灵的安魂地。” “那…..前辈,您不是安家人?”顾长宁问道,看着眼前的老人与自己的爷爷一般模样,再未弄清事情之前,还是称呼“前辈”吧。 “我是安家人,也不是安家人。祖上本是安家的家仆。老家主过世前,还了我们家的本姓。让我们可以不必再留在这里,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我自幼跟着家主一起长大,安家主待人温和敦厚,他去世以后,我就留下来,看守安家的陵园。我本姓顾,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双生哥哥,就是你们的爷爷。” 听至此处,顾全和顾长宁起身,跪倒在地, “顾全,顾诚给叔祖父请安,爷爷从未与我们说起过这些事情,也从未提过您。请恕我二人不敬之过。”顾全道, 安老伸手扶起他俩,道: “不知者不怪,我大哥他啊,是不会提及这些事情的,幼年时,我们陪伴家主一起长大,一起修仙,也曾少年肆意过。后来大哥外出办事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女修士,也就是后来我的大嫂。两人感情极好,本来生下顾兴后,在神雾沼泽过些清净生活挺好的。但是大嫂侠义心肠,认为修仙就是为了除灵卫道。就经常和大哥一起去除灵,那一年,他二人去沉瑜山除灵,不想遇到了恶灵,大嫂为保护大哥受了伤,还没等回家,就去世了。大哥心灰意冷,再不想修仙,更不想顾兴以后也修仙,就带着不满三岁的兴儿离开了神雾沼泽,在望川峰定居,有时候回来看看我,只是我再也没见过我的侄子,后来,我娶亲生子后,他也来的少了,我念着安家主生前对我们的好,就没有恢复原姓,自己的子嗣也姓安,只是大哥一生未再娶,这心里的结,是解不开了。顾兴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可惜了那么好的资质。” 顾长宁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侧脸看兄长,顾全眼中涌起的全是悲伤。但是二人都未开口说什么。 “所以说爷爷,这二位顾公子,就是我的表哥了”安庭卉道,随即起身行礼 “全表哥,诚表哥安好。” 兄弟二人起身还礼。礼毕,安庭卉问道: “爷爷,你刚说顾爷爷不准大伯再修仙,那么二位表哥为什么是修仙之人呢?” 第十八章 往事 夜幕降下,神雾沼泽的夜晚,静的出奇,连微风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这安魂园就是个墓地,还是那种完全没有生机的墓地。除了有些灌木以外,就是矮草,四周都是灰绿灰绿的。单调又死气沉沉。 顾长宁倚靠在墙边,出神的望着这安魂园里最美的一处。 不远处的房间窗边,端坐着女子,正细细的读着书,青灯黄卷相伴的少女,灿若春花,出尘脱俗,如月下明珠,尽得天地精华,散发出温润的淡淡华彩。 安庭卉读着一本《棋谱》,正在细细揣摩棋局,只觉得不太踏实,用余光看了一下窗外,倚着墙的俊美少年,正看着这边。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放下书,探手关上了窗,继续研究自己的棋局。 顾长宁见眼前的美景消失了,只剩一抹剪影映于窗上。有几分失落,就收回心神,抬头看着天,回忆起傍晚时分,在正厅中的情景。 安老在听到安庭卉询问后,摇摇头,道: “今日初见他二人,我也是吃了一惊,半月前,星象大异,北阆仙山方向显示有神器出世。九星提示门克星,乃是大凶之兆,北阆仙山所出神器会扰当下的天下局势,能有如此能力,又出自北阆仙山的神器莫不是伏羲八卦盘?当年阆山先祖对外宣传伏羲八卦盘丢失,但是也有可能是障眼法。若真是如此,怕此物出世又是凡间的一场浩劫。这伏羲八卦盘的第二任主人,便是安家的第一代家主,此物总是与我们有些渊源,我心中念着故人,就占了卦。”安老说道此处,犹豫了一下。 “爷爷,那卦象说什么?”安庭卉随即问道, “年格,六辛临六合神”安老道 “大凶,爷爷,你用的谁的年命和庚格”安庭卉又问, “一个和安家有血缘的人,蝴蝶谷少谷主秦晨钊。”安老摇着头继续道:“安家已经只剩这埋骨之地,十七年前,二小姐秦芷筠和百日的幼子在回夫家的路上遭遇山崩香消玉殒,与安家有血缘的就只剩下秦晨钊和他的女儿秦姝芸,哎,此卦一出,老朽我这心里,说不出难受,就想着如何破此劫,如果能用我的命去换,也未尝不可。于是就用了自己的庚格再卜一挂,卦象竟是,月格,坤,甲子戊相合,六己临六戊。” “叔祖父,就是说一个月内有与自己有关系的人,从西南而来,此人可为秦晨钊破煞。”顾长宁道, 安庭卉听闻,深深看了一眼顾长宁。并未开口。 “正是如此,今日是休门为西南,配合那卦象乃是大吉之兆,园外结界被破,我就知道这人到了。”安老笑了起来,眼角的褶皱深了几分。道:“却不想是你们两个,你们进门叫我爷爷,才知原来是大哥的一对孙子。只是你们修仙之事,我也是方才知道,你们两人师承何处?” “北阆仙山凌绝洞,不过我们两个是外门弟子”顾全道。 “凌绝洞,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何会出现在神雾沼泽?”安老问道, “这……”顾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长宁。 “好了,爷爷,二位表哥来了许久,茶水也没喝几口,就在这里听你絮叨,天色也不早了,先让他们歇着吧,明天再说也是使得的。我去做饭,今晚多做几个菜,我们安魂园都没来过客人呢。”安庭卉插言道。 “对对对,先休息一会儿,明天再说,把我那坛醉红尘拿来,今晚我要和两位侄孙好好喝一杯。”安老笑的剑眉不见眼。 晚饭时的菜色,就如同这安魂园的景色一般,寡淡的很,安老很高兴,看着顾全乐的眉看眼笑,看到顾长宁则会微微发愣,时不时的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那坛醉红尘的香气浓郁,的确是好酒,顾长宁并不饮酒,顾全陪着安老喝了几杯。整个晚餐的时候,也未见安有蕊,安老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孩子不在,只是向着安庭卉问了一句就算了。可怜的孩子,想来得自己在夜晚的浓雾里饿着了。顾全不胜酒力,饭后就睡了。而顾长宁则全无睡意,就靠在墙边看安庭卉,结果还被对方嫌弃了。 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暗自思虑:“明天安老如果再问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在神雾沼泽,去哪里的问题,自己就是实话实说呢?还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关于父亲去世,爷爷和母亲被掳走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叮铃铃”一串急促的铃声,传入耳中。 位于屋舍四角的吊铃,西南边那支急速抖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吱呀”门开,淡黄色的倩影如脱弦箭,跃过顾长宁身旁疾行而去。 “安姑娘!”顾长宁紧随其后也跟了出去。 安庭卉越过院落外的矮墙,径直往山丘西南的方向奔去,顾长宁好生佩服一番,好快的速度。自己催动灵气,依然很难在短时间内追上前面的人。 在那块刻着“安魂园”的石碑旁,安庭卉停下了脚步,顾长宁才追上她。过了石碑,就是神雾沼泽的第一个阵法所在,夜幕下的浓雾正疯了一般的旋转着,带起阵阵狂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安姑娘,有人动了这阵法的死门,有蕊还在里面。”顾长宁用前臂挡着脸,大声的说。 “我进阵去接她,你回去睡觉就行了!”安庭卉侧身回道, “安姑娘,我好歹是有蕊的表哥,她现在阵中,你让我回去睡觉?我这心是得多大才能睡得着,我跟你一起去接她。”顾长宁道。 “随便你,别拖累我就行。”安庭卉顶着风,往阵边走去。 “安姑娘,休门的位置已经变了,那里进不得。”顾长宁道, “话多,右边。”安庭卉说着走进阵中,顾长宁也跟了过去。 整个阵中的雾气,不再是湿哒哒的感觉,而是变成了砂质的感觉,狂躁的流动着,刮在暴露的皮肤上,生疼生疼的。呆在这种地方,估计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得连片带肉的被雾刮干净,剩下副骨头架子。夜里的白雾是什么颜色不知道,顾长宁只知道眼前黑的浓重,没有一丝的光亮。如果不是脸上和手上的疼痛,顾长宁甚至怀疑自己要不就是瞎了,要不就是死了。没有任何方向感。忽觉的什么东西塞进自己的掌心,用手握住,是一柄剑的剑鞘。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抓紧了,别走散了。” “安姑娘等一下”顾长宁道。说着把剑鞘往身边拽了拽。让安庭卉离自己近了些。 “侍真卫魂,守我生门,不问善恶,皆不留痕”金光乍现,一道金色结界,从头顶笼下,罩住二人。把雾气隔绝在外。顾长宁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篆。 “燃!”符篆燃起,照亮了结界中的二人。在光影中,女子的容颜美的惊人,被突然亮起的光,照着的眼睛微微眯起,适应后,双眸明亮的如星辰大海。吹乱的秀发,有几丝贴在面颊上,顿时多了几分慵媚之气。樱唇微闭,唇上点点光泽,那微微翘起的嘴角,笑意似有似无。顾长宁不由呆在原地。 “安姑娘,你真好看。”顾长宁痴痴的说了一句,话一出口,自己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那个,那个,安姑娘,对不住,长宁失言了”顾长宁结结巴巴的道。 安庭卉轻笑了一下,道:“只怕是表哥从未自知,论相貌,普天之下恐难有人与表哥一论高下,庭卉不才,自知容颜不及表哥三分,诚表哥莫要取笑与我。” 顾长宁一时语塞,自己刚刚的确唐突了。连忙转了话题: “安姑娘,我们往哪边走?” 第十九章 表妹 安庭卉环顾四周,浓稠的雾气流动的速度只增不减,已然辨不清方向。 “有蕊身上又安魂铃,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会发出声音,我们听到铃声后跟着寻去。”安庭卉道, 顾长宁静气凝神,阵中的雾气流动带起的风声,雾气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混织在一起。并没有铃声。 顾长宁和安庭卉对视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安魂铃的灵力可传播三里之外,听不到就是离有蕊还很远,我们再往前走。”安庭卉道, “安姑娘,这阵法这么大,如今又触动了死门,已不再是单纯的迷阵,而是要取人性命的,这样走,我们找不到有蕊自己就要身陷险境了”顾长宁道。 安庭卉岂能不知当下的情况,只是一时也没有好的方法。 顾长宁见她不说话,拿出“天诀”道: “我有办法!” 安庭卉盯着“天决”道: “这是你的灵器?你要起卦?” 顾长宁不语,只是将“天诀”端平。 “我们要找在这阵中的有蕊,去往何方?” “天决”凤头与凤尾摆动,盘面转动,最终停在了一个方向上。 “走这边!”顾长宁道, 安庭卉狐疑的看着顾长宁道: “寻人不需要庚格?” “不需要,只要我问,天诀就会指明。”顾长宁用食指抚着盘内玉珠,悠悠的道, “天决”的玉珠散出白蓝相见的光,珠内是一片红色杜鹃花的山坡,山坡处一座坟墓矗立,墓碑前有一男一女正在祭拜。顾长宁只能看到背影,男子的后背上背着一把黑色的弓,是“昆仲”,这是兄长顾全,那身边的女子是谁?玉珠的光弱了下去,光影渐渐消失无踪。 顾长宁陷入了沉思。 “你这灵器倒是方便,我们走吧!”安庭卉的声音打短了顾长宁的思绪。 两人在浓雾向着“天决”所指的方向走着,流动的雾气中举步维艰。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安庭卉隐约听到了“叮铃铃”的声音。 “是安魂铃,有蕊在那边。”安庭卉道,顺着铃声用手一指。 浓雾中,有一丝蓝色的光若隐若现,那光中,红色的身影缩在里面。 “有蕊,有蕊!”安庭卉喊着, 安有蕊听到姐姐的声音,“哇”的一声哭起来。 安庭卉想要跑过去,却被顾长宁一把拽住, “别急,有蕊用结界护着自己,不会有事,你这样跑过去反而危险。小心阵内迷门。”顾长宁手中的“天决”所指方向和那光的方向刚好相反,安庭卉心知自己关心则乱,竟然忘记自己还身处阵中。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蕊,你不要动。我们就过来了。”安庭卉稳住心神,安慰着妹妹。 两人在阵中又走了好一阵,当金色与蓝色的结界融合的那一刻,安有蕊扑进姐姐的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安庭卉搂着妹妹,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姐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安有蕊抽抽搭搭的说: “我记错了伤门的方向,移动了镇石,这里变成了死门,我还以为是惊门,把阵旗插在了这里,触动了死门,阵变成了死阵,是我不好。”说着,安有蕊又开始哭。 “好了,没事了,姐姐来了,你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用御灵术保护自己,做的很好,冷静点,现在姐姐要去破局,你告诉我这里是哪个方位?”安庭卉的声音温柔的好似山泉一般动听。 安有蕊抹了抹脸上的泪,小声的说: “这里是以前的杜门,东北。” “不哭了,你和诚表哥在这里等我一下!”安庭卉对着顾长宁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出金色结界,开了“御灵术”消失在浓雾中。半柱香的时间,浓雾平静了下来,慢慢的便的稀薄起来。安庭卉返了回来,手中拿着一面橙黄色的阵旗。 “表哥,按祖训,神雾沼泽不可无阵,庭卉要去从新布阵,烦劳表哥送有蕊回安魂园。”安庭卉说道, 顾长宁收了法术,点了点头,对安有蕊说: “有蕊,我们回去吧,都要子时了。” 安有蕊噘着嘴,看看顾长宁,又看看安庭卉,乖乖的站起来。低着都跟着顾长宁走去。 没走一会儿,顾长宁手中的“天决”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想来是安庭卉从新开始布阵,兜兜转转,走了许久,顾长宁才带着安有蕊回到了石碑这里。只是进去的时候是石碑右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距石碑很远的左边。一路无话。到了石碑这里,顾长宁道: “快些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你姐姐。” “嗯,那个,那个狐狸哥哥,你怎么成了表哥了?”安有蕊小声的问着。 狐狸哥哥?她不说,顾长宁险些忘了这一茬。笑道: “你的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我父亲与你父亲是表兄弟,我自然就是你的表哥,我叫顾诚,你可以称呼我诚表哥。” “哦,诚表哥好。”安有蕊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顾长宁没想到她改口如此快,先是怔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的小女孩娇憨的样子,觉得心里一阵欢喜。自己是家中老幺,家中只有大哥,七岁入师门,称呼别人师兄的时候更多,下面师弟甚少,这一天之内多了两个妹妹,感觉很好,尤其是这个小的,率真可爱。 “诚表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以前只知道我姐姐是生的美,后来在望川峰的山涧中见到你,才知这世上竟然有比姐姐还要美的人,就连姐姐那天都说你生的祸国殃民。”安有蕊说道, 顾长宁这会儿哭笑不得,实在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祸国殃民是在夸奖自己吗?形容男子不是应该用俊朗不凡之类的词语吗? “有蕊回去睡吧,不早了。”顾长宁有点尴尬的说。 安有蕊点点头,蹦蹦跳跳的向着屋舍方向跑去。 顾长宁席地而坐,看着出阵的方向,等待着浓雾中的那一抹倩影。 天蒙蒙亮时,淡黄色的身影伴随着晨光,一起从浓雾中走出。看到坐在地上的顾长宁,安庭卉微微俯身行礼,道: “多谢诚表哥!“ 顾长宁见她无恙,心中顿时轻松,道: “安姑娘不必客气,长宁才是要谢谢你昨日在叔祖父面前为我们兄弟解围。”顾长宁从地上站起来,道。 安庭卉笑道: “关于这件事情,表哥就无须道谢,庭卉并不是要帮你们,只是不想你们欺骗爷爷,才及时打断的。并无他意。” 顾长宁闻言,问道: “那安姑娘的意思,是要我们实话实说?” “要不要实话实说,那是顾诚表哥的事情,我只想告诉你,爷爷见到你们,的确是欢喜。”安庭卉道, “安姑娘,若是叔祖父听了实话,也许就不会欢喜了。”顾长宁道, “顾诚,我爷爷虽然年事已高,却绝不糊涂,你们不会没有缘由的出现在这里。一切事情的发生皆有因果,事实如何,你们说也好,不说也好,都不会隐瞒太久,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不觉得被人隐瞒和欺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哪怕此人初衷是好的。”安庭卉义正言辞道。 顾长宁走近她,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这件事会把你们拖进泥潭,你也要知道吗?” 安庭卉抬起头,慢慢的说: “有些事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了。除非从一开始就没有关系。可是安家,从来都不会和伏羲八卦盘没有关系,诚表哥,难道你不知?” “表妹,你和我一样,姓顾,本不姓安。” “可惜,伏羲八卦盘不这么认为,一千多年以后,还是选了一个与安家有关的人。”安庭卉的目光锐利如剑锋般看着顾长宁。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顾长宁道, “北阆仙山灵器出世,最容易被人想到的就是这伏羲八卦盘,爷爷念着安家旧情,给蝴蝶谷谷主秦晨钊卜卦,大凶。用自己的年命寻化解之法,就是月中来到安魂园的人,你们二人又恰巧是北阆仙山的门生。若说你们跟这灵器完全无关,我自己都不怎么信,昨晚见你的天诀,那玉珠上的凤凰,乃是上古灵兽,不是什么灵器都会用它作为图腾,起卦竟然不需要年命和庚格,试问世间有几个法器能有此能力。” “果然天决还是不能随便拿出来!”顾长宁微微扬了扬嘴角道, “长得太招摇,不是什么好事”安庭卉说道, 顾长宁觉得她这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说道: “可不是吗,搞不好就祸国殃民了。” 第二十章 告别 天已大亮,安魂园内的晨光并不强烈,石碑旁站着的少年俊美无双,少女灵动明媚。安有蕊从山坡上跑来,看到二人,只觉得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只是气氛有点不对。 “姐姐,你回来了,你们在吵架吗?”安有蕊跑近了,也不知为何,就这样问了一句。 “有蕊,昨晚回来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安庭卉柔柔的问道, 顾长宁觉得安庭卉这脸变得真够快的,刚刚还对着自己急言令色,怎得一看见妹妹就立刻变的柔美温和了。 “睡不着了,想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安有蕊拉着姐姐的胳膊撒娇的说。 “乖,姐姐给你蒸红糖米糕吃,可好?”安庭卉说, “真的啊,太好了,我昨晚都没吃饭,都饿扁了,谢谢姐姐。”安有蕊高兴的跳着道,偏头对顾长宁说: “诚表哥也来吃,我姐姐做的红糖米糕可好吃了。” 顾长宁挑了挑眉毛,道: “不知道安姑娘肯比肯让在下也尝尝你的手艺呢?” 安庭卉笑道:“自然是人人有份。” 顾长宁拱手施了个四不像的礼,道:“那就有劳安姑娘了。” 安有蕊奇怪的看看他俩,问道: “诚表哥,你怎么叫我有蕊,叫姐姐却是安姑娘呢?不是应该叫庭卉吗?” 顾长宁心中一喜,不知自己为何,总是不愿称安庭卉为“表妹”,可是直接称呼“庭卉”又不似像叫“有蕊”那般自然,所以一直就只叫安姑娘。如今安有蕊提起,正好看看安庭卉可否愿意让自己直接称呼名字。 “说起来,诚表哥,你今年多大了?”安有蕊问, “长宁今年十七岁。” “那不是和姐姐一般大。真的是表哥吗?莫不是表弟吧!”安有蕊说道。 “我姐姐是七月的,表哥你呢?” “我也是七月的,七月初一生辰。”顾长宁此刻真的是非常感谢自己生在月初,不然这表哥变表弟,可是糗大了。 “姐姐也是七月一日的生辰,你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啊?是兄妹,还是姐弟啊?”安有蕊道。 顾长宁心道不是这么巧吧,自己也太倒霉了,生到月初还不一定是哥哥。 “什么时辰生的?”安庭卉突然问道。 顾长宁自知自己是未时的生辰,但看安庭卉那脸上飘过的一丝浅笑,就知道她的时辰必然是比自己早的。 “子时。”顾长宁答道, “子时啊,姐姐也是子时。”安有蕊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 顾长宁心知这时候还是及时了解这个话题比较好,自己比安庭卉小了五个时辰,自己都说自己是子时了,这要是再比刻,总不能说自己是子时一刻生的,一听就是假的,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别问我几刻生的,我娘没记住。”顾长宁道。 “啊,那就是你们两个根本不知道谁大谁小了?”安有蕊问道, “那就不比喽,安姑娘以后就称我顾诚即可。”顾长宁赶紧给自己搭个梯子爬下来。 “对对对,你和姐姐称呼名字就可以了。我们去做米糕吃吧,我都饿晕了。”安有蕊摸着肚子说道。 顾长宁松了口气,瞥见安庭卉脸上似有非有的笑,心里冒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人返回屋舍的时候,安老正坐在院落里,看顾全练箭。每天晨起练习射箭,一直是顾全的习惯,从顾长宁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没有去北阆仙山之前,是父亲顾兴带着顾全练。顾全自幼在武艺方面就比顾长宁好很多,尤其是弓箭,十一岁就百步穿杨。入师门后也是师门中的神射手,每年武艺考核,这一手箭术,连内门的师兄们也很难出其项背。此刻顾全正用“昆仲”练习,只是用的是普通的箭矢,而非灵箭。院子里的箭靶上,已经插了三支箭,支支正中红心。 安老看见三人走过来,示意大家不要出声,顾全正在射第四支箭,只听嗖的一声,第四支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安老拍手叫好,笑的爽朗无比。顾长宁看着老人的笑脸,又看看安庭卉,若有所思。 “真是一把好弓。”安庭卉道, “那是昆仲,大哥的灵器!”顾长宁道, “昆仲,你兄弟二人的感情真好。”安庭卉轻轻的说, “大哥自幼很照顾我,庭卉,真的没关系吗?”顾长宁看着安老的笑颜,终是问出了口。 “无妨!” 早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不过安庭卉的红糖米糕真的做的很好。吃过早饭,安庭卉安排安有蕊在院内练剑。练够三十遍才准结束。其余人就坐在正屋喝茶。饭前顾长宁已经和顾全讲了昨晚的事情,以及要把事情真相告诉叔祖父的事情。顾全也同意了。虽然父亲惨死,爷爷和母亲下落不明,一直是兄弟二人留在心里的痛苦,但是二人在向安老叙述的时候,并无太多情绪起伏。安老听后,端着自己茶杯向三人摆摆手,说道: “你们去吧,让我自己静静。” 三人向老人施礼退出。顾全出了屋子就站在院中看安有蕊练剑。顾长宁倚在墙边发呆,安庭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许久, “庭卉,不用去看看叔祖父吗?他这个年纪了。”顾长宁道, “爷爷一直很坚强,父母过世那年,他带着十岁的我和四岁的有蕊,也挺过来了。”安庭卉道。 “其实,我二人离开就好了,你们无需知道,安心的过平稳日子就好,这神雾沼泽是个避世的好地方。”顾长宁说, “安心的过日子?若是爷爷没有给秦晨钊卜卦,的确可以。但是爷爷一生感念安家主的恩德,最终还是卜了那一卦。秦少谷主有事,爷爷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是安家的守灵人,更是世世代代辅佐安家的人。这一点,早就刻进祖父骨血的。即使你们不说,你们走了,爷爷一定是会查的,早在见你们之前,我和有蕊就去过景山卢家。”安庭卉说道。 “景山卢家?”顾长宁疑惑的扭过头看着安庭卉。 “景山庐家的少宗主卢耀,是秦晨钊的妹夫,当然是以前的,十七年前,卢耀的妻子,秦晨钊的胞妹在望川峰意外身亡,虽然后来卢耀续弦,但是这俩人的关系还是相当好的,上个月庐家的老宗主生辰,秦晨钊前去贺寿。爷爷就让我和有蕊悄悄跟着。那秦晨钊是何等人物,还用我们两个保护吗?可是爷爷就是不放心。自父母去世后,祖父最疼爱有蕊,安魂铃就是爷爷给有蕊的生辰礼,你看这屋檐下得吊铃,都是跟有蕊的安魂铃相互联系的,只要有蕊有危险,就会有响动。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都能派去保护秦晨钊。你可知祖父是多么在意这安家最后的一股血脉,如果可以,用爷爷的命去换秦晨钊的命,他都不会犹豫半分。能解秦晨钊卦象的人,就是你们两个,你们不说,祖父也一定会查,与其让他这么辛苦,还不如告诉他。”安庭卉说道。 “顾诚,我虽知你有事隐瞒,却不知竟是这样,表叔过世,我很抱歉。” 顾长宁苦笑了一下,道: “逝者已故,大哥和我现在只想赶紧找到爷爷和母亲,以防夜长梦多,再遭歹人毒手。等我找到杀父凶手,定然千刀万剐。”顾长宁眼中涌起片片冰冷。 “卉儿,你们进来吧!”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顾长宁直起身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庭卉,少女的眼角透出的是心疼,顾长宁顿觉心里一软。三人迈步进了正屋。安老坐在正屋的桌旁,抬起头深深看了三个年轻的后辈。深叹了一口气。道: “兴儿离开这里的时候才三岁,幼年丧母,与大哥一起生活,我只道他做个凡人有凡人的幸福,却不想此生一别,竟然是阴阳两隔。大哥他就这么一个独子,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声音中全是哽咽。顾长宁眼圈一热,上下齿狠命的咬着,不让泪水从眼中流出。 安庭卉凑到安老身边,单手轻轻的扶着他的肩头,老人擦拭了一下眼角,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说道: “如今之际,寻回活着的人才是。诚儿,你说伏羲八卦盘指示你们寻人需要去蝴蝶谷,那你们想好去蝴蝶谷要怎么行事了吗?” “我和大哥打算化装成普通寻医问药的修士,去蝴蝶谷登门拜访。”顾长宁道。 “这蝴蝶谷是修仙的医学世家。五大世家之一,的确是乐善好施,医者仁心。对求医问药者都会予以接待,但是一般修士是进不得谷内,最多就是在蝴蝶谷设立的药庐善堂接诊。怕是此法行不通。”安老人道, “卉儿,你去取纸笔来,我给蝴蝶谷修书一封,就说这俩孩子是我家的远方亲戚,从西洲来的,来詹州历练。我引荐给蝴蝶谷,让他们跟着长长见识。你也跟着去。见机行事。安家毕竟是秦少谷主母亲的本家,我这老头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虽然这伏羲八卦盘让你们去蝴蝶谷寻人,但是秦老谷主是明朗耿直之人,少谷主更是颇有乃母风范,霁月清风。想来断然是不会行杀人绑架的腌臜之事。究竟真相如何,就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寻找了。”安老说道。 安庭卉出去拿纸笔,安老继续说道: “秦少谷主秦晨钊是安家的最后一股血脉,如果卦象无误,你二人可为他解血光之灾,一切小心行事。” 顾氏兄弟二人起身,拱手齐声道: “谢叔祖父。” 三人拿着书信,离开正屋,去各自收拾东西。 安有蕊噘着嘴黏在安庭卉身边,道: “姐姐,我也要去。” “我有要事,不能带你出去,不是刚从景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陪着爷爷,不要随便跑出去,如果是修补阵法,一定要小心,不要再犯昨晚的错误。”安庭卉叮嘱着,安有蕊垂头丧气的答应着。 安庭卉一回头,看见顾氏兄弟二人已经收拾妥当走出卧房。顾全背着他的灵宝“昆仲”,两人持着各自的佩剑。 “全表哥,顾诚,你们两个这佩剑?”安庭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表妹,佩剑怎么了?”顾全不解, “是寒酸了些,我们只是凌绝洞的外门弟子,是没有请师门赐剑的资格的”顾长宁答道。 “卉儿,带他们去挑一把。我这当叔祖父的别的送不了,灵剑还是有的,不过剑有灵,能挑到什么样子的,就是你们的造化了。”安老在门口说道。 安魂园的库房内,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把把灵剑。 “这里是安家的名剑库,剑多,不过你们挑选的余地不多,很多灵剑过于认主,主人过世之后,就封剑了。只有遇到有缘人,才能从新出鞘,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安庭卉道。 “对啊对啊,安家的剑灵都特别倔强。不是人挑剑,是剑挑人。”安有蕊叽叽喳喳的说着。 顾长宁仔细看着安庭卉手中的佩剑,那是一把青色剑鞘的灵剑,剑身上是镂空卷云纹。剑柄之上,是一只青色灵鹿的纹饰。鹿眼镶着一颗祖母绿的宝石。 “诚表哥,姐姐的灵剑名为’倾俪’,漂亮吗?”安有蕊说道。 “嗯,的确是适合女子的剑。”顾长宁附和道。 对于剑,顾长宁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剑术上,自己在外门弟子里也算是好的,可压根谈不上什么造诣,没有灵力的时候,剑术就是花架子,整个外门属自己最差,后来有了灵力,也对剑术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再说自小有兄长护着,也没人敢欺负自己,打架这种事情,大哥比剑术管用的多。倒是兄长顾全,那真是外门里一等一的高手,弓箭用的出神入化,这剑术上,在三年前的考核中,跟内门的九师兄打了个平手。九清真人见得顾全资质极好,还私下传了两套剑法给他。顾全是个心眼实诚的,虽然外门弟子没有资格让师门赐剑,可是单凭他的资质,跟九清真人张口,师父多半也是会给的。偏偏他不肯,说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师父为难,自己勤加练习,没有灵剑也能成为剑术高手。其实习武之人,哪有不爱兵器的道理。 这会儿见了这么多灵剑,顾全的眼睛里都放光。反倒是顾长宁,东摸摸西瞅瞅的不以为意。 安庭卉轻哼了一声,幽幽地道:“看样子,某人的剑术不怎么样哦!” 顾长宁很利索的跟了一句“的确如此”,惹的安庭卉的一记白眼。 顾长宁在灵剑库中一排排走马观花的看的很快,走到最后一排的中央,右手边一柄暗金色蟒皮纹的剑,在架子中显得尤为突出。他伸手拿过来,拔了一下,没拔动。身后跟过来的安有蕊笑的前仰后合。 “剑术不怎样,眼光却是极好的,你手中这把剑,是安家第一代的灵剑,是属于安氏最好的剑客的。”安庭卉扬声道。 “最好的剑客?谁啊?”顾长宁接道。 “表哥,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的。”安庭卉说的都快结巴了。 “顾氏先祖的剑,安家最好的剑客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顾家现在最好的剑客是我大哥。”顾长宁一下子把拿柄暗金色的剑就扔给了后面顾全。 顾全接过,夸赞道:“好剑。”右手一拔,剑身出鞘,通体银色,光如秋水,靠近剑柄处刻有两字“凛骁”。 安庭卉喜道:“恭喜全表哥,这把灵剑是你的了。” “多谢!”顾全抱拳称谢,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灵剑。口中念念有词“凛骁,凛骁,好名字,好剑。” 顾长宁见顾全得了上好的灵剑,也替他高兴。至于自己嘛,想随便拿一把走都不行。因为每一把都很有脾气。拔不开啊。安有蕊已经在背后跟着笑的不能自已了,安庭卉直接走出剑库去,扔下一句话说是待会儿在院门口集合。 顾长宁觉得自己基本是里子面子都丢净了,这剑库里的上百把剑,自己拔了快一半了,没一个愿意跟自己走的。不觉心下嘀咕“不该来的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该来的又不肯来。”余光瞥见剑库的最后一排的最左侧,一把白色剑柄的灵剑散发出清光。走进看,剑鞘通体银白,一支花叶藤蔓般的纹饰盘在剑鞘之上。顾长宁拿起,握住剑柄,“锵”清光一道,宝剑出鞘,剑身清光闪动,剑身中央有一条红色的引血槽。灵剑本洁白清澈,却因这引血槽多了一份诡异。顾长宁愣在了原地,这剑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是自己的那个梦,梦里那个片段,里面的自己就是拿着这样一把剑。这引血槽让人过目不忘。剑不是刀,一般就不会有引血槽,所以虽然是模糊的记忆,自己仍然是记下了这把剑。 “诚表哥,你,你,这,这……“安有蕊磕磕巴巴的道, “我怎么了?”顾长宁反问。 “这是若初。安夫人的剑。”安有蕊道。 “安夫人?就是那位嫁去的蝴蝶谷的安家最后一位小姐。秦晨钊的母亲?”顾长宁猜道。 “嗯,这把剑是老家主当年铸造给安夫人的。”安有蕊喃喃的说着。 顾长宁看着这把剑,女子之剑轻薄灵巧是其特点,如此精美的做工,也符合女子的喜好。不过这中间的红色引血槽,究竟是何用意? 当三人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安老和安庭卉已经等在那里。安庭卉看到顾长宁手中的剑,道:“凭添些麻烦,若初是秦谷主母亲的灵剑,你不过是顾家的外戚,拿着它招人怀疑。” 顾长宁点头说是,口中念了一段符文,那把银白色的灵剑,瞬时黯淡了下来,花纹消失,变成了一把普通的木灰色佩剑。 “伪装咒用的极好,没什么破绽,只要剑不出鞘,就不会暴露!”安老看着那柄伪装后的若初剑,夸赞道,然后又用一种顾长宁看不懂的眼神望着自己。 “顾全,顾诚,谢叔祖父赐剑”兄弟二人抱拳称谢。安老摆了摆手,道:“此去,多加小心。” 第二十一章 蝴蝶谷 神雾沼泽的第二个阵法所在,因为有了安庭卉的指引,三人走了半日,在天黑之前破阵而出。出了沼泽迷阵,一路都是下坡。疾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三人来到了一片树林边,安庭卉示意不要再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那么浓郁,像是果香,又没有那般香甜,闻起来醉人心腹。 “这是蝴蝶谷的乌樟林,也叫惘忆岗,蝴蝶谷的屏障,这林中多生有奇花异草,更多的是有毒的植物,可使人产生幻觉,困在其中。就是蝴蝶谷门生,也不敢随意踏入。我们要进谷,还是绕道去前面的双峡镇的正门登门拜访,只是今晚不能在这里停留,要连夜赶路,尽快离开这里,这香气乃是林中樟木和很多花草混合而成,闻多了要有幻觉的。”安庭卉说道。 “有劳表妹带路了。”顾全道,即使安庭卉不说,三人是带着书信来的,怎么说也不能从人家后门进去。只是自己和长宁没有来过,天黑更是看不清楚路,安庭卉是来过的,由她带路会快很多。三个身影伴着月光,融入夜幕。 双峡镇,镇口的面点摊的老伯,在晨光暮影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高个子的弱冠男子,英眉剑目,气宇轩昂。年龄小些少年,俊秀无双,双目流光溢彩,让人看了就不想挪开眼睛。淡黄色衣衫的少女肤色白皙,美眸灵动,婀娜身姿。三人随着晨光而来,仿佛天上的神仙落入凡间。 三人落座,老伯迎了上来“三位仙人,吃点什么,包子,糖糕,米粥?” “老伯我三人赶路累了,随便吃点就可以,三碗米粥,一笼包子,一笼糖糕。”顾全道。 “好嘞,这么早就进镇,三位仙人是来蝴蝶谷来拜访老谷主的吧?” 老伯一边忙着端包子,一边问道。 “老伯,怎么近期很多人来拜访秦老谷主吗?”顾长宁问道, “那还用说,这三天这双峡镇跟过年一样,都是各地来的修仙之人。镇上的客栈都挤满了。”老伯道, “秦老谷主退隐多年,近期有什么喜事吗?”顾长宁继续问 “这喜事我们这些人也不懂,只听得这南来北往的修仙人说,秦老谷主近期得了一样宝贝,是仙家难得一见的宝物,所以大家都登门拜访,想一睹此物真容。”老伯说着把米粥端上桌子。 “是什么宝物啊?”顾长宁端起碗,喝了一口米汤,含糊的问道。 “叫什么来着?挺绕口的,好像叫什么八卦盘。”老伯说,顾长宁端着碗的手停顿了一下。 “老伯,可是叫伏羲八卦盘”安庭卉脆生生的问道, “对对,是叫这么个名字。听说是个不得了的宝贝呢!”老伯笑着回答。 安庭卉和顾全不约而同的看着顾长宁。三个人面面相觑,顾长宁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怀里的“天决”。心道: 伏羲八卦盘明明在自己这里,这秦老谷主竟然还有一个,这伏羲八卦盘又不是白菜萝卜,满街都是。这是怎么回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伏羲八卦盘,修仙之人都知此物是怎样的存在,断然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对外面人说自己有的,闲的难受,找点刺激吗?未免太刺激了点,后患无穷。秦老谷主是天下英杰,声名远播。又不是个会瞎炫耀的傻子。现在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顾长宁暗自揣摩,把个粥碗捏的咯吱咯吱响。突然一只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面前出现一个包子。 “吃吧,吃饱了,我们去蝴蝶谷,一切都会有答案的。”顾全道, 顾长宁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伸手接过,咬了一口。道: “好吃!” 金色的光洒在少年的眉眼之上,那随即绽开的笑容,让朝阳瞬间失去了色彩。安庭卉看着顾长宁的笑容,嘴角不觉向上翘了翘,小声嘀咕了一声“果然是祸国殃民。” 入蝴蝶谷,需从双峡镇南侧一直向北走,谷前有一座颇大的药庐,蝴蝶谷作为修仙的五大世家之一,精通岐黄与陶朱之术,医者悬壶济世本是责任。蝴蝶谷的药庐便是向世人诊病赠药之处。三人到药庐之时,院内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是来诊病的,还有一部分是通过药庐送拜帖的。药庐内蝴蝶谷的外门弟子身着深蓝色的门服,出出进进的忙碌着。 “安姑娘,你怎么来了?”一个年轻的蝴蝶谷弟子,看到安庭卉就迎了上来。 “小五,今天你当值,我是来求见谷主的。”安庭卉边说,边拿出书信。 小五伸手接过,道“安姑娘,近期谷内事务繁忙,谷主基本不处理琐事,都由外门鼎为师兄代劳,不知这书信,可否由师兄查看?” 安庭卉微微一笑,“无妨。” “稍等。”小五转身进了药庐内堂。 顾长宁饶有兴趣的看着蝴蝶谷的外门弟子们,心下觉得同是外门弟子,人家蝴蝶谷的外门弟子将来出门,至少也是个大夫,可以济世救人。凌绝洞的外门弟子下山,只能当个花匠,要不然就是风水先生,实在没什么前途,纪昊言本是詹州双侠山人,离着蝴蝶谷这么近,家里又是经营药材生意的,为什么不到蝴蝶谷拜师学艺,却跑去北阆仙山呢? 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小五从内堂出来,轻快的说道: “安姑娘,鼎为师兄有请您去内堂叙话。” 三人跟随小五走进内堂,内堂坐诊区排着一排等着诊病的患者,绕过帷幕之后,往里又走了一段是后花厅,花厅正中摆着一排排案几,几个外门弟子正在伏案抄着药方。屋内站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身材挺拔,铜色肤质,方脸宽额,浓眉大眼。 小五门外站定施礼道“鼎为师兄,安姑娘来了。” 屋内的青年缓步走出,对着安姑娘施礼 道“安姑娘,想必这就是书信中提及的顾家两位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在下陈宇陈鼎为。” “在下顾全,顾长安,请鼎为先生安” “在下顾诚,顾长宁,请鼎为先生安”顾氏兄弟还礼。 “本来安家的事宜,向来都是谷主亲自处理的,只是这次蝴蝶谷情况特殊,谷主实在是分身乏术,就把这外门的琐事交由在下,鄙人不才,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陈鼎为道。 “无妨,我和表哥前来历练,有劳鼎为先生了。”安庭卉施礼。大家寒暄了一番。陈鼎为安排三人去蝴蝶谷药圃暂时帮忙,安住在外门弟子得寝舍内,待日后禀命秦谷主,再做安排。 顾长宁也猜到是如此的,虽然有安老的书信,但是毕竟是外人进谷,不可能会进到谷内深处的,就好像外客拜访北阆仙山,也只能住在二重门,是进不得四重门的。不过这已经很好了,若是自己和兄长来,最多也就是到药庐。 陈鼎为还有很多事情,就由小五领着一行人等,往蝴蝶谷内走去。蝴蝶谷的牌楼是香檀木制成的,未入谷门就闻到空中飘荡的香气。淡淡的,沁人心扉。牌楼后面可以看到谷口,漫山遍野的鲜花,姹紫嫣红好不漂亮。花丛中,飞舞着各色的蝴蝶,仿佛飘着的花瓣。谷口转角处,一座飞檐四角凉亭。凉亭上有牌匾,“闻香亭”三个字写的潇洒飘逸。亭柱上下两联“绽百花舞千蝶闻香于此,救万民济苍生妙手天下”。谷口两边各站一名蝴蝶谷弟子,统一深蓝色的装束,顾长宁心中佩服了一下蝴蝶谷对弟子门服的定位。如此五彩缤纷的谷内,囊尽天下颜色,只有这深蓝色能让人稳住心神,一看就让人心生信任。 三人先去了位于寝室,放下各自的行李,前去药圃。药材对顾长宁来讲并不是很陌生,基础的也认识些,但是这么大的药圃,顾长宁还是第一次见。偌大的药圃建在离谷口不远的地方,而真正的蝴蝶谷世家的子弟,都住在蝴蝶谷的深处,从谷口处望去,整个蝴蝶谷被山峦环抱,山不高,植被茂密,谷内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通往谷深处蜿蜒延伸的路,主要有三条,中间那条最宽,左右两条次之,每一条路口都站着岗哨,值班弟子正端端正正的站着。 “蝴蝶谷近期应该是不太平,那两条侧路上的岗是新加的。”安庭卉说道。 “以前没有?”顾长宁问, “没有,蝴蝶谷虽是五大世家之一,其实就是一群会除灵的大夫,平日里看病比除灵多,悬壶济世并没有太多灵宝之类的东西,几代谷主都是正直潇洒之人,现在的当家秦少谷主更是霁月清风。所以平日里就是谷口有迎客弟子,谷内主路有护卫岗哨,并没有太多人看守谷内。”安庭卉道。 “估计里面不止加了两个岗哨。得想办法进去看看。”顾长宁托着下巴,说道。 “不是难事,我午饭过后,去看看姝芸。”安庭卉道, “秦家大小姐,你认识她?”顾长宁问, “嗯,有些交情,三年前她被送去宣城齐家,我有三年没见过她了,前几天我们去景山护送秦少谷主,听说她这几天回来了。既然来了,自然要去打个招呼”安庭卉眼中染上了一丝回忆。 “先看看谷内到底有哪些变化吧,不要勉强。”顾长宁轻柔的说了一句。 安庭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叱了一声“管的真多。” 第二十二章 齐三公子 蝴蝶谷的晚餐比北阆仙山的更清淡,还掺杂了很多中药在内,有些清苦。顾长宁食之无味,腹中也不怎么舒服。跟顾全说了一声,就溜达着走去药圃方向。女修那边酉时就禁止走动,也不知安庭卉回来了没有。心中有事,步子迈的又慢又散,晃晃悠悠的到了药圃边上。蹲在田边心不在焉的拔草。 “这位兄台,降龙草要被你拔光了,明天鼎为想来是要罚你的。”温和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钻入顾长宁的耳朵。 顾长宁猛然抬头,月色下,药圃旁的树下倚着一个男子。一袭宽大的白衣,隐在疏密的树影下,看不清相貌。 顾长宁眯起眼,并未起身,用同样带着笑意的声音回道: “多谢兄台提醒。” “这位兄台,蝴蝶谷的弟子晚饭后要做晚课,你为何在此呢?”那人悠悠的的说, “饭吃的那般清苦,哪有精力上课。”顾长宁回答的漫不经心,顺手又继续薅草。 树下的人轻笑了一声,道: “的确如此,兄台若不嫌弃,我这里有上好的醉红尘,共饮一杯如何?” 顾长宁心想“哪来的自来熟啊?”,接话道: “怕是让兄台失望了,我从不饮酒。” “那兄台怕是在蝴蝶谷要度日如年了,这蝴蝶谷从十七年前就全谷食素,不进荤腥,全部苦修,唯一的乐趣就是不禁酒,而且醉红尘是蝴蝶谷自酿佳品,你确定不尝尝?”那人问道, 顾长宁好像明白纪昊言为什么不来蝴蝶谷,而是去北阆仙山了。光吃饭这一点都要命了,就他那馋嘴的样子,怎么可能来蝴蝶谷呢。 顾长宁站起身来,道:“兄台,即是苦修,为何不禁酒,还要酿这醉红尘呢?” 那人答道:“醉红尘是秦老谷主的女儿秦芷筠亲手所创。” 顾长宁知道这秦芷筠是秦老谷主的女儿,秦谷主秦晨钊的胞妹,十七年前与百日的儿子意外离世,听闻当年为了此事,秦老谷主大病一场,从此不再过问谷内之事,秦晨钊不得已二十二岁便接任谷主,弱冠年纪撑起整个家族的兴衰。原来醉红尘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多的思念。 “哎!”顾长宁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那是要尝一尝。” 话音落,只听耳边一声破风之声,右手抬起,接住那人跑来的酒坛。拔开瓶塞,扑面而来的是酒的醇香。顾长宁仰头喝了一口,酒从舌尖流向喉咙,柔香醇厚,舌尖上萦绕起的还有淡淡花香。 “好酒。”顾长宁赞了一句。 “我正好一个人喝的无聊,有兄台作陪,也是乐事一桩。”那人缓缓从树下走了过来。顾长宁看清来人的相貌,与自己年龄相当,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高挺的鼻梁,一双剑眉下是琥珀色的桃花眼,深邃的如寒潭之水,偏偏寒潭之上正荡起层层涟漪。轮廓分明的嘴唇,衬托着嘴角微微的笑意,伴着月光让此人看起来有了几分魅惑。白衣宽大,衣袍金线镶边,团花云纹。此人步子迈的稳健,风动衣袍,稳若泰山,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顾长宁眯了眯眼,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公子的酒。” 那人见顾长宁的笑颜,轻摇了一下头,“不必客气,在下齐晋,齐睿渊。敢问怎么称呼?” “顾诚,顾长宁” 月下的蝴蝶谷药圃旁,席地盘坐着两个俊美少年,顾长宁饮了一口醉红尘,道: “我倒是没有喝过酒,却也知此酒是好酒,睿渊兄且跟我说说,这酒为何有花香之气。” “醉红尘的酿造过程,需加入蝴蝶谷的百花瓣和草药混合而成。储存于蝴蝶谷的百花坡,浸染百花而成,所以有花香,此酒香甜,且有强身健体之效。”齐睿渊道。 “的确是好,我喜欢。”顾长宁夸赞道。 “我也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沉瑜山的沁竹春,清醇香溢,绕梁三日,是难得一见的好酒。”齐睿渊笑道, “那下次你要带我尝尝去。”顾长宁觉得脸颊有几分发烫。 “你若喜欢,那是自然。”齐睿渊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时间到宣城,一定找你喝酒去!”顾长宁幽幽的说道。 齐睿渊呵呵一笑,道:“长宁兄知道我是谁?” “这沁竹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沉瑜山竹林每年能产几十坛就不错了,能喝到这种酒的人家非富即贵,宣城齐家就是其中之一,蝴蝶谷秦谷主的夫人是宣城齐家家主的次女,那在蝴蝶谷的药圃里见到闻名于世的齐三公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金丝团花云纹,本就是宣城齐家的家族纹饰,天下谁人不知呢。顾诚只是平民百姓出身,这辈子也没机会喝上这沁竹春,这次真是有幸,能沾一下睿渊兄的光呢。”顾长宁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脑袋里飘飘悠悠,心中却格外明白。 宣城齐家是南浔境内的名流世家,家族极其庞大,现在的齐家家主齐烨有五个兄弟,作为家主的齐烨有两儿两女,秦姝芸的母亲就是齐烨的二女儿,而眼前这位齐三公子,是齐烨的老来子,原本齐烨四十几岁只有两个女儿,虽说也为了子嗣纳了几个填房,却一直无所出。齐家家大业大,对于嫡长女来讲,将来也是可以继承家主之位,奈何齐烨的兄弟众多,成年侄子一大堆。这女子和男子争夺家主之位,真是要很有本事和手段才行。终是不如嫡子来的简单些。盼了多年,到头来还是齐家主夫人好本事,竟然在四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双孪生兄弟。兄弟二人和二姐的年龄相差十八岁,齐晋是孪生中的老大,他的同胞弟弟名唤齐洵,齐晋是嫡长子,也是齐烨早早就定下的将来齐家家主的继承者,花甲之年的齐烨至今仍在其位掌管家事,都是在等这位长子成年。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是应该娇生惯养,但是最可贵的是齐晋年少有为,一柄“澜沧”剑,仗剑天涯,颇有名声,其胞弟齐洵却极少出门,默默无闻的紧。按家族排行,齐晋上面有十八位哥哥姐姐,他排行十九。可偏偏他是家主的三儿子,又名声在外,所以外人习惯称他为三公子。既然他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护送秦姝芸从宣城回蝴蝶谷的。如此的话,安庭卉今天下午应该会有些收获。 顾长宁晃晃手里的酒坛,已经所剩无几,唇齿之间花香酒香四溢。腹部温热,四肢舒畅。便散了坐姿,斜躺在田埂之上,黛蓝色的空中,一轮圆月银盘一般。想起北阆仙山总有雾气,月亮朦胧缥缈,天空也不似这般纯色。宵禁前,九师兄方绍辉总喜欢跑到外门跟顾全纪昊言一起喝酒,自己不喝,方绍辉就笑话自己不够爷们。顾全就护着说弟弟年幼。纪昊言则生怕天下不乱,撺掇着不喝酒的负责去厨房偷花生。顾长宁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 “月明晴天依旧在,酌酒思故往事前,云散风起尘世路,红尘一醉也枉然。” 一口饮进剩下的酒,慢悠悠的站起来,摆了摆手道:“回去了,多谢睿渊兄的酒,有缘再见。”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向寝舍。药圃边上,只留白衣的少年对月轻酌。 第二十三章 秦谷主 卯时一刻,已是蝴蝶谷晨起时分,顾长宁没有因为饮酒而晚起,原以为大哥顾全会生气,但是顾全昨晚见到他也不过是倒了一杯茶给自己醒酒而已。蝴蝶谷的外门弟子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在药圃收集朝露。顾全看见一群男子在药田里用个白瓷瓶收露水,皱着眉头,十分不情愿。顾长宁也不例外的撇了撇嘴。不过药田的女修门收集朝露的样子却是极美的。顾长宁一眼就看到了田边一抹蓝色倩影。安庭卉正弯腰把叶子上的露水轻轻倒进白瓷瓶内,手若柔夷,肤如凝脂,一缕秀发若有若无的触及着手腕的部分,看的人心里痒痒的。顾长宁直接走了过去,唤道:“庭卉。” 安庭卉抬头看了一眼顾长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蹲下来。顾长宁双手拽了拽衣袖,蹲在一棵大叶紫薇的旁边,煞有其事的去抖叶子上的露珠,悄声问道“如何?” 安庭卉低头收着露水,答道:“昨日我见过姝芸了,她三天前回到的蝴蝶谷,同行的还有她的小舅舅。回来的原因是久不见父亲,回来省亲。” “三年都在外祖家,这不年不节的,怎会突然省亲?不过这秦家小姐是蝴蝶谷的独女,不在本家,为何会送去宣城齐家?”顾长宁问。 安庭卉手停顿了一下,答道:“姝芸是卯日酉时出生的。” “嗯?今年十八了吧!”顾长宁顺口接道, 安庭卉瞪了他一眼,顾长宁赶紧闭嘴,这女子的生辰八字是不得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安庭卉只是说了日时,不说年月。就是不想自己知道秦姝芸的四柱。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今年十八岁,正是辛未年出生的,至于月份,不猜也罢,辛未年卯日酉时,应该是纯阴命格。 “三年前姝芸及笄礼那天,蝴蝶谷来了一位云游道人,为姝芸卜卦,说姝芸克父,及笄成年后,应早日婚配离开蝴蝶谷,如若不然,恐秦谷主半年之内必有血光。让秦谷主轰了出去。后来秦夫人知道爷爷卦术好,就用传音符唤了爷爷来。爷爷卜卦与那道人如出一辙。秦谷主只有姝芸一个女儿,从小疼爱,姝芸知书达理,温和娴静,又出落的花容月貌,秦谷主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卦象就找个人随随便便把姝芸嫁了。万般无奈之下,就把姝芸送出谷,去了外祖家,这一住就是三年。”安庭卉边说边扯那大叶紫薇的叶子,好像那个离开蝴蝶谷的人是她,委屈极了。 顾长宁见她如此,心中了然,安庭卉与秦姝芸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好友为了一个纯阴命格的卦象,就不得不寄人篱下。那宣城齐家虽是外祖家,但是家族庞大,盘根错节。怎么说也不如自己家中自在。“三年未回,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秦大小姐也是有很多身不由己啊!”顾长宁道, “既然天下人都知秦老谷主得了伏羲八卦盘,宣城齐家自然要来打探一番,省亲,不过是借口罢了。”安庭卉终是把那大叶紫薇的叶子给扯了下来,手里反复揉捏着叶子,语气平平的道。 “秦大小姐知道些什么吗?”顾长宁看着那片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叶子,接话道, “姝芸从回来就没见过秦老谷主,具体情况她也不知。不过也有可能是知道,并不能对我讲”安庭卉道, 顾长宁眯了眯眼道:“还是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安庭卉继续说:“我昨日酉时三刻回来的,正好赶上值夜交接,谷内三条路上总共增加八个岗哨,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值班弟子。全部由内门弟子值夜,宵禁提前了半个时辰。” “就是说太阳落山就得躺下睡觉了,岂不是很无趣,夜黑风高夜,会有很多故事的。”顾长宁调皮的跟安庭卉眨了眨眼睛。 安庭卉当下轻笑道:“难道顾公子不知子时三刻,那里会有一种会发光的蝴蝶。”说着,用纤纤玉指尖指了指药圃东南边。 顾长宁顺势看去,药圃东南方是一个大院子,用来晾晒草药之用,晾晒好的中草药会存放在院子里的库房中,所以这所院落就是蝴蝶谷的“药库”。药库的后墙壁是倚着山壁建成的。 “咳~~~~”顾全在不远处轻咳了一下。蹲着的两人抬头看去,主路上,陈鼎为正带着几个外门弟子向这边走来。 顾长宁往边上挪了几下,安庭卉直接背过身去,去接旁边的大叶紫薇上的露水。 “安姑娘”陈鼎为走了过来,向安庭卉行礼。 “鼎为先生,这么早”安庭卉起身还礼。 “谷主听说您来了,让我特来接您和两位顾公子去花厅叙话。”陈鼎为道,顾长宁明白,秦谷主这么早就要见他三人,昨日安庭卉去见秦姝芸的事情,秦谷主已然知晓。 三人跟着陈鼎为一路顺着蝴蝶谷主路向谷内深处走去,此时天已大亮,谷内百花向阳缓缓舒展开身姿,翩翩起舞的彩蝶花丛中飞旋。青石路上打扫的一尘不染,谷内顺山而下的潺潺溪流,在清晨的晨辉中,泛出点点银光。整个谷内安静祥和,主路上的三个岗哨上的弟子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的站着。顾长宁心下赞道“蝴蝶谷如此井然有序,秦谷主想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蝴蝶谷三面所环之山并不高,多以山坡为多,谷内路面平整,不似北阆仙山,要进凌绝洞得爬很高的山。不多时,几人就来了位于谷内的正厅大门,正厅上高悬着“悬壶济世”的牌匾,整体的布置古朴简单,跟姹紫嫣红的谷内风景相得益彰。 入正门,进花厅,主位上坐着一名男子,冰蓝衣袍,木槿花绣饰。束袖束腰。发间一支褐色镶赤珠乌木发簪,将头发高高束起。白皙的脸庞,斜飞入鬓的英眉,黑眸明亮。看见几人进厅而来,面上荡起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润清亮。 “谷主,几位贵客到”陈鼎为拱手施礼道。此人正是蝴蝶谷谷主秦晨钊。 三人同样施礼“请秦谷主安。” 秦晨钊笑着道“不必客气,看座。” 几人在花厅坐定,顾长宁坐在顾全后面的座位。对面坐着安庭卉。秦晨钊笑着问:“庭卉,安祖父身体可好?” 安庭卉回道:“劳谷主惦记,祖父一切安好”秦晨钊回过头去,看向顾全这边,道:“这是安祖父的两位侄儿?” “顾全,顾长安,舍弟,顾诚,顾长宁”顾全道,秦晨钊看看顾全身材魁梧,俊朗不凡,是个疏阔男儿,点点头。又看向离自己较远的顾长宁,却是半晌不说话,许久说道:“这位顾二公子,秦某似曾从何处见过。” 众人都默不作声,顾长宁被秦晨钊看的有点别扭。只是礼貌的笑了一下,道“长宁不才,今日才有幸见秦谷主。” 秦晨钊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收回心神,道:“那许是有缘,听闻二位从西洲而来,不知师从何处?” 顾全道:“禀谷主,我兄弟二人并未拜师,只是机缘巧合遇到一位云游仙士,教过我们一点。此次来蝴蝶谷也是想有所历练,更有所成。”这段话在来之前背了无数遍,尤其是顾全是个不会撒谎的,不但得背,还得不停的练。不能露怯,不能乱编门派,不管多小的门派,只要稍微调查一下,总有点根源。所以干脆就说没门派,只是遇到一点机缘而已。反而不容易露馅。 秦晨钊看似并未起疑,只听他继续道:“蝴蝶谷是医术为主修,二位是否对岐黄之术有兴趣?” 顾全道:“我二人无很深根基,修习什么均可,也无其他门路,只要秦谷主愿意收留,都是我二人之幸,只是如果现在学医,怕是要从根本学起。”这个回答也是先前练习的,来蝴蝶谷自然是修医术的,修剑术那要去宣城齐家。但是又不能明确的说自己想学医术,否则极有可能直接就去药庐了。二人的目的是进谷,找寻绑架祖父和母亲之人的线索,断然是不能一直在谷外药庐的。那就把这问题扔给秦晨钊来解决吧。二人均已成年,从基础开始学,怕是学成要三十多岁了,碍着安老的面子,秦晨钊也不能让两个人从入门开始。 “即使如此,那二位就从炼丹和剑术开始吧。过会儿随鼎为直接去宣武堂。庭卉,姝芸许久不见你,你抽些时间多陪陪她。“秦晨钊道。 三人齐声称“是。” 正当顾长宁觉得三人可以退下去的时候,秦晨钊突然问道:“二位顾公子的母亲,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这一问把顾长宁惊了一下,这秦谷主如此之问实在奇怪,一般问家门顶多就是问问父亲,除非是熟识之人,不然很少有人会问母家。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秦晨钊。这位蝴蝶谷的谷主并不觉的尴尬,黑眸直直的看着顾长宁。顾长宁和顾全对视了一眼。回道:“秦谷主,我母亲不过是普通乡间民妇。不是哪家的名门闺秀。” 秦晨钊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缓缓的说道:“我见顾长安公子眉眼有几分像安祖父,长宁公子的相貌想来是像母亲的。好了,你们去吧。” 屋内的后辈们起身行礼退出,三人随陈鼎为去往蝴蝶谷宣武堂。 蝴蝶谷花厅内,秦晨钊呆呆的的坐着,满眼都是悲伤之色,许久喃喃的说道“芷筠。” 第二十四章 夜探 夜幕落下之时,顾全和顾长宁二人回到外门寝舍,在凌绝洞都没机会去内门学习,这到了蝴蝶谷,倒是去了内门。不过内门蝴蝶谷弟子修习剑术时,俩人也只是装模作样去比划一下,弟子们也知两人是插班生,并不太亲近,这一天也就糊弄了过去。不过今天的伙食虽然是全素,但是比昨日好了不少,顾长宁也没觉得太难熬,只是和弟子们还不熟悉,打探不出什么。夜幕降临后的外门晚课很短,早早就得躺下睡觉。 子时,顾全和顾长宁悄悄的从床上摸了起来,各自拿了灵器,从窗户边上一跃而出。药库的后墙处,顾长宁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庭卉”,安庭卉从墙头处冒出头来,对着二人招招手。两人飞身上去。矮墙和崖壁之间有一条小道。顾全咽了一下口水,这条道很窄,顾长宁能勉强过去就不错了,自己丈二身材,下去多半会卡住。 顾长宁压低声音“大哥,你不要去了,回去等消息吧。” 顾全面露难色,安庭卉冲他点点头,道“全表哥不用担心,我二人只是绕道山上去看看情况,不会有事的。” 顾全看向顾长宁叮嘱道“如果有事,就跑,不要逞强。”顾长宁点头答应,说罢,与安庭卉一起下了墙头,侧着身,往蝴蝶谷内的方向走去。 这条小路对安庭卉来说,也是极其狭窄的,顾长宁则有些苦不堪言,有的地方是会卡住的,自己硬挤过来,衣服都刮破了。十分狼狈,走了约莫两刻钟,终于从里面挤出来。前面是一个山坡,借着月光,山坡上幽幽闪着银光。 “小心点,这里是回魂坡,那里有魅蝶。”安庭卉道。 “魅蝶,是什么?”顾长宁问道, “一种会发光的蝴蝶,这里是蝴蝶谷最左侧的道路外侧,这条小路,谷内人并不是不知道,之所以没有填平,就是因为即使有人通过小道上来,也没法过这片山坡。这片山坡上栖息的魅蝶就是这里的守卫,这种蝴蝶的胆子很小,有点风水草动就会受惊起飞惊动岗哨,而且这种魅蝶的翅磷粉有迷惑作用,吸入会令人产生幻觉。”安庭卉道。 “知道这么清楚,你一定知道怎么对付魅蝶对吗?”顾长宁道。 “俯身下来。”安庭卉道,顾长宁俯身,头顶与安庭卉平齐。道“做甚?” 安庭卉的中指轻轻点在顾长宁的人中的部分,如蜻蜓点水般,顾长宁感觉到柔夷的触感,只觉自己的鼻下有一点清凉柔软,落在心里却是极烫无比,只觉自己脸颊一阵热。 安庭卉也给自己鼻下点了一点“凝香露,我从姝芸处得到的,可以免除幻觉。”然后在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闪着银光的粉末,洒在自己和顾长宁身上。 “这是什么?”顾长宁看着自己的头发上都是闪闪发光的银粉,问道。 “一种掺杂了回魂草花粉的磷粉,魅蝶最喜欢回魂草的花粉,所以这里种植的都是这种草药。”安庭卉一边抖动纸包上的最后一点磷粉,一边回答。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只魅蝶,要蒙混过关?”顾长宁觉得有点好笑,好大两只银光闪闪的“魅蝶”。可惜没翅膀。 月光下的安庭卉的脸庞柔和朦胧,认真点头的样子,让顾长宁觉得有几分可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不觉自己有些哑然失笑。 两人猫着腰,从山坡里蹑手蹑脚的走过。偶尔有几只魅蝶被惊醒,飞起来,又随即落下。顾长宁看见自己肩头上都趴着两只魅蝶,前面安庭卉的发辫上也趴着几只。看样子这伪装不错,魅蝶真把自己当做同类了。 过了回魂坡,谷内道路开始往里倾斜,逐渐和入谷最左侧的那条青石路汇成一条。顾长宁回首望去,这条道上的两个关卡已经越过。只剩下最后一个。两人躲在一棵树后的草丛里,仔细观望这第三关卡的情况。 “快丑时了,再有半刻就是交接班的时候。”顾长宁望着那四个笔直的站在路旁的内门弟子。秦谷主治谷有方,丑时三刻是最容易困倦和懈怠的时候,可是这几个弟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任何疲惫。对于蝴蝶谷这是好事,但是对于此刻的自己,想要摸上去,怕是不太容易。低头看看蹲在草丛里的安庭卉,峨眉紧锁,正在思索对策。 “庭卉,你的隐身咒练的怎么样?”顾长宁问, “在内门弟子面前班门弄斧并不是明智之举,若是他们连有人用隐身咒从自己身边走过去,都不能觉察,那蝴蝶谷早完了。”安庭卉淡淡的回道。 “那是,隐身咒只能对灵力比自己低的人起作用,而且还得是根基尚浅的修士。根基好的,即使灵力不及,不能立刻破咒,也是有觉察的。不过,你觉得隐身咒,疾行咒和结界一起,这几位能不能觉得感觉得到?”顾长宁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道。 安庭卉听闻猛然回头,正好看见这抹略有挑衅的浅笑。道:“我做不到。”的确,同时使用三个咒术,灵力定然充沛非凡。而且要将三种咒术融合,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三种咒术的排列,时间都要配合的天衣无缝,才不会互相影响,又能发挥彼此之间的作用。这就好像染坊里染的三色花布,只有恰到好处,才能让花色好看,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染坏了布匹。 “顾诚,你可以?”安庭卉迟疑的问道。顾长宁挑了挑眉毛。 “我过不去,如果你可以,就去吧,过了这个哨卡,前面是谷内的北面,是蝴蝶谷重地寒洞所在,你去打探一下即可,不要莽撞,卯时晨起,你有一个时辰。”安庭卉叮嘱道。 顾长宁轻点一下头,右手中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蓝符,画到一半,左手在眉心处点出一个金色光点,一心二用,蓝金色两道符篆同时罩下,顾长宁隐去身形,结界将灵力隔绝其中。安庭卉暗自赞叹,好纯净的灵力,方能心无旁骛。同时催动两种符篆。只是这样的灵篆,怕是撑不过多长时间。 顾长宁在结界内咬破中指,空中一道血符,口中念道“疾行如风,雷霆过隙,出”。 一阵晚风从蝴蝶谷的左侧青石路上吹过,第三关卡的弟子们只觉擦脸而过的风,有几分锐利,带起衣袍下摆,吹乱了发梢。 夜幕下的蝴蝶谷,月色如水,谷北侧深处的潺潺流水边上,生长着耐寒的花草。整个溪水边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很多。溪边的一块青石后,盘腿坐着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顾长宁正在纳灵,同时催动了三种符篆,对灵力的消耗巨大,哪怕时间不够了,自己也要调息一下方可往前再走,不然会有损丹元。一刻钟后,顾长宁睁开眼睛,眼光清明碧波荡漾一般。起身顺着溪水一路向上,在一个龙头样式的泉眼附近有一个山洞。山洞上白玉弧形牌匾“寒洞”两字二字映入眼帘。 第二十五章 惊霜 寒洞往外缓缓散发着白色的冷气,顾长宁在来的路上听安庭卉说过,蝴蝶谷是很奇特的地方,谷内一年四季如春,南北有两个奇洞,一个是寒洞,一个是炎洞。一个常年寒冰,一个常年岩浆。一热一冷,构成了蝴蝶谷的温度,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既不冷,也不热。今天一见这寒洞,顾长宁突然明白,这蝴蝶谷天生的阴阳太极之地,两个洞穴给了这个地方无限的生机。 顾长宁走到洞口,伸出右手,洞口前黏黏厚厚的触感,有结界,想来此处是蝴蝶谷重地,无人把守必然有结界。破结界对顾长宁来讲是小菜一碟。即使是蝴蝶谷的结界也不在话下,蓝光下寒洞的结界逐渐散开。顾长宁迈步走进洞内。刚走了没有十步,只觉迎面风动,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顾长宁退后侧头躲过,不待自己站稳身形。无数箭矢从洞内漫天射来。“锃”佩剑出鞘,那柄灰色的佩剑褪去伪装,清光乍现,剑声低吟。顾长宁一柄灵剑舞的滴水不漏,将飞来的箭矢打落在地,一边抵御一边后退,直至退出寒洞。深吸了一口气,顾长宁稳了一下心神。“这么多机关”若初回鞘,顾长宁单手叉腰,思量如何再进洞。突听身后有人喝道“何人在此?话音落,剑锋破空而来。 顾长宁大惊,回身若初出鞘,“叮”的一声,双剑相击,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顾长宁定睛一看,不觉出声“齐晋。” “长宁兄!”三个字是一字一句的蹦出来的,齐晋的桃花眼满目冰霜。顾长宁脑袋里飞快的转动着,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应对。 “睿渊兄,好巧啊。这么晚不睡,来寒洞纳凉吗?好像蝴蝶谷的寒洞,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哦?”顾长宁道, “这是我要问长宁兄的,夜深露重,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齐晋道。 “好像是我先问睿渊兄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顾长宁心道只好见招拆招了,齐晋并不是蝴蝶谷的人,先看看他的反应。但是手里的若初并未收回,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难道长宁兄不知,我和秦谷主的关系,我在蝴蝶谷是有特权的,可以去任何地方,倒是长宁兄的本事真是不小,外门弟子有本事过三道关卡来到这里。”齐晋说着,盯着顾长宁的眼光瞟了瞟顾长宁的“若初。” 顾长宁眉头轻皱,心道不好,若初是一品灵剑,自己此时的身份只是蝴蝶谷的外门弟子。还在寅时两刻出现在寒洞口,真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 “有特权?还真是方便,看来睿渊兄和自己的姐夫的关系不错啊,不过这特权应该是不包含寒洞的,难道睿渊兄不记得了呢?”顾长宁道,虽然自己是个不清不楚的,不过齐晋也是十分奇怪的,秦谷主还不会糊涂到允许自己小舅子在重地玩耍地步。更何况这么晚了,还出现在这里,估计齐晋也是个目的不单纯的主儿。反正现在怎么说都对自己不利,干脆先诈一下他。找个机会溜了。反正想来他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断然是不会去秦谷主面前指证自己的。 “顾诚,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你来寒洞想干什么?”齐晋冷冷的问道。 “齐晋,那你来寒洞又是想干什么?”顾长宁幽幽的反问。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寒洞内冷风突起,一声怒吼,无数冰凌从洞内飞出,齐晋和顾长宁翻身向后,双双避开冰凌。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色虎形四蹄兽从洞内蹿出。通体雪白,四蹄墨黑,虎头之上紫色兽眼。额上并无虎王斑纹,而是一撮赤红色的毛发。长着黑色斑纹的尾巴弯着尾梢缓缓的一甩一甩。四蹄虎形兽瞪着已经退出三丈之外的左右二人,嗓子里闷闷发出一声一声低吼。 顾长宁和齐晋双双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兽看起来像是个老虎,大型猫科动物对活动的物体特别敏感,现在谁动谁就会成为它马上攻击的目标。那兽瞪了一会儿两人,迈开四蹄,向着顾长宁走来。 顾长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激起这兽的怒气,这么大的动物,扑上来估计若初是挡不住的。虎形兽慢慢的靠过来,对着顾长宁左闻闻,右看看,转了两圈。凑近顾长宁的腰侧,亲热的蹭了蹭。 顾长宁看着这虎形兽如此亲热,虽不知原因,却是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遂放松下来,把剑还回剑鞘,用手轻轻摸摸虎头。 齐晋在对面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切,心中疑云遍布。刚要张口询问。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惊霜!” 虎形兽听到呼唤,从顾长宁身边越过,径直向前走去,齐晋和顾长宁转身,只见蝴蝶谷谷主秦晨钊带着几个内门从青石路上走过来,虎形兽迈着小碎步欢脱的跑到秦晨钊旁边拱了拱他的手,秦晨钊随手拍了拍它的大脑袋。 顾长宁小声道“惨了!” “你二人最好想清楚,是要说实话,还是如何编一个我能信得过的理由。把他们带回去。”秦晨钊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一名内门弟子上前,一甩手两道“捆仙锁”绑在二人身上。 “去取些鱼来,放在洞口给惊霜兽,把结界加固,别再让它跑出来了。”秦晨钊俯身下来,对惊霜兽轻轻的说着:“回去吧,你走出来,芷筠自己一个人会孤独的。” 惊霜兽像是听懂了,掉头回转向着寒洞走去,经过顾长宁身边时,停下来看着他。顾长宁有点受宠若惊,忙说“谷主让你回去,你去吧。”惊霜兽依依不舍的凑过来用大脑袋蹭了蹭顾长宁的腿,慢慢的走回寒洞。秦晨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燃起一片火热。 “把长宁带去正堂,顺便把安姑娘和顾长安公子请来。睿渊暂时回自己的房里闭门思过,我晚些时候会跟你好好谈谈。”秦晨钊吩咐道,两个内门弟子走过来,一个解了齐晋的捆仙锁,做了个请的动作。齐晋把自己的灵剑“澜沧”入鞘,跟着内门弟子走了。另外一个过来一把牵起顾长宁的“捆仙锁”牵着向正堂走去。 第二十六章 受罚 古朴简洁的蝴蝶谷花厅,顾长宁两天来了两次,昨天来是坐着的宾客,今天是跪在地上,被“捆仙锁”锁着的阶下囚。不过秦谷主还是挺好的,没让自己跪在地上,还给了自己准备了一个棉垫。对面的花厅椅子上,秦晨钊衣襟正坐,并不看自己,双手抚摸着灵剑“若初”不知在想什么,顾长宁知这是秦晨钊亡母安夫人的灵剑。睹物思人,秦谷主的心情不会怎么好。至于要怎么处置自己,应该还是要看自己的回答让不让他满意才能决定。 顾长宁微微低下头,咬着下唇,心下揣摩着对策,星辰闪烁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狡黠。秦晨钊用余光看过来,这俊美少年的侧颜和灵慧映入眼帘,瞬间走进了心。这幅模样,二十年多年前,在这个花厅里,多少次出现过,每次都惹的父亲雷霆大怒,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家中的男人们,宠着的,护着的就是这样一副容颜,却在那个雨夜一去不复返。秦晨钊心中是热痛,翻滚着,煎熬着。想笑又有想哭的冲动。闭上眼,狠狠的忍了回去,却觉眼眶早已湿润。 “禀谷主,安庭卉,顾长安带到。”陈鼎为高声在厅外报道。 “让他们进来。”秦晨钊道。 安庭卉和顾全一进花厅就看到跪在地上的顾长宁,“扑通”一声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 “舍弟鲁莽,我身为兄长教导不足,看管不周,还望秦谷主大人大量,要罚就罚我吧。”顾全抢先道。 “谷主,他二人是我带来蝴蝶谷的,私闯重地是庭卉没有跟他们说明白,他们不知那里不能去,是庭卉的错,还请谷主责罚。”安庭卉道。 “的确,私闯重地,心怀不轨,按照蝴蝶谷训,应领戒鞭五百,逐出谷去!”秦晨钊道。 三人面面相觑,五百戒鞭,打不死是命大,但是在床上躺个三年五载是肯定的。还要逐出谷去,还什么都没打探到,线索断了如何救爷爷和母亲。 “谷主,我弟弟年幼,表妹又是女子,受不得五百戒鞭,顾全愿一人承担,五百戒鞭我受得起,可否不要赶我们出谷,我们保证下次不再犯了。”顾全道, “大哥”“表哥”二人失声叫出。 “都闭嘴,我是大哥,不能好好教导弟妹,本就是错,错了就要受罚。”顾全斥道。 秦晨钊看着跪在地上顾全,心生赞许,的确是个好兄长,更是个正派耿直的性子,加以时日,定然是个侠义的人物。秦晨钊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押了一口茶。道:“戒鞭是肯定免不了的,也不会只罚你一人,不过打多少,就要看你们肯不肯告诉我,你们去寒洞究竟为了什么?或者是说你们来蝴蝶谷到底是为了什么?寒洞前的山路所设关卡可不是摆着看的,你们不要告诉我是不知道那里不能去,半夜梦游过去玩耍的,顾全,你既然是兄长,就由你来告诉我吧,庭卉和长宁不准插嘴,敢多说一个字,加五十戒鞭。” 顾长宁心下念叨“这秦谷主还是个属狐狸的,知道三人之中,大哥顾全一看就是个实诚的,根本不会撒谎。这种情况下,他肯定实话实说的。” 果不其然,顾全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和弟弟为何下山,怎样去往神雾沼泽,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蝴蝶谷,捡着重要的叙述了一遍。秦晨钊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顾全说完了。三个人跪在地上不吭一声,花厅里静默的让空气有几分压迫感。 “嗯,还有吗?”秦晨钊问道。 “秦谷主,顾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无隐瞒。”顾全道。 “那好,顾氏兄弟戒律堂领戒鞭二十,顾长宁是主犯,再加戒鞭二十。领完戒鞭,收拾行囊从外门寝房移来内门。暂且住在百花坡旁的听雨轩闭门思过,抄蝴蝶谷谷训三百遍。庭卉是女子,去戒律堂领三十戒尺,同样搬去听雨轩,罚抄谷训三百遍。三人抄不完不准吃饭。”秦晨钊说完提高声调唤道:“鼎为进来,监刑。” 戒律堂的戒鞭漆黑油亮,鞭身上刻着符文,抽在身上,鞭鞭见血,皮开肉绽,即使用灵力护住丹元,还是钻心刺骨的痛。顾氏兄弟二人整个行刑过程并未吭一声。但是戒鞭抽完,顾长宁还是站不起来。顾全搀着他从戒律堂出来,竟然在门口碰到了齐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未说话,齐晋昂首挺胸转身迈出大门,那白色的衣袍背上点点血迹。顾长宁有点惊讶,看样子,这齐晋也是受了戒鞭的,还以为他是秦谷主的小舅子,可以免责呢。这秦谷主还是挺铁面无私的。顾长宁突然有点幸灾乐祸的低着头笑,随即挺直身子,轻推开兄长,咬着牙也自己走出了戒律堂的大门。 听雨轩是一所幽静的四合小院,顾全和顾长宁到的时候,院内的石桌旁,安庭卉正铺开纸笔。顾长宁连忙上去问道“庭卉,怎么样?戒尺痛不痛?” 安庭卉嫣然一笑,道“儿时来蝴蝶谷,时常带着姝芸闯祸,没少受罚,三十戒尺无妨的,倒是你们两个,戒鞭是见血的。赶紧去屋里躺着,我拿了药给你们。你们的行囊秦谷主已经吩咐鼎为先生拿过来了。上完药,还要抄谷训呢。说起来,这次算是因祸得福,竟然搬到谷内来了,也不知道秦谷主这是要做什么?” “放在眼皮底子下面看着呗,幽禁的好地方。”顾长宁撇着嘴说道。 “那幽禁的人可真是不少了。”安庭卉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听雨轩最边上的一间屋子。 “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别人?”顾长宁讶道。 “可不是嘛,鼎鼎大名的齐三公子和我们一起住,想来一定很热闹。”安庭卉道, “啊…..” 顾长宁实在是不知道秦谷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大哥,庭卉和自己,一看就是一团伙的,可是齐晋是怎么回事?最奇怪的是,四个人如今一起坐在院内的石桌上一起抄谷训,这场面真是不能用言语描述的尴尬啊。这边的三人组,眼观鼻鼻观心,想说什么,又觉得别扭,不说更别扭。连平日里稳如泰山的大哥顾全,都会时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去看看齐晋。顾长宁很想对齐晋说“你和我们不是一伙的,能麻烦你去屋里抄吗?”当然也就是想想,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齐晋端坐的笔直笔直的,也不知道究竟受了多少戒鞭,总之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真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笔下生风,抄的飞快,龙飞凤舞的字写的潇洒非凡。让人看了有点生气。 安庭卉放下笔,首先出了声“三位公子都受了戒鞭,也抄了许久,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无妨”三人异口同声。 “那三位公子,是否口渴了,虽然不能吃饭,但是玉露还是可以喝的?我给大家去拿?” “有劳”三个人回答的一模一样。 安庭卉起身进屋,用木盘端出三个瓷杯,淡红色的玉露在杯中泛出点点光斑。把木盘放到桌子中央。 “多谢!”三个人齐声道。但是却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去端杯子。 安庭卉好笑无比,这三个人好像三只斗鸡,也不知道较的什么劲儿。反正男人这种动物,只要嗅到同类的味道,就一定要比个高下。不过到底是比什么,安庭卉真的不知道。 第二十七章 寒洞 四个人在听雨轩抄了整整三天的谷训,中间顾氏兄弟和齐晋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有安庭卉在从中活跃一下气氛,不过效果不好,第三天正午,终于把谷训抄完了,安庭卉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院子里对着这三尊佛了。陈鼎为把一千两百份谷训收走之后,齐晋起身出了听雨轩。顾长宁也凑到安庭卉的跟前,吵着说要吃红糖米糕。顾全则拿出“凛骁”练习了一套剑法。 吃饭的时候,齐晋没有回来,听雨轩只有顾氏三人组吃饭,安庭卉做的红糖米糕的味道极好。顾长宁吃饱了还拿了一块在那里慢慢咬着品尝味道。看到盘子里还有一块,就顺手也摸走了。 顾长宁踱步出了听雨轩,往不远处的百花坡走来。百花坡顾名思义,繁花似锦,蝶舞漫天。百花中,齐晋一袭白衣,盘腿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坛“醉红尘”。阳光下,浑身笼着淡金色的光。 顾长宁站在不远处,含笑说道“齐晋,接着”。一甩手,把手中最后那块红糖米糕抛了过去,齐晋伸手接住。 “还你的,那天的醉红尘味道很好。”顾长宁道。 齐晋慢悠悠的咬了一口,道“多谢。” 顾长宁笑出声,道“问你个问题,你受了多少戒鞭?” “四十”齐晋回答, “看样子有特权也不好使哦!”顾长宁道, 齐晋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道:“姐夫不会因为我是齐家人就给我例外。从我幼年便是这样。” “你很尊敬秦谷主?”顾长宁试探着问, “嗯,如兄如父。”齐晋答道, “我还是很好奇,你那晚究竟去寒洞做什么?”顾长宁又问, “我亦如此。”齐晋答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去干什么,你会同样告诉我实情吗?”顾长宁道, “不一定。”齐晋回。 “为什么?”顾长宁道, “知道的多不见得是好事”齐晋缓缓说到。 顾长宁背着手,走到花丛中,坐在齐晋齐晋身边,随手摘了一朵花,在手里捏着,说道:“半个月前,有人告诉我,一切事情的发生皆有因果,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被人隐瞒和欺骗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你既不想说,我也不再问了。” “你还真是喜欢破坏花草,这五星芍药有四年的花龄了,是上等的活络灵丹的药引。”齐晋说道。 “…….” 齐晋的嘴角微挑,把手中的酒坛递给顾长宁。顾长宁接过,闻着酒香,饮了一口,赞道“好酒” 二人相坐无语。 “顾诚,去见见秦谷主吧,你是为了伏羲八卦盘而来的,不是吗?”齐晋道, “你也是吗?”顾长宁反问, 齐晋拿过酒坛,摇了摇头,看着酒坛说道:“身在是非中,必是是非人。你我无异。”说罢,灌了一口酒,那酒的醇厚从喉头流下,不知是香是涩。 顾长宁站起身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因果之间,有太多身不由己。齐晋,既然你我无异,待千帆过后,一定要痛饮一场。” “好!”白衣男子的应声浑厚有力,掷地有声。 蝴蝶谷的正堂外,院内的香樟树散出阵阵木香,让人心旷神怡。斑驳的树影洒在少年深蓝色的衣襟和白色灵剑上,顾长宁望着樟树叶出神。秦晨钊站在门口,单手挽着一条银白色的披风,看着少年俊美的容颜,感慨万千。 “长宁,你随我来。”许久秦晨钊轻声唤道, 顾长宁拱手作礼,阔步随着秦晨钊一路向前。穿过花厅入后院,亭台楼阁,不似谷内的花团锦簇。院内多是树木,墨绿淡雅。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从院内的后门走出。秦晨钊带领这顾长宁一路向北走,空气的温度开始降低。顾长宁心知,这是前往寒洞的另一条路。 这一路,秦晨钊没有说过一句话,顾长宁也只是跟随在后面,到了寒洞口的时候,秦晨钊停了下来。咬破自己的中指,双手空中一指,指间银光乍现,洞口结界消失。二人走入洞内。顾长宁想着为何秦晨钊进洞没有触发机关呢。 “寒洞结界是蝴蝶谷的秘术,只有秦氏后人的血才能打开,他人用法术强行破界就会触发机关。”秦晨钊像是知道顾长宁的疑问,主动回答道。 顾长宁了然,蝴蝶谷外人看来,警戒松懈,其实机关重重,秦谷主心思缜密,为人机敏。难怪二十二岁的年纪继任谷主就可以把蝴蝶谷经营的有声有色。 寒洞内冷的厉害,洞壁上结满厚厚的霜花,顾长宁衣衫单薄,温度骤降,背后未愈合的伤口开始发麻,顾长宁轻轻皱了一下眉,提神凝气,运用灵力行走全身,抵御严寒。又走了几十步,秦晨钊停了下来,转过身,把手中的银色披风抖开,披在顾长宁的肩上。 顾长宁忙躬身,道“谢秦谷主。” 秦晨钊慈爱的笑道:“不必客气,凌绝洞的弟子,门风极好。” 寒洞很深,在最后一个转弯处,顾长宁看到了惊霜兽。毛茸茸的大脑袋正趴在黑色的爪子上,双眼紧闭睡着。听到有声音,忽的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惊霜兽愉悦的迎了上来,蹭蹭秦晨钊,又蹭蹭顾长宁。 秦晨钊习惯性的摸摸了兽头,道“惊霜,父亲在吗?” 惊霜兽扭过大脑袋,看着转弯处洞底的方向,甩了甩尾巴。 顾长宁也看得出来,这惊霜兽极通人性,秦老谷主秦风应该就在洞底的地方。 秦晨钊绕过惊霜兽往洞底走去,顾长宁赶忙跟上,而那惊霜兽也踢踢踏踏的跟着走了过来。 洞底的空间很大,遍地冰霜,顾长宁看到的是空旷的洞中央地方,有一个白玉石台,一口透明的水晶棺赫然而上。水晶棺旁,坐着一个扶着棺的人。此人花甲之年,银发满头,身着一件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银色披风。有人走近,也没有让老者有任何反应。还是背对着洞口一动不动的坐着。 “父亲。”秦晨钊走近后,拱手行礼。顾长宁心道“原来这就是那位宣称自己得了伏羲八卦盘的秦老谷主。” “晨钊,今天又来了很多人吧,有消息了吗。”苍老的声音从玉台上传下。 “还没有。”秦晨钊道。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秦老谷主问道, “父亲,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秦晨钊道, “人?我谁也不见。”秦老谷主顿了顿说,却是始终不回头看儿子一眼。 “长宁,过来!”秦晨钊招呼道。 顾长宁迈步向前,拱手作揖,道“顾诚,顾长宁拜秦老谷主安” 玉石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顾长宁这一礼不得起身,低着头纳闷。惊霜兽挤过来,在自己腰间蹭来蹭去,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离自己的鼻尖很近,蹭的痒痒的。 顾长宁把声音压到最低,对着惊霜兽说到:“惊霜,别蹭了,去一边玩。” 惊霜兽紫色的兽眼委屈巴巴的看了看顾长宁,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吟,乖乖的趴到顾长宁的脚边。 第二十八章 真相 玉台之上的秦老谷主霍然回头,台下的少年是深蓝色蝴蝶谷弟子的穿着,肩上一件银狸披风,低着头只看到一头黑发被一根蓝色发带束起,脚下惊霜兽仰着头,看着少年的脸。尾巴讨好的甩来甩去。 “你抬起头来说话。”秦老谷主道,顾长宁如释重负的站直了身子。秦老谷主看清顾长宁的模样,一下子从水晶棺边站起。 “你…..”秦老谷主一时语塞。 “父亲,他是长宁。”秦晨钊道, 秦老谷主颤颤巍巍的从玉台上走下来,秦晨钊上前一步,扶着父亲。顾长宁直愣愣的看着秦老谷主走近,反复打量着自己。苍老的面上是欣喜,还是难过。 “秦谷主,老谷主这是怎么了?”顾长宁狐疑的问, “长宁,你去看看那水晶棺里躺着的人,可好?”秦晨钊道, 顾长宁迟疑的点了点头,从玉阶上走到水晶棺旁,棺内躺着的是一名女子,一身黛蓝色衣裙,双手叠放于腰前。头发散开。隔着水晶棺,看不清五官,顾长宁压低身子,凑近棺盖。女子的双眼紧闭,高挺的鼻梁,浓淡相宜的眉,形状极好的唇,想来女子生前定然是美倾国倾城。这张脸,有几分熟悉。像谁呢?顾长宁心里一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这张脸和自己的脸,至少有八分相似。 “秦谷主,这位姑娘是谁?”顾长宁强压下心里的恐慌,问道, “我的胞妹,你的生母,秦芷筠。” 晴天霹雳,阵阵作响,顾长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生母,怎么可能,秦谷主你搞错了,世上肖相之人比比皆是,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像令妹就非得说我是你外甥啊。”顾长宁道。 “我一开始见到你,也是这么想的。世上长得像的人的确很多。但是我们会认错,惊霜却是认不错的。”秦晨钊说着,看向亦步亦趋跟着顾长宁的惊霜兽,它正趴在水晶棺上低声呜咽着。 “惊霜兽是镇守寒洞的归天神兽,世世代代守护着蝴蝶谷,只认有秦家血脉的秦氏后人,芷筠自小最喜欢和惊霜玩耍,感情最是要好,她离世后,惊霜就再也没有出过寒洞,那夜你打开了结界,它跑了出去,我还以为它是为了保护芷筠的仙身,直到它入洞前对你的亲昵,我才知,它是开心芷筠的儿子来看它了。”秦晨钊道。 “不对,不对,您和令妹是秦氏后人,也是安氏后人,惊霜也许是认得我的若初,才对我这么好的。”顾长宁抬手拿起自己的灵剑,结结巴巴的说。 “母亲在世的时候,是进不得寒洞的。”秦晨钊道 洞内一片寂静,时间凝固着,良久只听得顾长宁的喃语。 “不,不会的,我是顾诚,顾家次子,我的父亲是顾兴,母亲是罗氏玉兰,我大哥名唤顾全。”顾长宁缓缓的顺着棺身滑跪在地上,喃喃地说。 “我知道突然这样讲,对你来说很难接受。看到顾全那般维护你,就知道顾家这些年对你一定是视如己出,万般疼爱。这几天我反复问自己,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讲,你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你认不认我们不重要,做秦家和卢家的孩子其实不见得是件好事情。只要你快乐幸福,我们不会强求什么。但是现在你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所以我让睿渊去告诉你,让你来见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你是秦氏的后人,不管发生什么,蝴蝶谷都会帮你。这里有你的舅舅和外公在。”秦晨钊的眼中,一片晶莹的柔和。 顾长宁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秦晨钊的话语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酸酸涩涩,带着痛楚万分,却暖的如夏日骄阳。惊霜兽贴近顾长宁,把大脑袋拱进他的怀里。顾长宁把脸埋进那白色的毛发中,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只干枯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顾长宁抬起头,看到的是秦老谷主慈爱又有点呆滞的笑容。 “顾诚吗?很好,很好的名字,我可以叫你诚儿吗?”秦老谷主温和的问道, 顾长宁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望川峰西侧的篱笆小院里,母亲罗玉兰在喂芦花鸡,父亲在擦他的弓,祖父坐在太阳下晒着太阳,自己和大哥从院外推门而归,娘亲切的唤着自己的名字: “诚儿,回来了。全儿,你怎么不帮弟弟拿包袱呢。” 父亲眉开眼笑的唤着:“呦,俩馋猫回来了” 祖父就那么笑着,那笑容,像极了秦老谷主此刻的模样。 星辰一般的眼睛中,一颗颗流星划过,泪水从顾长宁的双瞳中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惊霜白色的毛发中。 “娘,爹,爷爷。”蓝衣的少年紧拥着白色的神兽,失声痛哭。秦老谷主伸手想去抚一下少年的黑发,举起的手在空中持着,始终没有落下。 寒洞的玉石台下,顾长宁端坐在地上,腰背挺的笔直,秦家二位谷主,则坐在自己的两侧,三人围了一个三角形。顾长宁对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像做梦。有些恍惚。不过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到了答疑解惑的时候,顾长宁虽还年少,也知深浅。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秦芷筠的儿子,自己肯定是要去救出母亲和祖父,顾长宁是顾家的儿郎至死不变。长宁闭眼静气凝神,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父亲顾兴的新坟,坟前两个男子重重磕着头。双眼睁开再无半分波澜,星辰回归大海,深沉静默。 顾长宁声线极其平稳的问道:“秦谷主,关于我的身世,顾诚不想多做探究,只知母亲和祖父如今身陷困顿,生死未卜,一心只想找到背后黑手,力保亲人无虞,手刃杀父仇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进入蝴蝶谷,望二位谷主可以给与解惑。顾长宁感激倍至,没齿难忘。” 秦晨钊点点头,道:“如此这般,你问吧。” “秦老谷主多年不问世事,为何近日对外宣称自己得了伏羲八卦盘?”顾长宁问道。 秦晨钊看向父亲秦风,秦老谷主苍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有些呆滞的盯着顾长宁,秦晨钊叹了口气,道。 “蝴蝶谷丢了灵宝璇尘珏。” “璇尘珏?跟伏羲八卦盘有什么关系?”顾长宁问道。 “这关系,要从十八年前说起,那年夏天,景山卢家嫡长子卢耀迎娶妹妹秦芷筠,两大世家联姻,本是一段佳话,更难得的是婚后二人琴瑟和谐,恩爱有加,转年便有了一个男孩,取名卢逸。这孩子就是你,你满月后,照例芷筠应随夫婿回家省亲,却不想西洲恶灵出没,卢耀奉父命前去除灵。我和父亲便把芷筠和你接回蝴蝶谷。回谷之后,父亲舍不得芷筠回去,一直留着你们娘俩在谷内多住些日子,一直到你百日宴后,卢耀思念妻儿催促芷筠回家,我便护送你们二人回景山,经过镜湖之时,水鬼出没作祟,我年轻气盛,想着詹州境内,仙门世家应保一方平安,便带弟子前去查看,与芷筠分开,相约在神仙郡汇合。”说至此处,秦晨钊面露悔色。 “若是当时不分开,也许芷筠就不会有事,唉,今日想起,仍觉悔恨不已。”秦晨钊忍下心中浮起的痛楚,继续说道, “分开不足两日,芷筠一行人行至望川峰,那天的望川峰雷雨交加,山崩地裂。没人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一行三十人除了你以外,无一生还,有的弟子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我是在第二天午后,在东峰的山脚下找到了芷筠,可是…..”秦晨钊话语多了几分哽咽。 “芷筠过世后,父亲受不得打击,大病不起。执意要求把芷筠的仙身带回蝴蝶谷,卢耀起先不肯,毕竟芷筠是卢家媳妇,理应葬入景山祖坟。但是父亲以性命相挟,无论如何把芷筠带回。最后卢家做了退步,我才把芷筠带了回来。一开始我只道父亲是太过思念妹妹,才想要把她葬在蝴蝶谷。哪里知道,芷筠的仙身回来后,就被安放在寒洞,父亲竟然用毕生灵力催动了蝴蝶谷至宝‘璇尘珏’。”秦晨钊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眼角染上了几分心疼,说道: “璇尘珏乃是蝴蝶谷寒洞与炎洞应天地而出的两块宝玉,可唤醒人的灵识,有起死回生之能。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其实,所谓的起死回生,是以命换命,用催动者的灵魂作为媒介,唤回逝者的灵识。” 顾长宁侧头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秦老谷主,既然这璇尘珏是以命换命,但是现在老谷主还活着,秦芷筠未还魂,看样子多半是失败了,秦谷主用尽了自己毕生灵力,损了丹元,才会如此苍老。这位父亲对女儿的爱是如此强烈和炙热。 “为什么会失败?”顾长宁问道, “因为芷筠的灵识不见了。”秦晨钊道。 第二十九章 亲人 “不见了?”顾长宁讶道,人死之后,其灵魂会前往冥府,亦或者有怨气,不肯离去化成怨灵,恶灵,游荡人间,也就是凡人所说的孤魂野鬼。也有找不到灵识的,一者是灰飞烟灭,那就真的是在世间完全消失了,这世上只有木灵有重生之力,凡人这种情况是不会留下尸身的。二者是灵识碎裂,逝者在死前遇到了巨变,比如被一些吞噬灵识的恶灵,恶兽攻击。这种基本是在世间没有多少残留,凡是此类恶灵恶兽,都极为贪婪。绝大部分都被吞噬了。三者是灵识隐匿,高阶修仙者,魔族,天族,都有此能力,在自己遇到极其危险之时,将元神幻化虚无。在适当的时机复生。但是这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无人知晓,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也许是万年。那么,秦芷筠究竟是哪一种。 “既不是灰飞烟灭,就一定能找到灵识,父亲这十七年始终不肯放弃,用璇尘珏的法力,探寻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找寻芷筠的踪迹。十七年催动至宝,父亲的丹元俱损,油尽灯枯,终是在十天前的晚上,吐血晕倒在寒洞,幸得惊霜兽伏着冲破寒洞结界,才侥幸逃的一劫。却不想就在那夜,惊霜离开的几个时辰内,原本悬在芷筠水晶棺上的璇尘珏却丢失了。”秦晨钊娓娓絮道。 “好端端的灵宝,丢失了?莫不是被人偷了?”顾长宁问, “璇尘珏乃是蝴蝶谷灵宝,断然是不会自己跑丢了,想来是有人趁着惊霜兽不在洞内,偷走了此物。此人能耐不小,入得蝴蝶谷,隐藏等待时机,并且偷了东西还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虽说这璇尘珏是蝴蝶谷的灵宝,可对于我来讲,并不是特别重要,起死回生不过是世人口中谣传,以命换命,哼,对于一名医生来讲,谁的命都是极其珍贵的。所以此宝虽罕见,却并不是我心头所好。丢了就丢了,只要父亲安好即可。不过这行偷盗之人,却不得不防。”秦晨钊道, “丢不得,丢不得,丢了就找不到芷筠了。”秦老谷主执拗的说着,那苍老的脸上,全是苦楚。 “唉,父亲自从芷筠过世,就一直执着于此,这神志也模糊了,时好时坏。用璇尘珏找寻芷筠的灵识,是撑着他这些年不倒下去的唯一理由。哪怕这样做会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秦晨钊心疼的说着,伸出右手,覆在秦老谷主的手上。道: “所以不管我再怎么不想,都必须得去找回璇尘珏。恰逢在半月前北阆仙山灵宝出世,世人都在猜测,这出世的灵宝是不是伏羲八卦盘。如果真的是此物,那么只要找到伏羲八卦盘的主人,就可以请他告知璇尘珏的下落。” “于是,秦谷主就对外宣称秦老谷主得到了这伏羲八卦盘,其实不过是以假诱真,真是胆识过人,您可知这伏羲八卦盘的消息一旦放出,会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前来。”顾长宁道, “呵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父亲不出面,他们见不到伏羲八卦盘,再怎么说都不会贸然开罪蝴蝶谷。不管真正的伏羲八卦盘的主人会不会来,有人能随意进出蝴蝶谷偷得璇尘珏,我也断然不会装作没有发生,搅乱一池春水,总比坐以待毙来的妙些。”秦晨钊苦笑道。 “那秦谷主真的如愿了。”顾长宁自嘲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伏羲八卦盘的主人就会来到蝴蝶谷,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芷筠的儿子,我一直认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外甥。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秦晨钊感慨道, “伏羲八卦盘,你是伏羲八卦盘的新主,诚儿,你能找到璇尘珏,你能找到璇尘珏。”秦老谷主几分癫狂的问着, 眼见这位曾经斥诧风云的老者此时的这幅模样,顾长宁心生不忍。丧女之痛,十七年的煎熬,耗尽毕生修为,只是想再见女儿一面。顾长宁起身扶住秦老谷主的肩头。轻声道: “外公,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回璇尘珏,但是你要答应我,为了能再见母亲,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秦老谷主听到顾长宁的话,渐渐平静下来,痴狂的样子回归平静,深点了一下头。 “长宁,将来救回顾老和罗夫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把你养的这样的好。”秦晨钊感激的道。 “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娘和爷爷,天决的确是指引我们来到蝴蝶谷的,但是现在看来,线索断了。其实我成为伏羲八卦盘的主人,也不过才半月时间,自己也说不清,天决所谓的预知未来的能力,究竟是什么?”顾长宁道。 “伏羲八卦盘是上古灵器,旧主也不过两位,但是它的确留下了不朽的传奇,所以,你和它都是需要互相适应和磨合,外人无法插手,但是你要记得,灵器虽有灵,但是却不能自己说话,就如同蝴蝶谷的璇尘珏一般,应天地之生,不会自带使用方法,都是后人在不停的试探中,发现其规律,才能使它物尽其用。”秦晨钊道, 顾长宁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该问的也问完了,寒洞极冷,你刚刚受了四十戒鞭,待久了怕是抵挡不住严寒反而伤身,我们回去吧,璇尘珏的下落晚些时候再说。”秦晨钊道, “四十戒鞭?谁打的?”秦老谷主突然接话问道,秦晨钊立刻闭嘴不吭声 “你打的?”秦老谷主继续问秦晨钊,秦晨钊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下一秒,秦老谷主一巴掌拍在秦晨钊的头上,说道: “秦谷主能耐不小,你下次再敢打他,你就到到寒洞跟惊霜作伴住上个半年。” 秦晨钊用手挠了挠头,撇了撇嘴。顾长宁差点被这个动作逗笑了,忙说道: “外公,我私闯重地,受罚是应该的。您莫怪……舅舅” 秦晨钊听到顾长宁改口,心中一片悲喜交加。十七年前,那个襁褓中漂亮的男孩,终是长大了,聪慧善良,一表人才。芷筠若是在世,该是怎样快乐的一番光景。 顾长宁和秦晨钊搀着秦老谷主站起来,迈步向寒冬外走去,惊霜兽慢慢的跟着,走了有十几步,顾长宁停了下来,转身跪倒在地,对着水晶棺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第三十章 比试 从蝴蝶谷正堂回听雨轩是一定会经过百花坡,顾长宁与秦晨钊约定今晚宵禁后去花厅叙话,然后送秦老谷主回房休息之后,就溜溜达达的往听雨轩走,这一路顾长宁全是心事,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这心里沉甸甸的,自己是秦芷筠的儿子,秦晨钊不会弄错吧?应该不会,自己的相貌和秦芷筠如此相像。惊霜兽也对自己那么亲昵。那么十七年前在望川峰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被顾家收养的?秦芷筠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是景山卢家的长子卢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卢耀已经续弦,那么自己是有个继母的,这位继母在入门后为卢耀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子全是不远不近的亲戚。太麻烦了。反正他也不缺儿子,还是不要去打扰了。转念想来,娘和爷爷到底被谁掳走了,如今线索断了,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办? 满腹心事,满脑子胡思乱想,顾长宁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百花坡。 “顾诚!”一声柔和清脆的呼唤,把顾长宁从思绪中换回。不远处的漫山花丛中,安庭卉穿了一件金锦罩纱长裙,金丝云纹腰封上陪着一枚龙纹银铃,荣华淡雅,冰肌玉骨,楚楚动人。顾长宁不觉眼前一亮,所有思绪都抛之脑后。加快脚步来到安庭卉身边。道: “庭卉,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百花坡呢,只有两件事情,一个是喝酒,另外一个事情就是看花,你说我在做哪一个?”安庭卉几分顽皮的问道, “喝酒就算了,你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肯定是没有喝过酒的。那就是看花了。”顾长宁答道。 “蝴蝶谷的花儿这里是顶好的。”安庭卉道, 顾长宁环顾了一下四周,点头道“的确漂亮。” “每次来蝴蝶谷,这百花坡是必须来的,小的时候,我就天天在想,要是能把这百花坡带回神雾沼泽该有多好。”安庭卉悠悠的回答。顾长宁想起了神雾沼泽的安魂园,除了灌木和苔藓类的地表植物,的确是什么也没有。雾蒙蒙,光秃秃,又湿又冷,单调的很。庭卉和有蕊都是女儿家,却生长在那了无生趣的避世之地,也是难为她们。 脚边一簇火红的花,开的艳丽耀眼,顾长宁弯腰摘下一朵递给安庭卉道:“借花献佛,送给你”。 安庭卉接过,顺手插在鬓边,嫣然一笑。悠悠的说道:“火杜鹃,我喜欢。”阳光下,暖风拂面,女子发间的火红的杜鹃花,映衬着少女容颜,美的惊心动魄。顾长宁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自己活了十七年,这是至今见过的最美的景象,胸中燃起滚滚热浪,心跳的声音清晰无比。女孩的笑容,印入眼,刻在灵魂的深处,一笑万年。 二人并肩往听雨轩走着,一路上顾长宁给安庭卉讲起北阆仙山的很多趣事,安庭卉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人说着笑着,推院门而入的那一刻,笑容全僵在脸上。 院内上下翻飞着两个人,“凛骁”的银色剑光和“澜沧”的蓝色剑气碰撞出的声音“叮叮作响”。顾全空中反手就是一剑,银光夹着风灌空而下,齐晋足尖点地,擦着地面急退。“澜沧”挽了一个剑花,挑起一片蓝光。顾全落在听雨轩屋檐之上,脚下一蹬,与“凛骁”仿佛化为一体,疾冲而下。齐晋自是不甘示弱,“澜沧”饮了他的灵气,精光大现,迎面两剑相接,双双弹开。“乒乒乓乓”转眼间就过了有几十招。 “顾诚,这两个人是在切磋武艺吗?安庭卉迟疑的问道, “不太像。”顾长宁道,齐晋看起来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像个好勇斗狠的主儿,大哥顾全更是温和敦厚的,在师门里比武,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没事儿还喜欢藏拙,并不爱出风头。当下这光景,两个人可不像切磋武艺这么简单,尤其是大哥顾全的出招,凌厉非常。 “大哥他好像挺生气的。”顾长宁抱着胳膊说着, “得阻止一下吧。”安庭卉迟疑道, “这场面多难得啊,阻止干啥,看看再说。”顾长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言道。 安庭卉认同的点头,也站了过来,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齐家的剑术果然是名不虚传,能跟我大哥打成这样,厉害啊。”顾长宁夸赞道, “这位公子能跟我晋舅舅比剑百招之上,才是剑术了得呢。”一女子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顾长宁向着声音处寻去,见院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身材苗条,长发披于肩上,用一根白色金丝带轻轻挽住,十八九岁的年纪,柳眉纤长,双目清明,盈盈浅笑,自有一番清雅娴静。 “姝芸!”安庭卉在旁唤道,顾长宁了然,听雨轩还真是热闹,连自己的表姐,蝴蝶谷大小姐秦姝芸都来了,看来这院子里打的正起劲的两个人的确是发生了一些故事呢。 “庭卉,得想办法阻止他们两个了,这两个人都打了一个时辰了。”秦姝芸道。 安庭卉看看院子里的两个人,这剑锋如此凌厉,现在谁过去阻止谁倒霉,撇了撇嘴道: “我可阻止不了,顾诚你自己想办法。” 顾长宁温柔的看了看安庭卉,说:“放心。” 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红色的符篆,口中道: “风雷一道锁乾坤,惊天一线定万物。去!” 符篆应声化作两条蛇形光环,直接冲到院中二人的身上。顾全和齐晋只觉身上一紧,一道红色灵锁捆住了双臂,灵剑也提不起来了。双双看向院门口的顾长宁,顾长宁一脸笑意看着这边。齐晋将灵力灌注双臂,红色灵锁瞬间散开,顾全也摆脱了灵锁的束缚。顾长宁这一打扰,两人也不打了。分开站在院子的两端。 “大哥,齐三公子,好剑法,不过练了一个时辰,二位也累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顾长宁尴尬的出声道。 齐晋将“澜沧”回鞘,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道:“不爱茶,酒可以。” “舅舅,黄昏时分日月交替,禁酒,伤身。”秦姝芸柔柔的说道。 “无妨。”齐进不以为意。 “哼,自己喝就行了,不要带着别人。”顾全回剑入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顾长宁扶额头疼不已,难怪顾全这么大火气,多半是知道了自己喝酒就是这齐晋教的。 “就是嘛,喝什么酒,齐晋,戒鞭的伤还没好,先别喝了。”顾长宁大声的说着,用余光瞟着顾全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你也知道伤未愈,就少跟些不着四六的人乱来。”顾全生气的道。说罢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顾长宁心虚的眨了眨眼,身边的安庭卉憋着笑,双肩抖得不能自已。 “这位顾公子真是非同一般,这普天之下敢说我小舅舅不着四六的人,恐怕他是头一人了。”秦姝芸含笑说着。 齐晋平静的转头向院外走去。擦肩而过之时,顾长宁不好意思的笑道:“齐晋,我大哥是关心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我带他向你赔罪。” “你的锁灵咒用的不错。”齐晋淡淡的说着。 “啊,过奖了。”顾长宁实在觉得头大如斗,这齐晋还真是个不着四六的主儿,接话接成这样要怎么继续下去。 好像齐晋压根就不想继续说下去,已经信步走出院外,消失在百花坡的方向。 “姝芸,你怎么来了?”这一场已经结束了,安庭卉把话题带回了秦姝芸这里。 “爹爹要我来寻小舅舅,我就找来了。结果看了一场精彩的剑术对决。”秦姝芸温温柔柔的说道。 “那齐三公子这会儿是去秦谷主处了?”安庭卉道, “那是自然,二位,我也先回去了,告辞。”秦姝芸说完,跟着出了听雨轩。 第三十一章 冰封 安庭卉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顾长宁不是只会吃,这饭菜做的更是好的非比寻常。几块石头,一把柴火,溜出去找到的几种食材,看似简陋的临时小厨房飘出阵阵香气。能把素菜做的色香味俱全,顾长宁具备成为一个好厨子的所有特质,自己那几个拿手菜是真不够看的。 “早知如此,这做饭的活儿应该你来做。”安庭卉看着桌上白玉翡翠羹感慨道。 “那这饭就吃的没准儿了,我做饭看心情的。”顾长宁打趣道, “看心情,那现在是什么心情?”安庭卉回问, “看大哥的心情啊。”顾长宁看着桌上的三凉四热的菜品,道。 “好了,还不去请全表哥,一会儿菜要凉了。”安庭卉笑着说,顺手拿起一个灰色的团子左看右看。顾长宁从她手里拿过,用一块布包起来,塞到怀里。眨眨眼道:“这不是给人吃的。”说完,向着卧房的方向走去。来到顾全的房门口,敲敲门。道:“大哥,吃饭了。” 门开了,顾全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顾长宁赔笑道:“大哥,我做了几个菜,你来尝尝。” 顾全看着长宁讨好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今晚定然是你的手艺,满院的香气。” “大哥,长宁知错了。”顾长宁拱手行礼。 顾全一把扶住,言道:“你我兄弟,不必行此大礼。大哥只是希望你能好生保重自己。” “长宁知道。以后定然不任性随意。”顾长宁答道。 “罢了,你知轻重还需要些时日,先吃饭吧。”顾全道。 院中的石桌边,三人围坐边吃边聊。顾长宁简单和其余二人讲了关于秦老谷主和伏羲八卦盘的事情,刻意隐瞒下了自己的身世。白天跟秦晨钊分开时,也是叮嘱舅舅,自己的身世不要告诉顾全和安庭卉,不管真实身份如何,将来怎样,自己永远都是顾诚,顾家次子。舅舅秦晨钊对此也表示同意。 听完顾长宁的叙述,顾全放下手里的饭碗,道:“秦老谷主太苦了,如果能帮忙找到璇尘珏,就帮他找回来吧,”顾长宁点头答应。 “也就是说现在线索断了,下一步怎么办?”安庭卉问道。 “再问天决。”顾长宁道。 话音刚落,只觉脚下地面剧烈震动,蝴蝶谷最左边的深谷中传来一声怒吼。 “惊霜!”顾长宁霍的一下站起来,朝着寒洞方向疾奔而去,顾全和安庭卉紧随其后贯门而出。 三人提气飞奔,过百花坡之后,空气温度骤降,路边的花朵都结了霜,仿佛置身冬季。到达寒洞之时,洞门结界已破。顾长宁头也不回的奔入洞内。洞底水晶棺玉台旁,一动不动的伏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正是蝴蝶谷大小姐秦姝芸。 安庭卉扶起秦姝芸,却见她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安庭卉双指在秦姝芸眉间轻点,淡黄色的灵光缓缓注入。秦姝芸悠悠转醒,看到围着自己的三人,急促的说道:“快救救我舅舅,他要杀惊霜兽。” “齐晋?他杀惊霜兽?为什么?”顾长宁急道, “我也不知。今日黄昏时分,舅舅和父亲说完话,从花厅出来就有些怪异,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见他出了庭院,以为他要回听雨轩,我想着也一起跟去,却不想他来了寒洞这边,我出面阻止。然后,舅舅对我用了定身咒,带我来了寒洞。破了结界进得洞来。却不想他是要杀惊霜兽,惊霜兽见生人入内大怒,舅舅就把我藏在水晶棺后,惊霜兽受了刺激,兽性大发,掀起风暴我被震晕了。”秦姝芸道, “齐三公子要杀惊霜兽,你为何让我们救他?”顾全不解的追问。 “别说了,大哥,齐晋杀不了惊霜兽,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地。我们去找他。庭卉,你照顾秦家姐姐,带她回去。”顾长宁说完,不待安庭卉反应,和顾全二人冲出洞去。 洞外寒风骤起,冷的刺骨,洞边的植物全被冻成了冰晶。放眼望去,半个蝴蝶谷都成了白色。顾长宁心里有种想要掐死齐晋的冲动,不过在后山真正看到齐晋的时候,这种冲动也就消失了。 齐晋的脸上身上全是伤,头发和眉毛结了冰,脸上无数的伤口。鲜血流下浸红了衣衫,握着“澜沧”的手在不自觉的抖动着,胳膊上的血,顺着手指一直流到剑刃之上。点点红色洒在地上的冰霜之上。惊霜兽站在不远处,低吼着,一双紫色兽眼恶狠狠的盯着齐晋。裂开嘴,一口寒气喷出,夹杂着数不清的冰刃喷射而出。齐晋勉强举剑阻挡也只是避开了要害的那几只冰刃,其它的躲不开的都扎在身上,转眼间顺着伤口融化。齐晋身上的伤瞬间多了一倍,腿部受了伤,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一击过后,惊霜兽跳起扑过来,反身就是一尾巴抽向齐晋。顾长宁大惊,一个飞身扑到齐晋身上,两个人摔倒在地,躲过了惊霜兽的攻击。 惊霜兽一击不中,旋身张口就是无数冰刃喷出,直奔顾长宁和齐晋面门。顾长宁双指竖起,大喝一声“起”。金色的光罩出现,将冰刃尽数挡在结界外。 一道红色的灵箭奔来,正中惊霜兽的头部,落在惊霜兽的大脑袋上红光碎了一地。惊霜兽甩了甩头,看向射箭的顾全,呲起了牙。 顾全见灵箭完全不能伤及这只白色的灵兽,也知此兽的灵力不是人类可以与其相比的,硬碰硬肯定吃亏的,一个闪身躲在了一颗香樟树后。 不过他成功吸引了惊霜兽的注意力,顾全趁这个档口,架着浑身是血的齐晋也躲在了一棵树后。小声道: “疯了吧,齐三公子,你激起了惊霜兽的凶性,它现在兽性大发,六亲不认了。” 齐晋闭口不言,桃花眼中有些迷离,顾长宁知道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换成别人早就晕过去了,他却偏偏咬着一口气撑着。不过眼下的情况,不撑着也不行。 “齐晋,你再坚持一下啊。让我想想办法。”顾长宁也顾不得埋怨这位摇摇欲坠的人了,只嘱咐了一句。齐晋生硬的点了一下头。 顾长宁偷偷从树后探出头去,只见惊霜兽正在原地打转寻找目标。兽眼凶光崩现。不时的低吼着,十分烦躁。 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拼了,试试看”,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个包着灰色团子的布包拿出团子,从树后探出来,像哄孩子一般道:“惊霜,惊霜,乖乖的哦。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好吃的哦。” 惊霜兽看到有动静,一下子跳到树前,刚要大吼,却停了下来,伸出鼻子闻闻那个灰色的团子,用大舌头舔了舔。拖着的尾巴甩了起来。 顾长宁见那双紫色的兽眼柔和了下来,又恢复了一副大猫的样子,心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吃货。” “惊霜,这是鱼肉团子,我专门去溪里给你抓的鱼,混上回魂草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顾长宁说着,把鱼肉团子塞进惊霜兽的嘴里。惊霜兽一下子咽下去,尾巴甩的更欢了。顾长宁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惊霜反过来蹭了蹭长宁的掌心。 “好了,都过去了,惊霜,齐晋估计是酒喝多了,才冒犯了你,你是长辈,就不要与我们这般小辈一般计较,现在回寒洞里好不好,你乖乖的,我蒸一锅鱼肉团子给你赔罪。”顾长宁哄道。惊霜兽晃晃脑袋,转身朝寒洞方向走去,走几步还回头看看顾长宁。 “好了好了,我说话算数,今晚就给你蒸一大锅,你乖乖回洞里等着才有的吃哦。”顾长宁挥着手对惊霜兽说。白色的灵兽慢慢的走了回去。顾长宁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扑通”一声从树后传来,顾长宁跑到树后一看,齐晋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大哥,救人!” 第三十二章 重伤 古朴简约的卧房中,轻纱帷幔挽起,花叶纹银钩坠青色香囊。木床上齐晋双目紧阖,剑眉微锁,脸色煞白唇无血色,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条。床边的木凳上,秦晨钊正在为他把着脉。顾长宁,顾全,安庭卉,秦姝芸则围了一圈。 “爹爹,都两天了,舅舅怎么还没醒过来了?”秦姝芸担心的问。 秦晨钊把齐晋的左手放入被中,起身摇摇头。 “外伤并不要紧,只是这惊霜冰刃入体,内脏冻伤严重,有出血未止住,还在持续不断的失血,现在虽然用千年血参护着心脉。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刚刚把脉,血参的灵力已经减弱,过不了多长时间应该就会失去效力。到时候需要有人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但是如果不能尽快止住出血,怕是性命堪忧了。”秦晨钊道, “爹爹,你要想想办法,舅舅不能有事的。”秦姝芸双手绞着,说道。 “秦谷主,你是蝴蝶谷的妙医圣手,一定有办法的。”顾长宁道, 秦晨钊从乾坤袋内掏出一个朱红色的樟木盒子,红盒看起来平平无奇,却香气四溢。 “爹爹,丹霞玲珑盒,这里面装的是?”秦姝芸问, “六道回魂丸!”秦晨钊道。 秦姝芸喜忧参半的问道:“有它在,可保舅舅无虞?” 秦晨钊托着丹霞玲珑盒,默不作声。顾长宁心中疑窦顿生,蝴蝶谷并不缺救命的丹药,秦晨钊就算责怪齐晋,也不会让这齐家三公子折在蝴蝶谷,不然单是宣城齐家就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齐晋是他看着长大的,齐晋也说过,两个人如兄如父一样的感情。从齐晋被救回来,秦晨钊第一时间就用了千年血参护着心脉这一点,就足以看出秦晨钊是很关心齐晋的。那这“六道回魂丸”既能救命,又为何此刻才拿出来。 “秦谷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长宁问道, “六道回魂丸是在炎洞用千年炎火炼制,奇热无比,本是用来对抗寒毒的,睿渊的伤是惊霜所致,是很对症的,但是服用此丸需要一味药引,克制其本身的炎毒,不然即使能救回睿渊,他从此后每日正午时分都要受热火焚身之痛,而且六道回魂丸是虎狼之药,若不谨慎,恐会折损寿元。”秦晨钊道。 “药引?是什么?”顾长宁问道, “九转还魂草。”秦晨钊道, “爹爹,九转还魂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药,寒洞的悬崖上就应该能采摘到。”秦姝芸道,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那日惊霜兽发狂,冻住了半个蝴蝶谷,崖壁上的九转还魂草全部冻死了,这两日鼎为带着蝴蝶谷的弟子们翻遍了寒洞附近,也没有找到一颗活着的九转还魂草。”秦晨钊一脸愁容的道。 “秦谷主,蝴蝶谷没有,我们去外面找。既然不是罕见药材,应该是不难找到的。”顾长宁道, “我已经派人出谷,但是现在的情况,怕是睿渊根本撑不到谷外弟子回来。”秦晨钊说, 秦姝芸的眼框都红了,走到床边,蹲下身来,轻声说着:“晋舅舅,你要撑着,不能放弃,你若有事,外公怎么办,洵舅舅怎么办?” 床上的男子突然剧烈起伏,鲜血顺着嘴角淌出。秦姝芸吓得花容失色,为齐晋搭脉,急道:“爹爹,千年血参护不住心脉了。” 秦晨钊快步来到床前,伸手点住了齐晋的“章门”和“中脘”穴,道:“扶他起来,我灌灵力给他。” “秦谷主,我来,蝴蝶谷不能一日无主。”顾长宁说着已经坐在了齐晋的床边。 “长宁,用灵力护住心脉,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在找到还魂草之前,都要不眠不休的持续输入,你年纪尚浅,灵力不足,撑不了多久了,还是我来。”秦晨钊一把拉住顾长宁。 顾长宁笑了一下道:“我没什么长处,就是灵力特别多,别争了,您还是想想去哪里能找到九转还魂草吧。”顾长宁右掌附于齐晋的“心俞穴”之上,银白色的灵光从掌中贯入齐晋体内。 一旁的顾全想说什么,却最终是没有说出口。 秦晨钊见顾长宁灵力的颜色如此纯净,知道这孩子说的没错。随即说道:“事不宜迟,等不到谷外弟子回来,就去罔忆岗找。” “爹爹,我去。”秦姝芸道。 “胡闹。”秦晨钊斥道。 “爹爹,我是秦家的女儿,也是蝴蝶谷未来的家主。你不能总是护着我的,如果我连罔忆岗都不能顺利进出,以后如何服众,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九转还魂草的。”秦姝芸道, 秦晨钊看着已经到了摽梅之年的女儿,清秀的眉眼中透出隐隐风姿。顿时心下颇感欣慰。 “好吧,那你从谷内挑几个得力的弟子,去往罔忆岗,那樟树林异常凶险,把这个拿着。切记不要莽撞。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想他法。”秦晨钊叮嘱道,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物塞在秦姝芸手中。 “秦谷主,顾全不才,愿陪秦大小姐一同前往。”顾全在旁抱拳道。 “那有劳顾公子了。”秦晨钊道。 “大哥,多加小心。”顾长宁一边给齐晋输入灵力,一边道。 “你才是不要勉强为好,我快去快回。”顾全道。 蝴蝶谷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洗礼。靠近寒洞沿途的花草完全都被冻死了,软塌塌的贴在地上。一部分香樟树的树叶被冻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顾全随着秦姝芸和四名蝴蝶谷弟子顺着山路绕过寒洞直奔后山“罔忆岗”。 罔忆岗从蝴蝶谷里面看去地势略高,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林,深深浅浅的绿。沐浴着阳光,林中三五只不知名的鸟儿“喳喳”叫着。浓郁的香气久久不散的环抱着,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几人在林外的一块石头旁边停了下来。顾全见那石头上刻着一行字“知人,知己,知天下,过眼云烟。思今,思故,思江山,黄粱一梦。” “三师兄,今日日格时辰为何?”秦姝芸问道, “庚申日巳时一刻。”高个子的弟子答道。 “生门位于东边,大家跟上,不要走散了。”秦姝芸吩咐道,向石头右边走了过去,众人紧随其后。 顾全方知这“罔忆岗”的入口处有一奇门八卦阵。入林后,秦姝芸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瓶递给顾全,道: “顾公子,凝香露给你,涂在鼻下,可防林中香味所造成的幻觉。” 顾全接过道:“多谢。” 樟树林中无路,各种色彩的花朵开的争奇斗艳,五彩斑斓,顾全只觉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些头晕,耳边响起秦姝芸温柔的声音: “顾公子,凝神静气,不要盯着花丛看,东方生门这里的花儿多半是喜湿热的,九转还魂草喜寒,不会长在这里,这些花儿的颜色过于艳丽,看多了会产生目眩。” 顾全闭眼凝神,运气稳稳了心神,感觉舒服了很多。往前不远处,各呈异彩的花丛逐渐归于平淡,如云四海的粉红色花丛伴着浓郁的果香之气扑鼻而来。 “大小姐,是桃花百里香,这么大一片,好壮观啊。”一个圆脸的蓝衣少年道。 “的确,这么大一片,如果在罔忆岗外,可以用来酿酒入药,不过在林中,大家还是小心些,可食用的花丛中多半是有蛇虫的。”秦姝芸用手中的佩剑轻轻拨开眼前花海的百里香,明显放慢了脚步。杏眼环顾看着四周。剑鞘所触及的花丛陡然飞起一只甲虫。有成年男子拇指般大小,通体紫黑色,两条长须鞭结状,黑白相间。 “紫星天牛。”圆脸的少年惊喜的道。顺手抖出一条蓝色的线,一下化作一张巴掌大的网,网住那只正要飞走的甲虫。少年拿出腰间的一个药鼎,把紫星天牛放入其内。 “小七你小心点,紫星天牛虽然是治疗寒热之症上好的药材,可是此虫剧毒无比,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高个子三师兄叮嘱了一句。圆脸少年正开心,也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少年将药鼎放回腰间就要继续走,却被一柄剑挡住了去路。他奇怪的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秦姝芸。 秦姝芸侧耳仔细聆听着,百里香的花丛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开始晃动起来,伴随而来是淅淅梭梭的声音。顾全下意识的按住“凛骁”的剑柄,几名蝴蝶谷的弟子也警惕的握紧了剑柄。 花丛中“嗡”的一下飞起无数紫星天牛,粉色的花海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黑纱移动速度极快,冲着几人扑来。 “跑!”秦姝芸大喊一声。几人转身飞快的往回来的路上跑去。离得最近的几只紫星天牛已经飞到了秦姝芸的裙身上,这甲虫的后腿极长,爬行速度出乎意料的快,顺着裙身就往袖口领口处爬。秦姝芸不敢用手直接拍打,只得用剑鞘拨掉,一分神,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更多的紫星天牛疾冲而下,秦姝芸灵剑出鞘,正手一挥,飞在前面的甲虫被劈成两半。还未回手,后面的天牛群已经直奔面门。 秦姝芸刚要用左手挡住脸,只觉右肩被人扳住向后一拽,自己的身子向后飞去,右身侧冲出一人。银光闪动,凛骁在顾全手中挽成了一道银色的屏障,触及屏障的甲虫都被割成了几半。顾诚边御剑抵挡边后退。一直退到先前那片绚丽的花丛中,紫星天牛群才渐渐的散去。 小七一下子坐在花丛中惊魂未定,其余几人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秦姝芸定了定神,道: “多谢顾公子。” 顾全摇了一下头,道:“秦小姐无需客气,前面过不去了,我们是不是要绕道而行。” 秦姝芸点了一下头,道:“紫星天牛多群居,看样子那片桃花百里香的花丛是它们的巢穴,此虫剧毒,实在不易硬闯。我们绕道右边。” 第三十三章 罔忆岗 香樟树林的右侧的樟树参天而上,遮天蔽日的茂盛。几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顾全就发现秦姝芸的眉头轻皱。 “秦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顾全问, “这樟树长得太好了。”秦姝芸回应道。 “大小姐,长得好不是好事吗?”小七插言问道, “香樟树是喜温暖湿润的,最忌寒冷。它长得越好,就说明此处的温度温暖。我们是来找九转还魂草的,九转还魂草喜寒。”三师兄在旁补充道。 “如此看来,还是桃花百里香的那个方向是对的,百里香喜阴凉。”小七说道。 “不错,我们要绕好大一个圈子了,已经快午时了,林中正午恐有变化,大家在这里修整一下,过了午时整点,我们抓紧时间赶路。”秦姝芸道。 几人原地坐着,顾全依靠在一棵粗大的香樟树下饮水。午时的阳光十分剧烈,但是林内的樟树叶茂密非常,只有斑驳的光影从叶隙中穿过,洒下光束。顾全头枕着树干,顺着光束对着树顶发呆。树叶摇曳,光有些刺眼。树干上有几块深色的树痕。 顾全用手遮住眼,从指缝里看过去。心里顿时一惊。那参天的香樟树,像是倾着身子的巨人,那深色树痕之处,明明是一张人脸的样子,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 顾全一个激灵,闪身离开树干。 “顾公子,你怎么了?”秦姝芸见顾全突然的反应,关切的问道。 “这树……”顾全定睛看去,香樟树不过是长的粗大些,并无其他的不妥。 “没什么。”顾全回了一句,眼睛又盯着香樟树仔细看了几次,的确没什么问题。 “秦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早些离开吧。”顾全道。 “好,都起来,我们赶路吧,小七,一路沿途留下蝴蝶谷的记号。”秦姝芸吩咐道。 “还是我来吧,这傻小子是个药痴,就认识药材,看还魂草保证看的准,其他的就不怎么靠谱了,日子时辰都过得稀里糊涂的,让他做记号能不能画对都不一定。”三师兄道,小七听了也不生气,挠了挠脑袋憨憨的笑着。 越往林深处走,树越茂密,层层叠叠的相互交叉着,粗大的树枝托举着绿叶制成的伞,阳光被挡在了外面,林中光线暗了下来。 “大小姐,这樟树的香味是不是太浓了一点,有点呛嗓子。”三师兄边走边说。 “是太香了,以防万一,大家把凝香露再用一次。”秦姝芸道, 顾全这才发现,自己入岗之前不过是接了秦姝芸给的凝香露,却并未使用,此时伸手去怀里拿那个白瓷瓶,却觉身侧林中闪过一个黑影,侧头看去,林深处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快速奔跑着。 “谁,站住!”顾全大喝一声,本能的追了出去。 “顾公子!”秦姝芸见顾全突然向林中奔去,叫了一声,一把想拉住他,却不想顾全身形如此敏捷,终是晚了一步。 “所有人都呆在这里,我去寻顾公子。不准去找我,如果申时我未回,三师兄,你带他们几个顺原路的标记返回蝴蝶谷,切记不可在林中过夜,子时一过,生门会改变位置。”秦姝芸急道,随即跟着顾全身后奔去。 “大小姐!”蝴蝶谷的众人还未回过神,顾全和秦姝芸就已经在林中跑远,只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顾全站在树荫密布的林中,刚刚看到的男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顾全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何会如何冲动,明知罔忆岗危机重重,但是当时确实是控制不了心中的那种冲动,就这样尾随此人而来。如今和秦姝芸他们走散了,想要找回去,却发现这林中的每一棵树都是一个模样。根本辨不清方向。空气中樟树的木香之气浓郁厚重,还带着一种清冽的味道。 “迷路了。”顾全清楚自己的现状,心里升腾起一股烦躁, “全儿,全儿。”林中回荡起男子的声音,声声呼唤着。 顾全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这声音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无数次听过,这是父亲顾兴的声音,幼年时,父亲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在院门口呼唤自己的。 “爹。”顾全喃喃的叫道。 “全儿,全儿,是你吗?”声音还在问着, “是我,爹,是我!”顾全茫然的看着四周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棵粗壮的香樟树下,顾兴身着一身黑灰色的衣衫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 “爹,爹!”顾全喜出望外,刚想过去,却定在原地。 “不对,不对,爹已经过世了,我亲手下的葬,就葬在望川峰,这里是蝴蝶谷。”顾全鼻中全是那种凛冽的樟树香气,却觉得心里那种烦躁极具的膨胀着,头开始隐隐作痛。 “全儿,你娘呢?”树下的“顾兴”问着,那声音飘渺,仿佛从天边传来。 “娘,我不知道,娘和爷爷被人抓走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顾全想着眼前的事情有古怪,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答道,头疼加剧,只得用右掌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是家中长子,照顾娘和爷爷是你的责任,可你现在都做了什么?”“顾兴”责怪道。 “是,我是家中长子,给爹报仇,救回娘和爷爷,只是……”顾全感觉内心如火一般烧的炙热,有什么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是啊,你看你怎么这么没用,谁都保护不了。空有一身武艺都是花架子,爹很失望啊。”“顾兴”继续责怪着, “爹,爹,儿子没用,娘和爷爷我找不到,连头绪都没有,让您失望了,这一路上,都是长宁拼命的想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顾全的心中的烦躁和悔恨混在一起,眼眶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的下落,灵气在胸中乱撞,一口鲜血“噗”的喷出。 “真是没用呢,还不如小自己四岁的弟弟。枉为大哥啊!”“顾兴”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嘲讽。 顾全吐了一口血,反倒觉得胸闷的感觉有些许减轻,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坐在木床边为齐晋输入灵力的顾长宁的身影。脑中闪过一丝清明,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一股鲜血顺嘴角流下。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不是父亲,你是谁?”顾全恨恨的愤道。 “我是你爹啊,我是你爹啊!”“顾兴”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直穿耳膜,顾全心神一荡,头疼欲裂。 “呜呜~~~”浑厚沉静的乐曲,在林中响起。树下的“顾兴”带着丝丝的笑意,渐渐消逝。顾全心中的焦躁,随着婉转悠扬的乐曲,平复了下来。 “顾公子,你怎么样?”顾全听到呼唤,抬眼看到的,是秦姝芸关切的目光,双瞳剪水盼若琉璃的黑眸中,正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顾全心中一宽。 “秦小姐,我没事。”顾全几分虚弱的回答。 “没事就好,这樟树林浸润多年日月,怕是有些已经成精了,在林中看到活人,就散出香气迷惑众人作祟。我看你刚刚在这里举止异常,多半是中了它们的迷术,我用旌吟,把它们赶跑了,你现在打坐调息一下,凝神聚气,不要胡思乱想。”秦姝芸道,顾全原地席坐,催动丹元,周身运气行走了三圈。感觉自己心中那股冲动和焦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方才停止。 “藤精树怪作祟是何故?”顾全问道, “说不准,精怪多半是吸收日月精华的,不过罔忆岗并不是什么仙灵之地,这些精怪吸取的多以阴气为主,这种精怪很难修炼成仙,除非极有仙缘,才有可能得道,否则早晚是魔物。即是魔,要的就是人心中的阴暗,就是我们所说的心魔的力量。这是一种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香樟树精觉得我们侵占了它们的地盘,不高兴了,出于自卫,想吓唬吓唬我们,赶我们出去。”秦姝芸道。 顾全可不觉得刚刚那个樟树精只是想吓唬吓唬自己,若不是秦姝芸来的早,自己还真是吉凶未测。那种要从心里冲出来的炙热,就是心魔吗? 顾全的双眼黯淡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顾公子,顾公子,不要胡思乱想。会召来不好的东西。”秦姝芸见顾全失神的样子,赶忙提醒到。 顾全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状态,在望川峰,自己和长宁也是因为心中的怨念引来了恶灵,两个人九死一生才来到蝴蝶谷。此次来罔忆岗,是来找还魂草的。就是因为自己总是胡思乱想,才会在一入这里就被这樟树精盯上了。想到这里,顾全起身合掌向着秦姝芸施了一礼,道: “谢秦小姐救命之恩。” “顾公子不用客气,刚刚在百里香那里,你也救了我,更何况此次救你的也不是我,是它!”秦姝芸说着提起一个金色符文绳拴着的乐器。这是一支深棕色的六孔陶笛。 “这是旌吟,临行前爹爹在听雨轩给我的,它可以破很多幻术,魅术,有镇定安神之效。是秦家世代相传的灵宝,只传给历代家主。我也是第一次用,效果还不错呢。”秦姝芸笑着道。 顾全看了看那只小巧的陶笛,知秦姝芸这样说,只是不想自己有太多压力,心下感激。又施了一礼。 秦姝芸见他一板一眼知礼守礼的样子,忙还礼,道:“顾公子,已经酉时三刻了,天要黑了,我们赶快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吧。听父亲说,罔忆岗的夜晚最是危险,我们不要随意走动比较好。”秦姝芸道。 “其他人呢?”顾全问道, “我给三师兄说过了,如果申时我未归,就让他带着小七他们离开罔忆岗回蝴蝶谷去。”秦姝芸道。 顾全点头,二人估算了一下,向着太阳西斜的方向走去。在他们离开的地方,一棵粗壮的香樟树上,若隐若现的浮现出一张邪魅的脸! 第三十四章 树精 月,透过云层倾斜下皎洁的光,银白色的光带着几分凉意,散落在蝴蝶谷的每一处角落。听雨轩的房内,顾长宁双眼微闭,沉声凝气,右掌抵着齐晋的后心,左手呈转印状平放于左膝处。 白色的灵力顺着右掌注入到齐晋的身体内,周而复始的游走于齐晋的七筋八脉,又从右掌回到顾长宁的体内,带来刺骨的寒气。每循环一次,顾长宁的眉毛上就会挂上一层薄薄的霜,身体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战。而那冰冷异常的灵力每次想要流入顾长宁丹田之时。顾长宁就感觉自己的体内会升起一种温暖的灵力,柔和的拥抱着那种冰冷,直至它完全被温暖,恢复正常。丹元转动,新的灵力再次从右掌被注入齐晋体内,循环往复。 屋内静寂一片,没有人前来打扰,连顾长宁自己也不知,此刻自己右掌的白色灵光晶莹剔透,而结着转印的左手则闪着柔和的湛蓝色灵光。 不管今夜的月光有多皎洁,罔忆岗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风吹树叶,发出沙沙之声。秦姝芸和顾全在太阳没有下山之前,在樟树林中兜兜转转,既辨不清方向,也没有找到找到合适的山洞,只得在林中拔草,自己开了一块空地,点了篝火过夜。这樟树林静的骇人,偶尔响起的虫鸣,混着风吹树叶的响声,反而让人有些心安。 两人当然是不敢入睡的。只是在火堆旁席地打坐。子时一刻,树林中传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顾全睁开眼,警惕的看着四周。 “罔忆岗的阵法开始改变了,顾公子,小心点。”秦姝芸单手紧握灵剑,提醒道。 约莫有一个钟的时间,咯吱咯吱的声音停了下来。秦姝芸舒了一口气,道:“这林中有迷障,如今罔忆岗从新布阵,我们今天走过的路,想来都已经改变了方向,也不知道三师兄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秦小姐不用担心,三师兄为人稳重,又见多识广。不会莽撞行事,你既然交代了,他就一定会带小七他们出去的。”顾全宽慰道。 秦姝芸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点头表示同意。刚要张口称谢。 “大小姐,大小姐!”林中响起的是急促的叫喊声,秦姝芸心里一慌,只见林中深处跑来一个圆脸的少年,正是小七。小七飞快的朝这边奔来,不多时就来到了火堆旁,双手扶膝大口喘着气。直到他跑近,秦姝芸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划破,手上腿上都是伤。 “小七,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受伤了,三师兄他们呢?”秦姝芸急道。 小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秦姝芸问,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别哭啊,出什么事情了?”秦姝芸见他哭泣,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直觉。 “大小姐,大小姐,呜呜呜,三师兄他们,他们都死了!”小七用袖子擦着泪,边哭边说。 秦姝芸耳朵里哄的一声,像头顶炸了一个惊雷,顿时钉在了原地,两只眼睛发痴一样的看着小七,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死了?怎么回事?”半晌秦姝芸微弱的问道, “我们,我们今天下午,在林中分开的地方等大小姐。过了,过了申时,大小姐没回来,三师兄就带着我们按照标记往回走。哪知过都过了酉时了,我们发现还在林中转悠。三师兄说,肯定是有人动了我们来时的标记。”小七抽抽搭搭的继续说着, “我们几个找不到回去的路,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来林中找大小姐。却不想每走多远,就在林中遇到了一个木身人脸的怪物。那怪物极其凶残,我们不是对手,三师兄他们拼死抵挡,我才侥幸逃了出来,可是他们,呜呜呜~~~”小七说到此,又哭了起来。 “木身人脸的怪物?长什么样子?”秦姝芸回过神来,悠悠的问道。 “半截身子是树桩,半截身子已经化作成人男子的模样。”小七答道。 “真没想到,道行很高嘛!”秦姝芸道,话音落,两道剑光直劈小七而来。小七一个转身,远远飘出。随即发出“咯咯”的轻笑。 “呦,被你们两个看出来了啊!”小七道。 秦姝芸和顾全持剑指着小七,秦姝芸道:“你的演技太差,挑人的眼光也不好,小七是我们几人之间最憨直的一个,他只对药材感兴趣,其他的都稀里糊涂,申时后面是不是酉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哎呀,是个伶俐的丫头,看来还真是失策了。”假“小七”摸着下巴,轻佻的回了一句。一双狡猾的眼珠乌溜溜的转向顾全。又道: “这秦家丫头有几分能力是应该的,你这傻大个,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全面无表情的回道:“既然交手过一次,岂有再被你骗的道理。” “胡说,你这傻大憨粗的样子,还能有心眼,你是不是跟这个叫小七的傻子有仇,故意的?”假“小七”尖着嗓子道。 “哼,没见到你之前,我只道树精只能立在原地,原来你已经能跑能跳了。怎么?长得丑,不肯用真面目示人,才总喜欢幻化成别人的模样?”秦姝芸在旁边义正言辞道, “呸呸呸,谁稀罕这副模样,傻乎乎的。本仙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美如冠玉,玉树临风,。”假“小七”说着,腾起一阵白雾,雾散,男子着绿色素袍,极美的容颜娇艳欲滴。柳叶长眉下妩媚的双眼,唇色鲜红,满脸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头黑色长发散在肩上,身高与顾全差不多,只是这魁梧身材的男人不但长了一张女人一般的脸,还在鬓角处插着一朵黄色的花。男子冲着二人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顾全见他这幅轻佻邪魅的模样,嘀咕了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 哪知树精耳朵好的很,竟然听见了,又尖着嗓子道:“哎哎哎,说什么呢,本仙是纯爷们。” “你就是白天迷惑顾公子的樟树精?”秦姝芸问道, “不是树精,是树仙。”男子纠正道,秦姝芸觉得有几分好笑,道: “能完全褪去树形,的确道行极高,但是迷人心神,吸取人心魔之力,是魔族所做之事,你还妄称自己是仙,你可知仙家德行之本为何?” “切,德行之本,有本事你们别有心魔啊。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还反过来怪我。”男子轻蔑的说着。 秦姝芸被这树精噎得一时语塞,它说的没错,人若胸怀坦荡,心无旁骛,哪怕是已经成魔的妖怪,也不能将其拉入魔道。若心中有怨,即使是这种还处于魔与仙之间未曾得道的精怪,也可以操纵人的心神。 “今日我只是一时大意,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再打过。”顾全拿剑指着树精。 “顾傻子,难道你不知,执念亦是魔。你心思太重,再打多少次,都打不过我的。”树精把鬓边的花取下,拿在手里捻着,边说边斜眼看着顾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少耍嘴,你变成小七的样子,前来哄骗我们,究竟想做什么?”秦姝芸道, “嗯,无聊,找个乐子。”树精嗅着自己的那朵花,懒懒散散的说着。 “你还真是挺闲,一把年纪了,半夜在这里逗我们玩。”秦姝芸气愤道。 “嗯?你这秦家丫头,说什么呢?谁年纪大了,谁年纪大了,我不过三万岁而已。”树精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随即柔和下来,妖媚的浅笑道, “不过你们俩还挺好玩的,有点意思,不像那四个傻子,下个套就往里钻。无趣的紧。” “你这妖怪,把小七他们怎么了?”秦姝芸急问。 “没礼貌,跟长辈这样说话。不过你要问怎么了吗?”树精阴森森的笑着。道:“没意思的东西,本仙都把他们变成花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留个念想的,你看!” 树精说着,原本拿着花的手飘起一阵白烟,烟散,那修长的手指之上竟然提着四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树精把四颗头拎着头发举起来,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道:“惊不惊喜,这是你的三师兄,这是小七……”他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个一个去戳那头颅。 秦姝芸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早知这树精并非善类,却不想他如此狠毒。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手中灵剑一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大喝一声: “住手,你这妖怪,我要你血债血偿。” 刚要飞身出去跟树精拼命。一道红光,从身旁破空而出,直射树精面门。那树精侧了个身躲过,气急败坏的说: “顾傻子,你敢偷袭我。” 顾全拉满“昆仲”,三支灵箭搭弓而上。道: “停下你那无聊的动作,否则我就射穿你的脑袋。把你当花肥埋到土里去。秦小姐,这妖怪坏的很,树精善用幻术,那四颗头颅搞不好是他变幻出来的。就是为了惹你生气,你不要上了他的当。” 听到顾全这样说,秦姝芸慌乱的心情略有平复。收起灵剑,从腰间拿起“旌吟”。陶笛悠扬平和的曲调,从秦姝芸的口中传出。树精手中的四颗头颅,逐渐变浅恢复成一朵花的样子。 “又被看破了啊。”树精从新把那朵花插回鬓边,单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毛,说道: “嗯,你们两个还是挺合本仙心意的。既然两次都能看透,本仙就奖励给你们一次机会。罔忆岗的樟树林尽数归我管辖,你们想找九转还魂草,就要先过我的迷障。不过樟树林迷障可没那么好过。这天色还早,你们陪我玩个真真假假猜猜看的游戏,一会儿我会变成樟树,你们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在方圆一里的范围内,找到我。如果找到了,就是你们赢了,我就消除迷障,告诉你们九转还魂草所在的方向,如果你们输了,就把顾傻子留下来帮我给樟树林浇水除草,永世不得离开,记得,别在林中玩火,烧了我的林子,我就拧断你们两个的头。”说完,树精化作一阵白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在他站过的地方,一炷香升起袅袅薄烟。 第三十五章 赌约 秦姝芸和顾全两人真是哭笑不得,这树精坏心眼多不说,还特别霸道。根本就不征求对方要不要陪他玩耍,自说自话的就开始了一场赌注。可是不答应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这树精修炼了三万多年,品阶是很高的,其实他肯这样玩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若真发起狠来,两个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林中迷障的确是存在的,若是赢了,不但能破迷障,还能找到九转还魂草准确的位置,也算是幸事一件。 “这樟树林方圆一里内,有数千棵香樟树,现在又是子时,一炷香的时间,要怎么找才能找到这不男不女的妖怪?”秦姝芸道 顾全微微一笑,道:“其实不难,我们先顺着一个方向找,然后转圈寻回,只要他不乱跑,我们不走回头路,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顾公子,你有办法?”秦姝芸奇怪的问, “自是有的,只是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树精的耳朵很灵,让他知道了可就不好办了。”顾全道。 秦姝芸点头称是,然后二人从火堆里一人拿了一根燃着的木柴,当做火把照着路,往周边的香樟树林内走去。 顾全每走过一棵樟树,都凑近看看樟树的树干部分。秦姝芸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给他在旁边照着光,并不插言。 约莫走了有多半柱香的时间,顾全在一棵香樟树前停了下来,围着转了一圈,提手拔出“凛骁”朝着树干就刺了过去。一阵浓雾起,树随着雾气飘散,绿色衣袍的妖艳男子一个旋身,躲开剑锋。瞬间出现在秦姝芸的身后。 秦姝芸想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颈上寒意骤起,随即是一阵刺痛。一柄大约十寸左右的长匕首,泛着青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拿匕首的人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锋利的双刃已经割破了自己颈部皮肤,鲜血顺着匕首流了出来。 “放开她!”顾全喝道。 “想得美,臭小子。”树精说着,匕首又往秦姝芸的脖子上凑了凑,那已经被割破的伤口,更深了几分。秦姝芸皱了皱眉,并未发出声音。 “我们已经找到你了,是你输了,你想赖账?”顾全厉声道。 “输了自然是输了,九转还魂草的方向也自然是会给你说的,但是这之前,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最好别耍花样,秦家这根独苗,可是金贵的很。”树精挑着眉毛,森然道。 顾全迟疑了一下,未答话。反而是秦姝芸开了口:“你这妖怪即是知道我是秦家的下代家主,就该知道伤害我的后果。” “我呸,我会怕你们秦家的老匹夫。若不是当年和秦氏先祖打赌输了,谁会在这破地方呆两万多年。连个人影都没有,闷都闷死了。秦家一个好人都没有,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让你变成哑巴。”树精尖着嗓子生气的嚷道,转瞬又平静下来,露出他标志性的媚笑,对着顾全道:“想明白了吗?告诉我,你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现我的幻术的?” “我告诉你,你能放了秦小姐吗?”顾全问, “屁话,本仙向来一言九鼎,不然也不会被秦家这群坏人陷害,困在这里这么久。”树精变脸跟翻书差不多,这会儿又尖起了嗓子嚷嚷。 “好,其实很简单,白日里,我们在树林中,你在使用幻术的时候,空气中香气里,会夹杂有一种凛冽的灵动之气。第一次交手我并不知,只是觉得香味与平日里的樟木香有区别,是一种更纯净锐利的香。你今晚变成小七来哄骗我们之时,只靠近火堆的时候,我便闻到了这股香气,就知道你是假的。你在用樟树花变幻那四颗头颅之时,这种香气会更剧烈。所以刚才在树林中,我凑近每一棵树,都是为了嗅一下木香。找你变幻的树就很简单,只需要循着这种区别于普通樟树的香味即可。”顾全道。 “诶?有区别吗?我怎么不知道?”树精随口接道,放开秦姝芸,举着自己的双臂,左闻闻,右闻闻。又把自己的一只胳膊放到秦姝芸的鼻子下面,道: “秦家小姑娘,你闻闻,有区别吗?” 秦姝芸实在不知自己是是顺着这只阴晴不定的狠毒妖怪呢,还是退后先离开他的控制范围。只是象征性的闻了一下,讲真的,这树精身上的确是有樟木香,他本来就是一棵成了精的香樟树,有木香不奇怪,但是要是说有什么区别,秦姝芸也闻不出来。就摇了摇头。 “是吧,就是木香吧。顾傻子,你是不是顺口胡说的?”树精斜着眼盯着顾全。 “比普通的木香更清冽也更纯净,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顾全补充道。 “你属狗的吧。”树精收起自己的青光匕首,心情甚好的又闻了闻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我也觉得挺好闻的。”然后就慢悠悠的朝着刚刚火堆的地方走去。 顾全来到秦姝芸的身边,只见她雪白的颈部上,一道伤口很深,皮肉外翻,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领口。忙道:“秦小姐,这伤口还在流血,要处理一下。” 秦姝芸从怀中掏出青瓷瓶装的金疮药和白色绷带,却发现自己伤的地方不方便自己上药。顾全从秦姝芸手中拿过,轻轻的把金疮药粉撒在伤口处,又用白色的绷带缠在秦姝芸的颈部。顾全是个魁梧的男子,对包扎这种事不太在行,几次绷带脱落,他就用手顺着秦姝芸的领部轻轻捋着。难免触及秦姝芸颈部的皮肤,指间传来的光滑柔嫩的触感,让顾全的心跳加速了几下。而秦姝芸感觉到男子温热的指温,更是羞红了脸。好不容易弄好了,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包,包好了,我笨,包的不好看,请秦小姐见谅。”顾全磕磕巴巴的说道。 “啊,不要紧,姝芸谢过顾公子。”秦姝芸觉得脸上烫的厉害,也语无伦次的回了一句。 “哎呦,你们两个要是不走,就在香樟迷阵里面呆着吧,这你侬我侬的事情,回你们蝴蝶谷去做。”远远地,树精戏虐的声音传来。 两人把目光移开,装作不经意的,顺着树精的声音走回火堆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巧颜 淡金色的曙光,让天边染上了绯红。晨曦扯开了黑暗,将光明带来人间。香樟树的叶子上,有晶莹的露珠滴下,晨光从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挤了进来。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闹剧,算是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尾。那喜怒无常的树精最后还真是愿赌服输的收回了迷障,懒懒散散的指着一片红石花所在的方向。 秦姝芸喜出望外,红石花喜寒,它所在之处,是适宜九转还魂草生长的地方。两人快步向着这个方向走来,与那树精分开之时,顾全还是拱手施礼。凌绝洞学艺多年,九清真人一直教导弟子应豁达大度,宽以待人。虽然这树精顽劣不堪,还伤了秦姝芸,但是毕竟没有害人性命,对自己的承诺也是言出必行。应该不算太坏,谢谢他指路也是应该的。秦姝芸见顾全如此,嫣然一笑,也俯身对着树精行了一礼。然后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妖媚无比的树精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红石花丛有些稀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地面,所以二人并不担心有什么毒虫的存在,很快就穿了过去。顾全明显觉得空气的温度开始下降。草多树少的空地,在罔忆岗是很少见的。越往前走空地就越来越陡斜。 在尽头处,竟然是一座山的断崖。 二人从断崖之下抬头望去,秦姝芸喜道:“顾公子,你看那崖壁上,是九转还魂草。” 那崖壁之上,一颗颗卷曲着叶子的扁平植物,长的其貌不扬。却是一味很好的止血药材。 顾全双指一滑,凛骁应召出鞘,浮在半空。顾全刚要腾空上剑,却被秦姝芸拽住了胳膊。顾全奇怪的问道:“秦小姐,何事?” 秦姝芸从袖中取出一个铜制的精致龙纹圆环递给顾全。道: “医者采药,需虎撑护身。可保平安。” 顾诚接过道:“多谢”转身上剑,御剑飞上断崖。不多时就返回地面。冲着秦姝芸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药袋,道: “采好了,我们回去吧。” 顾全和秦姝芸在按原路返回红石花丛后,才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红石花丛旁,香樟树林薄雾环绕,香气四溢。显然香樟迷阵已经从新开启。也就是说想出罔忆岗,还得再进一次迷障,还得想办法破阵才能出去。原本来时是靠着顾全赢了树精的游戏,才侥幸采得九转还魂草。那树精的确是收了迷障,指了明路,但是那只限于来时,这回去还是得靠自己。秦姝芸一脸苦笑的看了看顾全。顾全露出一个宽慰她的眼神,朗声道: “别躲在旁边看热闹,出来吧。” 话音落,林中的一棵香樟树干上,探出半个身子,一脸邪魅坏笑的树精道: “顾全,你这狗鼻子挺灵啊。靠闻也知道我在这里呢。怎么,有何贵干啊?” “这迷障是你的,要怎样你才肯收了,放我们回去。”顾全问, “嗯……让我想想,两万多年了,这林中来的人,除了秦家个别的几个家主以外,好像没人能活着走出去。但是你们放心,我不喜欢死人,变臭会污染我的屋子,你们死了我就送你们出去。”树精托着腮说道。 顾全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着,真心不想搭理他,但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继续说道: “你要怎样才肯收了迷障,放我们回去?” “这罔忆岗我呆了两万多年,很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人和事情了,真的是不想放你们走呢,这要怎么办呢?不如你们留下来陪我可好?”树精说道。 秦姝芸翻了个白眼,心道:“留下来陪你,早晚被你折腾死。” 顾全则面无表情的继续道: “你要怎样才肯收了迷障,放我们回去?” 树精盯着顾全的脸看了一会儿,笑出声来:“还真是个倔强的小子,执念会生心魔,你这傻子还是想开点比较好。好了,告诉你们吧,我在这里呆了两万年了,连个伴也没有,实在是烦闷的很,也想出去看看。” “啊?你要出去?”秦姝芸吃惊的问。 “对啊,我要出去,不行吗?你试试两万年呆在一个地方,跟一群木头在一起是什么滋味?”树精说道, “树不就应该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吗?”秦姝芸道。 “我不是树了,我是树仙,我要出去看看。”树精瞪着他那双妩媚的眼,很正经的说着。 “你当年究竟跟秦家先祖打了一个什么赌,把自己困于此地?”顾全问, “额,这个嘛,你们不用知道。”树精爱答不理地说。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如何把你弄出去,难道要刨了你的树根把你扛出去。”顾全道, “虽然本仙有腿,不用御剑也能腾云。但是如果你愿意背着我,我也很乐意。”树精挑衅的看看顾全,反驳道。 顾全未再答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树精。 “哎呀,别这么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树精拿袖子遮着半个脸,假装害羞的说道。 “你这妖怪,要出去又不好好说话,我们如何带你出去?”秦姝芸在旁边说道。 树精听闻,放下衣袖,露出一个甜美又略带妖异的笑容,道:“这么说秦家丫头,你同意了?其实,不过一句话,一滴血而已。只要秦家后人以血为誓,说我可以走了。我就不会再被困在此地了。” 秦姝芸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树精看见,敛目正颜,冷冷地道: “秦家的罔忆岗,我守了两万年,这两万年里,你们秦家连来看望我的人都少之又少。后来的家主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当年我打赌输给了你秦家家主秦逢,兑现诺言本是应该的,但是此地阴气重,我是木灵之体,三万岁的道行仍不能修成正果。难道你秦家要困我一生,让我堕入魔道方肯罢休,只怕我成魔之日,蝴蝶谷也安生不了。更何况这些年,我守护蝴蝶谷的后门,从无外人侵犯,秦家丫头,你们蝴蝶谷不说谢谢也就罢了,究竟还想奴役我多少年?” “放你出去自然是可以的,罔忆岗没有香樟迷阵也有奇门阵法护持,也许不如你在这里固若金汤,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侵犯的了的。只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秦姝芸说道, “何事?”树精道, “你出谷之后,要以成仙修正道为己任,不可作祟人间。”秦姝芸正色的看着树精道。 “嗯,倒是有几分秦家风骨。我答应便是。”树精晃着袖子答应道。 “一言为定。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秦姝芸道。 “巧颜!”树精道, 秦姝芸拔开灵剑,左手中指往剑刃上轻轻一划,指尖之上鲜血涌出。 “秦氏女姝芸以血为誓,代蝴蝶谷历代宗亲,门生弟子。谢巧颜君两万年守护蝴蝶谷无虞。天地轮回,自有定法,今日起巧颜可随意离开蝴蝶谷罔忆岗,天大地大任君驰骋。” 说罢,反手将血滴在地上,地面升起一道白色灵光,铺天盖地的散入罔忆岗。 第三十七章 脱险 “哈哈哈,出去玩喽。”树精巧颜喜形于色,从香樟树上跳下来原地转了一个圈。 “走走走,跟上啊,我带你们出去。”巧颜说完,转身就跑,那速度极快。 秦姝芸抬腿正要跟上,手里却被人塞进一物。抬手一看,是一块蓝色的帕子。 “手还在流血,先用它按一下止血,这树精两万年没出去过了,定然跑的极快,别落下了。”顾全道,随即提气飞快的向前奔去。 秦姝芸觉得心里一热,左手捏住那块帕子,也调动灵气紧随其后。 巧颜奔跑的速度快的惊人,那绿色的衣袍几乎和林中的樟树叶融为一体。顾全跟在后面,还不时的用余光看看自己身后那抹白色的倩影,秦姝芸的灵力不弱并没有落下,自己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不出半个时辰,三个人就出了香樟林。这巧颜真是修行极高的精怪,对奇门八卦的阵法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在林外望了一眼,就找到了生门所在。第一个冲出了罔忆岗,顾全和秦姝芸紧跟其后也飞身出了岗。 巧颜出了罔忆岗,停了下来,妖媚的双眼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翘了翘嘴角,道: “聪慧,修行也不错,还长的挺好。顾全你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不过你要知道,世间总要有所取舍,有时候放下执念,才能有长久的未来。” 顾全让巧颜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说的一头雾水。巧颜看他懵了的样子就笑的更欢快了。 “这罔忆岗怎么也是我住了两万年的地方,虽然我根本不想再回来,不过最后还是留点念想吧,香樟迷阵里注入了我两百年的灵力,往后的两百年里,它还是会继续存在的。能保证两百年无人能随意进出此岗,至于两百年后如何,那就要看接替秦丫头的下一任家主的本事了。” 巧颜边笑边说,还顺手从路边摘了一朵红色的花,插在自己的鬓边。回首对着二人眨眨眼,问道: “好看吗?” 顾全和秦姝芸本来听巧颜说可保罔忆岗两百年的平安,正要感谢一下他,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噎住了,本来鬓边一朵黄色的香樟花就已经够娘的了,这再弄朵红花,跟媒婆似的,实在谈不上好看。关键是这插着花的男人那个表情,明明是在说:快,赶紧夸我好看。 “巧颜君,男子是不适合戴花的,你长的如此好相貌,还是素冠青衣,更适合你。”顾全耿直,并不会顺着巧颜胡闹,就实话实说。 巧颜斜眼瞅了瞅顾全,鼻子里哼了一声。溜溜达达的朝蝴蝶谷走去,边走边说:“我自己去逛逛了,你们两个自便吧。” 顾全和秦姝芸当然不会没趣的问他去哪里,既然出了罔忆岗,这位巧颜君要去哪里,都要看他的心情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接触,二人对这位三万岁的树精也算有些认识。虽然贪玩任性,喜怒无常,下手没轻没重,还自大无比,但是巧颜却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魔物,若是修行得当,是可以修成正果的仙根灵树。 “秦小姐,我们回听雨轩吧,长宁还在等我们。”顾全道,两人朝着听雨轩走去。 听雨轩内,顾长宁已经为齐晋灌入了一天一夜的灵力,清晨时分,觉得运行的灵力没有起初那样寒冷了,无需自己再用灵力去对抗,便可忍耐。 一早秦晨钊就来到听雨轩,为齐晋把脉。昨晚天黑之前,跟着秦姝芸一起进罔忆岗的四名弟子都回来了,把罔忆岗之事,与秦晨钊一一道来。秦晨钊听后真的是心急如焚,这罔忆岗的夜晚凶险万分,也不知道姝芸和顾全怎么样了。好歹熬到天亮,秦晨钊打算给齐晋把脉之后,先用药物吊着齐晋的丹元和灵脉,然后自己亲自进岗去把姝芸她们找回来。这一把脉,竟然发现齐晋体内的冻伤有了好转的迹象。 秦晨钊看着顾长宁,心道:“果然是芷筠的孩子,芷筠的灵力有治愈的能力,想来他是继承了母亲的这一点。” 秦晨钊安顿好顾长宁和齐晋,就要去罔忆岗,一开门,正碰上秦姝芸和顾全从外面跑进来。不禁大喜,道: “你们回来了,一切可安好。” “爹,一切都好,我们待会儿再跟您细说,这是九转还魂草。”秦姝芸说着把药袋递给了秦晨钊。 “好好好,睿渊有救了。”秦晨钊说着,回到卧房,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药鼎,将“九转还魂草”和“六道回魂丸”放进去,叮嘱道: “姝芸,取寒洞的千年雪水来,待会儿给睿渊服药。” 秦姝芸应声出了听雨轩。 顾全进屋则直奔床边,顾长宁还在持续给齐晋灌入灵力,齐晋的脸色看着比昨天要好些。 “长宁,我们回来了,一会儿就可以给齐三公子用药了。”顾全轻声说道。 顾长宁听到大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略有疲惫的说道: “多谢大哥,辛苦您了。” 顾全见他疲惫,示意他不要说话。 此时秦晨钊已经将药引和药丸炼在一起,将“六道回魂丸”放在齐晋口中,用秦姝芸拿来的千年雪水灌下。不一会儿,齐晋的脸颊部就有了些血色。 “长宁,可以了。无需再给他灵力了,药效已起,他两个时辰内,就能醒来。”秦晨钊道。 顾长宁收了掌,从床边站起,却觉得一阵头晕,险些摔倒。顾全一把扶住他。 “没事儿,大哥,就是累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顾长宁看到兄长担心的样子,安慰道。 “你们三个都去休息,睿渊我守着就行了。晚些时候再来叙话。”秦晨钊慈祥的笑道。 顾长宁回房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几乎两天一夜滴米未沾,饥肠辘辘的他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东西。打开卧房门的时候,听雨轩的院子里好生热闹,顾全,秦姝芸,秦晨钊围坐在石桌旁,安庭卉背对着自己站着,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听到有门开的声音,顾全第一个看过来,道: “长宁,晚饭做好了,安表妹做了很多菜,你快来尝尝。” 安庭卉回过身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黑瓷碗,她正忙着给大家盛汤。看到顾长宁,笑道: “顾诚,你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起床最合适,刚刚还说盛好汤就让全表哥去叫你,这还没叫呢,你就先起来了,快来坐下,今晚秦谷主破例,有鸡汤喝呢。” 安庭卉这一回身,顾长宁看到了正坐在她对面的人,一身白衣,黑发披肩,温和浅笑的桃花眼,正是齐晋。 顾长宁心中一宽,迈步走了过来坐在顾全身边,跟着笑道: “那的确是要多喝几碗。” 第三十八章 做媒 一众人落座之后,齐晋端起面前的汤碗,站起身来。道: “睿渊此次创下大祸,险些魂归冥府,承蒙秦谷主不弃,在做各位全力相救。睿渊在这里以汤带酒,敬各位一杯,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众人起身,道:“分内之事,无需言谢。” 秦晨钊不喝鸡汤,端着一杯“醉红尘”一饮而尽。花香四溢,酒香温和。看看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顾长宁俊秀不凡,而自己旁边的女儿秦姝芸端庄娴静,秦晨钊不禁喜由心生。这十七年,秦老谷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寒洞,女儿秦姝芸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卦象,被妻子送回宣城外祖家,秦家本来就人丁稀薄,又因故分散而去,每年的年夜饭自己都是跟弟子们一起吃的,冷清的厉害。如今蝴蝶谷的下一辈已经长大,也都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姝芸此次从罔忆岗回来,一众弟子都赞口不绝,虎父无犬女,蝴蝶谷有此继承人,必可兴旺百年。不过,若是姝芸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最好能当上门女婿的那种,再给蝴蝶谷多添几个孙辈,就更好了。想到这里,秦晨钊的笑又深了几分。 “爹爹,什么事情想的这么开心?”秦姝芸柔柔的问, “呵呵,睿渊这次可以逢凶化吉,你也平安从罔忆岗回来,都是喜事。”秦晨钊道。 “顾公子,此次罔忆岗,姝芸多谢您一路照拂。”秦姝芸含笑起身冲顾全行了一礼。 “秦小姐无需言谢,自是长安分内之事。”顾全还礼。 “大哥,罔忆岗里有什么奇遇吗?”顾长宁好奇的挑了挑眉毛,问道。 “无什么要紧的事情。”顾全草草回了一句。 “啊?不能吧。跟我说说嘛。”顾长宁今天的心情也莫名的好。所以难得当众招惹一下大哥。 顾全没搭理他,只是有舀了一勺汤放到他的碗里,示意他闭嘴。顾长宁端碗喝着汤,玩心上来,转着眼珠打算开口再问。突然空中传来一个男人戏虐的声音: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看上人家秦家的姝芸小姐,一路上有多殷勤喽。” “噗~~~”顾长宁一口汤就喷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呛咳。先不管这说话的人是谁,单这内容也真是够让自己吓一跳了。 “别听他胡说八道。”顾全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背。 大家都没看到这说话的人,纷纷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四周。秦晨钊空中抱拳,道: “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叙?” “不是你的朋友,不出去。”那声音再次响起,半点不留情面。 “不出来就有多远走多远,碍着我们吃饭了。”顾全道。 “越来越没礼貌了,没良心的两个人,过河拆桥,吃饭都不叫我。本仙生气了,要把你们两个那些拉拉扯扯的事情说出来。”那声音并未生气,只是轻佻的说着。 顾全手中的筷子一甩,灌了灵力的筷子如飞刀一般,直直的射向院内一棵香樟树的树冠。一枚香樟树叶从树上飞出,与筷子碰撞在一起,双双掉落在地上。 “无礼,说不过我就动手,你打的过我吗?”樟树枝叶中,探出半个身子,头朝下倒着。一个妖艳无比的男子的脸露了出来,正是树精巧颜。叮铃铃,安庭卉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急促的铃声。 “唉,摄魂铃,好东西啊。”巧颜听到铃声,夸赞了一句。 秦晨钊见摄魂铃动,警惕的盯着树上的人。确切点,这不是个人。摄魂铃有驱邪避凶之用,是安家修仙的灵器。有恶灵精怪靠近,尤其是对方开始动用法术的时候,就会发出警告。也就是说这个妖艳无比的男人,应该是什么东西幻化而成的。 “巧颜君,既然来了,就下来一起吃饭吧。我们也是刚刚开始。”秦姝芸说道。 “哼,不要,残汤剩饭。本仙不稀罕。”巧颜倒吊在树上,抱着双臂,左右晃动着,说道。 顾长宁见他孩童般蛮不讲理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醉红尘”,冲着树上扔了过去。道: “此物未动过,送你!” 巧颜见有东西飞了过去,长袖一卷,拿过来一看,是一个黑色的陶坛,红绸盖着口,蜜蜡其外,显然是没有打开过。翻身下树,揭开盖,花香混着酒香从内散出。 “三十味药材和百花所酿,二十年的尘封,好酒。”巧颜仰头喝了一口,说道。 众人已经看清这男子的模样,身高六尺上下,却挺拔纤细。长发及腰,鬓边一朵黄色花朵,绿色衣袍,一张雌雄模辩的脸,媚态丛生。 “这醉红尘是给巧颜君赔罪的,您要是喜欢,百花坡的酒请君随意。”秦晨钊道。虽然秦姝芸和顾全未讲,秦晨钊心里也是清楚的,此人和二人入罔忆岗有关,能在蝴蝶谷兜兜转转的不被发现,那么此人道行不浅。万万得罪不得。顾长宁机灵,一坛醉红尘哄住了他,自己就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巧颜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秦晨钊,淡淡的笑了一下,道: “酒我收下了,就不谢喽。” 随即看着顾长宁,道:“老狐狸的后人就是小狐狸喽,你是个心眼多的,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儿,一脸的晦气,谁跟你近谁倒霉。顾全,你离他远点。 “胡说。”顾全瞪了巧颜一眼,回道。 “爱信不信。”巧颜喝着醉红尘,走了过来,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塞了一颗在嘴里慢慢嚼着。饶有兴趣的看看低头不语的秦姝芸。嘴贱的说道: “秦老头,你啥时候给这丫头办喜事啊,我等着喝喜酒呢。” “巧颜君,姝芸还小,并未许配人家。”秦晨钊客气的说道。 “都十八了,还小,她可是个阴时之命,你留她在家太久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她看上了顾全这傻小子,你不用出去找人家了,就召这傻小子就行,这小子是阳时正午的命格,正好可以破你的灾。”巧颜口沫横飞,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巧颜君费心了,小女的婚事,我会好好考虑的。”秦晨钊最讨厌别人拿女儿的命格说事儿,可偏偏此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好像还得罪不起,只好忍着。 “嗯,记得到时候请我喝媒人酒啊”巧颜补充道,然后化作一团白雾走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秦晨钊叹了一口气,道: “都坐下继续吃饭吧。” 众人坐下,齐晋半天没吭声,此时突然道: “姝芸,此人是谁?” 第三十九章 线索 听雨轩的石桌上,顾长宁斟了一杯茶,递给兄长顾全。晚餐结束后,齐晋回房休息了,秦晨钊带着秦姝芸回去了,安庭卉则给兄弟二人泡了一壶茶,然后就去收拾厨房了。 顾全接过,瞥了一眼顾长宁憋笑的样子。道: “笑就好好笑,怎么像个老鼠一样。” 顾长宁瞬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颜,道: “大哥,你喜欢秦家大小姐的,对吧?我看秦小姐的样子也是有意的。” 顾长宁是真高兴的,刚刚听了秦姝芸讲罔忆岗的来龙去脉,知那树精巧颜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二人这一天一夜的奇遇的确是有些感情在里面的。秦姝芸是自己的表姐,自己一直很在意自己跟顾家没有血缘的事情,虽然就算大哥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半点改变,但是如果大哥能和表姐结亲,那这亲上亲,岂不是更好。 顾全看着自己的茶杯,半晌淡淡的说道: “秦小姐自然是极好的,可是顾长安只是普通人家的儿郎,论家世,论名声,都是配不上秦家小姐的。就算是自不量力要争取一下,也得家中长辈出面,带足贺礼,寻的合适的媒人才能登门,而现在父亲刚刚故去,母亲和爷爷都下落不明,我实在是不敢想这件事。” 顾全说完,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兄弟二人对坐不语。顾长宁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上的滋味。 “大哥,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找秦谷主,了却璇尘珏的事情之后,我们即可出发去找娘和爷爷。”顾长宁说道。 蝴蝶谷的寒洞内,惊霜兽正在开心的吃着顾长宁带来的吃食,昨夜顾长宁偷偷溜到蝴蝶谷的溪水里捞鱼,最可恶的是还在溪水边遇到了巧颜,被他耍赖拖着走不了,没办法给他烤了几条鱼打牙祭才回来的。等做完惊霜兽喜欢的肉丸,天都亮了。 惊霜兽吃完了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来蹭去的撒娇。秦老谷主今天还是坐在水晶棺旁边,不过没有看棺中秦芷筠的仙体,而是微笑着看着顾长宁和惊霜兽玩耍。 秦晨钊在离玉台对面的一块石头上打坐,见父亲今天的精神很好,便说道: “长宁,即要问卦,就开始吧,你外公记挂了好几天这个事情了。” 顾长宁不再和惊霜玩耍,走到水晶棺旁边,坐在秦老谷主旁边,从怀中拿出“天决”。口中道: “天决,告诉我璇尘珏的下落所在。” “天决”上的凤凰刻纹展开双翅,凤头对准“坤”位。秦老谷主只是扫了一眼那伏羲八卦盘,大部分时间眼光都落在顾长宁身上。痴痴的望着那俊俏的脸庞,不知在想什么。 天诀的玉珠渐渐飘起白雾,顾长宁知道天诀要有影像显现,便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团雾气,当它变成淡蓝色的时候,顾长宁看到的是蝴蝶谷寒洞,半空中飘着一块刻祥云纹饰圆形玉珏,这玉珏一半是青色,一半是红色。两种灵光从玉珏中中透出,缓缓的注入水晶棺。水晶棺内灵光耀眼,渐渐的黯淡下去,棺内的人缓缓坐起,侧首看向这边。顾长宁看到那人的长相,惊得睁大了眼睛。“娘!”顾长宁失声叫道。 秦晨钊见顾长宁的失态,急忙起身赶过来,问道:“长宁,怎么了?” 白玉珠内的景象已经消失,顾长宁仍愣愣的盯着“天诀”的盘面。 “长宁,长宁!”秦晨钊呼唤着道, 顾长宁才回过神来。咽了一口唾液,道: “舅舅,没事,璇尘珏可是一块青色和红色相间刻有祥云的圆形玉?” “是。”秦晨钊点头道。 “天决显示,它在我所在这个方向的西南方向。”顾长宁说道。 “蝴蝶谷西南方向是莫昔镇旁边的镜湖。过了镜湖就是南浔境地了,看样子我要亲自去一趟南浔。。”秦晨钊道。 “舅舅,蝴蝶谷对外称自己得了伏羲八卦盘,外面那么多眼睛盯着,您现在离谷,蝴蝶谷怕会生出事端。”顾长宁道。 秦晨钊面露些许难色,道: “的确如此,不过我已经让弟子们放出风声去,就说蝴蝶谷所得伏羲八卦盘经江湖人士鉴定,是赝品。想来很快就会风平浪静的。” “那也是需要几日才能平息下来。舅舅,我去寻找璇尘珏。”顾长宁道。 “不可,长宁,能在蝴蝶谷盗走璇尘珏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你只需告诉我寻找的方向即可,无需以身涉险。”秦晨钊一口回绝了。 “舅舅,天诀不过是指了一个大体的方向,并不会告诉我具体地点,我只是去打听一下,反正我和大哥不日也要离开蝴蝶谷去寻找爷爷的下落。就顺道一起打探了。如果有了消息,就传信给您。您再来出谷来帮我们。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的。”顾长宁道。 “这……”秦晨钊犹豫着。 “好!”秦老谷主突然从旁边插话道, 顾长宁正琢磨着怎么继续劝说秦晨钊,秦老谷主这一声“好”让他喜出望外。 “父亲,很危险。”秦晨钊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秦老谷主,道。 “为人子女,应该的。”秦老谷主缓缓道。 “是啊,外公说的对,为人子女,应该的。”顾长宁道。 “唉,那好吧,长宁,你就先去打探一下,等蝴蝶谷的风头过了,我会出谷去寻你。万事小心。”秦晨钊嘱咐道。 顾长宁收起“天诀”,起身行礼,道:“长宁告退,去准备下,明日启程。”惊霜兽走过来,依依不舍的挨着顾长宁,顾长宁用手轻轻摸了摸它背上的毛,以示安慰。然后快步离开了。 “父亲,你真的舍得长宁离开吗。他是芷筠留下的唯一一丝血脉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么让他留在蝴蝶谷,不再受这世间的是是非非。”秦晨钊望着洞口的方向,说道。 “他刚刚叫娘了。”秦老谷主低声道。 秦晨钊看着水晶棺里秦芷筠,顿时红了眼眶。 顾长宁出了寒洞,顺着寒泉往回跑。跑过百花坡,惊的一路蝴蝶乱舞。冲进听雨轩的院子,他也顾不上和坐在院中钻研棋谱的安庭卉打招呼,而是直奔顾全的房间,推门而入。 “大哥,我知道去哪里找娘了。”顾全进屋都就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正在打坐的顾全猛然睁开眼。 第四十章 出谷 第四十章 蝴蝶谷,闻香亭,四角凉亭内的女子紫纱襦裙,高高挽起的头发,丝丝缕缕垂在肩头。女子肤色白皙,端庄娴静,只是柳眉轻蹙,低头垂目。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拴着青色飘带的紫色蝴蝶形绳结。 谷的转角处,走出一行人,顾长宁,顾全和安庭卉在正厅拜别了秦晨钊,秦晨钊叮嘱再三,传了蝴蝶谷的传音玉蝶,才摆摆手让三人离去。几人又在听雨轩与齐晋告别,这几日齐晋身体已无大碍,顾长宁并未问过他关于当日为何要杀惊霜兽的事情,直觉告诉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不过是徒增尴尬。自己真心把他当朋友,就不要去窥探人家的隐私。就像齐晋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自己一样。告别了齐晋,拿了各自的行囊在午时出发。 “那不是姝芸吗?没在正厅见到她,原来在这里送我们呢。”安庭卉看到闻香亭里身着紫色纱裙的秦姝芸说道。 三人到了“闻香亭”,秦姝芸已经出了亭子,在厅外行了一个俯身礼,江湖儿女见礼向来是用拱手礼的,这秦姝芸的俯身礼,顾长宁和顾全并未在意,安庭卉却心下了然的勾起了嘴角,道: “姝芸怕不是来送我的。” 顾长宁听此话,马上就明白安庭卉的言下之意,道: “大哥,我和庭卉先一步去药庐与鼎为先生告辞了,我们在那里等你。”说罢,顾长宁和安庭卉不等顾全反应,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清风起,花香浓,吹动姑娘的发丝,撩动一片春色,吹起少年心湖,扰乱一池春水。美人低头不语,风姿无限,少年英武伟岸,玉树临风。秦姝芸鼓起勇气,轻轻抬头,正对上顾全温和的双眼。瞬间又低下了头,把手中紧攥着的紫色绳结递了过去,小声道: “顾公子,这是我编的,算作谢礼,送你给凛骁做个剑坠。” 顾全见那紫色绳结编织成蝴蝶做的灵巧精美,与青色飘带呼应的相得益彰,可见制作之人的用心。心中几分欢喜几分忐忑,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道: “顾全谢过秦小姐。” “顾公子,你们这一去,不知何时再来蝴蝶谷?”秦姝芸依然低着头问道。 “不知道,等寻回爷爷和娘,我和长宁会回北阆仙山。不过,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我和长宁会回来谢秦谷主这段时间的照拂。”顾全平静道, 秦姝芸抬起头,有些幽怨的问道: “顾公子,只会道谢才来蝴蝶谷吗?” 顾全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佳人,自己的性情虽然寡淡无趣,处事耿直木讷,但是心中那份对秦姝芸的感情是真实而热烈的,见秦姝芸那轻蹙的眉头和略带埋怨的眼神,心里突然慌的厉害。忙道: “北阆仙山有一种名为洛乔的树,每年秋末,会结紫色的种子,那颜色与你送我这剑坠一样,我到时候采来送你。” 秦姝芸听了,苦笑了一下。道: “那就先谢过顾公子了,难道顾公子真的不知姝芸在说什么?” 顾全手紧了又紧,死死地捏着那紫色的蝴蝶绳结。慢慢的道: “顾全并无显赫家世,也身无所长,乃是一平庸的修士。于顾长安而言,秦小姐是天边飞舞的凤凰,我不过是一只家雀,凡鸟仰慕凤凰的华彩,却不敢生亵渎之心。” “顾公子是觉得姝芸是攀权附会之人?”秦姝芸道 “不是的,顾全绝无此意。”顾全急道, “那顾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我从未想过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求少年英雄,只愿此生平淡安好即可。”秦姝芸柔声说道。 二人一时无语,顾全心中温暖如春,有什么充满生命力的东西破土而出。微微低头,认真看着秦姝芸,坚定的道: “顾全此生有幸,得秦小姐厚爱。愿顷此生全力,为心爱之人搏一生所愿。” 这世上,最动人的莫过于男子的肺腑承诺,无花哨的修饰,只一句就醉人心扉。秦姝芸顿时笑颜如花道: “顾公子可以称呼我姝芸。” 这世上,最动人的莫过于心爱的人凝羞含笑,如春风拂过,催开了心田盛放,顾全憨笑道: “姝芸。” 药庐前,顾长宁牵着两匹马,一动不动的眺望着远方,安庭卉则在给另外一匹喂青草吃。 “庭卉,从这里去镜湖有多远?”顾长宁问道, “去镜湖渡口,走路的话需要至少三天,不过我们有马,大概一天就能到。全表哥要是来的早,咱们这会儿出发,天黑之前就能进莫昔镇”安庭卉摸着马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出发吧。”回答的人却是顾全。 顾长宁和安庭卉一起看过来,顾全已经到了药庐。安庭卉眼尖的盯着“凛骁”剑鞘上垂下的紫色蝴蝶绳结,心照不宣的冲着顾长宁抬了抬了眉毛。顾长宁牵过马,把缰绳递给顾全,道: “大哥,走吧,早去早回。” 三人翻身上马,马鞭一挥,绝尘而去。蝴蝶谷药庐门前的香樟树上,绿衣妖媚的男子慵懒的躺在一根树杈之上,晃着手里的酒坛,斜眼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 夕阳余晖铺在宽敞的官道上,天边的晚霞似燃烧起的火焰,红的耀眼。古朴的城墙上点点青苔,青灰色的砖石记录着古镇的点点滴滴。官道上,策马前行的三人,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进城而来。 莫昔镇,位于詹州最南边的古镇,自古的军事要塞。城内有南北两门,,南门外就是詹州境内最大的湖泊——镜湖。想要过镜湖去南浔,这“莫昔镇”是毕竟之路。 蝴蝶谷的马都是良驹,脚程极快,但是顾长宁他们并不打算把这代步的马匹带入南浔,一是过湖比较麻烦,二是骑着马的人比普通人更引人注意,实在不适合打探消息。于是在入城之后,就先去驿站,把马寄存,拜托驿站的老伯,明日帮忙送回蝴蝶谷。 黄昏的莫昔镇的青石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夜幕尚未降临,小贩们就已经忙着搭上了夜市的摊位。 安庭卉对路边的胭脂水粉的摊位十分感兴趣,就凑过去看,顾全和顾长宁则站在旁边卖小玩意儿的摊位边上琢磨那几块石头雕刻成的摆件究竟是出自于哪州哪县。水粉摊上胭脂的色彩有很多,质地也各不相同。安庭卉随手拿起一个嗅了嗅花香的味道。卖水粉胭脂的摊主是一位中年大姐,看见这俏丽的姑娘,脸上堆起笑容,道: “这是桃花妆,是用新季桃花和珍珠粉做的,姑娘生的好模样,用上这胭脂,定然是更加美上几分的。” 安庭卉笑而不语,又拿起另外一盒水粉,端详着。 “姑娘,好眼力,这是梨花清润水粉膏,是用梨花,桂花,珍珠粉做的,抹在脸上滑滑嫩嫩……” “唉嗨,这个不错。”安庭卉正看着,突然手里的水粉盒被人拿走,一阵轻佻的声音响起。她侧头一看。妖媚无比的绿衣男子正把玩着那个水粉盒子。 “巧颜君。”安庭卉叫道。顾全和顾长宁在旁边听到了,也齐齐的看过来,果不其然,安庭卉旁边站着的正是树精巧颜。 “叫我作甚?”巧颜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顾全走过来问道。 “笑话,本仙做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巧颜道。 “诶,这位公子,您是要买水粉吗?”卖水粉的大姐迟疑道, “胡说,本仙是纯爷们,要这女子的东西做什么,这个盒子不错。本仙拿回去盛丹丸。”巧颜道。 “大姐,这水粉我们要了。拿两盒。”顾长宁来到摊位前,递给大姐五个铜板,卖水粉的大姐看到这付钱的少年公子模样俊俏,出手大方。笑的见眉不见眼。从摊子上又拿起一盒水粉递给顾长宁,顾长宁接过,转身放在安庭卉手中,道: “送你的。”随即对着巧颜道: “巧颜君,那盒送你,你拿回去装丹丸吧。” “如此,本仙收下了。”巧颜也不客气,就把那盒子塞到怀里。 顾全从巧颜身边走过,对着顾长宁说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找个客栈住下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不准走,本仙饿了,要吃饭。”巧颜挡在三人前面,抱着胳膊道。 “巧颜君,仙人是不吃饭的,都是喝仙露的。”顾全道, “喝了三万年的露水了,谁要喝那个,那边有百子桂花糕,那边有红豆茶汤,那边有酒酿圆子。本仙都要吃。顾长宁,你去买给我。”巧颜大大咧咧的吩咐道, “啊?为什么是我买给你?”顾长宁惊讶, “你有钱啊,不是谁有钱谁买吗?”巧颜道。 “长宁,不要理他,我们走。”顾全说着就要离开。巧颜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挡在三人前面,顾全往左走,他就挡左边,顾全往右走,他就挡右边,若不是这青石街道上全是人,估计这家伙得横在地上耍赖。 “树精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存在吗?”顾长宁心道。最终还是买了这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吃食,才把这尊大神送走,得以入住客栈。 “大哥,我们这位巧颜君不但脸皮够厚,吃的还特别多,还好他不住客栈,不然明天过渡口都没钱给船钱了。”顾长宁进入房间以后,感慨的跟顾全说道。 “给你。”顾全把自己的钱袋抛给顾长宁, “不要不要,明日过河到了南浔,正好去找些除灵风水之类的营生,也有些身份做掩饰,方便打探情况。”顾长宁又把钱袋扔了回去。 “嗯,也好,休息吧。”顾全若有所思看了看客栈的房顶,说道。 莫昔镇的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点点滴滴的落在青石瓦片之上,发出沙沙声。客栈的屋顶上,一柄树叶扎成的伞下,巧颜吃着一块百子桂花糕,自言自语的轻笑道: “这个好吃,明天让长宁再买些。” 第四十一章 沉瑜山 镜湖是天尽河的下游分支所形成的湖,湖面无风,碧水深深,映着阳光远看似一面铜镜,因此得名。不过这镜湖渡口,却不似这名字,说叫渡口不如叫码头更确切些。一大清早,渡口两边,左边全是夜出晨归的渔者,整筐的鱼虾在称重交易好不热闹。右边是摆渡船,均为中型船支,每半个时辰一趟。作为南浔渭州和东辽詹州的贸易往来通道,这里简直是人满为患。 顾氏兄弟寅时就被安庭卉叫起,草草吃了几口饭在渡口等着才赶上了第一趟渡船。这船上实在是太挤了,男女老少一大堆坐的船舱里满满的。顾长宁几人相貌衣着出众,坐在一群老百姓中间鹤立鸡群。 “小哥,你们是去渭州的吧。”离得最近的络腮胡子的胖男人问顾全。 顾全点了点头。 “你们是修仙之人吧?”胖男人又问, 顾全依旧礼貌的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修仙的人真挺有意思的。”胖男人爽朗的笑着,嗓门很大。 “这位大哥,你从哪里觉得我们有意思?”顾长宁笑着问道。 “嚯,这小公子好相貌啊。”胖男人赞叹了一下顾长宁的长相。惹的旁边的安庭卉轻笑了一声。四周的人也都闻声看了过来。顾长宁略微有点尴尬,论长相,顾长宁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树精巧颜好看,为什么大家每次都得这么说呢。顾长宁其实不知,这巧颜君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妖媚之意,让人看了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大部分时间不敢正视太久。而顾长宁的模样却是俊俏,干净。总是让人不禁愿意多看几眼。 顾长宁点头说道:“谢大哥夸赞,不知大哥可否告知我们究竟哪里有意思?” “前半个月吧,这天下的修仙之人就一窝蜂的跑来詹州,说是蝴蝶谷出了奇宝,我以为修仙的人都是不问世事的,竟然也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庸俗,出了宝贝还都跑来看热闹。几天前吧,又说是蝴蝶谷的宝贝是假的。这叫什么事儿嘛。这仙人也有迷了眼的时候,原来也分不清这世间的真假啊。”胖男人说着,言语里有几分嘲讽。 “兄台,蝴蝶谷乃是药谷,本就是一群医者,又不是古董商人,分不清也是正常的,秦谷主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乃是我百姓之福。”坐在对面的一个青衫的中年男子说道。 “嗨,瞧我这嘴,我没说蝴蝶谷不好,只是觉得原来修仙的人也是喜欢凑热闹的,跟我想的差距太大了。这不,这几日,又一窝蜂的去渭州沉瑜山了。”胖男人揉揉鼻子道。 “大哥,其实修士也是人,七情六欲,贪嗔痴念都会有,和大家一样,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喜欢凑热闹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这沉瑜山有什么稀奇的事情,让大家都趋之若鹜呢?莫不是也出了宝贝?”顾长宁笑着问道。 “你们不是去渭州吗?不知道沉瑜山近期出了怪事?”胖男人嚷着。 “我们只是去渭州游历,并不知沉瑜山的事情,大哥给我讲讲呗。”顾长宁继续道。 “小公子,沁竹春你喝过吗?”胖男人问道。 顾长宁轻摇了一下头,道:“天下第一酒,在下无福,未曾饮过,难道这怪事,与沁竹春有关?” “可不就是吗,沉瑜山下的竹淮镇所酿的沁竹春,半月前全没了。”胖男人瞪着眼,神秘兮兮的说, “全没了?卖了吗?”顾全问, “哎呦,没了,不是卖了,这沁竹春根据藏酒年限不一,价格各不相同,最便宜的酒也要十两银子一坛。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喝的起的东西,三十年以上的藏酒更是有钱也买不到。但是听说这沁竹春酿造的过程,是在沉瑜山紫竹中酿造而成,酿好的竹酒还要埋进紫竹林下,每年根据年限分配出来供富贵人家享用。那宝贝的不得了,可是就在五天前,整个竹淮镇的沁竹春,不论年限高低,是在紫竹内酿造的还是酿好藏在林下,统统不见了,最奇怪的是,那藏在地下的酒坛在,里面的酒却没有了,就好像一夜之间就被全喝了一样。”胖男人眉飞色舞的说着,口沫横飞。 “那紫竹林内,有多少沁竹春?”顾长宁问, “谁知道啊,反正竹淮镇是渭州第一酒镇,全镇都是酒工,整个镇全靠这沁竹春养活一家老小,估计数量少不了。可惜了,我四十几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这沁竹春到底什么味儿。”胖男人惋惜的摇摇头。 “出了这等怪事,渭州的仙门世家,没有介入调查?”顾长宁问, “这南浔的仙门世家众多,竹淮镇的仙门是镇上的陈家庄,小门小户的仙家,平日里以宣城齐家马首是瞻,不过齐家在落霞山,远水解不了近渴,还不如一湖之隔的詹州莫昔镇来的消息快,不过这事情肯定得管,只是实在是能力有限,所以就广发天下英雄帖,招募修仙之人前去帮忙。这不,刚从蝴蝶谷凑完热闹的修士不少,这几天就都去了沉瑜山了。”胖男人颇有说书的天赋,连比带划的说的起劲儿。说完还跟旁边坐着的那个青衫男子打听起詹州蝴蝶谷的事情,青衫男子端坐如钟,半天回一句,他也不恼,就那么天南地北的胡诌。 顾长宁听完直了直身子,看着船外镜湖的湖面,想起在蝴蝶谷药圃第一次见齐晋之时的点滴。顾全则直接闭上眼睛养神。安庭卉一个劲儿的把玩自己的摄魂银铃。 船行驶的十分平稳,走了接近三个时辰,才到了湖对岸。三人从船上下来,经过渡口。在路的三岔口上,一块指路木牌矗立,三人不约而同的朝着沉瑜山所指的方向走去。 渭州渡口至沉瑜山下的竹淮镇,需要半天脚程。到了镇上之时,已经是夜幕深沉,但是晚上的竹淮镇有些热,果真不愧是南浔境内,这空气的温度比詹州要高出许多。竹淮镇的街道上,还真是挺热闹的,从詹州赶来这里的修士的确很多,这住客栈就成了问题。竹淮镇虽然酿酒天下闻名,但是镇子却很小,前后就两家客栈,早早的就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顾长宁就干脆出主意说可以去沉瑜山下过夜,也可以提前探一下情况。事情不明之时,夜晚贸然前去不是明智之举,可是总比当下睡街上要好看些,顾全和安庭卉也没有反驳,就直接穿镇而出,上了沉瑜山。 沉瑜山上竹林密布,上山的路用青石铺成,林中光线极暗,三人在竹淮镇买了一盏纸灯笼,提着照明,走的很慢。 “顾诚,这竹林怎么这么静,好像神雾沼泽呢。”安庭卉走在后面,悄悄的问顾长宁。 顾长宁也发觉这紫竹林实在是静的异常,死气沉沉的。夜风吹过,林中竹子发出的沙沙声,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生硬无比。 “大哥,别走了,不太对劲。”顾长宁浑身不太舒服,拉住走在前面顾全的胳膊,道。 顾全停下环顾了一下竹林,紫竹本来就是黑紫色的,配合着黑色的夜幕,的确是十分诡异。 “全表哥,我们回镇上吧,这林子好奇怪。”安庭卉不自觉的抱着胳膊缩了缩,道。 “的确奇怪,竹林的晚上,紫竹理应受月光浸润,散发出竹香,人走进来应该是神清气爽的,修仙之人自古有在竹林中夜间打坐可提升灵力之道。只是为何这林中空气如此浑浊,无半分生气?”顾长宁道, “不知,不过有人知道。”顾全道, “谁?”顾长宁瞪大眼问。 第四十二章 竹淮镇 “当然是我喽。”青石阶上,一阵白雾起,巧颜单手扶着一棵紫竹,回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黑夜里,那笑妖异无比,让人看了不禁打了个冷颤。 “巧颜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安庭卉问, “他一直都在。”顾全淡淡的说道。 “就你那狗鼻子灵。”巧颜翻了个白眼,道, “巧颜君,这紫竹林究竟怎么回事?”顾长宁道, “紫竹林?哼,这不是个坟堆吗?”巧颜摸着紫竹嘲讽的说道。 “坟堆?此话怎讲?”顾长宁道, “这些紫竹灵力被夺走了。已无生气。与死无异。这么大的一片死林子,不是坟堆是什么,还不如坟堆呢,坟还有个墓碑,这就是个抛尸场,呵呵。”巧颜调笑着,手却没有离开那棵紫竹,妖媚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情绪。 “紫竹虽有灵力,却不似珍兽有丹元,对修仙并无太多益处。夺其灵力有何用?”安庭卉不解的问道。 “我想巧颜君的意思并不是说有人刻意夺了紫竹的灵力,而是做了什么,让这紫竹失了灵力,变成了普通的竹子。”顾长宁道, “哼,这天下万物或多或少都有些灵性,花草虽在初始之时并无意识,但是染天地之灵,纳日月之气,日子久了,也可修炼以脱六道。你们生而为人,自不会明白草木修炼的艰辛。从无到有,远比人,兽更困难。这些紫竹已有千年,其中一些说不定已经有了灵识,如今灵力尽失,道基已毁,这千年风霜雨雪,日月更迭,白费了。”巧颜望着林中,眼角之处一片寒光。转而脸上又浮起一层浅笑,凑近那紫竹,轻声说道: “别担心,有我在,定然给你们讨个公道。” “时辰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镇上,天亮之后,去陈家庄,五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听听细节才是。”顾全说着,转身给顾长宁使了个颜色,就往山下走。 顾长宁心领神会的走到巧颜身边,说道: “巧颜君,我们刚才上山的时候,镇上客栈旁边有卖红豆汤的,味道甚好。我请你喝,不知巧颜君肯不肯赏脸?” “哦,如此甚好。”巧颜挑起嘴角,应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破云而出。顾长宁一行四人,在早点摊位上吃着包子。露宿街头的一夜不太好过,顾长宁见识到了有一个比自己更喜欢吃的妖怪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十几种点心抱着吃到天亮,这会儿又在津津有味的吃糖包。 天大亮之后,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顾长宁背对着街道,对面的巧颜则正对着人来人往的主街。长发披肩鬓边戴花,美的像女子一般的巧颜君,成功的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巧颜不妖媚着笑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尤其是此刻他吃糖包的样子,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少了些妖异。自然是吸睛无数。 顾全见路人都侧目频频往这边看,微微皱起了眉头。巧颜吃完最后一笼糖包,心满意足的说道:“饱了。” “巧颜君,你这不男不女的打扮,什么时候能换一换。”顾全皱着眉问,顾长宁和安庭卉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世上敢这么说这位万年老妖的的人,也就顾全一个了。 “顾傻子,本仙是纯爷们,谁不男不女了。”巧颜尖着嗓子道。 “给你纠正两个认知,一,你是个树精,连地仙都没修到,不要自称本仙。二,男人没有在鬓边戴朵花儿的,在鬓边插花的一般以媒婆居多。”顾全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巧颜生气的说。 “我才懒得管,但是你太扎眼了,不利于我们待会儿去陈家庄打探。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隐身,偷偷的跟着,不许声张,二,换一身衣服,把花摘下来。”顾全正言道。 顾长宁和安庭卉憋笑憋的肚子疼,大哥顾全真英雄。 “顾长安公子。”巧颜又开始他标志性的媚笑,拖着长腔叫着顾全的名字,凑近一字一句道:“休想。” 陈家庄是位于竹淮镇的仙门世家,虽然是修仙的小家,但是陈府门口的黑底红字的牌匾,还是十分气派的。两只镇宅的石狮子也是威风凛凛。顾长宁、顾全、安庭卉在门匾下站着等待陈府通传,巧颜围着两个石狮子,左转右转,不知道在看什么。 此时的巧颜已经换了一身深灰色银纱外袍,黑发用一根银色绸带束起。稳重的色彩压制了他的那份妖娆,生生多出几分男子气概。插在鬓边的樟树花被他幻化成了一把折扇,白色折扇之上,一副水墨山林,画的是蝴蝶谷罔忆岗的景色。细看之下,那山林中点点黄色正是香樟花。个头高,身材纤细,一把白色折扇,妩媚的五官,活脱脱一个骑马倚斜桥的风流公子哥。 陈府的红木大门打开,小厮从内走出行礼,道: “我家主人有请,四位请随我来。” 陈府内庭分前后两院,庭内长廊雕梁画柱,十分精美。院内的花草修剪的井井有条。其中不缺一些奇珍异草。 “这陈家还真是不可貌相啊。”巧颜晃着折扇,笑盈盈的说道。 顾长宁挑着嘴角接话道:“陈家主是个风雅之人。” 巧颜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道:“长宁,你应该学学你大哥的耿直。” “那得多无趣啊。”安庭卉也开始学会了接巧颜的话。 此话一出,更是让巧颜笑的合不拢嘴。 顾长宁忙岔开话题,问前面领路的小厮,道:“这位小哥,南浔还真是个温暖的地方,我们从詹州来,那边夜里有些寒冷,到了咱们这竹淮镇,可是瞬间就要换上单衣了。” 领路的小厮“嘿嘿”笑了两声,客气的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说起竹淮镇和莫昔镇,虽然处于两地,实则相差并不远,这天气也差不多,只是这边雨水多,更湿润些,说来也怪,以前沉瑜山这里,三天一场大雨,两天一场小雨,近期也不知怎么了,得有十几天没下过雨了,所以有点热。” “原来如此啊”顾长宁只是想岔开刚刚那个调侃顾全的话题,随意找了个话茬,所以也只是听听小厮说完,礼貌的表示知道了而已。 穿过雕花长廊,又转了一个院子,几人来到花厅,花厅里整套的桌椅均为香樟木雕花而成,使得花厅内不用熏香,也有股淡淡的香气。花厅内无人,小厮安排顾长宁他们安坐,粉色衣裙的丫鬟斟茶,然后就退出了,只留下几人在花厅内等候。 “姓陈的排场不小哦,就凭他,也配?”巧颜摸摸香樟木的椅子,嗤之以鼻。 顾长宁知道巧颜看到樟木家具心里不爽,也就不去触他的霉头。只是端起青瓷杯子饮了一口茶。 几人相坐不语,不多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 “让各位久等了,陈某人给各位赔罪。” 第四十三章 紫竹林 门外走进的男人四十几岁的模样,蓝色暗纹衣袍。面留长须,金冠束发。狭长的眼裂,一脸客套的笑容。 顾长宁几人起身行礼,巧颜抱着折扇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陈家主拱手回礼道: “各位无需多礼,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几位到来,陈志真是三生有幸,请坐请坐。” 几人坐定,顾长宁礼貌的笑道: “陈家主,我们几人游历至渭州,听闻沉瑜山的事情,所以今日前来陈家庄看是否能略进绵力。” 陈志满脸堆笑道: “陈某在此先谢过几位少侠,说起这沉瑜山的事情,陈某人也是头疼不已啊。” “陈家主,这半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否细说与我们听。” “唉,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啊。那日天未亮,管家就来报,说沉瑜山上的沁竹春不见了,把我说的一头雾水。细问才知,那日是沁竹春新酒入坛之日,辰时酒工们前去紫竹林,发现紫竹内的酒都没有了。工头大惊,就挖开紫竹林的藏酒,才发现所有的沁竹春都不翼而飞了。出了这等怪事,作为本镇的仙家,必然是要管的。我即刻前去沉瑜山查看,但是始终未见头绪,不得已之下,只得广发英雄帖求助各位仙友。”陈志边说边摇头。 “陈家主,出事那天,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的事情吗?”顾长宁问, “实不相瞒,那夜我喝了些酒,睡得很沉,不是很清楚啊。”陈志道。 “那有没有听别人说那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顾长宁又问,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陈志嘿嘿的赔笑道。 巧颜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讽刺的说道: “得,陈家主还真是难得糊涂。”陈志也不恼,只是嘿嘿的笑着。 从陈家庄出来,巧颜摇着折扇,撇着嘴,道: “浪费功夫,什么仙门世家,可恨,拆了这陈家庄的牌匾。” 说着就要摇扇做法,被旁边的顾全一把拖住。 “莫生事端。”顾全回了一句。 “去去去,本君要做什么,用的着你管?”巧颜道, “巧颜君,巧颜君,您大人大量,跟这小鱼小虾的生什么气,我们还是趁着天亮去沉瑜山看看吧。”顾长宁在旁边打圆场。 “本君才不生气,哼,下次再见这老糊涂蛋,拆了他的骨头。”巧颜恶狠狠的说道。 “好好好,拆了他的骨头,走吧走吧!”顾长宁连拉带拽的拖着巧颜往前走去。 正午时分,阳光十分强烈,空气有几分炙热。而沉瑜山紫竹林在白日里依然是暗沉沉的,四人顺着青石台阶一路向山上走去。沿途偶然也会遇到几个修仙之人,在山中打探,看着那一脸的茫然,想来也是一无所获。 走了一个多时辰,巧颜突然坐在青石阶上,摇着自己的折扇,嚷嚷: “热,渴了,本君要喝水。” 顾长宁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口干,但是上山之前并未带水囊之类的东西。 “大哥,我们都没带水囊,不如进林去找水源吧。这天的确闷热的厉害。”顾长宁道,顾全点点头。 “巧颜君,没带水来,我们得自己找水解渴,咱们进林子去看看。再坚持一下。”顾长宁对着地上已经歪歪斜斜躺在那里的巧颜道。 巧颜极不情愿的从地上站起来,道: “走吧走吧。”然后就离开青石阶,去往紫竹林内,一边走,一边指着紫竹,自言自语骂道:“一群笨东西。”也不知道是骂紫竹笨,还是埋怨顾长宁他们没用。 紫竹林内的紫竹非常密集,比青石阶的地方更加闷热,空气重的透不过气来,几人没走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顾长宁跟顾全走在前面,突然觉得有人扯自己的胳膊,侧头却是安庭卉,便不解的看着额前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少女。 “顾诚,你看那里。”安庭卉往地上指了指、 一片叶子已经发黄的矮灌木从中,挂着一簇一簇的红色果实。 “那是紫金牛。”安庭卉说道。 南浔和北燕的气候环境不同,所生植被也大相径庭。北阆仙山四季分明,并不适合竹子生长,所以像沉瑜山这种紫竹林,顾长宁也是第一次见,这紫竹林里的灌木,自己就更不清楚。安庭卉这样讲,反倒是让他更加迷惑。顾长宁只得问道: “紫金牛?有什么不妥吗?” “紫金牛是竹林常见的一种灌木,可以入药。这种灌木喜阴湿,缺水既死。你看,那叶子的颜色。”安庭卉继续道, 顾长宁走近紫金牛的灌木丛,用手摸了一下叶子,叶片干枯如柴,红色的果实也随着他的手指的碰触,掉落在地上,这片紫金牛已经枯死多时。 顾长宁定定的看着这些黄色的灌木,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对着几人说道:“此处缺水有些日子了。” “竹林最是喜水,缺水如何生长,更何况竹淮镇的酒工还要以竹养酒。”顾全道, “缺水不是一直没有,而是近期才没有的。大哥你看,这果实尚在,植株已经枯死。可以推测这紫金牛死去的时间不久。紫竹喜水,尚未因缺水而死,是因为根深,这也说明此林的缺水有些日子却并不是特别长。我们在陈家庄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那领路的小厮是怎么说的,这沉瑜山有十几天没有下过雨了。” “却是如此。”顾全回忆了一下,道。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天不下雨,我们管不着,但是酿酒是不能用雨水的,沁竹春被誉为天下第一酒,其酿酒所用之水,必然是井水,泉水之类的。”顾长宁道。 “不过这沉瑜山紫竹林这么大,这样走下去,没找到水,我们也受不了。实在太热了。”安庭卉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水,道。 “那我们回去,带足水再来。”顾全道, “不用,大哥,我有办法。”顾长宁说完,走到一棵紫竹下,席地而坐,凝神静气。天地万物尽数在顾长宁心中静了下来,完全放空的精神和丹田,如海绵一般吸纳着周围的一切。热浪顺着毛孔扑面而来,空气中,紫竹的味道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焦躁,铺天盖地的涌入丹田。顾长宁耳边响起阵阵尖锐的哭泣声,愤怒而无助,声声入耳,凄厉无比。自己则像是掉进一口深井,有无数粘稠的液体缠着自己,甩不开爬不出。 顾长宁不自主的皱起眉头。顾全见状不由一阵紧张,弟弟的“纳灵”之时都是面色安详,犹如沉睡一般。从未出现过难过痛苦之像,如今为何这幅模样,还未待他开口。巧颜已经一步踏到顾长宁身后,伸手对着顾长宁的后心就是一掌。 顾长宁正在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束缚,突觉有只手抓住自己的肩膀,一把将自己从那深井中拽了出来。他猛然睁开双眼,大口的喘着气。 “顾二傻子,纳灵固然可以找到水汽之地,不过这种地方用纳灵,你是嫌命长吧。”巧颜抱着胳膊说道。 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失了灵力,还可以从新再修,若是无水……”顾长宁没有说下去。 “藤精树怪死了,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呢?怕是不行,不过本元若是被毁,化成怨念,召来恶灵报复一下,也是挺不错的选择。”巧颜用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妖媚的笑着说。 “走吧,我们去找水。”顾长宁从地上站起来。说道。 “你知道去哪里找吗?”巧颜问道, 顾长宁伸手一指,道: “那边!” 第四十四章 遇敌 紫竹林的空气给人一种又热又厚的感觉,压的胸膛里闷闷的。几人走在竹林里,耳边时常能听到竹子爆裂发出的“啪啪”声。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在竹林的中间,出现了一条不宽不窄的浅沟。 顾长宁走过去,蹲下看了看浅沟里的鹅卵石。道: “这应该是一条干涸的小溪留下的。这石头常年被溪水冲刷,没有棱角,十分光滑。我们顺着这里向上走,应该能找到源头。” “顾长宁,你纳灵的时候,感受到水汽了吗?”巧颜拼命的摇着扇子,突然问道, “没有。”顾长宁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要往这边走的?”巧颜继续道, “我听到了哭声,哭的很凄惨,是从这边传来的。”顾长宁起身,边走边说。 巧颜用扇子顶着下巴,微微的眯起眼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顺着干涸的溪道一路向上,走了很久,直到太阳开始偏西,竹林里的温度才略微下降了些。顾长宁觉得嗓子干疼干疼的。看看身边紧跟着自己的安庭卉,不时的舔着嘴唇。顾长宁的心头有一些不忍。不由的说道: “庭卉,你怎么样?” 安庭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顾长宁刚要说什么,突然怀中的“天决”转动,顾长宁忙将它拿了出来。天决的天池内,那只凤凰在疯狂的转动。顾长宁对这种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在望川峰遇到恶灵之时,天决也是这番模样。 “大家小心。”顾长宁道。 顾全已经将“凛骁”持在手中,安庭卉也将手按在了“倾俪”的剑柄之上。三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只有巧颜看了一眼顾长宁手中的天决,然后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后面大摇大摆的晃着折扇。 溪道尽头已经靠近沉瑜山顶,在这里有一个干涸的池子。池子里原有植物,已经完全枯死。干枯的植被横七竖八的趴在池底裂开的泥上。 池子正中央的泥土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那应该是泉眼,已经没有水了。”顾全道。 顾长宁没有应顾全的话,而是谨慎的环顾周围,手中的天决还在不停的转动。 “这紫竹林的竹子,长的真挺好的,都快赶上顾全的腰这般粗细了,干脆砍了给我做个浴桶吧。”巧颜用扇子指着池边,调笑的说道。 顾长宁几人看向巧颜所指的方向,一棵有半人粗细的紫竹立在那里。紫色的竹节上,斑斑点点的有黑色的沉积。在那黑点所在的位置,阵阵黑色的气飘出,围绕着整个竹身。 “别闹。”顾全道。 “紧张什么?它虚张声势而已。”巧颜嘻嘻的笑道。 “巧颜君,你刚才说,藤精树怪的本元被毁,会化成怨念,召来恶灵,是真的吗?”安庭卉看着那黑气笼罩的紫竹问道, “我猜的。”巧颜在后面轻描淡写的说道。 “天热,本君累了,你们三个搞定它,我先歇会儿。”巧颜说完,退到池边的懒洋洋的坐着。 那棵紫竹黑气渐盛,缓缓聚拢起的黑雾中,隐隐有绿色的光透了出来。三人定睛看去,那绿色的光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眼睛,阴森森的看着这边。 “哎呦,这么个丑东西,你们三个赶紧把它弄走,看见都要吐了。”巧颜在后面吆五喝六的喊着。 虽然巧颜聒噪,但是顾长宁却并不敢太过大意。这位万年老妖的性情极其不稳,真有事谁也拿不准它是会帮忙,还是只是瞎起哄。反正面前这位黑乎乎看不清模样的敌人绝对是来者不善的。 “叮铃铃~~~”安庭卉腰间的摄魂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闪开!”安庭卉喊了一声,三人下意识的向旁边躲开。那浓雾中喷出一股绿色的汁液,落在三人刚刚站过的地方,涌起一阵浓烟,汁液所及之处的地面被生生烧出一个窟窿。而坐在后面地上的巧颜,此刻已经不知去向。 “巧颜君呢?”顾长宁随口道, “上面。”顾全头也不回的说道。只听得竹林的上面,传来巧颜轻佻的声音。 “你们玩吧,我睡会儿。”说罢,巧颜化作一团白雾,隐入竹林,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待三人细究巧颜去了哪里,那黑雾中猛然射出一根根紫黑色的竹箭,几人闪身用各自的佩剑将射出的紫黑色竹箭打落在地,一波过后,顾长宁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紫黑色箭矢,箭头部分带着绿色的汁液。那汁液分明与刚刚喷出的是一般模样,落在地上立刻灼出一个坑。 “进竹林,这箭上是强酸。”顾长宁叫道。 “最好不要哦!”巧颜的声音从很远处飘来,若有若无。 顾长宁往紫竹林中看去,竹林内不知何时,已经黑雾弥漫,雾中闪着点点绿光,无数的绿色眼球盯着几人。那黑雾渐渐向中间靠拢,将三人团团围住。 “叮铃铃,叮铃铃”摄魂铃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如雨点般的箭矢从黑雾中四面八方,普天盖地的射出。 顾长宁右手飞速在胸前画了一个金色的符篆,大喝一声: “侍真卫魂,守我生门。起!” 符篆一闪而过,化作一道金色光罩,将背靠背的三人尽数笼在其中。无数紫黑色竹箭矢落下,与金色光罩碰撞在一起,绿色的强酸在金色光罩上发出滋滋的白烟。顾长宁瞬间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剧痛。就如同那强酸落在身上一样,不由自主的发出“嘶”的一声。 “长宁,你怎么了?”顾全焦急的问了一句。 “大哥,没事。”剧痛之下,顾长宁说话的声带微微颤抖。 话音刚落,那有着巨大绿色眼睛的紫竹,再次喷出一股绿色汁液,整个汁液全部落在金色结界的光罩上,浓烟四起。顾长宁周身一阵锐痛。却是硬生生把那声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给咽了回去。体内血气翻滚,丹田内像开了锅一般,灵脉因剧烈的疼痛不停的颤抖。顾长宁眼前一阵模糊,身体晃了晃,几乎在一瞬间晕厥过去。 顾长宁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想要清醒一下,此刻的情况,这侍魂结界若是破了,三个人会被箭矢射成筛子。更何况这强酸如此狠毒,沾到身上连尸首都不会留下。一股鲜血从嘴角流下,却效果并不明显。 “顾诚,你怎么样?”安庭卉问道,和顾全都看向顾长宁,此刻的顾长宁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双目有些迷离,嘴角流出的鲜血,滴在前襟上,红的异常。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明白顾长宁定然是受了伤。 “唉,我说你们两个,这丑东西的强酸有腐蚀灵力的作用,沾上结界和落在施法之人身上无异,你们再不想办法,顾长宁要疼死了哦。”巧颜的声音淡淡的,远远地,却是异常清晰。 “长宁,收了结界。”顾全急道。 顾长宁听到大哥的声音已经不太真切,疼痛造成的恍惚感,让他用“若初”支着地面,防止自己倒下。右手拇指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用拇指抵着金色光罩的内侧,缓缓念道: “清明天与地,地藏鬼阵中,以此血祭魂,万物皆不破。” “不可。”安庭卉出声阻止,却为时已晚。 鲜红的血,融入金色光罩,形成金红色的颜色,在黑雾包围中,如太阳一般耀眼。 “长宁,这种时候还敢以血祭符,哈哈,胆识过人啊,我喜欢。”巧颜的声音飘来,带着丝丝夸赞。 “巧颜,还不来帮忙?”顾全恨恨的问道。 “它们不配我出手。你自己看着办吧。”巧颜道。 “叮铃铃!”摄魂铃再次响起! 第四十五 男童 又是一阵紫黑色的箭雨,带着强酸的箭矢,噼噼啪啪的撞上金红色的光罩。顾长宁丹田之内的剧痛无法言喻,死死攥着“若初”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抖着。意识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也许晕过去,就没这么痛了吧。”顾长宁心想,反正已经用自己的血,自己的魂,祭了结界,只要自己不死,这结界谁也别想破,大哥和庭卉不出结界就不会被这箭和酸所伤。 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越来越近,是一个女子,穿着黛蓝色的衣裙,端庄优雅,这女子长的真好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心疼。她伸出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探过,将自己拥在怀里,淡淡的香气,温暖如春。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丹田内一股温热,升腾起无限的力量。眼前的一切变得清亮起来,女子的身影淡淡隐去。 “长宁!”顾全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大哥,我没事。”顾长宁答道。 “收了结界!”顾全听到顾长宁的回答,命令道, “大哥,不要出结界,万军之间,取上将首级。想办法干掉那个最大的。不用管我,我们熬得住。”顾长宁说完,催动丹田灵脉中的灵元,自己的金丹已然在祭符之后黯淡无力,但是在丹田的内,有另外颗灵元正转动出如溪水般清澈的灵力,那灵力如那灵元一样,是湛蓝色的模样。顾长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柔声轻道:“长宁有幸,从未孤单过。” 顾全深知弟弟为人,这种时候,他绝不会收结界,把自己置于险境。即刻还“凛骁”入鞘,从背上扯下“昆仲”。三支红色灵箭满弓破空而出。直射像那巨大的绿色眼睛。黑雾里飞出三支紫黑色箭矢,与红色灵箭碰撞在一起,落在地上。灵箭上沾上了绿色的强酸。顾全只觉一阵剧痛,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更是焦急,只是灵箭沾染了一点强酸,就疼痛剧烈,长宁岂不是……。 “叮铃铃~~~”摄魂铃的铃声急促刺耳,顾全一阵紧张,莫不是那黑雾中又要做法。却只见银色的摄魂铃从结界内飞出,浮在半空。 安庭卉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默念道: “风云骤起,魂为我心,鬼魅魍魉,解元除尽” 摄魂铃高速的旋转起来,银色的声波如青冥顶端的落泉。以铃为中心,向四周泼洒而去。银光所及,黑雾向后收了一些,那闪烁在黑雾里的绿色眼球,也纷纷隐入黑雾。 顾长宁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颗巨大的绿色眼睛,在摄魂铃的银光中,也缓缓闭了起来。 “大哥,驱魔箭!”顾长宁道。 顾全催动灵元,灵脉中的灵力顺着拉满弓的右手,源源不断的涌向弦上。“昆仲”的金红色缠绳上,目云纹饰发出耀眼的金光,红色的灵箭外包裹了一层金黄色的灵光,灵光之上,层层叠叠出现的是一道道驱魔咒文。 顾长宁亦催动丹田内灵元,金丹与另一颗蓝色灵元的灵力混合,缠住丹田的源头,一股新生的力量流入灵脉。顾长宁右手一划,蓝金色驱魔光符跃然而出。 “双重回礼,多谢款待。”顾长宁带着血痕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大喝一声: “放箭!” 金红色的驱魔箭发出尖锐的声音,裹挟蓝金色驱魔光符,直插巨大的绿色眼球。黑雾中,什么东西挣扎着,四周的黑色雾气在挣扎中形成一个个漩涡。“砰”的一声,绿色的眼球炸裂。绿色的汁液四溅而出,落在金红色的侍魂结界之上。 “啊!”顾长宁因为剧痛大叫而出,丹田内的蓝色丹元散发出强烈的灵力,护住顾长宁的金丹。 “长宁!”“顾诚!”顾全和安庭卉一左一右扶住顾长宁。 “无事!”顾长宁喘着粗气,疼痛感渐渐散去。顾长宁轻轻用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丹田内的温暖依旧。 黑雾已然散去,被强酸喷溅的竹林满目疮痍。那棵偌大的紫竹上的黑斑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一团白雾飘来,巧颜晃着折扇出现在三人和紫竹之间。笑眯眯的看着几人,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热闹看够了?”顾全不咸不淡的说道。 “不是才刚开始吗?”巧颜合起折扇,回过头对着那棵紫竹。右手一摇,折扇化成一朵黄色的香樟花。黄花从掌中飘出,黄色的花粉如炊烟般,洒向那棵紫竹。紫竹沾了花粉,发出淡紫色的光晕。 “还不出来?”巧颜正色道。 紫竹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脸蛋,白皙洁净,发髻用一根竹枝束起。一双水晶一样透亮的大眼睛,正怯生生的看着这边。好漂亮的男童,有七八岁的样子,只是周身闪着的紫色光晕若有若无,让这男孩看起来不太真实。 “前辈!”男孩小声的叫着, “谁是你的前辈,出来,你这臭娃娃,看你干的好事。”巧颜收了香樟花,变成一把折扇拿在手中,训斥道。 小男孩磨磨蹭蹭的从紫竹后面转了出来,来到几人面前。两只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顾长宁看着男童的手,手指末端白的几近透明。再看那孩子一脸愧疚,心下了然了些许。开口问道: “你可是这紫竹的灵识?” 男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已经回不去真身了吗?”顾长宁问道, 男童又点了点头。 “啪”折扇拍在男童的头上。男孩缩了缩脖子。 “修炼了几千年,搞成这幅德兴,还不赶紧好好说话,光点头是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真身砍了回去做浴桶。”巧颜恶狠狠的吓唬道, “别别别,我好好说话就是。您要想砍,也等我灰飞烟灭了再砍吧。”男童讨好的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赶紧说。”巧颜用折扇又捅了捅男童的肩膀,说道。 “我本是这沉瑜山的一棵紫竹,长在山泉边上,这山泉乃是天下三大灵脉之一落霞山的分支。我在日月辉映之处,吸收天地灵气,饮灵脉泉水,几百年后就有了灵识,知道自己可以有机会得道。就一心一意在这儿修炼,希望有天可以脱离尘世苦海,造福天下生灵。”男孩小声的说着。 “灵泉,是这里吗?”顾长宁说着指了指地上那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嗯,那是灵泉的泉眼,不过现在已经没水了。”男孩说道, “说重点!”巧颜轻斥道,惹得顾全不满的撇了他一眼。 “哦!”男童目光闪烁的看了看巧颜,继续说道: “沉瑜山下竹淮镇每三个月会有一次起酒仪式,将酿好的竹酒从竹林中取出进行窖藏。半月前,恰逢起酒仪式的前一夜。也就是每月的十五,月色正浓,是纳灵的好日子,亥时,我就在泉边打坐,等着子时到来。大概是亥时三刻,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月亮已经很亮了。紫竹林的灵泉边,来了两个人。我化回真身,就站在这里看。那两个人背对着我,其中一个黑衣服的,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个灵宝,念了一句真咒,那灵宝好生厉害,不但吸取灵脉泉水,还吸食这沉瑜山方圆几十里有灵力的东西。我见状不好,想要逃走。却不想离的太近,被那灵宝吸了大部分的灵力,无法幻化。只得把灵识强制脱离真身,躲进山腰处的土地庙,方才逃过一劫。即使如此,我也仍是丢了一脉灵识,虚弱不堪。天快亮的时候,我从土地庙跑回来,才发现灵泉已枯,紫竹林里一片死寂。我灵识不全,无法与自己的真身融合,就去紫竹林内找跟我一起修炼的同伴,才发现他们都被毁了道基。不论我怎么喊,怎么叫,他们都不能再跟我一起在山林里玩耍了,我们约好的,一起修成正果,将来完全幻化成人之后,也去四方游历,造福苍生的。可是,可是,呜呜呜~~~~”男童说着,捂着脸痛哭不止。 第四十六章 及时雨 “别哭了,吵死了,后来呢?”巧颜伸手摸了摸男童的头。男童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勉强止住哭泣,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自己回不去真身,灵识不全,灰飞烟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想来自己劫数难逃,也就释然了,想着大不了就从新再修炼,说不定千年之后,还能和大家重逢。却不想灵泉干涸之后引起天象异常,竟然发生了大旱,紫竹喜水,好多年龄尚幼的伙伴的真身都旱死了。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千年修为一朝尽丧。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毁我家园,竟然连从新来过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这让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男童愤愤的说道, “所以,你的怨念召来了恶灵?”顾长宁问道, “那恶灵乃是藤精堕入魔道后被杀死,所集怨念所成,道行极高,他说可以帮我找到毁紫竹林之人,替我们报仇。”男童说道, “他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代价是什么?”顾长宁继续问道, “我的本元!”男童说道, “你同意了?”顾长宁道, “嗯。”男童点头。 “啪”折扇再次拍到男童的头上! “你是不是傻,恶灵说的都是鬼话,你也信?。”巧颜斥道。 “我不信又能怎样,反正横竖都是要灰飞烟灭的。”男童的水晶般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然后那恶灵吞了你的本元,俯在你的真身上,在此处袭击靠近灵泉的人?”顾长宁问, “是,这几日,死了好几个修仙的修士,这恶灵十分凶狠,它唤来同类,不但吸食灵力灵识,甚至把人的尸首也化为学会吸食殆尽。我本元未灭,眼见此景,悔恨已晚。助纣为虐,我和那毁我竹林的人有何不同?”男童说着,不停的抹着眼泪。 “是他不好,与你无关。”顾全道, “胡说,怎得与他无关,若不是他心生魔障,又怎会让恶灵有机可乘。不要看他一副孩童模样,几千岁了,毫无长进,实在该打。”巧颜说着,又用折扇拍了男童的脑袋几下。 男童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抬起头看着巧颜,眼角的泪痕未干,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道: “前辈,我的本元被那恶灵吞噬,早已残破不全,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您不用再给我输入木灵之力了。在此多谢各位,能让我在灰飞烟灭之前,从恶灵手中解脱,不再受自责锥心之痛。可惜我乃木灵之体,入不得轮回。若还能有仙缘,千百年后修得灵识,必然结草衔环,再来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 “别说那没用的,我且问你,关于那两人,你可看的模样?或是有什么线索?”巧颜又伸手摸了摸男童的头,问道。 “那夜月色很亮,但是这二人都是身着黑衣,还带着银色的面具,我并未看到他们的模样,如果说是线索,那灵宝吸取灵力之时,有山风吹过,其中那个站在旁边的男人黑色斗篷被吹起一角,我在后面看到他里面穿的是白色的衣袍,那衣袍边上绣着金丝团花纹饰,我虽没有下过沉瑜山,但是几千年间,是有人穿过这样纹饰的衣服上山来过,只是我不记得是谁了?”男童想了想回答道, 白衣?金丝?团花纹饰?顾长宁脑中灵光一闪,问道: “你可见过宣城齐家?” “哦!对的,对的,是宣城齐家的家族纹饰,他们每年都会来竹淮镇运酒,有一次其中一个世家子弟上过沉瑜山,我去凑热闹,在山坡上远远见过那个人的衣袍,就是金丝团花纹饰。”男童恍然大悟道。 “还能记起其他的吗?”顾长宁追问道, “关于这两个人的,我的确记不得了,不过,他们催动的灵宝,却是个稀罕之物,那是一块青红相间刻有祥云纹饰的圆形玉珏。”男童道, “璇尘珏!”顾长宁冲口而出,几个人面面相觑。 男童笑了,道:“果然上天见怜,终是将对的人带来了,若是能早些认识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做错事情了?前辈,您的木灵之力如此淳厚,澍时有幸,竟然能在最后的时刻,得您垂青,只是大限已到,实在不必再为我浪费您的灵力了。” “你叫澍时?”巧颜收回手,说道, “是,我叫澍时,及时雨的意思。希望沉瑜山会有一场及时雨,保住伙伴们的真身。” “希望能在千百年后,能与伙伴们再次重逢。” “真想下山去看看凡间,究竟是如何一番光景?”名唤澍时的男童,望着天空,喃喃的说着。紫色的光晕越来越淡,澍时白皙的脸庞慢慢变的透明了起来。他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脸,了然的笑了笑。退后一步,向着四人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逐渐消失在众人面前。 四人默默不语,顾长宁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什么堵着心口,说不上来的感觉。 巧颜看着那棵粗大的紫竹,不知在想什么。 “又渴又累,我先回去了。”巧颜突然说了一句,化作一团白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入夜之时,沉瑜山雷声滚滚,瓢泼般的大雨从天而降。顾长宁倚在竹淮镇客栈的窗前,望着雨中的街道,屋檐上倾斜而下的雨帘,模糊了街道上的青砖红瓦。顾长宁眼前浮现出的是漂亮的男童眼角的泪和那明媚的笑容。 “澍时,及时雨。”顾长宁道。 “也不知巧颜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顾全坐在桌前,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雨,说道。 沉瑜山,紫竹林,灵泉处,淋着雨却毫不在乎的妖媚男子,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的夜明珠,珠面清光微泛。弯腰将其放入干涸的泉眼,泉眼内阵阵泉水流出,顺着干涸的溪道潺潺流下,混合着雨声,仿佛一首激昂的琵琶曲。妖媚的男子单手一指,一道白色结界封印住泉眼的位置。 巧颜满意的笑着,趟着水,走到那棵紫竹跟前,拍了拍竹节,说道:“臭小子,为了你,我都把天河水君那个老匹夫给得罪了,这青河分支的泉眼宝珠可是我硬抢来的,虽不及灵脉泉水,但是保住这紫竹林还是可以的,我用结界封印住了,想来世间也没几个人能随意破了结界将它拿走,你好生修炼,一千年后,我来这里教你如何幻化成人,山下的红豆汤极好的,我带你去尝尝。哼,若是一千年后仍修不成灵识,我就把你砍了,做成浴桶。” 说完,巧颜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粗壮的紫竹,在雨中轻轻摇晃,伸展着它挺拔的身姿。 第四十七章 夜遇 雨后的夜,带走了闷热,空气中有几丝潮湿,几缕清爽。竹淮镇的街道上,顾长宁独自一人走着。兄长顾全已经睡下,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来,在小镇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紫竹林中,澍时的话,让顾长宁辗转反侧。自己虽然至今仍然不太清楚天决的用法,每次问卦,天决好像都是只答了三分,而且这上古灵器,传闻当年人皇次子用它平息天魔大战,实力应该远不止如此才是,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天决里所显现的绝对不会有假,只要找到璇尘珏就能找到娘亲。可是这璇尘珏与宣城齐家,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娘亲罗玉兰,顾长宁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娘亲这些年,最疼爱的就是自己,什么好吃的,都是先让长宁吃,别人家都是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但是在长宁的记忆里,自己年年都是新衣服,反倒是哥哥顾全,衣服破了缝缝补补,实在不能穿了才换新的。娘亲挂在嘴上最多的,就是让顾全照顾自己,让着自己。大哥生性豁达,从小未与自己计较过。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受下了。现在想起,顾长宁十分想念自己每次回家俯在娘亲膝头时的那种感觉。 而白日里在与那恶灵缠斗之时,顾长宁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生母秦芷筠的灵识和丹元,此刻的的确确是在自己的体内,怪不得这些年外祖父秦羽用尽毕生修为,也没能找到秦芷筠的灵识。原来自己的母亲,在弥留之际,仍不忘护着自己的孩子,把毕生修为尽数倾囊相授。 想到这里,顾长宁的心里一阵温暖,嘴角不由轻轻挑起。 路边有一间透着微光的酒铺,门是开着的,店家还在营业。顾长宁看到那酒铺的牌匾,笑着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酒?” 脑海中出现的是皎洁的月光下,药圃边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那双带着涟漪的琥珀色桃花眼微微含笑的模样,真实的好似昨天才见过的样子。顾长宁自嘲的摇摇头,信步走进酒铺。 酒铺正堂只有四张桌子,其中一张前面坐着一人。背对着酒铺的正门,灰衣银带,身形高大纤细。只看这身打扮,顾长宁就有一种想要回客栈睡觉的冲动。见那人未回头,顾长宁往后退了一步,想从门边溜走。 “还是你乖,知道来给本君结账。”那人头也不回,嘻嘻的笑着,调侃道。这不正经的语调,正是巧颜。顾长宁扶额觉得有点头疼,半夜碰瘟神,是不是说的就是自己。 “怎得?哑巴了?来,陪本君喝一杯。”巧颜也不回头,就用右手敲了一下桌面,示意顾长宁过来。 顾长宁自知这万年老妖虽然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但是其实是属顺毛驴的,只要你不逆着他行事,他其实心思并不难懂。只是自己半夜出来,本来是要散心的,结果还得在这里哄这妖力妖气的家伙,实在是有点窝火。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还是不要得罪这位比较好。于是就踱步走到巧颜旁边,撩衣摆端坐了下来。 巧颜正举着一个黑陶的酒碗喝酒,余光瞥了一眼顾长宁,少年五官清秀俊美,坐下的样子更是淡定优雅。顿时心里冒出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放下酒碗,讥讽道: “哼,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眼神不好。我到今日才知,原来顾二公子比女人还漂亮。” 顾长宁刚坐稳,忽听巧颜这句酸溜溜的话,就知道这位主儿心里不爽了。于是淡淡的笑道: “长宁惭愧,实在是在长相上有愧男儿之身。既不及大哥魁梧威风,更不及巧颜君风姿潇洒,气宇不凡。” 巧颜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放下酒碗,道: “果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不一样啊,顾老大一根筋的厉害,这顾老二则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嘴巴会说的很啊。” 顾长宁听闻,心中一惊,面上却并无太多变化,依然笑道: “长宁愚钝,不知巧颜君此话何意?”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既然是哑谜,本君也无意揭开谜底。”巧颜不咸不淡的说着。 “那就多谢巧颜君了。”顾长宁笑道, “不客气,店家,再加一盘花生米,这位顾公子要请客。”巧颜大声吆喝道。 顾长宁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明目张胆的敲诈,自己还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摇着头干笑道: “好好好,花生米管够。” 不多时,一盘卤味儿的花生米端了上来,巧颜用筷子夹起一粒塞到嘴里不紧不慢的嚼着。顾长宁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入口辛辣,经过喉头之处还有些苦涩,自己只饮过蝴蝶谷的醉红尘,这里的酒比不得醉红尘的回香甘甜,柔和醇厚。现在想来,醉红尘是母亲秦芷筠所创。那味道的确是令人怀念。不知母亲在世之时,是何等蕙质兰心的存在。 顾长宁呆呆的盯着酒碗,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中。巧颜单手托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长宁,说道: “哎,顾长宁,你跟伏羲八卦盘相处的怎么样?” 顾长宁正在发愣,突然被巧颜这句话吓了一跳。端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巧颜将他这轻微的动作看在眼里,笑的更欢了,道: “那灵宝是个有脾气的,你驾驭的了吗?” 顾长宁稳了一下心神,把酒碗放在桌上,低头浅笑道: “还好吧!” “哈哈哈,安老儿用了二十年方能驾驭此物,你这还好,是好还是不好啊?”巧颜单手拿着筷子,斜着探过身靠近顾长宁,调侃道。 顾长宁明亮的目光从桌面上移至巧颜那张妖媚无比的脸上,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一动。缓缓问道: “巧颜君,见过安家先祖?” 巧颜保持着探身的动作,面带笑容的抬了抬眉毛。顾长宁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这老妖又要敲诈自己。 “你想要什么?”顾长宁问道, “你有什么?”巧颜缓缓的说。 “天决!”顾长宁答道, “你现在驾驭不了的。”巧颜淡淡的说道,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总好过这世间其他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巧颜君,你说对吗?”顾长宁笑道。 第四十八章 官道 雨后的月银盘一般,为沉瑜山的紫竹林披上一层薄纱。紫竹在雨后焕然一新,根根直冲青天,清辉之下,如美人一般悠然浅笑。 山脚下,顾长宁席地而坐,催动体内灵元,灵脉内的灵力围绕着七筋八脉转了无数圈,灵力外泄而出,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白光。而无论自己怎么催动,母亲秦芷筠给自己的那颗灵元,仿佛从丹田内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踪影。顾长宁有些心急,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不远处,巧颜倚着一棵紫竹,抱着一袋子花生米,吃的高兴。偶尔看过来,嫌弃的撇撇嘴。“笨!”巧颜嚼着一颗花生米,含含糊糊的骂道。 然后把盛着花生米的纸袋放在旁边,抽出腰间的折扇,露出一个坏笑。折扇打开,巧颜右手一挥,扇出一道淡绿色的光,夹杂着黄色的粉末,形成一个半圆的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直奔顾长宁而去。 顾长宁正闭眼专心打坐,忽听耳边风声骤起,猛然睁眼,那绿色的光刃已经出现在眼前,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色的光盾罩在顾长宁面前,与那淡绿色的光刃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瞬时蓝色光盾破裂,光刃速度比刚刚慢了一些,却并未停下。顾长宁向后一仰,那光刃擦着面门而过,落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上。石头瞬间从中间被砍成两半,裂开的石头上还沾着黄色的粉末。 顾长宁惊魂未定,侧头恨恨的盯着巧颜。始作俑者已经收了折扇,又在那里吃花生米。 “看我做什么?花生都是我的,一颗都不会留给你。这么弱,我不过用了三分力,两颗灵元还抵挡不住,哼!还想驾驭上古灵器,做梦!”巧颜又塞了一颗到嘴里,边嚼边说。 顾长宁不再理会巧颜,又一次凝神静气,刚刚那蓝色的光盾很脆弱,但是的确是母亲的灵元之力。此刻这股灵力还有丝丝残存在自己的灵脉中。灵识顺着这残存的灵力,向丹田内探寻那蓝色的丹元。 脑中一片空寂,紫竹林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顾长宁闭着的眼前越来越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蝴蝶谷的百花坡。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自己坐着。顾长宁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女子缓缓回过头,美丽的让人惊叹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 “母亲。”顾长宁轻轻的唤道, 秦芷筠的笑意更深了。顾长宁走近,双膝跪倒在秦芷筠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秦芷筠抬起右手轻抚上顾长宁的面颊,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左手托起一颗蓝色的灵元,放在顾长宁的掌中,微微的笑着。 “母亲,孩儿不孝。”顾长宁看着那颗蓝色灵元,轻道。 秦芷筠缓缓的摇摇头,又摸了摸他的发鬓。蓝光泛起,秦芷筠的身影化成一道蓝光,融入到蓝色的灵元中,那灵元逐渐变成湛蓝色。 顾长宁耳边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我儿长大了。” 巧颜把最后一颗花生塞到嘴里,看着顾长宁眼角流出的泪,淡淡的笑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 “累了,回去睡觉喽!” 顾长宁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才返回客栈。顾全和安庭卉正坐在客栈门口的早点摊位上。热腾腾的米粥和包子,让顾长宁不觉咽了一下口水。 “一夜未归,吃了回去睡一会儿。”顾全道, 顾长宁咧嘴笑着答应了。顺势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肉香四溢,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庭卉,去往落霞山需要多长时间?”顾长宁含含糊糊的说道, “你要去宣城齐家?”安庭卉问, “不可能不去吧。”顾长宁道, “步行的话,至少一个月。骑马会快一点,不过没多少盘缠了。”安庭卉道。 “啊?这么快就没盘缠了?”顾长宁惊道。 “两个人半夜不睡觉,去喝酒,看看这账单,最关键的是我们其中有一个还特别能吃。这盘缠能花的不快吗?”安庭卉晃着手里的一张纸,提高声音说着,侧身瞥了一眼旁边桌子上那个正在吃糖包的灰衣男子。 顾长宁才发现,巧颜就坐在安庭卉后面那张桌子旁边,面前摆着七个笼屉,稀里呼噜的吃的正香,根本就没听安庭卉说什么。 “唉!”顾长宁拿着包子叹了口气,这个万年的老妖精的确是能吃,再这么下去,要露宿街头了。 用过早饭,顾长宁并没有休息,而是和大哥一起收拾了行李,三人离开客栈时,巧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顾全说不用理他,丢不了。顾长宁和安庭卉知顾全有办法知道巧颜的所在,自然也就不再寻找。其实,顾长宁心里不止一次的想过,巧颜要是走丢了,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三人出了客栈,径直向竹淮镇外走去。 半日脚程,几人就来到了沉瑜山和镜湖交接的岔路口,三块木牌指向不同的方向。最后的那条路通往渭州的新邑郡。 “过了新邑郡才是宣城。”安庭卉道。 “东辽只有詹州一个州府,北燕也只有穹庐州,这南浔却有渭州和豫州两个州啊。”顾长宁道, “所以千百年来,南浔一心想要一统天下,和东辽的战事从未真正停止,这十几年更是愈演愈烈。可惜,当权之人多疑,朝政并不平稳,对修仙世家多有猜忌,不然这天下局面,还真是说不准呢。只是可怜这南浔境内的豫州方家,渭州叶家,宣城齐家了,本不应问凡间之事,却也不得已要费神周旋。”安庭卉不屑道。 “这滚滚红尘,身在其中,何人能免俗。陷在是非中,本是是非人。走吧!”顾长宁道。 去往新邑郡的官道一侧,连绵不绝的群山背靠背直通天边。路边是矮草野花,随风摇曳。正午过后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官道边的茶棚下,顾长宁正纳闷,这巧颜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自竹淮镇出来走了三个时辰不见踪影,刚坐到茶棚里想喝口茶,他就出现在桌子旁边,大咧咧的坐着,还自作主张叫了一盘卤花生,在那里吃的津津有味。 顾全面无表情把一个白色的钱袋,放在巧颜面前。吃着花生的巧颜抬了抬眼皮,嬉笑道: “这盘就够了,不用再买了。” 顾全用左手拍了一下钱袋,道: “没钱了,还吃?” “她有。”巧颜用筷子指了一下安庭卉。 “巧颜君,你好歹三万岁了,比我老祖宗年龄还大,羞不羞?”安庭卉忍不住道。 “对啊,老祖宗都是供着的。”巧颜笑嘻嘻的说, “去供台上坐着,香火管够。”顾全说道。 “放心吧,早晚有一天受人间香火的。不急在这一时。”巧颜道。 “哒哒哒”官道上一阵急促马蹄声,一匹枣红色的马从茶棚边飞奔而去,卷起一阵尘烟。 “咳咳咳~~~”茶棚内坐的几人不约而同的咳嗽了起来。 “几位客人,对不住啊,对不住!”茶棚的主人是一个面色微黑的小个子男人。忙过来点头道歉。 “店家,这马跑的这么嚣张?没人管的吗?”顾长宁问, “这是官家的急信,战马谁也管不了啊,看样子又是八百里加急。这些年前方战事不断,这样的急信,每天都要过几趟。搅了各位吃茶了。”店家道, “无妨。店家,眼见这就快到未时了,前面是不是有驿站可以歇脚啊?”顾长宁问道。 “这官道驿站去年开始就只能兵家使用了。”店家道。 “那这过路的商客,都去哪里过夜?”顾长宁问, “若是说以前吧,除了驿站,再往前有一条岔道,可以去往双合村,村上有民居,接待来往商客。只是现在,那里也去不得了。”店主给茶壶里添着热水,道。 “为何去不得了?”顾全端着茶杯,问道。 “闹鬼,吃了好多人了。”店主紧张兮兮的说道。 “店家,莫要乱讲,好端端的哪来的鬼?”顾长宁道, “哪是我乱说啊,新邑郡郡守都发出了悬赏告示,谁能除了那双合村的恶鬼,奖励纹银一千两。”店主道, “一千两?不少啊。这么高的赏银,来来来,店家给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顾长宁说。 店主放下水壶,从旁边搬了一个竹凳,挤在顾长宁和顾全之间坐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双合村 烈日下的茶棚里,四角木桌旁团坐着五个人。挤在两个英俊少年中间的店主,神秘兮兮的说着: “要说这双合村,那也是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靠着为往来客商提供吃食住宿,这几年也是小有进项。所以村子里的几百户人家都过的不错。却不想一月前的一天。那村内一户姓苗的人家,突然丢了孩子,是一对孪生兄弟。八九岁了。苗家人都快急疯了。村长和地保带着人,分别去官道附近和村子边上的壶瓶山寻找,却不想地保带的那队人上了山,就再也没回来。” “没回来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顾长宁问道, “公子,这我哪里知道,反正是自那天起就没再见过,想来凶多吉少啊。村长就连夜去了新邑郡官府报案。哪知他前脚刚走,村里就又有两家丢了孩子。村民们都吓坏了,说是山内恶鬼下山,专抓男童喝血,炼就邪术。当晚整个村子剩下的人,都带着全家老小,躲到新邑郡去了。郡守第二天派出三位史吏前去壶瓶山查看,结果这去的人也没有回来。郡守慌了神,在城门口安顿了双合村的村民,然后给叶家发了信息,希望他们能前来帮助。”店主边说边用眼睛扫了一圈四周。 “可是渭州叶家?”安庭卉问道, “可不是嘛,叶家本就是五大仙门世家,又是驻守渭州的仙门,自然是要找他了。”店家道。 “那叶家可有找到原因?”顾全问了一句, “找到就好了,叶家来的是本家二公子叶世超,带着人在这壶瓶山上驻守了一个月,也没找到有何不妥,就打道回府了。哪知这叶二公子刚走,后面善后的几个外门弟子就失踪了。”店家道。 “哼!缩头乌龟!专找软的下手。”巧颜突然插言道。 “那叶二公子也是气坏了,即可回新邑郡,与郡守一起发了除灵帖,凡是能查出这壶瓶山怪事的人,赏银一千两。”店主道, 顾长宁几人离开茶棚的时候,店主还再三的说,不要往壶瓶山走,一定要走官道。 “大哥,看样子今晚要在外露宿了。”顾长宁边走边道, “就是到了新邑郡,估计也得住柴棚之类的地方了,我们没多少盘缠了。”安庭卉拿出绣着红色杜鹃花的钱袋,左右晃了晃,道。 顾长宁苦笑了一下。这个问题真是亟待解决了。 “看来这双合村我们还真得去一趟了,一千两呢!”顾长宁道。 不出一个时辰,四人行至官道旁的岔路。一块指路木牌上“双合村”的字眼十分醒目。几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在靠近山脉的村落旁停了下来。黑木牌坊,上刻着“双合村”牌匾,村落被一弯秀水环绕,村口矗立着一棵粗大的老树。苍劲有力的树枝舒展着,翠绿欲滴的叶片茂密无比。村里静悄悄的,听店家说过,双合村的村民都去了新邑郡,此刻这是一座空村。 几人进村的时候,夕阳西斜,天边染上了绚烂的绯红。温和的风抚上村落的瓦楞,带来红潮片片。 “这里好美啊,怎么看也不像有恶鬼的样子。”安庭卉说道, “这里跟神雾沼泽比起来,的确安魂园更像鬼园,可是神雾沼泽里没有恶鬼,只有美丽的女子和慈祥的长者。”顾长宁笑道。 安庭卉听闻,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道: “你是说很多事情不可只看表面吗?” “难道不是吗?”顾长宁深深看了一眼安庭卉,问道。 安庭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天要黑了,先找个地方安身吧。”顾全道。 “住那里,住那里,我喜欢那棵树。”巧颜指着村口的一户屋舍,叫道。那户人家位于村口老树之下,小院的一多半,都被老树的枝叶盖着绿荫一片。树荫下,有一只木质的秋千。 “有秋千啊!”安庭卉欣喜的说, 顾长宁想想安陵园内的矮草和灌木,灰秃秃的,想安秋千也不知道安在哪里,安庭卉不过十七岁,虽然平时看起来挺稳重的样子,其实不过是父母早逝,又要照顾妹妹,才表现出来的早熟。哪个女孩在这个年龄不贪玩的。 “大哥,我们就住这里吧。”顾长宁道,顾全点点头。 走到这户人家的院子里,顾全拱手虚空行了一礼,对着屋舍说道: “顾氏兄弟携安氏表妹路经此地,天色已完,无处投宿,暂借宝地,多有叨扰,望勿怪。”顾长宁和安庭卉也随即跟着顾全行礼。 巧颜在后面拿着扇子戳了戳头,道: “顾全,你咋不介绍我的?我也得住啊。” “自便。”顾全扔了两个字给巧颜,就往屋里走去。 房门打开,屋内的设施一应俱全,顾长宁摸了摸木桌面,有一层薄薄的尘土,看来房屋的主人离开至少有月余。 安庭卉径直穿过正厅,去往后面的厨房,房舍内袅袅炊烟升起,阵阵饭菜的香味飘出。 晚饭极其简单,几两米饭,几个青菜,再无其他。几人都是修仙之人,日常也清淡惯了,毕竟一月前在蝴蝶谷的饭菜比这更清苦。只是顾长宁没有想到的是,巧颜竟然也没有抱怨,青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晚饭过后,几人围坐在桌前喝着从蝴蝶谷带出来的花茶。顾全吩咐道: “今日赶路辛苦,一会儿就都去休息吧,这双合村想来晚上也不太平,我和长宁值夜。” “全表哥,顾诚在沉瑜山受了伤,昨晚又没睡,别让他值夜了,我来吧!”安庭卉道, “我没事,怎么可能让女孩子值夜,我更别睡了。”顾长宁道, “吵死了,都去睡觉,这村子里什么都没有,值什么夜。”巧颜用合起的折扇托着茶杯边玩边说, 顾全听闻,看了看巧颜,想来一下,道: “好吧,那就都去睡觉,有劳巧颜君了。” 顾长宁躺在木质床上,静静看着灰色帷帐发呆,突然起身,左手划出一张光符,默念咒语,“侍真结界”慢慢扩大,却与外面另一个结界碰撞在一起。耳边传来巧颜嫌弃的轻斥声“多事,睡觉!” 顾长宁浅浅一笑,倒下身去,不一会就进入梦乡。梦里,望川峰的农家小院里,两张有些破旧的红木桌拼凑在一起,桌上满满的摆着娘亲罗玉兰的拿手菜。 桌边,爷爷和外祖父秦羽正在碰杯喝着酒,两位老人不知说了什么,笑的前仰后合。舅舅秦晨钊正在给九清真人夹菜,师父抱拳称谢。顾全和秦姝芸一左一右站在后面给大家斟酒。穿着一身白衣的齐晋坐在下首,拿着一坛酒自斟自饮。 自己的肩膀上突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小子发什么愣呢,让你干的活儿怎么样了?”纪昊言坏笑着站在身边。 “诚儿,回来的正好,山椒炖鸡好了,你叔爷爷和有蕊你接来没有?”罗玉兰捧着一个黑陶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 “爷爷走的慢,定是在后面呢,婶婶莫急。”安庭卉端着一个竹编的浅筐,里面放着几个红糖米糕。 “这个给我。”厨房顶上,翻身下来的巧颜摸了一个红糖米糕,边说边咬了一口。 “你不准吃,那是我的!”红色身影从身后蹿了进来,安有蕊直奔安庭卉而去。 “大哥!”安老从门外走了进来,爷爷的笑的更开了,招呼着安老过去坐。 “长宁,你也别站着了,赶紧过来坐,睿渊等着和你喝一杯。”秦晨钊说道,齐晋的桃花眼满含笑意,冲着顾长宁晃了晃手里的酒坛。 顾长宁心里暖暖的,举步就要走过去,眼前变得异常明亮,所有人在一片光中,慢慢消失。 顾长宁猛然睁开眼,一缕朝阳从窗外透进来,照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眼,顾长宁用右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梦里的一切,带来无尽的失落。片刻,顾长宁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袍,拿了“若初”走出卧房。 院内传来声响,顾长宁走出去,朝阳中,老树下的秋千上,安庭卉一袭鹅黄色衣裙,手里摆弄着银色的摄魂铃,眼睛却看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顾全。 “凛骁”在顾全手中左右腾挪。剑点之处,劲风四起。剑身的银光和蓝色的身形融为一体,一道光环浑然而成。少年人剑合一,有万夫莫敌之势。 “好剑法!”顾长宁赞叹道,顾全听到他的声音,收了剑势,温和的说: “既然醒了,你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那还请大哥多多指教!”顾长宁笑道,“若初”缓缓出鞘。 若初剑身薄如蝉翼,清光一片,剑身中红色的引血槽甚为诡异,好似白雪地上的一抹鲜红。顾长宁持剑一挑,直奔顾全。顾全举起“凛骁”挡下“若初”的攻击,兄弟二人在院中你来我往的比起剑来。顾全的剑法犹如雷霆,大开大合之间不失细腻,疾如闪电。顾长宁一柄“若初”迅似游龙,在雷霆之间,肆意往来。一白一蓝的身影在院中上下翻飞,好不精彩。 苍翠的老树上,巧颜松垮垮的坐在树枝上,轻轻摇着纸扇,看着院内兄弟二人的比试。嘴角轻轻扬起,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巧颜的思绪飘向遥远,眼前一蓝一白的影子变的模糊了起来。 第五十章 重逢 薄雾缠绕的山林间,银泉瀑布旁的草地上,蒲公英花开的正盛,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叮叮当当”的是两种兵器碰撞的声音,碧草之上。蓝衣少年手持一柄银色精光宝剑,一头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黑眸炯炯有神,英气非凡的五官与那一头银色长发相互辉映,风华无限,只是少年此刻一脸的严肃。绿衣少年长相阴柔魅惑,拿着一柄青色的长匕首,比短剑要长一些,又比长剑要短一些,看起来却比灵剑厚重。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娴。两种不同的兵器各有千秋,使用的人熟悉自己的兵器,更熟悉对方的招数。转眼间,已经过了几十招。 绿衣少年一脸妖媚的笑意,挥出的匕首之上,猛然出现一阵橙黄色的粉末,蓝衣少年双目一瞪,侧身闪过。白色的长发擦过匕首断下了几根。绿衣少年用另一只手接住,哈哈的笑道: “拔到鸟毛喽!” 蓝衣少年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冷冷说道:“无聊。”说完回过头就要走。 “哎哎哎,灼翎,别走啊!好了好了,是我无聊,还不行吗?”绿衣少年一把拉住蓝衣少年的衣袖。 “放手。”名为灼翎的少年道, “好好,我放手,我错了,不该戏弄你,巧颜给你赔不是。”绿衣少年笑着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 灼翎面无表情的看着嬉皮笑脸的巧颜,轻轻摇了摇头,道: “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不要再闯祸了。” “不是吧,你都有七千年的道行了,还要跟着族群飞回北方去?没必要吧。”巧颜嚷嚷着, “这是规矩。”灼翎平淡地说, “是是是,是规矩,白头翁是候鸟,春秋两季迁徙,但是你已经幻化了,跟他们不一样的。哎?灼翎,你是不是在北燕看上谁家姑娘了?非得回去。”巧颜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道。 “懒得跟你废话。”灼翎说完又往前走去。 “不说就是承认了,是哪家姑娘,是精灵还是凡人啊?长的好不好看啊?有没有我漂亮?”巧颜跟在灼翎后面,不停的追问。灼翎停下脚步,回头道: “巧颜,我说过多少次了,男子不要跟女子比容貌,也不要用漂亮这个词形容自己。” “行行,你道行比我高五百年,阅历多,都听你的。”巧颜没正经的笑着,道, “少喝酒,多读书。”灼翎斥道。 “对对,少读书,多喝酒。灼翎,我们去蝴蝶谷找秦枫喝酒去,不对不对,我们去蝴蝶谷借书,借书。”巧颜改口道。 灼翎瞪了一眼巧颜,又继续往林中走去。 “哎,我都说别走了,你还没给你说,你在北燕的心上人什么样子呢?” 巧颜又跟了上去。 “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灼翎恨恨的说, “不拉着你不行,你待会儿变回真身,一下子飞走了怎么办?我可飞不过你。”巧颜一手扯着卓翎的衣袖,尖着嗓子嚷嚷着。 “你快告诉我嘛,那姑娘到底是不是比我漂亮啊?” “闭嘴。”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声音逐渐远去,一蓝一绿两个身影,也慢慢的消失在翠绿的密林之中。 双合村老树之上,巧颜面色温润,稍稍勾起的嘴角,弯着的眼睛,褪去了妖媚,那笑容里满是温暖,让他美的惊世骇俗。 “叮!”凛骁和若初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把巧颜从思绪中唤回。 “若初”闪出清光的透着点点红色,从晨光中甚是耀眼,巧颜定睛看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轻轻捋着自己乌黑的长发,勾起嘴角,自然自语道: “原来如此啊!” “铃铃铃铃”摄魂铃清脆的响动,让比试中的兄弟二人立刻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看向安庭卉。 安庭卉悠闲的坐在秋千上,笑盈盈的晃动着手里银色的摄魂铃,道: “晨练结束,该去吃早餐了。” 顾长宁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 “庭卉,你还是不要晃动你的铃了,怪吓人的。我还以为我们要找的东西上门了呢。” 安庭卉笑的更加灿烂了,边笑边说: “摄魂铃是灵宝,自然是听我支配的,你以为它只会报警嘛?” “这丫头的摄魂铃的确不错,不像某个人,自己的灵器,都用的不怎么样?”巧颜从老树上调侃道。 顾长宁没有搭理巧颜的挑衅,顾全则冷冷的看了一眼巧颜。树上的妖媚男子一看见顾全的眼神,立刻反驳道: “看啥,又没说你。” “巧颜君,赶紧下来吧,我蒸了红糖米糕做早餐哦。”安庭卉招呼道。 “都是我的,不给他俩吃。”巧颜尖着嗓子嚷道。 “幼稚。”顾全说了一句,回剑入鞘。转身正要往正屋走,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四人不约而同看向院外。 村口来了一队人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看上去少说有三十几人,服饰各异,手持佩剑。几位年长的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年轻的男女则跟在后面。一群人一进村,就看到老树下小院里的少男少女。几个女孩子看到顾长宁之后,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笑着窃窃私语。 墨蓝色劲装的中年男子,面留短须,双目有神,冲小院里的人一抱拳,道: “几位仙家,可是来双合村调查失踪事件的?” 顾全回礼,道: “正是。” “哼,黄口小儿,不知深浅,这里岂是尔等胡闹之地。”站在旁边的手持拂尘的道长,面向刻薄,一脸嫌弃道。 “出尘道长,你是怕别人抢了先,你没风头可以出,所以才出言不善的吧。”队伍里一身红衣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话一出,就引起了顾长宁的注意,此人十分面熟,不知从何处见过。 “方家小子,你家老子没有教过你如何尊重长者吗?”出尘道人道, “你,也配?”红衣男子道。 “方绍华!”出尘道长恼羞成怒吼道。 方绍华斜眼看了一眼气的脸色黑青的出尘道人,不屑一顾的扭头看向别处。 顾长宁想了想,凑到顾全身边,低声道: “方绍华,他跟九师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豫州方家的人。”顾全道。 顾长宁知道,在凌绝洞里是有五大世家的子弟的,不过一般拜在别人门派下的世家子弟都是家族旁支,在家族中不受重视,才会在别的门派里找寻机会。但是凌绝洞的内门弟子中,有两个人却是极其例外,一个是四师兄叶世端,一个是九师兄方绍辉。二位师兄本是渭州叶家和豫州方家的直系子弟。四师兄秉性沉稳,平日里绝口不提家族的事情。但是九师兄方绍辉是个跳脱的性子,与儿时的顾长宁最合得来。所以关于方家的奇闻异事,顾长宁还是略有所闻。 方家的家主是方绍辉的叔叔,其实方绍辉的父亲方祁是方家上代家主的嫡长子,论辈分,方家家主本是他的,但是偏偏方家是以修为论尊卑。只要你修为高,血统纯正。即使是后出生的弟弟,也可以有机会做家主。现任家主方允就是方祁的胞弟。方家这样选家主的模式,让方家近万年来实力大增,在五大世家三山名门中的地位也日渐高涨,这几年甚至有压过宣城齐家的势头。 方绍辉是方祁的独子,也是方家一众子孙中年龄较大的。方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方绍辉的身上,希望他可以有一天在下任家主中,夺回自己失去的位置。可偏偏方绍辉自小就顽劣不堪,又胸无大志,抓狗逗猫属第一,这修为就差强人意。方祁最后气不过,就索性把方绍辉直接送去北阆仙山,让九清真人调教。 哪知道这方绍辉在那年的入门考中拿了个倒数第一,九清真人看着成绩直皱眉,方祁更是气的捶胸顿足。把方绍辉扔给九清真人就直接回豫州了。结果,方绍辉入门的前两年都是在外门学习,连入门心法和法术都是大师兄严穆钧教导,好歹在第三年的比试中,算是有些长进。九清真人看在方家的面子上,才收入内门。 顾长宁想到这里,好像看到方绍辉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不自觉的笑了笑。这一笑,清风而起,拂面而去,顿时天地失了色彩,只觉少年的风姿卓然。院外的女孩们看了都红了脸颊,有些自愧形色,又有点欣喜雀跃。 “长宁!长安师兄!” 顾长宁从思绪中惊回,院外的一行人之后,一个穿白衣的小个子修士,正冲自己挥手,那人一双狐狸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隙。 “昊言!”顾长宁喜道。 第五十一章 实话 “让让,麻烦让让。”纪昊言侧着身,从队伍的后面挤到前面,还用肩膀蹭了一下出尘道人。才从队伍里蹿了出来。眉开眼笑的道: “长宁,我可找到你们了,这下好了。” “昊言,你为何在此?”顾全道, “下山除灵啊!”纪昊言回答, “你不是说你留守师门的吗?”顾全又问, “嘿嘿!”纪昊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咳~~”出尘道人皱着眉头佯装咳嗽了一下。 几人看向出尘道人,只见他装模作样的捋着下巴上那为数不多的胡子,装腔作势道: “此处危险,你们几个速速离去吧。” 顾长宁看他这幅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刚要开口反驳,只听得身后老树上,传出戏虐的声音,道: “牛鼻子,莫不是这双合村里有你的相好?你把大家赶走,好前去私会?” 众人顺着这声音的来源抬头看过去,老树枝杈上,坐着一个身着银灰色外衣的风流公子,摇着折扇,好不妖媚。 出尘道人和几个年长的修士“唰”的一下抽出灵剑,一身红衣的方绍华也按住了剑柄。 顾长宁心道:“这道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一眼便知巧颜不是凡人。”用眼角扫了一眼方绍华的动作。看来方家的这位公子,年龄尚轻,有几分高傲,修为却是不错的。九师兄方绍辉估计真是没希望了。 “哪里来的精怪,竟然如此猖狂,双合村作祟的可是你?”出尘道人喝道, 顾长宁,顾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往旁边各退了两步,顾长宁还不忘在退的时候时候拉着纪昊言。刚退开,只觉寒风夹着清凉的香气从身后呼啸而过。一道银绿色的半弧形光刃从树上直奔出尘道人而来。 出尘道人大惊,慌忙向后一仰,身后的其余人虽然修为各有不同,但也本能的躲避,有抱头蹲下的,也有往边上蹿的,躲避的不够远的几个人的衣袍瞬间被光刃波及被割破一道口子。一时间本来一群仙气飘飘的修士们就狼狈不堪。 银绿色的光刃从人群中穿过,击中村口的木质牌坊,写着“双合村”的牌坊被拦腰斩断,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地。银色的粉末,密密麻麻落了一地。 众人大惊,顾长宁撇了撇嘴角,早知道巧颜不出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但是他只要出手,就一定是狠毒无比。莫说这群人不认识,就是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自己在沉瑜山竹林里也差点被他劈成两半。 “没礼貌,乱说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巧颜在树上晃着扇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出尘道人脸色黑青,只一着,就知道老树上坐的松松垮垮的妖并不是可轻易得罪的,那清凉的灵力厚重凌厉,再看那妖媚的男子悠闲的样子,刚才不过是教训自己,估计连五分力气都没用。此刻最好还是闭嘴,惹急了这位,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只好把一肚子的火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哇,这么厉害啊。”纪昊言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牌匾,咽了一口唾沫感叹道, “长宁,他是谁啊?”随后,纪昊言又压低了声音说, “待会儿告诉你。”顾长宁随口接了一句。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别在这里耽误了,我们进山吧。”方绍华说着,带着几个红衣的同门,向村后壶瓶山走去。其余人也不敢多语,都默默跟在后面走去。 “饿,丫头,我要吃米糕。”巧颜在树上嚷嚷着。 “好!”安庭卉清脆的嗓音如同银铃一般。 顾长宁望望树上那个如孩童一般嚷着吃饭的万年老妖,又看看树下秋千上俏丽无双的少女,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突然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侧头一看,纪昊言正直勾勾的看着轻晃秋千的安庭卉。 “干吗?”顾长宁问, “她是仙女吗?”纪昊言问道, “啊?”顾长宁看他这幅样子,觉得有几分好笑。 “哎哎哎,那个狐狸眼,口水都流出来了,没见过漂亮的姑娘的吗?别看了,不然把你的眼剜出来喂狗。”巧颜在树杈上用扇子指着纪昊言,道。 纪昊言吓了一跳,摆着手,慌忙说: “别别别,不敢不敢了。” “都别闹了,吃完饭还有正事呢。”顾全淡淡的说道。 “对对,我也没吃呢,给我添副碗筷吧。”纪昊言讨好道。 有了纪昊言的加入,饭桌有点拥挤,尤其是纪昊言看起来十分害怕巧颜,躲在顾全身后,吃饭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巧颜也不怎么待见这个突然出现抢饭的人,纪昊言只要一伸筷子去夹菜,巧颜就似笑非笑的瞪着他,吓得纪昊言只抱着一碗白饭在那里扒拉。顾长宁自小就喜欢看纪昊言出丑,这个时候损友一个,憋着笑在那里吃饭。顾全更是除了顾长宁以外,谁吃多少对他来讲根本就不重要,压根就没正眼看纪昊言和巧颜。最后安庭卉实在看不下去了,夹了菜去纪昊言碗里。惹得巧颜一下子拿过那盘红糖米糕,生怕安庭卉把它分给这个狐狸眼的小子。这个动作成功吸引了顾全的注意力,看了一眼巧颜,丢下了两个字“幼稚!” 早饭过后,一行五人离开村口这间农家,临走之时,安庭卉从钱袋中拿了碎银子,放在一个碗内,扣在厨房的锅里。顾全带着几人在院内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行了一个礼。只有巧颜站在那棵老树边,微微挑了挑嘴角。 从双合村去壶瓶山最近的路,就是穿过村子,从村后东北方直接上山。几人在空旷的村子里走着。村子的每户家门前都有一片菜园,因为无人照料,菜园内已经杂草丛生。 “这村子依山傍水,风水极好,阳气盛,实在是不应该是有邪祟出现才是。”顾长宁边走边说。 “的确,村子里虽然没有人,但是依然一片祥和之气。”安庭卉道。 “没错没错,都说这里闹鬼,这鬼胆子也太大了。”纪昊言附和道。 “昊言,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现在应该在北阆仙山才对。”顾长宁问道。 “我啊,我是跟着四师兄下山的。”纪昊言嬉皮笑脸的道, “好好说话!”顾全喝道, “哦,长安师兄,你们下山后,很多外门弟子都跟着内门师兄下山除灵,我被留守师门,照看传讯雪鸽,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也想下山长长见识,所以就去求四师兄了。”纪昊言小声道。 “你去求四师兄,四师兄就能让你下山?”顾长宁挑了挑眉毛问道。 “对啊,四师兄看我太可怜了,就同意了。”纪昊言说道, “说实话。”顾全道, “我说的是实话啊。”纪昊言道, “昊言,不老实的话,巧颜君那里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你要不要试试啊?”顾长宁冲着巧颜使了个眼色,巧颜立刻露出一个贼兮兮的表情。 “啊?”纪昊言咽了一下口水。 “好吧,其实是本来要跟四师兄一起下山的震南师弟病了,我代替他下山的。”纪昊言支支吾吾的道, “病了,生的什么病?我们修仙之人,本不怎么生病。在北阆仙山就更不会生病。震南师弟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身体一向很好。”顾长宁继续问道。 “他吃坏了肚子,我怎么知道?”纪昊言言辞闪烁道, “啪”白色纸扇搭在纪昊言的肩头,巧颜笑嘻嘻的站着他的身后。 “哎呀,我说,我就是放了一点点的清火粉在他的碗里。震南都十六岁了,比我高一个那么多,就那一点点,不会有事的。”纪昊言斜着眼看着自己肩头的那柄折扇,满头大汗的道。 “胡闹。”顾全斥道, “长安师兄,我都十七了,入师门这么久了,连恶灵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以前外门弟子不许参与除灵也就罢了,现在连震南比我小都能去,凭什么让我整天不是抓虫子就是看鸽子。我下山以后怎么跟我爹交代啊。我就想来长长见识。”纪昊言道。 顾全看着他摇摇头,道:“回去以后,要跟震南师弟好好道歉。” “我知道错了,一定给他好好道歉,巧颜君,您老也大人有大量。”纪昊言战战兢兢地道。 顾全看着巧颜,巧颜笑着把折扇收了回来,懒洋洋的一下一下在手心里拍着。 “昊言,那你是跟四师兄下山的,现在四师兄呢?”顾长宁问。 第五十二章 打赌 壶瓶山是山脉中的一座不算高的无顶山,从山脚下看上去,山顶是平的,整个山就像一个装水的瓶子。双合村环绕的一弯秀水,传闻从这山的山顶流出,犹如宝瓶内流出的琼浆玉液。想来这景色一定极美,当然顾长宁等人看不到,因为从山脚处望过来,整个壶瓶山碧翠环绕,山上的树木极为茂密。溪水隐藏在苍翠之中,只闻潺潺流水声,让人增添无限遐想。 “昊言,照你所说,现在四师兄就在前面的新邑郡,你随同前面那些人,来打探这里的情况?”时值正午,阳光正好,顾长宁用手遮着眼睛,仰望壶瓶山,问道。 “对啊,我跟四师兄是一月前下的山,本来四师兄说是先去望川峰找你们汇合,结果刚到望川峰,就接到传音雪鸽带来的讯息,让我们直接来南浔新邑郡。”纪昊言跟在后面答道。 顾长宁心中升起一丝愧疚,自从两月前在家中兄长向师门发过一次讯息以后,两月来,没有给师父写过一封信。想来九清真人是放心不下,才让四师兄和昊言下山,去望川峰找自己和大哥。想到此处,不禁看了一眼兄长,顾全面上并无变化,只是眉眼之处有淡淡的失落。 顾长宁靠近兄长,轻轻唤了一声“大哥。”顾全回了个安慰的笑容。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安庭卉问道, “庭卉,那些人都是各大门派的修士。”纪昊言喜道, “你倒是不认生,直呼人家姑娘的名讳,没礼貌。”巧颜抱着胳膊轻斥道。 “长宁都这么叫,我为何叫不得?”纪昊言小声道, “还敢顶嘴!”巧颜拿着扇子就要打纪昊言。吓得纪昊言一下子躲到顾全身后。 “昊言,的确应该称安姑娘。”顾全道, “哦!”纪昊言缩着脖子小声应道。 “行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少年可是豫州方家的人?”顾长宁问, “方绍华啊,他是九师兄的堂弟。方家家主方允的次子。傲气的很,这次从新邑郡一行出来的人里面,属他最不合群,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纪昊言道, “方家是靠修为论尊卑的,修为好,自然是有傲气的资本。”顾长宁道,纪昊言听了撇了撇嘴。 “昊言,新邑郡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按道理来讲,你第一次下山,四师兄是断然不会让你单独一个人和其他修士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顾长宁继续问, “啊,也不是很危险吧?”纪昊言见巧颜又摸出一包花生在那里吃,没空盯着自己,就从顾全身后出来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昊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顾长宁追问道, 纪昊言为难的看看顾长宁和顾全,许久叹了一口气,说道: “一言难尽啊,四师兄遇到了麻烦。” “此话怎讲?”顾全问, “哎,长安师兄你不知道,那日我和四师兄到了新邑郡,刚进城门,就在街上遇到了叶世成,就是渭城叶家家主的大儿子,这厮比那个方绍华还招人厌,他出口不逊,本来四师兄并不打算理会他,结果他竟然嘲笑我们凌绝洞招不到门徒,说师父什么腌臜货都要,是可忍孰不可忍,四师兄就出手教训他,结果两个人就在街上大打出手,你们不知道,四师兄用‘云雾’将一套‘凌绝剑法’舞的虎虎生风…..”纪昊言眉飞色舞的说起了四师兄的英姿,口沫横飞。 “说重点!”顾全喝道, “哦!反正就是四师兄把叶世成教训了一顿。别提多解气了。哪里知道叶家家主叶翔就在郡守府,本来堂兄弟之间打架,堂哥教训堂弟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还是叶世成有错在先。但是这叶翔根本就是故意和四师兄过不去,硬是要四师兄跟那个叶世成道歉,还要请家法。你们也知道四师兄那个脾气,怎么可能服软。”纪昊言一双狐狸眼瞪得大了一倍,说道。 “出口侮辱师门者,当诛。”顾全道,巧颜听到了,一双媚眼瞟了一下这边,又继续吃花生去了。 “叶翔把四师兄怎么了?”顾长宁问道, “家法是肯定请不动的,四师兄说他早已被逐出家门,叶家的家法对他没什么用处。自己是凌绝洞弟子,只有九清真人能教训自己,其他人都没这个资格。那叶翔恼羞成怒,就把四师兄抓起来了。”纪昊言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抓起来了?”顾长宁的声音提高了问, “也不算抓起来了,就是跟四师兄打了个赌。”纪昊言道, “什么赌?赶紧说。”顾长宁说, “叶翔说既然九清真人的弟子如此本事,不如就比一比除灵的本事,现在双合村出了怪事,谁先找到真相就算谁赢,如果我们赢了,他就代叶家向凌绝洞道歉。如果我们输了,四师兄就要向叶世成磕头认错。叶翔说为了公平起见,他是不会出手干预这件除灵的事情,留在新邑郡,让叶世成来除灵。同样,四师兄也必须留在新邑郡,让我来双合村除灵。”纪昊言道, “你是外门弟子,又只有一个人,叶世成是世家子弟,他叶家人员众多,还说公平,摆明了欺负我凌绝洞弟子人单力薄。”顾长宁道, “可不是嘛,那郡守府里全是叶家弟子,四师兄不答应都不行,最后只好答应,先让我出府了。”纪昊言道, “现在其实四师兄是被软禁在郡守府了?”顾长宁道, 纪昊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顾长宁斥道, “其实刚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可是四师兄在郡守府偷偷告诉我,让我不要来双合村的,太危险了,直接回北阆仙山,找大师兄帮忙。可是北阆仙山那么远,我灵力又不高,就是御剑没有一个月也回不去。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万一能让我找到什么端倪,说不定能救回四师兄呢,谢天谢地,老天爷开眼,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们,可是后来想了想,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外门弟子,修为都差不多,告诉你们反而徒增烦恼。”纪昊言挠着头道。 “傻子,走吧,我们上山,放心吧,四师兄一定没事的。”顾长宁重重的拍了拍纪昊言的肩头道。 第五十三章 壶瓶山 壶瓶山脚下,清风徐徐吹来,吹起少年衣角,轻抚少女的秀发。一派祥和之气。 顾长宁几人来到山脚下的青石旁,“壶瓶”二字,刻于石上,字的纹理之上,斑驳存在的是深绿色的青苔。抬头望去,山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只是这一片美景并没有减轻顾长宁心中的不安,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顾长宁的英眉微蹙,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阳光的味道,丝丝温暖,淡淡盈香。几人绕过青石,顺着青石阶迈步上山。一种薄薄的纱质感轻拂而过,温暖之气减弱,只觉有些寒凉。 顾长宁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青石阶。顾全不解的看着顾长宁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长宁,何事?” “这山,好像有结界。”顾长宁回道。 顾全面色凝重了下来。 “结界?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纪昊言左右看看道。 安庭卉摸了摸腰间的摄魂铃,铃的表面在微微的颤动着。 “确实有法术的存在,只是十分微弱,摄魂铃也没有明显的警示。”安庭卉道。 顾长宁看看安庭卉,再看向巧颜,才发现这万年的老妖怪根本没上来,松垮垮的趴在那块青石上,用扇子对着空中乱戳。 “巧颜君为何不走啊?”顾长宁浅笑道, “有人不想我上去。”巧颜摇头晃脑的说道, 顾长宁心下了然,伸出右手无名指,空中画了一道蓝色光符,默念道: “风云雷电,万魔莫扰,清明玄境,尽数散去。” 光符从面前散做点点蓝光,如萤火般落入空中,一道薄如蝉翼的透明结界出现在外面,随着蓝光的渗入,慢慢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壶瓶山的树荫间,涌起薄雾。如女子的纱裙,缓缓沉入林中。鸟的鸣叫消失,空气中的盈香之气中飘出一丝血腥的味道。安庭卉的摄魂铃晃动了起来,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在山中尤为清晰。 “是幻境结界,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大家小心点。”顾长宁道。 趴在青石上的巧颜从怀中拿出一把青色的长匕首,那把白纸折扇恢复成香樟花的样子,巧颜将花插在匕首顶端,黄色的香樟花融进匕首顶端,慢慢的从匕首顶部伸出一根黄色藤蔓,将匕首整个缠绕了起来,而那藤蔓之上有几朵含苞待放的香樟花骨朵,透出隐隐的黄光。顾长宁第一次见巧颜的武器,也着实为它的妖异之美惊叹了一下。 巧颜掂了掂匕首,自言自语: “冥绝,我们走。” 说罢,便冲着几人笑了笑,亦步亦趋的上了青石阶。 “都小心些。”顾全攥紧了“凛骁”吩咐道, 顺着青石阶一路向上,路旁林中的绿色,有些暗沉,先前那一派祥和的山上,渐渐黯淡了下来。顾长宁警惕的看着四周,几人走的很慢,巧颜踢踢踏踏的走在后面,嫌弃几人谨小慎微的样子,不时用剑戳走在中间的纪昊言的脊背。纪昊言皱着眉头也不敢反抗。 顾长宁忽见林中有红色的光影,问道: “大哥,前面有红色的东西,能看清是什么吗?” 顾全的那双明亮的孔雀眼看东西极准,定睛看了看道: “是方绍华他们。” 顾长宁点点头,村口遇到的修仙世家的门生,在先前就上山了。如今看来,这山必然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这些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打探到了什么。 “要过去看看吗?”顾全问,顾长宁点了点头。 几人向着方家的几名弟子所在的位置走去。 方绍华等人听到声音,齐刷刷的抽出佩剑。看清是顾长宁等人,更是怒目圆睁。 走近看,顾长宁才发现,方家的几名弟子倒是衣冠整齐,并无打斗受伤的痕迹。只是方绍华和几名弟子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起着红色的疹子。先前傲慢的红衣少年的英气全无,红色的疹子让那张俊脸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站在顾长宁身后的纪昊言一瞅,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方公子可还安好?”顾长宁忍住心里的笑,客气的说道。 方绍华尚未答话,旁边的红衣弟子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 “猫哭耗子。” “喂,说什么呢?好心问候你,你还来劲了。”纪昊言嫌弃道, “别假惺惺的,我们能这样,全是拜他所赐。”一名方家弟子指着巧颜气冲冲的说道。 巧颜无所谓的瞟了他一眼,冷笑道: “怎么?痒的不够,还想试试?” 顾长宁顿时明白了什么,想来是在村口,巧颜教训出尘道人的那一道银绿色光刃不止是可以击碎石头,定然还另有玄机。这万年的老妖可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仔细想了想,顾长宁自己总共见过巧颜两次光刃,威力很大,若说不同,便是每次光刃所带有的粉末的色彩不同,第一次是黄色粉末,刚刚那次是银色粉末。黄色粉末有什么作用自己还不知道,不过这银色的粉末,估计就是引起方家子弟脸上疹子的罪魁祸首。 方家的子弟看到巧颜那妖媚的笑容,只觉自己的后背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脸上身上的疹子都奇痒无比,挠的皮都破了,也不管用。好歹是痒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下了,不然非把自己的脸抓花了不可,此刻谁也不想再试那个滋味了。都本能的闭上了嘴。 “方公子,你方家门生是不是少了几位?”顾长宁见此时只有方家的人,而且好像方家刚刚走的弟子是比这群人要多,虽然只是撇了一眼,顾长宁的记性却是极好的。 “这山古怪的很,我们有三名弟子失踪了,而且我们在这里兜转了很久,找不到回去的路。”方绍华说道, 顾长宁眯起眼睛,按道理讲,依着方绍华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性子,是不会告诉我们的,顶多给两个大白眼。既然他能这么老实的回话,那说明这事情的确棘手了,他需要帮助,所以就得暂时服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比九师兄的浮躁又强出不少。方家这几年能从二流的修仙世家中脱颖而出,也的确是有其道理的。想到这里,顾长宁直截了当的说道: “方公子,这山有结界,如今结界已破,各位顺着石阶即可下山。” “多谢,我方家失踪了三名子弟,我们怎能弃之不顾?”方绍华道, “方公子如何选择自不是顾长宁所要干涉的事情,只是想请教方公子可否告知出尘道长他们的去处?”顾长宁问道, “方某不知,本来相距离不远,这山中有迷障,上山之后就走散了。连走在后面的方家弟子都不知去向。”方绍华道。 “如此方公子请自便,我等先行一步了。”顾长宁抱拳道, “顾公子,这山中古怪,不如同行,可保无虞。”方绍华道, 顾长宁微微一笑,方绍华肯在一开始就放下身段,其实就是想如此。这山中所设结界,迷障,是想分散今日上山之人,不管对方是谁,逐个击破对于一群人来讲,的确是很好的方法。那么此刻大家聚在一起,也是最好的选择。 “不要!”顾长宁还没开口,巧颜倒是抢先拒绝了。 方绍华的脸色不悦,却并未发作,只是耐着性子问道: “方某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仙君,让您不愿与我等前行?” “太丑。”巧颜随口说道, 顾长宁心里哭笑不得,方绍华的模样也是人群中数一数二的存在,现在这一脸红疹,明明是巧颜干的好事,他倒反过来嫌弃起人家来。 不过巧颜的这句话,真是让方绍华无从反驳,引的纪昊言在后面吃吃的笑着。只是这气氛一时之间尴尬万分。 “休要胡闹,长辈需得有长辈气度。”顾全对着巧颜说道。 巧颜翻了个白眼,抱着自己的长匕首,回了一句“随便你。”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方公子,如此这般甚好。请!”顾长宁客气的道。 “叮铃铃”,壶瓶山密林之中,传来银铃清脆的响声,不急不缓,清晰无比。 “庭……安姑娘,你的这个铃怎么总是响啊?”纪昊言问道, “摄魂铃可感知精怪邪祟的法术,它响是提示我们小心,有什么在对我们施法。”安庭卉答道, “庭卉,摄魂铃能感知多远的法术?”顾长宁问道, “不会超过二十丈。”安庭卉答道 “啊?它从上山就一直在响,可是这精怪邪祟在哪里?”纪昊言慌张的看了一圈四周,道。 顾长宁环顾着四周心下思量。按照摄魂铃距离计算的话,施法的东西应该离一行人不远才是,但是现在正是白天,这林中出了薄雾和有些清冷之外,并无其他不妥。难道对方隐身或者是雾化了。想到这里,顾长宁施了金色的“侍真结界”。金色的光罩从上至下拢住所有人,而安庭卉的摄魂铃,依然不紧不慢的发出“叮铃铃”的响动。 顾长宁收了结界,道: “方公子,幻境未破之前,这山上是怎样一番光景?” “一派祥和。”方绍华道, “用祥和之气迷惑众人,分散大家,逐个击破。不管这个隐藏起来的敌人是精怪还是恶灵,反正是极聪明的,而且……。”顾长宁回头看了看巧颜,道 “来者不善,大家跟紧点,不要走散了。巧颜君,今日是打算看戏,还是唱戏?” “看心情。”巧颜妖媚的笑着,回答道。 “长宁,这血腥之气,来自何处?”顾全突然问道, “不知,从幻境结界破了之后,就一直有这个味道。”顾长宁若有所思道。 第五十四章 魅鬼 壶瓶山并非高山,青石阶的尽头就是山顶,山顶之处有一座破旧的四角凉亭,比较山脚下,这里清冷之气更盛。一行人上得山顶,虽然一路薄雾环绕,却并未出现什么险境。只是摄魂铃的铃声从未停歇,叮铃铃的响得清脆。 “大家也都累了,先在这里歇歇脚。切记不要乱走。”顾长宁抱着胳膊,靠在山顶凉亭的边的一块石头边上说道。 方绍华几人坐在凉亭里休息,顾全则带着安庭卉,纪昊言坐在凉亭的石阶上。巧颜撑着凉亭的亭柱,嚷嚷道: “这后山的土路看起来好脏哦。” 顾长宁绕过石头,看向下山的土路。路势十分斜陡,杂草丛生,从这里走下山是行不通的,滑下去还差不多。刚想张口跟巧颜说“我们不从这里下山。”却不想背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直接摔倒在土路上,滚了下去。 顾长宁从后山的土路上一直滚到林中,直到那段陡坡结束方才停了下来。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身上滚的全是泥土,用手拍了拍,发现手背上划破了很多小口子,隐隐渗出血珠。抬头望去,山顶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足有几十丈。 “长宁!”顾全的呼喊声从头上方传来。 “大哥,我没事!”顾长宁大声回应着。 顾全在山顶听到顾长宁的回话,长舒了一口气。 “全表哥,摄魂铃不响了。”安庭卉猛然说道。 “不好,长宁,赶紧御剑上来。”顾全愣了一下,急声呼道。 后山林中,顾长宁从摸了摸怀中取出转动着的“天决”,脸上缓缓浮出一丝浅笑。面前一股红色的血雾,从地下涌出。雾中一抹纤细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伴随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儿。白皙的莲足,欣长的秀腿,整个裸露在宽大的红色罩衣之外。纤腰一束,盈盈一握。黑发披肩。雪白的光滑长颈之上,红唇微动,水波荡漾的眼睛,媚相丛生。红衣女子的眼角处,黑色缠花形纹面,本就诱惑之极的面容更添几分妖冶。女子轻咬着下唇,白皙的手指点着香腮,笑的极是开心。 “好香的味道,好纯净的灵元之力,这一个月了,就你最合我的心意。”女子笑着,三分魅惑,七分妖冶。 “这么说,双合村这些日子的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顾长宁道, 女子掩唇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那些事情做什么?” “你想怎样?”顾长宁问道, “你说呢,这么好的灵元,这么新鲜的血肉,自然是应该属于我的。”女子盯着顾长宁手背上渗出的血,阴森地笑道, “想要我的灵力和血肉,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顾长宁道,说着,“若初”应声出鞘。 “口出狂言。倒是看看你和那个牛鼻子老道谁能陪我玩的更久些。”女子媚笑着,逐渐化作红雾,潜入地下。 顾长宁脚下的泥土颜色渐变,如同土中渗出了鲜血,泥土变成了红色的泥浆。顾长宁晃动了一下身子,单手催动若初,翻身上剑,浮在半空。红色的泥浆内,喷出一条条泥柱,直奔半空而来。 顾长宁提气灵力骤起,“若初”急速上升着,泥柱的速度更是奇快无比,紧随其后。转瞬间,一条泥柱缠住“若初”剑柄,顾长宁身形一晃,险些从剑上跌落。只这一瞬,更多红色泥柱直奔顾长宁而来,眼见就要缠住顾长宁,一道蓝色的光罩从丹田处扩散而出,与泥柱碰撞在一起,生生将其挡在顾长宁身边一丈之外。 顾长宁稳住身形,单手空中画了一道光符。 “金刚如来,伏魔驱邪。去!” 光符在空中分散成无数一模一样的符篆,贴在红色的泥柱之上,冒出滋滋的白烟。红色的泥柱瞬间断裂。更多的泥柱再次从泥浆内喷射而出。 顾长宁再次催动丹元,挣脱桎浩的“若初”转瞬就在空中升了几十丈。 “出来了!”巧颜嚷嚷道, 顾全等人眼见后山林中顾长宁御剑而出,若初闪着灵光,紧随其后的是数十条蛇形红色物体。 “那是什么?”一名方家弟子问道。 “邪祟。”方绍华道。 顾全从背后摘下“昆仲”,满弓刚要对着泥柱射出灵箭,却被巧颜一把拉住。 “别捣乱,好不容易引出来的。惊了就跑了。”巧颜道。顾全听闻,狠狠地瞪了巧颜一眼。 “快快快,都躲起来,安丫头,别让摄魂铃出声。”巧颜笑嘻嘻的叫着,拉住顾全,躲在山顶的那块石头之后。其余人也都藏到青石阶旁的密林之中。 顾长宁在空中御剑转了个圈,待那红色泥柱靠近,迅速催动“若初”朝着山顶的凉亭处俯冲而下。离地三尺之处,翻身下剑。握住“若初”剑柄,反手对着紧随而来的红色泥柱就是一剑。齐刷刷砍掉了一截。泥柱落入地上,再次融进泥土。泥土颜色变成红色。 顾长宁左手一道金色符篆,朝着红色的泥浆飞去。血雾从土中涌出。红衣女妖从雾中闪出。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道: “有点本事,花样也多,我喜欢。” 顾长宁一抖“若初”,剑身灵光骤起,喝道: “今日上山的人,你将他们怎样了?” 女妖笑的花枝乱颤,道: “这山我说了算,我想怎样就怎样?” “呦呦呦,我说这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你这丑八怪啊。”巧颜从石头后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说道。 女妖顿时脸色大变,一闪身就要化成血雾隐入土内。 “别让她跑了!”巧颜喝道, 一道红色的灵箭,直射女妖,打断了她的幻化。女妖一个翻身,杏眼圆瞪。喝道: “巧颜,你少管闲事!” “我乐意。”巧颜笑道, 女妖立在原地,恨恨的说道: “两万年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巧颜晃着手中的冥绝匕首,轻蔑地笑道: “对啊,魅鬼,两万年没见,你还是又丑又蠢。” 魅鬼看到“冥绝”,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恶狠狠的转头对着顾长宁道: “臭小子,你骗我。” 顾长宁信步走到巧颜边上,晃了晃手背,说道: “巧颜君,推我下山坡用得着这么大的劲儿吗?出血了!” “钓鱼当然是需要香饵,这丑八怪最喜欢纯净的鲜血。你以为她是看你漂亮才出来的吗?”巧颜酸溜溜的说着。 一方淡黄色的丝帕轻轻覆在手背上,映入顾长宁眼帘的是安庭卉关切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丝丝甜意从中透了出来。顾长宁笑意爬上英俊的脸庞,有点想要感谢一下巧颜的下手没轻没重的。 “我没事。”顾长宁柔声道,安庭卉没说话,向他使了个眼色。顾长宁立刻看向顾全。 “胡闹!”顾全责备道,顾长宁立马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妖女,你把我方家弟子如何了?”方绍华抽出灵剑,指着魅鬼,喝道。 魅鬼媚眼如丝,浅笑着媚声道: “欣赏我美貌的男子,自然是要好生招待。” 方绍华心头一荡,一种痒痒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先前的气愤感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只觉眼前的红衣女妖和蔼可亲。 “老实点,你那媚术劣质的很,入不得眼。”巧颜不咸不淡的说着,挥了一下“冥绝”,淡黄色的花粉从蔓藤中散了出来。一股清凉的樟木香弥漫在空中,让人闻了神清气爽。 方绍华如梦初醒般的精神一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向着巧颜一抱拳,表示感激。 巧颜压根儿就没看方绍华这边,懒懒散散地退到凉亭边,吩咐道: “累了,你们几个继续吧。她是阴时女的恶灵,最喜纯阳男子的鲜血,用来炼就邪术。一个两万多岁的老太婆,又老又丑又蠢,没什么本事的。” 魅鬼一看巧颜坐下了,本来气愤的面色立刻平复了下来,露出一个媚笑,道: “看来巧颜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啊。你是觉得他们几个加起来能抵得上一个灼翎君吗?” “魅鬼,你找死我可以成全你。”巧颜眼中寒光一闪,道。 魅鬼笑着道:“果然长情。他们自然是没办法和当年那个灼灼其华的绝代男子相比,所以即使我杀了他们,你也不会心疼的,对吗?” “随便!”巧颜轻描淡写地道。 方绍华惊奇地盯着笑的轻浮的巧颜和妖异无比的魅鬼。刚刚还以为巧颜是自己人,这会儿怎么觉得他俩才是一伙儿的。 魅鬼发出一阵狂笑,红袖一甩,地上的泥土变成泥浆,泥浆内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红色的泥团。泥团升至半空,泥团表面缓缓龟裂开来。里面竟然是被红绸五花大绑着的十几个人。 顾长宁定睛一看,正是早上经过村子的一行修仙之人。 “魅鬼,你想怎样?”顾长宁冷声问道。 “我饿了,怎么跟你们玩,吃不到更好的,就先弄个一般的凑合一下好了。”魅鬼笑着,一挥手凌空从中抓出一个中年男子。正是白日里为首的那个短须男人。魅鬼右手掐住男人的脖子,缠花纹面里探出无数触手,缠住男人的太阳穴,男人惊恐的看着女妖,手脚挣扎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连接着太阳穴的触手变得鲜红无比。一股股的鲜血被吸出。男子的皮肤变得像树皮一样干枯了下去,转瞬间,犹如风干了的腊肉。最后从张着的口中飘出一颗金色的丹丸。魅鬼一口吸入,触手缩了回来,缠花纹面从黑色变为鲜红色覆在魅鬼的脸上,让那女妖的面容增了无数狰狞。魅鬼心满意足笑着,随手一甩把男人的尸体丢在一边。顾长宁等人惊悚的看着这只在瞬间就发生的一幕。都惊得目瞪口呆。 “还是这么恶心。”巧颜自言自语道, “师叔!呜呜呜!”被捆着的修士中,墨蓝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哭喊着,挣扎着。 第五十五章 交锋 “你这妖孽,该死。”方绍华一甩剑,一道灵光从剑身处冲出,直击魅鬼而去。地面上的泥浆唰的一下立起,形成一堵墙,挡住剑气。魅鬼咯咯的笑着,苍白的手指朝地上一指,泥浆内升起一股红雾,雾内走出的,是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像照镜子一般并排站在一起。 “一,二,三,四,五……一对三的话,两个也少些,不如一次搞定吧。”魅鬼说着,又指了指泥浆,红雾腾起,雾中又走出两个‘魅鬼’。四个一模一样的女妖,同时笑着,声音十分刺耳。红袖甩出,一阵赤色细砂如暴雨一般扑面而来。 顾长宁伸手将安庭卉拉到身后,双指一划,一道湛蓝色光盾整个挡在众人面前。红色砂石噼噼啪啪的与蓝光撞击在一起。砂石落下,光罩变淡消失,四张邪魅的脸已近在咫尺。 “退后!”顾长宁喝道,众人慌忙后退,灵剑脱鞘而出,发出道道精光。 魅鬼们咯咯笑着,叫道“血煞剑!”,同时右手中多出一柄通体血红的剑。魅鬼们四散开来,在空中直冲而下,剑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漫天而起。 众人举剑阻挡,只听得一时间叮当响动。血煞剑红光大动,一阵黑红色血雾从剑身上迸发而出,剑身眨眼间增了数倍。 顾全眼见黑红之光冲面而来,腰身后仰,闪身避开。余光扫向顾长宁,却见长宁并未躲避,面前蓝色光盾再起,硬生生挡住了黑红色血雾形成的剑刃,那剑刃威力巨大,顾长宁向后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安庭卉和纪昊言都在自己和长宁身后,并未受到太大波及。旁边的方绍华也已翻身躲开。其余几名方家弟子有躲避不及的,被黑红色剑气所伤,带起一片鲜红。 “哈哈哈哈!”见了血的魅鬼们狂笑中带着几分疯癫。 “啊!”两名受伤的方家弟子发出尖叫。顾长宁急忙看过去,只见被血煞剑伤及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去,好似被火烧过的树枝一般,只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栽倒在地,变成一具干尸。 顾长宁心中一惊,还未回过神来,其中一个魅鬼已经冲着自己挥剑而来。 “长宁。”随着顾全的呼喊声,凛骁已经挡在顾长宁的身前,抵住了血煞剑。那魅鬼故技重施,黑红色血雾再次从剑身之上喷出。顾长宁脚尖点地,提气迅速后退,躲过一击。 “救命啊!”纪昊言高喊着,疯狂的挥动着佩剑,只见另外一只魅鬼已经在空中俯冲而下。 “叮铃铃”摄魂铃急促的响起,飞速的在空中旋转,银色的光波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墙,将攻击纪昊言的魅鬼挡在外面。 “庭卉,小心。”顾长宁见安庭卉驱动摄魂铃无暇顾及自己,单手甩出一张驱魔符篆,将她身后的魅鬼震飞。一时间几人狼狈不堪。而又有两个方家弟子受伤,化作干尸,刚刚还人数占有大优势,现在只剩下顾长宁,顾全,安庭卉,纪昊言和方绍华五人。已有两万多年道行的恶灵,狠毒无比。只要被血煞剑所伤,必死无疑。顾长宁等人不约而同围成一个圈,与魅鬼们相持着。 巧颜歪歪斜斜的半躺在地上,晃动着手里的“冥绝”,看着顾长宁几人背靠背的样子,渐渐模糊了视线。 “灼翎,这什么玩意儿?”巧颜用手肘戳了戳跟自己背靠背站在一起的白发少年。 “魅鬼的幻镜术。”一袭蓝衣的灼翎君淡淡的说道。 “这几个丑八怪都是幻影吗?”巧颜用冥绝指着魅鬼,问, “不是,是实体。”灼翎答道, “那为什么叫幻镜术?不是该叫分身术吗?”巧颜道, “魅鬼是阴时女的恶灵,阴时女在凡间是很不吉利的存在,这样的女子多半都会被家族嫌弃,从而自生自灭。有一些会作为祭品被家族献祭,死后的阴时女怨气极重,冥界为防止其魔化,一般都对其灵识给与特殊处置。所以真正能修成魔的魅鬼相比其他恶灵要聪明许多。她们擅长伪装,会把自己每个时期的样子进行存留,用以迷惑敌人。”灼翎面无表情的叙述着。 “也就是说这几个魅鬼,其实就是一个魅鬼的不同时期的影子喽?那为什么是实体的?”巧颜问, “阴时女的怨念所生的恶灵,所以对纯阳之血有特殊的渴望,但是对阴体极为痛恨,她会吸纯阳男子的鲜血炼就邪术,而对于抓到的女子,则利用其血肉,注入自己的影子,从而产生实体傀儡。”灼翎道。 “也就是说其实所谓的幻镜就是这丑八怪用了别人的身体,幻化了自己的模样喽。”巧颜撇嘴道, “确实如此。”灼翎道, “木灵之体乃是阴体,想来这魅鬼看上的肯定不是我,一定是被你的吸引来的。”巧颜打趣道。 “确实如此。”灼翎道。 “啧啧啧,你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巧颜道, “找死,成全她。”灼翎道。 巧颜回过神来,看着顾长宁等人狼狈的抵挡着魅鬼们的攻击,缓缓地说道:“还差得远呢。” 顾长宁右手用“若初”挡住血煞剑的攻击,左手催动灵元,用光盾抵挡剑气。耳边兵器的抨击声叮叮当当的十分嘈杂。杂乱的声响中,摄魂铃的叮当声却是极为清脆。 顾长宁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跟身边的顾全说道: “大哥,我们换个位置。” 顾全想也没想,应道:“好。”兄弟二人迅速调换了位置。顾长宁接了先前与顾全交手的魅鬼的攻击,心下了然。 “大哥小心,你那边那个是真身。”顾长宁道, 顾全此刻也明白,自己现在对抗的魅鬼,力量和先前那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只一招,就震得自己胸口处隐隐作痛。 “大哥,先干掉旁边这几个,我来争取时间。昊言,这个也交给你了,拿着。”一个转身,闪到纪昊言的身后。 “啊?”纪昊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的左手上已经多了一柄白色的的灵剑,正是顾长宁的“若初”。纪昊言一手一把剑,本能的挡住了两只魅鬼的血煞剑。“噗”一口鲜血从纪昊言的口中喷出。 “风雷一道索乾坤,惊天一线定万物,急急如律令,去!” 两道红色的符篆应声化作四条蛇形光环,与顾长宁的十指相连。缠住四个魅鬼的双臂。 说时迟那时快,顾全翻身跃起,立于凛骁之上,浮在半空。蓝衣飒飒,双目炯炯有神,昆仲于手,三支灵箭闪着金红色的光。拉弓之时,竟有阵阵雷声而起。犹如天神下凡。 伴着隆隆之声,顾全的“惊雷箭”分别射向三只魅鬼。魅鬼们中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挣断灵锁,栽倒在地,腾起一阵红雾。雾散之后,躺在地上的是三个女修,面色铁青,早已死去多时。 昆仲的灵箭,对准了魅鬼,顾全怒道: “你这妖孽,千刀万剐!” 魅鬼咯咯的笑起来,道: “早就千刀万剐过了。能不能有点新意。你那破箭,能耐我何?” 说罢,手上的血煞剑挽了个剑花。直直的飞刺了出去,笔直的插向红绸绑着的十几个修士。其中有三人被血煞剑刺中,像串糖葫芦一般。三人胸口贯穿,鲜血直流。血煞剑吸饱了鲜血,红的发黑的剑身上,浮起一个诡异的图腾。 魅鬼手指一挥,血煞剑从三具干尸之上撤了回来。魅鬼笑嘻嘻的看着血煞剑,恶狠狠地说道: “今日,一个也不留,都是我的。” 说着,魅鬼腾空而起,手持血煞剑直劈顾全。 “大哥,闪开。”顾长宁叫道。 顾全觉得一时间强大的压迫感有天崩地裂之势,半空急坠,落地前一个侧翻,抓住凛骁催动丹元,剑气陡然而起。迎着血煞剑而上。 “砰”的一声巨响。顾全眼前一片白光乍现。 第五十六章 伏羲八卦盘 半空之中,白光漫天,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顾全眯着眼睛看去,那白光之中,黑红色的血煞剑与黄色的铜盘碰撞在一起,黄色铜盘上的玉珠发出璀璨的光芒。 “伏羲八卦盘!”魅鬼惊声尖叫着, 血煞剑闪着的红光弱了下去,剑身出现一条裂痕,片刻间,拦腰折断。魅鬼一下从半空中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口黑红的血喷在地上。几近狰狞的脸,带着无数的诧异,盯着顾长宁。 顾长宁左手一抬,已经将“天诀”收回手中,黄铜的盘面,还在飞速的旋转着,玉珠的光芒并未减弱,白色的光中,一只金色的凤凰正振翅而动。 “真是没想到,你是伏羲八卦盘的主人。小子,活该你倒霉。呵呵,原来如此啊。”魅鬼阴森森地说着,用余光瞟了一下坐在凉亭边看热闹的巧颜。然后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道: “既然是伏羲八卦盘的新主,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衬得起这上古灵器?” 魅鬼说着,一把扯下自己肩头上的红纱罩衣,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不过在场的人可没觉得这个场面有多香艳,因为魅鬼的左肩之上,有一个怪异的刺青图腾,那模样看着像花鬘,又好像是交织在一起的墨青色的蛇。图腾从左肩的位置扩散开来,逐渐爬上魅鬼的脖子,又向着脸部伸展开来。那场面诡异万分。 随着图腾的扩散,四周光线开始变暗,犹如夜幕降临一般。 巧颜无所谓的抬了抬眉毛,自言自语道: “两万年了,这魅鬼倒是出息了些。” 昏暗中,魅鬼的身形变得模糊了,渐渐与四周融为一体。 顾长宁心知肚明,论隐藏的本事,这魅鬼可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藏入土中遁行,大概是因为巧颜的原因,而此刻她把自己隐藏起来,在自知跑不掉的情况下,多半是要偷袭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顾长宁道: “大家都聚过来,不要分开。” 其余人听到,都自觉的凑了过来,背靠背站着,四周出奇的静,鼻腔内全是血腥的味道,闻多了让人觉得想要干呕。 “天诀”的光芒依然,顾长宁用它照着四周。突然,从黑暗中,一根红色的箭矢,直接射向众人。顾全一个反手剑,将其打落到到地上。顾长宁一看,是一根类似红陶土烧制而成的箭,箭头之上泛着紫色的光。 “大家小心,这女妖射来的箭矢,箭头之上有巨毒。” 几人听闻都是心里一惊,本来紧绷的神经,更是要绷断了的感觉。 巧颜自然是看不到黑暗里的几人,只是半阖着眼睛想事情。 “灼翎,这魅鬼能操纵乾坤?”巧颜问, “整日里胡说,天帝尚无此能力,何况是她。”灼翎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巧颜空中挥了一下手,像是要抓什么似的。 “雕虫小技,不过是怨气加幻术而已。”灼翎道, “那怎么办?”巧颜慢慢的问道, “吹散了即可。”灼翎说着,虚空画了一个圈,圈内飞出一只体型健硕的白鸟在半空中,高速的振着翅膀,一时之间,风起,怨气散。 巧颜看着恢复正常的四周,又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盯着摔倒在地的魅鬼,不咸不淡的问道: “没了?就这点能耐?” 魅鬼恶狠狠的瞪着他,巧颜笑的更欢脱了,拉着灼翎的袖子,道: “你看她不服气。” “放手,干活。” 短短的四个字,却威严无比,让巧颜不得不听,一下子放了手,晃着冥绝指着趴在地上的女妖,说到: “今日心情好,饶你不死。不过嘛,肯定是不能留你继续危害人间。现在将你封印,好好思过去吧。” 冥绝上的藤蔓,伸出无数枝蔓,缠住地上的魅鬼,黄色的藤蔓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封印文。魅鬼没有挣扎,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灼翎,随即在黄色的花粉,隐入地下,一道黄色封印纹,混合着咒语,印刻在泥土之上。 巧颜回过神,淡淡的笑了一下,双指在眼前划过,一道黄色的光亮起,媚眼含笑,黑暗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顾长宁仔细的看着“天诀”玉珠的光芒从黑暗中和什么东西混合起来,变得有些粘稠。摄魂铃不停的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顾诚,这是恶灵的怨气,好重啊!”安庭卉悄声道。 顾长宁思考了一下,咬破自己的无名指,一滴鲜血滴在“天诀”的玉珠之上,血融入玉珠,顿时光芒大增。顾长宁只觉一阵眩晕,体内所有灵力顿时涌向“天诀”,仿佛要一下子把自己吸干。拿着“天诀”的手颤抖着,顾长宁右手在胸前画了一张橙红色符篆。大喝一声: “出!” “天诀”白光一闪,一只雪白的凤凰,从玉珠内振翅飞出,盘旋而上。展开双翼,道道灵光放出,风,骤起,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四周的空气迅速的流动着,黑暗渐渐散开。 巧颜撇了撇嘴,骂道: “没用的二傻子。” 黑暗散去,魅鬼出现在面前,森森的笑着,喝道: “拿命来!” 红光一闪,一支袖箭直奔顾长宁面门。 第五十七章 往事 红光夹着风,呼啸而至! 顾长宁单手一挥,空中的白凤从天俯冲而下,带着淡金色光环与那支袖箭撞在一起。黑红色的箭矢瞬间碎成一片。白凤凰贴着地面振翅低飞,冲着魅鬼直扑过来。 魅鬼大惊失色,化成血雾想要逃走,却为时已晚。白光闪过,那只白凤凰穿身而过,在身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魅鬼苦笑着,喃喃道:“生,难为人,亡,难为鬼。爹爹。” 天边,一片红霞,已近黄昏。夕阳余光中,千娇百媚的女妖渐渐化成一缕红烟。 两万多年前, 壶瓶山下,夜已深沉,一户农家小院里,屋内传来妇人有气无力的喊声。屋外中年男子正在院里跪拜祈福,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与内人多年无子,如今好歹有个孩子,内人还难产,都十二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性命堪忧了。菩萨在上,只要能保我妻儿平安,我做什么都行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说罢,男人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 一阵寒风从院内吹过,男人打了个寒战。屋内灯火闪动! “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男子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门前。房门打开,接生婆慌张的跑出来,把孩子塞在男人怀里,急匆匆地道: “是个女孩,大人怕是不行了。赶紧进去看看吧。” 男人惊得愣在原地,片刻冲进屋内。 “碧云,碧云,你醒醒,看看这是咱的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你看,她长的多漂亮,你别丢下我们啊,碧云!”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婴孩的啼哭声混织在一起,在午夜的村落中回响。 方念慈,是壶瓶山附近远近闻名的美人。自小就貌若天仙,天生一副媚骨,十一岁那年就引得壶瓶村里的男子每天故意绕路到她家门前,只为一睹美人容颜。只是一直到十八岁,仍无人上门提亲。问及原因,自然是方念慈的命不好,出生之日,母亲因难产而死,方父为其取名念慈,对女儿疼爱有加。却不想那年村中瘟疫,前来治瘟的是个算命的道士,为村里卜卦。说村里有不祥之人存在。村长问破解之法,那道人指出只有让在阴时出生的女婴远离村子,方能化解。而村里阴时阴日出生的女婴正是小念慈。 方父不得已,只好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离开了村子,住在壶瓶山的茅屋。而年幼的小念慈从小就被人避之不及,孩子们也都不跟自己玩耍,每次见到他们,还有小孩儿向自己扔石头,说自己是妖怪,还害死自己母亲之类的话。后来慢慢长大了,因为长的好看,倒是没人骂自己了,但是也没什么朋友,幸好有父亲的爱护和陪伴,方念慈倒也未觉孤单。只是十八岁尚未有人提亲,成了方父心中的一块心病。 那日,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方念慈正与父亲吃午饭,突然村长带着几个人登门。方父吩咐念慈回避,便与村长几人说话。后来村长他们走了,方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念慈自幼与父亲最为亲近,自然知道定是出了事情,但是也不敢多问。半夜时分,念慈正睡得迷糊,却被父亲摇醒。醒来见方父拿着行囊,不解问其原因。 方父道:“别问了,快收拾东西,趁着天黑,与为父去渭州。” 方念慈急忙收了行囊,父女二人趁着天黑,偷偷下了山,打算绕过村子去渭州。刚到山脚下,林中便冲出几人,将父女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大声道: “方老儿,村长早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你那闺女,半夜定然是要带着她逃走的,吩咐我们在山下拦截,果不其然啊。” 方父哀求道: “保长,我中年丧妻,就念慈这么一个女儿,你可怜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圣女就换个人吧。” 方念慈大惊,原来白日里村长带人来,是跟父亲讨论圣女的事情。这壶瓶村的圣女,只是说的好听而已,其实就是要送祭山神的活祭品。念慈当然知道所谓的山神,就是山里的妖怪。若是神,哪里会要活人的性命。 保长轻蔑的道: “你女儿是阴时女,本身就是个扫把星,只有你还跟个宝贝似的,放到老也嫁不出去,还容易召来灾祸。今年村内大旱,不如把她送与山神,也算是给百姓造福了。”说完嘿嘿了两声,直勾勾的盯着方念慈。 方父把念慈护在身后,厉声道: “女儿是我的,谁也别想对她怎么样,想把她送去给妖怪,只要我有一口气,你们想都不用想。” 保长一挥手,道: “去,把他们父女送回去,好好看着,别跑了,方老儿,七天后就是送祭的日子,到时候容不得你说个不字。” 父女二人被逼回了壶瓶山的茅屋里,方父每日长吁短叹。方念慈也不知如何劝解父亲。只得多做些可口的饭食,逗方父开心。 到了第七日,村长和保长带着一队人,托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放着一件鲜红的纱衣,来到方家。 方父自然是不肯,拼命阻拦,却被保长带人捆了起来。念慈扑上去拉着父亲,那保长端着托盘,色眯眯的看着方念慈,轻浮地道: “方家姑娘,生的真是好相貌,虽然送给山神可惜了,不过这也是你的命。你是自己换衣服呢,还是我帮你在这里换啊?” 方父见状破口大骂,保长上去就是两个嘴巴。方念慈心疼父亲,喝道: “不得难为我父亲,我换便是。” 说着拿起衣服,进屋换上,这红色纱衣做的十分暴露,方念慈的一双白皙的美腿若有若现的随着裙身摆动露在外面。领口极大,雪白的玉颈更是一览无余。从屋里走出的方念慈,引的几个成年男子想入非非。方父更是气的吐了一口血。方念慈搂着父亲,哭的梨花带雨。 保长肆无忌惮的盯着方念慈“啧啧”了两声,直道:“可惜可惜。” 村长一挥手,几人推推搡搡的赶着父女二人朝山上祭坛走去。 第五十八章 魂归 祭坛位于壶瓶山顶,不过就是一个石头垒砌的高台,台上有一根木头柱子,年久的木头已经有点腐朽。村长一行人把方念慈绑在柱子上。对方父说道: “今日子时,山神自会来这里接圣女,你嘛,就先绑在旁边的树上,省的碍事,等圣女接走了,明日自然会有人来放了你。” 说罢就把方父捆在了旁边的树上,一行人扬长而去。 方父老泪纵横,拼命想要挣脱绳索,手都磨出了血,却始终无能为力。方念慈心疼,道: “念慈不孝,不能陪伴在父亲身边给您养老送终,念慈走了,爹爹要好生保重自己,莫要念慈担心。若有来世,念慈做牛做马,报答父亲此生的养育之恩。” 方父听闻,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父女二人说着哭着,夜幕降临。黑漆漆的山顶,寒风吹起。方念慈听到有淅淅梭梭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小的火把亮起,山下来了一人。正是那保长。 保长看到方念慈,丢了火把,一把抱住,淫声道: “小美人,生的如此之好,就这么给那山神,岂不可惜。来,让我先教教你,这人间致欢是何等美妙。” 话音落,就开始撕扯方念慈的衣服,那纱衣一下子就被扯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方念慈羞恨不已,只能留着泪,哭喊着。 方父急的大骂,气急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吐血而亡。 方念慈见父亲无了生气,自己的衣衫已被褪尽,清白不保。怒斥道: “尔等如此,他日必要你们血债血偿!” 心一横,咬舌自尽。那保长见方家父女先后死于眼前,心虚的放开方念慈的尸身,慌慌张张的下山而去。 子时阴风起,祭坛之处,男子一身黑衣,盯着柱子上赤裸的尸身,森森的笑着,喃喃道: “此次的圣女,甚合我意。” 衣袖一挥,一团红雾起,雾中走出一袭红衣的方念慈,只是那眼角之处,缠花纹面为本来美若天仙的女子增添了无数妖媚之意。男子从怀中拿出一颗金色的丹丸,递给方念慈。 “魅鬼,此丹可增你四千年的道行,这地方归你了,小心冥府阴差。”黑衣男子道, 魅鬼俯身行礼,媚笑道: “谢府君馈赠之恩。” 黑衣男子未答话,回过身,隐身而去。 魅鬼起身,将丹丸塞于口中吞下,走到方父身边,轻声道: “父亲,女儿再无来世,只有今生。您放心吧,害我者,一个不留。” 壶瓶山上,一座新坟。坟前摆放着两个头颅,正是壶瓶村的村长和保长。 壶瓶村一夜之间,被邪祟袭击,男女老少全部死于非命,少年男子被吸干鲜血,变成干尸,已婚男子被钉在家中的墙上,流血而亡。女子则被勒死,吊在村口的牌坊上。 巧颜和灼翎到达壶瓶村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一个的尸身迎风而动。 “哎呦,灼翎你看,这么多风干肉!”巧颜用手做了一个眺望状,嬉笑道, 灼翎并未理会他,信步往壶瓶村走去。到了村口,巧颜围着一众吊起的女尸转了个圈,发出一声感叹。“就差放点盐巴了。” 灼翎一挥手,一道白光,尸首从排放上掉了下来,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灼翎,你不是打算让我给她们收尸吧,好臭的。”巧颜嫌弃道, “死者已矣,入土为安。”灼翎淡淡地说道, 巧颜不情愿的撇着嘴,打了一个口哨。村边的几棵老树青烟四起。几个年幼的童子,从树后走出,集体行礼,道: “前辈!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们,可知这是何人所为?”巧颜问道, 童子们摇摇头,一个年龄稍大些的道: “我等修为不高,壶瓶村出事那日,村内有迷障,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那,你们知道在被屠村之前,这村里有什么稀奇之事吗?”灼翎道, “也没什么吧,我们每日在此,见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个童子都疑惑的摇了摇头。 “也不是完全没有,半月前,是壶瓶村祭献山神的日子。听说那被祭献的圣女和她的父亲,当天在山顶祭坛死了。”那年长的童子道。 “这圣女是这村子里的人?”灼翎道, “是,也不是。”童子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清楚点。”巧颜不耐烦的说道, “祭献的圣女是壶瓶山方家的独女,年幼之时,就被村里人赶了出去,和父亲一直生活在山上。她极少下山,我只见过她一次,所以说她是村里人,也不是村里人。”童子说道, “你可知她为何被赶出村子?”灼翎继续问, “她是阴时之女。”童子道,灼翎听完点点头,向巧颜使了个眼色。巧颜松松垮垮的吩咐道: “好了,你们负责把这些死人埋到合适的地方去吧。” 几个童子行礼之后,抬着尸身,向壶瓶村外的墓地走去。 灼翎一言不发,掉头就往壶瓶山走。 “哎,灼翎,等等我啊。”巧颜吵吵着,跟着灼翎往壶瓶山走去 壶瓶山顶的祭坛旁,一座新坟前的木质墓牌孤零零的立着。 灼翎蹲下身来,见那墓牌上刻着“父方入松之墓”,旁边小字刻着“女方念慈立”,单手抚摸了一下墓牌的字迹,若有所思。 “真恶心,风干排骨吗?”巧颜指着墓牌前的两个黑乎乎的东西,道。 “头颅,不必惊慌。”灼翎道, “你哪只眼看我是惊慌的,这么恶心的东西,你离它远点。”巧颜尖着嗓子嚷嚷。 “这里睡着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你休得打扰到他。”灼翎轻斥了一句。 “你发现什么了?”巧颜问, “这坟内,应该有我们要找的人。”灼翎道, “天啊,莫不是要扒坟掘墓?今天不是埋人,就是扒人。我不要!”巧颜声音又高了几分。 “你要,怕是有人也不肯。”灼翎说罢,起身退了几步。坟头上的土里,忽忽悠悠的飘出一股红雾,伴随着血腥之气,凝聚而来。 “啥东西?”巧颜问, “阴时圣女的恶灵。”灼翎道。 “不是吧,她不是刚死,就能屠村?”巧颜奇道, “怕是有人助她修行了。”灼翎道, “那她能耐不弱,为何不去找猎物,而是住在坟里?”巧颜瞪着眼看着那团红雾的凝结,问道, “也许,她舍不得父亲一个人孤单。”灼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软,轻声道。 巧颜听闻,转过头来,看着灼翎的侧颜,挑了挑嘴角。晃着手里的冥绝,道: “那我们开始喽!” 第五十九章 林中呼救 灼翎看着巧颜封印术后的黄色封印纹,一动不动的站着。 巧颜奇怪的用肩膀碰了碰他,道: “灼翎,你想什么呢?” “巧颜,你为何用封印术?”灼翎反问, 巧颜挑了挑眉毛,“我今天心情好。” “她乃是恶灵。”灼翎道, “哎哎哎,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什么除魔卫道是本分之类的话。我可没那个兴趣,鬼魅魍魉哪有什么区别?我们也没修成正果,对于凡人来讲,我们和她是一样的。”巧颜用冥绝指了指地上,摇头晃脑地道, 灼翎明亮的眼睛,柔和的看着巧颜。 “你这样看我干啥?”巧颜心虚的说, 灼翎的笑容更深了些,转身凌空向着东方飞去,只留巧颜还愣在原地。 “巧颜,我们去沉瑜山,那里的酒不错,今晚不醉不归。”空中传来灼翎的声音。 巧颜随即笑道:“好!”转头看看地上的封印纹,自言自语道: “刚刚若真除了你,这只笨鸟会不开心的。你记住,若是他日,你敢辜负他的苦心,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壶瓶山顶,顾长宁席地而坐,盘腿打坐着。顾全和安庭卉忙着给受伤的修士们上药。方绍华和几个未受伤的修士在一具一具的搬着地上的干尸。那墨蓝色劲装的少年修士一边干活一边抹着泪。方绍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巧颜站在凉亭边的一个小小的鼓起的土堆旁边,一双明亮的眸子寒光乍现,冷声道: “我向来说到做到的。” 晚风吹过山顶,掀起一阵黄土。落叶从地上打着旋,直飞远方。 夜幕降临时分,一行人从山上慢慢向山下走。纪昊言受伤不轻,在山顶还能说话,走到半山腰竟又吐了一次血,晕厥了过去。顾全背着他往下山而来。顾长宁走在队伍的最后,低头不语。一众人不管是哪个门派,都多多少少折了几个人。其中属方家损失最为惨重,只剩下方绍华一人。大家心情都很沉重,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脚步声。在昏暗的暮色之下,显得十分单调。 “救命,救命啊!”林中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声虽小,但是在静的出奇的山林中却异常清晰,让人听了有点毛骨悚然。一行人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顾兄,林中是人是鬼啊?”墨蓝色衣装的少年男子也走在队伍的后面,咽了一口唾液,问顾长宁。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耳朵都竖了起来,即听着那呼救声,又等着顾长宁说话。 顾长宁握紧了“若初”,顺着声音的方向,警惕向前走了两步。 “一边去,碍事。”巧颜一把扯开顾长宁,自己走到他前面。 顾长宁的耳边传来细细的巧颜戏虐的声音:“跟着顾全,再敢出来,打断狗腿。” 顾长宁看了一眼巧颜的背影,最后这句,是巧颜用千里传音给自己说的。这不客气的话,入了耳,走了心。有说不出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气愤。 顾长宁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连大哥顾全好像都没发觉,终究还是瞒不过这只万年的老妖怪。在刚刚和魅鬼的对决中,自己催动了“天诀”之后,虽然除去了魅鬼,但是自己却在那之后灵力全失。此刻自己的丹田内如一口枯井,不管自己怎么运气,丹元都不肯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母亲留给自己的丹元都好像失去了活力,任自己怎么呼唤,那湛蓝色的丹元都不肯转动,那潺潺流水一般的灵力变成了一潭死水。刚开始发现这个现象,顾长宁六神无主的一阵慌乱。 对于修仙之人来讲,没有灵力,就意味着自己和凡人无异。挥不动灵剑,用不了灵宝。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自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在沉瑜山的紫竹林中,自己使用天诀,用式神符篆放出凤凰的时候就知道,那只凤凰并不是实体,而是由操纵之人的灵力凝结而成的。所以凤凰的威力如何,取决于操纵之人。刚刚魅鬼的怨气极重,自己只想着速战速决,就用自己的血祭了“天诀”。第一次实战这样的选择十分冒险,顾长宁做好了自己可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的心理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伤了灵脉和丹元。如今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灵力,若真遇到危险,根本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有能力保护这么多人。 但是经过刚刚一战,这群修士都成了惊弓之鸟,不自觉的依赖自己,总不能对他们说自己灵力全失吧。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打算先过去看看再说。却不想这一切,都被巧颜看在眼里。他不客气的话,正好解了自己此刻的窘迫,但是那戏虐的声音,真是让人生气。不过有巧颜过去看,大家也就都很自觉的站在了原地等待。 顾长宁走到顾全的身后,看了看还在昏睡的纪昊言。小声的叫了声:“大哥,昊言没事吧?” 顾全看着巧颜走过去的方向,幽幽地说道: “昊言没事,受了内伤,养几天会好的,你好好顾着自己才是。” 顾长宁心中咯噔了一下,没有说话。 “顾诚,这个给你。”安庭卉不知何时挨到顾长宁的身边,伸手递过来一个绿色玉瓶。 “这是?”顾长宁问, “补元丹。”安庭卉道, 顾长宁微微的自嘲的笑了一下,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结果不但是巧颜,连大哥和庭卉也是知道自己在刚刚一战中肯定是受了伤的。到底自己哪里漏了马脚出来呢? “哈哈,牛鼻子,你还在这里等你的相好的呢。”巧颜的声音从林中传出。 “过来几个能抬死人的,这里有个快死了的牛鼻子。”巧颜继续吆喝着。 “方兄,我们过去看看。”顾长宁对着方绍华说道, “顾兄在此即可,我们几个过去。”方绍华带着几个年轻的修士,进了林子,不一会儿,几人驾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道士,众人定睛,此人正是出尘道人。 第六十章 凌绝双杰 出尘道人脸上都是伤痕,右臂断去,道袍之上全是鲜血。方绍华拿出一颗丹药,塞入他的口中。出尘道人咽下去喘了几口气,虚弱地说道: “多谢各位相救。” “道长何以如此?”顾长宁问道。 “一言难尽啊!”出尘道人说道, “什么一言难尽啊,你遇到了魅鬼,然后被她嫌弃了。”巧颜笑嘻嘻的说着, “嫌弃?”顾长宁不解, “那魅鬼只喜欢纯阳男子的鲜血,对已有房事,破了童子身的男人没兴趣,当然嫌弃的很。”巧颜道, 众人听闻都觉得有几分尴尬,修仙之人自是可以成婚,有家室,子嗣的。不过一般以道人身份修行的,都是方外之人。这修仙的道人,一般都是儿时就入门,除非出师门下山,否则是不会有家眷,更没有男女之事。当然旁人的事情,大家都没兴趣,只是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让人觉得有点羞耻。出尘道人那张失血过多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咳咳”顾长宁清了清嗓子,问道: “道长这右臂,可是魅鬼所伤?” “不是,是贫道自己斩断的。若非如此,只怕此刻已是干尸一具了。”出尘道人回答。 大家都心下了然,那魅鬼的血煞剑会吸取鲜血,只要有伤口,就会从伤口处迅速干枯,出尘道人倒是在危难之时有几分胆识,断臂救了自己。 “按说魅鬼是不会轻易放过猎物的,她何以最后没有至道长于死地?”顾长宁问, 出尘道人摇摇头:“原本贫道也以为命休矣,却不想到了最后,那恶灵突然临阵离开了。” “谢谢我。”巧颜突然说道。出尘道人吓了一跳。 “的确,若非顾兄他们上山,魅鬼发现了更好的猎物,道长怕早就魂归冥府了。”方绍华道, 出尘道人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走了。”顾全说着,背着纪昊言向山下走去。几位年轻的修士架着出尘道人,紧随其后,下山而去。 双合村内无人,静悄悄的。一行人进村之时,都觉得静的有点吓人。走到村中央的一座比较大的房屋之时,大家停下了脚步。 “这么多人,这所房子大一些,我们就借住一晚吧。”顾长宁道,顾全点头表示同意,如今这个样子,估计让大家分开,也是不现实的,这群人里面领头的年长修士已经全部被杀,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出尘道人。年轻的修士们白天都吓坏了,跟着顾长宁和顾全寸步不离。 借着月色,顾长宁见这房屋虽大,实际上只有一间,并非普通住家,心下疑惑,跟着顾全推门而入。 木门打开,屋内黑乎乎一片。顾长宁想要用明火符,但是此刻自己灵力全无,怕是点不燃的。顾全借着月色看了看顾长宁。说道: “安表妹,点灯。” 安庭卉取出明火符一划。黄色的光照亮了屋内。正对大门的是一条案几。案几之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一排的灵牌。 “原来是祠堂。”顾长宁苦笑道,看来今晚要和双合村的历代先祖一起度过了。 祠堂内的烛台悉数点亮。安庭卉拿了几个垫子放在立柱旁边,顾全把纪昊言放下,交给安庭卉照料。走到祠堂中央恭敬行礼。顾长宁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疲惫不堪,浑身无力,但是还是走到祠堂中央,跟着兄长一起毕恭毕敬的行礼。 方绍华等一行人在旁边看着正在行礼的兄弟,只觉烛光下,二人周身笼着一层金色的光芒,一个英武不凡,一个俊俏无双,如同神仙般的存在。 “北阆仙山出仙人,果然名不虚传啊。凌绝洞的弟子,好风骨。”一个少年男子夸赞道,众人都纷纷点头。 只是此刻的顾全不知,壶瓶山一战,竟让自己和弟弟少年之时便名扬天下,被世人称为“凌绝双杰”。 只是此刻的顾诚亦不知,壶瓶山一战,自己是“伏羲八卦盘”新主之事,四海皆知,从此加速了这凡间的纷争,也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轨迹。 二人行礼完毕,围观的众人也都各自找地方休息。 顾长宁走到供桌旁边,只见黄色的帷幕之后,有一块黑檀木刻成的木牌,用金字写着双合村的村志。 “长宁,还不去休息?”顾全也走了过来。 “大哥,看这村志。双合村本来叫壶瓶村,在两万多年前,因为村里出了阴时女的邪祟,全村被屠。然后来了两个仙人,在这里除灵卫道,将邪祟除去,这壶瓶村后来来的村民,为了纪念两位仙人的恩情,才将此村改名双合。”顾长宁道。 “故事看完就去休息了。”顾全吩咐道,顾长宁点头,走到一根立柱旁边,倚着柱子,刚刚合上眼,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祠堂屋顶之上,巧颜斜躺着,枕着一个瓦当,望着明月。自嘲道:“仙人?笑话,仙人都在九重天呢,谁会来管你们的死活。灼翎,我早就说过,世人愚昧。你还不信。” 说罢,右手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黛蓝色的天空里,出现的是蓝衣的少年模糊的影子,一头银发飞舞,清冷明亮的眼睛,嘴角微微含笑。浑厚的声音响彻耳边: “巧颜。” 影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月光里。巧颜收回手,喃喃地说着: “沉瑜山的酒,的确是好滋味啊,真想再喝一次。” 双合村的夜,寂静而漫长。烛光摇曳的祠堂内,一群修仙的年轻修士们已经进入梦乡。门口处坐着一个魁梧的弱冠少年,笔直的挺着腰杆,聚精会神的看着门外,偶尔环顾一下堂内。值夜的正是顾全,虽然巧颜对值夜这件事嗤之以鼻,但是顾全为了安慰众人,还是坚持要守。 顾全看到倚着柱子睡着的顾长宁,弟弟的双眉紧锁,睡的并不安稳。便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顾长宁身上。又回到门口,继续坐着。 顾长宁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四周的景象有些熟悉,后知后觉的明白,这里应该是沉瑜山的紫竹林。林中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发出欢腾的声响。溪边坐着两个人,绿衣的男子是巧颜没错,不过拿着酒坛的巧颜看面相要年轻一些,笑的单纯,魅惑中有丝丝可爱。顾长宁觉得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这老妖怪不合适。但是这个时候,他的笑容的确如孩童一般。而坐在巧颜旁边的蓝衣少年,一头银发,炯炯有神的双眸,青山远黛般的鼻梁,轻轻抿着的嘴唇。男子的模样真的是让人只一眼,就有种让人不舍得移目的力量,若要用词语形容,那风华绝代就是最恰当的。 “今天的酒,我喜欢!”巧颜笑着道,一双眼睛晶晶亮闪着光。 蓝衣男子不语,只是嘴角轻轻抬了抬。 “灼翎,你这是第几坛了?”巧颜问, “五。”对方答道。 “他就是灼翎君。”顾长宁心道,白日里那魅鬼的确是提起过这个名字。 “哎,就十坛,你喝了一半了。剩下的都是我的。”巧颜嚷嚷着, 顾长宁觉得有点好笑,这老妖怪护食的紧,什么都是他的。再看灼翎君,并未理会,只是把剩下的两坛都塞到巧颜手里。巧颜立刻眉开眼笑道: “难得你对我这么好呢!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在壶瓶村没有杀了那魅鬼的原因啊?” “魅鬼?壶瓶村?原来双合村的两位仙人,是巧颜和灼翎。”顾长宁自言自语道。 “灼翎,我一直不明白,你说,我们同属异类,为什么要管这凡间的事情?这世间之人愚昧,要是知道我们也为精怪,他们能感恩吗?”巧颜借着酒劲问道。 “巧颜,我不是为了感恩,才下到红尘之中的。”灼翎说道。 “那是什么?增加功德,早日修成正果?这现在凡间大乱,参与进来,稍有不慎,别说功德,搞不好万劫不复的。”巧颜皱着眉问, “一万年的修行,从南到北,众生实苦。”灼翎道, “那是众生的果报,九重天的神仙都不管的。你管的了?”巧颜喝了一口酒,说道。 “只愿此生,无愧于心。”灼翎举着酒坛,掷地有声。 巧颜看了他半晌,噗的笑了出来,道: “真是一只傻鸟。” 顾长宁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觉笑意满面,赞叹道: “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灼翎猛然回过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顾长宁这边。顾长宁愣在原地,自己从听到巧颜说魅鬼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梦,是真是假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灼翎这个眼神,怎么好像看见自己一样。 “唉,看什么呢?”巧颜发现灼翎的异状,也跟着往这边看。 灼翎嘴角翘了翘,缓缓的摇了摇头。 “喝多了吧?奇奇怪怪的。”巧颜拍了一把灼翎,继续喝酒。 灼翎拿着酒坛,朝顾长宁这边举了一下。顾长宁双手合起,端正行了个礼。 第六十一章 水和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驱走黑暗,把光明带来人间。双合村的野地里,夕颜花开的娇俏。红色,紫色,白色,装点着绿色的藤蔓。纪昊言清晨已经醒来,但是依然不能行走。被安置在老树农户家的卧房里休息。双合村的老树下,墨蓝色衣装的年轻修士向着顾氏兄弟抱拳道: “廖英在此拜别二位恩人,救命之恩,铭记于心,我带师叔的遗骸即刻返回穹庐州。” 顾氏兄弟回礼:“廖兄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方绍华也拱手道:“二位顾兄,我先行带出尘道长回新邑郡。在前面静待几位的到来。” 一行人纷纷过来行礼拜别,离开了双合村。 “长宁,你怎么样?”顾全见一众人等走远,轻声问道, “无妨。”顾长宁回道, “他没事儿,不疼不痒的。”巧颜在树上调侃道, 顾长宁心中五味杂陈,抬头看看没正经的巧颜,想起的是昨夜梦中,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的洒脱不羁,两万多年后,壶瓶村改名双合村,魅鬼再现,而当年的一对至交好友,如今只剩下巧颜游戏人间。虽然不知自那之后,他们经历了什么,不过顾长宁猜测,那个风华绝代的灼翎君恐怕已经不在三界中,不然照着巧颜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放着好友不管,跟自己几个后辈在这红尘中厮混的。亦或者…… 顾长宁收回心神,微笑着对顾全道: “大哥,我去打水,你看看昊言怎样了?” 顾全点了点头。安庭卉去了后厨做饭,顾长宁提着水桶,往双合村外走去。 双合村外的河流,左右环抱,整体看上去,好像一双手臂,拥着整个村子。顾长宁自然是知道这种格局叫做“回龙水”,乃是风水里面大吉的表现。双合村所在的位置,绝对是风水中阳宅的极佳选择。如无意外,此处本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却因为阴时女出了恶灵。自古以来,阴时女都是悲哀的存在,生在何时,生在何方,哪里是当事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却因为改变不了的实事,从生下来就被人歧视和厌恶,阴时女的结局大多悲惨。死后冥府对其灵体也是十分苛刻。 “生,难为人,死,难为鬼。”顾长宁蹲在河边,想起昨日魅鬼魂飞魄散之时所说的话。心中一阵感慨,用手轻轻拨动水面,自言自语道: “这世间,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竟然还有时间想这么无聊的事情。”巧颜戏虐的说着, 顾长宁侧过头,巧颜正蹲在不远处,这些日子巧颜都是一身银灰色外袍长发束起的男子打扮,而此刻又换回绿衫,散开发錧,对着河水的倒影梳理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顾长宁过去只道女子梳云掠月,红袖添香。今日方知,霞帔云秀,摄人心魄原来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子。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巧颜斜眼看了看愣在不远处的顾长宁,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容。顾长宁打了个冷战,急忙转过头来。略有尴尬道: “巧颜君的确是风姿奇秀,俊逸超然。” “哼,天下皆知,用的着你说。”巧颜起身,绿色的衣袖一挥。 顾长宁只觉一阵巨大的推力从身后袭来,还不待自己反应过来,连人带桶就掉进河里。慌忙从河里爬起来,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清晨的气温很低,冷的刺骨。抱着胳膊,怒目瞪着巧颜。 “瞪什么瞪,让你清醒清醒,这么好的水,这么好的光,闲死你了,在这里浪费时间。哼!”说罢,巧颜站起身,一阵白雾从身边涌起,又恢复成银灰色风流少年的模样,摇着扇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长宁看见巧颜昂头挺胸的走了,反而哭笑不得。跟着自己来河边,把自己推下水,他就开心了?到底闲得发慌的人是谁? 晨光反射在水面上,泛起阵阵磷光。清风拂面,凉意阵阵。顾长宁拎着水桶从河里走出。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己现在灵力全无,不能抵御寒冷,与普通人一样,冷的直打寒战。 “水?光?莫不是……”顾长宁冷的一边抖,一边思考着巧颜刚刚说过的话。然后又从新走进河水中,在水中浅滩上盘腿坐下。闭目凝神静气,周围的一切渐渐安静了下来,风的声音,水的声音,偶尔传来的鸟鸣,混织在一起,十分清晰明亮。晨光照下,根根金线交织,让这一切都在脑海中披上一层光晕。周身放松,每一个穴位都好像打开的门,缓缓的吸收着天地的灵气。“纳灵”最佳的状态,就是忘记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 丹田之内,仿佛有各种色彩融辉呼应。湛蓝色的灵元,轻轻的颤抖着。一缕蓝色的光,从灵元中释放出来。蓝光中走出一个曼妙的少妇身影。 “母亲。”顾长宁轻轻呼唤着。 秦芷筠的影子薄的像纱一般,绝美的面孔慈爱温和,“莽撞不可,多思虑,方能决胜千里。”柔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秦芷筠的影子渐渐与蓝光融为一体,缓缓包裹住顾长宁的本元金丹。金丹在蓝光下,变得温暖异常。轻轻的抖动了几下,归于平静。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顾长宁轻道,缓缓睁开双眼,体内灵力恢复了两成。虽然很少,但是已经足够让顾长宁欣喜不已了。 “顾诚!”娇俏的声音响起,顾长宁回头就看到了正在岸边的安庭卉。一抹笑意浮起。顾长宁从水中走回岸边。 “庭卉,你怎么来了?” “哪有人打水打一个时辰的,饭都凉了,全表哥本来要过来寻你,我正好出来摘些菜,就顺道来看看你。”安庭卉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竹篮。半篮子青菜带着露水,青翠欲滴。 “让你们担心了,我打坐了一会儿,耽误了时辰,我们回吧。”顾长宁用水桶挑满水,然后和安庭卉一起往村里走去。 路边野地里的夕颜花在晨光中已经阖上了容颜。入村的小路上,顾长宁和安庭卉并排走着。 “顾诚,我看你刚刚在纳灵。伤不要紧吗?”安庭卉问, “无妨,过几天就好了,庭卉,我有一事不明。”顾诚道, “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问的。”安庭卉道, “你昨日在壶瓶山,你是怎么看出我受伤的?”顾长宁问。 第六十二章 比试 安庭卉停下脚步,看着顾长宁,浅笑道: “如果一只本来走在队伍前面的头马突然跟在队伍后面,只能证明两点,一是他想保护后面的老弱病残,再一个就是他受伤了。昨日下山之时,全表哥背着纪公子,走在前面如果遇到问题,很难迅速做出反应。这种时候,于情于理,你都会跟他一起走,但是你却跟在后面。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我和全表哥岂有不知之理。有时候越想隐藏,就越说明有问题。” 顾全恍然大悟,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是我这样的,对吗?” 安庭卉嫣然道:“不要让我们太担心才是。” 二人说着,回到院中。顾全扶着纪昊言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纪昊言脸色惨白,看到顾长宁回来,还不忘裂了一下嘴,调侃道: “大清早就下河抓鱼啊,炖鱼汤给我补补吗?” “想得美。”顾长宁顺嘴回了一句。走进房内换了一身衣衫出来。 “长宁,你是长高了吗?”纪昊言看到换完衣服的顾长宁,继续问, 顾长宁没搭理他,纪昊言干笑了两声,说: “没想到第一见恶灵,就是九死一生啊。太危险了。长安师兄,长宁,你们两个昨天可是给咱凌绝洞长脸了。长宁,你那个灵宝厉害啊,叫伏羲八卦盘是吧?拿出来给再给我看看呗。”纪昊言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顾长宁。 顾长宁和顾全的心情瞬间都沉了下来,壶瓶山遇到的这群修士里叶家,方家,廖家,任家等五大名门中的人都在,而其他大小门派也有几人。虽然这群年轻人尚不知伏羲八卦盘为何物,但是不代表各家主和掌门不知道。也就是说从昨日起,顾长宁拥有伏羲八卦盘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受了伤还这么好事儿,吃完饭躺着去。”顾长宁没好气的回道。 “嘿嘿,没事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了,长宁,昨天你是怎么看出那魅鬼的几个分身有问题的。”纪昊言并不生气,还是叽叽喳喳的问。 “你还好意思说,多亏了你啊。”顾长宁道, “我?我做了什么吗?”纪昊言奇道, “起初我一直认为分身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和本尊有同等力量的,一种是平分本尊力量的。我之前与那魅鬼对战过,她力量极强,不是你我这等级别的修仙之人能应付的。她分身之后,跟我对战的那个能力和本尊一般,我就以为是第一种分身,毕竟这魅鬼有两万多年的道行。哪知你在旁边大呼小叫的。要不是你喊,庭卉也不会使用摄魂铃去救你,也就不会有我用符篆震飞那只魅鬼分身。不然我也发现不了,每只魅鬼的实力是不一样的。于是,我就和大哥调换了对手,才发现,原来那只魅鬼十分狡猾,她的本尊一直缠着我。迷惑了我对其他对手的判断,用幻术和傀儡术一起做成的假分身,只是不知道,这魅鬼是根据什么来分配每个分身的能力的。”顾长宁思索着,说道。 “迷惑你个大头鬼,你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值得魅鬼这么处心积虑的提防你,魅鬼从一开始就看上了你的纯阳之血。所以一开始她就想弄死你。”巧颜从老树上,插话道, “巧颜君,那你知道魅鬼是怎么分配每个分身的能力的?”顾长宁抬头问道, “那个丑八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自己的样子和一部分能力留存起来,幻镜术是用来迷惑鬼差的。”巧颜道, “迷惑鬼差?冥府还管恶灵?”纪昊言问道, “冥府自然是不管恶灵的,恶灵已经成魔,归府山魔君管。冥府管的是还未成魔之前的魂魄。爷爷说过,魅鬼是一种很稀有的恶灵,她们是阴时女的灵识怨念所化,而阴时女一般都是横死,怨念极重,极少能进入轮回,冥府为防止其魔化,会派出鬼差专管她们的灵识魂魄。我想幻镜术是她们早期形成之时,为了躲避鬼差抓捕的初始技能,做出多个自己,好方便真身逃跑。”安庭卉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解释道, “安丫头倒是聪明。米糕给我一块。”巧颜笑道,从树上伸着手,好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也是可怜!”顾全道了一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不是凡间常说的一句话。”巧颜咬了一口米糕,含糊着说道。 “哎呀,我得好好养着,赶紧好了,去新邑郡找四师兄跟他说说,我们这里发生的故事。”纪昊言拿过一个米糕,吃的津津有味。 之后的十天,顾长宁早晚去河边“纳灵”。顾全则每天在院中练至少四个时辰的剑,惹的巧颜看着眼热,也掺和进来跟顾全过几招,起先的三天顾全在三十招内必然落败,巧颜绝对是不留任何情面的,每天顾全脸上身上都会有新伤。到了后来几天,也能跟顾全走上七十几招了。十天之后,纪昊言可以下床走动了,一行人决定明日晨起,离开双合村,前往新邑郡,与四师兄叶世端汇合。 在双合村的最后一晚,安庭卉给大家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素菜。巧颜和顾全比了七八十招剑之后,飞起一脚把顾全踹飞,笑的十分猖狂。顾全在空中翻了个身,踉跄落地。两人收了势,和顾长宁他们一起,坐在餐桌之前。 “大哥,没事吧。”顾长宁关切的问道, 顾全摇了摇头。 “能有啥事?冥绝都没出鞘。顾全,不是我说你,你在凡间当个剑客还行,不过这修仙,靠招数那叫唱戏。靠的是灵力,灵力知不知道,你的灵力为啥这么低呢?”巧颜嫌弃道, “巧颜君。”顾长宁制止道, “我说的不对吗?他这灵力,用法术最多三招就完事了,靠招数有用吗?怎么会这么低呢?虽然一根筋,也不像元神虚弱的啊。”巧颜斜着眼道。 “巧颜君,其实长安师兄一直都是我们中间武功最好的。”纪昊言讨好的说道, “废话,跟你比起来当然是好的。”巧颜尖着嗓子嚷道, “吃饭!”安庭卉放下最后一个菜,把筷子“啪”的一下拍在巧颜面前的碗上。巧颜拿起来就去夹菜,完全不在乎身边人的眼光。 顾全一下一下拨拉着自己碗里的饭,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三章 再遇 新邑郡官道之上,疾奔中的马蹄,卷起阵阵尘土。 “咳咳”纪昊言捂着鼻子,咳嗽着埋怨道, “不能御剑,走路太痛苦了。还是巧颜君聪明,一早就飞走了,你看我们这一鼻子灰!” “有那时间抱怨,走快点吧!”顾长宁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四人条件反射似的集体背过身去。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在身后停了下来。 顾长宁等人回过身,十几匹高头大马停在身后,为首的黑马上端坐着身着团花金边的白衣公子,琥珀色的桃花眼荡着柔和的光。 “齐晋!”顾长宁惊道。 “顾诚,又见面了。”齐晋翻身下马。 “顾全,庭卉!”一匹红棕马上,秦姝芸喜道。随即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几人面前,一张娇俏憋着笑,轻轻地帮安庭卉抹了抹头发上的尘土。 “你们这是掉到土堆里了吗?”秦姝芸亮晶晶的眼睛笑着问顾全。 顾全露出一个憨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了头。 “敢问几位如何称呼啊?长宁,赶紧帮我介绍介绍。”纪昊言插话道, “这位是宣城齐家的齐公子,这位是蝴蝶谷的秦大小姐。”顾长宁介绍道。 齐晋,秦姝芸拱手行礼“齐晋,齐睿渊。”“秦姝芸。” “幸会幸会,纪琛,纪昊言。”纪昊言回礼。 “顾诚,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齐晋问道, “新邑郡。”顾长宁随口答道,自己是要去景山齐家,不过这么多人,总不好直接说。不然齐晋若问自己去干什么,反而尴尬。 “那正好,我和舅舅正好要回景山,要经过新邑郡,我们一起走吧,这官道上马匹众多,你们走着,都要成土娃娃了。”秦姝芸道, 顾长宁看看秦姝芸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秦姝芸也是阴时女,虽然也有算命人说过她会对父亲不利,但是姝芸表姐无疑是幸运的,舅舅秦晨钊没有因为她的命格草草将她嫁出去。在婚事之上,也默认了姝芸表姐自己挑选可心的人。当然表姐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大哥顾全定然是一顶一的人中龙凤。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的。最起码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马匹有限,大家挤一挤,待会儿到了新邑郡,到齐家钱庄再牵几匹。”齐晋吩咐道, 顾诚顾全同乘,安庭卉自然是和秦姝芸一起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纪昊言则和另外一个身材比较瘦弱的齐家弟子共乘一骑。虽然有点别扭,但是总比在官道上吃灰好。齐家的马匹也是一流的良驹。不多时,大家就到了新邑郡的城门外。 这里大概是顾长宁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城池,高耸的城门楼巍峨无比,城门前建有两座望楼。一条护城河沿着城墙边缓缓流过,护城河上,宽大的吊桥稳稳的架起。来往穿梭的客商和行人,熙熙攘攘的进出。 “南浔最大的郡洲,果然名不虚传。”顾全叹道, “的确,南浔国主多年想要一统天下,也是不无道理的。国强民壮,有开疆扩土的想法也无可厚非。”顾长宁道, “南浔和东辽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又是为何?”顾全问, “大哥,那得问南浔国主,我哪里知晓。不过我想他大概也不明白,不然也不会跟东辽的战事打了十年都没沾到什么便宜。”顾长宁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齐晋插了一句。 “看来睿渊兄才是最通透的那个。”顾长宁笑道。 几人说着,就顺着城门的吊桥进了城,一群人下了马,在街道上走着。 “齐晋,我们要去郡府,你们先去驿站吧。”顾长宁对着齐晋说, “郡府?你们去哪里做什么?”秦姝芸问道, “去接四师兄!”顾长宁长话短说和众人叙述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听得齐晋眉头紧锁。 “就是这样了,如今我们除了邪祟,赢了赌局,自然是要去郡府找叶家家主,接回四师兄。”顾长宁说, “我怕你们这一趟不会顺利。”齐晋说道, “此话何意?难不成他们输了,还要继续扣着我们四师兄不成?”纪昊言急道, 齐晋接道: “你们有所不知,新邑郡驻守的仙门世家就是渭州叶家,郡守李文彬是叶家家主表妹的妹婿,说的简单点,也就是你们四师兄的表姑父。此人本身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多年来更是与叶家同气连枝。虽然修仙世家不问朝堂之事,但是其中的千丝万缕也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南浔国主这些年不怎么重用李文彬,多多少少跟叶家是有关系的。而叶家家主叶翔虽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却也是一家家主,怎么说也不会和自己的亲侄子闹成这样,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叶家多年前的恩怨。” 顾长宁点点头,当初听纪昊言讲,就知道事情必然是有原因的,不然一个堂堂的名门家主,会去嘲讽北阆仙山,甚至跟自己的侄子的打赌,实在不是家主该有的气度,不管输赢,都会让人觉得气量太小。除非本来就有仇,反正装大度也没用,干脆就落井下石得了。想到这里,顾长宁说:“四师兄生性沉稳刚直,不喜提家中之事。也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知道,是不是可以对症下药,事半功倍?” 齐晋沉思了一下,说道: “虽然不太想提其他世家的事情,尤其是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的时候,就更不易随口乱说。如今,我只与你们讲一些我听来的,孰是孰非,各位自行判断吧。” 顾诚一听,道:“我们只当听了个话本子。不予当真,只是有劳睿渊兄了。” 第六十四章 叶家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十几匹马整整齐齐栓在马桩之上。路边的茶棚里,顾长宁等人围坐,喝着一壶茶水。齐晋引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这凡间有三名门,五世家。三名门为北阆仙山凌绝洞,景山谢仙台卢家,落霞山宣城齐家。这三个门派因广收天下有志之士而闻名于世。而五世家除蝴蝶谷秦家为医学世家,除修仙外,也招收天下医者以外,其他四大世家,都是不收异姓弟子,所谓的外门弟子,也不过是家族的旁支组成,多多少少都会有血缘关系。也许是因为过于封闭,从一万多年前开始,五大世家的实力开始慢慢变弱,这也是这些年世家家主们最头疼的事情。 我听父亲为我讲述史制时曾经提过,在一百多年前,渭州齐家出过一位神童。此童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五岁便炼就丹元可御剑飞行,为修仙界的罕见奇才。这个孩子就是叶家当时家主的三子叶峥。家主对这个儿子喜爱异常,如珠如宝。只盼着他将来长大可以光耀门楣。叶峥更是不负众望,十六岁那年就在谢仙大会上拔得头筹。当时的叶家除了三子叶峥,还有长子叶庆和次子叶翔。 虽然叶家也是传嫡子为家主,但是世人均知,这下一代的家主,没有什么意外,非叶峥莫属。而叶家家训也是和睦友善,所以虽然被幺子抢了风头,但是嫡子叶庆为人敦厚,并未有何不满,反而对弟弟叶峥呵护有加。兄弟三人友爱,叶峥的实力又强,叶家的未来不可限量。 那叶峥于谢仙大会之上夺冠,同年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成婚,次年生下了叶家下一代里的第一个男丁,老家主喜出望外,当既宣布下任家主人选,正是叶峥。” “这叶峥还真是有福气,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尽了,只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不知是福是祸啊。”顾长宁道, 齐晋端着茶杯,继续说道: “的确,就在那年的中秋家宴当日,叶家的嫡子叶庆亡故了。” “叶庆死了?不对啊,春风得意的是叶峥,死也该是他死,怎么会是叶庆死了呢?忿忿不平自杀了?”纪昊言问, “别插话,听着。”顾长宁斥道, “叶庆死的蹊跷,自杀是不可能的,他是被人杀的,而致死的武器正是叶峥的灵剑鸣晓。也的确有人亲眼所见,叶庆是被叶峥所杀。”齐晋道, “啊?为什么啊?”纪昊言惊道, 顾长宁猜测是跟叶峥有关,却没想到关系如此直接。法器灵剑都是认主的,除了本人以外,没有人能使用,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是他人拿着叶峥的剑去杀死叶庆的。但是叶峥为什么要杀死叶庆,明明是自己抢了大哥家主的位置,被杀也是应该他被杀才对。他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叶庆呢? “当时的叶峥向众人表示,自己已经是下任家主的备选,与大哥叶庆更是关系和睦,怎么可能将其杀死。但是叶庆致死的武器和人证,都明确的指出是叶峥所为。按照叶家家训,叶峥被关入家中内牢,待事情查明,再做处置,而就在三天后叶庆出殡的日子,叶峥在牢内畏罪自杀。”齐晋说到这里,自己倒了杯茶。 “畏罪自杀?怎么判定的?”顾长宁追问, “叶峥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大哥叶庆用自己妻儿的性命作为要挟,勒令退出家主之争,他不忍受其控制,发生争执,在打斗中误杀了叶庆,后自己内疚不已,便以死谢罪。至于其中的细节,非叶家当事之人,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场变故之后,叶家连续折了两个优秀的儿子,老家主受不住打击,重病之下,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而叶家家主的位置就由次子叶翔接任。”齐晋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叶峥的儿子就是我四师兄叶世端。”顾长宁道, “正是。”齐晋点头。 “那也不对啊,就算叶峥有罪,但是稚子无辜,跟四师兄又有什么关系?”纪昊言问, “问题出就出在叶家家训之上,叶家家训是和睦友善,弑兄乃是大罪,本来说当事人已死,罪不及无辜,偏偏叶世端的母亲是个刚烈女子,怎么都不肯承认夫君会做出此等之事。母子二人在叶家饱受冷眼非议,叶世端八岁那年,母亲郁郁而终。叶世端的祖母心疼长孙,就带信给凌绝洞,最终九清真人亲自去了渭州,才带走了八岁的叶世端,收入门内。而你们四师兄小小年纪,却继承了母亲的刚直不阿,于离开家族那天,在祠堂内请求祖母划去自己在族谱上的名字,从此离开叶家。”齐晋说完,饮了一口手中微凉的茶。 顾长宁等人一阵沉默,入北阆仙山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四师兄教导外门弟子,虽然平时严厉,但是四师兄为人正直,做事缜密,一直是外门弟子向往的表率人物。却不想这背后的身世如此坎坷,令人听了唏嘘不已。 “这叶家的是非恩怨,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叶世端在城内打伤了叶世成,这对叶家来讲是决不允许的,所以赌约不过是个障眼法,调开凌绝洞弟子,好对叶世端下手才是真的。”齐晋道, “啊?那他们想怎样?难不成对四师兄用刑?”纪昊言急道, “恐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齐晋道, “他敢!咳咳咳!”纪昊言急的一下子崩起来,牵扯了胸口,一阵猛咳。顾长宁急忙上去给给他顺了顺气。 顾全把茶杯拍在桌上,站起身来,道:“走吧。” “好,凌绝洞的弟子,岂容他人欺辱。”顾长宁道, “即是打赌,岂有没有见证的道理。睿渊不才,就去做个见证人吧。”齐晋站起身来,几人相视而笑,出了茶棚,吩咐弟子照看马匹,安排住处之后,几人向着郡守府走去。 相对于新邑郡城池的高大宏伟,郡守府的整体架构比较简单肃穆。 几人刚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住在门外。 “来者何人?来此所谓何事?”瘦高个的守卫问道, “这位大哥,我等乃双合村除灵修士,特来郡守府,拜访李大人。”顾长宁朗声道, “可是凌绝洞弟子?”守卫问, “正是。” “各位事迹早有耳闻,郡守大人有令,参与双合村除灵的五位可进,其余人等回避。”守卫道, “看样子方绍华等人已经将双合村的事情说过了,郡守怎么都要见我们的,他们不认识巧颜,估计是把你当巧颜君了。睿渊兄就勉为其难,当回树精吧。”顾长宁小声跟齐晋说道,齐晋微微点了下头。 “姝芸,你带着其余人等去驿站等我们。注意郡守府这边,如果有变,我会放出信号,你去齐家钱庄请求支援。”齐晋对秦姝芸说道, 秦姝芸见此情景,点了点头,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顾长宁等人随着守卫,走进了郡守府大门。 第六十五章 郡守府 走进郡守府,四周亭台楼阁布置的井井有条。顾长宁一边走,一边端详。对着前面领路的守卫问道:“这位大哥,这新邑郡真不愧是南浔最大的城池,这城门又大又气派。不过这郡守府怎么看起来有些简单呢?” “仙长不知,郡守府本来不在此地,原址在七年前着了一场大火,把老的郡守府烧了个干净,原来的郡守也因为渎职被问罪了。都说那地方不吉利,李大人上任之后,就把郡守府搬来此处,原先这个地方,是新邑郡一个经商的大户人家的宅邸,所以小了些。”守卫道, “哦,小是小了些,不过这园子挺好看的。”顾长宁客气道, 守卫听了报以微笑,领着一群人进了正堂后,就退了出去。 郡守府正堂之上,木质雕花大桌,两旁两把太师椅。堂两侧对称的放着木桌圈椅。红柱帷幕下,香案上袅袅升起的香炉中,燃着一味“清梨香”。 太师椅上坐着两个人,官袍加身,目光闪烁的是新邑郡郡守李文彬,另外坐着一位着黑色祥云长袍的中年男子。面目清寡,双腮内陷,一副刻薄之相。顾长宁坐在斜对面的圈椅上,盯着这位一脸严肃的男人,此人正是叶家家主叶翔。 “砰”郡守李文彬放下端着的茶盏,拱了拱手,道: “听方公子说,此次双合村除灵多亏各位仙长,李某人在此代双合村村民,谢过几位。来人啊,把赏银端上来。” 门外鱼贯而入的是十几个小厮,每人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的全是银子。顾长宁一看,就知这李文彬果然是不安好心。本来赏银一千两,不过就是一张银票即可,哪知这堂堂的郡守,竟然用了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这一千两就是一百个。若是寻常人家的普通百姓,没有十个人都拿不走,就是拿出去,这白花花的银子,半夜还不得让贼人使劲惦记着。 银子摆定,李文彬道:“各位英雄,这就是赏银,还望笑纳。” “那多谢李大人了。”顾长宁笑着寒暄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个“乾坤袋”,打开袋口,一百锭银子像长了翅膀,从桌上的盘内噼里啪啦的飞起来,顺着袋口进入袋中。收完之后,顾长宁收起乾坤袋,气定神闲的端起旁边的茶碗,嘬了口茶。 “果然是仙人,还真是方便啊。”李文彬尴尬的笑笑,用眼睛瞥了一眼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叶翔。 叶翔并不理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李文彬见叶翔并不圆场,撇了撇嘴。 “几位英雄,如今赏银也领完了,李某人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留各位吃饭了。”李文彬只得继续说道, “李大人,郡府公务繁忙我等自然不敢打扰大人,只是我们和叶家主还有些事情要聊。”顾长宁道, “哼,我不认得你们,我在我妹婿这里吃茶,不与不相干的人说话。”叶翔阴阳怪气地道, “你这老儿,好不要脸,你抓了我四师兄,硬要打赌,如今这恶灵已被我凌绝洞弟子除去,按照赌约,你需得放了我四师兄,并给我凌绝洞道歉,难不成你想耍赖。”纪昊言气愤道, “放肆,你的四师兄,乃是我的亲侄子。我为什么要抓他。他早于七日前离开新邑郡,去叶家本家看望祖母去了。休得在此信口雌黄。”叶翔道。 “四师兄早已与叶家断绝关系,十几年未归家,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放下我们去除灵,自己回本家的道理,你撒谎。”纪昊言道, “我乃是叶家家主,就是你师父九清真人在此,也要客客气气与我说话,你一个外门弟子,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我说叶世端走了,就是走了。”叶翔厉声道。说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长宁。”顾全小声唤了一句。顾长宁见大哥眉头紧锁,反而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他制止纪昊言的吵闹。顾全收到信息,斥道: “昊言,坐下。”纪昊言一愣,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李大人,我师弟鲁莽,看把叶家主都得罪了。待会儿还请您给代为赔个不是。”顾长宁陪笑道, “好说好说,”李文彬客气道, “李大人,我刚刚进门之时,见郡守府的楼阁布局甚好,想来是由高人指点过了吧。”顾长宁突然转了话头,在李文彬再次下逐客令之前问了一句。 “正是由叶家主特地给看过的。”李文彬道, “原来如此,宅邸风水与住宅之人的命格有关,既然叶家主看过,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长宁刚刚经过庭院,后院东北角之处,貌似有一所小房。”顾长宁道, “小房吗?那是个给厨房建的杂物间。”李文彬道, “李大人可知,在住宅的东北角建小房,叫做螣蛇举头,主不利啊。”顾长宁说, “不会吧,那小房是去年才建的。叶家主没说过不好啊。”李文彬道, “李大人,叶家主是行大事者,每日事务繁忙,来您府邸也是极少的,哪里有时间去注意您建小房的细节。再说渭州叶家本就擅长剑术,从来都是出剑仙的家族。这论起奇门遁甲和法术,还是我凌绝洞弟子更擅长细节一些。”顾长宁道, “这倒是,我内人就对奇门风水这些一窍不通,倒是剑术好得很。”李文彬道, “所以说呢,这建小房虽然是小事,但是对于大人来讲,还是要注意些,万一影响了仕途前运,就不好了。”顾长宁道, “是是是。”李文彬若有所思的点头。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几人也该告辞了,正好出门也要经过庭院,不如顺便给李大人瞧瞧宅邸。若能对李大人的仕途有些帮助,也算不枉来新邑郡一趟。”顾长宁说道, “也好,那我就送各位出门。”李文彬起身,与顾长宁等人一起走出正厅。 第六十六章 救人 顺着门廊走到院中之后,顾长宁从怀中拿出一物,李文彬警惕的看过去,是一个黄铜色镶着白色玉珠的八卦盘。此物看起来不起眼,很多风水先生给人看宅邸都会拿着这种法器,当即也就放心了不少。 “那就有劳仙长了。”李文彬道, “李大人不必客气,本是应该的。”顾长宁道,身边的齐晋看着八卦盘,深深的望了顾长宁一眼,不开腔的跟在后面。 顾长宁一边看着盘面,一边往前走,速度却是越走越快。李文彬起先还能跟上,走着走着就觉得吃力 “仙长,后院乃家眷所在之地,不可进入。”李文彬见顾长宁等人直奔后院,急的大叫。 “李大人,你那小房就见在后院,不过去怎么看的见。”顾长宁边说,边加快脚步。 李文彬并非修仙之人,只一会儿就被甩在后面。 “长宁,找到四师兄了。”顾全问道, “就在后院。”顾长宁道, 几人疾奔向后,“天决”的凤凰在一所房子前面打着转。 “就是这里。”顾长宁道,几人刚要推门而入。突听有人喝道: “好大的胆子,敢擅闯郡守府。”随即一道劲风从后袭来。 “玎珰!”剑击之声响起。顾长宁回过头,凛骁和澜沧已经出鞘,与一柄黑色的灵剑碰撞在一起。操纵那柄灵剑的人,正是叶家家主叶翔。 “长宁,我们顶着,你们进去找四师兄。”顾全喝道,与齐晋一起舞动各自的灵剑,直迎而上。 “你们小心。”顾长宁不多做停留,一脚踹开房门,与纪昊言安庭卉一起进了屋子。 屋内桌椅凳几摆放整齐,三人进屋后各奔向两边内室和正厅的屏风之后。不多时,纪昊言和安庭卉回到正厅,安庭卉冲着顾长宁摇摇头。 “长宁,没有人啊。”纪昊言叫道, 顾长宁盯着“天决”盘面上的凤凰,那只凤凰还在原地不停的打转。 “不会有错的,定然在这里。仔细找,有暗室。”顾长宁迅速说道。 三人对着所有的摆设,家具,一点点摸索着。 “顾诚,你来,这香炉有问题。”安庭卉喊到, 顾长宁和纪昊言闪身过来,香炉和刚刚在正堂上的香炉一模一样,清梨香还在燃着。然而顾长宁去拿那香炉,却发现香炉死死的固定钉在香案上,而香案则与地板连为一体,任顾长宁上提下按,还是左右扭动,都纹丝不动。 “这香炉都拿不起来,还燃什么香啊,香灰怎么倒出去。”纪昊言道, 顾长宁灵光一闪,伸手拿起旁边插花的花瓶,把里面的水倒向香炉,香炉内的香瞬间熄灭。顾长宁把手伸进香炉内,炉内底部有一个铁环。只轻轻一拉。 “嘎吱!”香几旁的石板有两块缩了进去,露出向下的一段石梯。 “走!”顾长宁道,三人依次走下石阶。 石阶并不长,连接着的是昏暗的石廊,石廊很潮湿,顾长宁摸了摸石壁,全是青苔,石壁之上每隔一段有一盏油灯。 三人顺着石廊向前走,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里有一间木质牢房,牢房外的桌子上,放着皮鞭,烙铁等刑具。但是石室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叶世端的身影。 “长宁,没人啊。”纪昊言问, 顾长宁环顾了一下房间,在石室的一个角落前面,凭空画了一道蓝符。 光符散出点点蓝光,落在面前,渐渐消失。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刑架,架上绑着一个浑身鲜血晕厥过去的男子。 “四师兄!”顾长宁和纪昊言冲上去,把叶世端从架子上解了下来。 安庭卉掏出一瓶玉露,给叶世端灌了下去。 “嗯。”叶世端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三人架着叶世端从地下石室内爬了上来。 后院之内,顾全和齐晋两柄灵剑上下翻飞,与叶翔打做一片。房门猛然打开,顾长宁等人冲出。 “叶家主。”顾长宁喝道, 空中打斗的三人停了下来。叶翔睁大眼,瞪着几人。 “叶家主不是说我四师兄去了渭州,探望祖母,如今要作何解释?”顾长宁厉声问道, “哼,我叶家有叶家的家法,他打伤堂弟,触犯了家规,理应受罚。”叶翔道, “四师兄早在八岁就已经在家谱之上除去姓名,你叶家的家规与他早无干系。我凌绝洞弟子如有错,自然是由师父九清真人教导,你算老几,堂堂渭州家主竟然苟同郡守,私设刑堂,公报私仇,也不怕天下人耻笑。”纪昊言扯着嗓子,蹦着高地骂道。 “哈哈,你放心,天下人不会知道的。”叶翔阴森森地笑着。 顾长宁心道不好,这老儿恶迹败露,怕是要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急道:“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叶翔祭起黑色的灵剑,口中默念咒语,剑体分作数百把,如疾风骤雨般扑面而来。 “百鸟朝凤!躲开!”齐晋大喝一声,闪身躲在门廊的柱子后面,顺手从袖中甩出一支烟花。白色的烟花冒着青烟,在天空中炸响,震耳欲聋中,空中出现一个金色的团花纹饰。 “你是宣城齐家的人。”叶翔叫道。 齐晋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道: “叶家主,在下齐晋,齐睿渊。” “你,你为何在此?”叶翔有点结巴, “齐某路经此地,有幸结识凌绝洞仙友,本是想来郡守府一睹叶家主风采,却不想意外看了场好戏。叶家主如今连叶家剑法的百鸟朝凤都用上了,是要连齐某一起封口吗?不过可惜齐某天生胆小,刚刚见百鸟朝凤威力巨大,一不小心就把齐家的传信烟花扔了出去。这会儿怕是在新邑郡的齐家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此刻在郡守府做客喝多了,需要人前来接我回去。估计这会儿大门口的马车已经到了。不知道叶家主还要不要再继续表演您的剑术呢?”齐晋说道, 顾长宁第一次知道齐晋原来是这么毒舌的主儿,这话里话外说的滴水不漏。若不是自己架着四师兄,真的是要为他刚才这段话鼓掌才是。 叶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三大仙山,五大名门中,三山的弟子众多,名声更胜。在这之中,仙气最足的就是北阆仙山的凌绝洞,他们应该是整个凡间最像修仙者的门派。历代仙尊中,得道者最多的就是他们,但是这个仙气十足的门派对发扬门派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他们更喜欢管闲事,什么开义塾,什么放粮赈灾,什么修桥铺路的事儿整天乐此不疲。所以即使自己得罪了他们,九清真人也顶多是见了自己不理睬罢了。可是这宣城齐家,就另当别论了,先不说眼前这位齐三公子是齐家老家主的心头肉。单说着齐家家族庞大,又广收天下志士,这弟子遍布四方,门派威望极大。哪里是一般家族可以随便招惹的。再说这齐三公子早就做了准备。齐家信号已经放出,若是齐晋有任何闪失,齐烨那个老匹夫还不得带着他那一大家子人把渭州踏平了。 想到这里,叶翔从房脊上飘落下来,脸上堆起笑容,道: “齐三公子严重了,不过是叶某的家事而已,叶某今日多吃了几杯酒,跟几位仙友后辈开个玩笑而已。既然三公子到了,自然是要备上等酒菜,好生招待才是。” “招待的极好的,叶家主就不用客气了,睿渊不才,怕再好些吃了会消化不良,今日就跟凌绝洞的仙友们先回去了。省的马车在门口等久了,马匹要尥蹶子。他日经过渭州,定然去叶府好好拜访,告辞了。顾诚,我们走。” 齐晋说完,叫上顾长宁等人,快步离开了后院,直奔大门口而去。 “叶家主,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李文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怯生生的问, “哼,蠢材,你还有脸问,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罢了,山高水长,走着瞧。”叶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甩袖子走了。只剩下李文彬在那里擦着汗。 出了郡府大门,门外两辆马车,秦姝芸正带着一众弟子在门外等候,顾长宁等人把把叶世端抬上车,向着齐家钱庄的方向驶去。 第六十七章 齐晋? 宣城齐家,落霞山修仙世家,齐家家族庞大,外门弟子众多,在南浔的产业也是涉猎广泛。齐家钱庄便是其中一类。 顾长宁从入凌绝洞学习史制的时候就觉得齐家真的是个奇怪的存在,修仙之人却去经营凡间最铜臭的行业。实在是没有修仙者的风骨。如今见这齐家钱庄开在胡同的深处,两人宽的木门,竟然连个牌匾都没有,只在胡同口挂了个灯笼,写着“钱庄”二字。虽然不起眼,但是这钱庄的人却很多,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一点不逊蝴蝶谷的药庐。 进门后四进院子十分宽敞。钱庄的掌柜的是齐家本家分支的一位长者,齐晋称呼其“六叔”,而客人们称之为“齐庄主”。 顾全背着叶世端跟着齐庄主走到后厢房。秦姝芸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给叶世端把脉。 “姝芸,四师兄如何?”顾全见秦姝芸不说话,轻声问道, “外伤严重些,内伤也有,灵脉受损,万幸丹元无碍,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我从蝴蝶谷出来的时候带了几支千年灵芝出来,给四师兄服用一支,配上蝴蝶谷的金疮药和玉露。没事的,你放心吧。”秦姝芸柔柔的说道。 顾长宁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齐晋,今天多谢了,为了我们的事情,让你和叶家交恶,抱歉。”顾长宁对着齐晋说道, “不必客气,就是没你们,齐家和叶家多年也没有交过好。同在南浔,又同是修仙世家,家父好胜,叶家刻薄,本身就是互相看着不顺眼。”齐晋轻描淡写的说道。 “公子,表小姐的行囊已经从驿站取回,厢房也收拾妥当了。”齐庄主走进房,对着齐晋行礼道。 “有劳六叔了。顾诚,你们都去休息吧,叶公子这边由姝芸照料即可。”齐晋一本正经地说, 顾长宁想想齐晋实际的年龄比秦姝芸还小些,辈份在,责任在,让少年早早长大,这老成的样子和刚刚在郡守府撒泼斗嘴的样子完全相反。实在是有点好笑。刚要调侃齐晋几句。门外快步走进一个钱庄的伙计,进门后抱拳道: “公子,庄主,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齐晋问, “来人说他是方家二公子,方绍华。”伙计回答。 “这方公子消息挺灵通的啊。”顾长宁道, “你认识?”齐晋问, “双合村有过些缘分。”顾长宁笑道, “有请!前厅会客。”齐晋道。 入夜之后,方绍华才从齐家钱庄离开,方绍华此次来,一是向顾长宁等人讲述了离开双合村之后,如何安排的出尘道人,二是打听郡守府的事情。顾长宁都搪塞了过去。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方绍华是聪明人,看到顾长宁不太愿意讲,也就没有追问,随后邀请顾长宁前往豫州方家,美其名曰救命之恩,父亲要当面道谢。顾长宁当然不会去,因为接下来四师兄身体好些之后,自己和大哥要去宣城齐家。不过,到底用什么理由去齐家,顾长宁没想好。 送走方绍华,伙计来前厅告知几人,四师兄叶世端醒了。顾长宁想去看看,却被齐晋叫住。顾全见齐晋好像有话要单独跟顾长宁讲,就自己先去了厢房。 前厅之内,只剩下顾长宁和齐晋。 “顾诚,你那灵器,可是伏羲八卦盘?”齐晋单刀直入的问道, “嗯。”顾长宁没有回避。 “我听说伏羲八卦盘可知天下事?”齐晋道,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但是我如果说我现在还不太清楚它具体的使用方法,你信吗?”顾长宁苦笑道, “那你今天是用它找到你四师兄叶世端的?”齐晋追问道, “是,但是我不肯定,所以才对那李文彬说,我要给他看宅子。伏羲八卦盘不太稳定,有时候显示出来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顾长宁说道, “什么是你肯定的?”齐晋问, “我肯定它是个麻烦。为了它,我爹枉死,我娘和爷爷下落不明。”顾长宁道。 “抱歉!”齐晋道, “与你无关。” 前厅内一阵沉默,半晌, “顾诚,我有一事相求。”齐晋缓缓地道, “你想知道什么?”顾长宁浅笑, “这世间可有起死回生的办法?”齐晋一脸严肃, 顾长宁惊讶的看着齐晋好一会儿。 “齐晋,伏羲八卦盘只是能预知未来。却不改变生死。这世间,生死轮回本是天意。”顾长宁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齐晋眼中浮现出痛苦的光。 顾长宁一直都知道齐晋是有故事的,只是此刻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吞吞吐吐的说:“齐晋,我虽不知道您的哪位亲人或好友离世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顾诚,我说的起死回生,并不是人已故,是得了…绝症。”齐晋道, 顾长宁扶额:“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然后正色道: “也就是说,你想知道这世上可有救他性命的方法?” “正是。” “我可以试一试。问一下天决吉凶。”顾长宁道, 齐晋起身恭敬施了一礼,“有劳了!” “告诉我问卦之人的姓名。” “齐晋,齐睿渊。” “齐晋,我是说的你要给病人的姓名。” “齐晋。” “啊?”顾长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给自己卜卦?你得病了?哪里不舒服?” 顾长宁上下打量着齐晋,虽然瘦了些,但是这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生了绝症的样子。 “顾诚,齐晋此生从不轻易相信旁人,只你,我愿破例一次。”齐晋坚定的声音响起,顾长宁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齐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在空中画了一道结界。道: “但说无妨。” 齐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是齐晋。” 第六十八章 齐洵 “你不是齐晋,那,你是谁?”顾长宁问道, “我本名齐洵,齐家次子。齐晋是我兄长,我与大哥是双生子。”齐晋道, “你是齐洵,你大哥是齐晋,但是你现在对外宣称你是齐晋,那家兄现在何处?”顾长宁问, “落霞山宣城本家。”齐晋道, “他病了?” 齐晋点点头。 顾长宁心中疑云一团,按道理来讲,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常见的事情,虽然修仙者不怎么生病,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就算真的得了绝症不幸亡故,也是正常的事情。为何要让弟弟冒充哥哥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呢? “我和大哥本是家父的老来子,自幼父亲就寄托了所有希望给我兄弟二人,虽是一母所生,我自幼就生性顽劣,练武修行我均不爱,整日里喜欢去山下落霞镇玩耍嬉闹,而哥哥自小沉稳干练,武功练的好,懂事知礼。最得父亲喜爱,大哥是嫡长子,将来家主之位非他莫属,有兄长如此,父亲也就不太在意我,作为家族这一辈的幺子,家母更是对我宠爱娇惯。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我甚至认为会一直这样下去。能不能修成正果我并不在意,人生一世,潇洒自在就可以了。直到十三岁那年的那场变故,彻底改变了我和大哥的命运。”齐晋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继续道: “四年前的秋天,正值景山卢家的谢仙大会前一个月,父亲照例接到了谢仙台的请柬。每四年才举办一次的谢仙大会,是各大修仙世家子弟都向往的去处。而在收到请柬之前,哥哥的玉清剑法突破第七层,并且跟随五叔父在西洲除灵之时立下大功。十三岁就以“澜沧”剑名扬天下,父亲自然是引以为傲,便决定谢仙大会带大哥一同前往,为将来继位家主早竖威望。我那年的玉清剑法连三层都未练到,被父亲罚跪祠堂,自然是去不了的。我心有不甘,去求父母无望,于是父兄启程那天,我就偷偷的趴在行李箱中,也尾随下了落霞山。行至半路,我就被父亲发现,父亲责令护卫送我回去,我不肯就撒泼耍赖。最后大哥替我求了情,父亲才勉强同意带我一起去谢仙台。” “从落霞山到景山路程并不太远,三日后进了北燕国境就是穹庐州,却没有想到,在穹庐之地的界河之上,出了恶灵。于是父亲就派珅堂哥带一部分弟子去调查,其余人等在客栈休息。天黑的时候,我自己在房里闷的发慌,就翻窗出去玩耍。开窗的时候,被大哥发现,他说界河有恶灵,夜晚街上危险,禁止我半夜出门,不得任性。可是我自小骄纵惯了,父亲的话尚且不听,更何况是只比我大半柱香的哥哥的话。我用了隐身符和障香,跑到了街上。大哥怕我出事情,就跟了出来。”齐晋说到此处,双手紧紧的攥着。 “那夜的街道很黑,闹恶灵街上也没人。我觉得无趣,兜了个圈就和大哥往客栈走,却在客栈不远的胡同里遇到了刺杀。” “刺杀?你们才十三岁,谁会要两个孩子的命?”顾长宁奇道, “是啊,谁会要十三岁孩子的命。”齐晋讥讽道: “杀手总共三人。剑刃之上涂了毒,个个出手狠辣。大哥一柄澜沧剑抵挡三个成年男子,自保尚且不能,更何况还要护着我。没出十招就受了伤。大哥见不敌对手横竖是死,就以灵元相搏,祭了澜沧剑。为我争取了逃跑的时间。”齐晋的诉说中没有太多的起伏。但是顾长宁从这淡淡的语气中,不难想象当时的场面是多么危险,十三岁的小小少年,以灵元祭剑,无疑是玉石俱焚,只为给弟弟搏一个生的机会。 “等我跑回客栈向父亲求救,父亲带人赶到胡同的时候,大哥已经…..” 齐晋停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父亲用灵力护住大哥心脉,派暗卫连夜去蝴蝶谷请了秦谷主前来。秦谷主用蝴蝶谷秘药‘寿灵丹’,才解了毒,勉强救回大哥的性命。只是大哥丹元尽毁,寿元已损。秦谷主说大哥已经是强弩之末,用灵药将养着,阳寿也不会超过五年。”齐晋缓缓的闭上双眼,喃喃道 “若是那夜,我不任性出去玩耍,大哥他!” “齐晋,歹人早有预谋,早晚是要下手的,十三岁男孩贪玩是天性,你不必过于自责。”顾长宁安慰道, “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若不是我,也许歹人没有那么快下手,照大哥的天资,再过几年,天下怕没几个人能出其左右,又怎么落得如此这般。”齐晋痛苦地说。 顾长宁知道齐晋所言有理,但是事情已经出了,如今自责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之后,你为何又要用齐晋的身份呢?”顾长宁转移了一下话题, “这是大哥的意思,齐家乃修仙世家,虽然树敌颇多,但是能对十三岁的我们下手的人,横竖不就是那几个人吗?若是让歹人知道,自己奸计已经得逞,齐家嫡子已经是将死之人,那么嫡次子就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偏偏齐洵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更好对付。与其如此,倒不如谎称齐洵遇袭受伤。嫡子齐晋无恙。这样一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而让对方顾忌,不敢贸然再次出手。”齐晋道, 顾长宁心中敬佩了一下素未谋面的真齐晋,十三岁就有如此心智,修为又好,若不是突生变故,的确是人中龙凤。 “于是,你兄弟二人就调换了身份,不过,这澜沧剑?”顾长宁问, “这是天意吧,大哥丹元已毁,澜沧封剑。却不想在那之后,就认了我为它的下一任主人。自此之后,父亲对外称嫡子齐晋要参悟玉清剑法第八重,需要闭关。我就在落霞山栖霞洞内苦练剑法。两年以后,竟然真的让我参透了玉清剑法第九重,出关之后,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均按照大哥的样子去做。世人从此只知齐三公子齐晋,却不会提起那个好学无术的齐洵,而我原先那个灼灼其华的大哥,却成了废人,终日以丹药续命。学成后我就下山而来,除魔卫道,游历四方,只为寻找良药,救我大哥性命。” 齐晋说到此,长叹一声。 “顾诚,两年的时间我游历四方,终是未能寻到救我大哥的方法。如今眼见五年大限将至,我实在无他法,就去往蝴蝶谷,想向秦谷主借灵宝璇尘珏。” “原来如此,但你可知,那璇尘珏乃是一命换一命。”顾长宁道, “那又怎样,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如果能救大哥,一命换一命,我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齐晋,你大哥有你这个弟弟,应该很欣慰的。不过,他不会希望你这么做。如果是我,以性命救回的弟弟,我愿他余生安好。那你去寒洞想杀惊霜兽也是为了你大哥?”顾诚真诚的说道。 “惊霜兽的兽骨乃天地灵物,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齐晋苦笑道, “那老祖宗的东西你也敢惦记。”顾长宁无奈道, “只要能救大哥,万死不辞!” 第六十九章 落霞山 齐家钱庄的前厅内,顾长宁正对着“天决”起卦,齐晋紧抿着双唇,紧张的看着。“天决”的白玉珠内发出阵阵白光,顾长宁眉头紧锁。半晌,光弱了下去,渐渐恢复平静。 “顾诚,如何?”齐晋问, 顾长宁紧锁着眉头,迟疑道: “我说不上来,天决显示的是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见。猜不透。” 齐晋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沮丧道: “真的没办法了吗?” “齐晋,你别急,虽然我猜不透天决的意思,但是出现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我想是不是因为以往卜卦都是本人问卦,或者是我见过这个人,可以明确的问天决,这次只是抱了个名字给天决,世上重名之人居多,天决会不会是分不清,所以才没有明确的指示。” “还有这样的事情?”齐晋问, “也不排除吧,你看,你就是个例子,现在人都称你为齐晋,你大哥也是齐晋,这齐晋的名字也不是别人不能取的。天决是上古灵器,无论吉凶,总有个显示,但是什么都没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顾长宁道, “那如果加上命格,是不是可以分辨?”齐晋道, “你和你大哥都是一个时辰生的,有多大区别?”顾长宁反问, 齐晋沉默一会儿,道: “顾诚,再过一月就是家母寿辰,如果可以,你愿不愿随我一起回落霞山本家?” 蝴蝶谷的灵药和千年灵芝的功效果然举世无双。叶世端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到了第五天,就能在院中打坐调息了。纪昊言在叶世端醒来的第一天,就把双合村除灵,新邑郡守府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添油加醋的说的好不精彩。 见四师兄身体转好,顾长宁和顾全也就放心了。这日午饭过后,顾全和顾长宁便向叶世端提出了要去宣城齐家的事情,当然关于齐晋齐洵的事情,顾长宁连顾全都没有说,自然也不会向四师兄提起。只是说齐家主母生辰在即,齐晋邀请兄弟二人去宣城贺寿。 叶世端听闻,点点头道: “此次我能顺利离开郡守府,全仗齐三公子鼎力相助。新邑郡离落霞山已经不远了,既然人家邀请,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拜访齐家老夫人。可是齐家主母做寿,叶家也会去贺寿。我身份特殊,过去反而凭添些麻烦。再说师父命我们来双合村除灵,如今任务也完成了,我就带昊言回北阆仙山复命去。你们两个备好寿礼代凌绝洞前去吧,记住要知礼守礼,切勿失了规矩。寿宴结束,早些回北阆仙山,师父很记挂你们。” 兄弟二人拱手称是,叶世端对顾长宁说: “长宁,那伏羲八卦盘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想来天下人也都知晓,与此之后所见之人,怕是多多少少都会带些目的。你兄弟二人涉世未深,凡是不要轻信他人。你自小聪慧,但是仍需三思而后行。长安是个心眼实诚的,有大哥风范,若遇到事情,你要多与他商量才是,不可一意孤行。” “谨遵四师兄教诲。”顾长宁恭敬道。 纪昊言在旁边噘着嘴,碎碎念: “我也想去开开眼。” “你也去了,谁照顾四师兄回北阆仙山?”顾全道, 纪昊言不情愿的挠挠头: “那倒也是,长安师兄,你和长宁早些回来,我自己在凌绝洞很闷的。” “你有很多事情,不会闷的。”叶世端道, “什么事啊?” “凌霜花快开了,你负责给它们驱虫。” “啊…….” 两日后,几人在新邑郡的南门口,相互道别。四师兄叶世端带着纪昊言向北而行。而顾长宁等人则在告别之后,沿着城内一路走到西门,顺着西门前的官道,向着落霞山的方向行进。来时是两人共骑一乘,现在则是一人一匹马,迎着阳光策马前行。宽敞的官道之上,一阵阵马蹄卷起的尘土飞扬,浮尘飘散在空中,讲述着旅人们轰轰烈烈的过往,揣度着吉凶难测的未来。 落霞山,南浔境内西边最高的山峰,与西洲搭界,凡间三大灵脉之一,相传落霞山碧落林中每逢夕阳西下,便是松竹荡漾,层林尽染,美不胜收。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因为落霞山本是宣城齐家的所在之地。齐家作为修仙世家,世代生活在落霞山上。整个落霞山的前山均为齐家管辖,而后山岩石斑驳,是悬崖峭壁所在。 顾长宁一直不知,为什么世人一直称宣城齐家,而不是落霞山齐家。一直到半月后,来到落霞山下的落霞镇口,才知道原来宣城并非城池的名字,而是形容齐家的屋舍。从落霞镇就能看到在半山腰之上,云卷云舒之处,层层叠叠的房屋,白房青瓦,藏于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犹如天上的宫殿一般。最奇特的是每到一个时辰的整点之时,山上就会传来钟鼓之声,更为落霞山增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齐晋,你们家好大的排场啊!”顾长宁感叹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值得称赞。”齐晋淡淡地道,顾长宁点点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如同帝王宫殿一般的建筑,除了能带来世人的敬仰以外,还会带来帝王的忌惮。世人口中的宣,为帝王大殿的意思,一座堪比帝王宫殿的城池。怪不得南浔国主不怎么待见修仙世家,原因也不过如此。 相较落霞山宣城齐家的宏伟肃穆,这落霞镇则是个小镇,市井百姓衣着朴素,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是一片祥和之气。 进了镇子,大家都牵着马徐行。没走几步,就有一群身着白衣的弟子迎了上来。 “公子,一路劳顿,我等恭候多时。”为首的行礼道, “尔等无需多礼,马匹牵回,我们在山下修整一日,明日回去。”齐晋吩咐道,几名弟子牵过众人手中的马匹,就离开了。 “为什么不直接回家?”顾长宁问道, “累了,先休息一晚。你们第一次到落霞镇,带你们四处游览一下。落霞镇的落花雨,你要尝一尝。”齐晋笑道, “落花雨?那是什么?”顾长宁问, 第七十章 食肆 “就是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长宁无奈的笑了笑,半个月没听到这个声音,有时候还有点怀念,可是如今听到了,又觉得头疼不已。侧目看去,银灰色衣袍,一柄白纸折扇的男子,坐在酒铺的桌子边上,举着一个白瓷酒坛,笑的妖媚无比。 “巧颜君,好久不见。”顾长宁客气道, “见不见无所谓,把酒钱结了就行。”巧颜贼兮兮的笑着。 “酒家,六坛落花雨。那位公子的也算一下。”齐晋走到酒铺里,对着伙计说道, “好嘞。三公子,有段日子没见您了,这是刚回来。”伙计手脚麻利的拿出六坛酒,热情的说道。齐晋点了点头。拎着六坛落花雨刚要走。 “哎哎哎,给我两坛。”巧颜嚷嚷着, “少喝酒。”顾全突然道, “有那时间陪你媳妇去,少管闲事。”巧颜调侃道, 秦姝芸本来跟安庭卉在后面聊天,听到巧颜的话,顿时羞红了脸。 “不如大家就分开来在镇上逛逛好了。巧颜君要不要和在下一起呢?”齐晋问, “才不要。你比那顾大傻子还无聊,喝酒自然是美人相伴才有意思,安丫头,你过来。”巧颜摆着手道, “我?我不会喝酒。”安庭卉惊奇道, “你想喝我还不给呢,你不用想跟着顾二傻子乱转悠,你离他远点对你有好处。过来,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你。”巧颜道, “不要行不行?”安庭卉试探的的问道, “你觉得呢?”巧颜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 安庭卉无奈的轻轻耸了耸肩,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们可以走了。”巧颜嚷嚷着,好像这酒铺他开的一般。 “姝芸,你带长安好好转转。”齐晋笑道, 秦姝芸羞涩的点点头,和顾全一起朝着西街走去。 “顾诚,走,请你吃饭。”齐晋说道, 顾长宁不放心的看了看安庭卉,惹得巧颜一个大白眼。 “走走走,我还能把安丫头炖着下酒不成,瞧你那副样子。”巧颜不快道。 顾长宁虽然不知道巧颜此时出现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留下安庭卉,定然是有事的。虽然这万年老妖看起来没正经的样子,其实高深莫测的很。不过他是不会伤害安庭卉的,若真想怎么样,自己跟着也没用,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成了精的万年树妖。 心下暗自揣度着,也就跟着齐晋出了酒铺,穿过人最多的大街,转了三个弯,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小巷子的里有一扇木门打开着,一面黄幡在门栏上面随风飘舞,“食肆”两个字龙飞凤舞的跃立于上。 “好字,齐晋,这文绉绉的名字,普通人家怕是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吧?”顾长宁觉得好笑,问道。 “这家只做熟客。”齐晋回答, “看来你是常客喽。”顾长宁笑道, “大哥喜欢这家的菜品,可惜每次都只能由我带回去给他。走吧,尝尝味道,这里人不多,清净些。”齐晋说着就往里走去,顾长宁快步跟上。 木门之内,二进小院。小院内摆着三张桌子,一只黄狗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打着瞌睡。听到有人进来,警惕的一轱辘爬起来,用鼻子嗅了嗅,叫了两声,欢快的摇着尾巴。 “三公子,你来了啊。”听到狗叫,屋内出来一个满脸堆笑的老妇人。 “阿婆,我刚回来,带个朋友来尝尝您和阿公的手艺。”齐晋笑道, “朋友,好好好,老头子,快快快,三公子来了。”老妇人高兴的好像过年一般,回屋招呼老头做饭。齐晋和顾长宁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黄狗亲热的来回蹭着齐晋的腿。 “你还真是常来,这狗对你熟悉的很。”顾长宁道, “有时候动物比人真诚的多。”齐晋说着摸了摸黄狗的头,黄狗一脸享受的样子。 “的确,它们的灵魂反而更纯粹。”顾长宁看着黄狗的样子,想起了蝴蝶谷寒洞中的惊霜兽。不过惊霜兽是灵兽,老祖宗一样的存在,把它跟普通的家犬相比,它估计会不高兴的。 “来,尝尝这落花雨,落霞镇最好的酒。”顾长宁正想着事情,手里被塞进一个酒坛。封坛的油纸已经被打开,酒香扑面而来,柔和清冽。落花雨,酒如其名,好像雨后的花丛一般,香气中带着清新。 “顾诚,敬你。”齐晋举起酒坛。 顾长宁饮了一口,酒香沁入心肺,暖香柔美。 “好酒,我倒是个有福气的,总共没喝过几次酒,每次喝的都是好酒。”顾长宁赞叹道。 “你大哥回头又要找我算账,嫌弃我将你带坏了。”齐晋笑道。 “大哥已经说过了,我听到的,这大白天就喝这么多酒,大哥定然是会管的。”顾长宁笑着。 “公子,尝尝我的手艺。”老汉和老妇人一脸笑容的端出七盘子八碗。各色的小菜,色香味俱全。 没有巧颜在的时候,顾长宁是个十足的吃货,而且吃相说真话不怎么好看。不但爱吃,还喜欢打听菜的做法,于是一边吃,一边跟老汉请教。老人家倒也没什么保留,顾长宁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齐晋不怎么吃菜,对酒倒是极为热衷,不一会儿就喝了一坛,刚打开第二坛。就被老妇人制止了。 “公子,喝多了伤身,还是吃些菜吧。”老妇人温和地说道。 “好的,阿婆。”齐晋十分听话的夹着菜。 顾长宁觉得奇怪,问道: “你和阿婆什么关系?” “阿婆是大哥的奶娘。”齐晋低声道, “不是你的吗?”顾长宁问, “我们虽为双生,但是大哥小的时候身体比我好,母亲奶水不够,所以他从小吃的是乳母的奶长大的,而我是母亲带大的。”齐晋道。 “哦。”顾长宁恍然大悟。 “阿婆在我大哥十岁那年下的山,下山后开了这家店,从此不让大哥称呼奶娘,所以就叫阿婆了,你看门口那个幡,还是大哥十岁那年亲手写的。”齐晋道。 顾长宁看着幡上苍劲有力的字体,十岁就写的如此好字。自己十岁的时候,打架还要兄长帮忙呢?心中升起一阵好奇,真正的齐晋,究竟是如何的存在。 “真想见见你大哥。”顾长宁脱口道, “会的,明日上山,我就带你去见他。” 第七十一章 夜市 从白日喝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顾长宁一坛落花雨才喝完,其余的全部是齐晋的。即使这样,从“食肆”出来的时候,顾长宁还是觉得头有点晕,脚下好像踩着云的感觉。 “这落花雨比醉红尘要厉害许多啊。”顾长宁道, “醉红尘是女儿赠与父亲的酒,主要还是养生功效居多。落花雨则是为天下酒客准备的。自然是不同的。”齐晋伸手虚扶了一下顾长宁,道, “这会儿最好不要碰到大哥才是,不然他肯定要生气的。”顾长宁揉揉眉心。 “那我们去街上走走,醒醒酒再去客栈。”齐晋笑道。 落霞镇的夜晚,街道上有一个小小的夜市,小贩们摆着摊位,卖着水果,零食,胭脂水粉等物。挑货郎的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草编蜻蜓和木质短剑哪个更好些。 “在通北镇的时候,也有这种夜市,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和大哥去玩。”顾长宁说, “你也会围着货郎吗?”齐晋问, “大哥才喜欢那些短剑,我都是跟着卖糖葫芦的。”顾长宁道, 齐晋看着顾长宁,瞬间笑的十分大声。英俊的面容,满眼笑意的桃花眼,在灯光闪烁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温暖。 “其实当个寻常人家的孩子挺好的。和兄弟姐妹一起长大,成年以后娶个媳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像我们这种修仙世家的孩子,哪里能享受这种普通的快乐。”齐晋笑完感慨道, “是啊,凡人都羡慕修仙者,殊不知这苦修的背后,究竟承载了多少东西。”顾长宁轻轻的摇了摇头。 “哎,那不是大哥吗?”顾长宁看到不远处,正是顾全和秦姝芸。 秦姝芸正在看摊位上的簪花,看中了,就拿起来反复端详。顾全则在一边站着。低声说了什么。秦姝芸听过,柔美的脸上荡起层层笑意。顾全从秦姝芸手中拿过那朵簪花,轻轻地插在她的发髻之上。顾全左右看看,憨笑着点头。 齐晋和顾长宁虽然离得有些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从秦姝芸和顾全的脸上,不难看出两情相悦的幸福。 “姝芸倒是很有眼光,长安将来会是个好夫君的。”齐晋说道, “那是自然,大哥也是有福气的,秦小姐一定会是我的好大嫂。真是一对璧人,般配般配。不过也要多谢秦谷主开明,不嫌弃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儿郎。”顾长宁道, “嫌弃?秦谷主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他一直想要个忠厚老实的女婿,长安最符合他心里的人选。如今你们兄弟二人又在双合村一战成名,凌绝双杰!少年英雄!将来娶了姝芸也不算高攀。”齐晋道。 “可别夸了,这一路听人讲起,不知道有多别扭。”顾长宁撇了撇嘴。 “如果大哥身体康健,是不是再有一年,也该娶亲了?”齐晋自言自语。 “那个该议亲的人是你。你现在是齐家主所有的希望,他肯定会早让你成亲,开枝散叶的。齐晋,你有喜欢的女子了吗?”顾长宁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齐晋摇了摇头。 “那你想找仙侣的标准是什么?”顾长宁问道, “不是红粉骷髅就行。”齐晋道, “什么红粉骷髅啊?”顾长宁不解, “内帷探子。”齐晋回答, “不是吧,你们家怎么搞的跟皇子夺位一样?”顾长宁话一出,就伸手拍了自己的嘴一把。 “呸呸,我什么也没说。”顾长宁忙说, “跟那个差不多吧,胜了,能得到的东西我不稀罕,但若是败了必然性命不保。”齐晋苦笑道, “齐晋,如此说来,你是知道谁会对你们不利?”顾长宁随即道, “知道,也不知道。”齐晋道, “何解?” “为首的自然知道,但是有多少同党,还不太清楚。”齐晋说道。 “为首的是谁?” “齐晟!” “与你什么关系。” “二叔的大儿子,齐家的第一位男丁。”齐晋说道。 顾长宁点点头,的确如此,若不是齐家主母生了齐晋齐洵两兄弟,齐家的长子就是齐晟,齐晋的两位姐姐远嫁,就算是嫡长女,也没有外嫁女儿回来做家主的道理,如果齐家无男丁,那还可以。但是齐家那一大家子人,齐晋有十八位哥哥姐姐。男子有九位。如果齐家家主没有儿子,那按照顺位来讲,这齐家的下一位家主很可能就是齐晟的。这个认知在大家脑袋里存在很多年。齐晟也已经成年,只等着大伯传位即可。哪知道等来等去,家主之位没等来,却等来了两个嫡子。若是自己,也很难接受。想夺回家主之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双生的兄弟永远离开。 “齐晋,你可有证据?”顾长宁问, “若有证据,父亲怎会不为大哥讨回公道?”齐晋道。 “那你凭什么怀疑齐晟?”顾长宁继续问道, “一年前我在北燕神仙郡除灵,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截杀,刺客里有一名我认识。”齐晋道, “那这齐晟是太自负,还是太大意。怎么会派个熟人去刺杀?”顾长宁奇道, “这也不是,齐晟的确谨慎。此人虽是他的人,却是暗卫。我在四岁那年,偶然见过。”齐晋说, “四岁?你四岁见过的人你还记得?”顾长宁问, 齐晋笑着点点头。 顾长宁哑然失笑,道: “齐晋,其实你真的不用妄自菲薄,论天资,我觉得你一定不比你大哥差。既然你发现齐晟有问题,他本人知道吗?” “齐晟向来自负,应该不知道。” “那就好,最起码我们知道敌人是谁,算是个好消息。”顾长宁道, “把你卷入麻烦,我很抱歉。”齐晋道, “我们是朋友,见外的话就不要讲了。”顾长宁拍了拍齐晋的肩膀。 “长安公子和姝芸要过来了?”齐晋抬了抬下巴, 顾长宁转头,顾全和秦姝芸已经挑好簪花,转身准备离开。 “快快快,赶紧走,让大哥看见我喝这么多酒,要训我呢。”顾长宁急道。拉着齐晋快步离去。 第七十二章 修仙世家 落霞山下,白玉牌坊雕刻的是齐家独有的团花纹饰,牌坊之上龙飞凤舞的雕刻着“仙山名门”四个字。牌坊下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弟子。顾长宁等人清晨起来,吃过早饭,就徒步从落霞镇的街上走到了这里。昨夜自己和齐晋到子时方才回到客栈。客栈一楼,巧颜晃着扇子吃着花生米,安庭卉则坐在旁边看书。顾长宁看到这一幕,就知道今后的日子,巧颜是一定会跟着的。精怪上仙山,不知道齐家的众位修士是什么精彩的表情。不过齐晋不怎么在意,说是可以。于是,在落霞山的齐家大门口,就遇到了麻烦。 既然是齐三公子带来的客人,守卫的弟子也不会阻拦。只是这白玉牌坊上的团花纹饰,却是镇魔符咒。顾长宁他们倒是顺利过去了,可是一到巧颜就形成结界,把他挡在外面。巧颜也不生气,就这么饶有兴趣的走上一步,看结界形成,走下一步,看结界消失。 “巧颜君,别玩了。上不来就在落霞镇的客栈里等我们就行了。酒管够,我回来结账。”顾长宁道。 “不要。”巧颜一口拒绝了。 “巧颜君,我上山以后,会让五哥解开结界让你上来。”齐晋道。 “哼,这么麻烦作甚。”巧颜扇子一挥,一道带着香风的光刃飞出。结界如同碎了的茶盏一般,在瞬间就破裂消失了。惊了两个白衣弟子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 齐晋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大胆妖孽,竟敢在此放肆。还不束手就擒。”山下跑下一队白衣弟子,为首的男子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见了巧颜厉声喝道。 “你再说一次看看。”巧颜抬起头,笑道, “五哥,莫要冲动,它是我的朋友。”齐晋道。 一队人看到站在一边的齐晋,忙行了个礼。只有那个四十岁的男子没有行礼,大咧咧的叫道: “睿渊,你回来了。怎么带只妖精来,你的新宠物?” 顾长宁心道这人真是不知死活的主儿啊。敢乱说话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五哥,巧颜君乃是万年灵根。是我等的长辈,不可乱讲。”齐晋道, “啊?修了万年的树妖啊,厉害啊。修为一定很好,巧颜君,在下齐坤,幸会幸会。”齐坤扯着大嗓门行了个礼。 “哪儿来的傻子?”巧颜用扇子杵着下巴问道, “嘿嘿嘿~~”齐坤没生气,还笑的很大声。 “巧颜君,这是我五哥,负责落霞山日常的守卫。为人直率,说话不周到之处,还望莫怪。”齐晋道, “哼!”巧颜翻了个白眼。 “睿渊,赶紧上山吧,家主今天出关。”齐坤道。 “好,几位,请。”齐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走在了前面。而齐坤等人则跟在队伍的后面。 顾长宁等人跟在后面,顺着青石阶往山上走去。两旁的山林苍翠,晨雾在山林中袅袅升起,轻如烟,薄如纱。鸟鸣声在林间响起,为山增添几分生机。抬头望去,齐家的屋舍掩映于翠绿之中,在晨雾之下,如同渐渐绽开的一副画卷。从山脚下一路向上,让人有种如登天宫的感觉。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顾长宁等人都在看四周的景色,猛的听到这大嗓门都愣了一下。却是齐坤在队伍后面问旁边的弟子。 “什么香啊,我没闻到。”对方回答。 “是挺香的,刚才就有。”齐坤说着,用鼻子使劲嗅来嗅去,好像一只猎犬一般。 “巧颜君,你身上好香啊。”齐坤凑近巧颜,嚷道。 “去去去,离我远点。”巧颜嫌弃道, “好闻啊。”齐坤道, “五哥,巧颜君的本元是香樟树。自然是香的。”齐晋在前面含笑答道, “香樟啊,好材质。”齐坤道。 “闭嘴。”巧颜皱着眉头,纸扇一挥,一股青烟飘出。 齐坤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只是在那里干张嘴。想来是巧颜用了什么法术。 “吵死了,今天就别说话了,下次再瞎嚷嚷,直接让你变哑巴。”巧颜瞪了齐坤一眼。恶狠狠地道。 齐晋在前面摇摇头,继续往山上走,众人紧跟其后。齐坤摸着自己的嗓子,急的抓耳挠腮。 齐家的守卫十分严密,顾长宁算过,刚刚经过的已经是第七道门岗,每个岗的暗语各不相同。从第四道岗的守卫开始,就只认暗语不认人。哪怕是齐晋在,也要对上暗语才能过去。顾长宁凑近齐晋,低声道: “你们家的守卫这么严密,是在防备什么吗?” “一向如此。”齐晋道。 过了第七道岗哨,齐家大门就出现在不远处。朱漆大门上高悬着一块金丝楠木的牌匾。“宣城”两个字,方方正正的雕刻在上面。 顾长宁心里疑惑,所谓的宣城,如果是世人对齐家建筑的称呼,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如果齐家自己也称自己为“宣城”,就太过讽刺了,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宣城另有寓意。 “齐晋,宣城究竟是指的什么?”顾长宁忍不住问道, “宣,为读之意。宣城是齐家先祖教导子孙,此处为宣天下正道之处,不可肆意妄为,遗忘初心。但是如今宣城,在世人口中,早就变了味道。讽刺的很。”齐晋道。 顾长宁笑了笑,道: “若是真觉讽刺,等你继任家主之后,就好好向世人宣天下正道,以证家风。” 齐晋默默不语,轻声道: “我本意并非如此。” “好男儿有可为有可不为。”顾长宁正色道。 “渴了,喝水!”巧颜突然在后面后面喊道,齐晋双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默念咒语。金光一道。 “吱呀”声起,朱漆大门缓缓的向两边打开。 宽敞的庭院里,一口巨大的白瓷大缸出现在众人眼前,白瓷为底,蓝色花纹。一株黄色的巨大睡莲在缸内闪着金色的光芒。 “这是?”顾长宁感叹道, “齐家的镇宅之宝。千年金莲。”齐晋解释道。 第七十三章 齐家内门 “唔,唔,唔唔唔唔唔~~~”齐坤在后面急的直挥手,却说不出话来。 “五哥,何事?”齐晋回头问到, 齐坤指指巧颜,又指指金莲,然后拼命地摇头。 “巧颜君,我五哥的意思是这金莲乃是驱邪辟凶之物,怕对你不利。”齐晋客气的说道。 “去去去,再乱指把手给你剁了,就它,也配对我不利?赶紧走。”巧颜用扇子指了指那金莲,不屑一顾的说。 齐晋也不再多言,带着顾长宁等人率先进了门。巧颜紧随其后。刚迈进那朱漆大门。白瓷缸里的睡莲的花蕊之处,迸发出道道金光,直向着巧**来。 巧颜看都不看一眼,甩了一下袖子挡住金光。扇子一挥,千年金莲缓缓合上,变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唔,唔唔唔!”齐坤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双手竖起大拇指。像是在夸赞巧颜。 “怪不得这天井处这么热闹,原来是睿渊回来了。”话音落,身着团花纹饰的白衣中年男子,从门廊处踱步而出。 “三堂哥,别来无恙。”齐晋冷冷的说道, “家里琐事众多,自然不如睿渊来的逍遥自在。”男子回答道, “堂哥是家中最年长的,还要操这么多心,也的确辛苦,还请多保重身体才是。”齐晋道。 “多谢十九弟关心。” “真是冤家路窄。”顾长宁心道,齐家最年长的男丁,自然就是齐晟。这两个人一见面这言语中夹枪带棒。看来这宣城齐家,还真是风雨欲来。正想着,只听齐晟继续说道: “难得见十九弟带朋友前来啊?” “这几位都是蝴蝶谷秦谷主的外戚,此次来给敬谦看病的。”齐晋道, “如此甚好,敬谦这病了几年了。医石无效。自然是多看几位大夫才是。大伯今日出关,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齐晟说道。 “我们就先去见父亲了,三堂哥告辞。”齐晋说罢,就要往前走。 “大夫自然是可以上去的,只是这位,怕是不方便上去。”齐晟说着,用手指了指巧颜。话音未落,劲风袭来。齐晟大惊,忙向后撤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胸口被劲风击中,整个人被击飞了起来,直直的飞出去六七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 “三师兄!”众弟子惊呼,纷纷撤出灵剑。 齐晟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捂着胸口,磕磕巴巴的说道: “十九弟,你竟然……竟然带个邪祟进齐家,是何居心?” 这话刚说完,又是一道劲风,把他打翻在地。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 而巧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抱着个胳膊看热闹。 齐晋抬了抬眉毛,说道: “三堂哥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一把岁数了。经不起折腾。” “三哥!”一声惊呼。 顾长宁都懒得去看究竟是什么人来了,只觉得照这样下去,今天的午饭估计是没地方吃了。这齐家的内门搞的像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 “齐睿渊,这是你干的好事!”厉声呵斥的男人看起来比齐晟小不了多少。凌厉的眼睛,凶光乍现。 “七堂哥好生奇怪,你刚到这里,如何知道这事情都是我干的?难不成刚刚躲在什么地方看热闹?”齐晋道, “哼,人是你带来了,不用看也知道。”来人道, “原来两位堂哥是知道人是我带来的,既然是我带来的,去留自然是我说了算,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齐晋道, “他打伤了三哥。”那人又道, “你不是没看,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打伤三堂哥的呢?”齐晋反问, 来人脸色一阵难堪。 “七弟,莫要与他斗嘴。”齐晟从地上已经坐起,原地盘腿打坐。 “三哥,你没事吧。” 齐晟摇摇头,道:“没事,放心。” “三堂哥既然无事,就好好养着吧,睿渊告辞了。”齐晋说完,带着一行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齐坤看看前面走的,又看看后面受伤的,挠了挠头。比比划划的让几位弟子留下来照顾齐晟。自己则一溜儿烟的跟着齐晋进了门廊。 齐晟睁开眼,盯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穿过一道道门廊和庭院,左转右转,前绕后绕。顾长宁觉得这齐家简直比二十四门八卦阵还繁琐。如果没人指引,怕是走不出此地去。 一直走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几人到了齐家后院。齐晋没有带大家去正厅,而是直接安排在后院的厢房内休息。 “齐晋,访客应该住客房,你怎么直接给我们安排到这里了?”顾长宁问道。 “在客房,会有很多人去找麻烦,但是这后厢是父亲单独给我的。没人打扰清净。不过齐家有点复杂,我不在的时候,还劳烦各位不要随意走动。”齐晋回答。 “舅舅,我先回房了,庭卉就和我住一起可好?”秦姝芸问, “如此甚好。如果我不在,各位有事也可找到姝芸。”齐晋道。紧接着说: “今日是家父出关之日,恕睿渊怠慢,我此刻要去接父亲出关。各位先自行休息,午饭我会命人备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齐公子不用客气。”顾全道, 齐晋行了个礼,快步走出。秦姝芸领着安庭卉去往女眷的厢房。巧颜自然是不睡屋子的,躺在院子里的树杈上,悠然自得的打起瞌睡。只留下顾氏兄弟。 “长宁,都准备好了。”顾全见人都走光了,低声跟顾长宁说。 “好的。我们出去转转,大哥!” 顾长宁笑道,自己此行来到落霞山,本来是为了打探关于璇尘珏的事情。但是自从知道了齐晋的故事以后,顾长宁就多了一个目的,为真齐晋卜卦。顾长宁从心里希望自己这一次能熟练使用“天决”,齐晋既然视自己为朋友,那么他的大哥的生死之事,就是自己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随随便便放弃。只是现在齐晋不在,先找找看看有没有璇尘珏的线索。 第七十四章 金桂林 齐家的院落是依落霞山而建的,前院比后院要低很多。前院是迎客所在,后院的院落则是根据家族地位排列的住所。齐晋所说的后厢房在较为靠后的地方。顾长宁猜测应该是家主直系的亲属应该都住在这一片。 兄弟二人虽然说是去转转,但是顾长宁没有去前院,也没去其他院落里面。原因是太大了,很容易迷失方向。齐晋叮嘱过不要乱走。尤其是前院的“狼虫虎豹”有点多,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轻易跟他们碰面的好,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 可是但是这个后厢院也有一个四进院的大小,穿过第三个厅之后,是一个花园,假山奇石,百花齐放。花圃中,石桌石凳,一池碧水。 顾长宁和顾全四处看着,转过假山后,花园后门是一道半圆形的拱门。拱门后面又是一个院子,从拱门处看过去,院子里桂树,黄葛树居多。正是金桂盛开之际,满园都是桂花的香气。 顾长宁拦住了顾全的脚步。顾全疑惑的看着他。 “大哥,有阵法。”顾长宁道,顺手指了指雕栏拱门上悬挂的八卦镜。 “怎么办?回去吗?”顾全问道, “我去看看。”顾长宁说着取出“天决”。 顾全知道如果有阵法,顾长宁自己进阵更方便些,带着自己反而累赘,不过始终不太放心,顾长宁看出他的心事,道: “大哥,无妨,我就进去看看,这里是齐晋的院子,不会有事的,真有事,你就用这个找他,让他来寻我即可。”说着塞给顾全一个画着奇特花纹的符篆。 “传信符篆?”顾全奇道,这种符篆在修仙世家里很稀有,只有固定的人和人之间可以用来传递消息,但是只限一种信息。两人之间决定的指令必须是简单直接的。比如说符篆如果燃起,可能代表的是有危险。如果符篆花纹变色,可能代表是有事速归。但是只能代表一种,不能是两种都有,当然想要两种都有,就是两种符篆。 “燃,即速归。地点后厢。刚刚齐晋给我的。用明火咒。”顾长宁笑着道, 顾全点点头:“多加小心。”说完也拿出一张符篆,顾长宁看到喜笑颜开。 “大哥,伪装符,多给几张嘛,它的作用时间太短了。” 顾全又拿出几张递给他。 顾长宁将伪装符贴在“天决”上,双指一滑,“天决”的外表发生了了变化,化成了一个普通的铜质罗盘,天池之处的凤凰变成普通的阴阳针。顾全从双合村走的时候,给师父传信,之后收到的师父九清真人的回信。九清真人再三嘱咐,“天决”不可在人前多显露,伪装咒一旦动用法术就会破咒,所以就随信带来了几十张伪装符。但是伪装符最大的缺点就是作用时间短,品阶越高的灵器,作用时间就越短。之前顾长宁试过,伪装符对“天决”的作用时间只有一刻钟时间。 顾长宁施完法,信步从拱门处,进了后面的院子。 院内金桂飘香,香的浓郁,顾长宁连忙用一块涂有“凝香露”的丝帕捂住口鼻,桂花的香的过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过犹不及就是这个意思。阵法大多是迷惑人的五感。从而将人困在迷阵中。神雾沼泽是影响人的视觉,看不清,辨不明。而这个院子里,没有迷雾,明亮温和中,最突出的就是桂花香,多半是通过嗅觉,产生幻觉的迷阵。这种迷阵在蝴蝶谷最为常见,听说舅舅秦晨钊最擅长这种迷阵的布置。 手中的罗盘在左右摆动着,黑色的针是凤凰的头,白色部分当然就是凤凰的尾。顾长宁心中默念“破阵”,天池内的针旋转了几圈,慢慢的稳定了下来。顾长宁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院子里安静的吓人,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时间都停止了。转了几个弯,顾长宁觉的脑袋里好像一片空白的感觉,只是一味的跟着罗盘走,这时“天决”发出隐隐的白光,顾长宁知道那是伪装符要失效的提醒。又拿出一张贴在上面。突然心里一惊,急忙晃了晃的头,拍拍自己的脸。心里大呼“万幸”。 若不是伪装符要失效,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个阵法不单单是通过嗅觉来迷惑入阵之人,听觉的失灵,也是迷惑人的一种手段。难怪自己脑袋一直是麻木的。自己有“天决”在,跟着它能出阵,但是听觉的迷惑会让人的反应变慢,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就是侥幸走出了阵法,阵法外一定是有杀招的,对于反应变慢的人,很难躲开。这是双重阵,也叫阵中阵。顾长宁感叹了一下布阵人的心思如此细腻,如此这般,这院中到底有什么?顾长宁好奇心大起。 顾长宁拿出一个“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一枚翠绿的竹哨。哨用蝴蝶谷的青竹所制,是自己在寒洞陪伴外公的时候,外公亲手制成送给顾长宁的。外公神志时好时坏,迷糊的时候,就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送自己。顾长宁离开蝴蝶谷的时候,就一股脑的都带了出来。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每每看到就会想起寒洞中慈祥的老人。 “嘘~~~”竹哨声在静的出奇的院中响起,不急不缓,响亮却不刺耳。顾长宁顿时觉得脑中清明了许多。 跟着“天决”的指示,左转右转的走了许久,中间连续换了两张伪装符。终于在绕过一棵黄葛树后,空气中桂花的香气变得柔和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精致的亭台楼阁。中间一池碧水,池中莲花盛开。成群的锦鲤在池中无忧无虑的游着。 “还有后院?”顾长宁自言自语道,迈步向着连接着院子的拱桥走去。刚迈出一步,一阵青色的浓烟从桥墩上蹲着的两只石狮子口中喷出。顾长宁一个后翻,祭出“若初”腾空而起,躲过青烟后,缓缓落在桥面上。 第七十五章 齐敬谦 池面上的拱桥上十一阶,下十一阶。顾长宁站在桥面上,并没有贸然下桥。“天决”的天池之内指针正在疯狂的的转着。以往这种情况,都是有恶灵或者是邪祟出现前的征兆。不过这里是落霞山,宣城齐家的后院,恶灵和邪祟如果跑到这里,胆子也太大了,而且这里乃三大灵脉之一,于情于理都不该有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天决”这般,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长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迈下第一个台阶,四周没有什么变化。又下了一个台阶。依然风平浪静。深吸一口气,连续走了两个台阶。 “卡啦”一声,桥尾的两只背对着桥面的石狮子的头,吱吱呀呀的转了过来,尾巴和头都对着顾长宁。两只狮子的眼睛是青石做成的,咕噜噜的转着。那副样子看起来十分怪异。顾长宁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随即整个石狮子都颤抖了起来,头部开始龟裂。两道白光从石狮子的头部发出。两只猛兽从石狮子里蹿了出来。黑毛青睛,利齿足有三寸长,目露凶光。顾长宁看到两只猛兽脖子上各拴着一根拳头粗细的符文铁链。 “镇宅兽!”顾长宁心道不好。镇宅兽乃是修仙家族用来守山门的存在,其实就好像蝴蝶谷罔忆岗的树妖巧颜一样的道理,一般都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契约的妖兽或者精灵。不过一般都是用来守后山的,守后院用镇宅兽,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是由此可见,这齐晋后院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不过,这眼前的这两只可是个大麻烦,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兽,如果是像惊霜兽一样的存在,十个自己也不是对手。 顾长宁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古琴之声,悠扬温和,入耳后感觉十分舒服。 在这悠扬的乐曲中,两只“镇宅兽”兽眼中的凶光渐渐平静了下来,侧首看了看不远处的亭子,再次化成两道白光,回到桥头。桥头龟裂的石狮的裂纹缓缓合拢起来。狮头扭了过去,恢复成普通的石狮模样。 顾长宁遥望凉亭的位置,隐约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端坐亭中。顾长宁收起手中的“天决”向着凉亭方向走去。 木质结构的六角凉亭飞檐翘脊,烫金牌匾之上“观廷忘仙”四个字写的潇洒飘逸。亭内一张灵机古琴置于青玉桌上,轻颔低眉抚琴的男子,与自己年龄相仿,那熟悉的眉眼,让顾长宁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此人是谁。只是苍白消瘦的面容,实在让见着的人心疼不已。 抚琴的少年并未因顾长宁的到来而停下演奏,而是沉浸在乐曲中自娱自乐。顾长宁并未打扰,只是站在亭中痴痴地看着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 一曲终了,抚琴少年缓缓抬起头,一双如深潭般的桃花眼,荡漾开层层涟漪。 “这位公子有礼,在下齐洵,齐敬谦。”少年说着,吃力的从石凳上站起来,动作如同九十岁的老妪。顾长宁突然有种想上去扶着他的冲动,却硬生生的压下了。只是拱手回礼,道: “顾诚,顾长宁,幸会!” “顾公子见谅,敬谦身体抱恙,久站不得。公子,请。”齐洵说着,坐了回去。顾长宁也落座在了他的对面。两人相对不语,顾长宁的心中却是百转千回。这就是原本的齐晋,世人口中的齐三公子,那个十三岁便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为救弟弟舍生忘死的齐家嫡长子。一场家族内的名利纷争,让这个鸿鹄之志的哥哥重病缠身,生死难料。让那个潇洒肆意的弟弟不得不隐忍本性,活成其他人的样子。 都说修仙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问红尘之事。可是人性本恶。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顾长宁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长宁,不必难过。”齐洵温和地道, “齐公子知道我?”顾长宁问, “睿渊在来信中,讲过你的事情。敬谦还未谢过你在蝴蝶谷对睿渊的照拂之恩。”齐洵道。 “我和齐晋是朋友,本是分内之事,无需言谢。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顾长宁都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齐洵试探地问道, 顾长宁未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呵呵~~~”齐洵笑开了,清瘦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笑容有了些许红润。 “那也就无需遮遮掩掩了。弟弟小时候十分顽皮,喜欢跟一群山下的朋友嬉笑玩耍,每每回来,就会在我院里喋喋不休的说些趣事。但是自我病了后,他便不再与其他人联系,对外人也戒心极强。如今他又有了朋友,还带来给我认识,我着实是开心的。”齐洵笑道。 “那齐公子可否告知,是如何知道我来了,而收了镇宅兽的?”顾长宁问, “直觉。”齐洵果断的答道, 顾长宁不觉笑道:“齐公子不怕直觉有误?” “不瞒你说,这些年,父亲和弟弟从来不敢一起出门,生怕他们不在,有人会趁机对我不利。这两头青睛兽本是在后山守宣城后门的,却为了我,被困在这小小的桥头之上,还要用铭文符咒加以约束。我已是将死之人,这条命有没有,已经不太重要,苟延残喘至今,一是不想父母难过,二则放心不下睿渊。但是凭心而论,我着实不愿看青睛兽伤人的。”齐洵道, “所以无论是谁进来,你都会收了青睛兽?”顾长宁问, “也许吧,如果来人的确不善,我也不会做烂好人,这条命在我这里的确不怎么重要,但是如果歹人用此威胁父亲和弟弟,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刚刚远远看到你落在桥面上的样子,直觉就告诉我,你一定不是个坏人。”齐洵笑道。 “不请自来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顾长宁自嘲道, “我只知能过金桂迷魂阵的人,都是能人。”齐洵说罢,咳嗽了两声。 “院里风大,披件衣服吧,不然着凉了又要咳嗽很久。”随着声音走进凉亭的,正是齐晋。他抖开臂弯中的一件银白丝线织成的披风,轻轻搭在齐洵肩头。 “多谢!”齐洵用手拢了拢披风。 “顾诚,你跑的倒是快,我去了趟后山,你就跑这里来了。”齐晋抬了抬眉毛,笑着说, “后院甚大,自然是要好好游览一番。”顾长宁尴尬道, “那我这后院,可好?”齐晋问, “自然是极好的!”顾长宁道, “咳咳咳~~~~”齐洵又是一阵急咳,齐晋赶忙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睿渊,我有些累了,你先扶我回房吧。”齐洵气喘吁吁地道, “那敬谦兄先好好休息吧,长宁改日再来探望。”顾长宁起身道, “顾诚,你知道怎么出去,按原路返回,不要乱跑。你大哥还在院外等你。”齐晋道。 顾长宁点点头,行了个礼,顺着桥,返回金桂林中。 “大哥,顾诚来此地绝非偶然,他有事瞒着我。”齐晋望着顾长宁的消失的方向,慢慢说道。 “睿渊,朋友之间,讲的是真诚,但是真诚不代表什么事情都告诉你,顾公子不想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明确的找他说清楚,不可以言语之间夹枪带棒的讥讽,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对方想告诉你,自然会给跟你说。不告诉你,你问了心里痛快就好,不要强求得到答案,太在意的时候,反而会对他人诸多要求,但是与人相交,要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齐洵语重心长地说道, “大哥教训的是,我刚刚的确有些过分。”齐晋道。 “知道就好,顾公子是个豁达的,想来不会在意,走吧,我累了。” 第七十六章 纠结 顾长宁从拱门处走出时,顾全正在离拱门不远的地方焦急的走来走去。 “大哥!”顾长宁唤道, 顾全见顾长宁安然无恙的返回,顿时神色轻松了下来,道: “长宁,如何?” 顾长宁微微笑了笑。 “大哥,你在这里,可有人进过这园子?” 顾全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传信符篆呢?”顾长宁又问, “在这里,怎么了?”顾全将那张符篆递给顾长宁,道。 顾长宁叹了一口气,声音弱了下来,说: “大哥,齐晋在试探我。他去没去后山接齐家家主我不知道,但是他早就在里面等我,却是事实。” 顾全皱了皱眉头,道: “不怪他,我们本就有目的才来落霞山的。这里并非太平之处,他提高戒心也无可厚非。” “刚才见他言语犀利,怕是恼我欺瞒于他。”顾长宁略带愁容的回答。 顾全不语,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一脸正色道: “长宁,你很在意齐晋?” “大哥,我与齐晋一见如故。我真心当他是朋友。”顾长宁回答, “那齐三公子呢?”顾全问, “亦然!不然也不会恼我的。”顾长宁斩钉截铁道。 顾全拍拍顾长宁的肩膀, “长宁,若真如此,肝胆相照方能长久。” “大哥,我……”顾长宁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了,先回吧,如何做,你是知道的。”顾全道。 顾长宁点点头,兄弟二人顺着原路返回厢房。 后厢房的装饰极其素淡,顾长宁回房后,抱着“若初”,倚在床边发呆。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齐洵苍白的脸色,齐晋几分嘲讽的声音,还有那两只青睛兽凶恶的样子。一直到夜幕降临,顾长宁依然没有挪动一下。直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 顾长宁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 “生气了连饭也不给吃了?” 转念一想,即使齐晋真的恼了自己,不给饭吃,也不至于把大哥顾全也饿着,更何况自己兄长最舍不得自己饿肚子的,就是真不给饭吃,也会想办法找吃食给自己,为何这么晚了,连大哥都没有过来叫自己吃饭呢? 顾长宁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的感觉。起身开门就出了房间。后厢院中静悄悄的,长廊上的灯笼已经亮起,在廊下发出昏暗的光,顾长宁快步走到旁边的厢房前,厢房内黑漆漆一片,顾长宁拍门唤道:“大哥,大哥。”没有任何回应,推门进入,屋内空无一人。 顾长宁急忙回身出屋,顺着廊下,朝院中走去。转了两个弯,花厅内的烛光明亮,一个笔直的身影倒影在花窗棱上。顾长宁从打开的花窗处看进去,花厅正中摆着一张四角八仙桌,桌上摆放着六七个菜,坐在桌旁的俊美男子正在自斟自饮。 顾长宁看着就是一阵心虚,突然想脚底抹油回房去,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好歹是七尺男儿,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怕什么呢?齐晋这架势一看就是在等自己,大哥顾全估计已经被他安排到别处去了。再说了,躲也不是办法,“你究竟要在窗下站多久?酒都快被我喝完了。”齐晋慢悠悠的说着, 顾长宁苦笑了一下,从花厅正门走了进去。 “吃饭也不叫我,我正琢磨是给我吃呢?还是不给我吃呢?”顾长宁嬉笑道, 齐晋桃花眼中泛起笑意,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道: “自然是不能饿着你的。” 顾长宁想坐在齐晋的对面,但是齐晋已经拿起酒坛斟了一杯酒,放在左手边的位置上。顾长宁只好靠近齐晋端坐而下。 齐晋并没有立刻和顾长宁对饮,而是拿起一双银筷,夹了一块酥饼,放在顾长宁面前的瓷盘中。 “空腹不宜饮酒,尝尝这个。”齐晋温和地道, 顾长宁见状,心中涌起一阵恐慌。齐晋这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是世人眼中的齐三公子。自己认识的那个齐晋,几分洒脱,会调侃初次见面的自己破坏药材;几分随意,会在受伤的情况下依然喝自己喜欢的酒;几分偏执,一命换一命也在所不惜;几分鲁莽,为了救兄长姓名竟然与惊霜兽一较高下;几分狡黠,能在万分危急之下逼的叶家家主不得不做退让;几分单纯,对心中认定的人毫无保留。 当那么干净又真诚的齐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顾长宁有些惭愧,相对他的赤诚,自己有太多的秘密藏了起来。但是也正是这样,自己此刻真的没有想好,如果告诉齐晋璇尘珏的线索,他一定会帮忙找寻,若是真找到了,万一他又要以命换命的去救兄长,自己要怎么办? 可是齐晋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敏锐和聪慧,不知何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来落霞山的目的并不单纯。 今日后园中讥讽般的质问,的确是齐晋的本性。但是此刻这副世人所见的模样,让顾长宁觉得有些害怕,原来自己也会患得患失。 “长宁,若真如此,肝胆相照方能长久。”耳边回荡地是兄长顾全的话。顾长宁的双拳不自觉的在桌下攥紧了起来。 “顾诚,今日在后园中,我很抱歉,不该那样跟你说话的。”齐晋的声音响起,顾长宁惊的回过神,身旁的齐晋微微颔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轻咬着下唇。 顾长宁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夹起那块酥饼,咬了一口,淡咸的味道充满口腔,沿着喉咙一直向下,顾长宁浅笑道: “齐晋,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第七十七章 释怀 齐家后厢房的花厅之上,两个俊美的少年端坐在桌前,气氛有点怪异。 “齐晋,我来落霞山,是有我要做的事情,可是……”顾长宁小声道, “顾诚,你我即是朋友,我信你必然不会加害于我,就不该强求什么,今日的确是我逾越了。”齐晋认认真真地说。 顾长宁看着齐晋,释然笑道: “齐晋,我起先的确是来落霞山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后来与你重逢,便想跟随你一起来行事会更方便些。但是自从知道敬谦兄之事,为他寻找医病之方也是我来落霞山的原因。这二者并无区别,同等重要。” “顾诚,多谢!” “你我兄弟,无需言谢。齐晋,你想知道我来落霞山寻什么吗?”顾长宁问, “想,但是你不说,自有你的理由,我不会勉强。”齐晋道, 顾长宁抬头看着齐晋,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何事?” “不管将来如何,永远好好的活着。”顾长宁正色道。 “你要找的东西与我有关?”齐晋问, “你没答应之前,无可奉告。”顾长宁道, 齐晋闭上双眼,叹气道: “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顾长宁如释重负的端起酒杯,轻轻嗅了嗅酒香,缓缓道: “璇尘珏!” “什么?”齐晋忽的一下从木椅上站起来,险些打翻了面前的酒坛。 顾长宁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道: “对,就是你千里迢迢跑去蝴蝶谷向秦谷主求的至宝,璇尘珏。” 齐晋苦笑了几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我答应你好好活着,你是怕告诉我之后,若是真找到此宝,我会……” “你答应我了,以后都要好好活着,不能再动这个念头。否则找到璇尘珏,我第一件事就是毁了它。”顾长宁道。 “顾诚,我……”齐晋欲言又止, “好了,我很饿了。”顾长宁拿着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瓷盘。 “好好,吃饭。”齐晋一双桃花眼笑开了,荡漾着春归燕回的温暖。给顾长宁夹起菜,一会儿就把那个瓷盘堆成了小山。顾长宁也不客气,吃的津津有味。此刻的心头无事,觉得每道菜都很美味。 四五杯酒之后,齐晋放下手中的杯筷,问道: “顾诚,你是从何得知璇尘珏此刻在齐家?” 顾长宁就把从沉瑜山紫竹林里发生的事情,跟齐晋讲了一遍。 齐晋听后,托着下巴,说道: “也就是说,那在紫竹林内使用璇尘珏的人,有可能是齐家之人。” “确切点是其中一个穿着宣城齐家的校服。不排除有人故意穿成那样来迷惑我们,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据澍时回忆,当时那两人是披着外衣的,他是在不经意之间才看到了衣服角的团花纹饰。如果是故意为之,又何必如此麻烦的去掩饰。而且半夜做这种事情,本来紫竹林就没有人,即使不穿外衣也不一定有人看见。所以,这个人是齐家人的可能性很大。”顾长宁分析道。 齐晋同意的点了下头,道:“齐家除了兄长以外,并没有其他人需要医治,修仙之人不管修行如何,百年寿元是有的,如此看来,这璇尘珏为蝴蝶谷至宝,其作用远不紧紧是可以起死回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知道璇尘珏的其他作用,也许可以有些线索找到这个人,我们从双合村走的时候,我发了传音玉蝶给秦谷主,但是至今还没有收到回信。”顾长宁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齐家这上上下下光内门嫡系和旁系子弟就有几百人之多。没有线索,大海捞针一般。”齐晋问, 顾长宁摇摇头,道: “没有头绪,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虽然你们家人多,但是能有能力催动璇尘珏的人,修为必然不低。说不定我们不找他,他就会在哪一天自己突然冒出来呢。” “你倒是想得开。”齐晋笑了一下,道, “不然能怎样?”顾长宁自嘲道, “天决不是能预知未来吗?”齐晋问, “天决是个罗盘,卜卦问吉凶,定风水,破阵法,指方向,倒是挺好用的,预知未来这事儿,我也说不好,天决有的时候好像上元节的灯谜一样,说一半,让我猜一半,问的太多太复杂呢,它就干脆不理我了。”顾长宁道。 “高阶法器都是有灵的,法力越高,就越难驾驭。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齐晋安慰道, “我只愿它在敬谦兄这里,可以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顾长宁道。 “顾诚,敬你。”齐晋给顾长宁斟满酒杯。 “珰~~”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二人相视而笑。 “公子!”厅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一名身着白色短衣的少年从门外窜进。 “寒黎,何事?”齐晋问道, “禀公子,前院传来消息,千年金莲不见了。” “你去告诉寒越,带人守住这里,不管前院如何,任何人没我的命令,都不允许进入后厢,然后去后园通知敬谦,万事小心。”齐晋吩咐道, “是!”寒黎抱拳,闪身出门,翻身上房,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去前院看看。”齐晋拿起“澜沧”剑,对顾长宁道, “不介意我一起去吧。”顾长宁也站起身来。 “走吧。” 二人一起出了花厅,直奔前院而去。 第七十八章 争吵 顾长宁和齐晋赶到前院的时候,大门口的天井处挤满了人,却井然有序的并不吵闹,正在听一人训话。而围在最中央的正是齐家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白日里斥责齐晋的七堂哥,顾长宁后来听齐晋说过,他的七哥名为齐钰,是二叔的三子。齐晟的亲弟弟。他此刻正在面带怒容的斥责众人,而后面站着的是齐坤,正烦躁的挠头。 “齐晋,你家好生奇怪,五哥是排行在前的哥哥,却在这里听弟弟训话。”二人站在前院的廊下看着,顾长宁小声道, “狐假虎威罢了,我二叔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齐钰排行老小,他的亲大哥齐晟自然不必说,从我小时候就掌管家中重要事宜,他的二哥,也就是我四堂哥齐桓,修为在齐家是数得着的,更是目中无人。六堂姐嫁给了景山卢家的嫡次子。家里有人撑腰,自然有耀武扬威的资本。”齐晋淡淡地道。 “齐晋,齐老家主既然要把家主之位传与你,又为何让自己的侄子有如此权势呢?”顾长宁问,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如此,若只有我,也许家主之位可能还是齐晟的。父亲年轻无子,过了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念想。大姐二姐远嫁,连父亲都已经认定了是三哥继承家主之位,所以从一开始,就以继承人的身份培养他,他也的确是个争气的,二十岁的时候就少年成名。齐家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下任家主,只要继任,原本二叔这一支是旁支,就变成了直系,何等风光。却不想母亲四十几岁竟然生了我和大哥。我根性顽劣,也就算了,大哥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嫡子天资过人,父亲也是凡人,岂能免俗?也许如果没有我和大哥的出生,齐家可能也不会是眼下这番光景。”齐晋说着摇了摇头。 “别瞎想了,没有你们,他就能顺利继位,我看不一定。气度甚小,怎堪大任?”顾长宁抬了抬眼皮,又道: “那五哥是你三叔的儿子?” “不是,是五叔的长子。” “你三叔四叔成亲晚?”顾长宁奇道, “不,五叔和三叔同年成婚,只是三叔婚后多年无子,他与三婶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在七堂哥出生以后的第二年,二人就下了落霞山云游去了。说来也怪,云游路上三婶有喜,此后七年,生了五女一男。一大家子都生活在豫州,平时很少回落霞山。四叔成亲比较晚,三叔下山后的三年才成家,有两男两女。四婶在生我十七哥的时候难产过世了。四叔续弦后,又生了个男孩。就是我的十八堂哥,长我三岁。五哥是五叔的长子,八哥齐通是五叔的次子,与我这位七堂哥同年出生,可惜未成年就夭折了。” 顾长宁听着直咂舌,齐家还真是大家族,光直系和旁支就这么多人,自古是人多是非多,看样子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看着齐坤被齐钰训话,也不敢反驳的样子,顾长宁也是觉得万分无语。 “五哥这性子,还真是好啊。”顾长宁道, “五哥的确是个豁达的,不过你不要看他这幅憨实的模样,论修为,五哥是齐家一顶一的高手。”齐晋笑道, 顾长宁浅笑心道,齐坤这憨直的性格,夹在直系和旁系之间,成为一个权力的平衡点,也着实不易啊。 二人正小声的聊着,忽听齐钰大声喝道: “既然是掌管齐家护卫之职,就应恪守本分,与那等邪物走的如此亲近,莫不是五哥要自坠魔道!” “老七,巧颜君不是邪物。”齐坤憨乎乎地回了一句。 “不是邪物,他一来,千年金莲就丢失了。搞不好就是他偷走的。”齐钰怒道, “无凭无据的,你还是不要胡说八道的好。”顾长宁朗声道, 众人回头,看见廊下站着的齐晋和顾长宁,夜风中,衣襟随风微动,,少年眉眼如画。仿佛夜的精灵般,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 “哼,物以类聚,与邪物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齐钰嗤之以鼻的道。 “即是如此,若是论没礼貌,也不知道是不是齐家二先生上梁不正下梁歪呢?”顾长宁反讥道。 “你这黄口小儿,竟敢辱我父亲?”齐钰大怒吼道, “原来七公子也知道被人无缘无故诬蔑是要生气的,这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法,既然不是齐二先生所教,不知是哪位所授呢?”顾长宁问道。 “噗……”齐坤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出声,齐钰转头怒瞪于他。 “咳!”一声中气十足的清嗓声从廊的另有头传出。顾长宁转睛看去。长廊的另一侧转角处,走出一位清瘦的老者,头发花白,墨玉发冠束起,长须胸前。额头饱满,桃花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一身团花白衣,墨蓝色封腰,封腰处悬垂一枚团花的墨色玉佩。老者后面跟着两名穿着短衣的白衣弟子。 众人见老者纷纷躬身行礼,齐道: “参见家主!” 顾长宁心下了然,来人正是齐晋的父亲,齐家家主齐烨,当下与齐晋一起行礼。 “免了,坤儿,都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在这里吵嚷什么?”齐烨问道。 “大伯,是千年金莲丢了。”齐坤道, “你是齐家护卫首领,还好意思说金莲丢了。”齐钰插话道, “又没问你,你别插话。”齐坤难得反驳了一句,惹的齐钰瞪着他,但是守着家主也不好发作。 “坤儿,仔细说来。”齐烨问, “是,大伯,我最后见这金莲,是白日里送睿渊他们进来的时候,今晚我不当值,天黑之后我安排完今夜寻防班次,就去跟一个朋友喝酒,宵禁时分我刚回到房里准备睡觉,玉麟突然来报,说是交班以后寻防,发现千年金莲不见了。 我就赶来前院查看。这里所有的弟子,除了老七,睿渊和他的朋友以外,都是今夜前半夜内门当值的弟子。我已经细细盘问过,今晚戌时班次他们几个寻防时,金莲还在天井内。 他们的寻防时间是戌时一刻,交接班在亥时宵禁,交接时必然需要从前院大门处交接,他们说那个时候金莲还在,也就是说这金莲是在他们交接的时候不见的。按照惯例,交接时间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今夜也未出其他纰漏,所以很顺利,也就是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金莲带走,还没有惊动不远处的弟子,这偷儿的能耐不小啊!”齐坤说完,还赞叹了一下。惹的旁边的齐钰又是一阵白眼。 顾长宁此刻突然明白,齐钰如此憨厚之人,能在齐家担负这么重要的护卫工作,并不是单纯只是齐家家主制约对手的砝码。粗中带细,修为深厚,能忍,还知道在什么时候反击一下。齐坤还真是个不多得的人才。 第七十九章 齐家家主 齐家主听完,点点头,冲着齐钰问道: “钰儿,你又为何在此?” 齐钰拱手道: “禀家主,我听闻金莲丢失,特赶来这里查看” “那你查出什么了吗?” “家主有所不知,今日乃家主出关之日,日里,睿渊和表小姐从蝴蝶谷归来,带来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乃是一只树妖。这树妖出手打伤了我三哥,对这金莲更是虎视眈眈。我猜测这金莲就是他盗走的。” “晋儿,树妖是怎么回事?”齐家主转身问齐晋。 “父亲,巧颜君乃是蝴蝶谷罔忆岗的万年灵根。契约已到,可自行修炼,以求成仙。只是他虽有万年道行,却涉世未深,秦谷主唯恐他被现世蛊惑,坠入魔道,所以特地嘱咐我和姝芸带他出来历练。以求早生仙道。他虽是异类,却是一只修为极深的精灵,温和善良,一心向道,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不轨之人颇多,儿子恐他一人在山下会遭遇心怀叵测之人,便斗胆将他带上落霞山。还请父亲责罚。”齐晋说完,拱手向齐家主请罪。 顾长宁心中暗笑,齐晋是把能说的都说了,横竖都是他的理儿,说得巧颜好像一个未知的清纯少女一般。那只万年老妖怪也不知道现在跑哪里去了,不然他要是在此,听到这番言语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齐烨听完摆摆手,道: “罢了,指点苍灵走正途,修正道,本是我修仙之人的本分,你这么做也无错处。只是带他上山,要提前知会坤儿,妥善安置才是。” “大伯,我知道的。”齐坤在旁边说道, “五哥,你是收了什么好处,明里暗里的帮着睿渊?”齐钰讥讽道, “老七,睿渊哪里得罪你了,你明里暗里的老针对他?”齐钰一脸茫然的反问道, “胡说,我什么时候针对他了,我只是就事论事,那树妖打伤了三哥,还温和善良。明明是个邪物。”齐钰恶狠狠的说, “打伤了晟儿?晋儿,可有此事?”齐烨问, “父亲,不过是三堂哥今日见巧颜君,想与巧颜君比试一下修为而已。巧颜君乃是万年修为的精灵,虽然克制了自己的力道,但毕竟差距太大,所以三哥受了点小伤。”齐晋道, “对对对,就是比试了两招。”齐坤帮腔道, 这次换顾长宁差点笑出声来,这齐坤果真是个人才。 “胡说,你们两个颠倒是非,三哥为何要与一个树妖比试?”齐钰听闻,气的脸都紫了。 “七堂哥来的晚,自然是不知道的。树妖的确是不值得比试,但是一个修为两万多年的精灵,在武艺上能切磋一二,对于修仙之人是大有益处的。”齐晋笑道。 “三哥向来稳重,怎会跟一个虽未谋面之人比试?你不要以为你是嫡子就可以随意信口雌黄。”齐钰大叫道, “七堂哥,若不是比试是点到为止,依着巧颜君的修为,哪里有打伤一说,一招出手三哥还有命在?你不信,去问三哥喽。不过技不如人,都没有过上三招就败下阵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跟巧颜君过招,怕也抵不过三招的。”齐晋回道。 “好了,晟儿是大哥,最是好面子,你们几个莫要再他受伤的时候再去提此事。”齐烨命令道,顾长宁心中简直乐开了花,齐家家主也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儿,这稀泥和的真精彩。 “是!”齐晋齐坤回道,齐钰气的吹胡子瞪眼,也不敢明着违抗家主的命令,只得闭嘴。 “齐坤,你是齐家护卫首领,金莲丢失,你难逃其责,今晚内门值夜的弟子都要细细盘问,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让玉麟整理成文字,一个时辰以后到前厅汇报。钰儿,你先回去休息吧。”齐烨吩咐道, 一众人等拱手退下。齐家主方才走到齐晋面前,对着顾长宁道: “老朽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顾长宁,顾公子吧。” 顾长宁行礼道:“齐家主安,在下顾诚,顾长宁。” “无需多礼,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来者是客,却被无端猜忌,是我齐家怠慢了,老朽赔礼,请海涵。”齐家主拱手道, “齐家主太客气了,我们并未在意。”顾长宁回礼。 “仪表不凡,气度有佳,的确有尊师的风骨,九清真人教导有方啊。”齐烨夸赞道, “蒙师恩,自不辱师门。”顾长宁道, “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前厅叙话吧。”说罢,齐家主带着两名弟子转身向前厅方向走去。 顾长宁随着齐家主边走边在心中暗自揣度,千年金莲丢失从齐家弟子的表现上来看,应该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先不说这金莲有多稀有,单是能在齐家失窃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小事。尤其是齐家的守卫哨卡十分繁琐,本身就是个铜墙铁壁的存在,内门的镇宅之宝丢了,这偷盗之人的确是本领非凡。莫说齐钰,连顾长宁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巧颜拿走了,毕竟这家伙可不像齐晋说的那样本性纯良,而且巧颜一贯是我行我素却不会做无用之事,他此次跟来落霞山必然是有事情的。 齐晋对金莲丢失这个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的大哥,在他心里再没有比大哥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在意金莲之事,顾长宁可以理解。可是齐家家主齐烨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倒是引起了顾长宁的注意。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小辈儿们之间的矛盾问题,对金莲失窃的事情不过是让齐坤去做个调查来汇报。这齐家的老家主究竟是深藏不露呢,还是压根儿就对金莲不重视啊。 顾长宁正想着,几人就已经进了前厅,前厅的装潢和齐晋后院花厅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比那里要大上许多。 齐家家主落座之后,招呼弟子上茶。顾长宁细细品着云雾毛峰的清香,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哥去哪里了?”,从下午以后就没有见过他。 于是放下青瓷茶杯,顾长宁微微侧身,小声的问齐晋: “齐晋,我大哥呢?” 齐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同样小声道: “去诸景苑了。” “哦!!!!”顾长宁故意拉长了声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惹的齐晋桃花眼中潋滟一池笑意。 “你们两个偷偷聊什么这么开心,说来给我这个糟老头听听。”齐家主朗声笑道。 “父亲,我在跟顾诚说,诸景苑的景色很美,明日带他去看看。”齐晋回道, “那提前跟姝芸说说,姑娘的园子,不可乱闯。”齐烨笑着叮嘱道, “是,遵命!” 第八十章 金莲的故事 青瓷茶盏内,片片茶叶轻轻吐息着芬芳。茶香从杯盏中散发开来。随着热气散落在前厅的空气中,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盏茶后,顾长宁抿着嘴,开口问道: “齐家主,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与您,不知可否?” 齐烨的脸上原本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用杯盖轻轻拨弄着飘在茶盏内的茶叶,道: “顾公子,请讲。” “齐家主,千年金莲丢失一事,您怎么看?” 齐家主的手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顾长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 “顾公子,你觉得老朽应该怎么看这件事?为了它对坤儿大发雷霆吗?” “这倒不是,齐家主乃是一家家主,千年金莲再好,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实在不值得家主为此过于忧心。只是……”顾长宁欲言又止。 “只是我对此不是不忧心,是根本就没上心,是吗?”齐烨笑着问道, 顾长宁不语,微微一笑。 “晋儿啊,为父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齐家主问, “还好吧。”齐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惹的齐家主又笑了一阵,止住笑后,缓缓说道, “顾公子,千年金莲是九重天的灵植,本不属于落霞山。齐家祖训记载,大概在三千年前的一个春天,正值齐家一年一度的入门招考,那时候的招考台不在山下,就在现在的内门前的空地之上。来自各地想要投身学艺的人都在外面等待考试。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当时的齐家家主夫人身怀六甲,不日就要临盆,可偏偏性子是个活泼的,爱看热闹,便和当时的家主一起,坐在天井里观看。正午时分,天上突然飞来一只仙鹤,落在天井处梳理毛发。祖训有云此鹤脱俗俊逸,如玉铮铮。家主见了,就知道这鹤来自九重天,不知飞往何处。随即命人准备了玉露仙泉,给仙鹤解渴。家主以礼相待,此鹤离开之时,便从口中吐出一颗莲子,置于天井内。此莲遇水便长,一炷香的时间就结出花苞,众多应考之人都啧啧称奇。当日傍晚时分,家主夫人临盆,诞下一对龙凤胎。孩子出生的时候,金莲盛开,落霞山灵光万丈。从那日起,这金莲就留在了齐家,千年盛开,可驱邪避凶,保齐家家宅安宁。” “即使如此,金莲本是仙鹤赠与齐家,又是祥瑞之物,齐家家主应该都很珍惜它才是。”顾长宁道, “珍惜自然是珍惜,但是万物之间,总有因果。三千年前的家主以礼相待为因,换来仙鹤回报为果。可是这因果之间,哪里有这么简单。”齐烨放下茶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想来这其中,还有其他的故事。”顾长宁问, “说来也奇,家主夫人诞下的一双龙凤胎,从出生起,两个孩子就是一头如同天蚕丝般的白发,家主为男孩取名齐皋,女孩唤做泽芝,两个孩子无灾无难的长到十岁,就在十岁生辰那日,落霞山来了一位仙人。” “仙人?是从九重天来的吗?”齐晋感兴趣的问道, “嗯,是一个道人模样的少年仙君。此人告诉家主,家主的两个孩子,是一万多年前神雾之战中战死的一位精灵的转世。因其灵识已毁,散落灵识凝集三百世方能完整。而在此前的每一世的灵识都不全,所以每一世的转世不是七魂不全,就是六魄不稳。 而转世之人多半都是痴痴呆呆,不然就是身体孱弱。到了齐皋和泽芝这一世,已经是第两百九十九世。两个孩子因是双生,所以本身只有一半灵识。孩子出生后,本应一个痴傻,一个体弱,并且易招邪祟。本要受尽折磨。但是家主夫人临盆当日巧遇仙缘,那仙鹤本是一万多年前得道的灵禽,与当年那位精灵相交甚好。家主又以礼相待,仙鹤心中不忍,便留下了自己的至宝金莲。为两个孩子固本培元,方才平安度过十年。 但是如今两个孩子寿元已尽,强求无益。十岁生辰后,两个孩子就会魂归冥府。” “唉,这仙人也真是够直白的,好好的两个孩子,突然告诉人家父亲,十岁生辰之后就要死了,这一般人接受不了吧。”顾长宁道, “的确,家主听后犹如晴天霹雳,气的大骂那少年仙君。仙人并未动怒,而是告诉家主,两个孩子寿元已尽是命数所定。那精灵曾有恩于齐家,齐家子嗣为其凝结灵识还了那精灵的的恩情。如今双方互不相欠。而齐家夫人命中尚有子嗣,也请节哀顺变。这金莲是仙物,留在齐家,他日有缘之人自会来取。说完这仙君化为轻雾便离开了。 他离开的第二天,齐皋和泽芝便一病不起,三日后就离世了。家主夫人伤心晕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怀一个多月的身孕。一年后又诞下一子,此人便是后来齐家家主齐殊。” “就是齐家那位两百三十岁得道成仙的家主。”齐晋道。 齐烨点点头,又端起茶盏,慢慢的品着茶香。 “那仙君口中所说的来取金莲之人,在三千年间都没有来过,所以金莲就一直留在齐家的天井中。依然给齐家守护着大门,但是齐家主知道,此物虽然在齐家,但是只是寄存在这里,并非齐家所有。所以哪怕是听说它丢失了,也并不在意。”顾长宁道, “丢失了?哈哈哈,顾公子,怎么断定及一定是丢失了,而不是他的主人将它取走了呢?”齐烨端着茶盏,笑道。 “如果是主人将它取走了,那这主人可够没礼貌的。拿走了也不说一声。”齐晋道, “这都是猜测,齐家主果真不担心它是被歹人拿走了?”顾长宁问, “嗯……”齐家主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道: “金莲自有仙法庇护,如不是有缘人,是无法破仙法将它拿走。除非拿走它的人比施法的人修为更高。真若如此,我齐家也很难抗衡将其追回。所以不管谁把它拿走了,从此金莲与我齐家,再无瓜葛。” “齐家主,那你还让五公子去调查什么?”顾长宁不解, “身为护卫首领,连拿走金莲的人的模样都没看见,没让五哥去戒律堂领罚,父亲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齐晋道。 第八十一章 金莲子 子时过后,顾长宁和齐晋离开前厅,一人拎着一个灯笼,慢悠悠的朝后院走去。离开前厅时,正好碰到齐坤捧着一摞写好的文书来汇报。那苦大仇深的表情,顾长宁想想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齐晋,五哥今天晚上这日子可不好过喽。”顾长宁打趣道, “无妨,父亲最是疼爱五哥,顶多训斥几句。”齐晋笑道。 “也对,这日子不好过的大概是你七堂哥。不过你们刚刚在天井那边胡诌八扯的说齐晟是因为和巧颜比试才受伤的。你不怕你七哥真的去找他来跟你当面对峙?”顾长宁问, “他肯定会问,但是齐晟一定不会来。” “为何不会?” “父亲有句话说的是极对的,就是齐晟极其好面子。,都一把岁数了,还因为打架没打过人家回来告状嘛,丢不丢人?莫说是比试。就是真得被人打伤,回来告状这种事情,齐晟也不会干,他只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哪怕手段再怎么卑鄙都可以。”齐晋道, “你倒是了解他。”顾长宁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二人说着,回到后院的长廊中,顾长宁告别了齐晋,独自一人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顾全房间时,顾长宁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但是顾全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睡着了的呼吸声。顾长宁心中疑惑,轻轻拍了拍门,唤道: “大哥,大哥,睡了吗?” 房内静静的,顾全并没在房中。 “难道还在诸景苑?”顾长宁自言自语,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兄长顾全是个端正的君子。如今已经过了子时,兄长绝不可能还赖在诸景苑不回来。哪怕他再怎么喜欢秦姝芸,也不会不顾忌她的名声。可是夜已深沉,顾全没回来,那会在哪里?要不要出去找找,不过这时候已经是齐家的宵禁了,随便乱走被巡夜的弟子发现那就有口说不清了。不然再去找齐晋,让他帮忙找找。 顾长宁琢磨着,不自觉的就摸了摸腰间的传信符篆。心中还拿不定主意,脚下不自觉的多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房间里隐隐发出光亮。 “不是大哥喝多了走错房间,跑我屋里去了吧。”顾长宁心道,脚下加快,几步走到自己房前,一把推开房门。 房内的八仙桌旁,坐着两个人。一脸严肃的正是顾全,他死死盯着坐在他对面,半趴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吃花生米的巧颜,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听到门开的声音,巧颜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顾长宁,而顾全则纹丝不动的继续盯着他。 “巧颜君,大哥,你们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我屋里做什么?”顾长宁问着,走了进来。 “你跑哪里寻开心去了?”巧颜没正经的问道, “修仙之地,哪里有什么乐子可寻?”顾长宁道, “有,有的是乐子。”顾全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 “大哥,你怎么了?”顾长宁听顾全的语气不对,忙问道。 顾全不答,巧颜则笑开了花。 “你大哥为了这个跟我生气呢。”说着他右手指了指自己左边。 顾长宁看了一眼,深叹了一口气,道: “果然是你!” 在八仙桌的一角,放着一个白瓷盘子,盘子中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金莲子。 “巧颜君,这是齐家的千年金莲吧。”顾长宁问, “嗯?不是不是,这是我的金莲。”巧颜说着,左胳膊伸过去,把那盘子圈到自己怀里,用右手捂着,生怕人抢走似的。 “您老人家莫不是把这东西当花生米了吧,它不能吃的。都三千多年了,吃了会闹肚子的,你想吃花生米我让齐晋多给你准备些。”顾长宁看见巧颜那副嘴脸,觉得头疼无比。 “谁说它不能吃,它可好吃了,大补。”巧颜魅声魅气的说着, “啊?”顾长宁一脸惊奇, “你休想,给齐家送回去。”顾全斥道, “顾傻子,我还要不要再给你说一遍,这是我的,我的。”巧颜嚷嚷着, “你不送,我送,拿来!”顾全气大了,起身就去巧颜怀里抢。 巧颜一把抓起金莲,端着他的花生米盘子,从凳子上轻飘飘的飞到花窗边上,皮笑肉不笑的道: “顾全,你胆子不小啊,敢跟爷抢东西,跟我抢东西的人,都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顾全气极了,绕过桌子就要去窗边。顾长宁扑过去,一下子拉住顾全的胳膊,巧颜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连齐家家主都拿不回来,更别说顾全了, “大哥,大哥,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不问自取视为偷。我怎么能看着不管。”顾全气的从脸到脖子都是深红的。顾长宁赶紧拍了拍大哥的后背。小声道: “别急别急,大哥,急也没用啊,咱俩加起来也打过他,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先坐下,我来我来。” 顾长宁用腿勾过一个凳子,把顾全按在凳子上。回头看看窗户边又在那里嗑花生的巧颜,道: “巧颜君,这千年金莲乃是九重天的灵植,你不是真的打算吃了吧。”顾长宁问, “嗯,莲子就是用来吃的。”巧颜轻描淡写地道, 顾长宁心里骂了一句“你个饭桶。”但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巧颜君,就一粒莲子,还不够你塞牙缝的,你干脆放过它吧,我给你准备一筐莲蓬可好?” “不要不要!”巧颜头摇地像个拨浪鼓。 “就要吃它。”巧颜拿起金莲子就要往嘴里送。 “冥顽不灵!”顾全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吼道。 “别别别,巧颜君,好商量好商量,你要什么你说,放过那颗可怜的金莲子。”顾长宁按着顾全,急忙阻止巧颜。 “嗯?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颗金莲,我就勉为其难不吃它了。但是我要二十坛落花雨,三十盘花生米,还要十盘红糖米糕。”巧颜晃着那颗莲子,说道, “可以可以,都依你。”顾长宁长舒了一口气,掐着腰道, “难得你这么喜欢这东西,那我就送给你吧!”巧颜笑道, 顾长宁还没仔细琢磨过巧颜这句话的意思,只觉面前一道劲风,自己身体忽的一下子直奔着巧颜过去。巧颜媚笑着,右手一把掐住顾长宁的下巴,顺势将那颗金莲子塞进顾长宁的嘴里。单手合住顾长宁的嘴巴。左手拍了一把顾长宁的胸口。 顾长宁只觉胸口一阵疼痛,下意识的一用力,那颗金莲子顺着自己的喉咙滚落进肚中。 第八十二章 蓬莱(上) 顾全从凳子上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几步就跑到顾长宁身边。 “巧颜,你!”顾全拍着顾长宁的背,瞪着巧颜。 “你什么你,他喜欢,我就送他喽!”巧颜一副无赖的样子。 金莲子落入腹中,顾长宁感觉整个腹部一阵温热,加上胸口被巧颜拍了一掌略有微痛。顾长宁下意识的剧烈咳嗽起来。 “不用咳了,这东西入口就吐不出来了,把眼睛瞪瞎了也吐不出来。”巧颜白了顾全一眼,妖里妖气的笑着。 “大哥,我没事,没事。”顾长宁勉强止住咳嗽,安慰已经要气疯了的顾全。 “巧颜君,这金莲都三千多年了,吃了不会闹肚子吧?”顾长宁摸着自己的腹部,道。 “哼,三千年?不过是在凡间三千年,这朵金莲从我在蓬莱山捡到,到今天已经两万一千年了。”巧颜说着,又开始倚着窗棱吃花生米,“那这么说,这朵金莲果真是巧颜君之物?”顾长宁问道, “也不算。”巧颜站直了身子,走到窗户下的一张软塌旁,斜着身子半躺在那里。留下顾长宁和顾全站在那里,有点尴尬。顾长宁拉着顾全回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凉水,递给顾全。 “今晚在齐家主那里听说,此金莲只是寄存在齐家,等有缘人到了,自然会取走。看来这有缘人,就是巧颜君你喽。”顾长宁道,顾全听闻,脸色好看了一点。 “齐老儿要是真想保存,应该把它放到碧落林里去吸收天地灵气,而不是在天井里接雨水。白瞎了这三千年的光阴,简直暴殄天物。”巧颜嗤之以鼻。 “放在天井里的是一只仙鹤,不是齐家人。”顾长宁纠正道, “果然是只傻鸟。”巧颜骂了一句,看了看盘中为数不多的花生米,有气无力地道: “顾诚,我要花生。” “半夜三更没有花生了。明天再吃。”顾全说道, “没跟你说。”巧颜回了一句,把盘子往地上一搁,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躺在软塌上睡觉了。 顾长宁见巧颜睡觉去了,又往顾全杯子里添了一杯水,道: “大哥,你不要生气了,这金莲本不是齐家之物,齐家家主也不打算追回。物归原主也挺好的。” 顾全看了看软塌上的巧颜,叹了口气道: “可以光明正大的取回,何故如此?” 顾长宁随即跟顾全一五一十的讲了今晚在前院发生的事情。讲到关于齐家三千年前的事情时,顾全叹了口气: “这对兄妹也是可怜,竟是为了还债而来。” “因果循环,欠下的总是要还的。”巧颜接了一句,顾全向软塌上看去,巧颜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说给顾全听呢,还是梦中呓语。 “长宁,你感觉怎么样?”顾全收回看着巧颜的目光,关切的问道。 “真没事,劳大哥操心了。”顾长宁安慰道,金莲子入腹之后,起初是温热的,持续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并未有其它不适。 “那就好。都丑时一刻了,你早些休息吧。”顾全道, “是,大哥也早些休息。”兄弟二人起身,顾全往门口走了几步,转身从顾长宁的床上拿了一床薄被,走到软塌旁,轻轻搭在巧颜身上。 “夜里如果冷,来我房中再取。”顾全吩咐道, “好。”顾长宁笑着应道。顾全这才出了房间。 顾长宁关了房门,坐在自己床边,看着窗边软塌上睡的香甜的巧颜。平日里自己都是跟大哥住一个房间,跟巧颜一个房间休息,还是头一次。只是,平日里巧颜是不住客栈的,有时候顾长宁甚至怀疑,这巧颜究竟睡不睡觉。今晚这么堂而皇之的睡在自己屋里,还真是感觉有点奇妙。自嘲的笑了一下,顾长宁合衣躺在床上,从怀里摸出“天决”。烛光下,金铜色的罗盘,反射出点点光芒。 顾长宁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把“天决”放回怀里,扯过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茫茫海中,山峰耸立,山下云雾环绕,海风徐徐,虚无缥缈,云天之间,松柏成林,林中溪水声潺潺流淌,三两只仙鹤从云中飞出,引吭高歌。 顾长宁站在云端,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道:这是梦境啊。如此美妙之处,莫不是九重天境。身边飘过两道白光,转瞬落在山腰处,化作两个身着白衣的少年。 “巧颜君?”顾长宁自上而下望去,巧颜身着白色冰丝长袍,冰蓝色封腰,祥云暗纹滚边,头发用同款的白色冰丝飘带束起,手持一柄白色折扇。身材挺拔,面冠如玉,这身打扮更是显得风流文雅,只是那张脸好像不怎么高兴,微撅着的嘴如同一个孩子。 身边的少年与他一模一样的穿着,只是束发的飘带是冰蓝色的,一头银发飘逸,明亮的双目中略带几丝笑意闪出,不多时又隐入双瞳深处。 “灼翎,一定要穿成这样吗?丑死了。”巧颜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拜见仙翁,自然是不能失了礼数。”灼翎道, “那老头有什么好见的,我要去蝴蝶谷喝酒。”巧颜说这,回头就要走,却被灼翎一把拖住。 “不要胡闹!”灼翎斥道, “这里又不能喝酒,也没有架可以打,你让我在这里修炼,杀了我算了。我要回去。”巧颜抱怨着,挣脱灼翎的手就要飞上云头。 灼翎从袖中甩出一条金色的“捆仙绳”直接捆住巧颜,拉着另一头往山上走。 “哎,哎,你这只笨鸟,我不要上去,放开我。”巧颜尖着嗓子嚷嚷着,却挣脱不开捆仙绳。 “愿赌服输,岂容你反悔。”灼翎道, “到哪儿修炼不行啊,为什么要来蓬莱山,还穿成这样,我不要做蓬莱弟子,放开我,放开我。”不管巧颜怎么闹,灼翎一言不发的拉着他就往山上走。顾长宁见他们已经踏上了林中的白玉台阶。赶忙从云头上跳下来,远远的跟着。 第八十三章 蓬莱(下) 前面的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走的很慢,顾长宁看着一路上折腾着要挣脱捆仙绳的巧颜,觉得心里特别痛快。 走了有几十街台阶,巧颜突然躺到台阶的边上,耍赖不走了,嘴里还叨念着: “我累了,走不动了。” 灼翎放开手中的绳头,退到巧颜身边,道: “果真不走了?” “不走了,我腿疼。” 灼翎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伸手就去抓巧颜的后衣领。巧颜往地上一躺,顺势滚到树林里。在地上左右扭着。使劲嚷嚷: “你想拎我走,门都没有。” 顾长宁见那一身冰丝长袍在巧颜的折腾下,已经染上了地上的泥土,黑灰白相间中还沾着绿色的草的颜色。 “可惜了。”顾长宁撇着嘴看着地上那个无赖一般的人,又看看站在阶梯上的灼翎。 “冥顽不灵。”灼翎半天蹦出四个字。 巧颜从地上坐起来,吹了一下一缕因为自己打滚儿而落下来的头发,气呼呼地说道: “我不喜欢这里。” 灼翎轻叹了口气,双手一指,巧颜身上的“捆仙绳”收了回来。巧颜晃晃肩膀,裂开嘴笑道: “蓬莱山什么都没有,哪有蝴蝶谷好啊,我们回去吧。” “你既不喜欢,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回去吧。”灼翎道, “那你呢?”巧颜坐在地上问, “族群推我来蓬莱山修行,我自然是要去拜见仙翁。”灼翎道, “你这个死心眼的鸟,就知道你的族群,族群。你真喜欢这地方?这么清苦,修行哪里不行啊,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巧颜不高兴地说道。 “巧颜,你我本异类,修行不易,若能得仙家指点,自然是好的。” “呸呸呸,到了这地方,就得与人为奴,不是挑水,就是扫地,我们回蝴蝶谷多好,春有百花,秋有明月。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何等快活,你就知道你的族群,一大家子的白头雀,少了你人家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巧颜的嘴撅的老高。 灼翎没说话,迈腿就往山上走去。 “灼翎,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巧颜见他要走,急忙问, “一千年。” “啊?”巧颜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巧颜摔得直哼哼,灼翎听到声响,几步跑近过来扶他。 再站起来的巧颜整个身上全是泥巴,下巴磕破了,渗出几缕血丝。狼狈不堪的样子十分滑稽。 “出血了。”灼翎道, “哪儿?” “脸上。” “毁容啦?”巧颜尖着嗓子问, “差不多!” “啊?”巧颜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下巴的时候,沾了些血。 “完了完了,不漂亮了。”巧颜几乎带着哭腔。 灼翎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白瓷瓶,点了些药粉,给巧颜涂到下巴上。 “疼疼疼,你给我摸的什么啊?”巧颜又嚷嚷, “金花玉露粉。”灼翎道, “从秦枫那里抢的?”巧颜问,灼翎瞪了他一眼。 “给的,给的,我们灼翎是灼灼君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跟你闹着玩呢。”巧颜又嬉皮笑脸起来。 灼翎不理他,抹完药就要走。 “哎呀,我这次真腿疼了,哪都去不了啦,你送我回蝴蝶谷。”巧颜扯着灼翎的袖子。 “松手。”灼翎道, 巧颜乖乖地松了手,灼翎的白色衣袖上留下五个黑色的手指印。 “巧颜,别闹了,还有一个时辰就是蓬莱山的拜师礼,我没时间送你回去再回来。” “那就别拜师了。”巧颜小声叨咕了一句。 “巧颜,你明不明白,我是代表族群来到这里的。”灼翎道, “那你明不明白,你来这里修行,就一千年没人陪我喝酒,一千年没人陪我练剑了。”巧颜又开始嚷嚷。 灼翎看着巧颜,道:“我明白。” “你明白还要留在这里?”巧颜追问, “就是明白,我才自私了一回,让你跟我一起来蓬莱山。”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巧颜睁大了眼睛盯着灼翎,半晌,吐出两个字: “真的?” “我以为只要是我去的地方,你都会愿意来,对不起。”灼翎声音弱了些,缓缓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不过有更好的地方我当然要争取一下啦。既然你不能回去,那我就在这蓬莱山玩它一千年也是不错的。”巧颜搂着灼翎的肩,乐的像只得到了核桃的松鼠。 “放手!”灼翎道,得意忘形地巧颜慢慢的松开手,灼翎的肩膀上又留下五个黑乎乎的手印。 “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吧。”灼翎看着衣服上的手印,无奈的说道。 “等会儿,等会儿。”巧颜说着,蹲下身来,在地上的用手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颗黑乎乎的像花生米大小的土块儿。 “什么东西?”灼翎问, “不知道,刚刚就是它滑倒了我。”巧颜捏了捏土块儿,外皮的土渣掉了下来。露出圆圆的内里,隐约是黄色的。 “好像是颗莲子。”灼翎道, “莲子?能吃吗?”巧颜问。 灼翎没理巧颜,转身就走。巧颜笑嘻嘻的拿着那颗莲子,追了上去。 顾长宁不禁在不远处哑然失笑,这是第二次在梦里见到灼翎和巧颜,此时的他们比上次见要年轻些。没有心系凡间苍生,有的只是更单纯的追求,那灼灼其华的白发少年,多了几分红尘之气,却真诚地让人愿意接近。巧颜此时任性的可爱无比,没有妖气,全是朝气蓬勃。问天下男儿,朋友常有,知己难得,若是有人愿与你肝胆相照,你可愿为他并肩天涯?顾长宁知道,巧颜和灼翎必然是愿意的。 心中正感慨着,不知接下来这对好友在蓬莱山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一千年,却觉得腹部一阵灼痛,顾长宁蹲下身来,按住自己的腹部想要减轻这种疼痛的感觉,却是越来越痛。 猛然睁开眼睛,不自觉的蜷缩起身子,锐痛的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烫自己的内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顾长宁发出一声闷哼。 “走吧,我们碧落林里……游一游。”耳边响起巧颜学着戏台上戏子的唱腔,肩头一紧,巧颜抓起顾长宁飞出窗外,消失在黛蓝的夜中。 第八十四章 金莲之力 被巧颜扯着领子在天上飞的感觉十分难受,顾长宁只听得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声,忍着剧痛看下面的景色。没什么景色,天还没亮呢。深黑色的应该是树林密集的地方,浅色的是稀疏的地方。 飞了不知多久,巧颜急坠而下,落进一片树林中。随手一甩,把顾长宁丢在了地上。 顾长宁本来腹痛,让巧颜这一摔,半边身子都疼。咬着牙从地上坐起来回了一句: “当年灼翎君也是这么拎着你走的吗?” 巧颜抱着胳膊,微微抬了抬嘴角,道: “有点用处啊,你见到他了?” 顾长宁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咬牙道: “你如此对我,无非是想让我用天决找到灼翎君的下落,不是吗?” “算你聪明。这金莲有一万多年的天地灵力,此刻包裹它的外皮已经破裂,那么多灵力都呆在你的丹田里,吃不消痛死你。” “巧颜君,你这是揠苗助长吗?”顾长宁苦笑道, “顾长宁,我耐性不好。”巧颜冷冷地道, “有朝一日我若能见到灼翎君,一定好好跟他讲讲你今天是怎么照顾我的。”顾长宁已经坐不稳,捂着腹部歪倒在地。汗水浸湿了衣衫。 “那也得先找的到才行。”巧颜斜着眼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道。 “巧颜,总得告诉我怎么消化它。啊!”顾长宁大叫了一声,痛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巧颜用两个指头一下一下的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悠悠地道: “让我想想啊,让我想想。” 顾长宁现在很后悔刚刚图一时痛快说的那句向灼翎告状的狠话,巧颜应该是知道怎么去化解金莲子灵力的。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赖在自己屋里睡,更不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这会儿假装自己想不起来,就是想让自己再多疼一会儿。 巧颜眯着眼睛,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顾长宁,此时的顾长宁整个身体都包裹着一层湛蓝色的灵光。光忽明忽暗,好像风中的蜡烛。 “母子连心呢,不过单凭你的灵元,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吸收金莲的万年灵力。” 说着,巧颜口中念了几句咒文,双指一指,一道黄色的光落入顾长宁身上,片刻,湛蓝色的光芒聚集,一个婀娜的人影浮现而出,透明的几乎看不清五官。 “母亲。”顾长宁在剧痛中,隐约看到了秦芷筠的身影。 “哎,你碍事的很。不要护着他了。”巧颜不耐烦地对影子说道, “不许对我母亲无礼。”顾长宁痛的眼睛已经模糊,但是依然能听到巧颜的话语。 “闭嘴,疼的轻。”巧颜斥道。 透明的人影微微侧头看着地上痛的面目扭曲的顾长宁,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要护着他我不管,但是你不能碍我的事儿。这里今天不需要你,你听到没有?”巧颜道,但是影子依旧一动不动。 “秦大小姐,你都死了十七年了,就这么一丁点的灵识,还这么犟。你不能再护着他了,你的存在影响了他灵元的纯净。伏羲八卦盘认的是他,不是你,你听清楚了没有。所以你现在,乖乖的回去睡觉,暂时不要出来捣乱。我,不会让他死的。”巧颜嚷嚷着。 影子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冲着巧颜微微的弯了弯腰。慢慢消失在空中。蓝色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顾长宁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灼烧的几乎要炸开,脑袋里如同一锅沸水,翻滚着,叫嚣着。锐痛之下,腥甜之气从喉头喷涌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顾长宁的口中流出。 巧颜一惊,几步蹿到顾长宁身边,点住顾长宁的“章门”穴,却觉得一股灵力直冲指尖,把自己的双指反弹出去。巧颜心中莫名一慌,刚刚秦芷筠的灵元一直抑制着一部分,如今一旦放开,这灵气如同冲毁了堤坝的洪水一般,多的要溢出来,根本没有时间去疏导它。暴涨的灵气如洪水猛兽,拼命撞击着困住它的笼子。顾长宁的内脏已经被凶猛的灵气所伤,鲜血不停的从口中吐出。 巧颜的眉头紧锁,不自觉的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顾长宁不断流出大量鲜血的嘴角。 “混蛋,行不通吗?他快死了。死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见下一个主人。”巧颜骂着。 “让…大..大哥..别..难过。”顾长宁满含鲜血的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鲜血不断的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顾长宁!”巧颜左掌凝结出一道灵光,在掌中一直盘旋,犹豫了一下,刚要将它注入顾长宁体内。 一道白光从顾长宁胸口亮起,如黑夜中炸开的烟花,树林被照的犹如白昼,巧颜砰的被白光弹开足有五丈,摔落在地上。 光一闪即过,形成一个白色的光球,嗖的一下,没入顾长宁的胸口。 顾长宁口中的鲜血渐渐变少,身体的灼痛慢慢平息了下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清晰。巧颜那张漂亮的无与伦比的脸正在眼前无限放大。 “巧颜,你大爷的。”顾长宁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 “你敢骂我。能耐的你。”巧颜一下子崩起来,伸腿就踹了一下顾长宁。 顾长宁被他踹了一下没觉得多疼,大概是刚刚都疼麻木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四肢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胸口闷闷的,好像吃了一个巨大的肉丸子没有咽下去的感觉。就觉得困的不行,想睡,但是回忆起刚刚濒死的感觉,又不敢闭眼,生怕自己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你要是再这么躺着,再过一会儿,你也快死了。”巧颜道, “又怎么了?”顾长宁问, “坐好,认真听着。”巧颜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顾长宁,道。 “巧颜君,在下实在没力气。”顾长宁捂着胸口,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的碰撞,几乎要在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没力气,好说,这碧落林里的赤丹灵蛇大补,抓几条给你,吃了就有力气了。”巧颜笑着道。 第八十五章 野当归 “你给的东西,我可不敢吃,一颗莲子差点要了我的命。”顾长宁挣扎着从地上勉强坐起来,却感觉胸口比刚才更闷了许多,皱着眉头缓了一会儿。 “金莲的灵力还在你的体内,我教你怎么把它引入你的灵脉,成为你的灵力。赶紧好好听着。”巧颜嚷嚷着。 顾长宁闷着不吭声,巧颜低头看去,一条血丝又从顾长宁的嘴角流出。 “哎,这凡人的身子真是太弱了,麻烦。顾长宁你听好了,刚刚伏羲八卦盘镇住了你体内的灵气,救了你一命。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必须学会怎么去疏导这股灵力,为己所用。否则你见不到明天正午的太阳,知道吗?” 顾长宁轻阖着眼皮,半天没有反应,巧颜蹲下身来,顾长宁小声的说: “巧颜君,你给我讲讲你和灼翎君的故事吧。” “我才不要给个死人讲故事。”巧颜一口回绝了。 “那,要是我没死,你给我讲讲你在蓬莱山的故事。”顾长宁喃喃地说。 “等你活下来的时候再说吧。”巧颜道,顾长宁微微的笑了笑。 “蓬莱山有一门仙法,叫什么脉什么心诀,可化外界灵力融汇自身,我现在念给你听。”巧颜抵着下巴,思考着, “巧颜君,你连名字都记不清,你确定这个有用?”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内容对就行了。反正这门仙法我也从来没用过。”巧颜轻描淡写地说道。 “巧颜君,你干脆弄死我算了。”顾长宁软绵绵的说着。 “等找到灼翎,我不介意亲手弄死你,听着,这仙法太长,我只念一遍。”巧颜妖力妖气的说道。 “阳脉,摄真元,汇阳气。阴脉,储精血,调阴气。阴阳乃天地之生,日月同辉。顺之,寿元增,灵气旺,逆则,寿元减,灵气衰。是矣,天地精华之本,以顺为首则……” 顾长宁听着巧颜的声音,拼命地记着每一个字。巧颜有一点是说对了,这仙法真是太长了,足有几万字,讲的都是顺通奇经八脉的方法。巧颜蹲在自己面前叨念了半天才说完。 “累死我了,记住了吗?”巧颜说道, “巧颜君,蓬莱山是不是经常有人走火入魔啊?”顾长宁小声的问道, 巧颜听到这句话,转了转眼珠,不知想到了什么,贼笑道: “大概吧。” 顾长宁凝神静气,按仙法所述,催动丹元。灵脉内灵力一动,立刻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喉头腥咸无比。 “疏,是以引为则,开灵台,经神道,过百会,通上星。强则涌,弱则难…..” 顾长宁默念巧颜所授之法,试探着周身灵脉缓缓流动,胸口处的憋闷之感随着灵脉流动,减轻了些许。等周身灵脉运行了十几圈后,顾长宁睁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碧落林中晨雾轻荡,盘在树上的藤蔓叶上点点露珠,晶莹剔透。宛如一颗颗珍珠般闪耀着晨光。几条赤丹灵蛇正高昂着头吸取着晨时的灵气。 “你别看了,那赤丹灵蛇你现在吃得下,消化不了。”巧颜背对着顾长宁,不知在草丛里扒拉什么。 “我想吃庭卉做的红糖米糕。”顾长宁道, “你还欠我十盘呢。”巧颜头也不回的说, 顾长宁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太多精力跟巧颜说话了。眼皮痛的厉害,腹部虽然不痛了,却热的厉害。 “巧颜君,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睡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不可能把金莲所有的灵力都化为己用。不过你记住,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你都运行灵力进行融合,听到没有?”后面的顾长宁没回话,巧颜回过头看,顾长宁盘腿坐在地上,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凡人,就是麻烦。”巧颜嘀咕着,从地上拔出一棵带着伞状黄花的植物,连着粗大的根茎,足有三尺长。 “这个炖汤不错。”巧颜左右看着。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棵植物的根茎处,现出一张小脸,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伞状的黄花瑟瑟的抖着,根茎全部缩成一团。 “这野当归还成精了,这么丑。”巧颜嫌弃地说道。 “公子,我修行近千年,你可怜我一心向道,不曾做过错事,就放过我吧,我当牛做马报答您的不杀之恩。”野当归带着哭腔,一个劲儿的求饶。 “这小嘴还挺会说的。你知道当牛做马是什么意思吗?”巧颜晃晃手里的野当归,问道, “我,我也不知,书上都是这么说的。”野当归回答, “你这东西丁点大,还看书?” “先生说,不读书不知礼。”野当归哆哆嗦嗦地说, “还有先生?哪来的先生?” “齐家私塾里的先生。” “哦?原来你还跑去齐家偷听,既然能跑能跳的,为何看见我不躲开。在这里看了半天的热闹了,是何居心?”巧颜恶狠狠的问, “我,我,我昨夜本是在此地睡觉,半夜被吵醒,发现二位在此,当时那公子在吐血,我怕他有事,就…就没走。”野当归叶子和根茎都缩了起来。 “他有事,你有办法救他?”巧颜问, “我,我,我能止血。”野当归道, “嗯,有点自知之明,现在就要用你给他止血,你可愿意?” “这位公子不是已经不吐血了吗?公子饶命啊。”野当归又颤抖了起来。 “用你炖汤,可以补血。”巧颜把野当归举到面前,贼兮兮的笑着。 “我,我可以给你我的根须,效力也是一样的。别,别杀我。”野当归吓得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流。 “哼,小不点。就会哭。我且问你,昨夜我们两个人说话,你听到了多少?”巧颜问, “那公子说话声音弱,我没听见。”野当归弱弱地说, “那我说的呢?”巧颜眯着眼问, “都,都听到了。”野当归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就留你不得,炖汤。” “饶命,饶命,公子饶命啊,我记性不好,都忘了,都忘了。”野当归不停的挣扎着,想要从巧颜手里挣脱出来。 “都忘了?真的?”巧颜笑着,来回晃着那只野当归。 “忘了,忘了,一个字也不记得了。”野当归哭着,直嚷嚷。 “那就姑且留你性命,你的根须留些给我。”巧颜拨弄着野当归的根须,想要扯一些下来。 “哈哈哈,别挠我痒痒,太痒痒了。别扯别扯,那是我的手。别扯,那是我的腿。哈哈哈,痒,痒。”野当归抖着根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巧颜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停的扯了这边扯那边,反复逗弄着。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哈哈哈哈。”野当归求饶道, 巧颜玩够了,抖了抖野当归。 “别想着溜,你跑不掉的。”巧颜威胁道, “公子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野当归道。 第八十六章 灵痣 巧颜一松手,野当归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化作白雾。片刻间,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出现在地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娇俏的小鼻子,红嘟嘟的小嘴巴,眉心处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一头浓密的乌发用两根绿色的丝带,一边一个高高束起。浅绿色的衣衫,光着小脚丫。冲巧颜一笑,嘴角两个梨涡,十分可爱。 女孩跪倒在地给巧颜磕了个头,脆生生地说道: “当归谢公子活命之恩。” “嗯,这个样子勉强能看一看。几岁了?”巧颜端详了一下女孩的模样,勉强点了点头。 “还有十天就满九百七十六岁了。” “还不到一千岁就可以幻化,碧落林真是个好地方。”巧颜看着当归眉间那颗朱砂痣。 “小丫头,你这眉间的朱砂痣?” “公子发现了,这是灵痣。我每日在碧落林纳天地灵气,但是我年龄尚幼,有些灵气不能被转化,多余的就集中在这里,没事的时候就可以慢慢融汇,常年不停锻炼自己的灵脉和丹元,所以比其他灵根早了几百年幻化,我聪明吧。”当归指着自己的眉间,挺着小胸脯自豪的说, 巧颜转头看看熟睡中的顾长宁,道: “的确比某些人聪明。” 当归听到巧颜夸奖自己,开心的晃了晃脑袋。 “丫头,你的根须我不要了。”巧颜道, “真的啊,太好了。谢公子。”当归高兴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不过,你要把储存灵力的方法,教给那个人。”巧颜指了指熟睡中的顾长宁。 “啊?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当归大惊失色,使劲摆着手。 “嗯?”巧颜板着脸盯着当归,吓得女孩哆嗦了一下。 “公子恕罪,并非当归小气,只是当归凝气的方法是借助伞花才能完成,他是个凡人,如何进行?” “何意?” “当归的伞花每日晨昏都可吸收天地灵气,然后把灵气单独存放在每个伞花处,由我自身丹元进行灵气转化,而多余灵气会慢慢顺花茎流入体内,逐渐汇集,凝结眉心。昨日见这公子体内有巨大灵源,伤了内脏才会吐血不止,虽然后来有什么力量将灵气强行压制,但是他体内的灵气过于巨大,要完全化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那压制的力量也不知何时会失效,若能等他全部化解自然是好,万一等不到,恐有性命之忧,即使这般,如此大的灵力压制在体内一处,这位公子也是痛苦万分。 如果能分解储存在其它地方自然是好,可是若想把这灵气分开储存,就需要有自身的其它力量分解,可是凡人都只有一颗灵元,带动全身灵脉,化解就不能分解,分解就不能化解,一心不可二用呢。” 当归小嘴吧啦吧啦的讲了半天,最后说的口渴了,还咽了一下口水。 巧颜听完微微一笑。 “待会儿他醒了,你只管告诉他分解之法,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做的好呢,这个赏你!” 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水晶葫芦,里面装了半瓶水。 “瑶池水。”当归惊奇道, “想要吗?”巧颜拿着水晶葫芦,在当归面前晃来晃去。当归那双眼睛随着葫芦左右摆动。活像一只看见肉骨头的小狗。 “嗯嗯嗯嗯!”当归使劲点着头。瑶池水乃是凡间精灵难得一见的修仙圣品。 “做好了就是你的,做不好就把你抓去炖汤。” “啊?”当归像个泄了气的球,耸拉着肩膀,无奈的点了点头。 顾长宁觉得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大锤,自己快要窒息了,被迫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竟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顾长宁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柔声道: “哪里来的小仙女?好生漂亮。” “公子,你醒了啊,难受吗?”当归关切的问道, “无妨。”顾长宁道,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胸口,胸口憋闷异常,说不难受是假的。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顾长宁看了一下四周,还是昨夜在的地方,自己坐着的地面上血迹斑斑,只是巧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是当归,巧颜公子让我在这里照顾你。”顾长宁看到她白皙的脚腕上,拴着一根红色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绑在一棵贴着“锁灵符”的树上。 “你是精灵?”顾长宁问,当归点点头。 “巧颜君从哪里把你抓来的?” “那里。”当归指了指草丛里。 “别怕,我这就给你解开符篆。”顾长宁气喘的厉害,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去撕了那张符篆。 “公子,公子,你别动。凝神,凝神。”当归急忙制止,还不停的提醒顾长宁深呼吸。 顾长宁这一动,感觉胸腔里的如同吃了无数的辣椒,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角又流出一丝鲜血。 “哎呀,你这样不行啊。”当归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闭眼,扯下了几根来。头发在她手中闪过一阵白光,化成了几根粗壮的根须。当归口中吐出一股灵气,缠绕于根须之处,根须化作一颗小小的紫色丹丸。 “吃了它,吃了它。能止血。”当归拿起来递到顾长宁嘴边。顾长宁现在当真是对吃这个字十分恐惧。一颗金莲子到现在还没消化的了,几乎要了自己的命,这紫色的丹丸究竟是什么,自己也说不准,但是看着当归那双殷切的眼神,顾长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张嘴就吃了下去。 “公子,现在凝神,听我说,你现在体内有很巨大的灵气凝结成的灵团,需要你慢慢融入到你的灵脉里。据我推测,即使你不眠不休,大概也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但是依你现在的情况看,当归觉得,你可能熬不过两年。”当归撇了撇嘴。 “的确,我现在胸闷的厉害,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爆掉。”顾长宁道, “嗯,所以公子,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灵团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这样的话,就不会危及性命,也不会太难受,虽然当归觉得这个对你来讲有点难。” “愿闻其详!” “其实就是你在催动灵元,灵脉转动时,会在灵团的地方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将灵力慢慢引到灵脉中,现在你只需要在引导这股灵气的时候,再开出另外一个通道,分流这股灵气,将另外一部分引入到除丹田以外的其他地方,我这样讲,你能明白吗?”当归试探着问, “就好像引河灌溉一般,从河道上引出一根主要的河渠,然后再在河渠上再开一个渠道,让原本湍急的水流分散,而不会冲垮原本的河渠。”顾长宁道,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当归想了想,点头道。 “那我要怎么做呢?”顾长宁问,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巧颜君说只要我把方法告诉你就行了,他说,你不是一般的凡人,公子,你跟普通修士有什么区别吗?”当归为难地说道。 “区别吗?”顾长宁仔细想着这句话,忽然茅塞顿开。 “当归,分散开的灵力,储存在哪里?” “我会存在神庭至印堂。”当归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 “为何?” “集天地灵气,保神清目明,可看世间百态。”当归笑道, “那我试试看。” “公子,切记不要太过心急。不行就算了,我们再想他法。”当归关切地叮嘱道。 “多谢!” 第八十七章 脱险 顾长宁凝神静气,丹田内的金色灵元轻轻开始转动,灵力顺“气海”“神阙”穴缓缓流动。与此同时,湛蓝色灵元也小心翼翼的转动着,另一股灵力顺“中枢”“灵台”穴缓缓流动。一蓝一白两道灵气包裹着一道金色的灵光从顾长宁的身上升腾而起,犹如两条闪着光的灵蛇一般。白光盘旋身侧,蓝光从顾长宁的头顶返回,落入“神庭穴”,光芒四射在顾长宁双眉间聚集,逐渐形成了一个金色的灵痣。 “哇!”当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奇道: “公子,你果然不是凡人,是神仙吧。” “没见识,神仙都他这样,天下没人愿意修行了。”巧颜从树林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几个红色的果子,调侃道。 “巧颜公子!”当归从地上挑起来,凑了过去,指着顾长宁道: “看,我教的。” “嗯,教的还行。这个给你。”巧颜把那个水晶葫芦递给当归,当归接过,拔开葫芦塞,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巧颜看着还在调息的顾长宁,嘴角微微抬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个时辰之后,顾长宁才收了灵力。胸口的憋闷感已经消失了大部分,虽然还有点不太舒服,但是已无大碍。因为失血而过分白皙的脸上,轻松了很多。巧颜正坐在对面啃着红色的果子,见顾长宁睁开眼就随手抛了一个过来。顾长宁伸手接住,端详着,水果的外表看起来像个枇杷,不过这个颜色,顾长宁肯定它绝对不是枇杷。 “公子,吃吧,那是朱果,对内伤有好处。”当归脆生生地说着,一边用一片大树叶给巧颜打扇。 顾长宁犹豫着,惹得对面的巧颜哈哈大笑道: “丫头,他怕了。” “为什么怕啊?”当归一脸疑惑, “我给你说啊,他体内那一万多年的灵气,是我给他吃了一颗万年金莲子。”巧颜笑道, “啊?万年灵气啊!”当归看着顾长宁,一脸的羡慕。 “哎,丫头,你不用羡慕,若是你吃了那莲子,瞬间就能变成个老太婆,你信不信?”巧颜妖里妖气地说, “老太婆?真的吗?不是灵根吸了灵气,应该更年轻吗?”当归问, “那是成年精灵,你这般年纪,虚不胜补,知不知道?别想捷径,好好自己修炼。”巧颜道。 “哦!”当归应道。 顾长宁咬了一口朱果,汁水丰富,清凉无比,却没有什么味道,皱着眉问: “这么难吃?” “哼,九重天的蟠桃也不见得好吃,还是凡间的瓜果更有滋味些,红糖米糕最好吃。”巧颜道, “巧颜君,已经正午时分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大哥和齐晋他们该担心了。”顾长宁从地上站起来,却不想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脏兮兮的像个乞丐,失血过多一副鬼样,回去吓唬顾全也不错啊。”巧颜笑道。 顾长宁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知道脸色有多难看。的确这样回去兄长不知道会有多担心。 “丫头,你认不认得去那大房子的路?”巧颜问, “齐家吗?自然是认得的,我经常去院子里听先生读书。”当归道, “小东西,撒谎是不对的。” “巧颜公子,我没撒谎。我是经常去的。” “齐家的结界是摆着看的吗?能让你随便进出?”巧颜又问, “那倒不是,但是结界防的是外界妖魔邪祟,我是碧落林的精灵,不算外人,以前守着后山的是青睛兽,我们当然也不敢进去,可是五年前青睛兽突然去守齐家后院了,这里自然就没人管了,所以每次去小心点,绕开后院,别被人发现就行。”当归说道, “那你认识齐家的人吗?” “认得,齐家人我都认得,不过他们不认得我。”当归摇头晃脑的说着, “齐晋,你认得吗?”巧颜问, “哪个齐晋?”当归迷惑道, “还有哪个齐晋,就是齐家嫡子,字睿渊的。”巧颜道, “齐家有两个齐晋,都叫睿渊。我不知道巧颜君说的哪个? “两个?”巧颜斜眼看着当归。 “当归,就是那个爱喝酒的齐晋,齐睿渊。”顾长宁忙插言道, “哦,那个爱喝酒的我是识得的。”当归道, “怎么,还有个不爱喝酒的?”巧颜又问, “对啊,还有一个齐晋已经快死了。”当归回答。 “巧颜君,当归说的那个人,应该是齐晋的孪生弟弟齐洵,齐敬谦。他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后院养病。”顾长宁解释道, “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记得有一次我在齐家后花园的水池里纳凉。听到齐家家主唤那生病的人叫晋儿,后来被青睛兽发现。我吓坏了,从后院跑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和他一般模样的少年,也叫晋儿,我只道是我吓坏了没听清,后来再去齐家,多半都是见到那个身体健康的齐晋,青睛兽吓人的紧,我也不敢进去那后花园。许是听错了吧。”当归使劲想了想,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去找那个身体好的,告诉他,这位顾公子和我,在碧落林赏风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顺便给他拿身干净衣服回来。”巧颜吩咐道。 “啊?我去啊,会不会被齐家人抓起来炼药啊?”当归一脸恐惧道, “遁地进去,只找齐晋,别被他人发现。去吧,做的好回来我教你一套木灵剑法。”巧颜说道, “剑法?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当归丢下叶子,就要向土里钻。 “回来。”巧颜一声呵斥, “巧颜公子,还有何吩咐?”当归问, 巧颜从怀中取出一张“传送符”,伸出手指将灵力注入符内。 “拿着,万一遇到歹人,用它逃命。”说着,把符递给当归。 “多谢巧颜公子,我去去就回。”当归接过符篆,钻入土中,遁地而去。 第八十八章 别离 齐家后院花厅内,顾全正焦急的在厅内走来走去,不时地看看门外。 “顾全,你别急,晋舅舅已经让暗卫去前山问过了,长宁并未下山,应该是去后山。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秦姝芸倒了一杯茶,走过来递给顾全。 顾全伸手接过,捏地紧紧的。英眉紧锁,勉强点了点头。 “是啊,全表哥,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饭,先吃块点心吧。”安庭卉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碟,也过来安慰道, “你还说他,你自己中午也没吃,先垫垫。”秦姝芸接过,先拿了一块直接塞到安庭卉手里,安庭卉恹恹地咬了一小口。 “都不要这样,冷静点,顾诚有传信符篆,若是有什么危险,他会传信给我。”齐晋坐在正座上,双手平握着“澜沧剑”肃然危坐。只是握着剑的手,指尖微白。 “叮铃铃~~~”安庭卉腰间的摄魂铃发出两声轻微的响动,厅内四人陡然警惕了起来。 “门外何人?”齐晋喝道, 花厅的门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厅内,又缩了回去。 “好像是个孩子。”秦姝芸说道, “应该是个精灵,她怎么进来的?”安庭卉抚了一下摄魂铃,铃声停了下来。顾全想走过去,被秦姝芸拉住, “莫要把她吓跑了。”秦姝芸道, “小妹妹,你在那里干什么啊?”安庭卉往门口轻轻走了几步,柔声问道, 小小的脑袋又探了进来,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看了厅里的人,然后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安庭卉小声地说道: “我找齐晋公子,你们几位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齐晋。 “你找我?”齐晋问, “嗯!” “你是何人?” “我是当归” “找我何事?” “送信!” “谁的信?” “传信的人只让我找齐晋公子。”大眼睛盯着顾全等人。 “晋舅舅,我们先去院里。”秦姝芸带头往外走去,顾全和安庭卉也跟着出去了。等他们走到院中,当归一下从门口跳进来。三蹦两跳地跑到齐晋跟前。 “齐公子,巧颜公子让我给你说,他与顾公子在碧落林里赏风景,晚回来一会儿。顾公子弄脏了衣服,麻烦你给那套干净的。”脆生生地声音,入耳很舒服。 齐晋的桃花眼温和了几分,问道: “多谢姑娘。” “不客气,齐公子速速给我衣服,我还要回去复命呢。”当归道, “姑娘稍等。姝芸,你们进来吧。”齐晋高声道, 秦姝芸等人没有走远,听到齐晋召唤,不一会儿就回到花厅。 “是巧颜君带了讯息回来,他与顾诚在碧落林赏风景,晚一会儿回来。顾诚需要一身干净的衣服。”齐晋道, “一大早去赏风景,还把衣服弄脏了?他俩在碧落林里做什么呢?”安庭卉奇道, “摘朱果!”当归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了一句。 “胡闹。”顾全小声说了一句,走出花厅去。 “当归姑娘,你是精灵?”秦姝芸见当归长的可爱,心生亲近,问道, “嗯,我是碧落林中的精灵。” “你是怎么进来的?”齐晋突然插言, “遁地来的。” “齐家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我是齐晋?” “齐家我常来,你出生那天我还来听过戏。”当归笑道, “当归姑娘,你今年贵庚啊?”安庭卉看着丁点大的女娃娃嬉笑的样子,问道, “还有十天就满九百六十七岁了。” 说话间,顾全已经转回,手里拿着一件蓝色的衣袍。走到当归面前,弯腰递过去,道: “有劳当归姑娘了。” 秦姝芸把桌上那盘点心用油纸包起,也递了过去。道: “当归姑娘辛苦了,这包点心送姑娘,以表谢意。” 当归一并接过去,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 “如此,当归回去了,各位后会有期。” 话音落,绿光一道,遁入地中。 “寒黎!”齐晋唤道, “公子!”寒黎在出现在门外,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齐家后山加三道结界。围绕齐家山墙处,加两道土遁封印。” “得令。”寒黎得了命令,退了下去。 ……. 顾长宁褪去满是血渍的衣衫,踏进碧落林的山泉内,正午时分的山泉水并不是特别冷。清澈的水中,鱼儿们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并不怕人。洗漱干净,换上当归取回的蓝色衣袍,慢慢走回林中。 林中的空地上,巧颜翘着腿,吃着一包点心,正在看当归练剑。 当归手执一柄青色的薄如蝉翼的灵剑,剑身灵光覆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小小的身形在空地之上上下翻腾。一套剑法舞的行云流水。 巧颜的眼中闪过丝丝的赞许。剑法练完,当归蹦蹦跳跳的来到巧颜身边,问道: “公子,这套木灵剑法我练的好不好?” “还不错。”巧颜道, 当归笑的甜美,指着巧颜手中的点心,道: “这个好吃吗?” “你想吃?” “也不是很想,只是有些好奇。”当归说道, “那就别吃了,再去把剑法练两遍。”巧颜道, 当归点点头,回到空地上,又去练剑了。 顾长宁走了过来,巧颜把剩下的点心递了过来,这让顾长宁很诧异,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问道: “为何不让当归吃?” “她离修炼成地仙已经不远了,少沾染些凡尘气有助于修行。”巧颜淡淡地说道, “所以,你让她回齐家报信,就是让齐晋加了后山结界,从此她再也不能去齐家玩耍,可以一心一意在碧落林中修炼了。”顾长宁说道, “哼,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去也罢,既然一心向道,就要割舍凡尘中的一切。”巧颜轻哼了一句。 顾长宁看着当归轻盈的身影,问道: “巧颜君,不是一心向道吗?” “你哪知眼睛看我像一心向道的?”巧颜笑问, “我记得刚刚认识巧颜君的时候,巧颜君一直称呼自己本仙如何,所以,我一直认为巧颜君也是想要得成正果的。”顾长宁道, “口误吧。”巧颜眼睛黯淡了下来。 “巧颜君,蓬莱山是什么景色?”顾长宁突然问, “你看到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巧颜道, “巧颜君,你想让我找灼翎君,总要给我些线索的。”顾长宁道, “你想看到的,总会看到,你问我,我记不得了。”巧颜的眼神稍稍有些散,一丝伤痛从双眸中划过。 “公子,公子!”当归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顾公子,我练的好吗?”当归跑过来,给巧颜行了个礼,问顾长宁。 “自然是极好的。” “那是巧颜公子教的好。公子,下面练什么?”当归问, “该教你的教过了,记住以后就每日勤加练习。齐家后山加了结界,你也进不去了,从今往后,在碧落林中潜心修行。平日里多加小心,不要再被人抓了。”巧颜道, “公子,这,是要走了吗?”当归小声的问, “点心吃完了,他也没事儿了,不走在这里做什么?”巧颜道。 “那,当归斗胆,以后能不能服侍公子,跟着公子一起修炼。”当归小心翼翼的问, “不能。”巧颜一口就拒绝了。 “公子是嫌当归麻烦。”当归带着哭腔问道, “对。” 顾长宁瞪了一眼巧颜,巧颜没理他。 “能呆在我身边的人,必然是修为与我相差无几的,你这么弱,跟着我岂不是累赘。好好修炼,你这样子的,最适合去九重天受罪。”巧颜说道, “是当归不自知,逾越了。还请公子莫怪。”当归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取出那张传送符。道: “传送符在此,原物奉还。” “送给你了,本是你应得的。不过最好永远都用不到,传我身边也不见得安全,走了。”巧颜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顾长宁谢当归姑娘救命之恩。”顾长宁在旁边行礼, 当归回礼,认认真真的回道: “本是分内之事,凡尘随缘,二位公子,后会有期。” 第八十九章 幻化 碧落林中,光影斑驳,徐徐清风夹杂着初秋的寒意,拂面而来。树木茂密,林中并无路,草却长的十分整齐。浓密的树叶下,偶尔见几只赤丹灵蛇盘在树枝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枝头上几只云雀,好奇的挤在一起,歪着头看着林中行走的二人。 顾长宁很纳闷巧颜今日为何选择走路回去。自己来碧落林是被拎过来的,“若初”没有带过来,所以御剑飞行是不用想了。可是按照巧颜平时的行事风格,他应该早就飞走了,让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才对。 这万年老妖一路上也不说话,凭直觉,顾长宁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也没有贸然的去问其原因。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直走到日头偏西,落霞满天,碧落林还是刚才的碧落林。丝毫没有要走出去的迹象。 “巧颜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到?”顾长宁实在受不了,就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里的树都长一个模样吗?”巧颜头也不回的答道。 “巧颜君,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闭嘴!”巧颜斥道, “其实,可以飞回去,上面不容易迷路。”顾长宁道, “啰嗦,跟着就行。”巧颜气急败坏, 顾长宁心里突然明白了,巧颜并不是要回齐家,他是要带自己去碧落林的另外一个地方,只是,他迷路了。 “要不,找个人问问?”顾长宁揶揄道。 巧颜回过身来,看着憋着笑的顾长宁,道: “从现在开始闭嘴,否则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说完,他一招手,枝头上的一只金丝云雀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掌里,叽叽喳喳的叫着。 顾长宁自然是知道妖精是可以与飞禽走**流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落霞中巧颜俊美的侧颜和掌中的云雀,美的好似画儿中的景象,温和又神奇。 云雀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阵后,巧颜取出一颗黑紫色的种子给它,它衔在嘴中,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巧颜君,你给它的什么?” “香樟子。” “你结的?”顾长宁奇道, “本君三万年前幻化的那天,就不结果子了。”巧颜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着, “口误,口误,我不是有心的,莫怪莫怪。为什么给它那个?”顾长宁怕惹恼了这老妖怪,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赶紧解释道, “它妹妹得了热症,它与我指路,这是给它的回礼。”巧颜转过身,又往前走着, 修仙之人都懂些岐黄之术,顾长宁当然是知道香樟子是可以治疗热疾的。转念一想,巧颜本体是香樟树,香樟树是雌雄同株,也不知道巧颜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因为巧颜迷路的事情,顾长宁莫名的心情大好,所以胆子也大了些,就问道: “巧颜君,香樟是雌雄同株,幻化之时,是不是也像东海鲛人一样,要选择性别啊?” “谁像那群傻鱼一样,香樟树的雌雄同株是指的花朵,不是指的本体。”巧颜说, “巧颜君,当归是不足千年就幻化了,你应该比她还要早吧?” “那是自然,我七百岁幻化的。” “哦,那巧颜君,你幻化以后,就一直在蝴蝶谷修炼吗?”顾长宁见巧颜给与解答了,就跟着试探的问了一句。 巧颜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也没有的答话,正当顾长宁打算放弃的时候,只听巧颜说道: “蝴蝶谷的乌樟林,本来没有名字,是后来那个秦家的臭老头取的,什么罔忆岗,难听死了。蝴蝶谷也不是灵气充沛之地,也没有玄门子弟在此修炼。可是偏偏蝴蝶谷有寒炎两洞,造就了那里四季如春的气候。盛开的百花引来了蝴蝶,也引来了很多候鸟。白头翁族群就是其中一支,它们每年从北燕迁徙至此,在蝴蝶谷繁衍生息。 那年,族群迁徙中,一只刚会飞不久的小雀儿,在北燕之地飞错了方向,偶然到了北阆仙山,喝了仙泉的水,听到凌绝洞师祖讲修仙心法,就有了要得道成仙的想法。本来当个混吃混喝的白头雀儿多好,无忧无虑的,修什么仙啊。 可是这只小雀儿是个死心眼的,回了族群就去找族长,一定要入玄门,修仙法。白头翁也不是什么灵禽族,修来修去也就是个小妖。可是傻鸟就是傻鸟,执着的很。就在蝴蝶谷乌樟林的一棵百年樟树上做了个窝,晨起暮落的修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傻鸟有傻福,修行了一百年,真的让他学会了幻化之法,褪去一身羽毛的雀儿变成了一个长着一头银发的小童。 小童每日坐在香樟树下修习仙术,吟诵心法。一晃就是五百年,小童变成了少年,而那棵七百岁的香樟树,耳渎目染竟然也有了意识,学会了幻化,与那白头雀一样,幻化成人。” 第九十章 听说这东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前生 落霞山的晚霞,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美景,红霞中银灰色衣袍的纤细男子,染着霞光,回忆着生命之初的那份悸动。多年以后的顾长宁,依然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碧落林中的这个有些孤单的背影。只是此刻,故事本身,远比这个背影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个白发少年,就是灼翎君。”顾长宁问, “就是那只傻鸟喽,从一开始就要得道成仙,成仙就成仙了,还得拉着我一起,明明比我小一百岁,却在修行上早我五百年,想想就觉得生气。”巧颜说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你现在需要好好问问你的灵器,那只白头翁如今身在何处?”巧颜回过身,指了指前方,说道。 顾长宁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碧落林中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在已经有些暗淡的光线中,石头表面有着点点银色的光亮,好像砂砾中的黄金一般。 “这是?”顾长宁疑惑, “往生石。”巧颜道, “做什么用的?” “听说这东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前生。”巧颜说着已经走到那块石头前面,用折扇敲了敲石头表面。 “真的?那它怎么会在这里?”顾长宁也走了过来。 “是真是假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不知道。并无典籍记载,只是很久以前听说而已。” “巧颜君,你听谁说的?” “益算星君。” “你认识天同宫那位仙人?” “有点交情。”巧颜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那我要做什么?”顾长宁问, 巧颜微微一笑,道: “现在还做不了,要等上弦月之日的子时,往生石才能显现一个人的过去。” “巧颜君,你要看的是灼翎君的前生?”顾长宁问, “不,我要看的是灼翎的转世。”巧颜幽幽地说道, 顾长宁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跳了两下。 “灼翎君,真的已经不在了。”顾长宁惋惜道, “他离开已经两万年了。”巧颜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两万年,若是投身人间道,应该转过三百多世了,巧颜君,你可知,一旦转世,灼翎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灼翎了。”顾长宁道, “呵呵,我当然知道。”巧颜苦笑了一下。 “那你又为何执着于此呢?” “我只想再见见他,他安好,我就放心了。” “投身人间道,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即使此生安好,也不能保证来世无灾无难。巧颜君,你执着这个有意义吗?”顾长宁问, 巧颜倚靠着往生石,缓缓的坐了下来。道: “灼翎与我,一起在蓬莱山修行,一千年之后方能下山。下山后回到蝴蝶谷,蝴蝶谷谷主秦枫本是我二人的好友,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却早已仙逝。我二人更是感叹人间苦楚,凡人总要面对分离。便更加要一心得道,永脱轮回。当时我们两个均有近万年的道行,按常理来讲,怎么也要修个地仙,可是我二人迟迟不能到达这个境界。于是,我们打算返回蓬莱山,找仙翁询问。 出发的前一日正巧是重阳佳节,我贪嘴,多喝了几坛茱萸酒,醉的不省人事,耽误了时辰,灼翎就自己一个人返回蓬莱。这一去,就是一年。我自己在蝴蝶谷闲的无聊,就寻去蓬莱山,却发现灼翎早就离开了。听守门童子说,灼翎得仙翁点化,去了凡间。 等我再见灼翎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当时的凡间正是南浔妄图一统天下之时,整个凡间大乱。玄门之人,本不该管凡尘之事,我劝他早日返回蝴蝶谷,潜心修行方为正道。可是他本性纯良,实在不忍世间生灵涂炭,坚持要在尘世间除魔卫道。论执拗,他定然是胜过于我。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既然他要留下,我自然不会舍他而去。我二人在凡间四处游历,也过了一段潇洒快乐的日子。 一年后,南浔战事扩大到了北燕,你那个灵器,打破了人间的秩序,天人魔三界本是相安无事,人间秩序一乱,府山魔君那颗不安寂寞的心,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出来捣乱。 你一定听你师父讲过关于凌绝洞师尊请天帝谕旨,降天咒封印伏羲八卦盘的事情。” 顾长宁挨着他坐下,点点头。巧颜讥笑道: “史书记载未必可信,因为从一开始这个记载就是错的。神仙哪有那么好心,凡间之事,九重天向来都是不插手的,凡人有自己的命数,神仙肆意更改是要遭天谴的。天帝之所以下谕旨,是因为发现了府山魔君的野心,不得已而为之,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凡间秩序。伏羲八卦盘的法力被封住,南浔大势已去,本应即刻退兵,守住战果即可。可是南浔国主却没有,而是在东辽的神雾沼泽之地,发起了一场大战。你说这是为什么?” 顾长宁思考了一下,说道: “有人给他信心,让他认为即使没有伏羲八卦盘,自己也可以一举歼灭各国联军。” “你猜那个人会是谁?” “谁在这件事情上得益最多,就是谁。莫非是府山魔君?” “当时灼翎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这场大战不管是哪一方获胜,能够得到枉死恶灵的人就是府山魔君。如果让他得逞,不知这世间又要凭添多少是非。所以,这只傻鸟就去了神雾沼泽,去阻止那场战争。” “以一人之力,想要阻止战事,恐怕不易。你也去了,是吗?”顾长宁问, “他在的地方,我一定会在。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也从无畏惧。只是阻止战乱,岂是一人之力就可以完成的。最终双方还是打了起来。死了好多人,灼翎为防止怨气过剩。就带去了镇魂旗,想要收住枉死怨灵,以备超度。但是这样做,激怒了府山魔君。 我和灼翎都是未修成正果的妖精,虽在凡间,却属魔界管辖。魔君大怒,派出左右护法,在神雾沼泽下了格杀令。”巧颜说到此处,双目黯淡了下来,陷入到无尽的回忆之中...... 第九十一章 以血祭阵,以灵祭符,这摄魂阵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苍苍茫茫的沼泽地浅草覆盖,深绿色的草中,几个浅水坑中偶尔会跳出灰色的陆蛙。空气中湿气极重,混杂着泥土的腥,草的涩。直冲鼻腔。天,阴沉沉的。黑灰色的流云遮住天空,厚重的仿佛触手可及。 低沉的鼓声隆隆而起,号角大作,战旗猎猎,身着盔甲,手持战刀阔剑的兵士如潮水一般从沼泽两侧涌向沼泽中央,将士们大喊着“杀”相撞在一起,兵刃的撞击声,战马的嘶吼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苍茫之地,鲜血染红了沼泽的草,映红了天际的云。 不远处的山丘上,蓝衣白发的少年单手持一柄黑色的幡旗。英气的脸上,全是严肃。炯炯有神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悲色。 “灼翎,开始吧。”墨绿色劲装的俊美少年,走上山丘,藤枝缠绕的“冥绝”撤鞘而出。 “巧颜,如此做,只怕会连累你。”灼翎轻声道, “再说这个,我就先把你打一顿。”巧颜握住冥绝的刃部,慢慢的一划到底。血顺着匕首流下,滴在地上,渗入泥土。土中钻出一棵藤蔓的枝丫,血在指间滴下,不断的落入泥土,藤蔓沿着地面疯狂的生长,不多时便围满了山丘。 “够了。”灼翎把黑色的幡旗插在地上,一把按住还在攥着冥绝的手。巧颜看着他,微微笑道: “不把阵法围的牢固些,冤魂可是会跑哦。” “松手。”灼翎喝道,巧颜缓缓松开手,一只左手鲜血淋漓。灼翎的双眼闪过无数的心疼。 “无妨。”巧颜轻声道,说完,举起那只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红色符篆。符篆在空中旋转着,吸取着巧颜左手伤口处飘出丝丝缕缕的血。 红色的符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颜色也变的鲜艳夺目起来,如同鲜血的颜色。灼翎单手在胸前结了个印,从口中吐出一颗金色丹元。丹元浮在空中,一股灵气从丹元中飘出,注入红色符篆。 红色符篆精光大现,山丘四周藤蔓像是被什么感召,枝蔓剧烈的晃动着。金色丹元“嗖“”的一下回到灼翎口中。灼翎一把抓住黑色的幡旗,与巧颜一起飞上半空。 二人在空中一左一右站着,稳住了身形,灼翎用黑色的幡旗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幡旗随风鼓动,幡顶部的一串铃铛,发出急促地“叮铃铃”之声。 不远处沼泽上,两军对战如火如荼,沼泽上空,一条条青绿色的灵体,随着铃声,快速向山丘处奔来,钻入蔓藤的中央,数量多的数不清。 “灼翎,摄魂镇耗走了我们至少两千年的道行,你觉得这个情况下,我们能撑多久?”巧颜看着越来越多的怨灵聚集到藤蔓围成的阵法中央,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 “尽力而为,收!”灼翎道,巧颜将“冥绝”反过拿着,匕首顶端黄色的香樟花陡然盛开,单手一挥,黄色的花粉从天而降。落在藤蔓上,蔓藤迅速在山丘上首尾相接,形成半圆形的笼子。 灼翎将镇魂旗甩了三下,口中默念“往生”咒,藤蔓中的怨灵慢慢消散。 “再来!”灼翎道,巧颜将“冥绝”一挥,香樟花合成花苞,藤蔓又退回原处。 “叮铃铃”幡旗上的铃响动着,一条条青色的灵体,从沼泽处再次涌来…… “嗖!”突然一道黑色光刃从天儿降,直劈山丘上的藤蔓。“咔嚓”藤蔓被拦腰砍断。红色符篆瞬间炸开,消失在空中。 “噗”巧颜喷出一口鲜血,从空中一头栽到地上。 “巧颜。”灼翎想也没想,一下子从天上冲了下来,跑到巧颜身边扶起他。二人抬起头,空中云头之上,站着两个身着紫衣,带着狰狞面具的男人。 “哼,飞诞,我刚还在想,究竟是谁气着府君了,原来是这么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个子高的男人说, “以血祭阵,以灵祭符,这摄魂阵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唤做老三的人说道, “你夸他们做什么?”高个子男人问, “鬼车,有模有样的东西才值得弄坏了啊。”飞诞阴恻恻的笑着道, “我说你刚才话都不说就出手了,原来是怕我抢你的乐子。放心吧,我对这俩小东西没兴趣,都是你的。”鬼车摆了摆手。 “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不准插手,你上回就半路出来捣蛋。”飞诞说道。 “放心吧放心吧,保证不出手,不过你得快点,我们就一个时辰的时间,待会儿还得回去训练那群新来的恶灵。”鬼车拍着胸口保证。 两个人在云头上聊的热闹,沼泽上的灼翎和巧颜听得真切,巧颜顾不上胸口的剧痛,紧紧握着“冥绝”。 “别冲动,他们是府山魔君的左右护法,你我不是对手,这个给你,找机会跑。”灼翎小声说道,从巧颜身后悄悄塞过来一张符篆。巧颜用余光扫了一眼,是一张“传送符”。 “灼翎,咱俩可够熊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哎,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下面商量怎么逃跑呢?”鬼车瞥见两人说话,喝道。 “商量也没用,跑不了的。你们两个听着,府山君下了格杀令。今日你们只能死,没有第二条路。”飞诞坏笑着,晃着自己手里的黑色弯刀。“从哪一只开始呢?就你吧,刚才的藤蔓与你的本元相连,受伤不轻,活着也是痛苦,早点送你上路吧。” 说罢,黑色的弯刀一挥,一道黑色光刃卷着妖风,冲着巧颜的面门就飞了过来。 灼翎闪到巧颜身前,精光宝剑扬空一挑,银光飞起。两道光刃在空中碰撞,黑白两道光芒炸开。 “道行不低啊,有意思,倒是我小看你了,多给点乐子,也不枉我跑这一趟。”飞诞怪笑着,飞身而下,跳落地面,黑刀直劈灼翎。 灼翎斜飘出去,跃出数丈之余,躲过黑刀。手腕一转,宝剑反劈过来,飞诞也不躲闪,黑刀横着一架,与精光宝剑碰撞在一起。灼翎被生生震出几步,手腕一阵酸痛。 飞诞顺势黑刀一挥,黑刀裹着妖力,劲力十足。灼翎自知不敌,双足点地,迅速向后退去。飞诞狞笑着,手腕一转,黑刀转了个方向,冲着巧颜的方向砍了过来。 “巧颜小心。”灼翎叫道,巧颜胸口剧痛无比,反应略微有些迟钝,但是还是本能转动身体向上一拔,窜起三丈多高,躲开了飞诞的黑刀。 “很好,很好,有意思。”飞诞大笑着转身冲着巧颜扑来。 第九十二章 这小子够狠,用元神燃了丹元,灰飞烟灭啊 巧颜尚在空中,并无借力可躲开。“冥绝”一横,催动灵力,丹田内一阵灼烧,一口鲜血喷出。飞诞速度极快,黑色的刀刃已经近在咫尺。巧颜的瞳孔瞬间紧缩。说时迟那时快银光一道,横插在巧颜和黑刀中间, “嗡~~~”如同闷雷一般的撞击声,灼翎只觉得右肩如同被砍断一般酸痛。却生生忍住,动用全身灵力,大喝一声。硬是挑开了黑刀。巧颜此时已经跌落在地,用“冥绝”杵着地,挣扎的站起来。 飞诞的黑刀被挑开,整个人随着黑刀飞向后方,停在空中。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有趣!”飞诞狞笑着,手腕一旋,黑刀的刀刃上窜出阵阵黑烟。 灼翎将剑立在胸前,双指一划,血从指间流出。灼翎将带血的双指按在自己的眉心,口中念出串串咒语。 “不要!”巧颜见状大喊。 “哦?祭元神?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是个妖精的元神,没飞升过有个屁用。”飞诞大笑。 灼翎无话,眉心处燃起红色的火焰。随着咒语,越燃越大。转瞬就拢住全身。灼翎深深地看了一眼巧颜,无声地做了“跑”一个口型。剑身一展,飞身一冲,快如闪电,直刺飞诞。 刀剑相交,银光迸射,黑烟弥漫。灼翎和飞诞缠斗在一起,两个身影在半空中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巧颜紧张的看着半空中的灼翎,想道:“我伤了本元,根本用不了灵力,反而是灼翎的累赘,走为上策。”用满是鲜血的左手摸到腰间那张被灼翎悄悄塞进来的“传送符”。转念又想:“若我此刻走了,那个鬼车,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攻击灼翎,二对一,灼翎怕是没有脱身的机会。”正想着,猛然听到“滋滋”地破空声,随即是灼翎惊叫“巧颜!” 待巧颜回过神时,灼翎已出现在自己身前,紧随而来的是“噗”地一声闷响。一支黑色的箭矢穿透了灼翎的胸膛。红色的火焰慢慢散去,黑色的箭头滴滴答答流下粘稠的红色液体,染红了蓝色衣袍的后襟,刺痛了巧颜的眼睛。凌乱的白发轻轻晃动,灼翎缓缓回过头,吐出一个字“跑”,颓然倒下。 “灼翎。”巧颜丢开“冥绝”,双手接住倒下的灼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鬼车,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都是我的,你不出手的吗?”飞诞气急败坏地叫着。 “你能搞定我当然不出手了,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元神虽然没飞升,但是修为却不低。他拼命缠住你,就是想让那个不男不女的先跑。要是跑了一个,咱俩回去都不好过。”鬼车不咸不淡的说着,收起自己手中的黑弓。 “好了,跑不了啦,你继续!”鬼车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飞诞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几近抓狂地喊道: “刚刚打的正开心,你捣蛋,你捣蛋,现在没意思了。” “赶紧送他们俩上路吧,我们今天很忙的。”鬼车道, “哼!”飞诞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举起手里的黑刀,刀刃上燃起黑色的火焰,道:“小子,让你看看元神之间的区别,死也死的瞑目。” 说着,黑色的火焰卷着风,从刀刃上呼啸而出。如一条怪蛇直扑地上的二人。 巧颜下意识的抱住灼翎。埋下头,闭上眼,用脊背对着黑色的火焰。 “灼翎,来生再见。” “砰!”一声巨响,巧颜睁开眼,眼前金光一片。半空中,一颗金色的丹元,燃烧着红色的火焰,形成一个金红色的光罩。与黑色的火光碰撞。 “哈哈哈哈,有趣,这小子够狠。用元神燃了丹元,灰飞烟灭啊。”飞诞狂笑着道。 “巧颜,没有来生了,替我活下去。”灼翎颤抖着手,将一张“传送符”拍在巧颜背上。 “走!” …… 巧颜双目有些涣散,喉头微微颤抖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渗出,流过脸颊。 顾长宁觉得自己的喉头也有点干涩,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巧颜。站起身来,道: “这山里有点冷,我去找点柴来,生个火暖和一下。” “坐下。”巧颜抹了一下脸,轻斥道。 顾长宁乖乖的坐了回来。两人沉默不语,半晌,顾长宁问道: “那,后来呢?元神已经……灼翎君是怎么转世轮回的?” 巧颜抬头望着黛蓝色的一轮新月,道: “那一夜,它也是这般凉薄。” …… 月色如水,洒下无限清辉。透过树林,偏偏银光却碎了一地。 凭空蓝光一现,满身是血的墨绿色劲装的少年扑倒在地。右手中紧紧抓着的是几根银色的长发,白发散出点点银光,从两端开始渐渐消散。 “不会的,不会的。”巧颜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催动丹元,大口大口的血自口中流出,鲜血淋漓的左手,一朵黄色的香樟花凝结而出,从花苞慢慢盛开。巧颜小心翼翼地将所剩无几的银发放入花蕊处,花儿缓缓合起。 “护着它,护着它,我们去冥府。”巧颜喃喃地说着,攥着那朵花,在地上爬着,身下留下一道浓浓的血迹。 “巧颜君!”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半空中跃下一个英眉剑目的男子。落地后收了灵剑,径直跑到巧颜身边。 “怎么伤成这样,灼翎君呢?”男子急匆匆地问道, 巧颜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还在拼命向前爬着。 “疯了吧,你这样会死的,起来,让我看看。”男子拉住巧颜,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一棵树下倚着,给他号了下脉,脸色更加凝重。急忙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给巧颜塞到嘴里。 巧颜含着那颗丹药,并不下咽,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男子凑近才听清。 “去冥府,去冥府。” “你这个样子是快去冥府了。咽下去。”男子一抬手托住巧颜的下巴。巧颜合着血把丹药咽了下去。男子又拿出一个铜瓶,抓住巧颜的左手手腕要给他的左手上药。巧颜的左手紧紧地攥着那朵黄花,不肯张开。 “别碰它。”巧颜吐出三个字。 “不碰怎么上药,还在流血,你丹元受损,失血过多。再这么流下去。要现出本体了,我可不想捧着一棵树苗回去。”男子怒道, “秦苏,我要去冥府,你帮我。”巧颜的双眼染上了朦胧之色。 “去冥府干什么?嫌自己死的慢吗?” “灼翎在等我,算我欠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了。”巧颜断断续续地说道。 “灼翎君怎么了?你们不是去神雾沼泽了吗?怎么弄成这样?”秦苏急问, “时间不多了,你帮我。”巧颜不回答秦苏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是凡人,去不得冥界的,要怎么帮你?”秦苏皱着眉头道, “我伤了丹元,想要恢复,至少需要三千年,我等不了,你给我寿灵丹。” 秦苏看着双目已经失去神采的巧颜,点了点头。拔下束发的玉簪,簪头一枚丹珠在月光下泛着红色光。秦苏把珠子从簪子上扣下来,放到巧颜嘴边。巧颜没有犹豫,张口含住,一口吞下。 第九十三章 两万年了,三百多世,我不知道他的灵识如今是不是已经恢复 月光下,乌樟林中,巧颜盘坐在树下,左手攥着一朵黄色的香樟花。秦苏坐在他的身边,正在给他缓缓输着灵力。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收了势。巧颜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道: “秦苏,多谢,我会记得我的承诺,等我回来,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若是我回不来,那就对不住了。” “你巧颜也有说怂话的一天,还真是让我没想到,别浪费了我蝴蝶谷的秘药,我肯定你能回来。”秦苏说道, “借你吉言” “巧颜,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我赌你一定能回来。”秦苏笑道, “秦谷主如此无赖,也真是让我没想到,难道我自己赌自己回不来?”巧颜道, “对了,就得拿出怼我的劲儿,才是我认识的巧颜君。” “懒得理你,你有时间就想想,你想要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情的。”巧颜说道, “我早想好了,蝴蝶谷的乌樟林一直缺个守林人。你要是回来,就来这里帮我守着这里吧。” “你想憋死我?”巧颜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袍,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件浅绿色长袍换上。 “又不是守一辈子,什么时候我秦家人说你不用守了,你随时可以走。”秦苏道, “好。”话音落,巧颜化作一团白雾,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秦苏一人站在月色之中。 ….. 巧颜说到此处,有些出神的看着月亮。 “今日就是上弦月呢。”巧颜道, 顾长宁点点了头,问道: “如秦苏谷主所言,巧颜君果真回来了。” “哼,于是就得帮他看林子,一看就是两万年。没憋死,差点憋疯了。”巧颜撇着嘴道。 “那,巧颜君,你去了冥府是怎么让灼翎君转世的?”顾长宁很好奇这个事情,莫说当年的巧颜,即使是现在的巧颜,恐怕也没这个能力能随随便便决定一个人的轮回。更何况,这个人已经魂飞魄散。 “顾诚,你知道这个世上,哪一个种族可以有重生之力,不会灰飞烟灭?”巧颜问, “木灵。”顾长宁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紫竹林里的澍时就是木灵,即使灵识全灭,只要本体不死,还是可以重新修炼。 “对啊,我就是木灵。”巧颜说道。 “这跟灼翎君的转世有关?” 巧颜轻轻地说道: “那日我去了冥界,去求东岳府君。求他给灼翎一个转世的机会。” “没那么容易吧?”顾长宁问, “当然不容易,灼翎已经魂飞魄散,唯一留下就是香樟花护着的一点点灵识。东岳府君说灵识缺失,需要转世的人一世一世养护,方能恢复。过程十分漫长,而且每一世的转世之人,都会因为灵识不全,不能善终,但是有机会总是好的,总比灰飞烟灭强。” “条件呢?”顾长宁问, “他是神仙,还是个大神仙。你这样说好吗?”巧颜看着他,不觉笑出声, “就是因为是大神仙,掌管冥界的神,怎么可能随意给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精灵做这么麻烦的事。”顾长宁道, “他要重生之力。” “什么?”顾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耳朵有毛病?他要重生之力。”巧颜重复道, “木灵的重生之力?你给他了?”顾长宁不敢相信地看着巧颜。 “给他了,我留着那种能力也没用,能给灼翎换转世的机会,值了。幸好!我是木灵之体。”巧颜温和地笑着。 顾长宁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巧颜说的轻松,重生之力本是木灵族本体的能力,就好像一个人天生会吃饭一样。失去这种能力,那就意味着巧颜的元神已经不再健全。一个没有完整元神的凡间精灵,哪怕修为再高,都很难再修成正果的。不能升仙界,又非魔界妖精,只能留在凡间。凡间生灵寿元有限,生死轮回本是常态,可是巧颜不会死,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过客,在无限地时间轮回中,他将永远孤独无依。 可是此时的巧颜,不悲不喜,平和而安静的坐着,笼着一身月色,清冷淡定。顾长宁知道,他没后悔过,如同他说的那句话一般,“他安好,我就放心了。” “两万年了,三百多世,我不知道他的灵识如今是不是已经恢复?转世以后,他过得好不好?我从蝴蝶谷出来以后去过冥界,东岳府君如今把冥界一切事宜都给了冥王处理,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快活去了。我去找益算星君,他告诉我灼翎转世一直在人间道,不归他管。所以,这个事情,就得你来干了。”巧颜说道, 顾长宁了然一笑: “定当竭尽全力,但是,你不能再给我吃什么金莲子之类的东西了。” “这个你说了不算。”巧颜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容,顾长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初秋的月,又冷又清,淡淡的,不那么明亮,似是隐藏了一丝忧愁。月下的碧落林中,淅淅梭梭的有赤丹灵蛇爬过。林中的往生石透出一股清光。 “巧颜君,我要怎么做?”顾长宁站在往生石前问, “昨天天决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保护了你,说明它是认你的。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将金莲的灵气转化成自己的,灵力太低操纵它会比较吃力,不过天决因为压制金莲缘故,将一部分灵力留在你的体内,现在它是你的一部分,它应该是挺配合你的,而这块往生石在子时可以增强法器的预知能力。所以待会儿你只管问天决就可以。灼翎的模样你是知道的,想着他的样子,问天决,灼翎转世,灼翎转世,千万别问此人转世,这法器岁数大了傻得很,你问此人,它有可能认为此人是个人名。”巧颜道, 顾长宁心中一阵无语,也许在巧颜心中伏羲八卦盘大概是个缺心眼又力大无穷的二傻子。无语的摇摇头,取出天决,准备问卦,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 “巧颜君,依你所言,天决预知的能力必然是要问卦之人问出,才能显现,那我梦里之事,何解?” “问卦自然是要主动问的,不过伏羲八卦盘并不会只显现给你想看的。天地之间,凡是出现在你身边,与你有关的人和事,它都会显现给你。” “与我有关?” “不然呢?什么人的事它都管?不是要把主人累死了?”巧颜揶揄道, 顾长宁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又说不上来。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行了,别分神。有什么想不通的回去想,马上就是子时了。” 第九十四章 顾长宁正想着,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顾长宁收回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灼翎的样子。笔直的脊梁,蓝色的衣衫,英气十足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眸子,青山远黛般的鼻梁,清冷稳重的气质。一头银色的长发,那个灼灼其华的少年,坐在溪水边,冲着自己举着酒坛,似笑非笑的唇边满是温暖。 顾长宁不禁也抬了抬嘴角,默念道: “灼翎转世,灼翎转世,灼翎转世。” “天决”缓缓转动,天池内的凤凰,舞动着翅膀在天池内盘旋。玉珠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弦月当空,黯淡的月光从云中透出。往生石清光乍现,与天决玉珠的光芒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 “天决”玉珠的光芒中,薄雾轻散,一只带着血迹的手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黄色香樟花。花苞慢慢打开,花蕊处点点银光闪动,银光如丝线般细弱,从花蕊处飘出,落入一个巨大的池子,随着池内的水不停的转动,下沉,下沉,在水中分成几段,沉没进黝黑的池水中,失去了踪影。 一间破败的村舍中,木门打开,身着粗布的稳婆抱着一个婴孩,从屋内出来,门外等着的男人,笑的见眉不见眼…… 青砖瓦房的院落中,中年的员外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 床帏上,裹着头巾的妇人,正轻轻哄着怀中啼哭的孩子…… …… “天决”玉珠的光影闪的飞快,顾长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漏掉了什么。 …… 画面一转,村舍里的男人拎着个篮子,一边走一边摸着泪,篮子里用白布蒙着,走到山坡处,挖了个坑,揭开白布竟是已经死去的婴孩…… 青砖瓦房的院中,小厮抱着一个木盒,员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床帏上,妇人捂着脸痛哭不止…… …… 池水中,银光聚拢,又散开…… 农户家中,全家围坐在桌旁,七八岁的女童用拨浪鼓逗弄着一岁左右的幼童,幼童痴痴的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花团锦簇的园中,一个老妇人正扶着幼童,教他走路。幼童却一步都不肯迈出,老妇人不住的摇头。 景象再换。 农户家中的床上,幼童永远的睡着,七八岁的女童哭着把拨浪鼓放在弟弟的枕边…… 老妇人推开后院的门,抱着幼童走出,幼童已经断气多时,妇人擦擦眼角,朝巷子深处走去…… 池水中,银光聚拢,比先前亮了几分,又慢慢散开…… 顾长宁就这么看着,每一世,都有七八户人家降生的孩童先天不足,疾病缠身,最终幼年早夭 顾长宁庆幸“天决”内的景象巧颜看不到,不然看着每一世灼翎的转世都是这般凄惨,他的心中该是何等的煎熬。 随着转世次数的增多,每一世孩童的年龄也在增大,最多的已经可以活到七八岁,有一些也开始不再痴傻。 顾长宁默算着转世的次数,已经是第两百多次转世,转世的次数越多,转世的人家越少。而每次转世前,出现在池水中的银光就越大,到了第两百七十多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如鸡蛋大小了。 顾长宁猜测,这银光,就是灼翎的灵识。凭借着巧颜保留下的那一点点灵识,通过不停的转世来养护,聚齐七魂六魄,并非易事。 两百多次转世,上千次的光影转换,顾长宁觉得有些眼花,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额上也开始冒出薄薄的汗液。 巧颜当然不会放过顾长宁脸上的变化,“天决”的玉珠已经亮了接近两柱香的时间,操纵上古灵器本身就极耗灵力,更何况是跨越两万年的事情,巧颜不自觉的握紧了扇子。 玉珠内,顾长宁看到了一对孪生兄妹,七八岁的样子,在院子的天井里,围绕着一棵金莲追逐嬉戏着。 “这是齐皋和泽芝。”顾长宁心道,原来这对兄妹是为灼翎养护灵识而生,虽然他们最终没有活过十岁,但是相对于灼翎前面的每一次转世,这对兄妹是幸运的,最起码在活着的十年里,他们没有疾病,没有灾难。 当年来拜访齐家家主的仙君说过,齐皋和泽芝这一世之后,灼翎的七魂六魄就可以聚齐,那么之后的转世,是不是可以无灾无难直到终老呢? 顾长宁正想着,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蓬莱山上有一道飞瀑。飞流直下,珠玑四溅。落到半山腰后,变成溪水涓涓,依山而下。顾长宁摸摸自己的手,这是梦境,也不是梦境。从一开始到现在,跟灼翎有关的梦,都是真实的存在。 顾长宁侧头看过去,不远处,巧颜蹲在溪水边上,使劲搓着自己手上的泥巴,顺便把那颗带着泥土的金莲子也洗干净,塞入自己腰间的袋子里。 水中倒影着巧颜的身影,下巴磕破了,头发凌乱,巧颜捧起水就去洗脸。 “伤口见了水又要流血了。”灼翎从林中走出,一身白衣已经换回常穿的蓝色长袍,左手中拿着自己的精光宝剑。 “嘿嘿,秦枫的药,还是很管用的,已经没事儿了。”巧颜洗完脸,笑着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换上那件绿色的长袍。 “还是这个舒服。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巧颜笑着招呼灼翎,两个人转身朝山上走去。 顾长宁跟在二人身后,这是梦境,也是过往。 蓬莱山上松柏树最多,千万年的松柏粗大非凡,烈日下,散发出阵阵松香。几只松鼠拖着毛茸茸的尾巴,在树上窜来窜去,其中一只蹲在树枝上,抱着个松果啃的香甜,两腮鼓起,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上方。 巧颜心情十分舒畅,看到松鼠的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灼翎。 “唉,三千年以前,你跟那个松鼠差不多,整天在我的头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灼翎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并不接话。 巧颜抬了一下眉毛,“那个时候吧,我就嫌你吵,怎的幻化之后,成了个闷葫芦呢?” 灼翎还是不理。 “莫不是你是什么东西假扮的吧?”巧颜说着,上手取摸灼翎的银发。 灼翎一闪身,用宝剑格开巧颜的手,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道:“别闹。” “有剑了不起吗?我也有啊。”巧颜从发间扯下黄色的香樟花,花在手中一闪,“冥绝”现于手中。 两人兵刃相交,在蓬莱山的青石阶上,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 顾长宁看着这欢快的一幕,心中浮出几缕悲伤。谁能想到,距此数千年后的一场变故,让这对挚友阴阳相隔。只留巧颜一人在凡间独活万年。 第九十五章 阴暗的房间里,一张方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蓬莱山的青石阶上,两个少年“乒乒乓乓”的打的热烈。灼翎举剑挡住一招“金蝉戏浪”之后,刚要出剑回击,却停了下来。 巧颜见他收了招式,问道: “怎么了?” “林中,是不是有人呼救?”灼翎迟疑着说, 巧颜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同意道:“好像是。我们去看看。” 两人又一次离开了青石阶,向松林里走。树上的松鼠见他二人走近,三蹦两跳的去了另外的树上。 林子的深处,光影点点,绿树成荫。偶尔有梅花鹿从树下机警的跑过。灼翎和巧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直走。 顾长宁跟在后面,心下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是梦的缘故,这林子里除了鸟鸣和瀑布水声,自己没听到什么呼救的声音。 “灼翎,在那里。”巧颜指着一棵树下,嚷嚷道, 顾长宁顺势一看,笔直的松柏树下,一只仙鹤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着。难怪自己听不到,不是听不到,是听不懂啊。 灼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把那只仙鹤抱了起来。 “是只幼鸟,腿受伤了。”巧颜指着仙鹤的腿,果然有血迹。 灼翎拿出刚刚给巧颜用过的药,巧颜则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两个人配合的极好,一会儿就给仙鹤的腿包扎了起来。 灼翎把仙鹤放在地上,仙鹤扑腾着翅膀,挣扎着站起来,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以后小心些。”灼翎温声道, “就是,在蓬莱山还能受伤,你也是个有出息的鸟了。道谢就不用了,下次别再从树上掉下来了,男人哭哭啼啼会被人看不起的。”巧颜没正经地说着,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那颗捡到的金莲子,放到仙鹤面前: “这个送你玩,别哭了。” “嗡~~~嗡~~~”山上传来响亮浑厚的钟声。 “灼翎,这钟声该不会是蓬莱山的拜山仪式要开始了吧?”巧颜道, 灼翎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扯住巧颜就往山上跑。 一蓝一绿两个身影,快速的向山顶掠去,只留下那只受伤的仙鹤,扑腾着翅膀。 …… “顾诚,顾长宁,顾二傻子。” 顾长宁隐约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随即觉得有人扯自己的脸,努力的抬起眼皮,睁开双眼。巧颜那张妖媚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呦,醒了。”巧颜阴阳怪气地说道, 顾长宁觉得浑身乏力无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悠悠地道: “巧颜君,抱歉。” “下一个上弦月会在下个月初。”巧颜眯着眼,道。 顾长宁觉得这句话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心里有点发憷。忙道: “我知道,回去好好练心法,多吃饭,多睡觉,保证下个月不会在关键时刻晕过去。巧颜君,你不要琢磨着给我吃什么东西了。” “哼。”巧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化作一股白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长宁倚在往生石上,叹了口气。巧颜气大了,连下山的方向都没有指给自己就飞走了,这深更半夜的,往哪个方向能回到齐家啊?一天两夜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本以为折腾了半天,至少能帮巧颜找到灼翎君的转世,却不想关键时刻,自己竟然因为灵力不支晕过去了。 顾长宁仰看黛蓝的天上弦月如钩,肚子里面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托着“天决”,顾长宁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天决啊,好想吃山椒炖鸡啊。” “天决”当然不能变出一盆山椒炖鸡给顾长宁,碧落林中安静的只能听到虫鸣之声,夜风有些寒冷,顾长宁抱着天决,蜷着双腿,发了一会儿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怀中的“天决”轻轻的转动着,玉珠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 …… 阴暗的房间里,一张方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照耀着青石墙壁。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被子。被子下哆哆嗦嗦地蜷缩着一个人。 顾长宁觉得眼前的一切,和刚刚自己晕过去的时候,看到的蓬莱山的青山绿水,简直就是两个质的反差。不过,昏暗角落里的那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莫不是巧颜在蓬莱山犯了错误被关到这里来了?”顾长宁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立刻就否定了,蓬莱山是九重天的仙山洞府,真犯错面壁思过也不能是这番光景。 顾长宁想走过去看个清楚,却发现自己只能走到离方桌大概一丈左右,就无法继续上前。破被里的人发出几声沉重的咳嗽,听声音应该是个男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步伐稳重,声音的节奏有些快,来的不止一个人,由弱渐强,由远至近。“吱呀~~”木门打开的声音。顾长宁心下了然,这应该是一间牢房,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青石牢房。而自己之所以不能再向前,是因为自己已经站在牢房外的栅栏处。 顾长宁侧头看去,门开了应该有人会进来,果不其然,在与自己平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人。黑色紧身衣的魁梧男人,一把络腮胡须,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墙角缩着的人,然后向旁边侧了个身,前倾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爷,您慢点,仔细脚下。” 下一刻,顾长宁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中等个头,身材匀称。一身白袍,金线镶边,团花云纹。 “齐家人。”顾长宁心道,带着金丝团花纹饰的白袍,顾长宁见过无数次,正是齐家的校服。 进来的男人从嗓子里发出两声干笑,道: “一把岁数了,这是何苦呢?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都想了几个月了,到今天还没想明白?” 顾长宁知道他这话定然是说给墙角缩着的人听的。但是墙角的人并未理会他,一动不动的躺着。 “老东西,爷给你说话呢,你聋了?”黑衣的魁梧男人,闷声闷气的骂了一句。 “闭嘴,很吵。”白衣男人呵斥道,魁梧男人马上不出声了。 第九十六章 口中默念明火咒,传信符燃起黄色的火焰,片刻间化为灰烬 青石牢房中,昏暗的灯光里。 “老人家,我这几日下山,听说了一件趣事。前几日,在新邑郡的双合村出了一只恶灵,名为魅鬼,那是相当凶残,死了好多人。新邑郡广发除灵帖,吸引了好多修仙的方士前来。”白衣男人顿了顿,往墙角的方向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后来这只凶残的魅鬼,被一对修仙的兄弟所除。你知道除祟的人是谁吗?” 顾长宁紧盯着墙角的那个人,只见他轻轻动了一下,顾长宁的心缩了起来,这白衣人说的是自己和兄长的事情,为什么要对墙角这个人说,难道这个人和自己有关。顾长宁的呼吸有些重。 “他们是北阆仙山凌绝洞九清真人的弟子,双合村一战成名,现在还得了个雅号,叫凌绝双杰。听说这对兄弟姓顾,顾老爷子,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一双孙子啊?”白衣男人阴恻恻的笑道, 墙角处,破被掀开,一张满面褶皱的脸露了出来,苍白的肤色,黯淡的眼睛,干裂的嘴唇,花白的头发。这熟悉的面孔,正是顾全和顾长宁日思夜想的爷爷。顾长宁只觉头顶一阵发麻,一股冲天的怒火从心底崩然而出。顾长宁很想冲过去把眼前的白衣男人痛打一顿,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只是这里是梦境,不管怎么挥舞自己的拳,始终是够不到白衣男人。 顾老咳嗽了两声,吃力的坐起来。扫了一眼白衣男人。沙哑着嗓子道: “给我碗水。” 白衣男人抬了抬手,黑衣男子走了出去,不多时端来一碗清水,没好气的递了过来,碗一晃,半碗水洒在了那床破旧的被子上。 顾老用干枯瘦弱的手端过剩下的水,喝了两口,喘了几口粗气道: “我答应你。” “对吗,早这样不就好了,一把岁数用不着受这么多罪。”男人笑道, “咳咳,别高兴的太早,我有两个条件。”顾老道, “您老人家尽管提。”男人假惺惺地道, “第一,你们不能伤害我儿媳玉兰,我要见她安然无恙。” “那是自然,顾夫人现在生活的很好,明天就安排你们见面。”男人答应的很痛快。 “第二,我顾家就这么两条根了,不可能都来,你总要给我留下一个,我把长孙顾全给你们,你放过我的小孙子长宁。” “哈哈哈哈哈哈,都说天下老人喜爱小的,果然是这样。不过这件事情嘛,嘿嘿,顾家的根,我们肯定给留,顾长安我不要,我要的是顾…长…宁。”男子一字一句的说出顾长宁的名字。 顾老霍的一下睁大了眼睛,愤愤道: “原来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想要长宁。” “嗯,没错。” “你休想,他还是个孩子。咳咳,咳咳”顾老剧烈的咳嗽着。 “爷爷,答应他们,答应他们。”顾长宁急的大叫。但是顾老听不到。只是怒目圆瞪地盯着白衣男人的面具。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男人冲过来一把抓住顾老的衣领,将他掼在地上。 …… “爷爷!”顾长宁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忽的一下坐起来,怀里的“天决”掉落在地上,蓝色的光黯淡了下去,顾长宁一把将“天决”捡起来。 “天决,你告诉我,爷爷在哪里?我爷爷顾信在哪里?”顾长宁嘶吼着,“天决”的天池玉珠再次亮起。顾长宁没有想到这次“天决”这么配合,欣喜若狂。玉珠内是一片宏伟的建筑,青瓦白砖,云雾环绕,层层叠叠。朱漆大门的金丝楠木牌匾赫然眼前。 “宣城,齐家。”顾长宁盯着玉珠内的景象,从唇齿间,挤出这四个字。 下一秒,顾长宁从地上爬起来,一头钻进碧落林,疯了一样的奔跑。林中无光,漆黑一片,下山的路上有什么,顾长宁完全顾不上了,摔倒了再爬起来跑。树枝划破了衣服,擦伤了脸颊。顾长宁浑然不知。只是一味的奔跑。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树林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的时候,顾长宁筋疲力尽的停下来,顾长宁喘着粗气,环视了一下四周,瞎跑的后果就是“迷路了”,如巧颜所说,碧落林里的树,都长一个模样。 靠着一个树,顾长宁双手扶膝,默念着“冷静点,冷静点。”念了不知道多少遍,才觉得那颗疯狂跳着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依照巧颜和灼翎的梦,顾长宁丝毫不怀疑自己昨夜在梦里看到的一切是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理论在这里是不成立的。因为顾长宁从来没有想过祖父和娘亲的失踪跟齐家有什么关系。加上“天决”的显示,现在爷爷就在齐家,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齐家是大家族,光内门直系和旁支就几百口人,到底是谁抓了爷爷?又把爷爷关在什么地方? 顾长宁的脑袋里根据自己梦里的线索,飞快的整理着, 昏暗的牢房,青石制成,没有窗子,点着油灯,分不清白天黑夜,络腮胡子男人,白衣中等身材的齐家人…… 没有窗,应该不是个地上的牢房,当然也许是个没有窗的地上青石牢房。顾长宁更倾向于前者,因为一个没有窗户的青石屋子太突兀了,很容易引起怀疑。而地下密室,或者是墙内墙的密室,则更隐蔽。 白衣男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面目。但是能穿金线团花云纹校服,又能支配看守的,必然是齐家直系和旁支的子弟。普普通通的弟子配不上“爷”的称呼。齐家能独当一面的男子都已经成年。除了齐晋三叔那一支以外,其余有八位都在齐家。 自己见过的齐家子弟里,齐晋齐洵身高都跟自己差不多,齐家老五齐坤的身材比齐晋还要高一些,而且齐坤的修为高,所以在习武方面应该十分勤奋,所以肩膀比较宽。论身材是小号版的顾全。齐晟和齐钰的身材都不算高,跟白衣人有些相像,但是单凭身材不能说明什么。唯一能够明确的,就是那个络腮胡子的黑衣男人。顾长宁的记性极好,男人的模样在脑海中异常清晰,若是自己会绘丹青,把这个男人的模样画下来,去问齐晋,可能会更快。可惜自己不会。 想到齐晋,顾长宁莫名的放了点心。。这事情放到以前,自己就算知道爷爷就在齐家,也要费好大的功夫才有可能进来。可是现在自己就在齐家,虽然不知道抓爷爷的是谁,但是自己也不是孤立无援的,还有齐晋能帮自己。 “齐晋?”顾长宁心中灵光一动,急忙从怀里拿出那张“传信符”。 口中默念明火咒,“传信符”燃起黄色的火焰,片刻间化为灰烬。 顾长宁又在空中画了个紫色的符篆,空中狂风骤起,卷起树叶和树枝,在空中形成一个漩涡,好似小型的龙卷风。做完这一切,顾长宁坐在地上,盘腿调息。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空中有人呼唤“顾诚!”齐晋从澜沧剑上翻身落地。 顾长宁睁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来了。” 第九十七章 顾诚,你是白日飞升了吗? 齐晋落地后看到的顾长宁,一身蓝衫刮破了好多处,俊美的脸上也擦伤了几处。有些狼狈。但是眉间那颗金色的痣给本来就俊美至极的少年,凭添了几分仙气。朝阳初升的林间,柔和的光轻轻覆在他的脸上,衬托的顾长宁仿佛从九重天上刚刚落入凡尘的仙童一般。 “好相貌。”齐晋不禁夸奖道, 顾长宁当然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讨论相貌的问题,起身道: “迷路了,得麻烦三公子带我出去。” 齐晋左右看了一下,问:“巧颜君呢?” “被我气跑了!” 齐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顾长宁,笑着道: “顾兄,你也是个人才。” “结果被仍在碧落林一晚上,自生自灭。”顾长宁道。 齐晋笑着,把手里拿着的“若初”递给顾长宁。 顾长宁接过,指剑出鞘,翻身上剑,快速浮上天空。碧落林的全貌一览无余。顾长宁吃了一惊。敢情这落霞山的后山,出了悬崖断壁以外,全是树林。层林数叠,好不壮观。 齐晋也御剑飞了上来。和顾长宁平齐。 “这碧落林好大啊!”顾长宁感叹道, “准确点这里应该是后山,也是碧落林的外延部分,真正的碧落林在那里。”齐晋用手一指,顾长宁顺势看去。在偌大的林中,有一片林子清脆碧绿,在晨光中翠的耀眼,似一块无暇的璞玉,清风浮动,灵光盈盈。 “相传碧落林是凡间三大灵脉之一,灵气充沛,如今一见,树木如此茂盛,形成天然屏障,齐家的后山由苍天护佑,果然不同凡响。”顾长宁感叹道, “自古无功不受禄,齐家能得此地修仙问道,自当是要知自己身负天下苍生福泽的重任才是。”齐晋道。 “所以,赶紧把齐家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蛀虫扫出去。省的坏了这一方风水。”顾长宁道。 “走吧,长安公子还在等你呢。”齐晋道。 二人御剑而行,从空中直接飞往齐家方向。接近齐家大院五丈的地方,二人收了剑,徒步前行。顾长宁当然不用问原因也知道,不管是修仙的世家还是门派,所在的居所上空都设有结界。御剑是飞不进去的。而齐家位于落霞山,整座山有巨大的结界笼罩,想上山,只能在山下走上来,想飞进来是不可能,而进山之后,齐家上方还有个小结界。这种双结界的设计,是抵御外界侵犯的双保险。前夜巧颜能从齐家把自己拎走。多半是齐家的结界是那种只能出不能进的设计。 顾长宁和齐晋并肩走进齐家前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位内门女修。见面行礼后,女修们的目光多是落在顾长宁身上。 顾长宁看看自己的这一身撕破的衣服,脸上也受了伤,别人多看几眼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觉得别扭。 只是真正到了后院花厅,见到顾全和安庭卉之后,顾长宁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是自己的容貌吸引来的目光。 顾全,秦姝芸,安庭卉三人正在花厅里等候,看到后院门外,齐晋和顾长宁回来都长舒了一口气。尤其是顾全,今早见顾长宁还没有回来,心里担心巧颜不靠谱,正和齐晋说要不要去后山碧落林找找的事情。就看到传信符燃起,然后就看到林中的风,知是长宁用了“岚风咒”。 齐晋一马当先去接顾长宁回来,顾全则在家中等待。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看到顾长宁的身影,心里的石头自然是落了地。 顾长宁迈步进了花厅,三人迎上去,一看顾长宁的模样,都是一怔。 “大哥,庭卉,秦大小姐。”顾长宁率先打了个招呼。 “顾诚,你是白日飞升了吗?”安庭卉问道,顾长宁一脸疑惑。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齐晋笑道, “受伤了,怎么弄得?”顾全问。 “没事,碧落林里迷路了,摔了个跟头,擦破点皮。”顾长宁笑道, 秦姝芸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他,道:“不如先回去梳洗,把伤口处理一下。” 顾长宁双手接过,向秦姝芸道谢,道: “大哥,我的衣服破的破,脏的脏,借你一件可好?” 顾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兄弟二人暂别了花厅,走到顾长宁的后厢房内。 顾全虽然不善言辞,脑袋也不如顾长宁灵光,但是绝对不是傻子。自己的身高比顾长宁高出半头。又酷爱习武,身形比顾长宁大出许多。自己的衣服根本不适合顾长宁,再加上从小家中对幼弟疼爱,从来不让他穿自己的旧衣服。所以从小到大,顾长宁就没穿过顾全的衣服。 顾长宁这会儿突然给自己借衣服,分明是有事想单独跟自己说。 所以两个人一进门,顾全就直接问: “何事?长宁。” 顾长宁关上门,又从窗户棱里看看外面却是无人。才压低声音对顾全说: “大哥,爷爷在齐家。” “什么?”顾全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长宁小声的和顾全说了自己昨夜的梦,顾全听的心跳加速。一拳砸在桌子上,差点把雕花桌子砸塌了。 “嘘,哥,冷静。”顾长宁早就猜到顾全会是这幅反应。自己还跑了半夜才冷静下来的。安慰了半天,顾全才平静下来。 “长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顾全虽然着急,可是也知道齐家不同别处。 “这个事情需要暗访,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到了齐家,防止他们把爷爷偷偷的带走。现在知道我们的人,在齐家有齐家家主,齐晋和秦姝芸。其他人还不知道,都以为我们是蝴蝶谷来的大夫。一会儿我会单独和齐晋聊,你和秦大小姐说,让他们暂时帮我们隐瞒一下身份。”顾长宁知道除了这三个人以外,齐家还有齐洵是知道自己的,但是齐洵自己本身就不见外人。所以自动略过就可以了。 “那,我跟姝芸怎么说?”顾全为难地道, “大哥,你想怎么说?” “我…实话实说。”顾全道, 顾长宁笑着点点头: “对,就是实话实说。” 顾长宁知道兄长本身就是个实诚性子,而秦姝芸既是自己的表姐,还是未来的大嫂,欺骗会造成两个人之间产生嫌隙,坏了兄长的姻缘,自己岂不是罪过。再说让大哥撒谎,不出一日就会露馅,还不如实话实说来的方便。 “齐晋那边,你也实话实说吧。”顾全道, 顾长宁一怔,莞尔: “是,谨遵兄长教诲。” 第九十八章 齐洵的确有一事相求 兄弟二人商量好下一步如何去做之后,顾全起身想去花厅找秦姝芸,却被顾长宁叫住, “大哥,麻烦你去前厅之前,先借我一件衣服吧。” 顾全诧异地看着顾长宁,道: “你真没衣服穿了?” 顾长宁顽皮的扯扯自己胳膊上破开的衣服,故作可怜道: “大哥,你看,都这样了。我其他的衣服都小了。” 顾全看看顾长宁,从凌绝洞出来已经半年有余,长宁马上就十八岁了。十七岁的少年的确长高了不少。往年的衣服都是母亲准备,如今母亲下落不明,自己这做兄长的也没怎么注意。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转身去了自己房间,拿了一件相对比较新的黑色长衫连同一瓶金疮药一并给顾长宁送来。 “长宁,你先穿这件,回头我下山给你买件新的。” 顾长宁笑着接过,道:“大哥,我长的快,没必要做新的,穿你的就挺好。你多做几件新的,我们两个都能穿。” “我的衣服都大,你穿不得,先凑合着吧,这件脱下来别扔,晚上我给你补补,我先去前厅了,你梳洗一下,。” 说完,顾全就离开房间。 顾长宁手中的这件衣服,是去年母亲给大哥缝制的,也是顾全手中最新的一件。衣服,顾长宁当然不至于一件没有,但是此刻不知为何,顾长宁就想穿兄长的衣服。普通人家的兄弟,弟弟穿哥哥旧衣本是常态,在自己这里,却年年都是新衣,大哥从来没抱怨过。 回想起梦里爷爷并不知道囚禁他的人想要干什么,却让大哥以身冒险,留下自己。顾长宁的心头飘起的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股脑涌上心头。 顾长宁呆站了一会儿,才讲自己的衣服脱下,换上那件黑色的长衫。顾全的身材魁梧,顾长宁穿他的外衣,的确袖子有些不太合适,好在顾长宁本身个头也高,长短还算不错。 拿着那瓶金疮药,走到屋里的一面铜镜前,顾长宁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的容貌肖母,生母秦芷筠在世之时,是绝色美人。所以论长相,顾长宁自知是生的极好的,可是过犹不及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是很贴切的。男人生的过于漂亮,不免被人说做女相,顾长宁经常因相貌被人褒贬不一,故而自己从十五岁以后就不怎么照镜子。 这一照还真被自己惊着了,倒真不是脸上的伤有多厉害,而是眉间那颗金色的灵痣,原本这脸上多个痣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这个灵痣晶莹剔透,如星辰璀璨。嵌在眉间之后,让自己的容貌多了几分灵动,增了几丝仙气。 顾长宁用手摸了一下眉间的灵痣,隐约有温润的感觉从指间传来。回想当归那张俏生生的脸上,也是在额间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顾长宁明白这是灵气聚集之后所现。 “挺好看的,不过不太适合我。”顾长宁自言自语道,把金疮药在伤口上简单的摸了几下。扔下瓶子,也出了房门。 后院花厅门口,寒黎站的笔直。见顾长宁从长廊走来,行礼道: “顾二公子,公子请您去‘观廷忘仙’叙话。” 顾长宁用余光扫了一下花厅内,的确空无一人,看来寒黎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的。 “有劳寒黎兄。”顾长宁抱拳道, “顾二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说您知道去的道路,寒黎还有他事,就不为顾公子带路了。”寒黎道, 顾长宁心中叫苦不迭,去“观廷忘仙”就得过“金桂迷魂阵”,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又频繁的催动灵力,身体乏力不已,若不是祖父的事情迫在眉睫,顾长宁真想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齐晋齐洵兄弟情深,齐晋想快点问卦,自己当然可以理解,可是好歹给个人领路进阵,可以省些力气。如今进阵又要用到“天决”,顾长宁十分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半路上因为灵力不支再晕过去。 心里抱怨了一下,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走到后花园的拱门处,顾长宁取出“天决”进阵而去。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桂香还是那样浓郁,只是“生门”早已变幻了方向,左转右转,右转左转,提起十分精神盯着“天决”上的罗盘,稍有不慎,走错了门,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兜兜转转许久,顾长宁终于又看到了那座石拱桥和那两只石狮子。不过这次应该不用跟“青睛兽”对视了。因为石拱桥上正站着一人,欣长的身影,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正在悠闲地往池中撒着鱼食。水中成群的锦鲤争相抢食。听到金桂林中的响声,抬头浅笑,桃花眼中光波宛转。 “顾诚,你来了。”低沉地声音响起,齐晋看来已经等候多时。 顾长宁当然不敢在最后的关头大意,还是认真的走完最后几步,确定自己出了金桂阵,才加快了脚步。 弯曲的白玉栏杆桥通往六角凉亭。齐晋和顾长宁进了亭子。厅内的青玉卓上,摆着清粥小菜,各式精致的点心。齐洵披着银丝的披风坐着桌旁,见二人进来,想起身迎接,站了一下却没有站起来。 “敬谦兄,不用多礼了。”顾长宁连忙制止。齐洵抱歉的笑了一下,也就未在坚持。 “长宁,坐吧,这些都是睿渊给你备下的。先尝尝。”齐洵道。 顾长宁每次听到他兄弟二人的称呼,就感觉特别别扭。但是偏偏齐洵却说的很顺口。或许是这些年下来,为掩人耳目,早就叫习惯了。 落座后,齐晋给顾长宁夹了两个点心,又盛了一碗粥。 “先吃些东西,碧落林中怕是没什么东西给你果腹。”齐晋道, 顾长宁的确饿了,若是只有齐晋在,也许还吃的欢畅些,不过守着齐洵,就端正了很多。 齐洵看他一口一口的样子,也伸手盛了碗粥,递给齐晋,道: “睿渊,你也尝尝,只长宁一人吃,怕是有些拘谨。” “多谢兄长。”齐晋道,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兄长,咳咳。”齐洵轻斥, “又无旁人。”齐晋咕念了一句。 顾长宁不抬头,只低头吃东西,心里却暗自琢磨着,齐晋虽然面上不说,其实叫自己肯定是为齐洵问卦的。可是看齐洵这身子,顾长宁自己心里也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齐晋对大哥的身体是否能痊愈,是十分执着的,若是….顾长宁不愿想,只是下意识的咬着汤匙。 “长宁。”顾长宁突然听齐洵叫自己,急忙抬头。 “看你食的不香,可是这饭菜过于清淡,不合胃口。”齐洵笑问, “没有,挺好的。”顾长宁道。 “睿渊,厨房中,还炖着一锅人参乌鸡汤,你去端来可好?”齐洵道,齐晋点头起身去了。 “敬谦兄,可是有事要与我说?”顾长宁见齐晋的身影消失后,问齐洵。 “长宁何出此言?”齐洵道, “怎么说你也是齐家嫡子,这院中不可能没人照看。端汤这种事情,还需要齐晋亲自去吗?”顾长宁讪讪道, 齐洵浅笑,道:“顾二公子果然聪慧,齐洵的确有一事相求。” 第九十九章 敬谦兄定能得偿所愿 初秋的季节,金桂树的香气,的确是沁人心脾,浓而不妖。混合在风中,丝丝缕缕凉意醉人。“咳咳~~咳咳~~”一阵秋风吹过,齐洵猛烈的咳嗽着,齐晋轻拍着他的背, “兄长,外面风凉,还是进屋去吧。”齐晋紧张的说。 齐洵摇摇头。指着桌上的一块丝帕,示意了一下。顾长宁赶紧给他拿过去。 齐洵捂着嘴,又咳嗽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丝帕之上,一抹鲜红的血迹刺痛了顾长宁的眼睛。 “大哥,怎么又咳血了。早上吃药了吗?需不需要加服一剂?”齐晋问道, “咳咳,吃过了,睿渊,没事儿,不用再加了,吃的我嘴里都是苦的。”齐洵笑着摆手。 “苦也要吃,吃了才能好。我腌了一罐梅子。若是嘴里苦,就含一颗。”齐晋说着,从旁边一个瓷罐里,拿出一颗黑红色的杨梅。 “好,好。不用管我,长宁,喝汤。”齐洵道, 顾长宁看着眼前那碗炖的香气四溢的汤,却着实没什么食欲。 “齐晋,既然我是来给敬谦兄问卦的,不如现在就问吧,看看有没有好的方法,能给敬谦兄医治。”顾长宁道, 齐晋急道:“那是最好,现在就可以问。” “睿渊,坐下。”齐洵见齐晋火急火燎的样子,就先让他坐下冷静些,然后对顾长宁道: “我听睿渊说过了,你是伏羲八卦盘的新主,传闻这八卦盘可卜吉凶,定风水,知未来。难不成还能看病?”齐洵问道, “这个不能,但是它能指引方向。”顾长宁道, “何意?”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穷困潦倒的人,问天决未来是不是会有很多钱,天决一定能告诉这个人是,或者不是,但是如果你问它怎么挣钱,它是无法回答的。”顾长宁道。 “就是说伏羲八卦盘法力虽强,可知过去未来,却不能告诉人们怎么去做。也对,天命已定,可是事在人为。”齐洵道, “麻烦顾二公子起卦吧,秦谷主曾说过,今年就是我的大限。齐洵就问一年以后的寿夭。” 顾长宁取出“天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起卦。 齐晋紧握着双拳,一动不动地盯着“天决”,掌心全是汗水。“天决”的罗盘开始转动,玉珠内凤凰飞舞,白光起,蓝光现。许久,光芒落下,顾长宁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对着齐洵笑道: “敬谦兄定能得偿所愿。” “真的,太好了,大哥,我就说你没事的,不应该问一年,应该九十年,一百年。”齐晋大喜。 “睿渊,你瞧你,哪有点齐家家主的样子。”齐洵笑着轻斥了一句。 “大哥,我是太高兴了。顾诚,谢谢你。那能不能再问一卦,大哥的身体需不需要再吃点什么补品?” “你这个问题需要问大夫。”顾长宁扶额道, “对对对,问大夫,秦谷主已经传信给我,过几天就要到落霞山来。他来了我再问问他。”齐晋道, “秦谷主要来?”顾长宁怕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已经在路上了,三两日便到。”齐晋回答。 “那来了问秦谷主吧,别在这里麻烦长宁了。”齐洵道。 “是。”齐晋做了个鬼脸,答应道。 顾长宁第一次见齐晋如此开心,那调皮的模样仿佛孩童一般。而齐洵的脸上,也是如沐春风般的快乐。顾长宁突然非常期盼这个瞬间可以永恒。 卦已经问完了,顾长宁端起面前那碗冷了的鸡汤,喝了一口,大概是有人参的缘故,鸡汤的香气并不浓郁还带着一点苦涩,顺着喉咙进入腹中,凉的别有一番滋味。 齐晋见顾长宁稍稍皱了一下眉头,道: “顾诚,你有心事?” 顾长宁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齐洵,点了点头。 齐洵拿起那颗梅子,放入口中,老神在在的不说话。半晌,顾长宁沉声道: “我想请齐晋你,帮个忙。” “你是说璇尘珏的事情?”齐晋问, “不是璇尘珏,是关于我爷爷的事情。” 此话一出,连齐洵都看过来,齐晋更是一脸不解。顾长宁就简明扼要的跟他二人说了一遍。 “顾老现在在齐家?这…..”齐晋听完,有点不太相信。 “长宁,你对自己的梦,有几分把握?”齐洵问, “十分。”顾长宁斩钉截铁地道, “的确,有一些专攻八卦奇门的术士,是可以通过梦境窥探天机的。你又是伏羲八卦盘的主人,应该错不了。”齐晋道, 齐洵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道:“那这个忙,我们肯定得帮。这个掳走顾老的齐家人,野心不小啊。” “不错,掳走顾老,就是想要控制伏羲八卦盘的新主,这个人恐怕不止是想要齐家家主的位置。”齐晋道, 齐洵点头同意,道:“长宁,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顾长宁继续道:“第一,麻烦二位不要透漏我和大哥是顾家人的事情,以防对方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把爷爷转移他处。第二,我知道那黑衣男子的模样,齐家虽大,也不是人海茫茫,既然在一个院里,此人总要出来活动。所以这几天,我想去各院走走。” “第一个事情好说,兄长是不出后院的,也见不到其他人,自然不用担心。父亲那边,我给他说,他应该是会替我们保密。第二件事情嘛,有些难度,齐家各院都是独立管理的,直系和旁支平时走动的不多。尤其是直系,都是旁系来请安,除了逢年过节,我们即使是晚辈,也极少去各院拜访。”齐晋道, “放出式神如何?”顾长宁问, “不可,各院均有结界,有式神马上就会发现的。”齐晋道, “不一定,再过十天,就是母亲的生辰,生辰那天因为各院要来拜访,辰时大家会出院来齐家主厅,结界会解开一个时辰。”齐洵道。 第一百章 落花雨暂时没有,碧潭醇有一坛 顾长宁从“观廷忘仙”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懒懒的躺在床上出神。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巧颜扇着扇子从外面走进来。 “别睡了,我的落花雨呢?我的花生米呢?” 顾长宁早把这事儿忘到天涯海角去了。躺在床上装睡不吭声。 “装死无效。赶紧起来给我买去。”巧颜走到床边,用扇子捅捅顾长宁。 “巧颜君,这落霞山一上一下的门禁多的要命,我给你买酒至少一天的时间,会耽误的修习心法的。”顾长宁语气极为平和地说道。 “你这几天长进不少啊,不但敢骂我,还学会威胁我了。”巧颜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扇子带着灵光就向顾长宁的面门袭来。 顾长宁一轱辘从床上滚下来,单手扶地,从床边斜飞到窗户旁。巧颜一击未中,反手就将扇子丢了出去。折扇如流星一般飞过来,顾长宁来不及想,一个后翻就出了窗子,躲在窗下,喊道: “停!我错了。”顾长宁知道自己做过了火,呛着这万年的妖怪了,跑是跑不了,赶紧服软方能保命。 没听到再有攻击的声音,顾长宁小心翼翼的从窗棱处冒了个头,巧颜晃着扇子,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边。 “巧颜君,开玩笑的,别生气啊。酒会有的,花生米也会有的。”顾长宁赔笑道, 巧言不语,阴恻恻地看着自己。顾长宁正在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悔恨不已。篓子捅大了,怎么补回来呢? “吱呀!”旁边的房门打开,顾全迈步走了出来。 顾长宁很想捂脸,但是看到顾全手中拿着的酒坛,心里瞬间阳光万丈。大哥果然是可以救自己于水火。 顾全瞪了一眼顾长宁,走了进来,一伸手把酒坛递给巧颜,道: “落花雨暂时没有,碧潭醇有一坛,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巧颜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欣然接了过去。 “碧潭醇,齐家的家酒。秦大小姐看样子对你还真是不错。不过记得,娶亲那天别用这个酒,醉红尘会更好些。”巧颜说着,打开酒坛,喝了一口。瞅了瞅正在傍边讨好般笑着的顾长宁,道: “你小子皮痒,越来越欠揍。”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顾长宁才从窗户外面跃进来。 “大哥,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事别招惹巧颜,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顾全道, 顾长宁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你这额间的痣?”顾全突然问, “这个啊,巧颜君给的。过些日子就会消失。大哥,秦大小姐那边,怎么样?”顾长宁笑道, “姝芸自有分寸。” 顾长宁露出一个贼兮兮地笑:“大哥,我这准嫂子不错嘛。” 顾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大哥,我听齐晋说,秦谷主要来落霞山了。” “是啊,齐家主母寿辰,天下豪杰定然都会前来庆贺的。”顾全道, “你可得在未来岳父面前好好表现表现。”顾长宁用肩膀碰了碰兄长,笑道。 顾全:“怎么表现?” 顾长宁:“我也不知道。” ……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好一会儿,顾长宁收起玩笑,正色地跟顾全说道: “十天后就是秦家主母的寿辰,那天齐家各旁支家的结界都会收起一个时辰,我想在那天用式神去各个院查探一番。” 然后,顾长宁把自己和齐晋商量的事情跟大哥说了一遍,二人又部署了一番,反复推演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休息去。 之后的几天里,顾长宁除了吃饭以外,几乎很少出房门,专心在屋内调息练习心法。体内金莲的灵力虽然分散各处,身体无碍,却并不是特别舒服,感觉就好像吃了什么消化不良一样。身体乏力不说,还影响食欲。所以顾长宁不用巧颜督促,就特别用功。至于巧颜也没有下落霞山,白日里以跟顾全练剑为乐。晚上就去齐家大厨房偷酒喝。齐晋不管,齐坤更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巧颜偷酒他不但不管,还时不时的跟他喝一杯。 日子过的平淡,当然只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背后却是暗潮涌动。第三天的时候,顾长宁以为舅舅秦晨钊能到落霞山,却得到消息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要晚几天才能到。 午饭的时候,顾长宁只是吃了少半碗饭,就觉得吃不下了。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活动了一下筋骨。收势的时候,看到安庭卉背着手,站在长廊上笑意盈盈。 自从到了齐家,安庭卉住进“诸景苑”之后,大家不在一起吃饭了,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此刻见到,顾长宁自然是喜从心来,忙迎上去,道: “庭卉,你来了。”。 安庭卉端详了一下顾长宁,道:“顾诚,你瘦了。” “是瘦了些,许是有点水土不服。这几天肚子不舒服。”顾长宁道, “要不要让姝芸给你看看啊?”安庭卉关切地问道, “不用,哪有那么娇贵,过几天就好了。”顾长宁笑道。 安庭卉见他虽然清瘦些,但是气色却很好,放心了些。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红色的新衫。 “送你的!再过几天就是齐老夫人的寿辰,你总不能穿全表哥的衣服去贺寿吧。” 霞锦织成,红如秋枫,银线缝边,领口有深红色暗纹,均为凤尾琼花。配有黑色的同款封腰,相得益彰。 “给我做的?”顾长宁双手接过去,笑意满满。 “那是自然,布料是我给姝芸借的,想着祝寿太素淡也不好,就用了红色,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安庭卉道, “自然是极适合的,我很喜欢。”顾长宁翻来覆去看着衣服,高兴地如五六岁的孩童。 “拿回去试试,不合适的地方,我再给你改。” “好。” 顾长宁像得了个宝贝一般,拿着新衣衫回房。在凌绝洞长大,衣服都是浅色为主,红色真是顾长宁没有穿过的颜色。迫不及待地穿上。衣服不长不短极合身。顾长宁穿着他走到铜镜前,却愣在原地。 第一百零一章 红衣胜霞,并无不妥,但是这身装扮,却似曾相识 铜镜内,红衣胜霞,并无不妥,但是这身装扮,却似曾相识。后退了几步,从墙上摘下“若初”拔剑出鞘。再回到镜前,顾长宁更加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穿过这身衣服的。 “灵宝阁”二楼,第一次见到伏羲八卦盘之时,玉珠内显示出的自己,正是穿着这身衣服。顾长宁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自己还不是“天决”新主,更谈不上问卦,那个场景是“天决”给自己看的,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不得而知,只是自北阆仙山下山后,再未做过那个梦,只记得嘈杂的声音,熊熊的烈火,身着红色衣衫的自己拿着的就是“若初”,当时趴在自己面前那个看不清的人是谁? 顾长宁稳了稳心神,取出“天决”,回忆着当时自己看到的情形和那个梦。心中默念: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 “天决”罗盘转动,玉珠内白光亮起,却是迷雾一片。 顾长宁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心道:“果然不行,八卦盘就是八卦盘,可指明方向,却不能给答案。”。这身衣服自己在齐家主母寿诞上会穿,难道这预示着那天会发生什么? 顾长宁一向是想不透的事情绝对不较真的人,没必要为摸不透走向的事情烦心。尤其是想到这身衣服是庭卉送的。顾长宁又是心中一片大好。收了“天决”,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橱子里。顾长宁又坐在床边打坐练功。 离齐家主母寿辰还有三天的时候,齐家明显热闹了起来,弟子们里里外外的收拾着,山下送上来的拜帖也逐渐增多。齐晋要招待前来贺寿的宾客,每天忙到宵禁才能回来,顾长宁和顾全虽然很想去帮忙,但是介于寿辰那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还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比较好,也就没有出去。傍晚的时候,寒黎来报,告诉顾长宁和顾全,蝴蝶谷秦谷主已经到了齐家,正在与齐家家主大厅叙话。能再见舅舅,顾长宁自是高兴的,而顾全却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秦晨钊和齐家是亲家,自然是不会住在客房,齐家为秦晨钊一行准备了独立的院子,在离后院不远的“静源阁”。顾长宁和顾全于晚饭后前去行礼。 “静源阁”的名字听起来挺大气,看起来比听起来更大气,亭台楼阁,假山奇石,花团锦簇。精致无比。入门开始就有关卡,总共三个门哨,全是蝴蝶谷的弟子。看到深蓝色的蝴蝶谷校服,顾长宁感觉十分亲切。 通传之后,顾长宁和顾全就进入到听风阁的正厅。一进门,就看到秦晨钊坐在正坐上饮茶。 “给秦谷主请安。”兄弟二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快免礼,坐。”秦晨钊安排二人落座后,看看顾全,又看看顾长宁,爽朗的笑着, “长安公子更结实了,长宁嘛,好像瘦了,不过长高了。这一路走过来,这市井里,全是你们两个在双合村除灵的事情,做的好。自古英雄出少年。” “秦谷主过奖了。自是分内之事。”顾全道,给长辈回话这种事情,顾长宁一般是不吭声的,虽然秦晨钊是自己的亲舅舅,但是长幼有序,自己随便插话是不礼貌的。 “哈哈哈,顾公子谦虚了,是做的好。你们几个出去吧,我有话单独给二位公子说。”秦晨钊笑着屏退左右弟子。 待到弟子们走出去以后,秦晨钊问道: “你们的传信我收到了,璇尘珏之事,进展如何?” 顾全给顾长宁示意了一下,顾长宁会意。随即将从双合村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秦晨钊描述了一遍。 “秦谷主,如同我们传信中的内容,这璇尘珏是否还有其他的作用?”顾长宁问, 秦晨钊摇摇头,“并未听说有其他作用。” 顾长宁又把线索捋了一遍,道:“按澍时所说,这个拿着璇尘珏的人,是宣城齐家人,但是宣城并无人需要用到此物,那么,这个人拿着璇尘珏到处收集灵力,想要催动灵宝,就只能证明,要用璇尘珏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要不就是和齐家人有交易,要么就是可以驱使这个齐家人。” “分析的有道理,我想这个人应该是可以驱使齐家人的。如果单纯只是交易关系,大可将璇尘珏交给对方,不用再去冒着被别人发现的危险去收集灵力。”秦晨钊道, “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查这个人?”顾长宁道, “长宁,可以再问卦吗?”秦晨钊问, 顾长宁摇摇头,:“我试过,天决显示的跟第一次问卦并无区别。” “秦谷主,你说这个盗取璇尘珏的人会不会和掳走我爷爷的人是同一个人?”顾全突然问道, “此话怎讲?”秦晨钊问, “齐家本是修仙大家,内门弟子在修仙界里都是佼佼者。如果不是为了想要的更多的话,谁会去做这种强取豪夺的事情。值得内门弟子争得,无非就是一个家主之位。争此位者,即要有齐家血脉,又要有助力。”顾全说道, “有这种可能,一个璇尘珏换不来一个家主的位置,但是外加一个伏羲八卦盘。那就绰绰有余了。”秦晨钊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背后的人会是谁呢?”顾长宁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一团迷雾中,咬着下唇,思索了很久,终是不得其法。 “好了,从长计议吧,不要着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如今先找到顾老再说。璇尘珏再好也是个物件,丢了就丢了,老人家的性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会交代蝴蝶谷弟子守口如瓶,不过你们两个的身份瞒不了太久,寿辰那天,各大世家名门都会来,尤其是方家,叶家。”秦晨钊道, “这个我知道,我们此次来还是代表凌绝洞来的,那天自然是不能缺席,一个时辰足够了,我们晚一会儿到。”顾长宁道, “多加小心!”秦晨钊叮嘱道, 转眼间,齐家家主夫人寿宴那日就到了。 第一百零二章 式神 齐家主母生于桂月之初,是每年中最好的时节。卯时,鸣钟击鼓。齐家上下便开始忙碌。从“仙山名门”的白玉牌坊开始,一路向上,青石阶两侧,南天竹与万寿菊摆放的整齐划一。从外门到内廷,红灯燃起,各院牌匾之上,红绸扎花。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吉祥。 顾长宁坐在卧房内,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十个用黄纸剪成的纸人,每个纸人的头上都用朱砂点了红点。“式神”是从海外阴阳师处传来的一种操纵灵体的法术。凡间大陆的修仙之人中,虽都知晓此术,却极少有人修炼。原因很简单,因为与修仙正道无益。“式神”的用处多半是传递消息或者是窥探消息所用,但是其作用范围与施术者的灵力有关。灵力弱,所操纵的范围就小,灵力强,式神又容易承受不住,还要对控制灵力有很高的要求。导致这门术法十分鸡肋。 当然式神也有很厉害的,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厉害的式神,需要高灵力,缔结契约后,所操控的灵体是需要回报的。具体是什么,当然根据灵体不同所定。 修仙世家大多不修炼此道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操纵灵体这种事情,界限十分模糊。稍有不慎,就容易和魔道混淆。因此式神的存在,普遍被正统修仙者不耻。 顾长宁因为结丹晚,一直在剑道上并无太多建树,只对奇门之术痴迷。“式神”操纵之术,当然也就轻车熟路。 顾全握着凛骁,也在桌旁,有点担心地问道: “长宁,是不是有点多啊?” “无妨,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少了不够用。”顾长宁道。 道理是这样,顾全的担心也是有的,同时操纵数量如此多的“式神”,而且这些式神都是人的魂,虽然只是一个时辰,对操纵者灵力的消耗程度却是极大的。辰时齐家各家都会去前院正厅,各院留下的都是灵力较弱的弟子,应该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数量一多,会不会引起齐家内门修为高的弟子的警惕,就不得而知了。 顾长宁看出顾全的担忧,安慰道:“没事的,大哥,我会分散灵体,让他们快去快回。” 二人正说着,齐家前院传来“噼噼啪啪”地鞭炮声,辰时已到。 顾长宁咬破左手“中指”按在自己额间,右手结印,默念道: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桌子上的纸人们,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摇摇脑袋,集体仰望着顾长宁,看起来十分可爱,顾长宁正色道: “尔等从冥府所来,我已与阴差商定,借各位慧眼,帮我找一个人,此人模样已经通过血朱砂映射给各位,如发现可疑之人,通过血朱砂告知与我,只有一个时辰,有劳了。” 纸人们头上的朱砂闪过红光。集体点点头。 顾长宁左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紫色的符篆,凭空风起,纸人们乘风而飞,从窗口飞向屋顶,四散而去。 顾长宁盘腿而坐,双手结印。闭目不动。顾全关上窗,握紧凛骁,在旁边给顾长宁护法。 式神们在齐家大院的房梁,屋檐,墙角,花坛中飞快的奔跑着,看到人就躲起来,偷偷的探头出去看。今日的齐家府宅内,各院的弟子都在忙前忙后。小小的纸人,尽职尽责的盯着每一个的脸。有个别看不到的,还会换个方向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顾长宁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齐家前院的大厅里,此刻正在进行拜寿礼。 正厅之上,齐家家主齐烨端坐在左边,右边坐的是齐家主母,面相与年龄相仿,看起来有五十几岁,金色云纹外袍,紫色内衫。柳叶弯眉桃花眼,眼角略有几道皱纹,鬓角有些花白,头戴玉钗,腕戴水晶镯,素净不失华贵。端庄中带有威严。 “齐渊携内子,给大哥大嫂贺喜,祝大嫂松鹤延年。” “多谢二弟二弟媳。看座” “齐固携内子,给大哥大嫂贺喜,祝嫂嫂福寿绵绵。” “三弟,三弟媳一路辛苦。奉茶。” …… 长辈们行过礼,小辈中,第一个行礼的自然是齐烨的大女儿齐延凤和她夫婿廖潼,再然后就是二女儿齐嘉言和秦晨钊。第三个上前行礼祝寿的是嫡子齐晋齐洵。 齐洵今日面色不错,披了一件厚的金线披风。由齐晋搀扶着,在母亲面前跪下。 齐夫人看着齐洵的模样,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手攥着袖子,忍耐着什么。兄弟二人跪下后,道: “齐晋,齐洵给父亲母亲问安,祝母亲福寿康宁。” “询儿快起来吧,地上凉。”齐夫人忙道, “谢母亲关心。”说罢,齐晋扶着齐洵坐到后方的椅子上。 内门的行礼还在继续,齐晋落座后,从怀中掏出一场“传信符”捏在身后。眼见行礼即将结束。齐晋低头默念了一句咒语,传信符上的纹理从黑转红。 顾全看着手中的“传信符”颜色已变,轻轻地说道: “长宁,已经过了辰时七刻,前院礼毕,收式神。” 顾长宁未动,顾全心中凛然,继续唤道:“长宁,长宁。” 在齐家左边院落之中,一个“式神”正趴在长廊的横梁上,头上的朱砂灵光一闪。 廊下走过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小心翼翼地拎着两个食盒。矮个子边走边道:“你慢点啊,那碗药别弄洒了,不然又要挨骂了。” 高个子少年把食盒端起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病了?怎么天天熬药啊?” 矮个子:“嘘,不该问的别问,让乔师兄听见了,又要责骂。” 高个子:“我就是好奇。随口说说。” 二人边说边往长廊另外一头走去。 “跟上去。”顾长宁通过式神,已经看到了两个少年。“式神”接到指令,飘飘悠悠地从梁上落到地上,迈开小腿,跑的飞快,在离两个少年一尺的位置,纵身一跃,爬上了矮个子手中的食盒,从食盒盖子缝隙中,钻了进去。 第一百零三章 寿宴 两个少年浑然不觉,依然边走边聊着今日齐家主母寿辰之事,转过三个转弯,到了一间屋子门口,打开门,把两个食盒放在房中,退了出来。 “式神”从食盒中爬出来,又爬向另一个食盒。食盒内用黑瓷碗,放着一碗药汤。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熬出来的。通过式神,顾长宁只能看和听,却闻不到味道。所以无法通过嗅觉来判断这碗药的功效。 “咯吱”屋内传出响声,“式神”从盒内望去,只见房内的地板上,出现一个暗道。 “有人上来了,躲起来。”顾长宁道,“式神”从食盒内爬出,顺着桌角爬下,躲在桌子的背后。 暗道内走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穿着白衣校服的男子,身材清瘦纤细。鹰眼几分锐利,相貌中等。男人提了两个食盒,转身下了地道。“式神”拼命奔跑想要跟上去。 “长宁,唤式神回来,马上就要巳时了,快啊。”顾长宁听到顾全的呼唤,心知不能再跟。双眼猛然睁开,双手结印,喝道: “回!” 所有的式神突然软趴趴的就地倒下。头上红光一闪,纸人燃起一道青色的火焰,转瞬烧的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顾长宁收势而起,从怀里拿出一张画有符篆的黄纸,用明火咒燃起,道: “多谢各位相助,顾长宁定多给各位烧些黄纸冥钱。望各位此后珍重,永世安好。” “长宁,如何?”顾全见黄纸烧完,急道, “没有找到那个黑衣人,但是,我知道我们去哪里找了。”顾长宁道。 门外钟鼓声起,已是巳时。落霞山山门已开,各处前来祝寿的门派修士入山。 顾长宁呵呵一笑:“好险啊。大哥,我们去给齐夫人祝寿吧。” …… 齐家大门处,一名内门弟子正捧着礼单高声唱单,从大门开始,丝竹之声悠扬,拜寿之人络绎不绝。顾长宁到前院时,倒是真对这热闹的场景感慨了一下。自己和大哥都是在北阆仙山长大的,凌绝洞提倡低调朴素,入门守的是门规戒律,九清真人是修仙的方士,外门弟子虽然不必苛刻,但是也是以清逸为主。莫说寿宴,就是平日里过年节,顶多伙食中多添两个菜,和平时并无区别。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顾全和顾长宁还真是觉得挺新鲜。至于贺礼嘛,九清真人半月前就送来了一副亲手绘的松鹤延年图。齐家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北阆仙山清苦,天下人尽皆知,稀罕之物凌绝洞也没有,这幅图算是礼轻情意重。本来寿礼也没有轻重之分,全看心意。这点上,顾氏兄弟看的很开,也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贺礼放下,兄弟二人就朝大堂走去。 齐家正厅实际上有个雅号,牌匾上提的是“代起仙风”,所以大堂也被称为“请仙厅”。不过,好像齐家子弟并不这么称呼。至于为什么,顾长宁自然不得而知。 正厅之上已经来了很多修仙世家门派子弟,给齐家家主夫人贺过寿的已然落座,认识的人就凑在一起寒暄,不认识的就只跟四周的人打个招呼了事。 正厅外通传的弟子,声音洪亮干脆:“北阆仙山凌绝洞九清真人门下顾长安,顾长宁拜见。” 声音一落,众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北阆仙山九清真人门下出了两位少年英雄,被世人冠以雅号“凌绝双杰”,这件事近期绝对是修仙界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一件事。“双合村除祟灭魅鬼”之事,也被说书的先生变成了段子,在各地流传。年轻一辈听的是故事,年长的则对故事里提到的“伏羲八卦盘”新主更感兴趣。 顾氏兄弟一进门,众人不觉眼前一亮。并排走的两个少年,个头高大魁梧的一袭纯色白袍,手执一柄暗金色灵剑,眉眼正直英气。年龄稍微小一点的少年,红衣胜火,肤色白皙通透,俊美无双,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在灵泉内浸泡过,璀璨明动,眉间一颗金色灵痣,犹如九重天的仙人一般。 顾长宁和顾全走到齐家家主面前,拱手行礼,道: “北阆仙山凌绝洞九清真人门下顾长安,顾长宁问齐家主,齐夫人安,祝齐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九清真人。有劳二位公子。” “北阆仙山的弟子,好风姿,快请入座。”齐夫人不禁夸赞道。 “多谢夫人夸赞。” 行礼过后,兄弟二人由人引入席内。二人是代表凌绝洞前来,虽然年龄小,却没有被安排在下座,而是被安排在了蝴蝶谷秦晨钊的旁边。顾全坐左,顾长宁则在右边,挨着顾长宁的正是齐晋的位置。 二人坐稳后,才发现四周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看这边,顾全性子稳重,莫说偷偷地看,就是光明正大的围着看,也不会有任何不适显现出来。顾长宁更是个不太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所以两人稳坐如钟,反而又得到了众人的赞许。 “渭州叶家家主叶翔,次子叶世超前来拜见。” 听到通传,顾长宁和顾全心道:“冤家路窄。”叶翔带着叶世超从门口进来,拜完礼之后,就坐在顾氏兄弟的对面。叶翔一入座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顾长宁,不过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不认识一般。 “老狐狸。”顾长宁心里骂道。 看他的同时,就看到在叶家旁边那个桌上,坐着一个穿绯红长衫的中年男子,男子对着叶翔抱拳道: “叶家主安好。” “方家主别来无恙。”叶翔回礼。 原来是方家家主方允,怪不得这身衣服这么眼熟。顾长宁心道,而坐在方允后面的,又是个熟人方允的次子方绍华。 “还真是挺热闹的。该来的都来了。”顾长宁端着个茶盏,心下暗自思量。 “景山卢家家主卢耀,嫡子卢瑞拜见。” 顾长宁霍然望去,来人金褐色衣袍,凤纹绣边,黑色封腰。碧绿龙凤配悬于腰间。五官分明,棱角清晰,剑眉入鬓,身后背着一把通体黑色的阔剑,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顾长宁痴痴的望着卢耀。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与卢耀有五分相似,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木讷,并无少年的灵动之气。 “顾诚,这就是景山卢家家主卢耀。他那把剑可是把名剑,唤做墨翼。”齐晋见顾长宁盯着卢耀看,以为他是看上了卢耀的灵剑,解释道。 顾长宁如梦初醒,方知自己失态,调整了一下心态,道:“何解?” 第一百零四章 离开 齐晋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轻声道:“卢家主这是一把重剑,使用吡铁锻造而成。剑自带辟邪作用,寻常恶灵不敢近身的。” “剑讲究的是灵巧飘逸,重剑无锋,对力道和修为要求更高,这卢家主的修为很高?”顾长宁问, “论修为,卢家主在年轻之时就是同辈中的个中翘楚。如今在三仙山五名门中,论剑术造诣的确是实至名归。”齐晋道。 顾长宁见卢耀拜完礼,坐在离齐家家主最近的座位上。看样子,这位置和各大门派在修仙界的名望是成正比的。 顾长宁:“那位公子是卢家嫡子?” “那是卢耀的二儿子卢瑞。” 顾长宁听说卢耀续弦后只有一儿一女,奇道: “还有大儿子?” “有,不过已经夭折了,是卢家正妻所生,卢瑞是卢家主续弦后生的,所以对外称次子。其实就是嫡子。卢家直系就这么一个男丁。”齐晋道, 顾长宁心下了然,原来那个大儿子说的是自己。 “咳!”秦晨钊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顾长宁闻声看来,见秦晨钊给自己使了个颜色。赶紧收回自己的眼光,低头颔首押了一口茶。 “顾诚,你那边探查的如何?”齐晋单手抵唇,轻声问道。 “已有眉目。”顾长宁默默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长宁,寿宴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你和长安公子可以吃些点心。”齐洵突然插话,温声道。 顾长宁夹起一块浅黄色的绿豆糕,咬了一口,笑道:“多谢。” 余光扫到下方,穿团花校服坐在席间的,左边是齐家旁支的长辈,右边是小辈,自己认识的里面。齐坤没在席上,今天开山门大宴宾客,负责安保的责任大,任务多,估计饭都没空吃。齐晟面无表情的坐着,而齐钰则怒气冲冲的盯着这边。 顾长宁心中一阵好笑,齐钰这个反应是自然的。至此之前,自己和大哥都是以蝴蝶谷大夫的身份给齐洵治病,这突然就成了凌绝洞的弟子。估计这位主儿心里痛快不了。 卢耀入座后,与身边的方家家主方允,叶家家主叶翔寒暄了几句,目光看往对面的秦晨钊,拱手行礼。目光一斜,却看到挨着秦晨钊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少年。便向方允询问道: “方家主,秦谷主旁边坐的是何方少年英雄?” 方允笑道:“卢家主来的迟些还不知道,这两位是凌绝洞九清真人门下。” 卢耀道:“北阆仙山除了谢仙大会,从不出席各大门派的活动,都是送些贺礼就算了。不知今年为何会派弟子前来?” “呵呵,卢家主这一路前来,可有听说双合村除祟之事?” “略有耳闻。” “这二位少年,就是被冠以雅号的凌绝双杰。看样子,应该与齐三公子有些渊源。”方允道, 卢耀点头称谢,收回目光,凛然正坐。 “爹爹,点心,我吃。”坐在后面桌上的卢瑞憨憨的问。 卢耀未答话,轻点了一下头。卢瑞咧嘴一笑。伸手抓了一块桂花酥一口塞到嘴里。 前来拜寿的人陆陆续续的行礼,寿宴自然是在吉时才能开始。顾长宁喝着茶,百无聊赖地坐着。身边的齐晋就没这么清闲了,毕竟是齐家的主场,进进出出有外门弟子来回禀各种事情。 “睿渊。有事情就先去处理,不要打扰到其他宾客。”齐家主在主座上吩咐道, “父亲,五哥那边人手不足,寿礼堵了山门,我去看看。”齐晋说完,拿着澜沧剑就出去了。 “长宁兄,这桂花酥是当季点心,很是不错,你也尝尝。”齐晋一走,齐洵尽地主之谊,当然是热情的招呼顾长宁,顾长宁笑着拿起,咬一口花香四溢,甜酥可口。 “咳咳咳咳~~~”齐洵用一块绢帕捂着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绢帕内透出一块红色。齐洵瞬间脸色煞白,双目有些迷蒙,身子也向一旁歪倒,顾长宁一个闪身,扶住他的肩膀。 “询儿!晨钊,你快看看。”齐老夫人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急道。 秦晨钊一撩衣摆,来到齐洵身边为他诊脉。 “如何啊?”齐家主和齐夫人都围到齐洵身边。 “父亲,母亲,我没事,就是有些乏力,多谢顾公子。”齐洵挤出一个微笑,安慰父母,还不忘向顾长宁道谢。 “先带敬谦去卧房吧。父亲,这里还有宾客在,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二老放心。”秦晨钊皱着眉头,道。 “寒跃,快些唤睿渊回来,送敬谦回后园。”齐家主高声唤道,门口立刻进来一个白衫短衣的少年。 “齐家主,睿渊兄去了山门,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我送敬谦兄过去吧。这几日都是我给敬谦兄诊脉,兴许能帮些忙。让睿渊兄回来直接去后院即可。”顾长宁扶着齐洵齐洵道。 “也好,有劳了,寒跃,你先和顾公子送敬谦回去。让寒黎去通知睿渊。”齐家主吩咐道。 顾长宁和寒跃一边一个扶着齐洵,与秦晨钊一起出了正厅。 “大哥,不如让晟儿也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齐渊道。 “没事儿,今日寿宴,这正厅也有的忙。让晟儿他们在这里吧,睿渊一会儿就过去了,大家坐吧。”齐家主道。 齐家众人也只是围观了一下,说些过场的话。齐洵的“观廷忘仙”除了家主夫妇,齐晋,秦晨钊几人以外,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五年来没人进去过那里。个中缘由,当局之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没有挑破。 众宾客也是当看热闹一般看着,有蝴蝶谷秦谷主在,看病的事情没人凑边。深宅府邸之中的争斗,各家都差不多,五十步笑一百步,反正在别人地盘上,有戏看当然就瞅上几眼。 齐家主夫妇回到正位上坐下,齐夫人面带愁云,想去看儿子,可是这里却走不开。 “齐夫人,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您宽心啊。”卢耀坐的离齐夫人最近,安慰道。 “谢卢家主。”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世间,哪有几人可以随性而为啊 顾长宁等人扶着齐洵出了正厅,急步去往后院。寒黎正站在后院门口,几人了进院后,寒越和寒黎耳语了两句,寒黎即刻打了个响哨,快步向前院山门方向跑去。 顾长宁在院中迅速画了一道符篆,金色的结界在院中张开。几人推门进了后院花厅。 “兄长。”已经站在花厅内的齐晋急忙迎了上来,顾长宁和寒越将齐洵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本来一直低着头的齐洵抬头露出一个微笑。道:“我这血咳的不错吧,姐夫给的这个血包是何物所制,还是甜的?” 秦晨钊摇摇头,无奈道:“我一把岁数了,竟然还跟着你们这群孩子胡闹。” 顾长宁拱手行礼:“委屈秦谷主了,多谢。” 秦晨钊:“好了,别耽误了。如今身份暴露,对方会警觉,久了怕是对方会将顾老转移他处。你和睿渊多加小心。” 齐晋塞给顾长宁一件齐家校服,道:“换下来,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 顾长宁三下五除二的脱了红色外衫,边换边问道:“院子我设了结界,没人能进来。你这里的人可靠吗?” 齐晋笑道:“都是生死契约的暗卫。绝无问题。” “咳咳,睿渊,你二人速度速归,不要耽误了母亲的寿宴。”齐洵咳嗽了两声,嘱咐道。 “敬谦兄放心,我们很快回来。”顾长宁说着,拿出两张符篆。黄色纸上,红黑两种颜色的朱砂绘制出的复杂的篆文。 “这是什么?”齐晋问道, 顾长宁笑道:“顾氏秘制隐形符。” “这上面是两种咒文?”齐晋问, 顾长宁道:“隐形加结界,启动咒文为疾行真言。作用时间一炷香。”说着,把他递给齐晋。 “三种咒文在一起,会很消耗灵力吧?”齐洵问, “跟单独用隐形咒差不多,这符文混了我的契约。”顾长宁道, 齐晋佩服之色浮上面来,问道:“契约之物为何?” “血契。” 秦晨钊听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早在夜探蝴蝶谷之后,顾长宁就反复考虑如何让“隐形,疾行,结界”三种咒文结合使用更方便,没事就反复试验,方才做出了这种纸质符篆。考虑到三种咒文结合必然对灵力消耗巨大,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于是,顾长宁用自己血混入朱砂内,形成契约。通过自己的血注入一部分灵力进去。这样对使用人的灵力消耗就会大大降低。 “走吧,齐家最左边那个院子。”顾长宁道, 二人双指夹着符篆,念道:“疾行如风,雷霆过隙,出。” 两人的身形迅速隐去,门开,一阵锐风起。二人气息已经消失在厅内。 齐洵看着院中,感慨道:“这顾二公子不是池中之物啊,只是这血契……” 秦晨钊走到门口,掩上门,道:“自顾不暇的人,还有心思去考虑别人。” 齐洵“呵呵”笑了两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道:“自是瞒不过姐夫的。” 秦晨钊取出一颗赤红色的丹药,道:“你怕他伤心,就要好好保重自己,思虑过度,有伤根本。” 齐洵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痕,接过丹药,吞了下去,苦笑道:“早就没什么根本了,每天能看到天亮,听到他唤我大哥,已是上天恩赐。若能给他一个干净的齐家,我死而无憾了。” 秦晨钊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志不在此。” 齐洵无奈道:“若我能,何尝不想他肆意潇洒。只是…...” “罢了,这世间,哪有几人可以随性而为啊。”秦晨钊道。 …….. 顾长宁和齐晋正站在齐家最左边的院子门口,在“隐形符”的作用下,旁人在远处是看不到二人的。院落门口笔直的站着两个齐家内门弟子。 “顾诚,你能断定顾老就在这里?”齐晋问, “应该错不了。式神看到那两个弟子送来的食盒里有一碗药汤。修仙之人都寿元绵泽,整个宣城,除了敬谦需要吃药,没听说有人生病,那碗药汤是送给谁的?”顾长宁道, “顾老是凡人所以会生病。”齐晋道, “爷爷已经病了,我那天看到了,他一直咳嗽。”顾长宁道,不过顾长宁也知,爷爷顾信早年也是修仙之人,丹元护体,不应如此。除非对方为防止爷爷逃脱,用了什么手段将爷爷的灵力封了,才会造成爷爷身体孱弱。 齐晋道:“这是二叔的院子,不好进呢。门口这两个修为不低啊。” 顾长宁道:“你们家真是有意思,大门处那么多岗哨,各旁支自己还有岗哨,这是各自为阵啊。” 齐晋道:“齐家创立之初,受过一次很严重的外侵,险些被灭族,为了提高总体防御力,先祖开创了这种化整为零的方法,大家各司其职,分管各部分,出了问题可以责任到人。” 顾长宁:“可是先祖没想过,这种方法的弊端就是不利于团结。现在这两个人用灵力撑开了结界,一进门就一定会被发现。隐形符的时间不多了,什么时候换岗?” “整时换岗,马上。”齐晋道。正说着,另外两个齐家弟子从门内走出。站岗的两个双指一点,结界陡然收起。 “顾诚,走。” 二人捏了个咒决,身形一闪,从院门外冲了进去。进去后二人立刻躲到院内的一座假山后面。隐形符失效,二人现身在假山后。 “顺着长廊往前走,转三个弯就到了。”齐晋道, 今日齐家主母寿宴,院子里的人并不多,二人顺着长廊走,也不过遇到一两个正在搬东西的弟子。转了几个弯,顾长宁就看到了那间有暗道的房间。背心贴着墙壁,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房门轻掩,顾长宁推了一下,门就开了,二人闪身而入。 “机关在哪里?”齐晋问, “不知道,式神没看到,入口应该在那里。”顾长宁指了指地上。齐晋趴下,耳朵贴着地,用手轻轻敲了敲地面。 齐晋:“没错,是空的。找机关。” 第一百零六章 地道 房间内木桌木椅,书写案几,靠墙放的是四排书架。各类书籍满满当当的摆放其上。 “齐晋,这是谁的书房?”顾长宁围着屋内转了两圈,屋内装饰很简单,并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暗门机关。 “齐晟的偏院,这不是书房,是存放旧书的库房。”齐晟从案几上翻了一个本子,道。 顾长宁托着下巴,道:“旧书库,人来的少,的确比较适合藏匿。如果你是修暗室的人,会把机关放在哪里?” “不起眼的位置。”齐晋答。 顾长宁:“这里就一间房,两张桌。再就是书了,总不能在书里面藏着吧。” 齐晋:“机关要联动必须是固定的。” 顾长宁:“可是这屋里这么单调,没别的东西了啊,能固定的东西我们都看过了。” …… 顾长宁说完这句未再开口,和齐晋对视了一下,二人齐声道:“隐身符!” 库房的家具和装饰极少,一间房一眼看半间,不起眼的位置根本就没有,那想要把引人注目的机关藏起来,就要用到“隐身符”。但是任何符篆的作用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需要人定期来加固,并不方便。大部分的机关是不用这种方法的。 二人几乎同时抬起双指,将灵力集中在指间,从双眼处划过。屋内有灵力附着的地方,一览无余。 在书架边上的墙上,一个突起的部分跃然而出。 齐晋上前,用力一按,“咯吱”一声,地面上裂出一条缝,一道石阶露了出来。 顾长宁拿出一张“明火符”点燃,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暗道。 齐家正厅之上,拜寿礼仍在进行。顾全自己一人稳坐泰山般坐在位子上品茶。正厅侧门处,走进一名白衣弟子,俯在齐晟耳边说了几句。齐晟眉头轻皱,起身从侧门退了出去。顾全依然细细的品着茶,只是不经意间捻了捻手指,一缕似有非有的青烟从指间飘出…… 女宾席内,一蓝一黄两个倩影从席间溜了出去…… 暗道的石阶并不陡峭,两人小心翼翼地走着,顾长宁边走边用手摸了摸墙,无水无青苔。小声道:“这暗道有人按时清扫。” 齐晋回道:“这暗道不知通向何处?小心点。” 石阶尽头,光影点点,一条通道出现在二人眼前,通道两侧是一盏盏的油灯。顾长宁收了明火符,撤出“若初”。二人贴着墙边走着。整个通道异常安静,只听得到二人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油灯燃烧后散发出来的黏腻。 通道极长,大概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一道精铁门拦住了去路。 顾长宁低声道:“看样子我们到了。” 齐晋冷笑道:“我倒不知二叔院子下面,竟然还有私人牢房。” 顾长宁:“齐晋,你说为何没有看守的人呢?” 齐晋:“有古怪,小心。” 精铁门上有一把双蛟连环锁,顾长宁没有贸然用法术,而是用“若初”去触碰了一下。确定没有险境之后,才从怀中摸出一张朱砂符篆。红光一闪,钻进锁芯。“咔”,锁栓转动。顾长宁用一块帕子包着铜锁,轻轻拿下,缓缓推开铁门。 从门缝看过去,里面空间明显变大,一张方桌,铁壶瓷碗,还有两个食盒,两三张凳子,一张床榻。再往里面以看到一间一间的暗室。依然是无人看守。 “别摸门,小心有毒。”顾长宁叮嘱了一句,二人闪身进入门内。 一进门,顾长宁脚步明显加快。一间一间的暗室内空无一人。走过了五间,就看见一个转弯。 “属耗子的吗?”顾长宁心里骂道。但是在转弯处还是慢了下来。二人躲在转角,顾长宁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纸人,双指按住自己眉心,引出一缕灵力,注入进去。小人晃晃悠悠爬起来,从顾长宁掌中跳到地上,贴着墙边,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一会儿又跑回来,对着二人摇摇头,然后燃起一道青烟,烧成了灰烬。 “走。”顾长宁率先转了过去,齐晋紧随其后。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顾长宁的心紧缩了一下。随即朝里面冲了进去。 “爷爷!”转角过去第一间暗室里,缩着一个人,听到呼唤,猛然抬头。 “诚儿!”苍老的声音带着激动,正是顾信。顾长宁狂喜,根本顾不得用法术,“若初”挥出,暗室门上的铁锁一下子被劈成两半。“当”的一声落在地上。顾长宁扯开门,扑了过去。 “爷爷。”顾长宁扶住顾老,仔细的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不禁湿了眼眶。 “诚儿,不哭,不哭。”顾老安慰道, “爷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顾长宁用袖子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道。 “好。”顾老爷子扶着顾长宁的肩膀站起来,由顾长宁搀着走出暗室,门口却不见齐晋。 “齐晋!”顾长宁叫了一声。 “顾诚,顾老先生还好吧?”齐晋的声音传来。 “还好,你那边呢,找到了吗?”顾长宁问。 “找到了,不过有点麻烦。” 顾长宁听闻,轻声道:“爷爷,我朋友那边有点麻烦,我们先过去看看。”顾老点了点头。 顾长宁搀着顾老往前走了三个暗室,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齐晋正站在最后一个暗室里,而他面前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脖子上拴着一个铁环,环的左右一边一根铁链与暗室墙壁相连。铁链上好像画着黑色的符文,光线暗,看不清。整间暗室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咒语和符文。 齐晋口角噙着一抹冷笑,道:“白诉,我找你很久了。”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嘶哑地说道:“这天下找我的人多着呢,不差你一个。” 顾长宁当然知道这个人是有着“五毒鬼手”之称的白诉。西洲幽林境内的制毒高手,他脾气怪异,既不是魔,也不是人。相传凡人与魔族人所生,因为体质特殊,是凡间唯一的蛊毒操纵者,关于他的故事,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说书的时候讲起。 顾长宁:“五毒鬼手?弄成这样?” 白诉阴森森地笑着:“该死的齐晟,等我出去,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百零七章 五毒鬼手 齐晋微微笑道:“白诉,齐晟困住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这么多符文和锁灵阵。你想出去可不容易啊” 白诉又“嘿嘿”笑了两下,道:“想齐晟死的人不少,你就是其中一个。放我出去,我帮你弄死他。” 齐晋:“用不着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并且为我做一件事。我就带你走。” “可以。”白诉很干脆答应道, 顾长宁略有诧异,但是随即释怀。被人困在这里,“锁灵阵”锁着,跟畜生无异,这等屈辱,早就恨意滔天,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更何况能放自己走的,肯定不会要他的命。 齐晋冷言道:“我且问你,四年前,齐晟可有从你这里拿走一种叫做‘释魂’的药?” “有。” “此药何用?” “嘿嘿,一种特别有趣的毒药。” “它的作用?” “可随经脉流动,侵蚀灵脉。最后经脉腐蚀,吐血而死,灵力越高,死的越快。不过死的快了好,少受几年折磨。” “可有解药?” “没有,蝴蝶谷的寿灵丹可以勉强一试,没试过,效果不知。” “你可知齐晟要将此药给谁用?”齐晋咬牙切齿地道, “齐烨的两个儿子,听说其中有一个中了这个毒,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白诉窃笑道。 “闭嘴。”齐晋怒喝, “齐晋,冷静点。”顾长宁提醒道, “白诉,我要你与齐晟对质,你可愿意?”齐晋道, “哈哈哈哈,齐公子,对质多麻烦啊,你放了我,我去把他杀了不就完了。”白诉笑道。 顾长宁讥笑道:“你若能杀了他,还能弄成这样?” 白诉冷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要你与他对质,你可愿意?”齐晋追问道, “好吧。” 顾长宁道:“白诉,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下场可不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 “小子,跟我说话不客气的人,下场也不简单。齐公子,问完了,走吧。”白诉恨恨地道。 “爷爷,我得去帮一下齐晋,你先坐一会儿。”顾长宁扶着顾老爷子缓缓坐在暗室的破床边上。走近那两根铁链,铁链上的符文画的是“锁灵咒”,白诉脖子上的铁环是两种不同的“封印咒”。 顾长宁直了直身子,道:“齐晟为了锁住你,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顾诚,如何?” 顾长宁笑道:“咒术太麻烦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人先弄走再说。齐晋,砍这里。” 顾长宁顺手一指,“刷”澜沧剑出鞘,“当当”两声,铁链和铁环交接的地方,齐刷刷被砍断。两条铁链无力的耷拉在地上。齐晋右手一甩,一条“捆仙绳”绑住白诉。 “走!”齐晋牵着白诉,顾长宁背起顾老,四人出了暗室,按着原路返回。回去直接用跑的,此时已经用不着遮遮掩掩了。这一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顾长宁心里很不踏实。 转过弯,一直向着精铁门冲去。门刚一打开,箭光一闪,一支箭矢直奔而来,澜沧剑一挡,箭头歪了准头,向旁飞去。几人连忙侧身,躲在门后。 “十九弟,今日主母寿宴,你这亲儿子,不在前院正厅,在这里做什么啊?”齐晟带着讥讽的声音,从通道中响起。 “我听说二叔院里别有洞天,特借此吉日到此一游。”齐晋道。 “游的如何啊?” “果然大开眼界。” “十九弟,既然到了这里,我可得好好招待一下,以尽地主之谊啊。”齐晟狞笑道, “这些年,毒药,刺杀,三堂哥一直招待的很好。”齐晋冷笑, “哦,原来十九弟早就知道了。果然是心思细腻,藏得很好啊,那这次怎会如此沉不住气呢?也对,二十弟刚刚又吐血了,怕是撑不了几天了。不过,没用啊,释魂没解药的,九天神仙也救不了啦。你找到五毒鬼手也没用。” “齐晟,本是手足兄弟,你真是够狠毒。”顾长宁大声叫道, “呦,原来顾公子也在。很好,省去很多麻烦。”齐晟笑道, “齐晟,我问你,我母亲现在何处?”顾长宁大声问道, “顾公子,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去,除了顾长宁以外,其他人全杀了。” 顾长宁从门缝望去,通道中至少站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是齐晟,旁边是那个鹰眼的白衣弟子。心中一凛,这地下暗道只有一个出口,通道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面人多势众。想从通道冲出去是不可能的,门一开,光箭矢就能把自己打成筛子。 齐晋紧握着澜沧剑,顾长宁则把所有法术想了一个遍,却没有破解当下危机的方法。 顾长宁道:“想四个人都出去,现在除了硬拼,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齐晋,打还是不打啊?” 齐晋抬了一下嘴角:“还有别的选择?” “有,我有一张传送符。你可以用它出去。”顾长宁道, “四年前,我丢下兄长逃命。后悔至今。今日,断然不会丢下你。”齐晋桃花眼中坚定明亮。 “死心眼,可惜,我这张传送符不是传到巧颜君身边,如果可以,我传送过去求他来救大家。大不了给他再多买几十坛落花雨。”顾长宁说着,脑中突然出现一个俏生生的女娃娃的脸庞。霍然一省,道:“如果会土遁,就能再开一个出口。” “小子,傻了吧,你以为你是木灵妖精吗?还能土遁?”白诉在旁边讥讽道。 顾长宁莞尔,收起“若初”取出“天决”,笑道:“谁说我不能?” 齐晋不解,问:“顾诚,你要做什么?” “再开一个出口。齐晋,准备御剑。爷爷,您一定抓好了。”顾长宁叮嘱道。顾老在他背后点了点头。 齐晋立刻明白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暗室顶。 顾长宁凝聚灵力于右手指间,在“天决”的黄铜盘上画了个圈。铜盘转动,玉珠光芒璀璨。虚空画了个橙红色的符篆,向上一划。 “天决”白光一闪,雪白的凤凰从玉珠之内冲出,直奔暗室顶。仿佛满天烟花般在暗室房顶炸开。 “轰”一声巨响。地下暗室从顶部炸开。偌大的洞出现在头顶上。 “走!”齐晋翻身上剑,一手拽着“捆仙绳”把白诉,一手拉着顾长宁。直接飞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死斗 整个宣城齐家的地面都随着巨响震动了一下。正厅之上的宾客均面上一冷。一名齐家弟子穿堂而过,在齐家家主身边耳语了几句。齐烨起身,给齐夫人交代了几句。朗声道: “在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各位先尝尝我们齐家的云雾毛峰,寿宴午时准时开始。”边说边看了一眼齐渊,齐固等人,然后笑着往厅外走去。齐家同辈的男子,不约而同追随而去。 厅内的宾客们心中好奇,寿宴之日,能让齐家主亲自去处理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不过好奇归好奇,并没有会多事跟着去看。依然面色如常的寒暄着。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个人,那就是顾全。齐家主等人一出大厅,他立刻起身也离开了。 “爹爹,灵力,好大。”卢瑞望着门外,有些木讷的蹦出几个字。 卢耀好像没听到,温声道:“瑞儿,吃点心。” “方家主,齐家主今天可是够忙的。”叶翔调侃道, 方允浅浅一笑:“齐家的碧潭醇,要和齐家主多喝几杯。” …… 齐家左院中,顾长宁背着顾老,齐晋拽着白诉站在院落中间。顾长宁单手执剑,“若初”清光一片,齐晋的澜沧剑身灵光附上,蓝光骤起。 四周围上几十个杀手,个个手持灵剑。齐晟站在前面,喝道:“齐晋交出白诉。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做梦。”齐晋厉声道, 顾长宁知道齐晟此刻已经急了眼,若是在地道内,杀了自己一行人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暗道炸开,肯定惊动了前厅。很快齐家就会有人来此。旁支院落内有暗室并不是什么大事,囚禁了顾老爷子可以说是受人蒙蔽,毕竟顾老不过是个普通人,齐家主也不会因此跟弟弟闹翻。过些日子,也就淡化了。但是白诉是万万不能留的。刺杀齐家嫡子,手足相残,就是死不了,从此在齐家再无翻身之日,不但如此,还会连累整个旁支族亲的未来。 不过齐晋如果这时能交出白诉,那才是见了鬼了。那狗急跳墙的结果就是,在齐家其他人到之前,杀人灭口。 齐晟两眼通红,振臂一呼:“一人不留,杀。”率领一众高手,一齐涌上。 顾长宁和齐晋背对背,将白诉顾老两人护在身后,齐晋玉清剑法展开,左攻右拒,剑锋所到之处,蓝光四射。顾长宁“若初”剑光轻薄,“漫天落花”一拨,只守不攻。对方出手者均是一顶一的好手,招招狠辣,直击二人要害。 “长宁,别管我。快走。”顾老看出顾长宁剑法上并无胜算,急道。 顾长宁剑锋一转,荡开敌剑,笑道:“爷爷莫怕。”剑锋外展,“若初”灵力大起,冷光一道,扬空一甩,剑风带着冷气,犹如严冬内的狂风,面前刚刚攻击自己的杀手,胳膊上,肩膀上立刻被割开了无数的伤口。 “好灵力。”齐晟大喝,声落剑至,顾长宁只觉冷气森然,眼前一暗,一柄剑带着寒光从自己头上劈了过来。 “铛”响亮清脆的撞击声,澜沧剑淡蓝色的剑身挡在顾长宁面前,齐晋反手一旋,剑诀一出,冲开剑花。刷刷就是两剑,对着齐晟就是猛刺。 顾长宁脚下微晃,和齐晋换了一个位置,“若初”剑锋回收,不再冒进。避招挡招。 “这小子在拖延时间,速战速决。”齐晟大叫一声。顾长宁心道:“你倒是不傻。”面前杀手的招数更加狠毒,剑锋堪堪袭到。“若初”一剑挡三剑,几招下来,震得顾长宁右虎口处裂开,鲜血直流。左方风声起,顾长宁余光一撇,那鹰眼的白衣男子,剑锋已离自己的胸膛不足两尺。顾长宁下意识想向斜侧跃出躲避。却硬生生忍住,身后就是白诉和爷爷,自己躲了他们必然会受到攻击。只得用左手直抓剑刃。 掌中一阵锐痛,剑刃直接切开掌中皮肉,若不是顾长宁凝了灵力在左掌,怕是这个动作会直接切掉左手。 “顾诚!”齐晋回剑一挑,格开齐晟的剑,飞起一脚,正中那鹰眼男人的胸口,将他踢出数丈,摔在人群里。横剑一扫,陡然冲出一道光刃,半弧形的光刃如风翻电掣。“风神破。”一人大叫,众人大惊,纷纷向旁躲避。躲避不及的被击中的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齐公子这般年纪,就能突破玉清剑法第九重。哈哈哈,齐晟,你没机会了。”白诉躲在后面,嘲笑道。 “以他现在的灵力,风神破一天最多用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齐晟咬牙切齿道,剑身一抖,欺身袭来。澜沧剑回身一格,蓝光四射。 其他人也持剑再次攻来。顾长宁带血的手指虚空画了一个金红色的光符,单掌一推,喝道:“爆!” 光符在人群中炸开,光波四射,被波及的人崩出去几丈远,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齐晟急上心头,对方只有两个能打的,还要护着两个人。却没想到如此难缠,齐晋的澜沧剑不是浪得虚名,顾长宁虽然剑术不济,却灵力深厚。法术花样又多。自己这边几十个高手,一会儿工夫反而损了一半。如今事情败露,怕是再纠缠下去,齐家人一到,自己再无翻身之日了。 齐晟翻手撤回手中剑,跃身向后,御剑而上。取下腰间“乾坤袋”,从中拿出两个核桃般大小,画着符文的黑色铁球。 “雷霆弹。”白诉大叫。顾长宁一愣。雷霆弹是一种将灵力压缩在容器内附以风雷咒制成的武器。这种武器制作极其繁琐,稍有不慎,制器者就有可能丧命。而且一个只能之用一次,非常稀有。因威力巨大,使用时如雷霆万钧而得名。 “齐晟,你可知这东西一旦使用,不止是我们,你这些手下也会炸成灰烬。”齐晋厉声道, “哈哈哈哈,能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荣耀。”齐晟狞笑着。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齐晟。 “齐晋,死去吧!”齐晟举起手中的“雷霆弹”,松开了手! 第一百零九章 齐三公子,我才是齐家排行第三的男人 “嗖~~~”红色箭芒半空飞出,齐晟大惊,向后弯腰避开。“雷霆弹”从手中滚落,直直坠下。 一阵清香凛冽之气弥漫,空中陡然盛开了一朵碗口般大黄色的花,“雷霆弹”落入花蕊,花朵缓缓合起。盘旋着向屋脊之处飞去。 屋顶上站着两个男子,白衣男子拉着一把黑色的弓,银色衣衫的男子则媚笑着,晃着一把折扇,伸出修长的手指接住飞来的花朵。花儿在指间再次盛开,两颗“雷霆弹”滴溜溜的滚入男子掌中。 “巧颜君!大哥!” 巧颜把玩着两颗“雷霆弹”,笑眯眯地道:“这个不错,能换几十坛落花雨。” “全儿!”顾老看着房顶上的顾全,呼唤道。 “爷爷!”顾全叫道,从房顶飘落,落在顾老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 “顾全不孝,让爷爷受苦了。” 顾老激动的颤抖着道:“快起来,快起来。诚儿受伤了,你快给他看看。” 顾全忙站起来,问道:“长宁,你还好吗?大哥来晚了。” 顾长宁笑道:“皮外伤,不碍事的。” 此时,从院外稀里哗啦冲进一片齐家弟子。齐家主率先走了进来,冷冰冰地盯着半空中的齐晟。 “逆子,还不下来。”齐渊后一步进来,看到院子里这个阵仗,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喝道。 齐晟面无表情地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你们是自己交出剑,封了灵脉,还是让我动手?”齐家主对着院子里的杀手冷冷地问道。几十个杀手已经围成一个圈,却没有一个人放下剑。 顾长宁此时倒是对齐晟生出几分钦佩。刚刚他要扔出“雷霆弹”的时候,并没有顾忌这群人的生死,而如今已经大势已去,这群杀手也没有丝毫要投降的意思。齐晟在御下之术上看样子是很有几分手段。能让人不顾生死,惟命是从。 “哈哈哈哈,齐家主,没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放下手里的兵器的。”齐晟狂笑道。 “晟儿,你下来,不要无谓的抵抗了。”齐家主幽幽地说道。 齐晟轻蔑的说道:“还要假惺惺的。你恨我入骨,这些年明里暗里算计我。事到如今,还要拿出这幅嘴脸。” “你这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过来给大伯认错。”齐渊喝道。 随即声音转弱,带着讨好的声音道:“大哥,你是看着晟儿长大的,他可是你的亲侄子,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我代他给您赔罪。晋儿,你看你三哥给你闹着玩的,实在对不住啊。” “二叔,很多事情不是一句闹着玩儿就能搪塞过去的。”齐晋冷冷地道, “这里还有旁人呢,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齐家自家的事情,别让人笑话。”齐渊说道。 “笑话,三堂哥对我兄弟二人痛下杀手的时候,一定不觉得是笑话。”齐晋恨恨地道。 “晋儿,话不能乱讲,晟儿这次是做的有些过分,但是也没伤到你。莫要受人挑唆。”齐渊道, “二叔这插科打诨的功夫,真是日益见长啊。”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冷清的好似秋雨后的街道。从院门处传来。而说话的人,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金色的披风,白色的团花衣袍,在一个白衣少年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 “询儿,你怎么也来了?”齐渊言语中有些闪避, 齐洵浅浅一笑,道:“四年了,总要来见见让我牵挂多时的人。” 说完抬头看看齐晟:“三堂哥,是到了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齐晟轻哼了一声。 “哦,这就是那个中了释魂的人啊,能活到今天,是用的什么药续命的?”白诉乱蓬蓬的头发里面一双眼睛看着齐洵直放光。 齐洵淡淡地笑着,道:“白诉先生,我有事问你。” “不用问了,你身上中的释魂是我给齐晟的,我四年前中了这厮的奸计,被关在暗室里,他让我给他没有解药的毒药,否则就砍下我的手。我就给了他释魂,这种药可通过伤口和食物进入人体,不会立刻毙命,会慢慢侵蚀灵脉。中此毒者,周身疼痛异常,最后筋脉腐蚀,吐血而死。我试过很多人,灵力高的三个月会死,凡人不会撑过半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白诉一股脑的说完,然后盯着齐洵,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白诉被称为“五毒鬼手”的原因,一是此人半魔之血,另外一个就是因为他是用毒的高手。一个人能把一样事情做到登峰造极,源自于偏执的狂热。释魂无解,齐洵活着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齐洵依然笑着,道:“得蝴蝶谷秦谷主照料,方才活到今日。” “啧啧,果然是吃了寿灵丹吗?秦晨钊倒是大方。寿灵丹乃是秦家秘药,由秦家血脉出生时的紫河车作为药引方能炼成。每个秦家后人只有一颗,他竟舍得给你。不过活着有什么好,四年日日夜夜的折磨。”白诉道, 齐洵不再理他,淡淡地问道:“三堂哥,他所说之事,你可有辩解?” 齐晟冷笑道:“折磨了你四年,也值了。” “你好狠毒。”齐晋握着澜沧剑的手“吱咯”作响,道。 齐晟嘿嘿笑了两声,道:“狠毒?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晚派出的人少了,让你跑了。你们两个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齐家的下一任家主,包括你父亲,他都要退位了。你们两个再晚生五年,我就已经是齐家的家主了。可是自从你们出生,我的一切都没有了。呵呵,齐晋,齐睿渊,齐三公子。我才是齐家排行第三的男人。凡间所有跟齐家有关的民间访谈,都要把齐三公子这个事情拿出来说。我就是个笑话,被世人耻笑。” 齐洵轻抬一双桃花眼,望着齐晟说道:“三堂哥,我们小的时候,你经常带我们玩耍,教我们识字练剑。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除去我们?而是要等到我们十三岁那年。” 顾长宁觉得心头一跳,齐洵这句话问的奇怪,却不失道理。若要杀齐晋齐洵,在他们小的时候动手岂不是更好,何苦要等到兄弟二人到十三岁。难道,齐晟一开始,并没有对齐晋齐洵有仇视。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认知,才让他对这对兄弟恨之入骨? 齐晟又是一阵大笑,道:“齐洵,我要如何,你无需知道。如今成王败寇。我也不会让尔等称心如意!” 第一百一十章 白诉之死 齐晟笑着,白衣袍袖一甩,一大股紫色的烟雾从空中俯冲而来。 “巫蛊虫!”白诉叫道。 “闪开!”齐家主大吼一声。众人如鸟惊般向四处闪去。 紫色烟雾是豆粒般大小的飞虫组成,密密麻麻的飞的极快。冲着人群疯扑过来。巫蛊虫是魔界的一种蛊虫,公虫存在土壤中,母虫天生带翅,交配过后,母虫会飞出寻找宿主,繁殖自己的下一代。此虫的幼虫以温血动物为食,母虫接触皮肤就会立刻钻入产卵,卵孵化后的幼虫就以宿主的血肉为食。魔界的蛊虫师操纵这种虫子,通过特殊的药物和法门,炼制蛊盅,控制母虫不产卵,从而控制中蛊之人。 蛊毒之人,在魔界也是很稀少的存在。毕竟蛊盅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炼制出来的。不用想,齐晟的蛊虫,肯定是从五毒鬼手这里弄走的。不想被蛊虫寄生,就别被虫子碰到。这是常识,在场的人当然都知道。但是数量如此巨大的巫蛊虫,想完全躲开谈何容易。眼见巫蛊虫已经近在眼前。 “叮铃铃~~~~”铃声骤起,银色的摄魂铃在空中旋出一个光的漩涡,泼洒出阵阵银色光波。巫蛊虫碰到银光被劈成几段,纷纷掉落在地上。 “退出来!”一声娇斥,安庭卉立在剑上,浮在半空。 众人慌忙中往院外退去。顾全背着顾老,和顾长宁迅速退到院外。突听齐晋大叫: “敬谦!” 顾长宁一看,齐洵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并未后退。齐晋想冲上去,却被齐家主一把拉住。紫色巫蛊又一次冲着有人地方袭来。却并未落在齐洵身上。 “齐公子,接着。”安庭卉从手中抛出一支翠玉哨 齐洵浅笑着,单手接住。“嘘~~~嘘~~~”哨音起,空气中带了炙热之气。巫蛊虫飞在半空中,急速调转了飞行的方向,一股脑的飞回到齐晟四周,像是在害怕什么。 齐晟没有想到齐洵竟有此招,略有惊讶,道:“齐敬谦,我倒是小看你了。” 齐洵依然轻轻吹着玉哨,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烫的人的皮肤生疼。 “扑~~~~通”一声巨响,一只黑毛青睛的猛兽,落在院中。生着青色眼睛的猛兽黑毛上升腾着黑色的火焰。随着它的毛发晃动,火焰跳动着,带来热浪滚滚。一双绿色的眼睛凶光无限,呲着牙,对着齐晟低吼不止。 “三堂哥,交出蛊盅,封住灵脉。我保你一条性命。”齐洵道, “哈哈哈哈,我呸。”齐晟从袖中摸出一个紫金的盅。道:“原来如此啊,这个盅,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呢?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狞笑着,手上一用力,紫金盅被捏的粉碎。巫蛊虫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噗~~~~”白诉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 齐洵眉头一皱,道:“蛊盅与蛊师的灵脉相连,碎蛊殒命。白诉与你并无冤仇。你囚禁了他五年,最后还要他的命。” 齐晟讪讪地笑着:“无冤仇就不能杀了吗?这世上无冤无仇的人多得是,还不是一样厮杀不止。早知道蛊盅是他的命,何必这么麻烦,他活着无用,死了才更有价值。” 齐晋蹲下身,解开捆仙绳,扶起白诉,摸了摸他的脉搏。 “齐公子,我有一事相求。”白诉心脉已断,气息微弱地唤道, 齐晋目光闪烁,柔声道:“白诉先生请讲。” “我死后,把我火化,不可留下尸身。骨灰带到幽林境与魔界相交的地方,葬在界碑旁边。”白诉气死幽若, 齐晋点头道:“白诉先生放心。睿渊知道了。” 白诉放下心来,双目溃散,咧嘴笑了一下,断断续续道:“蛊毒….无解,舍…身…还….”话未完,气息已断。 齐晋面露愧色,喃喃道:“终是我害了你。” 顾长宁叹了一口气,道:“齐晋,与你无关。” 齐晋将白诉的尸身放下,翻身上到屋脊,站在房顶上,一甩澜沧剑,厉声道:“齐晟,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我打过,生死,各凭本事。” “哈哈哈,正合我意。”齐晟一个旋身,从剑上落在屋顶上,单手持剑。起身一纵,连人带剑,直刺过来。 “澜沧剑”蓝光闪耀,齐晋剑身挑起,“叮”两剑相击,光芒激射。澜沧剑翻转,挽出一个剑花。绞住齐晟的剑身,扬空一切。齐晟翻身向后一窜。飘出数丈。单脚蹬地,身形如离弦地箭一般,飞身刺来。 叮叮当当,剑光如飞虹,似疾风。两人缠斗在一起。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衣着,一个剑法精准,大开大合中灵力四射,一个出手辛辣,招式之中处处杀机。一时间竟打的不分上下。 一众人等在下面看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估计得有人高声叫好。 澜沧剑身一旋,齐晋身形猛然一冲,澜沧剑发出一阵低吟。扬空一挑,剑气破空,如一条光龙一般从剑身上飞出。 “游龙惊凤!”一个齐家弟子兴奋地叫了一声。齐晟急退,剑身直劈,灵气形成一个光盾,挡住咆哮而来的剑气。众人均觉剑风凌厉,携着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光龙消散,澜沧剑的剑尖从光影中穿出,齐晟大惊失色,脚下一蹬,向后直退。齐晟修为的确高,随在空中闪避,仍撤手回剑,将澜沧剑荡开。 齐晋左掌劲风起,反掌拍出,直接拍在齐晟胸前。被掌风扫中,齐晟身子不受控制的直接向后摔去。齐晋单脚点了一下屋脊,再次出剑。向着齐晟直直刺去。 “晟儿!”齐渊失声大叫。声还未落,却看见齐晋突然收剑,原地旋身。腾空跃起一丈有余。 “有暗器!”顾全喝道。 齐晟趁齐晋腾空无法闪避,单手拍了一下屋脊,身子反弹空中,剑身灵力大现,破空刺去。 “齐晋!”“晋儿!”“三公子!” “嘘~~~”哨声起,一道黑光闪过。众人均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在原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可以好好的歇歇了,不要叫醒我 青睛兽站在房顶之上,爪子把屋瓦踩得“咯吱咯吱”的。利齿穿透了齐晟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兽嘴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瓦之上。齐晟尚未断气,嘴角突突的冒着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齐晋。 “晟儿!”齐渊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场景过于血腥,安庭卉不忍,背过身去。 “我….我…”齐晟从嗓子里发出两个声音,再无气息。 齐晋收起“澜沧剑”,缓缓向青睛兽走去。凶兽嘴里叼着齐晟的尸身,弓起身子,嗓子里对着齐晋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把他放下吧,他已经死了。”齐晋对青睛兽说道,青睛兽并不理会,依旧呜呜的警告着。 “嘘~~”玉哨响起,青睛兽一下子跳下房顶,头一甩松了口,齐晟的尸身横着飞了出去。一个白衣身影冲出去,一把抱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正是那白衣鹰眼的男人。 “公子。”白衣男人悲楚的呼唤了一声。齐晟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嘘嘘~~~嘘”玉哨响着,青睛兽一跃而起,快速的跑向后院方向。 齐晋从房上飘下,落在齐洵身边。齐洵含着那支玉哨,眼睛慢慢转动,凝视着齐晋。 齐晋不语,齐洵不动。玉哨从齐洵口中滑落,哨口血迹斑斑,红色的鲜血刺痛了齐晋的眼珠。齐洵嘴角抬了抬,露出一丝笑意,身体颓然倒下。 “大哥!”“询儿” …… 后院花厅内,秦晨钊皱着眉头,看着玉桌上碎裂的晶珠。 秦姝芸轻轻擦了擦眼角,柔声道:“爹爹,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秦晨钊叹了口气,道:“这晶珠与敬谦体内的赤珠是一对,我们通过往水晶珠内注入灵力,从而提高赤丹珠的活力,敬谦才能够获取灵力,操纵青睛兽。他那个身子什么样子,我们都心知肚明,晶珠裂,赤珠毁,恐怕…..。”秦晨钊阖上双眼。 “秦谷主,姐夫!”院外传来齐晋的叫声,金色结界消失,齐晋背着齐洵从外面冲了进来。 “姝芸,准备银针。”秦晨钊急道。 “观廷忘仙”的卧房内,静的出奇。齐洵平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齐家主,齐晋,顾长宁围在床边。秦晨钊拿出银针,注入灵力,缓缓刺进齐洵的穴道。 许久,秦晨钊拔出银针,摇了摇头。齐家主痛苦的捂住脸。 齐晋抓住秦晨钊手腕,大叫道:“姐夫,你能救他的。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大哥他没事的,他就是累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秦晨钊低声道:“睿渊,敬谦的确累了。” “不,不会的,大哥刚刚还很好的。”齐晋痛苦的叫着, 顾长宁轻轻抚着齐晋的肩膀,温声道:“齐晋,你……”顾长宁想说什么,却发现后面的话全部塞在了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来。 齐晋瘫倒在床边,泪从双眼中涌出,声音颤抖着呼唤:“大哥,大哥。” “睿渊,不要哭。”齐洵幽幽的转醒。 齐晋猛地抬起头。齐洵有些溃散的双目,正柔和的看着自己。 齐洵迷蒙的桃花眼慢慢看了看身边的人,扯出一个淡淡地笑,道:“姐夫,这些年,麻烦你了。” 秦晨钊柔声道:“都是一家人,何谈麻烦。” 齐洵:“生死寿夭,本是天定,只是今天乃母亲寿辰,我想陪她过最后一个,所以,还得麻烦你。” 秦晨钊:“倾尽所能,一会儿还要再施一遍针。” 齐洵看着齐家主,轻轻呼唤道:“父亲,孩儿不孝,却不后悔。” 齐家主重重点了点头,道:“晋儿,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能做你的父亲。” 齐洵吃力的笑的深了些许,道:“四年了,我又听到您唤我晋儿了。我是齐晋啊。我都快忘了。”说完,伸手抓住齐晋的手。唤道: “弟弟。” “大哥,我在呢。我在呢。” “今天陪我好好喝一杯,我从来都没跟你喝过酒,我们喝落花雨。”齐洵道, 齐晋哽咽着:“好。我们喝落花雨。” 齐洵看着顾长宁,笑着:“长宁,多谢了。” 顾长宁微微一笑:“分内之事,无需言谢。” …… 正午时分,齐家主母寿宴正式开始。丝竹齐鸣,推杯换盏,宾客们说着祝福的话语,好不热闹。 只是再次回到席宴上的齐家人少了齐渊那一支。其他人的眉眼之上都蒙着淡淡愁色。 齐晋扶着齐洵也回到了正厅,齐洵脸色极其差,却难得一见的给齐家主母敬酒,还笑着和齐晋喝了几杯。眼尖的人发现,齐家这对兄弟桌子上的酒和其他宾客不同,是淡红色的酒液。 顾长宁一袭红衣,坐在桌傍,自斟自饮。而称为凌绝双杰的大哥顾全却并没有出现在寿宴上。注意到的宾客都窃窃私语,却没人会去问。 “爹爹,那个哥哥,有血的味道。”卢瑞直直的盯着顾长宁,说道。 卢耀看着顾长宁的侧颜,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反应过来的时候,轻声道:“瑞儿不可无礼。” 寿宴进行了两个时辰方才结束,宾客们陆陆续续从宣城齐家出来,下了落霞山。傍晚时分,天边红霞似锦,美不胜收,为宣城的青砖白瓦披上了一层枫红之色。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观廷忘仙”的院中,古琴轻然叹息着,似是在娓娓诉说着一个永久的传说。 曲终,齐洵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叹道: “真好。” 然后依靠在软塌上,齐晋给他盖上一床柔软的丝被。齐洵含笑道: “以前整日听你讲山下的趣事,讲落花雨多么的好喝。今日一品,果然不错。” 齐晋的桃花眼黯淡无光,齐洵看了笑的更深: “敬谦,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四年前的那个巷子很冷,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害怕极了,心想自己这会儿真的要做个孤魂野鬼了。可是我没死,睁开眼还能看到父亲母亲和你。看来我是个有福气的,不管怎么样,没有死在冰冷之地。” 齐洵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好看的桃花眼满是安详: “四年了,真的很疼,每天都疼得吃不下,睡不着。这次,我可以好好的歇歇了,不要叫醒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落霞镇的清晨,天蒙蒙亮,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水拍落在屋檐上,洒下串串银珠。这几日,客栈内人满为患。昨日宣城齐家主母寿辰宴结束后,落脚在这里的五湖四海的人们,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准备离开。 落霞镇最大的客栈大堂内,卢耀带着一众弟子在吃早餐,坐在身边的卢瑞一手一个包子啃得正香,店小二里里外外的往外端着粥。 “铛~~~咚~~~咚”钟鼓之声响起,吃着饭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店掌柜走到门口,仔细听着钟鼓之声。 “掌柜的,一钟二鼓,三遍。”店小二端着托盘,说道, 店掌柜不敢相信的说道:“不是吧,昨天还做寿的。怎的今天就……” 卢耀不明,问店小二:“这是何意?” 店小二道:“卢家主有所不知,这是宣城齐家的祭鼓,齐家年满十五岁,载入族谱的人,若是过世,宣城的钟鼓就会响起。一钟二鼓,钟代表丧,鼓则代表人,这两声鼓,代表有两个人过世了。”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怎么回事,才一天的时间。昨天还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今天就死人了呢?还死了两个?这要不要去吊唁啊?不去礼数不够,去的话,也着实有点尴尬啊。 “卢家主,不知齐家谁过世了?”方允从客栈的楼梯上走下来,问卢耀。 卢耀起身行礼,方允还礼后,二人坐在一张桌子旁。 “不知,不过很快就知道了,我打算再在这里待几日,方家主呢?”卢耀问, 方允道:“我也多留几天,等打探清楚了,我们一起去齐家拜祭。” 卢耀点头不语,整个客栈的大堂内气氛有点沉闷,大家都不吭声,只有卢瑞吃的香甜。 …… 齐家院内红色的灯笼已被白色的灯笼代替,正厅之上,白烛点点。白绫素裹。巨大的黑棺卧在中央,齐家众人麻衣素带。齐夫人两眼呆滞的瘫坐在地上,其他女眷跪在旁边。黄色铜盆中,跳动着的火焰吞噬着张张黄纸。 黑棺中,男子带着丝丝笑意,安详的躺在其中。齐晋依靠在黑棺旁,深深的看着棺内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滴泪水从那双桃花眼中流出,沿着面颊一直流到下巴处,最终低落在棺身之上。 “盖棺!!!!” …… “观廷忘仙”金桂林中的阵法已除,两只石狮子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顾长宁从后院走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齐晋站在凉亭之中,风吹起他束发的白色发带,凭添了几分孤寂。 顾长宁走进厅内,轻声唤道:“齐晋。” 齐晋回身,只是三天的时间,那张英俊的脸上,消瘦了不少。下巴上长出了胡子,桃花眼内布满了红丝。顾长宁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齐晋,这是敬谦兄托我带给你的。” 齐晋慢慢的接过,打开锦囊,囊内有一枚血玉制成的玉符、一个白玉哨子和一封信。 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跃然纸上: …… 吾弟如唔: 见此信笺,想我已然魂归冥府。自此之后,齐家直系只留你一位男子独立支撑,兄不能为你分担一二,甚是愧疚。然吾弟乃人间龙凤,必可担家族大业,兴齐家门楣。为兄心下也便释然。 如事情顺利,与我共赴黄泉,必然是齐晟。为防你心生不忍,这次为兄就擅自做主,望你能理解。 但有一事,为兄虽想一并解决,永除后患,然大限已到,力不从心。只得在此告知吾弟,齐晟害我兄弟不过是表象,后有黑手暗箱操作。而背后之人,我有些线索,却至今仍未知全貌,望你千万小心。 愚兄此生不才,留下一个小小礼物赠予你,希望对你以后有些帮助。 兄还有很多话想对吾弟言明,却执笔无言。你知我自私,虽懂你不愿,却始终不能放手。顾此生吾弟厚爱,兄铭感不已。 睿渊,从此世上再无敬谦。 兄绝笔。 …… 泪,落在白色的纸简之上,浸湿了字迹。晕出层层涟漪。齐晋使劲擦着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顾长宁背过身去,静静听着齐晋低声呜咽着,许久,待齐晋情绪稳定了些,顾长宁幽幽说道: “那日敬谦兄在此向我卜卦,其实所问之事,并不是一年以后的寿夭,而是齐晟的生死。” “是在我去端鸡汤的时候,大哥跟你说的?” “是的,他再三叮嘱不要告诉你,齐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齐晋摇摇头道:“我从未怪过你。” 顾长宁继续说道:“敬谦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他想除去齐晟,却苦于没有机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探寻到齐晟掳走爷爷。只要我找到爷爷所在的暗室,就能顺理成章的带出白诉。所以当我说出要用式神探查齐家的时候,敬谦才让我在寿宴这天动手。” 齐晋苦笑了一下:“大哥怕我不允许他亲自动手,只告诉我白诉是五毒鬼手,齐晟就是从他手里拿到的释魂,只要他能出来指认齐晟,父亲就可以处置于他。我真傻,齐晟怎么可能这么乖乖的任由我们把白诉带走,他手里拿着蛊盅,随时能要白诉的命。所以不管如何,那日齐晟都必须死。” 顾长宁心里一动:“齐晟既然拿着蛊盅,为何不在我们从暗道里出来的时候就先杀死白诉,而是要等到事情败露才动手呢?不对,他一开始并不知道碎蛊殒命,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当时说过,早知如此,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也就是说,有人在那个时候用千里传音告诉他的。” 齐晋把齐洵的那张信笺递给顾长宁,道:“大哥说,齐晟不过是个棋子,下棋的另有他人。” 顾长宁看了一遍齐洵留下的信笺,细细回忆了每一个环节,所有的事情都清晰了起来,道:“敬谦兄知道白诉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如果一切顺利,你带出白诉,齐家主赶到当场对峙,齐晟事迹败露,就可以处置于他。 可是如果白诉被杀,那么这个可能不成立。所以敬谦带去了青睛兽,不管结果如何,齐晟都会死于青睛兽口中。” 齐晋面带悲色的道:“根本就没有对质,大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亲手杀了齐晟。他不要父亲为难,更不能让我手上沾上同族兄弟的血,因为我是下一任家主,不管什么原因,亲手处置自己的堂哥,世人不明,都会觉得我残忍冷血。 所以最后在齐晟用暗器攻击我的时候,他放出了青睛兽。由他杀了齐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顾长宁觉得不可思议,道:“敬谦果然好心智。只是这些年,他是通过什么来探查齐晟的一举一动呢?” 齐晋摇摇头,拿起那个白玉哨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呜~~~”玉哨发出低鸣。 顾长宁奇道:“这是做什么的?不是操纵青睛兽那一枚。” 话音刚落,却见齐晋目光一凛,喝道:“谁?” 亭子顶上翻身下来一个短衣少年,顾长宁认得,此人是齐洵的侍卫,唤做寒跃。 齐洵在世的时候,他一直跟着。这几天在灵堂之上,却并未见此人。 寒跃落地后,单腿跪地,道:“公子,有何吩咐?” 顾长宁了然,原来这枚玉哨是用来呼唤自己的暗卫的,齐家是世家,会有生死契约的侍卫,而这些暗卫终身只侍奉一个主人,一直到这任主人死去。不同于凡人皇家的侍卫,这些暗卫平时并不出来,只有主人呼唤才会出现。但是暗卫不是召唤兽,一般都离主子不远,叫名字即可,用哨子岂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齐晋目光平和下来,道:“无事,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这枚玉哨,不想是呼唤你的,你下去吧。” 寒跃跪在地上,并未动身,道:“公子,这枚玉哨不是呼唤暗卫的。” 齐晋问道:“那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寒跃看了看顾长宁,欲言又止。 齐晋坦然一笑:“但说无妨。” “是,这枚玉哨是公子用来呼唤银镜使的。” “何为银镜使?” “银镜使是打探消息的谍者。”寒跃道, 齐晋细问道:“你是银镜使?” “禀公子,寒跃只是银镜使的一员,主要负责给各地银镜使传递消息。” “你们有多少人?” 寒跃低头道:“具体人数不详,所有银镜使都是单线联系,日常事务由在下负责,但是有一些会直接和公子对接。所以寒跃不知。” 齐晋继续问道:“和公子对接,依凭什么?” “血玉符,三公子,如今我们公子不在了,接玉哨者,就是我们的新主子。寒跃听凭差遣。” 齐晋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寒跃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顾长宁深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齐晋,你有个好兄长。” 齐晋抚摸着玉哨,幽幽地说道:“论修为,论心智,论智谋,论学识,我皆不如兄长。可是偏偏我命好。” 顾长宁把那张信笺放到齐晋手中,道:“他,希望你替他活着。” 齐晋点点头:“从此,世上只有齐晋,再无齐洵。” …… 顾长宁慢慢踱步回后院,依然在反复想着自己刚刚和齐晋之后的对话 “这么看来,齐晟的确只是一枚棋子,而这枚棋子已经在那日就已经被弃了。不然背后这个人,不会在事迹败露之后才去告诉齐晟杀白诉的方法。 那他在那个时候说出这个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刺激你跟齐晟决斗吧?” “不会,我会不会跟齐晟决斗,根本是个不确定的因素,我自己都是临时起意。此人怎么可能把握的这么精准。” “的确。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白诉必须死。齐晟说过,他活着无用,死了更有价值。” …… 顾长宁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活着无用,死了更有价值,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诚,你想什么呢?”安庭卉端着一个碗,在院中叫他。 顾长宁一省,道:“没什么。” “没事就别在这里逛游了,帮我给爷爷送药去,我锅上还炖着汤呢。”安庭卉道, 顾长宁快步走过去,接过安庭卉手中的碗,向爷爷的卧房走去。 房内,顾老正半卧在床上,秦姝芸正在给他诊脉,顾全则坐在旁边等着。顾长宁进来的时候,正好秦姝芸诊完脉,在收东西。 “爷爷。”顾长宁唤道, 顾老看见顾长宁,脸上涌起慈祥地笑,道:“齐三公子还好吗?” 顾长宁道:“还好,敬谦兄的丧葬也已经忙完了,齐晋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放心吧,晋舅舅会没事儿的。”秦姝芸道, 顾全道:“姝芸,你这两天也辛苦了,又要忙敬谦兄的丧葬,还要来给爷爷诊脉,注意身体才是。” 秦姝芸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顾全,我觉得还是让父亲来给顾爷爷看看吧,我总觉得不踏实。” 顾长宁问:“怎么了?哪里不妥?” 秦姝芸摇摇头:“我也说不好,顾爷爷的脉象好像没什么事,就是受了风寒,但是又好像不是这样的。反正该忙的也忙完了,不如让爹爹过来看看吧。” 顾老咳嗽了两声,笑道:“没事,我老头子这身子自己有数,这么点小毛病,怎么好麻烦秦谷主,再说秦夫人这会儿正难过,秦谷主还是多陪陪夫人才是。已经很麻烦秦大小姐了。” 秦姝芸道:“顾爷爷,您叫我姝芸就好了。您是长辈,还称我大小姐,岂不是折煞我吗?” 顾老一愣:“这不太好吧。” 顾长宁接话道:“怎么不好,好,完全可以。” 秦姝芸又道:“长宁也是,从今天开始叫我秦姐姐,不要再称呼大小姐了。” 顾长宁:“遵命,秦姐姐好。” 秦姝芸:“顾爷爷多休息吧,我先回去陪母亲了。顾全,有事随时找我。” 顾全:“我送你回去。”二人说着,走出了屋子。 “长宁。”见他二人出去,顾老唤道, “爷爷,喝药。”顾长宁端过药,扶起顾老。 “先放下,我问你,你大哥可是相中了秦家小姐?” “不是大哥相中了秦姐姐,是他们两个互相相中了对方。”顾长宁舀着药汤,边吹边道。 顾老眉头皱了起来,道:“不好不好。” “爷爷,什么不好啊?秦姐姐人很好的。”顾长宁道, “秦小姐当然是很好的,是全儿和她不合适。”顾老道, “哪儿不合适?郎才女貌,多好啊。”顾长宁道, 顾老摇摇头:“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哪里敢高攀蝴蝶谷,门不当户不对的。” 顾长宁:“爷爷,蝴蝶谷秦谷主都不在乎,您就别操心了,喝药。” 说罢,舀了一勺药汤,递到顾老嘴边。 顾老道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接碗,却被顾长宁躲开了。 顾长宁呲着牙,笑道:“爷爷,我喂你。” “呵呵,你这孩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顾全返回屋子的时候,正看到顾长宁一口一口的给顾老喂药。顺手在桌上拿了一盘点心,走到床边。 顾老喝完最后一口药汤,顾全道:“爷爷,吃块点心,压压苦。” 顾老脸色有些苍白,却笑的见眉不见眼,道:“都别忙活了,来,坐下,爷爷有话给你们说。”这几日大家都在忙着齐家的丧事,顾老从暗室出来后,昏睡了两天,祖孙三人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说话,此时见顾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不错,兄弟二人也就安心的听长辈训话。于是,顾全搬了个凳子,顾长宁则赖在床边。 顾老看着兄弟二人,微微地笑着:“半年没见,都长大了。” 顾长宁笑道:“爷爷,我们都是大人了,看您还把我们当孩子一般。” “在爷爷这里,你们两个永远都是孩子。” 顾全:“爷爷,那日在通北镇……” 顾老叹了口气,说道:“那天,我从镇上说完书回家吃饭,你娘在后厨忙活,突然从外面闯进一群穿黑衣的人,不由分说就把我们捆了起来强行带走。先前,我和玉兰是关在一起的,他们要我们写信,让你们去西洲秘林境找一件东西,如果能办成,就放了我们。 我和玉兰不肯写,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西洲秘林境是人魔交界之处。不是凡人去的地方。他们就把我和玉兰分开,威胁我说不按照他们说的做,玉兰就会有危险。 也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玉兰,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人老了,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咳咳咳咳。” 顾全安慰道:“爷爷,没事的,您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娘亲,把她救出来。” 顾老点点头,问顾长宁:“这天下之大,修仙之人众多。诚儿可知,他们为什么偏偏找上你。” 顾长宁明白,顾老已经是知道掳走他们的人实际上只是想要自己。与兄长并无太多干系。便幽幽的说道:“爷爷,他们想要的人其实是我,更确切点,是要我和天决。” “天决是什么?”顾老问, “是上古灵器,伏羲八卦盘。天决是我给它取的名字。”顾长宁回答。 顾老显然是吃了一惊,随即面色平和下来,叹气道:“这冥冥之中,也许一切真的是定数。我们顾家,始终是逃不开的。庭卉这几天在我这里忙前忙后的,想来你们也见过叔祖父了。” 兄弟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安家是顾家旧主,如今只剩下秦谷主还有些安家血脉。神雾沼泽也已经是墓园。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伏羲八卦盘竟然找到了顾氏后人。”顾老摇摇头。 顾长宁沉思了一会儿,道:“爷爷,此事皆因我而起,其实跟顾家并无干系。等过两天您身体好些了,您跟大哥就回北阆仙山去,我去找娘亲。” “不行。”顾老还没说话,顾全就已经一口拒绝了。 “大哥,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爷爷,总要有人照顾的,难道让爷爷自己回北阆仙山吗?现在背后想要利用我的人还不知道是谁,万一再遇到危险怎么办?他们始终是想要操纵伏羲八卦盘,所以就算我被抓了,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但是对你们就不好说了,从齐晟的事情上看来,这个人对于棋子,并无太多感情,只要利用完,就会直接毁掉。” “那也不行,我不放心。”顾全固执道。 “大哥,你们不到安全的地方,我不放心。”顾长宁急道, “咳咳,你们两个别吵。全儿,诚儿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对方一直用我们要挟,就是想让诚儿听话。所以我们不出事,诚儿就少些负担。你是大哥,担心弟弟也是应该的。 这样吧,过几天,你们两个送我回神雾沼泽,把你爹也接来。咱们和你叔爷爷住一起去。等安顿好了,你和诚儿一起去找玉兰,这些人现在手里只有玉兰一个人质,想来不会轻易对她下毒手。”顾老道, 顾长宁和顾全心中一愣,听爷爷此番话语,应该是不知道爹爹已经遇害的事情。 顾全给顾长宁使了个眼色,顾长宁试探的问道:“爷爷,那日歹人掳走你和娘的时候,爹爹在哪里?” “去镇长家里送野味了,当时还没回来。”顾老道。 顾全皱了皱眉,顾长宁则轻轻摇了摇头。 “你爹他现在是不是在北阆仙山?”顾老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一句。 顾长宁扯出一个笑容,道:“是,爹被师父接走了。” 顾老点头道:“还是不要总麻烦九清真人了。就按我说的办。回神雾沼泽。” 兄弟二人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去顶撞爷爷,父亲过世的事情,还是等爷爷身体好了,慢慢告诉他比较好。所以二人就点头勉强答应了。 三人正说着,安庭卉端着一个黑陶汤锅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长宁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 安庭卉浅笑:“淮杞羊骨汤,给爷爷炖的,爷爷受了风寒,说觉得浑身疼,我问过姝芸,驱寒最好的还是羊肉。” 顾老笑道:“要说贴心,还是庭卉最乖巧。” 顾长宁从床边溜到桌子边上,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赞道:“好喝。” 顾老指着顾长宁,笑道:“这只馋猫!” 安庭卉瞪了他一眼,盛了一碗,走到床边递给顾老,:“爷爷,尝尝我的手艺。” 顾老接过,舀了一勺,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不错。” 话音未落,却是紧跟着一阵咳嗽。 顾全忙给爷爷顺着背。安庭卉忙道:“爷爷,这汤是不是太咸了?” 顾老勉强止住咳嗽,摇摇头,脸色又白了几分。道:“无事,无事,喝急了,呛的。” 说完低头又是一阵咳嗽,抬起头的时候,安庭卉惊叫:“爷爷,你吐血了。” 顾老抹了抹唇边,想说什么,尚未张口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顾全扶住爷爷,大叫道:“长宁,去找姝芸。” 顾长宁应声冲出门外,直奔“诸景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祖孙 秦晨钊轻轻按着顾老的脉,眉头紧锁。良久,把顾老的手放回被中。顾老已经醒来,悠悠地看着秦晨钊,说道: “秦谷主,我没事儿,岁数大了,着凉了,咳了点血,吓着孩子们了。” 秦晨钊叹了口气,道: “顾老,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顾老的眼光,黯淡了许多。 顾全急道:“爷爷,到底怎么了?” 秦晨钊说道:“长安,顾老他不是受了风寒,他这是中了释魂。” “什么?”顾长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晨钊没有答话,只是拿出银针,道:“我要给顾老行针镇痛,姝芸,准备药鼎。你们先回避一下。” 顾老笑道:“全儿,诚儿,先去外面等着,我们一会儿再说话。” 顾长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屋里走出来的,只感觉脚下轻飘飘的。释魂为何物,顾长宁心知肚明,此毒无解,齐洵当年用了秦家秘药,也不过苦熬了四年。 “砰”的一声,顾全一拳锤在楠木制成的柱子上。 兄弟二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良久,秦晨钊和秦姝芸从房内走出。一时间几人对视无语。 “秦谷主,释魂果真无解?”顾全问道, 秦晨钊道:“长安,如若有解,敬谦何至于此。” 顾全不语。顾长宁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宁,长安,与其这般,不如多陪陪顾老。释魂之毒,奇痛无比,寻常人若中此毒,早就痛不欲生。顾老心志非常人所及,强行忍耐。必然是不想你二人如此的。”秦晨钊道, 秦姝芸柔声道:“顾全,你和长安去看看顾爷爷吧。我去给顾爷爷炼药。” 顾长宁从地上站起来和顾全一起进屋,顾老看见他二人进来,轻斥道:“怎得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爷爷不喜欢。” 顾长宁的眼框噙不住泪水流的满面。 顾老叹息道:“说你是孩子,你还吵吵着自己长大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怎得还哭成这样呢?爷爷老了,上了岁数,本来也没几年了。寿夭天定,你们两个不用太难过。” 顾长宁哭泣道:“爷爷,长宁没用。” 顾老笑道:“傻孩子,与你何干,本是他们不好,我们何苦用他人的错误折磨自己。” 顾老抬头看看顾全,见他低头不语,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大哥,就别让我操心了,看诚儿都哭成花猫了,快去给他那块帕子擦擦。” 顾全不说话,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转身出去了。 顾老满眼慈爱的看着顾长宁,道: “诚儿,爷爷时日不多了。全儿和你都是极好的,我顾家祖上庇佑,让我有这么好的孙儿。想我老头子这一生,也过得平静,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对你多了些愧疚。” 顾长宁抽泣道:“爷爷和爹娘最疼爱我,长宁一直都是懂得。” 顾老苦笑了一下,道:“孩子,你本来可以锦衣玉食,是爷爷私心太重,才让你跟着我们受了这些年的苦。” 顾长宁含泪浅笑:“爷爷,锦衣玉食不过是身外之物,但是爷爷,爹娘和大哥对我的好,是真心所出。长宁此生,以身为顾家儿郎为傲。” 顾老了然,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诚儿,你不怪爷爷就好。当年玉兰的小儿夭折,她伤心过度,药石无效。恰巧你爹从望川峰下捡到了你,玉兰见了你,这病竟然有了起色。起初兴儿要给你找亲人。我就生了私心,糊弄他说你家中必然是被仇家追杀,不会有亲人了,哄的他烧了你的缙云包被,就这么把你留了下来。 缙云缎哪里是寻常修仙世家所有之物,你的出身必然是大户人家。只可惜唯一的信物也已毁去,怕是没办法找到你的家人了。” 顾长宁俯在顾老的胳膊上,轻道:“这个世上,爷爷,爹,娘和大哥,就是我的家人。这是长宁的福气。” 顾老轻轻的抚摸着顾长宁的头发,幽幽地说道: “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任谁也舍不得把你还回去。我老头子也不能免俗啊。” 顾长宁把脸埋在顾老的胳膊上,问道:“爷爷,疼吗?” 顾老浅笑着摇摇头:“不疼,这些日子,爷爷天天担心你们会被歹人所害,怕你们出事。整日里揪心的厉害。跟那种担忧起来,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你和全儿都出息了,有本事了。凌绝双杰啊,好,真好。爷爷知道你们以后能保护自己,就放心了。让它疼去吧。” 顾长宁把头埋的更深,泪水打湿了顾老的衣袖。 “你这孩子,这越不让你哭,你还越来劲了。全儿,给诚儿拿的帕子呢?”顾老无奈的摇头,喊道。 顾全从门外走进来,递过一方蓝色的棉帕,顾老接过来,扳起顾长宁的脸,给他抹了抹脸。道: “看我这小孙儿,自小就长的跟仙童一般。如今长大了,更是仙人之姿。让通北镇那群老东西羡慕上一辈子。别哭了啊,再哭爷爷要生气了。” 顾老抬头看看顾全,温声道: “全儿,你也过来。爷爷啊,最放心的就是你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孝敬爹娘。” 顾全哽咽道:“爷爷,你不会有事的。” 顾老笑道:“有没有事,爷爷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可以,真想看你娶妻生子,以续香烟。你喜欢秦大小姐,爷爷看的出来。你小子眼光倒好的很,秦小姐自然是极好的。可是爷爷怕咱们这普通门户,配不上人家。凭白让你二人多添些苦楚。你懂吗?” 顾全道:“姝芸不是那样的人。” 顾老笑道:“你这傻孩子,自古是低娶高嫁,方能长久。若是最终没有结果,不要耽误人家姑娘才是。我和你爹之前商量过,咱们镇上李老三的大女儿就很不错,与你年龄相仿,人长的好,性子也稳重。本来打算等你回家,就给你提亲去。哪想出了这档子事情。如今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也没法给你议亲了。等找回你娘,让他们两个再给你寻摸个好人家的姑娘。你是长子,要多给顾家添些香火,知道吗?” 顾全低头不语,顾长宁嘀咕道:“爷爷放心,我一定督促大哥多给我生几个小侄子。” 顾老笑道:“侄女也行。像庭卉和有蕊这样的。”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一些。顾老依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道:“离开神雾沼泽二十几年了,我在这个世上就一个兄弟,真想再见他一面。” 顾全道:“爷爷,我们明天就启程回神雾沼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卢瑞 顾长宁在齐家内院兜兜转转,也没有找到巧颜君。自己和顾全决定明日启程回神雾沼泽,也就代表着下一个下弦月不可能在碧落林的前生石这里帮他找灼翎君的转世了。这个事情必须当面和巧颜君说清楚,虽然知道巧颜估计是不会同意的,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一直转到前院,看到齐坤正在门口安排巡山事宜,就走过去询问:“五公子,有劳,可曾见过巧颜君?” 齐坤想了一下,道:“巧颜君啊,在酒窖。” 顾长宁谢过齐坤,穿过庭院,在厨房后的酒窖边的树上,看到了晃着扇子的巧颜。巧颜看他来,瞟了一眼,道: “我的落花雨呢?” 顾长宁有点尴尬,道:“巧颜君,我明日要启程回神雾沼泽了。” 巧颜哼了一声,道:“为了那个中毒的老头?” 顾长宁不悦道:“那是我爷爷。” 巧颜醉眼朦胧,道:“凡人就是麻烦。去吧,三个月之后回来。” 顾长宁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下感激,拱手行礼。 巧颜晃了晃扇子道:“落花雨再加一百坛。” “好。”顾长宁答应后,转身离去。 巧颜妖力妖气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道: “神雾沼泽啊。” …… 虽然定的是第二天启程离开落霞山,但是等到把一切安排妥当,告别了齐家主。真正上路,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一同启程的还有秦谷主夫妇和秦姝芸。本来秦姝芸是要留在齐家的,但是介于齐家内部需要整顿,又不知道要扯出些什么事情,秦谷主夫妇不放心秦姝芸呆在这是非之地。所以决定把秦姝芸先带回蝴蝶谷。 顾长宁知道,秦晨钊之所以要一起启程,其实也是放心不下自己,毕竟自己可是这多事之秋里的主角。 一行人收拾了车马,浩浩荡荡地下了落霞山。 出了落霞镇,就是上了官道,一路向北,就可以出南浔了。从落霞山下来一路颠簸,还未上官道,顾老的脸色就变得煞白。顾全担心爷爷的身体,就跟秦晨钊商量了一下,一行人在官道的驿站附近修整。 驿站一般是来往行人歇脚的地方,所以驿站里有茶棚供应茶水,点心。落霞镇的驿站里不但供应这些,还卖本地特产——落花雨。 顾长宁看见摆放整齐的酒坛,想起了齐晋带他去的那个食肆门口那面写的龙飞凤舞的幡旗,时隔半月,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酒,各自的处境却已经天翻地覆,不禁叹了口气。 “哥哥,点心,给。”随着声音,一只拿着一块酥饼的手,出现在顾长宁眼前。 顾长宁侧目,却感到非常意外,递给自己点心的人正是卢瑞,有些稚嫩的少年,没有多少表情,一双眼睛却是真挚无比。 卢瑞在这里,想来卢家家主就在附近,不知怎的,顾长宁不太想遇到这个人。 “哥哥,吃,吃了就高兴了。”卢瑞执着的往前递了一下那个酥饼。 顾长宁笑着接过,道:“多谢卢公子。” 卢瑞憨憨的笑着,道:“我叫瑞儿。” “那瑞儿为何一人在此,卢家主呢?”顾长宁问道, 卢瑞愣了愣,使劲想了半天,道:“爹爹在前面。” 顾长宁觉得照这个问法,估计天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不想和卢家主碰面,还是离开这里比较稳妥。 “瑞儿在这里等着卢家主,不要乱跑,我还有点事情。谢谢你的酥饼。”顾长宁说道。 卢瑞咬着酥饼,点了两下头,顾长宁刚要走。就被店小二叫住: “这位公子,酥饼钱还没给呢。” 顾长宁看着卢瑞在那里吃的香甜,拿出一粒碎银子,对店小二道:“再拿十个给他,但是不要让他一次吃完,先吃五个,剩下的给他包起来带走。记住,不来人接他,就不要给他。他若是想跑,你就告诉他,还有酥饼,让他等着,明白了吗?” 店小二接过银子,笑着:“是是是,公子放心,保证不会把小公子丢了的。” 顾长宁走出驿站,众人已经修整结束,准备出发。顾长宁跳上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在土制的官道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印痕。 回去的路程,选择的是从落霞山一直向北,而落霞山北面是豫州。豫州是南浔与北燕交界的州。横穿豫州过去北燕,就是望川峰。沿望川峰东侧一直走,就是神雾沼泽。 顾老每日都会吐血,先前一天一两次,没出十天,一天竟然会吐五六次。秦晨钊用银针镇痛,丹药护着筋脉,但是效果不好。顾氏兄弟二人更是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顾老身边,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尤其是顾长宁,瘦的衣服都大了些许。 秦晨钊看在眼里,心疼的不行。隔三差五的给顾长宁塞些滋补的丹药。 一行人走的很慢,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豫州中部。 豫州中部有南浔最大的城池——晋阳城,这是南浔皇室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南浔的国都所在之地。 官道在离晋阳城两百里的地方,就开始从土制变成石制,马车走上去不再过分的颠簸,顾老也舒服了一点。白日里,顾老会要顾长宁掀起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 顾长宁见顾老每次这个时候,总是不说话,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就问道: “爷爷,您以前来过南浔吗?” 顾老悠悠道:“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们奶奶经常外出除灵。南浔那个时候来过很多次。” 顾长宁问:“我听叔祖父说过,奶奶是个除灵卫道很有正义感的女修。” 顾老笑的温暖,道:“是个生的很美的女侠,我老头子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一个就是娶了你奶奶,再一个就是有你们两个出色的孙儿。” 顾长宁道:“爷爷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奶奶的?” 顾老咳嗽了两声,道:“我是在晋阳城的大街上认识她的。那是我第一次来晋阳城,在晋阳城的街上,有一个卖菜的老人家歪了担子。我和你奶奶都去帮那老人捡菜,结果就让我这傻小子捡了个媳妇回来。” 顾长宁打趣道:“那今天到了晋阳城,我也去街上多转转,看能不能捡个媳妇回来。” 顾老瞟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安庭卉,对顾长宁道:“你还用捡?眼前这个就好的不得了。” 顾长宁贼笑道:“什么都逃不出爷爷的慧眼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馄钝 “爷爷,长宁,晋阳城到了。”顾全在马背上,弯腰说道。 顾长宁从马车窗内望过去,百丈青石城墙矗立,城门楼红柱青瓦高耸,城墙之上,金色的旗幡之上赫然写着“南”字,幡旗迎风招展,猎风飒飒。 城门外,有一所茶寮,供南来北往的旅人休息。城门口,南浔的兵士正在检查过往车辆行人。 顾长宁叹道:“果然不愧是皇城啊。” 秦晨钊骑马走在最前面,听到顾长宁感叹,道:“这半月日夜赶路,人困马乏,药品也短缺了,所以我们要在晋阳城里修整两日,这两日可以找顶轿子,带顾老在晋阳城看看。” 顾长宁道:“这个好,爷爷,我们去看看您当初捡着奶奶的地方。” “咳咳,行,我们去看看。”顾老应道。 过了城门,一行人住在了一间叫做“醉梦楼”的客栈,客栈掌柜是个有眼力的,一看这群人打扮就知道是来了贵客,连忙带着店小二上来招呼。天字号房间已经住满了人。掌柜就将一行人安排在了地字号的上房。“醉梦楼”的天地号上房均是对着的。两排房间一模一样。好像照镜子一般。 “掌柜的,你这客栈布置成这般,是有什么讲究吧?”顾长宁问道。 掌柜的前面引着路,笑呵呵的道:“公子,这醉梦楼是祖上传下的产业,这讲究是有的,但是其中意思,还是得自行体会才更有意思。” 顾长宁笑道:“有没有意思我尚且不知,但是我知道在你这里住,要打起精神来,防止走错了房间。” 一行人安顿妥当之后,已经是夕阳西下,夜幕沉沉之时。顾老吃过晚饭用过药之后,就睡下了。顾全跟顾长宁说今晚他值夜,让顾长宁早去休息。 顾长宁从顾老房间出来的时候,从楼廊往下看去,看到安庭卉正在大堂的一张桌子边上摆弄她的摄魂铃。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安庭卉问道:“爷爷睡了?” 顾长宁点头道:“这几日赶路乏了,今晚睡的倒是安稳。庭卉,爷爷想回神雾沼泽,叔祖父那边……” 安庭卉笑笑,道:“放心吧,爷爷不会有事的。” 顾长宁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爷爷兄弟二人分别多年,再见就是死别。叔爷爷也已经高龄,自己和大哥都担心他受不了。二人为此事一直十分愧疚。 “庭卉,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爷爷能回家,很好。”安庭卉攥紧摄魂铃,吸了吸鼻子说道。 顾长宁见她眼圈都红了,忙道:“反正今晚还早,我第一次到晋阳城,我们去街上转转吧。” 安庭卉破涕为笑,把摄魂铃栓到腰间,道:“好。” 二人出了客栈,按照店小二的指引,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就到了晋阳城最繁华的街道。 华灯初上,街道上的店铺都掌了灯,红黄相间,柔光缠绕。路两边一个个夜市的摊位上,摊主都在忙着招揽客人。 这样的场景,顾长宁自从北阆仙山下山以来,总共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竹淮镇,一次是在落霞镇。但是这里绝对是比其他两个地方更繁华,更热闹。 二人顺着街道,慢慢的走着。凡人的街道上,日用品和各类小玩意儿比较多,不会有灵器灵剑的东西售卖。孩子们拿着拨浪鼓,吃着红豆糕,由父母抱着,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小吃的摊位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喝一碗米酒,尝一口馄钝。谈论着白天发生的趣事。 安庭卉叹道:“人间烟火,才是凡人最留恋的东西。顾诚,你说我们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顾长宁摇摇头,道:“你这个问题,我也解答不了。在凌绝洞的时候,师父说修仙之人是为了除灵卫道。但是我真的下山以后,才发现,我们这些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去做那些事情。 要说修仙是为了得道,有一日可以白日飞升永脱轮回,那么这些修仙世家的人,又是为何对一个家主的位置念念不忘呢?” 安庭卉笑道:“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修士也是人,七情六欲贪嗔痴念都会有,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可是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修士才叫修士,重在一个修字上,修成了自然是永脱轮回,修不成,还是进入冥府,从新再来过。” 顾长宁幽幽地道:“庭卉,你是生在修仙世家的子弟,从生下来就好像修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给你个机会选择,你是愿意做个凡人呢?还是做个修士?” 安庭卉接道:“凡人,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与这人间烟火味道相伴终生。” “我也是。”顾长宁温声道, 安庭卉抬起头,顾长宁正看着自己,明眸中满是温柔,细细流光夺眶而出,款款地醉人心扉。 安庭卉觉得心好像漏掉了几拍,面上微烫,扭过脸看向前方。道: “那边的馄钝不错,我今晚没吃饱,我们去尝尝。” 顾长宁这些日心底的压抑和痛楚,在安庭卉害羞低眸的瞬间,变得明朗了许多。随即应道:“好。” 二人坐在馄钝摊位上。摊主大婶连忙过来招呼。道:“姑娘,公子,吃馄钝吗?” “两碗馄钝。”顾长宁道。 大婶应声就去盛馄钝,少顷,两个白瓷碗端了上来,圆滚滚的馄钝薄皮大馅,满当当的挤在碗中。 安庭卉拿起瓷勺,舀起几个馄钝,放到顾长宁的碗中,道:“这么多我吃不了,你多吃点,看你这段时间瘦的都不成样子了。” 顾长宁含笑看着她忙活,白皙的手指拿着汤勺的样子,煞是好看。灵动的眼睛眨着,很是好看,樱红的嘴唇抿着,十分好看。 安庭卉见他不说话盯着自己,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吃饭不看碗,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管饱。” 顾长宁想都没想的接道:“你比馄钝管饱。” 说完,顾长宁怔了一下,自己这句话说的有点像登徒子。正琢磨着要怎么解释一下。 只听安庭卉轻斥道:“别解释了,越描越黑,赶紧吃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下谢曦,谢建志,敢问公子姑娘尊姓大名 顾长宁心不在焉的吃着馄钝,眼睛时不时的去瞟安庭卉。安庭卉低头默默地咬着汤勺,耳朵根却是粉粉的红色。两人低头不语。 “二爷,就这家了,人挺多啊。大婶,你这里没座位了啊。” “二位公子,今晚人多,这会儿确实没有单独的座位了,要不然,二位拼个桌吧。” “不是吧,大婶,什么人能跟我们爷坐一块啊” “休要胡说。” “是是是,小的胡说,要不,爷,咱将就一下呗。” ….. 长凳搬开,有个人坐在了对面,顾长宁收起心神,抬起头,对面的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紫色镶金长袍,头戴白玉发冠,方脸英鼻,浓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深潭,稳重却暗流涌动。顾长宁见他这幅相貌,微微一笑。来人也颔首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水蓝色的长衫,长的很精神,更是满脸笑意。 “二位公子,尝尝我的手艺啊。”摊主大婶端上两碗馄钝放在桌上。 少年忙从两个碗中分别尝了一个馄钝,道:“爷,味道不错,您也尝尝。” 紫金外袍的男子这才慢慢舀起一个馄钝,细细品尝。 顾长宁和安庭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对视了一眼。双双站起来。顾长宁放下几个铜钱,道: “结账。” 离开馄钝摊,顾长宁在旁边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个人走出去足有百步,安庭卉道:“在哪里都能有奇遇啊。” 顾长宁应道:“是啊,跟他平起平坐,会折寿的。” 说完两人对视而笑。安庭卉笑道:“凡间多少人想一睹他的容颜都凑不上边,我们还不乐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长宁道:“杀气太重,我害怕,能躲就躲喽。” 二人说着走着,夜市已经走到尽头,夜色已沉,摊位上的摊主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安庭卉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道:“顾诚,我们回去吧。” 从夜市的另一头回“醉梦楼”,需要过两条巷子,走过一条巷子后,有一个岔路,连接着两条小巷。 顾长宁摸摸下巴,道:“走哪一条呢?” 安庭卉顺手指了一条,道:“客栈在那个方向,当然是走这一条。” 顾长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二人并肩向前走去。 “乒乒乓乓”没走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安庭卉抬了抬眉毛,道:“皇城就是不一样啊,半夜里还有人比试武艺。” 顾长宁知道她故意这么说,是在问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随即笑道:“夜黑风高,果然是有故事,岂有不听之理?” 二人脚尖一点,轻飘飘上了两旁的墙壁,从墙头上猫着腰,快速向前掠去。 巷子中并无灯火,只有月色洒下的冷光,远远地就能看到上下翻飞缠斗着的十几个人。顾长宁和安庭卉的眼力都很好,外圈的人都穿着黑衣,带着蒙面黑巾。三四个一伙围攻中间的两个。围攻的虽然在人数上占优,不过中间那两个人可不是等闲之辈。两柄宝剑,舞的密不透风,攻守之间相得益彰,并不见慌张。 顾长宁看清中间被围攻的人,正是在馄钝摊遇到的两个人,轻声道:“庭卉,我们跟他还挺有缘分。” 安庭卉当然也看到了,随口接道:“孽缘吧。” 顾长宁问:“这闲事,管还是不管?” 安庭卉浅笑:“你看他们需要我们去多管闲事吗?” “应该不需要。” 两个人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的看戏。紫袍的男子剑法稳重,来回之间,剑风四起。那少年的剑法凌厉非常,下手极为狠辣,每出一招都直取对方的命门。顾长宁看的直叹:“好剑法啊。” 安庭卉揶揄道:“是你的太差了。” 顾长宁不知为何脑袋中闪过巧颜的身影,心道这老妖怪,每次都在别人打架的时候作壁上观,戏看了一出又一出,也不嫌腻歪。原来看别人打架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蒙面黑衣人不断有人中剑,战斗力越来越低。顾长宁直摇头,这差距这么明显,这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正在这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后退了三步,从怀中拿出圆圆的东西。手一晃,一阵紫色的烟雾从内飘出。紫袍男子和少年双目瞪大,飞快的向后退去。 “蛊盅。”顾长宁叫道。 他和安庭卉同时从墙头上飞了出去,安庭卉腕部一抖,“叮铃铃”摄魂铃旋转着飞了出去, 顾长宁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红色的光符,掌心一推。光符化成一道光索冲持盅的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显然是没想到后面会有人,并未防备,被光索锁了个正着。顿时捆的结结实实的,“嘭”蛊盅掉落在脚边。操作蛊盅的人灵力被锁,蛊盅失去了力量来源,空中被摄魂铃挡住去路的巫蛊虫一股脑的冲回蛊盅。 其余黑衣人见来了帮手,闪身飞上墙头,四散逃脱而去。 顾长宁快速冲向捆在地上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看见被俘,一只脚往下猛地一跺,蛊盅“咔嚓”一声裂开。黑衣人也一头栽倒在地。 顾长宁终究是晚了一步,待到了黑衣人身边时,黑衣人已经没了气息。安庭卉收了摄魂铃,飘落在顾长宁身边。顾长宁蹲下身扯下黑衣人蒙面的黑巾,黑巾下的脸平平无奇,眼角处纹着黑色缠花纹饰。 安庭卉问道:“顾诚,这个纹面是不是和壶瓶山的魅鬼的纹面一样?” 顾长宁点了点头。 “二位仙人,多谢相救。”紫袍男人和少年走过来,行礼道。 顾长宁和安庭卉赶忙回礼,顾长宁道:“公子无须客气。” 少年看清顾长宁和安庭卉的模样,惊道:“二位不是刚刚在馄钝摊的公子和姑娘吗?” 顾长宁心道:“你记性真好。”嘴上却并未否认。 紫衣男子笑道:“真是有缘分,我们刚刚一起同桌,这会儿又承蒙二位相救,在下谢曦,谢建志,敢问公子姑娘尊姓大名?” 顾长宁道:“顾诚,顾长宁。” 安庭卉道:“安庭卉” 少年接道:“我是谢承恩。” “顾公子,安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的府邸在这附近,不知可否请二位过府一叙?”谢曦道, 顾长宁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谢公子不必客气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此人,我们想带走,不知谢公子是否能行个方便?” 谢承恩看了看地上黑衣人的尸体,略有些为难。 谢曦道:“公子请便。” “多谢。” 顾长宁从腰间解下乾坤袋,手一指。地上的尸首化作一道光影收入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尸身 四人在巷子里分别之后,顾长宁和安庭卉快步向着“醉梦楼”的方向离去,巷子之中谢曦一直望着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道: “修仙之人的确是十分厉害。怪不得皇兄如此忌惮。” 谢承恩摸摸头,道:“再厉害有什么用啊?他们寻仙问道,求的是白日飞升,不问世间之事的。” 谢曦道:“不问世间之事,那想要杀我的人是怎么回事?承恩,这世间的七情六欲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王爷,我倒是不关心这些修仙的人,我关心的是今晚这群刺客是谁的人。您让顾公子把尸体带走了,我们没法查了。” 谢曦笑道:“有人帮我们查,何须我们操心。” 谢承恩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让顾公子他们查,查出来我们直接看结果就行了,还是王爷聪明。” 谢曦轻笑了一下:“不用拍我马屁,去查查顾公子和安姑娘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明天登门拜访。” 谢承恩拱手道:“得令。” ……. 这边顾长宁和安庭卉已经到了醉仙楼,二人上了楼,顾长宁直奔秦晨钊的房间,安庭卉则在大堂买了一坛白酒。 秦晨钊听到拍门声,开门一看是顾长宁,问道:“长宁何事?” 顾长宁隔着门看到秦夫人正倚在软塌上望着这边,就压低了声音道:“舅舅,我找你有事。” 秦晨钊道:“等一下,去你房间说。” 顾长宁转头去了自己的房间,秦晨钊跟妻子说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进了房间,顾长宁把桌子移到一边,取出“乾坤袋”。双手一指,袋子中闪出一道光,一具穿着黑衣的尸体就出现在地上。 秦晨钊皱着眉头,道:“长宁,此人是何人?” 顾长宁道:“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的。” 然后就和秦晨钊一五一十讲了今天在晋阳城的来龙去脉。 秦晨钊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蹲下身,看了看尸体上的黑色缠花纹面。喃喃的道: “盅师,纹面,魅鬼,到底有什么关系?” 顾长宁也蹲下来,道:“舅舅,蛊师在凡间是很稀有的人,大部分蛊师都在魔界。魔界有魔界的规定,他们一般是不会到人间骚扰凡人的。” 秦晨钊点头,道:“的确,人间的蛊师一般存在苗疆,苗疆远在西洲以南,极少进入中原内陆。魔界的蛊师受魔界规定和结界封锁。也不会到凡间。若说这存在于人间的蛊师,最出名的就是五毒鬼手白诉。但是此人已死。这个蛊师究竟是从哪里而来?” 顾长宁道:“不管他从何处而来,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人受人指使。” 秦晨钊:“三界有三界的规矩,天人魔三界互不干扰,修仙之人不得插手人间事。如果有人破戒,那这三界的平衡就会打破。尤其是人间界,存在于三界之间,不管哪边出了问题,受苦的都是众生。” 顾长宁:“舅舅,在齐家,齐晟抓了白诉,拿到释魂暗害齐晋。但是事成之后,依然关押着他,四年的时间,难道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蛊盅?拿个盅一开始就可以做到,那这四年让白诉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还有,我通过梦境,在齐家暗室里,曾见过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后来我也问过爷爷,他说确实有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在齐家却始终没有露面。一开始我以为齐晟是那个带面具的白衣男人,这个男人是他的手下,可是直到齐晟死,也没有见到这个人。后来在齐洵留下的信笺里,我才知道,其实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并不是齐晟,齐晟不过是个棋子,暗中还藏着另外一个人。那这个人应该就是我见过的面具男人,络腮胡子应该是他的人。所以他跟他的主子都藏了起来,所以才不会出现在齐家。 这个人抓了爷爷和娘亲,想利用他们操控于我。听爷爷说,他是想让我去秘林境找一样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人的目的有是什么?” 顾长宁觉得很多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是其实是有联系的,眼前仿佛有一张从黑暗中探出的巨网,却看不清,摸不到。自己每走一步,都离这个网更近,而越是近就越是觉得不寒而栗。 秦晨钊见他一脸愁容,宽慰道:“长宁,现在很多事情不明,你们今天救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何人吗?” 顾长宁稳了稳心神,道:“此人叫谢曦。南浔皇室之人。” “谢曦?镇南王,你最好不要跟人间权势之人扯上关系。”秦晨钊道。 顾长宁苦笑了一下:“如果有的选,我一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此人是真龙之相。” 秦晨钊叹了一口气:“唉,我等修仙之人,窥探太多天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切记。” 顾长宁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断然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谢曦是真龙之相,可是尚未归位。镇南王,那是南浔国主的亲弟弟。南浔国主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正值壮年,而且他有三个儿子均已经成年。怎么看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那这真龙天生就带着乱世的杀气。想要归位,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 顾长宁点头答应道:“他的事情我没兴趣,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蛊师是从哪里来的,如果真的与那个齐家背后的人有关系,那么说不定能找到娘亲。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断然是不会管谢曦的事情。” “从哪里来的,我们解剖来看看就知道了。”秦晨钊道, 顾长宁:“正有此意,所以这么晚了才来麻烦舅舅。”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顾长宁警惕的问。 “顾诚,是我。酒买来了。”安庭卉在门外说道。 顾长宁走到门口,打开门栓,安庭卉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秦晨钊道:“酒放下,庭卉去外面等着就行了。” 安庭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点头道:“顾诚,有什么进展,告诉我。” 说罢就出去了。 秦晨钊拿出一套金色的针和刀具,带上一副丝质的手套。道: “长宁,打开酒坛,洒在上面。” 第一百二十章 凡人 顾长宁是当真没有见过解刨尸体这件事情,只是听说过,总以为修仙的医师都是靠的炼丹进行的。原来真要是解剖,和人间衙门里的仵作其实差不多。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看到就是另外一回儿事情。秦晨钊当然是知道的,所以还是没让顾长宁见太过于血腥的一幕。 顾长宁背过身等了许久,秦晨钊才收拾起东西,把尸身收入乾坤袋内、 “好了,回头把尸体葬了,超度一下吧,也是个可怜人。” 秦晨钊将一瓶淡红色的粉末倒入铜盆中,一边洗手,一边道。 顾长宁打开窗户,散去屋里的血腥之气,问道: “舅舅,此话怎讲?” 秦晨钊眉头微蹙:“这个尸身,是个凡人。” 顾长宁瞪大了眼睛,“凡人?那是来自于苗疆?” 秦晨钊摇摇头:“非也,苗疆的巫蛊术其实和修仙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练此术者的筋脉也异于常人。但是,这个人,就是个凡人。” “可是,他当时在行刺谢曦之时,确实是使用了蛊盅。凡人怎么可能操纵的了。”顾长宁奇道, “这也是我所奇怪之处,按照道理讲,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解剖的结果的确是此人并无金丹,也没有锻炼过自己筋脉。”秦晨钊不解道。 顾长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过程,道:“舅舅,那缠花纹面是什么?” 秦晨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纹面应该是一种符咒,就好像符篆上画上去的朱砂咒文一样。” 顾长宁心中一动,“我们假设一下,这个人是凡人,就好像一张空白的黄纸,有人在黄纸上画符文,通过符文来操纵这个人。让他在一段时间内拥有修士的能力。” 秦晨钊想了一下,回道:“操纵术的话,当属傀儡师最擅长,但是傀儡师操纵的都是玩偶,操纵活人这种事情,还为所未闻。但是你这个假设倒是十分大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修仙之人不能插手人间事,乱用法术对付凡人,必遭反噬。但是如果操纵凡人来对付凡人,大概就可以躲过天谴。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呢?” 顾长宁叹气道:“若是能解开此法,就不用在这里伤脑筋了。” 秦晨钊笑笑,又拿出一个瓷瓶,说道:“好了,都已经丑时了,你我也乏了,赶紧睡觉吧。明天一早再想吧。睡前把这个洒在屋内,有尸气伤身。” 顾长宁起身送秦晨钊出去,洒完去尸气的药粉,就倒在床上,今晚有点太刺激了。所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金色的角楼,红色的朱漆立柱,高墙之上笼罩着淡淡昏黄的光。华丽的楼阁顶上,两条金色的龙雕刻的栩栩如生。片片金色琉璃瓦,在月下显得富丽堂皇。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沿着宏伟的建筑房檐之上留下,落在地上激起层层水花。 雨水打在身上,又冷又疼。顾长宁在雨里抱着胳膊,顺着一层层数不清的台阶,缓步向上。走了很久才到了宫殿的门口,“吱呀”门自动的开了个缝隙。 顾长宁从缝隙内看进去,宽阔的大殿之中,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男人身着滚金正黄色龙袍,龙纹腰带。 “还没找到吗?”男人声音很有威严的问道。 “陛下放心,已经找到了。”回话的声音是从柱子的阴影处传来的,隔的太远,顾长宁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人好似是低头半蹲在地上。 “在哪里?” “北阆仙山。” “哦?找到就去,不要拖的太久,孤,没那么多耐心。” “是,陛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顾长宁觉得冷的要命,嘴唇哆哆嗦嗦,上下牙齿不自觉的打架。 男人突然转身,喝道:“谁在门外?” 顾长宁心中一惊。 “启禀陛下,奴才给您端碗姜茶来暖暖身。”身着宫服的内侍从顾长宁身边擦肩而过,推开门,战战兢兢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迎面飞来一道灵光,正中内侍额头,内侍无声的倒下,没了声息。 “法术!”顾长宁心中惊道。 “孤听说,修仙之人对凡人用法术是会遭反噬的。” “陛下,无妨。这点反噬,属下承担的起。” “哈哈哈哈,你倒是无惧啊。” …….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顾长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梦吗?”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 “长宁,起了吗?爷爷找你。”顾全的声音响起。 顾长宁一轱辘从床上翻下来,应道:“起了起了。”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打开了门。叫道:“大哥。” 顾全一看顾长宁这幅样子,奇道:“长宁,你昨晚就这么睡得?” 顾长宁看了一下自己衣衫上的褶皱,笑道:“困极了,没换衣服。” 顾全道:“换身衣服,爷爷找你一起吃早饭。”说罢,就回头走了。 顾长宁赶忙从行囊中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好,胡乱洗了一把脸,就跑到顾老的屋里。 顾老今天的气色不错,难得竟然还坐起来在桌旁吃饭。桌上的清粥小菜都十分精美。 顾长宁笑道:“爷爷。” “诚儿啊,快坐下,全儿都给你盛好粥了,咱们一起吃个早饭。”顾老慈祥的笑道。 顾长宁坐在顾老身边,端起碗喝了一口:“好香。” 顾老和顾全看他那副调皮的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笑着。 祖孙三人正吃的开心,突听门外“蹬蹬蹬”的疾步之声,门被打开。安庭卉抱歉的笑着:“爷爷,打扰你们吃饭了。” 顾老看她这个样子,道:“无妨,庭卉何事如此着急啊?” 安庭卉看向顾长宁无奈的说道:“顾诚,谢曦来了。” 顾长宁一口粥刚喝到嘴里,差点没喷出来。连忙放下碗,道: “他来干什么?” 安庭卉没答话,那神情却是在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顾全一脸不解,问:“长宁,谢曦是谁?”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道:“镇南王!” 顾老皱起了眉头:“诚儿,你何时认识的此人?” 顾长宁就知道顾老会有这种不悦的神情,还是那句话嘛,修仙之人不可插手人间俗事,所以修士都不太愿意跟人间权势之人有过多牵扯。当下回答:“昨天晚上出去管了个闲事,看样子,不好善终啊。” 起身放下碗,对顾老说道:“爷爷,您和大哥先吃,我去见见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试探 顾长宁走下“醉仙楼”的楼梯之时,真是被这位“镇南王”的架势咂舌不已。整个“醉仙楼”的大堂之上,就没有一个客人,连掌柜的和店小二都不知道被派遣到何处猫着去了。大堂里笔直的站着十几个护卫,门口整齐的站着两排府兵。 谢曦坐在大堂正中的那张桌子前面,悠闲的喝着茶。在旁边忙着端茶倒水的不是旁人,正是谢承恩。 听到二楼有响声,谢承恩抬头,笑道:“顾公子,安姑娘,别来无恙。” 顾长宁虽然心中不悦,但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顺着楼梯走下来,给谢曦行了个礼,道:“请王爷安。” 谢曦起身道:“顾公子何须多礼。” 顾长宁寒暄:“长宁年幼无知,不知王爷身份尊贵,昨夜多有得罪。” 谢曦笑道:“顾公子和安姑娘对我有救命有之恩,如此说,岂不是要折煞谢某了,请坐。”随即让谢承恩给二人搬了凳子。 顾长宁和安庭卉入座之后,谢曦笑道:“今日谢某唐突,这么早就来叨扰二位。只是因为二位乃方外之人,谢某怕晚了二位就会离开。所以还望二位莫怪。” 顾长宁:“何怪之有,只是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谢曦:“这个嘛……” “顾公子,关于昨夜行刺之事,不知顾公子可有进展?”谢承恩接话问道, 顾长宁了然,笑道:“这个吗,昨夜太晚了,长宁还未探寻究竟,所以至今也没有什么进展,还望王爷见谅。” 谢曦笑道:“无妨无妨,原是谢某有些心急了。” 顾长宁道:“王爷无需担心,若有进展,长宁自然会告知镇南王府。” 谢曦道:“真是有劳顾公子了。当然谢某今日来,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件事。” 顾长宁问:“王爷如有其它事情,直说无妨,只要是在长宁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定然愿意为王爷分忧一二。” 谢曦又笑道:“岂敢,岂敢,谢某是知道公子所修法门的禁忌的。只是今日天气甚好,谢曦想二位定然是远道而来,想请二位晋阳城内一游,尽一下地主之谊。” 顾长宁拱手:“谢王爷美意,只是我和庭卉,是护送祖父回乡的。在晋阳城内停留两日补给,明日就要离开,所以实在是……下次若是再到晋阳城,定然去镇南王府拜见。” “如此匆忙啊,那谢某也就不再打扰了,咱们一言为定,若是他日再到晋阳城,一定要到我府上。”谢曦道, 顾长宁客气道:“那是自然。” 这从出来到送走,总共没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看着镇南王带着他的兵士们走远。安庭卉咬了咬下嘴唇,问道: “顾诚,你说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顾长宁玩味的摸着下巴道:“试探。” 安庭卉轻笑:“凡人,果然麻烦。” 顾长宁听着这话耳熟,惊奇的看着她:“庭卉,你跟巧颜君学坏了啊。” “长宁!”秦晨钊从楼上下来,叫道, 顾长宁回过头冲着秦晨钊笑了笑。 秦晨钊也看了一眼谢曦远去的方向,道:“凡人的事情,少管。” 顾长宁点头道:“的确是要少管,你救了他,他也不一定感恩,说不定会觉得你在那个时间,恰巧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是个局呢。” 秦晨钊道:“知道就好。”然后压低声音道:“尸体的事情,你跟这镇南王讲了没有?” 顾长宁摇头:“没有,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方便让他知道。不过舅舅,其实这谢曦未必不是个突破口。” 秦晨钊沉思了一下:“此人心机重,不好对付,暂时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顾长宁若有所思的从楼梯上走上去,回到房中,想着谢曦的到来和昨晚自己下半夜做的那个梦。那是皇城,金色龙袍的应该是一国之主,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还琢磨到底梦到的是哪国的国君,刚刚见谢曦,他的长相与梦中的天子有五分像,那个梦里的国主就是南浔的天子。而藏在角落里的男人应该是修仙之人。冒着被反噬的危险,为国主效力。看来自己在很久以前说过的话真的成真了。 他们两个在梦里说起什么找到了,而且找到的东西和北阆仙山有关。究竟是什么呢?伏羲八卦盘吗?不是吧,那其实不是什么秘密的。 顾长宁一边在桌旁拨拉着一个茶杯,一边思考着事情,连顾全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长宁。”顾全唤道, 顾长宁如梦方醒。抬头看了一眼顾全,笑道: “大哥,吃完早餐了啊。爷爷呢?” “秦谷主正在给爷爷行针。我就出来了,长宁,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顾全道, 顾长宁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瞒着顾全,就仔仔细细的跟顾全说了,当然也包括自己做的梦。顾全听完也是眉头紧锁。道: “长宁,你有什么想法?” 顾长宁正色道: “大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掳走母亲,给爷爷下毒,想要要挟我的人,是一个跟南浔国主有关的修士。” 顾全没有反驳,半晌,说道:“有这个可能,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长宁叹气道:“先送爷爷回神雾沼泽。其它的事情,现在想也干不了。”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重了起来,兄弟二人相坐无语。约莫着行针快结束了,两人才起身去了顾老的房间。 这一日,蝴蝶谷的弟子们基本都在采买补给,而顾长宁和顾全则租了一顶小轿子,带着顾老在晋阳城的街道上到处走走。顾老的面色平和,温温的笑着,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深深的望着晋阳城。顾长宁猜爷爷定然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美好的时光。直到走到一条繁华的街上时,顾老突然道: “全儿,在通宝钱庄停一下。” 顾长宁抬头,发现在这条街的中央位置,有一个很大的牌楼,牌楼上的黑漆匾额上,赫然写着“通宝钱庄”。 顾全不知爷爷要做什么,但是依然听话的让轿夫停了轿子。 顾老幽幽的说道: “全儿,诚儿,扶我进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鸳鸯谱 顾长宁和顾全一人一边搀着顾老,从轿子里下来,慢慢的往“通宝钱庄”内走。顾长宁心里奇怪,钱庄是用来兑换和流通货币的,但是必须有印信才能进行,爷爷身上并无这种东西,进来做什么?看看大哥的模样也是好奇的,不过依着兄长的性子,就是再怎么好奇,也不会开口问,这事儿还是自己问比较好,于是便道: “爷爷,咱进钱庄干什么?” 顾老低声道:“访友。” 这钱庄内敢情是有爷爷的故交,头一次听说呢,顾长宁心下揣度着。祖孙三人就已经到了钱庄的正堂。 年轻的伙计见有人进来,就迎了上来,施礼道: “几位客人,是取钱呢,还是兑换啊?” 顾老礼貌的笑道:“麻烦这位小哥,我想找一下赵方,赵四爷。” 伙计一怔,随即笑道:“找四爷啊,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我好进去通传。” 顾老道:“您跟四爷说,顾信,顾顺德来了。” 伙计应道,转身进了内堂。 不多时,钱庄内堂的布帘后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顺德兄啊,一别二十几年,我可算盼着你来了。”话音落,帘起,内堂走出一位健硕的老者。出来一见到顾老,顿时愣住了,迟疑道: “顺德兄,你这是?” 顾老笑道:“老四风采依旧,顺德确是老了,身体不中用了,病了许久了。” 赵四爷连忙招呼顾老坐下,道: “没事没事,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的,治好了还是一样的。” 顾老道:“借您吉言吧,来,全儿,诚儿,给赵爷爷请安。” 顾长宁和顾全拱手行礼,道:“顾长安,顾长宁,请赵爷爷安好。” 赵四爷一见顾全和顾长宁,瞬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道: “这是顺德兄的两个孙儿吧,好相貌啊,一表人才,不用多礼了,快请坐吧。” 兄弟二人把顾老扶到座位上,也在身后落座。 赵四爷和顾老寒暄了几句,也聊了聊二人认识的几个人的现状,最后顾老说道: “老四啊,我今日前来,一是路过此处,想来见见你,另外一个就是想取回我当年和内人寄存在钱庄的东西。” 顾长宁的眼睛看向顾老,心想:“什么东西?” 赵老四笑道: “这二十几年都没想过要兑现的事情吗?” 顾老摇摇头:“内人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当时兴儿还小,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艰难。就没有来麻烦你。这一晃就是二十几年了,我这身子不行了,家里也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当年的约定,就算了吧。” 赵四爷看看顾全和顾长宁,笑道:“怎么能算了呢,这两个孩子我一看就十分喜欢,正好我大孙女也已经年方十六岁了。还未定人家。顺德啊,这约定上一辈没作数,就让孙辈儿结个亲吧。” 顾长宁一听此话,差点没惊掉了下巴。什么情况?听话里的意思,是爷爷和这位赵四爷,早年间定下了亲事,应该是父亲那一辈,不过爷爷最后没有让顾兴娶赵家女儿,但是应该当年是留了个信物在赵家。今天来取,假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爷爷是来试探一下这赵四爷的口风的。赵四爷也是个干脆人,直接就说这婚约依然可以作数。 赵家姑娘已经十六岁了,可以议亲,自己和兄长谁娶?这个不用多想,肯定是兄长。爷爷心里早就给自己选好了孙媳妇的人选。只有大哥和秦大小姐那边,爷爷一直是反对的。完了,完了,棒打鸳鸯的节奏啊。 顾长宁看了一下顾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只听顾老笑道:“我这两个孙儿,不怎么成气,老四,你不嫌弃啊?” 赵四爷又笑开了,道: “哈哈哈,顺德兄还是如此谦虚,谦虚过了那就是炫耀了,这对小子,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和我有眼缘,我看见就欢喜的不得了。” 顾老道:“承蒙厚爱啊,不过我们家的条件就是普通农家,岂不是委屈了咱孙女。” 赵四爷叹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当年顺德兄和嫂子救我性命,我们又特别投缘,才替孩子们定了秦晋之好。后来顺德兄来信,说家境贫寒,不忍我女儿受苦,不让顾兴娶小女,是顺德兄仁义。赵老四当年没有退回信物,就是想着,若有孙辈儿,一定要和顾家再续姻缘。就这个念头盼了二十几年。这现在终于盼来了,高兴还来不及呢。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只要二人情投意合,都不是事儿。” 顾老笑道:“原是赵四爷怀德。我这两个孙儿,现在都拜在北阆仙山凌绝洞九清真人门下,小的嘛,年幼淘气顽皮些。我这长孙稳重有担当,心眼实诚。” 顾长宁听着直咂舌,要说赵四爷还真是个知道感恩的主儿,虽然不知道当年爷爷是怎么救了他,但是事情过去了二十几年,依然念念不忘。的确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若是放到没认识秦姝芸之前,顾全这婚事的事情,爷爷说是什么肯定就是什么,大哥绝对没意见。但是现在,兄长心里早就有了秦家大小姐,照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答应爷爷的。 这种情况下,贸然拒绝,不但会惹得爷爷生气,也会败了赵四爷的面子。 顾长宁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顾老的话。道: “爷爷,今早吃咸了,我想再添杯茶。” 顾老回头斥道:“没规矩,说你淘气还真淘气。长辈说话呢。” 顾老一回头,顾长宁就赶紧给爷爷使眼色。不过顾老不理他。顾长宁心中一阵无语。 赵四爷道:“无妨无妨,少年人活泼些好。”说着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说话面色不善的顾全,轻轻点了点头,道: “长安果然是有长孙风范。” 顾老牵了牵嘴角,道:“他这性子像他父亲,功夫也好。别看他长的块头大些,但是心细,人也善良。” 顾长宁暗道:“不好” 果然听的赵四爷道:“今年年方二十有一了吧,跟我家薰儿相差五岁,很好,男人大些有担当。” 顾老还未开口,顾全就豁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突听内堂后传出一声娇斥: “爷爷,您就从来都不问问我意见,就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去一别 后会无期 顾长宁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堂内的布帘“嗖”的一下子被甩开,走出一位长相明艳的女子,鸭蛋脸,双眉修长,粉面红唇。一双眼睛清澈却多了几分锐利。水绿色衣裙,脆生生的很有活力。论长相,此人不如安庭卉貌美,论性格,此人不如秦姝芸端庄,但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锐气,是很多女子所不具备的。 顾长宁对她手里拿着的那柄宝剑更感兴趣,通体白色,没有一丝装饰,和女子的样貌打扮正好相反。不过修仙之人一眼看去,就知此剑有灵。 赵四爷的眉头紧蹙,道:“薰儿,贵客在此,休的胡闹。” 女子不依不饶地道:“爷爷,我这刚从景山回来还没两天,您就张罗着把我嫁人,也不问问的意见。” 她边说,边抱着剑,站在赵四爷旁边,抬眼扫了一眼顾全,又看了看顾长宁。脸上微微有些诧异。 赵四爷道:“你这孩子,自古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任性。” 女子噘嘴道:“父母之命?我也没见我爹我娘让我嫁给谁,媒妁之言?媒人呢,媒人在哪里?” 赵四爷被噎了一下,不理她,赔笑道: “顺德兄,这是我大孙女,唤做赵薰儿,自幼在景山修行。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又有些仙缘,所以过分宠爱了些。口无遮拦的,莫怪。” 顾老笑道:“无妨无妨,女孩子嘛,是要多疼爱些。” 赵四爷扳起脸道:“给顾爷爷和二位顾家哥哥请安。” 赵薰儿倒是收起自己的那股子劲儿,给顾老行了个礼,道:“顾爷爷安好。二位仙友安好。” 顾长宁听闻赵薰儿是从景山卢家修仙,倒是有那么些许的惊讶,不过也没往心里拾。只是看着这场景,冲着顾全抬了抬眉毛,顾全马上会意,拱手道: “赵爷爷,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还是要双方两情相悦方能长久,薰儿姑娘不愿,我和弟弟长宁也尚在修行之中,暂时不易婚配。” 顾长宁对顾全这番说词很是很是满意,本以为大哥平日里并不多言多语,没想到真到了这个场合,还挺会说话的。 顾老皱了皱眉,刚要说话,顾长宁一抬手,就递过去一个茶杯,道: “爷爷,您喝茶。” 赵薰儿见状,也忙道:“就是嘛,爷爷,我都不认识他们,就要嫁出去,不尴尬吗?多别扭啊。” 赵四爷叹道:“惯得一点样子也没有,我和你奶奶成亲前也没见过面,还不是过的很好。不要无理取闹。” 赵薰儿瞪着眼道:“不讲道理的是您吧,随随便便都不尊重我。你再这样,我明天就回景山去,再也不回来了。” 赵四爷和赵薰儿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档口,顾长宁悄悄的趴到顾老的耳边道: “爷爷,你看这赵薰儿虽然生的挺好看,可是这性子如此骄纵任性。大哥这么老实,要是真娶了这位主儿,还不得受一辈子气啊,。” 顾老瞪了顾长宁一眼,顾长宁笑嘻嘻的继续低声道: “整个就是一母老虎。您可想好了。” 顾老看着赵薰儿,又瞅了瞅顾全。深叹了一口气。道: “老四啊,我看薰儿不愿意,就不要逼迫孩子了。此事就此作罢。” 赵四爷忙道:“顺德兄,那哪儿行啊?孩子的婚事还是长辈把关才是。” 顾老笑道:“咱们老一辈儿啊,还是少掺和吧,看一把老骨头了,再让孙儿们记恨。” 赵薰儿听了,喜笑颜开:“谢谢顾爷爷体恤,爷爷,您就别逼我了,我现在不想嫁人,也不想定亲。” 赵四爷摇摇头,道:“唉,顺德兄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薰儿,你也不要在这里胡闹了,跟我过来。”然后起身,带着赵薰儿回了内堂。 赵四爷一走,顾长宁就狗腿的跑到顾老身边,躬身行礼,道:“多谢爷爷体恤。” 顾老轻哼了一声,撇了一眼顾全,顾全硬邦邦的也行礼道:“谢爷爷。” 顾老道:“本想着有这么个亲事在,能让我这闭眼之前,看着你成家。看来是真由不得我喽。” 顾长宁道:“爷爷,咱不是说好了,让我盯着大哥多给我生几个小侄子的吗,您身体不好,就安心调养,别操太多心了。这成亲是关乎大哥一辈子的事情,急不得。” 顾老道:“他啊,一根筋的厉害。” 顾全撇撇嘴,摸了摸头,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半晌,赵四爷就从内院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赵薰儿并未跟来。 进了正堂,赵四爷就将这个锦盒递给顾老,顾老颤颤巍巍的接了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深铜色木簪,簪头雕的是梅花,花蕊之处镶着一颗红色的玛瑙。 赵四爷惋惜道:“顺德兄,赵顾两家无缘,此物原物奉还。” 顾老浅笑:“赵四爷言重了,如此这般,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说罢起身,顾长宁和顾全连忙上去搀扶。 “顺德兄,留下来吃午饭吧。”赵四爷道, 顾老道:“不了,我身子弱,有些疲倦了,先回去了。” 赵四爷见顾老确实脸色不好,也就没有多做挽留,只是问了顾全栖身的客栈,就送祖孙三人到了门口。顾长宁将爷爷扶上轿,与赵四爷拱手道别。 轿子晃晃悠悠的走在晋阳城的街道上,顾长宁听到轿内顾老悠悠的说着:“此去一别,后会无期。各自珍重吧。” 顾长宁和顾全在轿外听到,均觉得心里一阵揪痛。刚刚在“通宝钱庄”的不悦,化为了钝刀,轻轻的磨着心口处最柔软的地方。顾长宁有怎会不明,爷爷自知已经时日不多,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兄弟二人,如果所料不错,爷爷是真的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大哥和自己成家,有依有靠方能放心。 顾全握着轿杆,满脸悲色。顾长宁则一路不语。 走了一段,顾长宁听着轿内顾老没有动静,轻轻的呼唤道: “爷爷,要不要喝水。” 轿内并无回应。顾长宁一掀轿帘,顾老依靠着轿子边,昏了过去,胸前一片刺眼的鲜红。 “爷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梅花簪 “醉梦楼”的二楼长廊上,顾长宁和顾全都紧张的站在房间的门口。秦晨钊已经在里面很久了,始终没有出来,屋里静悄悄的,顾长宁时不时的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到里面有一点动静。 “长宁,我把爷爷气着了。”顾全低沉地说道。 顾长宁拍拍顾全的肩膀:“大哥,跟你没关系,我还不是一样。爷爷牵挂我们心急了些,但是我们也不能随意违心的糊弄他。再说爷爷是希望你幸福,如果你不开心,爷爷也不见得高兴,所以刚才在通宝钱庄,爷爷才没有坚持。我的大哥啊,愧疚就不用了,你要是不想让爷爷太记挂,赶紧让秦谷主和秦夫人,把秦姐姐许配给你才是真的。” “哎,谈何容易。”顾全一脸愁容。 顾长宁顿时语塞,顾全和秦姝芸两情相悦,一路走来,两人虽然话语不多,但是亲近之色是人都看的出来。秦谷主和秦夫人没有横加阻拦,说明对顾全还是认可的。可是…… 顾长宁叹气道:“大哥,你不去提亲,难道让人家女方来主动说要把女儿嫁给你吗?” 顾全攥了攥拳,道:“长宁,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有点害怕。” 顾长宁知道顾全的不自信来自于哪里,毕竟两家身份悬殊,当下就不用提了,一个是普通人家,一个是蝴蝶谷修仙世家,就是往前数几辈子,顾家是安家的家仆,秦姝芸是安家后人,主人家的千金嫁给仆人家的穷小子,连戏本子上唱的这样版本的桥段,哪个不是历尽千辛万苦,最终的结局也不见得好。 这点上,爷爷是很通透的。所以才反对,其实就是让大哥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如果此时张口提亲,万一秦家拒绝,那这两个鸳鸯难不成要去私奔?别说他们两个肯不肯,顾长宁第一个就不愿意。得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才能长久美满。再说了,秦姝芸是蝴蝶谷下任家主,要是真跑了,那这蝴蝶谷后继无人,舅舅一着急,再让自己去继承,想想都恐怖,得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吱呀”房门打开了,秦晨钊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全一步迎上去:“秦谷主,我爷爷怎么样了?” 秦谷主揉了揉眉心,道:“暂时没事了,过一会儿就会醒,你们进去吧。” 顾全一抱拳:“有劳秦谷主了。”随即一步跨了进去。 顾长宁却没有动,秦晨钊眯着眼看他:“长宁,你又有事?” “舅舅,这一路多谢了。”顾长宁行了一个大礼, 秦晨钊一把托住他的胳膊。道:“无需多礼,进去看看爷爷吧。” 顾长宁点头,进了屋子。 …… 傍晚时分,顾长宁接到了“通宝钱庄”送来的礼品,果然开钱庄就是不差钱,各类补品和药材,直接送到了顾老的地字二号房,堆得桌上满满的。 顾老在床上看的直摇头,道:“全儿,你和诚儿一会儿再去趟赵四爷那里,登门感谢人家。” 兄弟二人点头称是。顾老从床头那里拿出那个锦盒,对着顾长宁道: “诚儿,这是你奶奶当年留给赵家的定亲信物。也算咱顾家的传家之物,我把他给你,你娶亲的时候,给我孙媳妇。” 顾长宁好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一下子躲到床脚处的帷幔后面,叫道:“我不要。” 顾老拉下脸来,道:“拿着。” “说不要就不要,这是给我未来大嫂的。哪有传家之物给老幺的。我怕折寿。给大哥。”顾长宁道。 顾老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全,道:“你大哥搞不好要打一辈子光棍,给他何用?” 顾长宁咧着嘴,道:“爷爷,大哥明明红鸾星动,不日就会娶亲了。哪能打一辈子光棍啊。您跟他置气,别扯上我。” 顾老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全,道:“就这犟种,还成亲呢。我是不指望他了。” 顾长宁笑嘻嘻地道:“爷爷,你放心,您好好养身子,才能喝孙媳妇敬的茶。” 顾全还是低着头,也不答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爷爷,药熬好了,我给您端过来了,可以进来吗?”轻轻柔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门未关,秦姝芸蓝色轻纱水袖长裙,端着一个瓷碗,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问道。 顾老客气的笑道:“快进来吧,麻烦您了秦大小姐。” 秦姝芸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气质清雅,端庄无比。顾全很自觉的就去接她手里的瓷碗,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顾长宁看他两人的互动,就觉得如果生硬的拆散二人,一定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余光扫了爷爷一眼,顾老已经干脆闭眼不看了。 秦姝芸道:“顾爷爷想是累了,早些喝了药,多休息一下。这是给爷爷的。”说着取出一包蜜饯,也一并递给顾全。转身离去。 顾全一直盯着秦姝芸走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看你大哥这幅模样,咳咳,没救了。”顾老咳了两声,道。 顾长宁忙去拍拍顾老的后背,道:“是啊,爷爷,没救了,心仪了秦姐姐这般仙子一样的人物,哪里还有兴趣欣赏人间女子。所以咱也别救他了,让他顺其自然吧。” 顾全凑过来,道:“爷爷,喝药吧。” 顾老接过来,叹道:“秦大小姐真的是极好的,她能看上你这块木头,其实老头子我是应该知足的。可是,全儿啊,爷爷这左思右想啊,心里终归是不踏实啊。” 顾全喃喃道:“我知道。” 顾老想了想,道:“你这个傻孩子,看来爷爷再怎么说。你是一根筋通到底了。你和秦小姐的事情,爷爷可以不管,但是爷爷就一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爷爷,您讲,全儿听着呢。” 顾老把那碗药,又递给了顾长宁,重新拿起那个锦盒。道:“这支墨梅簪,是你奶奶留下的灵器。按道理讲,长幼有序,你是顾家长孙,理所应当是传给你的。我也是生气你的执拗,才要给诚儿的。” “爷爷,我知道。”顾全道, 顾老道:“你这孩子犟,用情过深,极易自伤。爷爷是怕你日后受了伤止步不前。我现在将此物给你,你答应爷爷,不管你以后和秦小姐能不能成,都要为顾家娶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顾全伸手接过锦盒,深深地点了点头。 顾老略有浑浊的眼中飘了一丝思绪,无奈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没什么好执着的,你要记着今日对我的承诺。不管将来娶得是何人,都要好生待人家。” 顾长宁觉得鼻子有点酸,端起药碗道:“爷爷,喝药吧,放心吧,大哥以后定然是儿孙满堂,福泽延绵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镇南王 当晚,顾老只喝了一碗清粥,就一直皱着眉头闭目不语,顾全看着爷爷的脸色不好,额头上都是汗珠,就又请来了秦晨钊。秦谷主给了顾老一粒镇痛安神的丹药。这种药物秦晨钊很少用,只有在顾老疼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偶然用一两次。顾长宁听秦姝芸说过,这种药物镇痛的药物,虽然效果好,副作用却很强,而且越用剂量就会越大。齐洵病的这四年,都始终不肯服用,只有最后在寿宴那天,一次性用了三颗。 秦晨钊也说过,顾老不比齐洵,一个是年龄,释魂腐蚀修仙之人灵脉的时间是三个月至半年,顾老年事已高,半年已经是极限。没必要让老人受太多罪。二是蝴蝶谷的寿灵丹只有一颗了,就是秦姝芸的。秦老谷主的那颗当年为了给了秦老妇人续命,已经用去。秦晨钊的这颗给了齐洵。当初知道顾老中了释魂的时候,秦姝芸要把自己那颗给顾老,被爷爷拒绝了。顾老说自己老了,再怎么续命能续几年,不过是凭添些痛苦。寿灵丹是仙家秘药,自己福薄,实在承受不起。最终也就作罢。 顾老吃了药,没出半个时辰,便睡着了。顾长宁今晚守夜,就把软塌搬到顾老身边,练了几遍巧颜教的的心法,就早早躺下了,一开始还在琢磨大哥顾全和秦姝芸的事情,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睡着了。房内静悄悄的,“天决”在顾长宁胸口的位置,缓缓发出微蓝色的光。 …… 百花谷,百花坡上,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一身蓝色绸衫从花丛中跑过。惊起一片片魅蝶漫天飞舞。他手里抓着一支小小的木剑,剑柄处拴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绳结。 男童跑的飞快,粉扑扑的小脸上,一双孔雀眼明亮清澈,声音脆生生的喊着:“娘亲,娘亲。” 百花坡的那边,秦姝芸慈祥的笑着,伸着手,一把抱过跑的飞快的男孩。柔声道:“安儿,怎么跑的一头汗啊,待会儿,还要去看爹爹,这样会着凉的。” 男童咯咯的笑着,奶声奶气道:“娘亲,小叔叔今天要来吗?我们一起去看爹爹吗?干爹也在吗?” “在,都在,所以安儿今天不能顽皮,更不准给干爹乱要东西,不然爹爹会生气的。”秦姝芸道。 男孩笑的更欢了,道:“爹爹不会生气的,但是娘亲会生气。安儿记住了,不给干爹要东西,那小叔叔上次说要教我练射箭的,我能跟着学吗?” 秦姝芸抱着安儿,边走边道:“这个可以,你让小叔叔这次在蝴蝶谷多住几天,可好?” 安儿笑着点头,母子二人越走越远。 ……. 梦里的顾长宁,微微翘起嘴角,笑的安静幸福。 天色已经蒙蒙亮,顾全轻轻敲了两下门,顾长宁醒来,伸了个懒腰,开门看见顾全就是一阵傻笑。顾全一愣,随即问道: “长宁,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顾长宁笑道:“大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的小侄子了,长的可漂亮了。” 顾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没睡醒,便说道: “小声些,爷爷还在睡觉,已经卯时,秦谷主已经让人在备车了,我们下去帮忙。” 顾长宁胡乱洗了一把脸,兄弟二人轻手轻脚关上门,就去客栈门口帮忙。 修整了两日,马匹看起来都精神了很多。两辆马车,前面那辆是给顾老准备的,后面的装的是各类粮食药品。大家都是仙门弟子,无论男女,都是骑马前行。 一众人忙完天已大亮,顾长宁接了顾老,安置妥当。大家就缓缓的往晋阳城外管道出发了。 行至城门之时,检查过往车辆的兵士拦住了去路。顾长宁正在马车内陪着顾老,见马车停下来,就掀车帘看出去。城门口,站着一队人马,谢曦正站在队伍前面。 顾长宁轻皱了一下眉头,从车上跳下来,来到谢曦这边。 “参见镇南王。”顾长宁道, 谢曦忙还礼,道:“顾公子无需客气,谢某知道顾公子今日要走,特来相送。” 顾长宁客气的笑道:“谢王爷牵挂。” 谢曦一挥手,谢承恩捧上一个蓝色的锦盒。谢曦道: “我也没什么送顾公子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顾公子不嫌弃。” “王爷心意,长宁心领,这礼品还请王爷收回吧。”顾长宁果断的拒绝了,自古无功不受禄,哪敢乱要这镇南王的东西。 谢曦笑道:“顾公子,今日东西一定要收下,本王不喜欠别人情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礼品是让我自己心里舒服些,顾公子不收,本王岂不是要寝食难安。” 顾长宁一听,心道,得了这不收还不行,刚才客套还是谢某如何如何,这会儿直接连本王都用上了。不收走不了啊。 当下笑道:“那长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接过锦盒。 谢曦笑道:“那就不耽误时辰了,顾公子再往北走,就是界山望川峰了。望川峰这几年不太平。千万小心啊。” 顾长宁:“多谢王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双方道别之后,顾长宁回到马车之中,把那个蓝色的锦盒放到旁边。 顾老浅浅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锦盒,道: “镇南王啊,倒是知道礼数,不过嘛,诚儿,人间权贵多难诚心相交,小心提防。” 这个道理顾长宁是知道的,“嗯”了一声,看着那个蓝色的锦盒,三寸见方,方方正正,蓝色锦缎之上,龙云祥纹缠绕,盒子很精美,不知里面放的何物。顾长宁伸手打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锦盒内是一枚长方形黑木牌,两寸长,下系着红色英穗。木牌之上,赫然写着“镇南王”三个字。 “镇南王的令牌啊,好大手笔啊。”顾长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此物乃是镇南王的信物,执此物可调动镇南王府兵,亦可在南浔各城池畅通无阻。即使是镇南王的心腹之人,也很难得到此物。镇南王给了自己这个,是想要把自己收入镇南王旗下。胆子真大,只见了自己三面,就敢送这个,不怕对方是坏人吗?万一拿着这个为非作歹,这镇南王想要如何收场?难道他觉的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还是他笃定自己会为他所用,所以才兵行险着。顾长宁心下百转千回,轻轻摸了摸令牌,砂质的触感从指间传来,透过这块令牌,隐隐觉到一股霸气所在。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心道:“自负可不好啊。” 晋阳城下,谢曦望着顾长宁车队远去的方向。谢承恩凑上前道: “爷,小的还是不太明白,修仙之人不管人间事,这顾公子恐难被收归门下,您为何要赠他王府令牌啊?” 谢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他会来找我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般若寺 官道之上,一行人缓步前行,晋阳城在身后渐渐远去。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顾长宁望望阴沉沉的天,总感觉有些烦闷,心里乱的厉害。总觉得越往北走,这雨水出现的就越频繁,从小雨变成了大雨,下个不停,连日阴雨,女修们基本都已经上了马车,陪着顾老的是安庭卉和秦姝芸。顾长宁和顾全都穿着蓑衣骑着马,马匹这几天被阴雨天折磨的也有些烦躁,经常走着走着就不肯迈步了,所以大部分时间,只得下马牵着走。 十天后,到了望川峰下。望川峰是北燕,东辽,南浔三国的界山,去往东辽境内的神雾沼泽,一条路要从望川峰的山腰绕过去。从东西两峰之间进去。第二条路是走水路,从镜湖上穿过去,直接到双峡镇,绕道另一边直接进神雾沼泽。 路线是秦晨钊定的,自然是走水路更妥当。毕竟马车上望川峰,本身就困难,更何况这几年的望川峰东峰,更是妖魔四起。顾长宁也知道,还有一层关系,是因为母亲就是在望川峰东峰亡故的,舅舅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一行人到了渡口的时候,天依旧阴沉沉的,空气潮冷。望川峰渡口却没有多少人,船只都停泊在渡口处,随着水面摇摇晃晃。渡口的栈桥上,一个老汉头戴斗笠坐在那里钓鱼。 顾全和顾长宁把马匹的缰绳塞到一个蝴蝶谷弟子手里,一起上了栈桥,向老汉询问。 顾长宁客气的笑道:“敢问这位老先生,我们要去双峡镇,是不是从这里过镜湖?” 钓鱼的老汉嗯了一声道:“往常是的,不过现在不行,连日大雨,镜湖的水位太高了,湖面风大,渡船都不出去了。” 顾长宁看看湖水,的确已经快和栈桥平齐了。又问道:“老先生,什么时候能有船啊?” 钓鱼的老汉摇摇头:“等雨停了,湖水下降才能出船,你看这雨还下的没完没了的,估计要半月以后了。” 顾全赶忙又问:“那我们走山路,绕道望川峰可能到达东辽境内?” 老汉远远看了一眼望川峰,又是一阵摇头:“不下雨是可以的,这雨太大了,山上路滑,不好走。不急的话就别上去了。再说这望川峰的东峰,有妖怪,吃人的。” 顾全和顾长宁对视了一眼,谢过钓鱼的老汉。回到队伍里,和秦晨钊描述了一下老汉所说。 雨越下越大,望川峰的渡口十分简陋,连个茶寮都没有。秦晨钊想了一下,道: “先绕道望川峰,东峰下面有一间般若寺,我们去避一下雨,等雨停再做打算。” 一行人调转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黑色的望川峰东峰。 行了半天的脚程,雨大的已经不是斗笠蓑衣能遮挡的,马车外的男人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大家都运起灵力抵抗寒冷。马匹睁不开眼,其中几匹性子不好的,烦躁的直甩头。 顾长宁和顾全在雨中使劲牵着马,顾全见自己牵的黑马难受,伸手摸摸马头安慰着,然后竟然扯下自己斗笠,扣在马头上。顾长宁觉得大哥这动作有点好笑,在雨中喊道: “大哥,又挡不住,你自己戴好吧。” 顾全回道:“我知道,不能有福同享,就让我和它有难同当吧。” 黑马仿佛听懂了一般,凑近顾全的脸,蹭了蹭。 顾长宁轻轻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突听一个蝴蝶谷弟子喊道: “般若寺,我们到了。” 顾长宁往前看去,雨帘中,朦朦胧胧一座黄墙红瓦的寺院立于山下。拽紧了缰绳,大家都加快了脚步。 走近寺院,顾长宁才知道,这是一所荒废的庙宇。大门一扇已经丢失,剩下的那一扇在风雨中一开一合,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寺院的规模不小,看起来至少是个二进院子。大门一进来就是四大天王的雕塑,前院杂草丛生,两侧是厢房,应该是以前僧侣住的地方。正对大门的是大殿,大殿供奉的应该是观音菩萨。 大家进了院子,把马匹拴在大门四大天王处的柱子旁。一行人都是修仙之人,不管寺院是不是荒废,只要塑身还在,行礼是必须的。所以大家都在前院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服。对着四天王像行了礼后,就进到正殿内。 顾全和顾长宁跟在秦晨钊后,给观音殿内已经有些破旧的菩萨雕像磕头行礼。然后一众人等,简单收拾了一下正殿,又拿出些吃食供奉在佛案上。男左女右的生了两堆火驱寒。 顾长宁咬着一个甜饼,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道: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顾老倚靠在大殿脱了漆的柱子旁,闭着眼缓缓地道:“那是九重天雨神的事情,我们左右不了,与其操心什么时候停,不如多想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做些什么更好。” 顾长宁听了,笑道:“还是爷爷说的对。” 顾全则奇怪的看看四周,道: “好好的一座寺院,怎么被荒废了呢?” 秦晨钊接过秦姝芸递过来的热水,回答道: “这般若寺十七年前也是香火鼎盛的庙宇。只因十七年前的一场天地异变,才破败了。” 顾全奇道:“什么异变?” 秦晨钊眸中涌起一片悲伤没有答话 秦姝芸轻轻摇摇头,顾全见状,没有再问,站起身来给火堆添了几根柴。 “那天下的雨比现在的还要大上许多。家妹带着我刚满百日的外甥,穿过望川峰东峰回景山。怎知天生异变,天崩地裂,芷筠再也回不来了。”良久,秦晨钊慢慢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众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望川峰的东峰下本来有几个镇子,那场异变之后,泥土变成了石头,到处都是落下的黑色灰烬。耕地都不能再耕种,山下的人家都搬走了,没有人再来般若寺上香。后来僧众们就随主持云游修行去了。这里也就破败了。”秦晨钊说着,喝了一口水。 顾老睁开眼,深深的看着秦晨钊,然后缓缓的又闭上。 秦姝芸走过来,柔声安慰父亲:“爹爹,都十七年了,别难过了。姑母和堂弟都不会怪您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盅雕 秦晨钊扯了扯嘴角,道:“是啊,都过去了。我现在很知足。” 顾长宁又拿出一个饼,站起身来走到秦晨钊身边,递了过去。秦晨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接了过去。 顾长宁浅笑着道:“雨总会停的,停了咱们就从望川峰绕过去。” 秦晨钊思虑道:“这个情况下,走水路是行不通了,看来也只能走望川峰,大家都多加小心。” 顾全默默地从背上摘下“昆仲”,紧了紧金红色的缠绳。 雨一直下到半夜,后半夜的时候,才渐渐收住势头。 一行人在般若寺过夜,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顾长宁迷迷糊糊的睡着。 …… 丹田内,湛蓝色的金丹散出无限灵力,顾长宁听到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魂兮十七载,今日再归来,儿啊,千万小心。” …… 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的厉害,乌云随着山风流动着,仿佛一个不高兴的孩子,不知道哪一会儿就会哭出来。 一行人牵着马,拉着马车,踩着泥泞的土地,缓缓地走上了望川峰的东峰山路。 说是山路,其实顾长宁觉得根本没有路,满山都是石头,绿色的带着蜂巢形状的居多,再就是黑灰色带着花纹的黑石。零零星星的树,长的不怎么精神,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却看起来很顽强。 顾全不放心顾老在马车里,这样的路,马车颠簸的厉害,于是就背着顾老,一步一步的走着。 顾长宁牵着两匹马走在后面,从今天早上就不太舒服,总觉得心里有些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突觉的丹田之处滚烫无比,暗自催动灵力,觉得灵力有些不稳,两颗金丹不自觉的颤抖着。 “爹爹,您怎么了?”秦姝芸在前面,突然问道。 秦晨钊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望着一块石头发呆,半晌道: “我们走吧!” …… 顺着似路非路的山坡走了接近半个时辰,天淅淅沥沥的再次下起了雨。 “又下雨了啊,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山腰啊。”一个蝴蝶谷弟子悄声问道, “大概一个时辰吧,这是望川峰的东峰的南侧,绕到西边我们就能下山了。”旁边的人回答。 顾长宁一声不吭的走着,丹田内很热,并不觉得雨水打在身上有多冷,可是总是感觉心神不宁是怎么回事? “哇~~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好像有什么声音,顾全停下脚步,聚精会神地听着。 秦姝芸见状,问道:“顾全,怎么了?” 顾全迟疑道:“我好像听到有孩子的哭声。” 听他这么说,秦晨钊也凝神静气,仔细听着。“哇~~~哇~~~”声音更清晰了些。 “好像是孩子在哭啊,难道望川峰上还有人家?”一个蝴蝶谷弟子问道, 秦晨钊大喝道:“长宁,带女眷和顾老先走。我和其他人断后。快走!” 秦姝芸不解,问道:“爹爹,怎么了?” 秦晨钊灵剑已出鞘,急道:“快走,是盅雕。” 顾全反手摘下“昆仲”道:“姝芸,长宁,走!” “哇哇哇~~~”啼哭声更近,委婉凄厉,顾长宁觉得听的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翻身上了马车,喝道: “庭卉,扶好爷爷。” 死死拉住缰绳,用“若初”戳了一下马匹的臀部,马儿吃痛,甩开四蹄奋力向前走,马车剧烈的晃动着,路面泥泞湿滑,全是乱石,又是上山,不管马儿再怎么用力,车子都走的不快。 “哇~~~”一声清晰无比的啼哭从耳边炸响,一只大型的巨兽落在了众人的身旁。贪婪的凶瞳发出红色的光。马匹发出灰灰的恐惧之声,蝴蝶谷的弟子都不约而同的咽了一下口水。 盅雕看了一下眼前的十几个男子,一蹬后腿,向着一个蝴蝶谷弟子扑了过来。 “走!”“昆仲”上三支光箭已经离开弓弦,直奔盅雕面门,那只盅雕空中转身向旁边跳开,尖叫一声,再次扑了过来。 清光大现,一柄宝剑带着剑光直劈盅雕面门,“铛”一下,盅雕的头部和剑身碰撞在一起。剑身弹开,秦晨钊翻了个身,落在地上。盅雕吃痛,退了一步,甩了甩头颅,瞪着砍了自己一剑男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 “谷主!”被攻击的弟子叫道。 “你们走,这畜生专门挑弱一些的下手。我和长安断后。”秦晨钊大声道。 话音未落,盅雕已经扑了上来。 “嗖~”红色灵箭破空而来射向盅雕的一侧眼睛。盅雕一甩头,头上的角和灵箭撞击在一起。“叮”灵箭落在地上,化为一道粉末。 “哇哇~~”又是两声啼哭。又一只盅雕从石头后面蹿了出来,正挡在马车的前面,把拉马车的马儿吓得撕叫着前蹄离地。顾长宁拉缰绳,稳住马车。左手一道黄色符篆甩出。喝道: “雷光召来,出” 一声炸雷从空中响起,引下一道闪电,击打在盅雕的后背上。盅雕“哇”的叫了一声,原地跳起足有一丈多高。落地后,抖了抖一身黄黑相间的毛,瞪着顾长宁。四蹄刨地,冲了过来。 顾长宁翻身下车,扯出“若初”,挡在车前,“若初”灵光暴起,剑刃之处比原先宽了足足两倍。扬空一甩,与冲来的盅雕的喙架在一起。 顾长宁双肩一阵酸痛,心道:“这畜生好大的力气。” 盅雕叼着“若初”的剑身,向旁边一甩,顾长宁连剑带人,一起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诚!”安庭卉惊道,唰的一下抽出“青俪”,青色的光华从剑身上淌出。“哇”盅雕伸出头,直接啄向安庭卉。安庭卉捏了个剑诀,一闪身,就消失在盅雕面前。 盅雕一愣,没明白,刚刚在眼前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安庭卉闪身已经到了盅雕的身后,反手就是一剑,“叮”盅雕后颈部位也硬的如岩石,把剑身崩出了火星,安庭卉觉得虎口都一阵发麻。在盅雕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飘落在顾长宁身边。 顾长宁见盅雕离马车已经很近,心中着急,直接一道光符,甩出捆灵锁拴住盅雕脖子,向后一拉,纹丝不动。 盅雕不舒服的晃了晃脖子,尖叫一声,跳了过来。 顾长宁和安庭卉同时上两侧闪去。 “哇哇~~”又是两声啼哭声,乱石堆后面又走出一只盅雕,向着另一边的蝴蝶谷弟子扑了过去。 “叮”叮”两声,秦姝芸和秦夫人带着蝴蝶谷弟子已经迎了上去。 三只盅雕,三个方向把一众人等围在了中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五行阴阳阵 三只盅雕“哇哇的叫着,三双兽眼中放出贪婪的光。顾长宁,顾全,秦姝芸,安庭卉,秦晨钊夫妇和一众蝴蝶谷弟子都围绕着马车。盅雕喜食人肉,对马匹的兴趣不高,即使马匹都已经四散逃走,它们也不追赶。渡口老汉口中的吃人妖怪,指的大概就是他们。望川峰东峰很久没有来过人了,突然一下子见这么多人,想着能饱餐一顿,从它们叫声中都能感觉到激动和兴奋。 顾长宁心道不好,盅雕是凶兽,一般都生活在魔界,在人间很少看到。这畜生奔跑敏捷,毛发坚硬,可下水,能飞天,生性狡猾。在魔界不算十分厉害的妖兽,但是在人间,则是祸害。单凭自己这边二十几个人,对付一只已经是很棘手的,现在同时对付三只,最麻烦的是此时雨势越来越大,蝴蝶谷擅长的药粉全都不能用。靠灵剑和法术,到底有几分胜算。 三之盅雕歪着头,不再急于攻击,摔着尾巴,从喉咙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声,叫的很是惹人疼爱。可是听在众人耳中,仿佛地狱的丧钟一般,毛骨悚然。 “灵力低的,往后撤一点,妖兽狡猾,会从灵力低的人下手,待会儿我们拖住盅雕,后面的人先走,分开跑,不容有异议,我们不会恋战,如果除不掉,就找机会撤出去。”秦晨钊声音并无焦躁,冷静地道。 秦晨钊带出来的蝴蝶谷弟子都是训练有素的,十几个蝴蝶谷弟子心领神会错成两层,几个灵力稍低的弟子向后撤了一步。顾全大半个身子都挡在秦姝芸前面。和她一前一后站着,顾长宁向安庭卉身前靠了靠。秦晨钊低声道:“嘉言,一会儿只要看到机会带大家先走。不要管我们,我们在山谷处会和。” 秦夫人微微侧目,柔声道:“知道了,你和姝芸都要小心。” 顾全道:“姝芸先走,我留下。” 秦姝芸:“这里离了我不行,走不了的。” 顾全不知秦姝芸此话何意,没有再说话,却又往前挪了一小步,把秦姝芸整个挡在后面。 秦晨钊道:“一会儿蝴蝶谷弟子摆开五行阴阳阵,长安长宁你们护阵,庭卉,用摄魂铃引诱三只盅雕到阵法中,不要漏掉。阵法一开,马上撤出去,带顾老走。” 众人一起点了一下头。马车内,顾老苍老的声音响起:“秦谷主不用记挂老头子我了,已是将死之人,不要拖累了大家。” 顾长宁听说过蝴蝶谷的五行阴阳阵,传说此阵法是太极八卦图中演化而来,以阴阳之力,催动四时五行的天地灵力,暴涨用阵之人的灵力,十分厉害。具体如何,顾长宁也没见过。 “哇哇~~~”三只盅雕从三个方向一齐冲着秦晨钊冲来。顾长宁心里一惊:“这畜生竟然还会合作。” 秦晨钊大喝一声:“布阵。” 扬手将灵剑“雪魄”抛向空中,旋身上剑。秦姝芸紧跟其后。父女二人同时咬破自己中指,在空中一划,口中念道: “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静动其根,四时而生,乾坤两仪,化为万物。太极无极,五行之生,天地行气,日月正息……” 布阵真言还在吟诵,盅雕已经近在眼前,“嗖嗖嗖”三支灵箭夹杂着“金刚伏魔咒”的光圈,从左方飞了过来,直插三只盅雕的颈部,噗呲,竟然穿透了盅雕的坚硬的毛发,插在了皮肉之间。 “哇哇”三只盅雕吃痛,甩了一下脖子,用翅膀拍掉灵箭,恼怒的冲顾长宁和顾全扑了过来。 二人一前一后,脚尖点地,急速向后退去,躲过了盅雕的攻击,把三只妖兽引出了秦晨钊身边。八个蝴蝶谷弟子按照后天八卦的八个方位站成一个圈。 “走!”秦夫人大叫道,带着剩下的人向山上散去。一只盅雕立刻掉转方向,扑腾着翅膀想要追过去。顾长宁躲闪着盅雕的攻击,甩出一张灌了灵力的符篆,喝道:“天火雷神,锁鬼关精,起!” 符篆在空中燃起,一道火墙从地上蹿了起来,足有一人高,忽的一下阻挡住那只盅雕的去路。 “天地德明,四时合序,五气顺布,水火金木土。起!”真言诵吟完毕,秦晨钊和秦姝芸各指向地上的两边。一张巨大的八卦太极图出现于地上,光芒上扬,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环。父女二人各落在太极的阴阳两点上,盘腿而坐,默念“金光神咒”。八卦的八个方位上的蝴蝶谷弟子的灵剑瞬间灵光暴增。 “叮铃铃,叮铃铃”银铃之声在雨中响起,悦耳无比。 摄魂铃在五行阴阳阵之上的空中,旋转出白光阵阵,铃声中,安庭卉清脆的声音响起: “万物尤静,波澜不惊,微风无起,大道天成。妖魔遁形,竟听吾令。” 三只盅雕猛然停下攻击,红色的凶眸中落入了一丝迷茫,转身向着摄魂铃的方向走了过来,几步就踏入了外阵中。 “哇~~~”三只盅雕同时尖叫了一声,十分刺耳。眸中红光突起,掺杂着无限的烦躁。 “噗!”阵法外的安庭卉吐出一口鲜血,一抬手,空中的摄魂铃飞回掌中。顾长宁慌忙跑过去,急道: “庭卉,怎么样?” 安庭卉含着血,道:“清心摄魂咒被破了。我只能引它们进外阵。”说罢,又是一口鲜血流出。顾长宁点了她的“章门”穴,止住血压再看三只入阵的盅雕,烦躁的蹬地,向着各自临近的蝴蝶谷弟子扑了上来。 站在“乾”位上的弟子临危不乱,双手握剑,向着盅雕的喙上劈了过去,“当”坚硬的喙被灵剑生生劈去了一块坚硬的皮。 站在“坎”位上的弟子单手扬剑,剑上的光刃直接刺向另一只盅雕的眼睛。“唰”的一下在盅雕眼角的位置划出一个口子,黑紫色的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疼的盅雕向后缩了两步。 站在“兑”位上的弟子甩了一剑给攻击自己的盅雕,划去了它脖子上的一片羽毛。 一招过后,八个弟子迅速向旁边的位置闪身,整个八卦位置掉了一个对角。先前在“兑”位上的弟子换到了“震”为上,而太极图上的父女二人席地调换了一个方向。依然不停的念着“金光神咒”。八位蝴蝶谷弟子的灵剑上的灵光再次散出,只是顾长宁看来,如果说刚刚的灵光是蓝色的,那现在的就是红色的,而且这次的红光比先前蓝光更胜。 “大哥,我们走。”顾长宁见盅雕被困住,并且都受了伤,蝴蝶谷的五行阴阳阵果真名不虚传。按照秦晨钊的安排,现在当务之急,是带着爷爷和安庭卉赶紧离开。 顾全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阵中心位置的秦姝芸。 “大哥,秦谷主和秦姐姐现在是阵眼,也是阵的灵力来源,有阴阳结界保护,不会有事的。”顾长宁解释道,顾全这才牵着马车,往山上走去。 第一百三十章 妖兽 阵法上八个方位弟子,不停的攻击着盅雕,连刺带挑,三只盅雕都受了伤,不停的惨叫着。五行阴阳阵每变化一圈位置,灵力就会提高几倍。顾长宁耳边听着盅雕的惨叫,和顾全一起把马车拉到了半山腰的平道上。 “夫人,是顾公子。”突然有人叫道,顾氏兄弟一看,秦夫人带着先前离开的蝴蝶谷弟子正在一块怪石傍边等着,见他们奔过来,顾长宁还未开口,就听秦夫人急问: “怎么样?顺利吗?” 顾长宁宽慰道:“夫人,一切顺利,盅雕在五行阵中也不是那么厉害的。秦谷主和秦姐姐不会有事的。” 秦夫人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们从另一侧下山吧,这山中不知还有什么其他妖魔,万一碰上就不好了,等他们除了妖兽,与我们汇合。” 顾长宁点头,一行人拉着马车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声。顾全猛然回头,道:“是盅雕,长宁,你送夫人下山,我回去看看。” 说罢,身形如一支离弦的箭,已经冲向山下。 “大哥!”顾长宁急叫道,把马车的缰绳塞到旁边人手里:“你们先走。” 也不管旁边的人答应还是不答应,顾长宁飞快的追着顾全的背影而去。 …… 五行阴阳阵中的三只盅雕,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被刺的浑身是血,早就发了狠。三只往后倒着,碰到太极图的中心,狠命啄着结界,却没有什么用处。停留了一下,三只盅雕突然暴起,齐声尖叫了一声,一起冲着“坤”位上的弟子冲了过去。 三只鹰喙同时啄向那名蝴蝶谷弟子,“坤”位上的弟子大惊失色,挥剑阻挡,却哪里是三只发疯了的妖兽的对手,只挡开了其中一只。胸膛和腹部同时被两只盅雕叼在嘴中。锐利无比的喙,穿透了胸膛和腹部。两只盅雕一扯,直接从中间将这名弟子扯成两半。鲜血溅了一地,两只盅雕一扬脖子把两半的尸首吞入肚中。 地上的光阵登时消失。其他七个蝴蝶谷弟子见同门在须臾间就惨死妖兽口中,惊得目瞪口呆。 离的盅雕近的弟子还未缓过神来,盅雕已经到了眼前,一口叼住他的脑袋,喙尖穿进太阳穴,血顺着两颊留下,这名弟子挥剑还想反击,盅雕一甩头,将他甩给旁边的一只,另一只拦腰一接,喙直接穿胸而过,顿时毙命。盅雕把尸身从嘴里倒了个,顺着自己的鹰嘴,整个吞了下去。 只听秦晨钊大叫: “阵破了,快撤。” 其它人才如梦初醒,心中一省,纷纷向后撤去。三只盅雕蹬地向前,就要再次扑出去。 秦晨钊“雪魄”剑甩出一道光刃,光到之处,雨水瞬间冻成了冰,光刃变成了冰刃,足有两丈之长,“铛”的一声落在最前面的那只盅雕头上。盅雕头上有伤,被冰刃击中,血立刻结成了冰。盅雕恼羞成怒,三只一起扑向秦晨钊。 “姝芸,快走。”秦晨钊大叫道, “爹,我不走,死也要跟爹爹死在一起。”秦姝芸贝齿紧咬,一双杏眼怒光无限。手一抖,灵剑灌了灵力,捏了剑诀。旋身而起,剑身之上,一道光刃卷着风击出。盅雕连续受了几次攻击,也学聪明了,从地上飞起,空中躲过了光刃,风驰电掣的俯冲而下,尖叫着冲向秦晨钊和秦姝芸。 “谷主,大小姐”幸存的弟子失声大叫。 “轰隆隆”天边雷声响起,三支金红色的灵箭,引着天上的闪电,直接射在三只盅雕的身上。盅雕从天上一头栽在地上,趴在地上,恶狠狠的望着空中。 顾全立于凛骁之上,浮在半空,双手持着昆仲,弓弦之上,又有三支灵箭赫然随着弓弦拉开。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三支箭破空而来。盅雕从地上蹬地跃起,四散躲避开来。 “顾全。”秦姝芸喜道,随即大叫:“你来干什么,快走啊。” 顾全再次搭箭上弦,三只盅雕已经分散,三支箭不可能同时命中,灵箭由三支变成一支,却变得足有三支箭那般粗细。顾全对着其中一只盅雕,道: “姝芸,走。” 秦姝芸刚要再说话,却听有人插言:“秦姐姐,你不走,大哥他是不会走的。”说话的正是顾长宁。秦晨钊这时候的脸色都不太好了,沉沉地道:“都跑来做什么?” 顾长宁和几名蝴蝶谷弟子从后面靠拢了上来,浅笑道:“谁知道呢?与其担心不已,倒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盅雕十分贪婪,更何况它们刚刚吃了人,怎肯把到嘴的吃食放过。”秦晨钊盯着正在蓄势待发的盅雕道。 “五行阴阳阵既然能伤它,就说明这畜生也是有弱点的,它们怕什么?”顾长宁道, “它们怕比它们妖力更强的妖兽。”秦晨钊道。 顾长宁心下暗自思量,更强的妖兽,蝴蝶谷有惊霜兽,落霞山有青睛兽,都比盅雕厉害。如果能弄来就好了,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不用想了。 “小心,来了。”顾长宁还在思量,秦晨钊已经单手执剑准备应敌。原来一只盅雕耐不住性子,扑了上来。另外一只也从身后冲了上来。而被顾全瞄准着的那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并没有动。 顾长宁从单手在空中一划,湛蓝色的结界,光罩笼下,把地上站着的人都罩了进来,直接把两只盅雕挡在了外面。结界对于妖力,怨气,灵力,法术均有阻隔作用,唯独对凡人的刀剑无作用,也许这就是一物克一物的作用。 两只盅雕烦躁的在结界外面拍打着,而地上趴着的那只,却始终未动。 秦姝芸在结界内紧张的看着空中的顾全,问道:“长宁,顾全这样很危险啊。” 顾长宁看了看那只趴在地上的盅雕,道:“秦姐姐别担心,这个欺软怕硬的畜生,它刚刚在空中受了惊雷箭,知道厉害。现在大哥拿数倍灵力的箭指着它,它怕了,所以暂时不敢动,其余两只也觉得我们更好欺负,才来攻击我们,咱们拖住这两只就行了。” 顾长宁说到此处,心中一动。盅雕凶狠贪婪,是群居而出的。这凶兽并不是个好勇斗狠的妖魔,它们很聪明,知道团结协作,知道集中力量逐个击破。所以它们会衡量对手的实力。恼羞成怒也分对谁啊。 第一百三十章 五行之道 顾长宁心思是这样想着,可是转念一动,又觉得哪里有些问题,若是论修为,舅舅秦晨钊的修为无疑是所有人之中最强的,刚刚“雪魄”的一记冰刃,打在盅雕头上,却并不见这妖兽有退缩之意,却又是何故? 雨,倾盆而下,落在地上噼啪作响。秦晨钊眉头紧蹙,道: “不好,雨又大了,盅雕的力量会增强,对我们十分不利。” 顾长宁恍然大悟,盅雕本是水中妖兽,平日里多栖息于魔界沼泽之地,在人间偶见,也是在靠近山河湖泊之地。袭击人类也多是过往的船只。而出现在陆地上,多半是在雨天。连日大雨,才让这盅雕在望川峰上觅食。秦晨钊的“雪魄”冰刃,在五行之内属水,同为水系,对于盅雕的攻击力就打了折扣。 刚刚五行阴阳阵,虽然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被破阵的,但是就自己曾看过的那一次攻击,蝴蝶谷弟子灵剑上绿色的灵光,应该是木系,水生木,所以对上水系的妖兽,木系的灵力会暴增。而大哥顾全的惊雷箭是五行金系攻击,又以天雷镇之,才会让盅雕产生畏惧。 天地万物,本是相生相克,如同人一般,无缘不聚,有债需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只要是相克而生之物,对盅雕都有威慑作用。想明白了这件事件,顾长宁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对顾全喊道: “大哥,把这两只盅雕弄走。” 顾全想都没想,直接把手中的箭对准两只正在撞击着结界的盅雕。手一松,“惊雷箭”带着一条长长的电光,从半空中奔向两只妖兽。“噗”的一下子,射在其中一只背上,直接没入皮毛足有一尺。盅雕疼得尖叫一声。和另一只向旁边闪去。 顾长宁忽的一下收了结界,甩出三张空白的黄纸,咬破中指,在上面画了三个符文,默念了一句:“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化。”符篆在手中飞出,直奔三只盅雕的脚边,落地之后,就贴在地上,随即四周的泥土变成了泥浆,泥浆内探出一条条泥线,如同蜘蛛网一般,粘住盅雕的爪子。三只盅雕被困在泥浆中,使劲挣脱着。 顾长宁的胸中灵力横冲直撞,心知这土牢术能撑多久,全看自己的灵力和三只盅雕妖力之间的差距大小。当下猛然催动两颗金丹。盅雕爪下的泥浆更加粘稠。 “长宁!”顾全落在顾长宁的身边。顾长宁正全力稳住土牢不破,费力的说道: “大哥,在乾坤袋里拿传送符。” 顾全解下他腰间的“乾坤袋”,摸出两张传送符。顾长宁斜扫了一眼,道:“要那张红色的。” 顾长宁伸手用带血的中指,在红色的传送符后面画了两个圈。暗道:“莫怪莫怪。” 随即把那张传送符捏在左手里,往地上一掼,喝道:“来。” 地上腾起一团白色的雾,雾中隐约出现一个坐着的身影。雾散,巧颜一手举着个酒坛,一手端着一盘花生米,坐在地上。 雨从头上浇下,湿了银色的发带,淋了银灰色的衣服。巧颜缓缓的回过头,看着顾长宁,咬牙切齿道:“顾长宁!你找死!” 顾长宁一下松了土牢术,赔笑道:“巧颜君,好久不见。” “本君给你的传送符是让你回落霞山用的,谁准你反向使用把本君弄到这荒山野岭来的?”巧颜暴怒。 “巧颜君,你再不来,我就回不了落霞山了。有妖兽要吃我。”顾长宁一脸无辜的说,还指了指那边从泥浆中挣脱出来的三只盅雕。 巧颜根本不看,把手里的东西仍在地上,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水,眼角直抽抽。高声嚷嚷道:“脏死了,顾二傻子,你给我过来。” 顾长宁下意识的往顾全身后缩了缩,道:“巧颜君,陪你二十坛醉红尘可好?” 巧颜“啐”了一口,气急败坏道:“呸,你以为二十坛醉红尘就能打发我吗?本君今天拧断你的脖子。”说着把腰里别着的纸扇拿在手中,两步就冲上来要打顾长宁。 顾全自然是亦步亦趋的挡在前面,呈母鸡护仔的形状。这三人一闹,大家顿时觉得先前盅雕造成的恐惧气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抬头看那三只盅雕,已经后退在一起,警惕的盯着这边。想扑上来,有点不敢。想退下去,又不甘心,就那么呜呜咽咽的观察着。 秦晨钊看着盅雕却步不前,也明白只要巧颜在,众人性命无虞。当下抱拳道:“谢巧颜君救命之恩,蝴蝶谷的醉红尘的酒窖,巧颜君可随意取用。” “不要,今天不打这小子一顿,难消本君心头之气。”巧颜一口拒绝道,不依不饶挥动扇子要打顾长宁。 秦晨钊叹了一口气,道:“巧颜君,熔岩烈火内那把两万年前留下的精光宝剑,一并赠与你可好?” 巧颜停下了动作,牵了牵嘴角:“真的?” 秦晨钊道:“先祖留下此物,只嘱咐后人好生看管,却不知为何用,几万年在熔岩烈火内淬炼,已经是一把神兵,世间恐怕没几个人能驾驭。既然巧颜君喜欢,就赠与你吧。” 巧颜收回扇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露出一个妖媚无比的笑容:“这还差不多,顾长宁这次算你走运。” 顾长宁贼笑着:“有劳巧颜君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隼羽 巧颜这才回过头,眯着眼睛盯着三只盅雕,妖力妖气的笑道:“听说盅雕的脖颈处有一片隼羽,可与凤凰草一起制成一味驱蛇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秦晨钊接道:“真的。” 巧颜笑:“那就和这妖兽的内丹一起留下吧。” 话音落,巧颜身形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哇~”一只盅雕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顾长宁见巧颜就站在盅雕的傍边,伸手扯住盅雕脖子上的一根羽毛: “是这根吧,扯不下来呢。” 说着手又使劲往下一拽,一根乌黑油亮的羽毛被他薅了下来。 “哇哇”盅雕尖锐的叫声在山中盘旋,那只盅雕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和另外两只掉头就跑。 巧颜折扇一开,冲着盅雕逃跑的方向一扇,泥土内瞬间冒出无数藤蔓。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快速的长着,其中两只振翅就直接飞向空中,穿过云层逃窜而去。被扯了隼羽的盅雕却飞不起来,被藤蔓缠住了爪子,不停的挣扎。 巧颜晃晃扇子,“呼”的又扇了一下。地上的藤蔓又缩回地里去了。盅雕重获自由撒腿就跑。 “呼”,藤蔓又长出来,缠住盅雕, “呼”,藤蔓又缩回去,盅雕跑, “呼”,藤蔓又长出来,缠住盅雕, …… 笑的妖媚的男子在那里乐此不疲玩着“猫捉耗子”游戏,看戏的人都扎舌不已。 “长宁,以后别招惹巧颜。”顾全叮嘱道, 顾长宁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万年老妖不但任性无赖,还恶趣味的的很。 盅雕的求生欲望很强,一次一次并不放弃。巧颜玩够了,才懒洋洋的走过去,道: “累了,歇着吧。” 一柄青色的匕首,“噗”的一下插入盅雕的胸膛,黑紫色的体液从伤口内喷出。巧颜刀柄一旋,抽回“冥绝”,跟着冥绝一起出来的是一颗暗红色的圆形内丹。 巧颜伸手接住那枚内丹,笑道:“不错嘛,有一千多年的妖力呢。” “扑通”盅雕的身子歪了下去,没了动静。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就这么结束了,一群人忙活了半天,损了两名弟子。还差点丧命于盅雕之口,这个男人就过去溜达了一圈,然后就像杀了只家鸡一样。差距真是大的不是那么一点点啊。 巧颜笑嘻嘻的走了回来,捏着内丹的手上还沾着黑紫色的盅雕血。走近众人之后,伸手在顾全的衣服上蹭了蹭那枚内丹,把盅雕血蹭了顾全一胳膊,媚笑道: “拿个盒子。” 秦姝芸取出一个白玉盒子,巧颜端详了一下,满意的把内丹放了进去,对秦姝芸道: “送给你了。哪天魔界有受伤损了灵力的妖魔精怪来找你,可以给它吃了疗伤。” 秦姝芸心里无语,没听说过哪个妖怪受了伤来人间找修士看病的,当魔界的巫医都是酒囊饭袋吗?但是这种话,心里想想就行了,敢说出来的一定是活腻歪了。随即道: “多谢巧颜君。” 巧颜手里还晃着一根黑亮的羽毛,塞到秦晨钊手里,不客气的道:“做成药,给我。” 秦晨钊伸手接过,再次行礼。 巧颜抱着胳膊道:“算了吧,这么大的雨,还行什么礼,顾长宁,你负责给我洗衣服,脏死了。” 盅雕死的死,逃的逃,没有危险了。蝴蝶谷的弟子捡回死去同门的灵剑,恐惧过去之后,悲伤漫上心头。雨中,看不见泪水,却能感觉那种心里的压抑。 “一场轮回而已,修仙之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再投胎还是人间道。哭什么,说不定下一世就是大富大贵之家呢。”巧颜变出一把树叶做成的伞打着,不咸不淡地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跟着秦晨钊走上山腰,从另一侧的下了山。山谷处,秦夫人远远的奔了出来,扶着秦姝芸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望川峰的山谷处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大家只好冒着雨继续走着。巧颜当然不肯淋雨,所以就挤到马车上去了,马车里,顾老脸色很差,安庭卉也好不到哪里去。 巧颜当然不会给任何人疗伤,坐在里面玩折扇,偶尔瞟一眼顾老,半晌,突然道:“老头,怕吗?” 顾老闭目摇了摇头,低声道:“人都会死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怕也改变不了,还不如看开些。” 巧颜轻笑,合起扇子指了指外面,道:“谁问你怕不怕死了,我问你拿了人家的心肝,怕人家要回去吗?” 顾老低声嘿嘿笑了两声:“欠的总要还的,世道伦常本不就如此吗?我知足了。” 巧颜笑的欢快了许多,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的确如此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笑天 入夜之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望川峰的西峰之处,跟东峰的黑石林立相比,西峰郁郁葱葱的古树在已经模糊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雨时下时停,浓重的土腥味在雨水的冲刷后,更加明显。 两峰山谷处和镜湖遥相呼应,镜湖水位已经漫过石滩。连渡口的牌坊都有半截淹了半截。船只此刻应该都爹 秦晨钊皱眉道:“这边的渡口也停了。船只应该都停在詹州渡口了。” 顾长宁道:“看着水的涨势,应该从天尽河上游开始就在下雨了。会不会有水涝啊?” “这几年天象异变,是天劫之相,人间兵祸天灾也是应劫而行,凡间百姓只盼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是……”秦晨钊摇头道。 “天灾自有因果,兵祸起于人心。闲操心没用,走西峰。”巧颜从马车的窗户边趴着道。 “不能走西峰。”安庭卉低声道, 巧颜斜眼看她,道:“不是去神雾沼泽,为何不能?” 安庭卉道:“西峰下是是阵法所在,九斗八十一迷门。这么多人,想要毫发无损的带进去十分困难,而且这些年,望川峰西峰也不太平。” “只有安老头才会弄这么麻烦的阵法,闲的。”巧颜翻了个白眼。 秦晨钊面露难色,天色已晚,雨势不停,渡口过不去,四周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几年望川峰西峰频有恶灵之事,晚上去西峰并不是明智之举。 “咳咳,秦谷主,一路多谢照看,如今这样的情况,贸然向前恐有危险,不如顺着两峰山谷去穹庐州,等水退了之后,我们再从镜湖进詹州。”顾老咳嗽了几声,道。 “也只好如此了,掉头。”秦晨钊想了想道。 一众人等人困马乏,都强打着精神,顺着山谷走去。 …… 走了整整一夜,雨在丑时终于停了。晨光微醒之时,顾长宁等人才走出山谷。山谷尽头就是北燕境内,初秋的北燕,雨中空气湿冷,顾长宁不禁打了个寒战,看了看身后的队伍,大家都很累,但是没有人抱怨过一句。秦夫人和秦姝芸随着秦晨钊走了一夜,丝毫没有落后的迹象,虽然修仙女子比凡间女子更坚韧,但是看着秦夫人和秦姝芸眉眼间坚定之色。顾长宁从心中对舅母和表姐肃然起敬,果然有当家主母和蝴蝶谷未来之主的风范和担当。顾全也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翻身上马车,拿了两件披风,给秦夫人和秦姝芸送了过去。 “谷主,到一笑天了。”一名蝴蝶谷的弟子道。 一笑天是城镇的名字。位于穹庐州最外围的位置。因为地理位置与东辽最近,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贸易重镇,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进行商业流通,商人们见人三分笑,生意好做成,所以这里的人们认为和气生财,就为这里取名一笑天,听起来诗情画意的。从望川峰西峰去往穹庐州,最先经过的就是这个镇。如果是东峰过来,就只能从神仙湖上乘船去神仙郡。因此,一笑天也是北燕的军事重地,重兵把守下的城镇,远远看去实在是和一笑天的名字不太匹配。 秦晨钊道:“我们进镇去,这雨下了多天,往来客商应该不多,找家客栈先休息一下。” 一行人到了城门之时,城门刚刚打开。开门的兵士里有一个年长的中年男人,一看到秦晨钊,就客气地笑道:“秦谷主这么早啊。” 秦晨钊抱拳道:“李大哥,别来无恙。” “劳您记挂,李响是一武夫,身体壮着呢。虎头的咳嗽好了,还要多谢秦谷主赐药。”李响拱手行了个礼。 “李大哥不用客气。我等赶了一夜路,甚是乏累,要进镇去。”秦晨钊道, 李响迟疑了一下道:“好嘞,烦请列位出示通关路引。” “有恩该感谢,职责所在该查还是要查。这李大哥倒是个耿直之人。”顾长宁心道,从身上掏出自己的路引。突然想到:“巧颜君不知道有没有呢?” 待马车车帘打开,顾长宁看过去,车内只有顾老和安庭卉,巧颜早就没了影踪。暗自好笑了一番,巧颜君要是在过城门的时候还要出示路引,那上面的生辰,估计能把守门兵士吓出毛病来。 李响和其他两个兵士查完路引,又仔细检查了马车,这才说道: “秦谷主,可以入镇了。” 秦晨钊礼貌的谢过,正要带着顾长宁等人进镇,李响突然道: “秦谷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还想跟您请教一下虎头的病情。” 秦晨钊双目闪过一丝狐疑,随即点头称好,两人往边上走了有十几步,李响压低声音,用右手掩着唇,跟秦晨钊说着什么。 ……. “一笑天”的大街上的情况跟顾长宁想象的差距甚远。一路走,街上连个早点的摊位都没有,店铺都开着门,但是从门口看去,店铺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已经是辰时,街上行人也没有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秦姝芸张口问道, 秦晨钊环顾了一下四周沉声道:“刚刚李大哥说,一笑天连续七天出了怪事,老百姓现在都不敢出门了,铺子当然也就不开门了。” 顾长宁奇道:“什么怪事?” “人在街上走着,会突然消失。”秦晨钊道。 “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玉楼 顾长宁真是觉得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大白天的在街上变戏法吗?活生生的人,还能在街上走着突然就不见了。又不是巧颜君,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秦谷主,如何消失?”顾全问道, “我问过李大哥,他没亲眼见过,只听百姓说,就是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另外一个就在旁边消失了。七天消失了九个人。百姓说镇上被施了妖法,所以不管男女老少,都不敢出门了。”秦晨钊道。 顾长宁点头道:“还真是挺像妖法的,巧颜君就可以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就不行。” “咳!”顾全清了清嗓子,顾长宁余光扫了一下马车,又看向顾全。顾全点了点头。顾长宁赶紧闭嘴。兄长是在提醒自己,巧颜现在就在车上,让自己小心说话。 “出了这样的怪事,当地官府应该是会找仙门世家吧。”顾长宁转了话题,问道, 秦晨钊道:“镇长和镇守本地的中郎将已经在三天前飞鸽传书给景山卢家,请卢家主调查此事,不过这个时候卢家主应该还未回景山。” 顾长宁刚刚一听到景山卢家,突然莫名的紧张了一下。听到卢耀尚未回来,一颗心才放下来。 秦姝芸道:“姑父既然未回,卢老家主还在,怎么说也不会不管的。” 秦晨钊道:“如果派人下山,今明两天也应该到了。” “谷主,金玉楼到了,要在这里入住吗?”一名蝴蝶谷弟子道, 顾长宁早就已经看到这座楼了,实在是太别致了,想不注意都不行。上下三层,都是四角飞檐,飞檐下挂着铜钱一样的装饰,全木质结构外表涂了一层金灿灿漆,顾长宁还以为是钱庄,原来是客栈,这也太俗气了。 秦晨钊皱了下眉头:“换一家。” “哎哎哎,就住这里。”巧颜一下子撩起车帘,跳了下来。 巧颜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金玉楼”门口的两根柱子那里,用手指去摸那金色的涂层,自言自语道: “楠木啊,金粉啊,不错啊。” 顾长宁凑近秦晨钊悄声道:“舅舅,还换吗?” 秦晨钊无奈道:“既然巧颜君喜欢,就住这里吧。” “各位爷,是住店还是打尖啊?”笑的像花儿一样的店小二招呼道,可是就是不出门槛,站在内堂扯开嗓子喊。 顾长宁笑道:“小二哥,你这是要唱戏吗?哪有在堂内迎客的?” 店小二一脸歉意,拱手行礼,笑道:“公子莫怪,我自幼胆小如鼠,又是贱命一条,可是我还是挺宝贝他的,怎么说也得仔细的活着不是。各位爷,进了门,我给大家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伺候着,几位莫怪啊。” 顾长宁只是打趣,自然也不会怪罪小二的。回身从马车上接下安庭卉,扶下顾老,随着大家就进了“金玉楼”。 “哎呦呦,贵客到喽。小店的房间随便挑啊。”掌柜的也迎了出来,那热情劲儿,像见了财神爷一般。 “准备二十间上房。”蝴蝶谷有专门安排一行人食宿的弟子,熟门熟路的就跟掌柜和小二商议各类事宜。不一会儿安排妥当,大家就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了,毕竟在雨中走了一天一夜,大家也都是一脸倦色。 顾长宁觉得稀罕的是巧颜破天荒的竟然也要住客栈,还美滋滋地摸着大堂里的金色柱子。 到了自己的房间,顾长宁才长舒了一口气,万幸这房间里的装饰还是中规中矩的原木本色,要是也是金色的,睡觉做梦估计都是躺在黄金里的感觉。 顾全让顾长宁先休息,而他换了一件衣服就去照顾爷爷了。店小二很殷勤的给每个房间送来了热水,顾长宁洗漱干净,把“天决”放在枕头边上,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一道闪电,如利剑划破天空,炸雷刺耳无比,顾长宁心里涌起无比的恐惧。睁开眼却看不到四周的情况,只觉的自己正呆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害怕却十分安心。 “哇哇哇”一片风雨声中,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声,顾长宁觉得后背上凉气上涌。是盅雕的叫声,顾长宁想大声喊,却喊不出来。 “小少爷,无…事,无…事,莫怕。”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胳膊,柔柔弱弱的少女声音都是颤抖的。 “清明天与地,地藏鬼阵中,咒随心念动,御祥降安宁。”女子的声音响起。 “御灵结界,母亲。”顾长宁惊道,挣扎着四处望去,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只觉的自己的面上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夫人,它,它怎么自己跑了?”少女颤巍巍问道, “夫人,夫人,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少女哭着。 顾长宁的心里慌极了,使用御灵术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秦芷筠,这个哭泣着的少女又是谁?应该是和母亲很亲近的人,血腥之气是谁的?她哭的那么无助,母亲受伤了吗?怎么会有盅雕呢?为什么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夫人,山,山裂了!”少女惊道, “这,这是朱厌,怎会出现在此处。”秦芷筠的声音里全是惊恐。 “母亲,母亲”顾长宁说不出话来,却感觉自己在大声的哭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自己醒来的时候,耳边很安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有人吗?有人吗”顾长宁拼命想喊,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爹!”顾长宁心道。 顾兴伸手抱起自己,顾长宁扭头看了一眼,秦芷筠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母亲,母亲。”顾长宁急的大叫,依然是哭声。 ……. 顾长宁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喃喃地道:“母亲,母亲,呜呜呜~~~~”,心里疼极了,就想哭,只有拼命的哭能缓解这种疼痛。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用袖子擦了擦脸。 转头看着枕边“天决”,拿到手里缓缓摸着罗盘中的玉珠,道: “若是我在梦中亲眼看着母亲遇难却不能救她,该是多么的残忍,所以你让我回到了襁褓中,遮住了我的眼。你我相伴许久,竟不知道,你是这么温柔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消失的乞丐 顾长宁在床边上做了许久,稳了稳心神方才站起身来,推开窗子撑着窗棂往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雨又下了起来。水汽飘荡在空中,城镇中的一切都朦胧的好似梦境,脑袋有点恍恍惚惚的,低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道:“这个镇子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顾长宁眯起眼,雨中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两个小乞丐,个子高的搂着矮的,把一个破斗笠都扣在矮个子的头上,自己反而淋在雨中。从身高上看,个子高的大概有十一二岁,矮的不会超过十岁。 雨中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店铺里也没有生意,老板的心情不好,怕是不会给小乞丐好脸色。果然两个孩子哆哆嗦嗦地走到一家铺子门口,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没人理他们。两人只好离开,朝着“金玉楼”这边走来。 “什么危险不危险,能吃饱就不错了。”顾长宁心里一声叹息。错眼的功夫,顾长宁好像觉得雨滴停顿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个子高一点的小乞丐一下子不见了,速度非常快,快到顾长宁以为自己眼花了。 “姐姐,姐姐!”矮个子的小乞丐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大声的在雨中喊着。 顾长宁猛地抓起自己的外衣,胡乱披在身上,冲出金玉楼,冒雨跑到那个小乞丐身边。 矮个子的小乞丐的破斗笠掉在了地上,淋着雨大声的哭着:“姐姐,姐姐。” 顾不上安慰他,顾长宁蹲在地上,摸着街道上的青石,按着敲打了几下,青石并无不妥。顾长宁扶着小乞丐的肩膀,这孩子的身上冰凉冰凉的,温声道:“别怕,跟哥哥来。” 小乞丐突然拼命挣扎开顾长宁大喊道:“不要,你是坏人,姐姐不让我跟别人走。” 顾长宁不防备,竟然被他挣脱开,小乞丐转身就跑。 “这么大的雨,别乱跑。”顾长宁喊着就去抓小乞丐,就在快要抓住小乞丐的肩膀的时候,突然一瞬窒息感涌来。然后那个小乞丐就在顾长宁眼前“忽”的一下消失了。 “哗哗”的雨声,落在耳中格外清晰。顾长宁愣在原地。街道上空空如也,就好像这两个小乞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顾长宁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到“金玉楼”。刚一进大堂,店小二就赶紧拿了条帕子递了上来,道: “公子,雨大风急,您就这么冲出去了,把我们吓坏了。现在街上可不能乱去啊。” “多谢小二哥。”顾长宁接过帕子,坐在凳子上,擦了擦脸,问道: “小二哥,行人消失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情况?” 店小二一听顾长宁打听,来了精神,道: “公子,要说这事,还真是古怪到了骨子里。七天以前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我们镇里大多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这中元节不能回家祭奠。所以一笑天按照惯例,白天会在镇子里举行祭祖活动。 这祭祖的地点,就在这条街的南头,那里有一个高台,基本上镇上的大型活动都会在那里举行。咱这里人多,每次有祭祀活动,都十分热闹。不过这段时间雨水也多,镜湖早早的就不再通行,所以今年镇子上外人少,本想着也热闹不到哪里去了。 不过中元节当日啊,这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竟然没下雨,就是这天阴的厉害。不过不下雨,镇子上的人就都出来了,那天还真是人山人海的,特别热闹。就说金玉楼门口这街上,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还有很多摊位专门从外地赶来的。 高台那边祭祖活动嘛,本来热热闹闹的挺好的。可是就在午时…嗯…是午时,就是这个时候。”店小二说到这里,还想了一下。又继续道: “就听见有个妇人,在前面裁缝铺门口大叫,她丈夫不见了。起初我们还笑话她,说你丈夫是一个大男人,丢不了,顶多是人多走散了,说不定这会儿回家喽。然后那妇人就急忙往家跑,却不想就在我们眼前,忽的一下子,那妇人就消失了。 把我们吓一跳,琢磨着这妇人是不是街头卖艺的啊,给我们变个戏法看看。 这还没等我们反映过来,街头那边就又有男人喊,说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大家正想着帮忙找呢,丢了孩子的男人一头扎到人堆里也不见了。 就那一会儿,至少有三四个人在人群里喊,不见了不见了,凡是喊的人就一下子消失了。 公子,你说这不是白日里活见鬼吗?外加那天是中元节,大家说是恶鬼抓人用了妖法,就吓得这街上南来北往的客人和百姓都跑了。” 顾长宁听着,问道:“那,后来呢?” 店小二撇着嘴道:“后来啊,每天这街上走的人都会有人不见,大家哪里还敢上街,就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顾长宁边听,边想着刚刚自己见到的那对小乞丐。就又问道: “小二哥,在出现消失不见的人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还有哪些奇怪的事情?列如,突然憋气,或者是看到什么奇怪的现象。” 店小二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小二哥,不见了的人都是什么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他们的家人不会找吗?” “我看到的那两个消失的夫妇吧,应该是外地来的。面生的很。后来再消失的人,我也没看到。”店小二道, “那这镇上有谁知道消失的是何人?”顾长宁继续问。 “自从出了这怪事,大家都害怕出门,也没听说。”店小二又摇了摇头。 顾长宁该听的也打听清楚了,就对店小二说了声感谢,自顾自的顺着楼梯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遇 顾长宁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那对小乞丐消失的场景,在二楼的走廊上走过了自己的房间还浑然不觉。 “顾诚!” 顾长宁听到有人唤自己,抬头看去是安庭卉正在走廊上叫自己。忙迎了过去: “庭卉,你好些了吗?脸色不好,白的跟纸一样,怎么起来了。应该多休息。” 安庭卉脸色苍白,浅笑道:“无事,已经服了秦谷主给的药,还睡了一会儿。倒是你,衣服都湿透了,你去干什么了?” 顾长宁摸摸自己的衣服,道:“饿了,琢磨去街上买点吃的,没买到还淋了一身雨水。” 安庭卉嗔道:“你饿了叫店小二准备,自己出去做什么,赶紧回去换了衣裳,仔细别着凉了。我也饿了,你换件衣服,我们去堂里吃碗面。” “你受了伤,饿了在房里躺着吧,我去给你端来。”顾长宁道, 安庭卉笑:“哪有那么娇贵,我不喜在卧房内吃饭,一屋子的油腻的味道。还是去大堂吧,你快去换衣服。” 顾长宁见拗不过安庭卉,只得点头称是。回房翻了翻自己的行囊,从里到外换了才下了楼。 大堂之上并没有旁人,安庭卉已经点了两碗面和几个小菜,其中有自己喜欢的米糕,默默的看着门外的雨,等着顾长宁。见他快步下来,笑道:“就吃饭跑的快。” 顾长宁未见饭食的时候没有觉得多么饿,这一看,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忙给给安庭卉取了一双木筷。道:“赶紧吃吧,我真的是饿死了。” 两人低头吃着面条,突听店小二在堂内高声喊道:“几位贵客,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小二哥,你这是要唱戏吗?哪有在堂内迎客的?”清脆的女声活泼的笑道。 顾长宁一听有人跟自己说一样的话,心里好奇,就抬眼去看。这一看,心中一震,差点呛着,“咳咳…….” 安庭卉见顾长宁呛到,赶忙倒了杯水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顾长宁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店小二尴尬地又给门外来的人道歉,说话间人也就到了大堂。 “哥…哥,你…在!” 顾长宁听到这个称呼头疼不已。来的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山卢家的弟子,在最前面的就是家主卢耀和卢瑞。 卢瑞一进门,就看到顾长宁,于是,很有礼貌的指着顾长宁,打了个招呼。 “哥,你叫谁呢?”活泼的女孩问卢瑞。 卢瑞继续指着这边的顾长宁,道:“酥饼哥…哥” 顾长宁只得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对着卢家人行了个礼,道:“卢家主,卢公子。”安庭卉也起身见礼。 卢耀笑道:“原来是顾公子和安姑娘,宣城寿宴上偶睹风采,一别半月,没想到在此遇到,真是有缘,快快免礼,多谢顾公子在落霞镇对瑞儿的照拂。” 顾长宁还未直起身来,眼前突然多了一张女孩的俏颜,肤色雪白,明眸皓齿,梨涡浅笑,很是娇俏。女孩因为要从下方看过来,所以歪着头,黑色长发变成的麻花侧辫悬在空中晃来晃去,那发梢之上,系着粉色的丝带。顾长宁见她可爱,不自觉的露出个微笑。 “爹爹,酥饼哥哥真好看啊,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女孩笑道。 “清儿,没规矩哦。”卢耀道:“顾公子,小女清儿年幼,不懂规矩,还望莫怪。” 顾长宁这才站直了,微微低头颔首道:“卢小姐活泼赤诚,无妨。” 卢清喜笑颜开,道:“爹爹,我喜欢这个哥哥。” “我…我…也喜欢。”卢瑞磕磕巴巴地道。 卢清又跑回去,搂着卢瑞的胳膊:“我也喜欢瑞哥哥。” “家主,房间准备好了。”一名卢家弟子道。 卢耀道:“都各自回房休息一下,没有报备,不要出金玉楼。” “爹爹,我们还没吃午饭呢,我和哥哥都饿了。”卢清道。 “你啊,不跟着你娘在景山,跑下来做什么?”卢耀皱眉道。 卢清噘嘴:“爹爹每次都只带哥哥下山,清儿下个月生辰就满十三岁岁了,到了可以为爹娘分忧的时候,每次都嫌我小,嫌我烦不带我,这次是我求了爷爷,才让我跟着三师兄下山来长长见识的。爹爹,不可以嫌弃我。” 卢瑞点了一下头,道:“对。” 卢耀摇摇头,道:“那就回房放下行李,下楼来吃饭。” “爹爹放就好了,我和哥哥跟酥饼哥哥在这里玩。”卢清扯着卢瑞,就凑到顾长宁身边。 安庭卉低头在旁边偷笑,顾长宁无语,酥饼哥哥是什么鬼? “不要打扰顾公子吃饭。”卢耀斥道。 顾长宁余光看了一眼卢家兄妹,大的正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那盘红糖米糕流口水,小的则一脸狡黠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好笑,随即说道:“想来卢公子卢小姐是饿了,就让我先照看一下吧。” “这……”卢耀觉的不好意思,正要推辞。 “爹爹,你有时间在这里推辞,还不如赶紧回房放下东西呢。”卢清笑道。 卢耀一想也是,随即道:“那有劳顾公子照看,卢某马上下来。你二人不要顽皮。” “是,我不顽皮,哥哥更不会。”卢清爽快地道。 卢耀大步流星地上了楼。顾长宁笑道:“那就都坐下吧。”卢家兄妹倒是不客气,一人一边就坐在凳子上。 店小二很有眼力价儿的递上两幅碗筷,安庭卉又叫了两碗面。顾长宁夹了两块米糕给兄妹二人。卢瑞是真不客气,夹起来就往嘴里塞。卢清则甜甜的笑着: “谢谢酥饼哥哥,谢谢庭卉姐姐。” “卢小姐,在下顾长宁,不叫酥饼。” “哈哈哈,哥,你能不能说清楚,我就说哪有人叫酥饼的。”卢清拍了一把卢瑞,笑道。 卢瑞含着米糕,木讷的眨眨眼,然后嗯了一声。 “那我叫你长宁哥哥吧,你们叫我清儿就行了。” “我…我是瑞儿。” 顾长宁看着兄妹二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这是跟自己有血亲的弟弟妹妹,虽然同父异母听起来不怎么好,可是母亲已经过世,自己下落不明。父亲是卢家的嫡子,下面没有弟弟妹妹,总不能当个鳏夫。续弦再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有血缘的关系吧。一看到他们两个,自己的心中有别扭,但是更多的是怜爱。卢瑞这番模样,卢家家主的位置,他是很难胜任的。那么下一任家主的人选,应该就是卢清,看她活泼伶俐倒是未来可期。老家主能放她下山历练,想来也是想她早些成长以担重任。 “下个月就十三岁了啊。”顾长宁心道,自己的生辰是中秋节,也是下个月。这个生辰应该是爷爷后期给定的,自己被捡来的时候其实应该三个月大了。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满了十八岁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称呼 “长宁哥哥,这个真好吃。”卢清咬着米糕,夸赞道。 顾长宁夹了一个煎蛋,放在安庭卉碗中,扭头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但是一低头盘子里的米糕已经没有了,卢瑞一手一个,吃的津津有味。 “再给你们要一盘吧。”顾长宁柔声道, 两兄妹同时点头,卢瑞只顾着吃,卢清笑道: “长宁哥哥人长的好,心也好。怪不得清儿对长宁哥哥一见如故呢。” 顾长宁心道:“同是一母所生,差距还真是大,瑞儿木讷的有些憨傻,清儿确口齿伶俐心思敏捷。”随即笑道: “你们喜欢就好。” 卢清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顾长宁浅笑的模样,突然一放筷子,道: “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一见长宁哥哥就心生亲近。原是长宁哥哥长的像母亲。” 卢清的嗓门不小,顾长宁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浅笑道: “清儿,有些话不可乱讲哦。” “真的啊,哥,你看长宁哥哥是不是和母亲长的很像啊。”卢清晃了晃卢瑞的胳膊。卢瑞木呆呆地看着顾长宁,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 “长宁哥哥,我们家的书房里,有一副母亲的画像。就是你这个模样。”卢清叽叽喳喳的说道。 安庭卉笑道:“清儿,为何是画像呢?” 卢清道:“庭卉姐姐有所不知,母亲已经仙去多年,我们并未见过真颜,只从画像上看过,是个世间罕见的大美人。不过我娘也很美。” 顾长宁心下了然,父亲是极爱母亲的,他虽续弦,但是心中仍然认为母亲是卢家的主母,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两个孩子应该都是挂在秦芷筠的名下。所以称母亲,对外卢瑞也是被称为嫡次子,嫡长子的位置被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霸占着。 顾长宁突然觉得王夫人有些可怜,自己的丈夫心中有另外一个女子。如果是活着的人,还可以挣一挣,偏偏她已经不在了,而且她几乎带走了所有属于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丈夫的心,主母的位置,还有那个母亲的称呼。虽然父亲很爱母亲秦芷筠这一点自己有几分欣慰,但是说实话,顾长宁此刻更多的是觉得卢耀在对待这件事上,挺混账的。 母亲的死是意外,自己的丢失也是意外。王夫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去承担这份痛苦。想到这里,顾长宁道: “给予生命者为母,养育长大者为亲。一副画像不过是哀思。瑞儿,清儿,你们要好生孝敬那个生你养你的人。” 卢瑞好似听懂了,重重点了一下头。卢清眼圈都红了,道: “长宁哥哥,谢谢你。我记下了。” 一盘新的红糖米糕端了上来,顾长宁给卢清夹了一块,温声道: “吃吧!” “顾公子,让你费心了。”卢耀从二楼客房走下来,说道。 顾长宁低头浅笑道:“卢家主不必客气。” 既然卢瑞和卢清与顾长宁同桌,卢耀也就顺理成章的坐在了卢瑞的旁边。要说热情能干,金玉楼的店小二绝对是训练有素,不用任何人说,碗筷自动奉上,还热情的介绍店面里的招牌菜肴。见卢耀下来,顾长宁自然是立马起身回避了。当然这一桌所有的费用都是卢家付,怎么说卢耀也是世家家主,总不能让顾长宁和安庭卉付饭钱。在这件事情上,顾长宁也没客气,只是说了一句“卢家主破费,多谢”就了事。 安庭卉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也看出顾长宁不太想多跟卢耀相处,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也起身告辞了。 看着顾长宁和安庭卉上楼去了,卢清撇嘴道: “爹爹,你把长宁哥哥吓跑了。” 卢耀看着顾长宁的背影,愣愣的有些出神。半晌才叹了口气,道: “吃饭吧。” 顾长宁送安庭卉回到房间以后,转身去了顾老的房间,让兄长顾全回去休息。 “爷爷,喝点水吧。”顾长宁端着杯子,道。 顾老喝了一口,问道: “诚儿,你有心事吗?” 顾长宁摇摇头,道:“没有。” 顾老笑道:“你啊,比你大哥心事重,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别闷着,跟爷爷说说。” 顾长宁牵着嘴角,坐在床边,道:“其实也不是心事,就是想着一笑天的怪事而已。” 顾老问道:“哦?是想到什么了?” 顾长宁摇头。 顾老拍拍他的胳膊,道:“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想不透的时候,不要强求。机缘不到,到了就自然通透了。” 顾长宁笑:“要说通透,还是爷爷最通透。” 祖孙二人相视而笑。“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认祖归宗? 顾长宁起身开门,秦晨钊站在门口。 “长宁,我想再给顾老号个脉。”秦晨钊道, 顾长宁问:“是爷爷有什么不妥吗?” 秦晨钊道:“没有,只是方才号脉的时候,我有点累,这会儿要调整药方,想再确认一下。” “有劳秦谷主费心了,诚儿,想来秦谷主还未吃饭,正好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两碗面来。”顾老吩咐道。 顾长宁觉得有点奇怪,自己这会儿真是不想下去,卢耀还在楼下吃饭呢,但是还是跟秦晨钊行礼,去了大堂。 秦晨钊见顾长宁走了,提步进了房间,掩上门,坐在了顾老的对面。 顾老笑道: “秦谷主,是有什么话,要对老头子讲吧?” 秦晨钊正色道:“卢耀来了。” 顾老愣了一下,问:“老头子岁数大了,不太明白秦谷主的意思。” 秦晨钊扯了一下嘴角,道:“顾老,是打算把长宁的事情带到冥府去吗?” 顾老苦笑了一下:“论心胸气度,我与秦谷主有云泥之别啊。秦谷主早知诚儿是秦家血脉,这一路还对我这个老头子关照有佳,而我始终是个自私的老头。般若寺那晚,我就知道秦谷主是诚儿的娘舅。看诚儿的反应,想来你们早已相认。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向您提及。终是我的自私,亏欠秦家甚多。” 秦晨钊淡淡一笑:“顾老不必如此,如果说当年我们能寻回长宁,可能我父亲有精神寄托,也不会落得疯疯癫癫的境地。但是那也只是猜测。 长宁在顾家长大,顾家视他如亲子,细心呵护,疼爱有加,他也跟我时常提及养父养母对他的好。如今他已然成年,虽不是锦衣玉食,却也没有受过委屈。而且他人品端正,心地善良,皆是顾家育子有方。我相信家妹在天有灵,也会感念顾家的养育之恩,不会怪罪于您。” 顾老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行礼道:“多谢秦谷主。” 秦晨钊道:“顾老,谢谈不上,我此时跟您提及,是因卢耀而来。” 顾老想了想,恍然大悟:“诚儿的亲娘是秦大小姐,那他的亲爹就是景山卢家的家主啊。” 秦晨钊点头道:“正是。” “秦谷主是想让诚儿认祖归宗?”顾老问, 秦晨钊正色道:“恰恰相反。” 顾老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秦晨钊道:“我那妹夫在家妹仙去后一年续弦,娶了睦州王家的二女儿,生了一双儿女,如果卢家认回长宁,那么长宁就是卢家的嫡长子。” “秦谷主是不希望诚儿落入家族争斗?我自己的孙子我还是了解的,这孩子自由不羁,不喜金钱,更不爱名利。即使回到卢家,也不会继承家主之位的。”顾老道, 秦晨钊叹气,道:“就是我看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些,才不想他与卢耀相认。卢家王夫人生的一双儿女,大儿子卢瑞天生神力,十五岁修为在修仙同辈中无人能及,但是却心窍未开,至今不谙世事。小女儿卢清倒是聪明伶俐,却奈何天资有限。卢老家主整日感叹家门不幸。若是长宁回卢家,对于卢家定然是天大的好事。卢家下任家主非长宁莫属。 只是这家主之位,听起来风光无限,对于追名逐利者是宝藏,但是对于无心之人,则是累赘。长宁此生,我只愿他平安顺遂,实在不愿他如睿渊一般舍弃自我,为了别人活着。” 顾老点头道:“诚儿有您这个舅舅,是他的福分,我老头子死也瞑目了。那不跟卢家主提及便是。” 秦晨钊道:“这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家妹遇难后,卢家寻得上镜道人卜卦,卦象显示卢家嫡子尚在人间,所以这些年卢家从未中断过寻长宁。而长宁的模样跟他母亲至少有八分相像。外人辨不出,但是我那妹夫怎会看不出来。现在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他如起了疑心,必然会来询问于我。” “秦谷主打算如何应对?” “长宁和长安来蝴蝶谷之时,说是安老的远方亲戚,事实也是如此,我们统一口径,就说你们是安家的亲戚,是我的外戚。芷筠的相貌最像母亲,母亲是安家人,长宁长的像姨母。”秦晨钊道。 顾长宁在楼梯口,轻轻的笑着,单手一挥。顾老房间内的角落中,燃起一道青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欺负小孩 顾长宁端着两碗素面,走到顾老门口,正好碰上秦晨钊从里面出来。 顾长宁举了举手中的碗,笑道:“秦谷主,吃面。” 秦晨钊看了一眼面汤,道:“顾老身子不好,不要老跟着我们一起吃素。换碗鸡汤面。”顺手接过一碗,和顾长宁擦身而过时,轻道: “既然不想麻烦,就大大方方的。遮遮掩掩反而令人生疑。” 说完,端着碗就走了。 顾长宁自言自语道:“舅舅,多谢。” …… “咔~~隆隆”电闪雷鸣的空中,仿佛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止不住的雨水倾盆而下。 顾老吃了药,眉头渐渐舒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顾长宁打开一扇单窗,呼吸着窗外飘来的潮湿的空气。 顾长宁把头靠在窗户上,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母亲秦芷筠吟唱御灵术的声音。 “母亲,那夜的雨是不是特别冷?你原谅儿子,儿子的确不想回卢家,父亲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挺好的。儿子无能,连累了爷爷和爹娘。如果现在认祖归宗,必然会把蝴蝶谷和卢家都拖入这场纷争。我真的不想任何人再因为我受到伤害。您放心,等我救回娘亲,就回蝴蝶谷,好好照顾外公。” 一滴孤泪从眼角渗出,顺着少年高挺的鼻梁滚落,落在窗棂边,与雨水混在一起…… 天阴沉的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掌灯时分,金玉楼的大堂上热闹了起来。蝴蝶谷弟子和卢家弟子都在大堂上吃晚饭,坐了有十几桌,两家因为家主关系很好的原故,大部分都是认识的。所以吃饭也就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了,都开始互相聊天。 蝴蝶谷秦氏夫妇和景山庐家主一行人自然是坐在一起,但是这桌今天有点沉闷,两个家主都不说话。 顾长宁和顾全以照顾爷爷为由,在房里吃就没有下来,安庭卉受伤未愈,秦姝芸照顾她去了,也没下来。 顾长宁不去大堂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不想见卢耀。但是没下来不代表没看见大堂的情况。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巧颜和两大家主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舅舅秦晨钊且不说了,他虽是第一次和巧颜同桌吃饭,但是好歹之前在蝴蝶谷见过几面。可是卢耀一定是没见过巧颜的,堂堂两大修仙世家的家主竟然和一只万年树妖坐在一起,想来卢耀心里一定是百般别扭的。 的确此刻卢耀正襟端坐,面色不善,筷子都没动一下。 “他,他,厉害。”卢瑞,眼睛盯着正在慢悠悠吃着糖糕的巧颜,磕磕巴巴地说了四个字。 巧颜笑嘻嘻地瞅着卢耀和秦晨钊,道:“怎么?不饿啊。都看我做什么?” 秦晨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糕,探身给卢瑞放到碗里,温声道: “瑞儿,吃这个。” “谢…谢,秦伯伯。”但是看着糖糕却没动筷子,而是怯生生的看着巧颜。 巧颜斜眼看着他,也不吭声,就是一个劲儿冲他笑,卢瑞赶紧往前推了推碗。 顾长宁咬牙,心道:“巧颜对点心之类的甜食特别霸道,向来是不准他人吃的。瑞儿心思单纯,对危险却极其敏锐,自然是不敢吃的。” 想到这里,暗自骂道:“一把岁数,跟孩子抢吃的,没出息。”看着卢瑞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顾长宁转了转眼珠,叫道:“大哥。” 顾全正在房间里布碗筷,听到顾长宁唤自己,就走了出来。 “何事?” 顾长宁一指楼下,道:“巧颜君欺负小孩。” 顾全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叹气道:“巧颜君怎得坐到那里去了,秦谷主和卢家主都不要吃饭了。” 顾长宁道:“大哥,把他弄走。” 顾全点点头,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黑陶坛子,红色的贴签上写着“状元红”。 “大哥,你从哪里买的?”顾长宁奇道, 顾全道:“晋阳城。南浔都城这种酒很有名。” 顾长宁笑道:“大哥,原来你偷着喝酒。” 顾全淡淡道:“给巧颜君的。” 随即,顾全提高声音,道:“巧颜君,天气寒冷,可要饮一杯?” 巧颜听到抬头一看,只见顾全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托着一个酒坛,顿时笑道:“甚好。” 白雾腾起,大堂桌旁的凳子上无了踪影,再出现就已经是在顾全身边,一把夺过坛子,媚笑道: “你倒是长进了,知道孝敬我老人家了。” 顾全浅笑:“少酌几杯,酒多伤身。” 巧颜撇嘴道:“啰嗦。”然后抱着酒坛就走进顾老屋里,捏着桌上的花生米喝酒去了。 顾长宁和顾全向着大堂的拱手,转身进了房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机缘 秦夫人浅笑道:“长安公子倒是个妙人。” 秦晨钊夹了一筷子菜给她,道:“吃饭吧,不要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心。” 卢耀看着二楼,幽幽道:“大哥,顾家公子和蝴蝶谷是何渊源?” 秦晨钊笑道:“顾家本是安家外戚,顾氏兄弟是安老的两个外孙,也算我的两个表外甥。” 卢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兄弟二人不太像啊。” 秦晨钊道:“长安像父亲多一些,长宁则长的像他母亲,眉眼之间更像安家人。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亲切。” “他…长的很像芷筠。”卢耀缓缓道, 秦晨钊叹了口气:“芷筠最像母亲,长宁跟表姨母有些相像也是正常的。别乱想了。你怎么会来一笑天的?” 卢耀道:“那日先你们离开落霞镇,瑞儿走丢了,又回去寻,耽误了两日,走豫州直接回了穹庐州,刚到神仙郡,就遇到清儿他们,所以一起过来调查一笑天的事情了。倒是你们,听说你们是走晋阳城从镜湖回詹州的,怎么会在这里?” 秦晨钊道:“一路不太平,镜湖汛情吃紧,望川峰渡口所有船只都停泊了。途径望川东峰,遇到了盅雕。只得退到这里调整,再做打算。” “盅雕?快十八年了,我都没有上过望川峰,早听说东峰上有妖魔,原来是这个畜生,大哥,你们没事吧?”卢耀闪过悲色,问道。 秦晨钊舒了一口气,道:“蝴蝶谷死伤了几名弟子,也是我们命不该绝,被巧颜君救了。” “就是刚刚那个树妖?”卢耀问道, 秦晨钊点头道:“那是蝴蝶谷罔忆岗的万年灵根。道行极深,不要招惹他。” “他,厉害!”卢瑞塞了一嘴的菜,插言道。 秦夫人笑道:“你看,我们瑞儿都知道,他惹不起的。” “万年的妖精啊,怎的还没得道呢?”卢清问道, 秦晨钊道:“清儿这个问题,秦伯伯也回答不了。每个人的机缘不一样,许是机缘不到吧。” 卢耀眉头略蹙,道:“即是蝴蝶谷的灵根,怎的以前没听你提过?” 秦晨钊:“所以说是机缘,如果不是睿渊在蝴蝶谷闹那一场,也就没有姝芸和长安去罔忆岗采药。如果不入禁地,这会儿巧颜君还在罔忆岗待着呢。有的时候,世间的一切,总是有它的安排。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强求不得。” “机缘吗?要说机缘,现在天下传的最盛的,是顾二公子手中的伏羲八卦盘。”卢耀道, 秦晨钊顿了顿手里的筷子,道:“那是他的命数,别人都帮不了他。倒是你们,一笑天的事情,打探的如何?” 卢耀摇摇头:“刚到,还没有进展。”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秦晨钊道。 ....... 顾长宁坐在桌前,看着巧颜津津有味的喝着那坛“状元红”。笑道: “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在晋阳城还不忘给巧颜君买酒。我这脑子真是不灵光,应该也给巧颜君买几坛才是。” 巧颜嫌弃地撇嘴道:“你买了我也不喝,你那乾坤袋一股子尸臭味。”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巧颜君呢?” “你带个尸体走来走去的,容易召来不好的东西,赶紧扔了比较好。”巧颜道, “是是是,等雨停了,我就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呼救 “公子!公子!” 有人在耳边呼唤,顾长宁从睡梦中醒来,忽的坐起来,道:“谁?” “公子!公子!” 房间内一团黑色的雾,盘旋在空中,那声音从雾中传来,不觉心中一惊,怨灵! 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驱魔符,厉声道: “好大的胆子,敢到这里来。” “公子,公子,救我,救我。” 顾长宁见那黑雾并未攻击,只是徘徊在空中,不停的呼救,心道这怨灵未成形,想来是亡灵死后有怨气,去不得冥府,现在还是魂体状态,如果能了去心愿,平息怨气,超度亡魂,还是有机会回冥府重入轮回。 “你有何事要求于我?”顾长宁问, “公子,我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求你救我们出去。” “你们在哪里?”顾长宁问, “我们也不知道。”黑雾回答道, “你们不知道,我又不认得你们,要如何救你们?” “公子,你见过我们的,我和弟弟很冷,你救救我们。” “你们可是那对乞丐姐弟?” “是我们,公子救我们出去。”黑雾中的声音凄厉起来,快速的在空中旋转着,比刚才浓厚了很多。 顾长宁心道不好,这对姐弟心中的恐惧和焦躁会加重怨气。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怨灵,再难渡化。即刻安慰道: “我会去救你们,你们不要着急,等着我。” “我们等着,我们等着,公子一定要来救我们,这里好冷,这里好冷。”黑雾内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屋内白光亮起,黑雾被白光照到,渐渐散去。 顾长宁猛地睁开眼。梦?怎会如此真实。侧头看向雾中,枕边的“天决”正发出白色的灵光。 顾长宁坐起身来,紧紧攥着“天决”,刚刚不是梦,看到那团怨气的是自己的魂体,能把人的魂魄在睡梦中唤醒并脱窍离体,普天之下,只有冥府阴差的勾魂能力能做到。但是阴差是不能随意勾人魂魄的,更何况自己是修仙者,修仙人的寿元很长,魂魄力量也比凡人更强,即使阴差真的来勾魂也要费一番功夫。这怨气有这么强的力量?“天决”一定是发现了怨气,自行启动护住了自己的魂魄。 顾长宁坐在床边抱着“天决”,自言自语道:“究竟怎么回事?” “天决”罗盘缓缓转动,顾长宁看着罗盘落下的卦象,坎卦,白虎动,大凶。 顾长宁揉揉眉心:“我既答应了他们,凶也要去的。天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出个喜卦看看。” …… 反正是睡不着了,正好趁着这会儿,先去街上探寻一下情况。顾长宁想着,穿戴整齐,拿上“若初”,下到金玉楼的大堂。到了大堂才发现天其实已经快亮了,掌柜的和店小二在收拾桌椅。看见顾长宁下来,店小二热情地道: “公子,这么早啊。” “小二哥,你可否借我一把伞?”顾长宁问, 店小二愣了一下:“公子,您这是要出门?” “正是。” “公子,我知你们是修仙的人,本领大。可是现在一笑天不太平,您还是少出去比较好。”店小二道。 顾长宁笑道:“无妨。” 店小二见劝不动他,便拿了把纸伞递给顾长宁,道:“今年这雨水实在太多了,公子多加小心。” 顾长宁接过伞,笑道:“是啊,雨水多了不是好事。小二哥,劳您借我纸笔一用。”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井 卯时的街道,清冷的没有一点人间烟火之气,顾长宁撑着纸伞,出了金玉楼,在一笑天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一笑天的主街,名为“青龙街”,街上有很多店铺,店幌在雨中摇摇晃晃的,一路走到街头,是一片空着的场地,场地上搭着个台子,九面黄色幡旗,插在台子四周,台中央是一个供桌,供桌之上摆放着一个香炉。 顾长宁顺着台子旁的木台阶走了上去,径直走到供桌旁边,香炉里满满都是雨水。顾长宁端起香炉,把里面的水倒掉。里里外外看了看,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家香炉。 围着台子转了一圈,九面幡旗浸湿了雨水,但是不难看出,是道家招魂幡,想来是中元节用来超度亡灵的。对于祭祀这种事情,招魂幡是必备之物,也没有什么不妥。顾长宁原以为在台子这里可以找到些线索,看样子是徒劳了。 深吸了一口气,顾长宁取出“天决”,默念:“天决,一筹莫展了,你给点线索吧。” 天决转动,依然是刚刚在房间里所显示的那个卦象。 “又是坎卦!上卦下卦都是水,这么大的雨,我们不缺水了。”顾长宁埋怨道。从台子中央向四周看,这片空地还真不小。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空地的右边孤零零的立着一口井。 顾长宁心中顿生疑惑,水井一般都设在巷子的隐蔽之处,极少会放在这么空旷的位置,而且这个地方还是镇上集会的地方,在这里打口井,万一集会时候有孩童掉落,岂不危险? 想到这里,顾长宁从台子上跳下去。走到井边向下望去。这是一口枯井,里面没有反光点,说明下面没有水。 顾长宁点了一张“明火符”直接从井口扔了下去。火光顺着井一落到底,井很深,里面因为下雨应该都是泥垢。 虽然很想下去一探究竟,但是顾长宁向来不是冲动的人,自己除了一把伞,就是一柄“若初剑”,古井底的阴气很重,要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自己是要吃亏的。 于是顾长宁又在井口盯着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离开井边。 围着空地又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空地连着两条街,一条是金玉楼所在的青龙街,另一条是从井的旁边探出去的街,街口有个名牌,写着“潺巷”。两条街呈一个直形夹角。 顾长宁准备去另外一条街上转转,却觉得雨中夹杂着一丝人声,听不清,是人在呼喊。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凝神静气。 “哗哗”的雨声更加清晰,人声气若游魂,依稀可辨。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顾长宁仔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从“潺巷”内发出。顾长宁睁开眼睛,立在街口一动不动。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刚刚听到的声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听起来好像在叫我过去啊。我要过去吗?” “长宁!”顾长宁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一看,顾全正撑着伞站在雨中。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你留了字条给我,我不放心。” “我留字条是让你放心的。”顾长宁扶额。 “发现什么了,怎么有口井?”顾全一边问着,一边往旁边那个井里探头看。 “一口枯井。”顾长宁答道。 “枯井?里面有东西啊?”顾全仔细的看着,说道。 论眼神好,兄长顾全这双眼睛绝对是能与天上的雄鹰相媲美。顾长宁赶忙问道: “大哥,能看到里面是什么吗?” “有淤泥盖着,看不太清。好像是有一个圆形的东西。” 顾长宁这会儿觉得更该下去看看。随即道: “大哥,我们回去准备东西,再叫些人手,下去看看。” 顾全点点头,二人撑伞,快步离开井边。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寿多福 顾长宁和顾全刚迈入金玉楼的大堂,迎面就跳出一个粉红色的倩影,笑道:“长宁哥哥,这么早去哪里了?” 温和的笑容融进了璀璨的眸子,顾长宁笑道:“观雨景。” 卢清调皮地看了一眼门外:“竟糊弄我。” “清儿起的也很早,又是要做什么呢?” 卢清脆生生的道:“要跟爹爹去调查一笑天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睡懒觉的。一早就被哥哥拽起来啦。” 顾长宁见卢瑞正坐在楼梯口上对着自己憨笑。刚要开口叫他,就听到店小二的声音: “公子,回来了啊,伞我给您收着。” 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顾长宁转了注意力,问道: “小二哥,我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公子客气了,小二我知道的一定实言相告。” 顾长宁和顾全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顾长宁问: “小二哥,我刚刚去了街口的空地去看了看,那里有口枯井。” “公子是说长寿井吧。” “长寿井?”顾长宁奇道,一口枯井,还有名字? 顾长宁笑:“这井都枯了,何来长寿之说啊?” 店小二也笑:“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井从我小的时候就有,听老人讲啊,以前这井没枯之前,井水清澈,甘甜无比,有延年益寿的作用,所以叫长寿井。” 顾长宁心道:原来还有个民间故事啊,凡人对美好的事情总有个理想的勾画,所以往往借助一些事物寄托愿望。井水延年益寿没听说过。不过北阆仙山的仙泉可以疗伤倒是真的。 “那这井枯了很久了,之所以没有被填平,就是因为这名字吗?”顾长宁继续问道, “这倒不是,长寿井在这里有年数了,之所以没有被填平,是因为它与另外一口井有关。”店小二拎着个水壶,边倒水边说, “愿闻其详。” “公子应该看到了,长寿井的旁边有条巷子,名为潺巷。潺巷那头,还有一口井,名为多福井。那是一口活井,供着全镇大部分的水源。” “长寿多福,名字不错。”顾全赞道。 “可不是嘛,不但名字好,相传这两口井是通在一起的。缺一不可。很多年以前,一笑天的镇长也想过长寿井既然枯了,就填平算了,省的哪家的孩子贪玩,再掉进去。哪知道刚填上,那口多福井竟然也干枯了。没办法就又把长寿井扒开,神奇的是,这边长寿井刚见天日,多福井又复涌了。所以从那天开始,一笑天的镇上就有饮水多福,全凭长寿,寿数延绵,福泽宽广的说法。” “这么神奇啊。”卢清托着腮在旁边感慨道, 顾长宁也觉得的确神奇,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道: “小二哥,你可知这长寿井是什么时候枯的?没枯之前,多福井有水吗?” “公子,这我不知道。不过多福井的井水真的是甘甜无比,泡出来的茶香气四溢,酿出的酒醇香厚重。不过咱金玉楼的井水也不错,您尝尝这茶如何?”店小二说着斟了一杯茶给顾长宁。 顾长宁笑着接过,道: “多谢小二哥,我想跟小二哥借捆麻绳。” “有,我给您拿去。”店小二放下手里的茶壶,向后院走去。 第一百四十章 下井 卢清好奇的问道:“长宁哥哥,你要绳子做什么?” 顾长宁笑道:“那长寿井这么有趣,当然是下去看看。” “枯井有什么好看的?里面都是泥!”卢清嫌弃道。 “顾公子,可是长寿井有什么发现?”卢耀从楼上走下来,问道。随他一起下来的还有秦晨钊。 顾氏兄弟起身行礼道:“卢家主,秦谷主” 卢耀笑道:“二位公子不必客气。” 顾长宁直起身道:“刚刚经过,的确有些发现。不过井下淤泥很厚,看不清,方才给小二哥借了绳子,下去一探究竟。” 卢耀道:“顾二公子,可是对一笑天的怪事有兴趣?” 顾长宁就把昨日看到小乞丐消失的事情和自己一早上发现的事情,跟大家讲了一遍。至于晚上发生在自己屋里的事情,自动略过了。毕竟有怨灵找上门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晨钊听完,眉头紧蹙道:“长宁,这事古怪,你自己去调查不安全。” 顾长宁:“大哥和我一起呢。” 顾全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卢耀沉思道:“是不太安全,既然要下井去,卢家责无旁贷,这样吧,我陪顾公子走一趟。” “我也去。”卢清道, 卢耀皱眉:“你不准去,和小六他们在客栈,让你三师兄,瑞儿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啊?爹,你偏心。”卢清嚷嚷,卢耀不理她。卢清气鼓鼓的坐在旁边,活像一只金鱼。 顾长宁笑道:“里面都是泥,不适合女孩儿家,在这里等着,我回来说给你听。” “公子,麻绳给您拿来了。”店小二拖了一捆湿乎乎的麻绳进来。 “小二哥,你这绳子也太旧了吧,别用到一半断了。”顾长宁道, 店小二不好意思道:“店里轻易用不上这个,是旧了些。” 卢耀道:“有劳小二哥了,顾二公子,这个用不得,我们有黒荆捆绳,钟虎,取来,再带上竹篮,土铲之类的东西。” “是,家主。”名为钟虎的男子得了令,下去准备东西了。 秦晨钊道:“我也陪你们去看看,长安,你留下照看顾老吧。。” 顾全道:“我已经拜托了姝芸和安表妹照看。我去借一些斗笠蓑衣之类的东西,雨大,伞不方便。” 说罢,起身去了后院。 卢耀看着他魁梧的背影,意味深长地道:“顾大公子稳重细致,不错不错。” 秦晨钊点头道:“我和嘉言也这么觉得。” 顾长宁听了,轻轻酌了一口茶,深深地笑着。 大堂之上,准备了一些必备的东西,几人吃了些早饭,换上斗笠蓑衣,拿着各自的佩剑,就出了“金玉楼”,去往“长寿井”。 顾长宁觉得这一趟排场还真是不小,只是想找几个人手帮忙,哪知道直接带来了两大世家的当家人。有他们在,自己的底气都硬了不少。 到了“长寿井”的旁边,卢耀和秦晨钊都在井口往下看,而顾长宁则静静听着雨声。那若有若无的人声已经消失了,耳边只有雨水坠落的“哗哗”声。 “有…东西。”卢瑞磕磕巴巴地在后面冒出一句。 卢耀和秦晨钊对视了一下,卢耀道:“准备下井。” 一名蝴蝶谷弟子支开一把伞,罩在井口之上,点燃一支拴着线的蜡烛,缓缓放入井中,顾长宁知道那是为了测试井内是否有毒气的手段。过了一会儿,那名弟子道:“蜡烛完好,无毒。” 钟虎伸手解开一卷黑色的绳子,缠在腰上,另一头直接递给了卢瑞。又从怀里取出一颗绿色珠子,挂到脖子上。拿了一把铲子,翻身下了井。 几人从井口看下去,钟虎脖子上那颗珠子发出明亮的光,把四周井壁照的很清楚。光随着他的身形,越来越远。 顾长宁只瞟了两眼,因为之前自己已经用明火符看过,井壁上除了青苔,什么都没有。倒是卢瑞在这边拽着绳子,一寸一寸的缓缓往下放绳子的样子让他很感兴趣。这孩子的饭没白吃啊,力气不小。 “到底了,停一下。”钟虎的声音从井下传来,随即是铲子扒拉泥土的声音。 “家主,有东西。好大啊。”钟虎从下面喊道, 卢耀:“是什么?” “好像是刻在什么东西上的符文。”钟虎道, “关于什么的符文?”卢耀继续问, 钟虎:“家主,弟子对术法只是知道些皮毛,看不出来。” “瑞儿,拉钟虎大哥上来。放我下去。”顾长宁大声道。 卢瑞嗯了一声,又一下一下把钟虎扯了上来。顾长宁系好绳子,挂上那颗珠子,跳下井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问灵 珠子的光芒明亮柔和,井底都是淤泥,潮湿的气息很重,却没有腐臭的味道。被钟虎扒拉开的淤泥下,是一个很大的半圆形隆起。 顾长宁用手摸着隆起上的刻痕,刻痕中都是淤泥,黏糊糊的沾了一手。看大体的排列形状,的确是符文。顾长宁探下身,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符文使用的文字是很一种很古老的象形文字,辨认起来很费劲。 “大哥,给我弄点水下来。”顾长宁大声向上喊道, 一个木桶从上面摇摇晃晃的递了下来,顾长宁把水泼在自己摸过的刻痕上,灰色的字迹显露出来。 “青龙,白虎….队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顾长宁慢慢的读着,读过的地方,字迹从灰色转为金色。 “长宁,如何?”顾全在上面问。 “是净身神咒。我再看看。”顾长宁给回答道, “净身神咒”只有三十二个字,井底这么大的隆起上,不可能只有这个神咒。被绳锁捆着不太方便,顾长宁伸手解了腰间的绳子。蹲在隆起上,一寸一寸的铲开淤泥。 整个隆起的外侧是四方形的刻纹,神兽象雕刻的十分清晰。外圆内方,四方合和。 四方封印阵配合净身神咒,这阵法下面应该是镇压了什么东西。顾长宁饶有兴趣的挠了挠脸,沾了一脸的泥巴也不在乎。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丝缥缈的声音钻入顾长宁的耳朵。这次的声音是从隆起下传出来的。 顾长宁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指尖注入灵力,写下了几个字:“你是谁?” 写完把那张黄纸,拍在了封印阵上。灵力书写成的字慢慢渗入阵法。 以灵问灵是修士的必修课,每个法门的问灵方法不同,有通过灵体直接对话的,例如灵魂出窍这一类,这种问灵危险系数很大,灵什么样的都有,遇到脾气不好的,搞不好就回不来了;有利用法器间接问话的,例如水晶石问灵的,但是特殊的法器携带不方便,对操作者的灵力有要求;还有一种是通过媒介来问话的,顾长宁现在用的这种以字问灵就是这种,此类问灵的方法问不出太繁琐的问题,长篇大论的写,对方不一定看得懂,要是遇到一个不识字的,就根本问不出来。但是好处是危险小,操作方便。 等了一会儿,黄纸上缓缓透出两个字“不知”,顾长宁眉头轻皱,还有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片刻又在黄纸上写下:“你是人吗?” “非也” “你是妖吗?” “非也” 想了一下,顾长宁写下: “你是灵吗?’ “然也” 黄纸上出现的这两个字,让顾长宁有点心慌。封印阵和净身神咒合力镇住的灵一定不是普通的灵体。恶灵吗?直觉告诉自己不是,恶灵和怨灵要么平怨超度,要么直接除去永断后患,即使像魅鬼那样已经道行极高的怨灵,也只能封印住不让她出来祸害世间。就没听说过还能净化这一说。想到这里,顾长宁又写下: “你是男是女” “男”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 “为何在此处” 顾长宁问出这句话,黄纸上再无反应。看来这个灵不想回答。正要问下个问题,突见黄纸上浮出一行字: “来,我告诉你。” 顾长宁心道不好,自己跟灵体交流的时间太长了。虽然利用媒介问灵的危险小,不代表没有,此灵既然被封印住,就不是普通的灵体。灵体之间的交流是同频的结果,时间越久契合度越高。顾长宁伸手要扯下那张黄符纸,却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黄符处传出,井底金光一片。 自己整个人被拽入了一个金色的漩涡,快速的坠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烛光 “长宁!”顾全在眼见井底金光一片,顾长宁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一把扯过绳子,顺着绳子就从井口跳了下去。 顾全落到井底,扶起顾长宁:“长宁,长宁”。 顾长宁双眼紧闭,并没有任何回应。顾全不禁一阵心慌意乱,拼命稳住自己的心神。转身背起顾长宁,用绳子捆住。一抖绳索,卢瑞在上面一使劲,直接把二人从井底拉了上来。 出了井口,秦晨钊把了一下顾长宁的脉,道: “不好,灵识被抽走了。回金玉楼,先护住心脉,再想他法。” ……. 金玉楼的客房内,顾长宁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似有似无。秦晨钊小心翼翼的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床边。烛光黯淡,火苗只有黄豆般大小。 卢耀担忧道:“大哥,火苗为何如此微弱。” 秦晨钊眉头紧皱:“烛火就是他的寿元,一旦熄灭,寿元就尽了,要有人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守着蜡烛。火光弱就说明他已经…….” 秦晨钊说不下去,紧紧的攥着顾长宁的手,道:“长宁,你一定撑着。” 湛蓝色的灵光,从顾长宁的丹田处渐渐散出,缓缓拢住他的全身。烛火抖动了几下,窜起一寸左右的火苗。 秦晨钊瞪大了眼睛。 卢耀磕磕巴巴道:“大哥,芷筠,是芷筠的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砰”门被用力的推开,顾全端着一个火盆,从外面冲了进来。 “秦谷主,火盆拿来了。” “放在床边,护住长宁的体温,我们尽快找回灵识,让灵体归位。”秦晨钊一下子从床边站起来,道。 顾全把火盆放好,又给顾长宁盖上被子,急道:“秦谷主,我们再探一次井底。” 秦晨钊点头,现在探井是下下之策,大家根本不知道底下是怎么回事,贸然再探,极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被抽走灵识的人。但是如今之际,根本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好铤而走险了。 “秦谷主,这太危险了。”钟虎在旁边阻止道, “你们都在上面,我下去。”秦晨钊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六空陶笛。 “秦谷主,旌吟借我,我下去。万一有什么不测,还得劳您继续想办法。”顾全说着,伸出了手。 “不行,你的修为尚浅。”秦晨钊果断的拒绝了。 “秦谷主,长宁是我弟弟,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不行就是不行。” 秦晨钊和顾全争执不下。“忽”的一下,秦晨钊手里的“旌吟”被人一把夺了过去。秦晨钊一扭头,卢耀拿着“旌吟”,斩钉截铁地道: “我去。” 屋里一时间一片寂静。 “家主不可。”钟虎急道, 卢耀转头看看床上的顾长宁,幽幽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了?这么热闹。”轻巧的声音响起,巧颜从门口一步迈了进来。瞟了一眼床上的顾长宁,面色一冷,扯了下嘴角: “你还是随时随地能给我些惊喜啊,顾长宁。” “顾全,告诉我,他是怎么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的?”巧颜问道, 顾全简单的说了一遍。巧颜晃晃扇子,道: “走吧,再不把他带回来,你们就准备去黄泉路上跟冥府阴差抢人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灾 走到长寿井边,巧颜一抬腿,直接就跳了下去。哪知刚落地,井底金光突现,一串串符文从地上的封印阵上蹿了出来,如铁链一般,直接往巧颜身上锁去。 巧颜足下轻点,旋身直接从井底跃了出去。一进一出就在须臾间。挠了挠鼻子,巧颜道:“金刚伏魔阵,底下不适合我。” 卢耀道:“我下去。” “一边去,你想下去拿你那破剑劈开阵法吗?底下是金刚伏魔阵,四方封印阵加净身神咒。摆明了镇着的是神物。”巧颜嫌弃地道, 秦晨钊皱眉:“巧颜君,此话何意?” “镇妖也好,镇恶灵也罢,反正都不会用净身神咒。别废话了,赶紧下去,拿着锁灵袋,就在阵法中心位置吹你那个破笛子。顾长宁就能回来了。”巧颜道, …… 顾长宁被金色的漩涡卷着,如狂风中的树叶一般旋转。转了不知道多久,在金色的漩涡出口处,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灵体状态下的顾长宁没觉得害怕,倒是有几分新奇的感觉。 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城镇的街道,风卷着沙子,呼啸着吹过,街道十分萧条,没有叫卖的商贩,沿街的门面也都破破烂烂的。路上走过的人也步履蹒跚。人们瘦骨嶙峋,嘴唇干裂,目光呆滞。 “有水了,有水了。”街上传来两声兴奋的呼喊,原本蹒跚行走的人立刻精神了起来,纷纷往街头跑去。顾长宁下意识的跟着人群往街头走去。 街头的空地上,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一起。顾长宁穿过人群来到最里面。几个精瘦的男子正用力的拉着绳子,绳子缓缓的吊上来一个桶,桶里有半桶浑浊的水。其中一个男人抱起桶就往嘴里灌。只灌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苦的,还是苦的。”男子沮丧的把桶掼在地上。 “天要绝我东境镇啊!”一个五十几岁的瘦弱的男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镇长。”两个男子赶忙架起镇长。 镇长摸着泪,道:“能走的都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去吧。” “镇长,逃到哪里去啊?望川峰妖魔出没,南浔边境不接受北燕难民,北燕现在全国大旱,都城自顾不暇,没人会管我们的。”人群里一个男人愁眉苦脸道, 镇长狠狠道:“那也得走,留在此地,必死无疑。年轻力壮的去都城,想办法越过都城,去北阆仙山求凌绝洞清净真人。” “修仙之人不管世间事,求了也没用。”人群里有人道, “那也好过在这里等死,走不得远路的跟我翻一翻望川峰。”镇长道。 “镇长三思。” “尔等无需多言,望川峰上妖魔再多,还能把我们都吃了不成,总有人能冲过去。冲过去到了镜湖才有一线生机。就这么定了。”镇长说着,向人群外走出去了。 顾长宁看了看那口井,井底浑浊一片。深叹了一口气。东境镇?挨着望川峰,连接着南浔之地的镇子,应该是一笑天的前身。大旱吗?一笑天旁边不是神仙湖吗?难道连湖泊也干了? 顾长宁心有疑惑,转身跟在镇长身后。镇长失魂落魄地径直往镇外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水神 东境镇外荒凉一片,土地干裂,几棵半黄半绿的野草,在风中顽强的挺着头。 镇长晃晃悠悠走到一面破破烂烂的断墙处,哭着跪在一座黑色图腾样的浮雕前,顾长宁仔细端详那块黑色图腾,上面刻的是龟形蛇头的玄武像,玄武乃真武大帝前身,是真神,没有庙宇供奉,怎会是图腾呢?难道这个时候真武大帝还未飞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年代距今至少三万年了。 “呜呜,水神在上,北燕大旱,东境镇水井干枯,残留水质不能饮用,百姓苦不堪言。我身为镇长,不能救百姓于水火,愧对祖先,愧对一镇百姓。愿您佑我北燕百姓,老朽愿以身侍奉神座,死而无憾。”镇长边哭边对着玄武像不停的磕头,额头磕破,鲜血留在地面上,一片殷红。 顾长宁心生不忍,天灾乃是气运,怎是一个凡人能随意更改的。镇长宅心仁厚,忧国忧民,却是令人尊敬。明知对方听不到,顾长宁仍然轻轻地安慰道:“与你无关,无需自责。” 镇长一遍一遍的磕着头,反复的说着:“愿您佑我北燕百姓,老朽死而无憾。” 顾长宁阻止不了,只是愣愣的看着黑色的图腾,道:“水神是百姓对你的信奉,虽然天道纲常不能更改,但是,你能不能怜惜一下这位老者呢?” 话音落,黑色的图腾中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只玄武神像竟然动了起来。 镇长猛地的抬起头,顾不得从额上流下的血,睁大眼睛盯着图腾,喃喃道:“水神显灵了,求您佑我北燕百姓。” 镇长面前的土地上,渗出三行古文字:“天灾无解,人力可为。投身卢家,镇守北燕,凝神净身,护佑万年。” “卢家?水神大人是说有卢姓之人,可解我百姓疾苦。谢水神明示,我现在就去找姓卢的人。”镇长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就往镇上跑。 顾长宁跟在后面,见镇长虽然跑的磕磕绊绊的,却是有方向的跑,看样子他知道镇上谁姓卢。 果然,镇长跑到一户人家的门前,高声喊着:“卢山,卢山。” “吱呀”门打开了,出来的是刚刚在井口喝过浑水的精瘦男子。 “镇长,你这脸上怎么了?”卢山惊道, 镇长摇头:“没事没事,我有事找你。” 卢山回头看看屋内,道:“镇长,有事您说,只是我这会儿可能走不开,苑娘要生了。” 镇长大惊:“不是下个月才生的吗?” 卢山苦道:“吃不上喝不上,怕是早产。” “请稳婆了没有啊?” “稳婆张大娘昨天夜里过世了。” “啊?谁给苑娘接生啊?” “我娘和大姐都在里面呢。只能自己生了。如今我也不盼母子平安了,只要苑娘无事就行了。”卢山道, “胡说,孩子会没事的,都能能好好的。”镇长道, “平安又如何,生下来也养不活,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镇长急忙摆手:“别乱说,这孩子来的是时候,是来救咱东境镇的。” “啊~~~”一声惨叫从屋内传出来,卢山急忙跑到窗口,大声道: “苑娘,苑娘,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儿呢,你别怕。” “卢山,我疼。”苑娘在里面喊着。 “使劲儿,苑娘,别乱喊,用劲儿啊。”老妇的声音焦急地道, ……. 屋里女人正经历着一场生死,屋外的男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镇长好像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就是跟着卢山一起抻着脖子盯着屋门,仿佛要把那扇门看出一个窟窿来。 顾长宁站在院中,鼻子里好像嗅到了一丝潮湿的味道,抬头看看天,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涌满了天际。 “要下雨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卢镇 “哇哇~~~”婴孩的啼哭声昭示着生命的诞生,卢山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抓着镇长的胳膊:“生了,生了。” 镇长也跟着连连道:“好好。”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镇长抬起脸来老泪纵横:“下雨了,下雨了,这孩子真的是来救北燕百姓的。” 卢山忙把院子里的破盆,破碗都拿了出来,放在院子里接雨水,他正忙活着,门打开了,身着粗布的老妪抱着一个襁褓从里面走出来,笑着道: “山儿,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卢山急忙看襁褓里的孩子:“娘,怎得如此瘦小?” 卢母叹气道:“苑娘这几个月就没吃饱过,孩子又早产,能平安生下,已经是神明保佑了。” 卢山点点头,道:“苑娘怎么样了?” “累的睡着了,你进去看看吧。”卢母道,卢山进了门。 镇长笑着看看婴孩:“瞧着小模样,一看就是有福的。” 卢母道:“不挨饿受冻的,我就知足了。镇长大人是看着他出生的,就给赐个名字吧。” 镇长笑道:“早就想好了,就叫卢镇,将来做个镇守北燕的好男儿。” 顾长宁莫名地笑着,镇守北燕吗?在四方封印下的灵,难不成是这襁褓中的孩子?不会这么残忍吧。 雨水变得密集起来,眼前的房子,镇长,老妪都变得模糊不清,四周一片银白。等雨停息,出现在顾长宁眼前的是一座山门,白色的雕栏牌坊顾长宁十分熟悉。 这里是北阆仙山的第一重门。山门前站着两个男子,白衣的道人仙风道骨,浅蓝色衣衫的青年男子纤细文雅。 “镇儿,此番下山,如有异状,先送信给我,再从长计议,切记不要莽撞。”道人说道, 青年男子行礼道:“谢师父提点,徒儿记下了。” “去吧!早去早回!” 卢镇,竟然是凌绝洞的弟子。顾长宁心生几分亲近。只见卢镇抛出灵剑,飞身而上,轻飘飘的御剑而行。 顾长宁自然跟着他的灵剑也飞了一回,不过卢镇竟然从北阆仙山一直飞回东境镇,灵力是何等深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过他落下的应该是镇子的中央位置,为何时隔多年,东境镇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 当然这种萧条和先前顾长宁所见有所差别。镇子上的商铺都是新的,建筑也比以前多了很多。所谓的萧条,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顾长宁和卢镇并肩而行,街边的摊位上,红豆汤还冒着热气,而摊主和喝汤的人都不在。铺子的门都打开着,铺里铺外都没有人。街边乞丐要饭的破碗还在地上放着,流浪的大黄狗乖巧的趴在旁边,乞丐却不知所踪。 消失了,这个词在顾长宁这里可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原来在几万年前,这个地方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卢镇一路走到一口井旁边,顾长宁认得,多年以前,卢镇的父亲卢山就是在这口井里喝过一次浑水。 卢镇在空中画了一个橘红色的灵符,单掌推到井底。 “招灵符。”顾长宁心道,井底看来是养了什么。果不其然,一道金光,井底飞上一物,直接落在卢镇手中。定睛一看,原是一只花壳的水龟。只是龟壳呼呼往外冒着黑色粘稠的气。 怨气?顾长宁和卢镇同时皱起眉头。卢镇轻声问道:“玄真,我在,莫怕,你且休息一下。” 水龟慢慢点了一下头,把头和四肢都缩回龟壳,卢镇贴了一张清心符篆在它的龟壳之上。将它放在袖子中,闪身跃入井内。 顾长宁紧随其后,“扑通”一下也下了水。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真 井下的水十分冰冷,顾长宁忽觉一阵眩晕,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随卢镇已经站在井底。 顾长宁奇道:“水呢?”四周的水已经褪去,只有井底的一个好似泉眼的东西,往外丝丝缕缕的渗出黑色的液体。 卢镇拿出袖中的水龟。轻道:“玄真,北燕的水脉被破坏了。我没有办法把天尽河的水脉引到此处。神仙湖和东境镇就交给你了。劳烦你守着这里可好?” 水龟玄真点点头。卢镇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莫怕,我与你同在,能多守一刻也是好的,到了守不住的时候,会有人来还百姓一份安宁的。” 说罢,卢镇咬破自己的中指,点在自己眉心和水龟的龟壳中心。金光中,只有巴掌大的水龟迅速长大。瞬间充满整个井底。 卢镇站在龟壳上,眉间一股灵力燃起一团红色的火焰。 “祭元神?”顾长宁心脏猛的一跳。卢镇蹲下身来,在龟壳上画了一个金刚伏魔阵,内圈又画了一个四方封印镇,最后在龟背正中写下了净身神咒。 然后在龟壳中央盘腿而坐,眉心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卢镇的身形变得透明了起来。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顾长宁站的方向,轻声道:“以后,就交给你了。” 顾长宁觉得自己一头雾水,究竟发生了什么?卢镇为何如此?他最后那句话,是说给水龟玄真的?怎么觉得卢镇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呢?错觉吗? 正想着,四周金光大现,顾长宁仿佛回到了自己被吸进来的金色漩涡里,只是这次金光不是漩涡,只是照亮了井底。确切一点,是照亮了一个比井底更大的空间。金光中盘腿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清瘦留着胡须的男子。 顾长宁迟疑的叫道:“玄真?” 男子睁开眼,笑道:“然也。” “你就是四方封印阵里封印着的灵兽。”顾长宁道, 玄真点头。 “你给我看的这些,都是片段。我还是不明白。” 玄真慢悠悠地道:“我也未知全貌。” 顾长宁挠挠头:“那你在此已经好几万年了,就是为了守着北燕的水脉?” 玄真点头:“并不是守着,而是创造。” “何解?” “北燕东南之地本来并无水脉,是沙漠之处。东境镇因为离镜湖近,所以有一支地下分支水脉,镇内有一口水井,孕育着这里的一切。后来望川峰妖魔横行,地下水脉被污染,井水苦涩,不能再饮用。又恰逢天灾。才让那年北燕东境大旱。卢镇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他是玄武分身转世,所以出生之后,为这片土地带来了雨水,而且年年风调雨顺。北阆仙山的清净真人夜观星象,知道他乃是顺天而生,是要解救众生疾苦的,所以下山收他为徒。 卢镇十五岁就知道北燕这片地区并无水脉,单靠下雨是不行的,于是他独身一人去了景山灵脉之地在祈合泉的分支处,引了一条水脉到东境,名为神仙湖。自此之后,东境镇就有了一口甜水井,我本是景山祈合泉中的一只灵龟,卢镇将我放在甜水井中代替他守护着他的家乡。 可是那年不知何故,景山引下的水脉突然遭人破坏。我被望川峰污染的水脉所染。卢镇从北阆仙山回来,为了净化我,就把我用清心咒封住。我一直处于沉睡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的时候,卢镇问我可不可以守着这里,然后他用元神设阵,断了望川峰的污水,把我封印在此处。 我是祈合灵龟,有净化水源的作用,配合净身神咒,这种能力可以放大。所以我在这井底与卢镇的元神融合之后,吸收日月之气,昼夜四时,召唤风云,降下甘露,净化雨水,些许年来给神仙湖提供干净的水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魂 “天灾无解,人力可为。投身卢家,镇守北燕,凝神净身,护佑万年”,原来玄武图腾所言,句句应验。卢镇舍生取义,把自己和灵龟化作泉眼,守护着一方水土万年之久。 “玄真前辈,那您呼唤晚辈所为何事?”顾长宁恭敬的问道, 玄真幽幽道:“这些年我在阵中潜心修行,一切尘缘之事,均不过问,许是我对这阵法执念过深,修炼多年依然无法飞升。近半月,此处的雨水突然增多,有水患之险。我镇守此地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便打开灵识,观凡尘之境。却发现有污秽之物横行于此,造成天象异常。只是我被封印不能外出,便推演乾坤,算出我近日就会遇到有缘人。今日我感觉井外有上古灵器的灵力波动,想来是井外来了有缘之人。” 原来是卜卦时,“天决”惊动了井底的玄真。 “玄真前辈,长宁不知自己是不是您的有缘人,不过长宁敬卢镇前辈舍生取义,敬玄真前辈为守护众生所做一切,但凡需要长宁地方,前辈但说无妨。” “长宁公子,你我的因缘是什么,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晓。但是我却有一事相求。” “前辈请讲。” “当年我被怨气所染,不知卢镇究竟遇到了什么,前几日我探出这污秽的气息与当年出现在东境镇的气息同属一脉。你可否代我去一探究竟?” “不瞒前辈,长宁此行正是为此而来。” “那有劳公子了,这里有卢镇元神所化的金刚驱魔阵,任何妖魔精怪均不能靠近。虽然至今未知此物真身,但是能在我所在之地造次,想来道行极高。公子此行怕是凶险万分。我有一物赠与你,助你一臂之力。” 玄真说罢,起身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一个绿色的茶盏,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从杯底慢慢涨出金色的液体,转瞬就满了茶杯, “长宁公子,你来。” 顾长宁缓步走近玄真。 “跪下。” 顾长宁屈膝跪倒在地,玄真举起碧绿的茶盏,将金色液体的从顾长宁的头顶慢慢洒了下去。 温润的液体从头顶滑过,顺着脸颊流下。顾长宁顿时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起身刚要道谢,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轻轻柔柔,淡淡诉说,犹如寒冬中的一缕春风。 “回吧,长宁公子,此去如有难处,再来寻我。” 眼前的玄真变得模糊了起来,顾长宁行礼道:“多谢!” 再抬头,站在眼前的是正吹着六孔陶笛的秦晨钊。 “舅舅。”顾长宁的灵体凝成一道光晕,落入秦晨钊腰间的“锁灵袋”。 秦晨钊感觉到“锁灵袋”轻轻晃动,瞬间大喜。拉了两下绳子,往井外一跃,飘出井底。 “回来了。”秦晨钊拿着锁灵袋,笑道。 …….. 金玉楼二楼客房内,秦晨钊小心翼翼的打开锁灵袋,青色的灵体从袋内飘出,由顾长宁的眉心处注入。湛蓝色的灵光缓缓褪去,顾长宁的眼睛慢慢睁开。 “长宁”顾全欣喜的唤道, “大哥,又让你担心了。多谢秦谷主,有劳卢家主了。”顾长宁从床上坐起来。 秦晨钊看着顾长宁的眼睛,黑的好似宝石般纯粹,闪出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星辰璀璨非凡,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道:“长宁,你还好吧?” “秦谷主,我很好。” 巧颜歪在一旁的软塌上,道:“当然是很好的,元神被净化了,以后再用法术的功力至少是原来的三倍。走狗屎运,不过也好,不用回落霞山了。” “长宁,那井底的阵法内,究竟是何物?”秦晨钊问道。 “是一只玄门灵龟。”顾长宁跟大家原原本本讲了自己在阵内的所见所闻。 听罢,卢耀叹道:“好一位舍生取义的男儿,默默守护我北燕之地万年,我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会在意的。”顾长宁道,纤细文雅的男子,应天而生,都说九重天的神仙不会管凡尘之事,也许不是全部如此,总有那么几个例外的存在,不然修仙之人求仙道,岂不是太无趣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疑点 “得了人家的恩惠,这闲事是管定了。顾长宁,你该给自己多卜卦才是,看看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你的。”巧颜不咸不淡地说道。 顾长宁浅笑,道:“我就这命。” “哼,命不好不打紧,不要连累别人。”巧颜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秦谷主,能不能给我几颗补灵丹?”顾全道。 秦晨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顾全,顾全谢过转身出了门。 “谁受伤了?”顾长宁问, 秦晨钊道:“巧颜君为了救你,去了井底。卢镇如果是真神转世,用元神祭阵的威力非同小可。巧颜君道行再高,也难免会有损,我们都没在意,终归还是长安心细些。”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钟虎在旁边问, “去望川峰。”顾长宁道, “啊?顾公子何意?”钟虎不解。 “在这整件事情里,奇怪的事情都出现在一笑天,也就是东境镇,但是仔细想来,望川峰所染的水源,才是出现最多的字眼,可是偏偏它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解答。 当年北燕大旱,东境镇赖以生存的水井本来是来自于东辽的镜湖水脉,镜湖水是天尽河的分支,而天尽河水是来自北海,途径北阆仙山的灵脉所在。所以下游镜湖的水质清澈灵气。是因为望川峰的妖魔才导致的水脉被染,那么这些妖魔从何而来?总不能是镜湖滋生出来的吧? 卢镇应天而生,以一己之力,引景山灵脉水源至神仙湖,好端端的,玄真为何会被望川峰水脉所染? 还有,我们是从望川峰来的,我一直很奇怪,盅雕在凡间并不常见,有也是盘踞在西洲幽林境最南边的地方。镜湖水的灵气,并不适合盅雕生存。怎么会跑到望川峰的?” “的确,如此说来,望川峰的确可疑。”秦晨钊点头道。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道:“所以,想找到一切的根源,望川峰是必须要要去的地方。” 秦晨钊紧锁眉头,道:“望川峰现在妖魔横行,这时候去,凶险异常啊,盅雕虽然死了一只,但是还有另外两只逃脱,搞不好还有其他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还有很多旧账要找那畜生算一算。”顾长宁浅笑,眸中浮出一丝戾气。 “折腾了半天,长宁又刚刚回魂,今日就先休息吧,上望川峰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卢耀道, 顾长宁愣了愣,觉得卢耀有点怪,可又说不出来,自己不过是灵魂出窍一个时辰,怎么觉得卢耀言语中好像亲昵了许多。 秦晨钊点头道:“先歇歇,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上望川峰的事情再议,现在巧颜君受了伤,贸然上山不是明智之举。” 顾长宁点头道:“那就先都换身衣服,休息一下,我也觉得头有点疼。”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这屋里有点冷啊,长宁,火盆先别拿出去了。”秦晨钊说着,推了推火盆。 卢耀环顾了一下屋子,什么也没说,带着钟虎起身离开了屋子,顾长宁行礼送走其余人,掩上门,冷冷地道: “既然来了,还不滚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情之所出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地板处飘出,汇集在一起,形成一团浓雾,浓雾中隐隐绰绰的有两个小小的身影,瑟瑟发抖的缩在里面,好像在害怕什么。 顾长宁斥道:“我既然答应你们,便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你们大白天都敢在这里出现,胆子不小啊。” 黑雾轻飘飘的向后缩了缩,小小的声音道:“公子,风变了。好多人都不见了。我和弟弟怕,所以偷偷白天来找您。快来,快来,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说罢,黑雾散开,缩进地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实体,也不是魂体,是影像吗?风?难不成……”顾长宁自言自语道,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火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拿起“若初”剑打开门就往外走。门一开,顾长宁差点和迎面来的人撞个满怀。 “庭卉!” “火急火燎的又要去哪里?”安庭卉问, 顾长宁笑道:“看爷爷去。” “看爷爷拿着若初干什么?” “镇子里出了太多怪事,我拿着若初心里踏实。” 安庭卉白了他一眼:“撒谎都不脸红的。你这一早上把大家吓得够呛。这会儿想一个人上望川峰?” 顾长宁装傻道:“上什么望川峰?我怎么不知道?” 安庭卉扶额:“顾诚,我刚刚在门口听到了,太危险了,有勇无谋的是莽汉,更何况你也没有多少胆识。” 顾长宁嘴角直抽抽:“庭卉,你这样说话很伤人的。” 安庭卉浅笑:“胆识不多,但是你一向是聪明的。所以别干傻事。” “刚刚你在门口,是不是担心我了?”顾长宁打岔道, 安庭卉白了他一眼:“所有人都很担心你,连清儿都来你这里看了好几趟。别转移话题,望川峰你一人去不得。” “嘘,小声点。” 顾长宁转转眼珠,看看四周无人,一把拉她到房门后。 “顾诚,你干什么?”顾长宁这个动作,让安庭卉大惊失色。 顾长宁本来要跟她说望川峰的事情,见她这幅模样,突然心情大好,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低头凑近安庭卉耳边,轻笑道: “你如此聪慧,难道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说完,又往前迈了一小步,两个人的距离不到一尺。顾长宁已经年满十八岁,虽不如兄长顾全魁梧高大,身高也有七尺左右。安庭卉比他矮了半头,被他整个圈在角落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两个人都是暧昧无比。 安庭卉心跳的更快,羞的面颊绯红,不知要怎么回答顾长宁,又不敢低头,因为一低头就撞到顾长宁的胸膛了,只得轻垂下双眸,看向别处,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气息。 顾长宁本来是少年顽皮的心性突起,要逗逗她。哪知这一步迈出去,离的太近,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之气迎面袭来,甜甜的,暖暖的,好闻极了。低头看着安庭卉的侧颜,粉面红颊,轻垂的双眸中碧波秋水涟漪,不自觉的抿着的樱唇更是楚楚动人。 美人如斯,顾长宁的心中融化了一池春水,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安庭卉的面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安庭卉觉得面颊处拂过一丝柔软,顿觉得浑身一颤。猛然一回头,顾长宁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动作,自己的鼻尖和他的唇几乎碰在了一起。安庭卉又把头甩了回来。 “你……”安庭卉又羞又愤,说不出话来,眼圈却红了。 顾长宁如梦初醒,见安庭卉要哭了,心中乱了一拍。既然已经做了这种事情,顾长宁不觉得还有什么是要再藏着掖着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把安庭卉拥在怀里。柔声道: “庭卉,我一直心仪与你。我知道刚刚是我唐突了,但是却是情不自禁。回到神雾沼泽,我就向叔祖父提亲,娶你过门,我们在神雾沼泽种好多火杜鹃,等它们都开了的时候,我在花丛里给你搭个秋千,天天陪着你荡秋千,好不好?” 怀里的人儿并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抖着肩膀,顾长宁低头一看,安庭卉哭的梨花带雨,一副可怜相。 “庭卉,不哭了哦。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顾长宁伸手擦着安庭卉的泪水,可是越擦她就哭的越凶。 半晌,安庭卉哭够了,抽抽搭搭地说: “你…你欺负人。” 顾长宁温柔地笑道:“是啊,我欺负人,就喜欢欺负你,而且打算欺负你一辈子。” “那我要是答应了,岂不成了傻子?”安庭卉抽噎道, 顾长宁伸手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轻声道:“人活的太精明该有多累啊,以后操心的活儿,我都包了,你傻吃傻睡就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神雾沼泽种不活火杜鹃的。”安庭卉委委屈屈地说道, 顾长宁笑意更深,拥着爱人的双手紧了紧,道: “都跟你说了,操心的活儿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 “你什么都有办法,望川峰你也有办法吗?”安庭卉问道, 顾长宁扳住她的双肩,定定的看着她的双眼,柔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 安庭卉已经止住哭泣,低声道: “我受伤未愈,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会拖累你的。” 顾长宁笑道:“你帮我在这里照顾爷爷就好了。我保证早去早回。” 安庭卉伸手解下腰间的摄魂铃。道: “你带摄魂铃去吧。遇到恶灵它能提示你。” 顾长宁摇摇头:“它是你的法器,我又操纵不了,带着岂不是暴殄天物。拿好了,乖乖等我。记住,我不回来,别出金玉楼。” 第一百五十章 出城 “公子,您又要出去啊?”店小二看着顾长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位仙人般的公子还真是厉害,刚才还是被背回来的,这还没出两个时辰,又生龙活虎的准备出去了。 顾长宁笑道:“小二哥,待会儿熬一锅姜汤,给客栈所有人送去,去去寒。” “好嘞,公子。” “还有,小二哥,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出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顾长宁说完,已经出了金玉楼。一顶斗笠遮住了俊俏无双的脸。雨中,金色的光符贴在了金玉楼的门楣上,薄的透明的光罩从门口张开。少年沿着青龙街一直向城外走去。 …… 金玉楼的二楼走廊上,巧颜从白瓷瓶内倒出一颗丹丸,囫囵吞了下去。斜眼撇了撇外面。道:“麻烦!”身影化作一缕白雾,消失在原地。 …… “咚……咚咚”顾全捶了三下金玉楼门口,一道无形的墙,在他捶击的时候发出银色的光。 秦晨钊摇摇头:“长安,别费力气了,这种结界只有十二时辰的时效,却是坚固无比。用普通的攻击是出不去的,若是以高灵力强行劈开,设结界的人必然会受到重伤。长宁知道你我都不会伤害他,才会用这种方法,把大家留在金玉楼。” 顾全愤然道:“他一个人去望川峰太危险了,我不介意把他打伤弄回来。” “长宁既然用这种方法困住我们,你就是把他打伤了,他也不会回头的。”秦晨钊叹气道, “秦伯伯,秦伯伯,你看到我爹和哥哥了吗?”卢清在二楼着急的嚷道。 秦晨钊和顾全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着金玉楼外大雨倾盆的街道 …… 顾长宁刚出城门,脚步一顿。金玉楼的结界与自己的灵脉相连,顾全捶击的每下都仿佛砸在自己的身上,虽然不疼,但是能从频率中感受到大哥的焦躁。等回来以后,再跟大哥好好道歉吧。如果和舅舅大哥商量,这去望川峰的事情,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对姐弟真的是等不了。 当下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十步,觉得空气突然浓重了许多,有瘴气的感觉。心头一跳,回头看看一笑天的城门。 原来一笑天一直是在卢镇所化的阵法的保护中,之前自己不知,自从被玄真净化了元神,感觉敏锐了很多。哪怕是细微的变化,都能分辨清楚。刚刚迈出那一步之后,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一笑天阵法的防护范围。玄真有一句话说的是极对的,能在他所在之地造次,想来对方道行极高。这趟望川峰之行,恐怕是凶险万分。 不过此时的顾长宁不怕,牵了牵嘴角,道:“卢家主和卢公子也要一同前往吗?” “卢家是北燕的仙门世家。岂有不管之理?”卢耀从城门处边走边道, 卢瑞则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风雨这么大,瑞儿还是个孩子。”顾长宁道, 卢耀笑道:“瑞儿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论修为,纵观天下二十岁以下的修士,难逢对手。虽然没有比较过,齐睿渊也不见得能跟他平分秋色。” “哥哥,我…我能打。”卢瑞木讷的说道。 顾长宁不再说话,回头就走,心里有点生气。走了几十步,这种感觉就被压下了下去。心道:“顾长宁啊,你可是出息了,你竟然嫉妒一个孩子。”骂了自己一句,倒是释然了。整了整斗笠,道: “望川峰东峰离此地最近,也是妖魔所在之地。此行凶险,二位多加小心。” “长宁,你既是知道危险,为何还要前去呢?”卢耀在身后问, 顾长宁扭头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探望川峰 一笑天与望川峰之间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来时一行人又是马车,又是伤号,还是晚上,所以走的慢。现在回来,三个人的脚程很快,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最关键的是不需要从渡口那边上山,直接从对着一笑天这侧上山更近。一路上,雨时大时小,就是不见停。这种天是不适合爬山的,尤其是东峰上全是石头,特别的湿滑。要找线索,也不能御剑飞上去。一上山,三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走十步滑一步。 勉强上了半个时辰,雨水打在斗笠上,溅出水星片片,明显雨更大了。顾长宁停了下来,道: “卢家主,这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一下吧。” “好。” 三人看着四周,黑乎乎的东峰死气沉沉的,带着蜂孔的石头不少,歪歪斜斜长着的树稀稀疏疏。并没有地方适合避雨。 “那里!”卢瑞突然指着左边,说道。 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后面,半遮半挡着的好似有一个洞口。顾长宁摸到洞口,甩了一张“明火符”进去,的确是一个山洞,看里面好像空间挺大,洞口被石头挡住了大半,剩下的有半人高左右。 “是个山洞,但是这洞口太小了,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利于脱身。”顾长宁道。 自己刚说完,卢瑞抱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晃晃悠悠地扔到一边去。顾长宁目测那块石头至少有百斤重。秦晨钊说过,卢瑞天生神力,如此一看,此言非虚。就凭着这把力气,同等修为的修士中,卢瑞也是很强大的存在。 顾长宁赶忙上来帮忙,两个人连推带搬,倒是没用多少工夫,就把洞口扩了几倍大。 “可以了,我们进去吧。”卢耀道, 三人进了山洞,连日的阴雨,洞口处有些积水,往里走才勉强好些,但是山洞里很潮湿。生火这种事情是不现实的,卢耀又取出了那颗绿色的珠子,在山洞里照亮。 三人各自找了个相对干爽的地方,摘了斗笠脱了蓑衣,坐了下来。 顾长宁看着外面的光线已经黯淡了,已经快到黄昏时分了。妖魔大部分都保持着动物的兽性本能,所以晚上活动的居多,而且夜晚子时阴气最重,妖魔的能力最强。不到万不得已,三人最好是在子时到来之前下山回去比较妥当。 “哥哥,什...么时候…吃饭?”卢瑞问道, 顾长宁温声哄道:“瑞儿刚刚搬了石头,想来是饿了,我们尽可能早回去,不要耽误了瑞儿吃晚饭。” 卢瑞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看来是要速战速决的好,想到这里,顾长宁道: “卢家主,我要探一探望川峰,麻烦你帮我护法。” 卢耀眉头轻皱:“长宁,在这种地方开五感很容易被邪气所染的。” 顾长宁笑道:“找的就是邪气,趁着天未黑,邪气不盛,可以一试。如果我有异常,就用此物唤我回来。”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只翠绿的竹哨。 “青竹哨。这是秦老谷主做的吧?”卢耀问道, 顾长宁不置可否:“卢家主从哪里看出来的?” 卢耀牵了一个苦涩的笑,道:“我娶芷筠的时候,岳父送过我一枚。芷筠没有出过蝴蝶谷,刚嫁入卢家,时常会想家,她不高兴的时候,我会在花园里吹青竹哨哄她开心。” 顾长宁有点尴尬,早知道不拿出来了。不过现在也不能塞回去,正琢磨要措个什么词来继续刚刚的话题的时候,卢耀已经拿过竹哨,道:“千万小心。” “有劳卢家主了。” 顾长宁盘腿坐下,凝神静气,放空精神和丹田。湛蓝色和金色的灵力从丹田内释放出来,缠绕着顾长宁周身。 “好..漂亮。”卢瑞赞道, 卢耀捏着那枚竹哨,看着顾长宁周身的灵力,喃喃的吐出两个字: “芷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腰 开五感,不是为了纳灵,这里根本就没有灵气,瘴气很重,浓稠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每一丝气息都粘稠的让人仿佛深陷泥潭。尤其是元神净化后的五感,敏感的要命。顾长宁置身在朦胧的灰色中,仔仔细细的感受着一切。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浸湿了头发和衣服。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身蓝金色的灵力更胜,顾长宁的眉心紧缩了起来。 “爹,哥哥,走…远了。”卢瑞道, 卢耀心头一跳,忙把青竹哨塞到嘴中。 “嘘~~嘘~~”有些尖锐的哨声传出。声波伴着卢耀的灵力,从哨中传出,和顾长宁周身的灵力融为一体。 顾长宁正在浓烈的气息中行走,前面依然是一片深灰色的混沌。身后传来哨声。想转身,又有些不太甘心。牙根紧咬,又往前探了些许。身后的哨声更加锐利,一股力量如同一根绳索缠在自己的腰间。 顾长宁被猛然向后拽去,须臾之间,一股黑色的雾团出现在左边,雾团中隐隐约约有一座人型雕像。顾长宁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拉拽自己的力量巨大,那团黑雾从眼前消失…… 顾长宁睁开眼,蓝金色灵力收回丹田处。眼前的一切清晰了起来,卢瑞正蹲在自己的对面看着,卢耀还在一声一声吹着青竹哨。 “有劳卢家主了。”顾长宁温声道, 卢耀停止了吹哨,松了一口气,释然的笑容爬上脸颊。轻声道: “无需言谢,如何?” “山左侧,离这里应该有些路程,事不宜迟,走吧。”顾长宁说着站起来,伸手拿过斗笠和蓑衣穿戴起来。 沾了水以后的蓑衣不太好穿,卢瑞笨手笨脚的穿着,顾长宁走过来,帮他整理好,戴正斗笠。 “谢谢,哥哥。”卢瑞乖巧的道, 走到洞口,顾长宁取出两张符篆,贴在洞的墙壁上,口中默念道: “天地自然,移炁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洞内的空气变得清明了起来,潮湿之气褪去,薄如蝉翼的结界从洞口处浑然天成。 “长宁,你这是?” 顾长宁笑道:“万一搞到很晚,我们可以有过夜的地方。不过我们尽量不用它,我想吃庭卉做的米糕,这里可没有。” …… 出了山洞,雨比刚才小了许多,已经有了方向,三人向着左侧山腰处攀去。 望川峰的东峰已经很荒凉,但是越往左走,不但荒凉,还隐隐的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爹,幽林境。”卢瑞突然说, 卢耀点头:“的确,下着雨还有这么重的瘴气,很像幽林境。只是幽林境还有生灵的气息,这个地方怎的如此死气沉沉。” “如果我没猜错,灵都用来做了别的事情,又不具备再生的环境,才成了这幅模样。”顾长宁边走边道, 突然一阵不舒服的感觉袭来,顾长宁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警惕的看向山腰。 山腰处是一处断崖,断崖从上到下,缓缓流下黑色的雾气,足有三十几丈。人们常用青冥形容山涧瀑布,但是黑色的瀑布,顾长宁第一次见。那缠缠绕绕流下的不是水,是怨气。顾长宁甚至有种错觉,这里不是人间,莫不是自己走错了,到了魔界。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石林中 卢耀眉头紧皱,道:“好大的怨气,就是这里了,不要走得太散。”说罢,卢耀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卢家主,找一座雕像,”顾长宁道, “雕像?” “一座人形雕像,大概有半人多高。刚刚我开五感的时候感觉到的。” 越是靠近黑色的怨气,空气就越是稀薄,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断崖很高,走得近了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断层之处。 “御剑上去看看。”顾长宁抽出若初,翻身上了剑。 卢耀伸手拔出后背那支重剑,“嗡~~~”“墨翼”剑发出一阵低吟。四周的怨气顿时淡薄了许多。 “好剑啊。”顾长宁赞道。 卢耀拉过卢瑞,二人上了剑,顾长宁才发现,卢瑞并不佩剑,他全身上下,唯一能作为武器的是腰间一把短刀。 顾长宁有点好奇,但是不会去问,现在可不是话家常的时候。三人御剑而上。断崖之上是一片嶙峋的石林,石林底部是怨气所成的黑雾,看不清石林内的情况。 顾长宁和卢耀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压下灵剑,翻身跳入石林。没得选的时候,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都到这里了,不可能退回去的,不管来几次都只有这个选择。 刚入石林,迎面扑来的全是怨气,黑色的雾中,顾长宁听到了惊声的尖叫,绝望的嘶喊,还有浑身袭来的寒颤和疼痛。还没等顾长宁要开结界抵御,腰间乾坤袋中的“天决”已经放出白色的光,把顾长宁整个罩在里面。 周身的感觉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顾长宁取出“天决”,罗盘快速的转动着,始终不肯停下。 侧头看看卢耀和卢瑞,二人都催动了灵力,在周身形成了一个灵力的光圈,用来抵御怨气。 “天决,不用提示我有危险了,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有危险。我要找到那个雕像,给个方向。”顾长宁道, “天决”转动了十几圈,最终指向一个方向,只是作为阴阳针的凤凰头一直在颤抖,不是很稳。 顾长宁心中起疑,不稳,难道那雕像还在移动?右手握紧了“若初”,左手托着“天决”,谨慎的往前一步一步走。 黑色的怨气中,没有任何光,一直走着,几次都险些撞到石头上。只走了一会儿,顾长宁便知道石林是阵法所在,万幸自己有“天决”在手,否则贸然落入阵中,视线受限的情况中,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卢家主,瑞儿,跟紧了。别走散了。”顾长宁道。 三人兜兜转转在石林中走着,怨气越来越重,脚下好似踩在泥泞的沼泽中,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一些。 雨,停了。风,带着黑色的怨气,卷着血腥的味道,从石林中吹起。 “有东西。”卢瑞小声的道, 顾长宁听闻,使劲向前看去,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前面。 “嗡~~~~”墨翼剑声大振。 “长宁,小心!”卢耀大叫,墨翼涌出一片银色的灵光,与黑暗中冲出的东西碰在一起。光芒乍起,白光中,一张面目的狰狞的脸,呲着牙的笑着,贪婪的眼睛亮的异常,扭曲的脸说不上恐怖,更多的是怪异。一击之后,那张脸的主人后撤到黑暗中,隐藏了起来。 “他,是个人?”顾长宁疑惑道, 卢耀持着墨翼,警惕的看着四周道:“不是人,墨翼不会主动攻击人,是恶灵,实体恶灵,道行很高,我们在这怨气中,他能感觉到我们的方位。长宁,瑞儿,到爹后面来。别离的太远。” 顾长宁和卢瑞都倒退了几步,三个人背对背站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魔泣鬼阵 “嗖嗖~~”破空之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直奔面门而来。“若初”挽出个剑花,“哗~啪”两声,飞来的东西落在地上。 水?顾长宁确定若初刚刚劈开的是类似于液体一样的东西。定睛看地上,落在地上的东西被劈成两半,正在缓缓的往一起凑,速度不快,黑乎乎一团,看不清真实的样子。 不会也是强酸吧?顾长宁心里毛毛的,沉瑜山紫竹林内恶灵的强酸,让自己有那么点心理阴影。 “瑞儿,千万别用手抓任何东西啊。”顾长宁知道卢瑞一直没有拿武器,腰里的短刀也只能用作肉搏防身,加上他力大无穷。有些担心他会直接用拳头。 卢瑞“嗯”了一声,从腰间抽出短刀。短刀刚刚出鞘,银光大起。灵力从短刀的刀身之上放出,转瞬间凝结成实体的形状。短刀变成了一把硕大的银色灵刀。灵刀如寒洞结成的冰凌一般,晶莹剔透,倒影着用刀之人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庞。 能把灵力实体化成如此通透的兵器,刀的主人的灵力不但纯粹无暇,而且雄厚凶猛。顾长宁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卢瑞虽然不谙世事,卢耀依然会带着他行走天下了。若是卢瑞心智健全,再加上如此深厚的修为,加以时日,景山卢家一定是天下修仙世家之首。 顾长宁有点惋惜,不过想起卢清聪明伶俐的样子,心里又放下不少,将来兄妹二人合力,想来也没人敢对卢家不敬。 “嘿嘿~~嘿嘿”,黑暗传来一阵阴森的笑。 三人都警惕起来。 “顾长宁,你来了。” 黑暗中飘出来的话语,让顾长宁觉得浑身一震。手中的“天决”灵光更胜。 “伏羲八卦盘啊,它好像很在意你啊。”黑暗中的声音满是嘲讽。 顾长宁试探道:“你既然认识我,一笑天的事情,是你为了引我来,故意设计下的?” “就凭你?不配。” “那是有人跟你做了交易,交易的条件就是我。”顾长宁道, “哈哈哈哈哈哈,算是吧。卢镇用金刚杵把我困住快三万年了。有人愿意放我出来,条件就是抓住你。我赚了,不是吗?” “既然要抓我,躲在后面怎么抓呢?哦,对了,我忘记了,你作为阵眼,根本不能移动。”顾长宁讥笑道,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啊。”黑暗中的声音阴恻恻的道, “天人魔三界相互连接的通道从上古之战之后,被结界约束,天人不得在人间使用法术,魔族在人间法力会削弱。本是维护三界平衡所在。 古籍上有记载,上古魔阵——风魔泣鬼阵,是通过阵法开启三界的另外一扇门,通过它来到人间的天人和魔族均不受约束。所以要开启此阵,必须要有强大法力的阵眼,更重要的是用足够的灵魂作为祭品,魂,归冥界所管,有人摄灵,冥界就会有所觉察,用以监督三界不会有人违背纲常,霍乱苍生。 如今天下大乱,四处战火不断,枉死之人甚多,冥界忙于引渡灵魂,兼顾不暇,就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哼,这世间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究竟你是谁家的看门狗?”顾长宁冷冷地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太凶狠的恶灵 黑暗中一阵沉默,半晌,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长宁,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顾长宁轻笑:“你杀不得我,跟你做交易的人不想要死人。威胁没什么力度。” “有没有力度,你可以试试看。”恶狠狠地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即一声怒斥: “去,把他抓来。” “嗡~~”墨翼的剑吟之声大起,四周的怨气更加凌厉,压迫感陡升。未等卢耀起剑,顾长宁旋身挡在他的身前,“天决”白光大现,一只雪白色的凤凰从玉珠内飞出,振动翅膀,灵风鼓动,吹动烈风阵阵,浓重的怨气发出刺耳的尖叫,迅速的向两旁褪去。三人眼前开始清晰起来。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道:“我不随便跟人打架的,至少要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 一身黑衣的男人,正用单手挡着自己的半张脸,抵御这灵风带来的不适,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柄血红色的短叉。不远处有一块黑石制成的半人多高的人形雕像,周身缠绕着黑色的怨气,石雕的脸上坑坑洼洼,鼻子残缺了半个,似笑非笑地模样有些骇人。 顾长宁只是撇了一眼黑衣的男人武器,低声道: “卢家主,瑞儿,这恶灵交给你们了。小心点。” 说完,对着雕像道: “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 石像的眼睛“咕噜咕噜”地动了两下,笑道: “好灵力,好元神。把你用来祭阵一定能顶五百个凡人魂魄。”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嗖”的一下,黑衣男人挥动短叉,甩出一记黑色的暗器。卢耀转剑,劈在那暗器上,没有金属的声音,一团黑色的水落在地上。仿佛墨翼劈开的是一个水球一样。 顾长宁看到男子那张狰狞的脸,果然就是刚刚在黑暗中,发动攻击的那个恶灵。只是这个恶灵的脸虽然不好看,却没看到多么凶恶,除了那双贪婪的眼睛以外,更多的是面目表情。 一击不中,恶灵足下点地,整个人猛冲了过来。卢耀旋身,挥动墨翼。 “砰”墨翼与红色的短叉撞到一起。短叉上突突冒出黑色的液体。卢耀眉头一皱,转动手腕,墨翼扬空一挑,荡开短叉。短叉上的液体落在地上,好像活物一般,迅速的结成一个整体。 恶灵又一甩短叉,地上的液体化成一把短叉的模样。飞到半空中,配合恶灵下一步动作,齐齐向卢耀袭来。 几个回合下来,地上的黑色液体越来越多,化成的短叉数量越来越多。 修仙之人,灵剑由一化五,或者是化为剑阵的法术是高级法术。原来恶灵也能把自己的兵器通过怨念化作多把,这还是挺新鲜的事情。 顾长宁要操控“天决”化出的灵凤,无法参与卢耀和恶灵之间的打斗。身旁的卢瑞虽然未参战,但是攥着灵刀的手微微颤抖着。木讷的眼睛无比明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墨翼一出一收中,虎虎生风,重剑自带威严,卢耀修为深厚,并未见恶灵得到半分便宜。顾长宁也就放心了,浅笑着往石像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四方封印 顾长宁每走一步,头顶上的白凤亦步亦趋的跟着,翅膀煽动出风,吹散半径十丈左右的怨气。 向前走了大概有十几步,在离石头雕像五六丈的地方,顾长宁停了下来。 “害怕吗?”顾长宁一边问,一边用“若初”划了下地面。 石像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动的更快了。 顾长宁抬了抬眉毛,催动丹元之力,灵力顺着手臂传入“若初”。剑身清光一片,剑尖所触之地,圆形的红色阵法从地面显现出来。 抬手一划,红色阵法外圈出现了一个缺口,顾长宁从那个缺口迈了进来,笑道: “这个阵法的生门设的太粗糙了。” “你,你为何知道此处是生门?”石像有些慌张地道, “我是伏羲八卦盘的新主。你难道不知道?”顾长宁道, “你胡说,不死丹凤在的时候,伏羲八卦盘不能卜卦。”石像叫道, 顾长宁笑:“果然随便扯谎是糊弄不过去啊。山神就是懂得多呢。” “你竟然认得我,我知道了,是卢镇告诉你的,是吗?”石像恼道。 顾长宁漫不经心的把“若初”还回腰间挂着的剑鞘之内,咬破自己的中指,懒洋洋地说道: “一笑天的井底,有两道阵法,一个是金刚伏魔阵,一个是四方封印阵。看到这两个阵法的都以为四方封印阵内封印的是灵龟玄真。其实玄真和卢镇是契约关系,他是自愿留在井底用净身神咒净化雨水,变作泉眼,守护一方平安的。卢镇当年把自己的元神化作金刚伏魔阵,为的守护灵龟的真身。他主仆二人,一个有情,一个重义。 而那四方封印阵所封印的,其实是卢镇的记忆。我的灵体出阵法之时,便窥探了他当年在望川峰的一段往事。” 说着,蹲下身,把流着血的中指在泥土上画了一个灵符。幽幽地念道: “金木水火土,天地两仪中,金刚伏魔来,尽数听吾令” 灵符顺着地面闪出金光,如同一道闪电,一直从地面上蔓延出去。把阵法分作两半。 狂风骤起,怨气滚滚从四面八方迅速的收缩,一股脑儿的向着石像身下的地面涌了过去。与卢耀缠斗着的恶灵突然戛然而止,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长宁摇了摇头,道:“实体恶灵,本是厉鬼所化,凶猛无比,极难控制。你用怨气压制他,让他变成了愚笨的傀儡。连一半的力量都用不出来。若是府山魔君在此,估计都要被你气死。做神没做明白,做魔也是半瓶子醋。 你说你好好的山神不做,堕入魔道又是为何呢?” 石像恨恨地道:“凡间的神是要靠信徒供奉,方能有所精进。我修炼多年才得飞升,天帝给了我这座山,我便不得随意离开,日夜看守,可是这个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除了风,就是沙子。为了让这里能适合凡人生存,我引了镜湖的水脉给他们。 他们为我修了这座石身,起初还有人来供奉我,但是后来慢慢的,人们忘记了水源是怎么来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甘泉。把我扔在此处,风吹雨淋。无人信奉的神,是九重天最低等的神职,永无出头之日。千百年来我在此处,与看门狗无异。既然如此,是神,是魔,有何区别?” 顾长宁蔑笑:“所以说,你啊,就只能当个畜生。” 石像道:“顾长宁,我无本体,你杀不死我,也没办法让我灰飞烟灭。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能奈我何?当年卢镇都拿我没办法,只要我还在,我就能再次打开风魔泣鬼阵。” “一把金刚杵就镇了你三万年,你真以为是因为卢镇没办法?不过是你不配任何人多费心神,一颗棋子罢了,有点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利用一下,没用了就丢在旁边自生自灭。” 顾长宁声音骤然一冷,喝道:“告诉我,你的主子做这种事情,意欲何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封邪剑 卢耀正盯着那一动不动的恶灵,耳边突听呵斥声,猛然回过头看着顾长宁。虽然很细微,卢耀确定在这一刻,顾长宁的声音是和之前不同的。 石像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磕磕巴巴道: “你,你不是顾长宁,我认得这个声音,你是卢耀。” 顾长宁脸上浮出一丝浅笑,道: “三万年了,你还记得我。当年因为水源问题更迫切,所以我只得用金刚杵先镇住你。两万年前有人想利用战乱开启风魔阵,不知为何没能成功。我就知道,留着你始终是个麻烦。如今看来,你的主子至今仍然不肯放弃这里,三番五次的想要开启阵法。 可惜他破不了金刚杵的法力,即使勉强开启阵法,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他利用凡间修士之力,把你放了出来。不过他忘记了,镇子里有我的金刚伏魔阵,想要像三万年前一样夺人生魂是做不到的。 他对此地如此执着,是想开启通道,放魔兵入凡间,对吗?” 石像吃吃地笑着: “卢镇,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阻止魔君吗?你做得到吗?” “阻止魔君,我做不到,但是我能阻止你。”卢耀笑道, 石像怨气大盛: “你我都是魂识,你能拿我如何?” “是啊,我们都是魂识,但是你忘了,我们所借助的容器不同。你不过是个破石头,而这个少年愿意帮我。长宁,接下来交给你了。”卢耀笑道。 “放心吧。”顾长宁轻声道。 “还不动手,把他们都杀了。”石像尖叫着,怨气铺天盖地一股脑的钻入那一动不动的恶灵身体内。 恶灵猛然抬起头,短叉上缠绕着黑色的液体,忽的一下子向着顾长宁扑了过来。 “铛~~~”一把晶莹剔透的灵刀与短叉架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短叉上的黑色液体,一接触到灵刀,竟然结成了冰凌。扑簌簌的从短叉上掉下来。恶灵两眼血红,另外一只手中一股黑雾喷出。 “瑞儿,小心。”卢瑞大叫,墨翼已经直奔恶灵后心而来。卢瑞反应出奇的快,足下一蹬,已经退出两丈之外。父子二人一前一后与恶灵缠斗在一起。 顾长宁目不斜视,抬起“天决”,道:“回。” 头顶飞着的凤凰化作一道白光,飞回玉珠内。随即,顾长宁将它收入乾坤袋。慢慢踱步到石像前面,轻声道: “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走吧。” 说罢,抽出“若初”,石像看到灵剑,瞬间颤抖了起来。尖叫道: “封邪剑!” “它现在叫若初。”顾长宁道,说罢,左手中指按在自己眉心处,一点金色的灵光从印堂处缓缓抽出。灵光随着顾长宁的手指,来到“若初”的红色引血槽处,隐入其中。 “若初”的红色引血槽随着灵光浮现出一道咒文,整个剑身从清光转为红光,艳丽夺目。顾长宁将剑指向石像。 “不要,不要。”石像恐惧地叫着。 “晚了。”随着顾长宁的大喝,‘若初剑’直直刺出,插入石像内部。“啊~~~”石像尖叫着,伴随着怨气,被红色的灵光吞噬殆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水蛭 “爹!” 顾长宁眼见石像化为虚无,耳边传来卢瑞的呼喊声,扭头一看,卢瑞正站在卢耀身后,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手拿短叉的恶灵。 恶灵身上升腾起黑色的怨气,盘旋而上,在头上久久不肯散去。恶灵血红色的眼睛渐渐褪去,眼中贪婪之色再起。嘴角慢慢翘起,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长宁心道不好,恶灵本被石像引来的怨气压制。如今山神石像已经灰飞烟灭。恶灵失去了桎梏,恢复了本性。 恶灵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 “被这厮困在此处十八年了,刚出来便遇到如此美味。四颗丹元的味道好生香甜。” “卢家主小心,恶灵恢复了本性,怕是不好对付。”顾长宁道, 恶灵转动着眼珠,笑嘻嘻的看着顾长宁: “你是最香甜的那个。就从你开始吧。” 只见恶灵边说边用舌头舔了舔手中的短叉,红色的短叉渗出一层黑红色的液体。液体黏在短叉之上,黏糊糊的蠕动着,好像有生命一般。 “爹,虫子。”卢瑞退了一步,有点害怕。 顾长宁此刻已经看清,那短叉上蠕动着的液体,已经显出它的真身,是密密麻麻的水蛭,个头相当的大,数量极多。看着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恶灵狞笑着,甩动短叉,黑红色的水蛭如暗器一般,迎面而来。三人急速的向旁边闪开,却不想那水蛭竟然在天上转了个弯,像会飞一般,分兵三路,直扑三人。只一瞬,卢耀,卢瑞,顾长宁便被分开三处。 恶灵身形一晃,对着顾长宁堪堪袭来。 若初剑一圈,荡开短叉,顾长宁闪身后翻,催动丹元,释放灵力,形成一个光罩,落地之时,水蛭群扑了过来,吸盘牢牢的挂在灵力形成的光罩上,不一会儿,水蛭的个头就大了一倍,顾长宁心头一凛,感觉自己丹田内好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个窟窿,灵力不断向外泄出。 余光扫了一眼卢瑞,大喊道:“瑞儿快跑,莫用灵刀砍杀,这水蛭吸食灵力。”万幸的是卢瑞本身好像十分惧怕虫子,一直都在一味的躲闪。 “长宁小心。”卢耀大叫道,翻身落在顾长宁身前。 “铛~~~”墨翼挡住短叉,卢耀右腕一翻,挂开短叉,重剑反手劈向恶灵。恶灵向后跃去,躲开墨翼的攻击。 “忽”的一阵剑风,卢耀回剑,用剑风将飞来的水蛭驱散。水蛭向后散开不足三丈,又重新聚拢,再次向卢耀冲来。 卢耀在这个档口,欺身上前,墨翼剑甩出一道银光,从上杀下。直劈恶灵头颅。 恶灵斜跃,怪笑着再次甩出一波水蛭,如一阵烟雾一般,漫天落下。 “行云布雨,天地之合,五行之术,护我真灵。封!”顾长宁大喝,四周温度骤降,灵力形成的光罩染上朵朵冰花。所有水蛭被速冻成冰凌,噼里啪啦的从空中掉了下来。 “哥哥。”卢瑞看到顾长宁用冰封术封住了水蛭,赶忙跑到他的身边。 “瑞儿莫怕。”顾长宁安慰道。 “哼!”恶灵轻哼了一声,周身怨气暴增,被冰封住的冰凌碎裂,水蛭在地上蠕动着。 这恶灵已成实体,怨气极重,但是从刚刚卢耀跟他的过招来看,邪祟凶猛,却也不见得是能在墨翼剑下讨到便宜。但是它放出的水蛭却是棘手。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恶灵应该是水鬼所化。用火遁之术,恐怕是在他这里效果极弱。如果不能用火烧水蛭,那究竟怎样才能将这些瘆人的东西消灭掉?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承诺 恶灵狰狞的笑着,伸出舌头又舔了舔短叉,一层黑红色的液体浮在短叉之上,逐渐化作一层蠕动着的水蛭。 顾长宁感觉有点反胃,这也太恶心了。轻声道: “卢家主,什么东西克水蛭?” 卢耀皱着眉头道:“盐或者是带油性的草木。” 顾长宁有些头疼的感觉,盐巴望川峰肯定没有,草木也稀稀疏疏的没几棵,石头倒是不少,难道用石头砸,用土埋?看看那些数量庞大的水蛭,好像这不太现实。 卢瑞伸手扯了扯顾长宁的袖子,怯声道: “哥哥,回家。” “没事的,瑞儿。”顾长宁没想到好办法,也只好先安慰一下被水蛭吓到的卢瑞。 恶灵抬起短叉,顾长宁知道他又要甩出水蛭,便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篆,如今之计,先用冰封术冻一下。给卢耀争取些机会,再想其他的办法。却见恶灵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之中。再看那些水蛭,都蠕动着挤在一起。 空气中飘来一阵清凉的香气,浓郁无比。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顾长宁牵了牵嘴角,自言自语道: “这次得用多少坛酒才能还这个人情啊。” 侧头看去,旁边的一块黑石上,坐着银灰衣衫的男子,晃着一把折扇,正是巧颜君。 “太恶心了,把它赶紧弄走”巧颜嫌弃道,折扇一扇,风夹杂着黄色的粉末闪着点点光亮漫天洒下。 水蛭群沾到黄色的粉末,扭动着变成了一滩黑水。 “瑞儿,走,报仇去。”顾长宁心情大好道。 “好。”卢瑞动作极快,身形一晃已经冲到恶灵面前。晶莹剔透的灵刀风驰电掣的横着朝恶灵的颈部砍去。 恶灵忽的化成一团黑雾,灵刀砍了个空。 “没了!”卢瑞木讷地说道。 “跑的倒是快。”顾长宁道, “魔界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那里来的恶灵感觉很敏锐。对没有胜算的拼杀绝对不会恋战,想来在巧颜君出现的时候,它就准备逃跑了。瑞儿,回来吧。”卢耀收了墨翼,说道。 顾长宁点点头,转身对着巧颜君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巧颜是自己从落霞山硬弄来的,不管他愿不愿意,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些时日几次三番出手相救,顾长宁心中十分感激。巧颜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顾长宁行完礼,走到石像消失的地方。将“若初”剑插入土中。地面上冉冉升起一道道青色的光。 青光中一个个魂魄显现。越聚越多,足有百十人。魂魄中,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挤了出来,来到顾长宁的面前,正是那对消失在青龙街上的乞丐姐弟,姐姐脆生生地道:“多谢公子。” 顾长宁蹲下身,温声道:“我已经实现了我的诺言,你们两个告诉我名字,我会烧些纸钱冥币给你们,等到了冥府会好过些。” 姐姐笑道:“公子,你人真好,我叫玲珑,这是我弟弟玉留。这么多年了,终于不用再在街上讨饭了。” 顾长宁摸了摸玉留的脸,依旧是冰凉冰凉的。心中十分不忍,柔声道:“在冥府不着急投胎,等这乱世过去,投个好人家。” 第一百六十章 受伤 顾长宁吟诵了三遍“往生咒”,面前魂魄变作青光,飘入黛蓝的夜空中。 乌云散去,繁星点点的夜空,迷幻般的醉人。 “卢家主,我们回吧。”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道, “瑞儿,我们回去了。”卢耀招呼卢瑞。 刚刚魂魄出来的时候,卢瑞闪到一边去,这会儿正站在刚刚巧颜坐的石头那里,背对这边,父亲呼唤,他并未回话。 “瑞儿?”卢耀又唤道, 卢瑞方才慢慢转过身,道: “他……” 顾长宁瞳孔的猛地一缩,巧颜整个人倚着石头,头垂在肩膀处,胸口一块血迹十分刺眼,双眼紧闭,整个人一动不动。 “巧颜君!”顾长宁连忙跑了过去,摸了摸巧颜的腕脉。 “瑞儿,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顾长宁问道, 卢瑞举起手里的两根黑色的羽毛,磕磕巴巴地说: “他说,这个…给我玩,然后…就吐血了。” 顾长宁一看那两根黑羽,正是盅雕的隼羽,顿时明白了些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卢家主,巧颜君受伤不轻,我要给他疗伤。我们暂且先回刚刚那片山洞去如何?” 卢耀表示同意。顾长宁双指点在巧颜君的眉间,绿光一闪,巧颜化作一段带着黄花的树枝。顾长宁小心翼翼的捧起,三人疾奔到先前山洞里。 顾长宁脱下外衣,把树枝放在衣服上,双指再点,绿光闪过,巧颜恢复了人形,仍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顾长宁盘腿坐在旁边,结了个手印,催动灵元,一股蓝金色的灵力从指间输出,顺着巧颜的眉心源源不断的灌入。 卢瑞挨着父亲打起了瞌睡,卢耀则愣愣地看着顾长宁的侧颜出神。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巧颜慢慢睁开眼,迷蒙的双眸瞥了一下顾长宁,见他并未发觉自己醒来,就干脆又闭上了眼。又过了接近一个时辰,顾长宁的头上渗出一层汗液的时候,巧颜才牵着嘴角道: “行了。” 顾长宁收回灵力,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问道: “巧颜君可还有哪里不妥?” 巧颜露出一个轻挑的微笑:“甚好,睡了一个好觉。” 卢耀眉头轻蹙,却没有说话。巧颜见他那副模样,继续笑道: “怎么?你心疼啊。本是他欠我的,早晚得还,早还了省的挂念,是不是啊?顾麻烦。” 顾长宁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巧颜口中有多少名字了,这会儿又多了一个,不过这并不重要,随即笑道: “原是我自愿的,谢巧颜君。” 巧颜挑衅地看看卢耀:“听到没,他自愿的。” 卢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给歪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的卢瑞理了理头发,问道:“已经子时了,长宁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长宁摇摇头,道:“不困,卢家主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卢耀犹豫了一下,问:“一笑天失踪的人,都死了吗?他们尸身现在何处?我总要给镇长一个交代。” 顾长宁正了正身子,正色道:“一笑天,没有人失踪。”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龙去脉 深夜的望川峰,寂静斐然。明珠把山洞照的通亮。 卢耀诧异道:“没有人失踪,何意?” “卢家主,一笑天的镇民在中元节那天看到的失踪事件,是影像。三万年前,一笑天还是东境镇的时候,确实发生了摄人生魂的事情。但是被卢镇识破是为开启风魔泣鬼阵所为,他用金刚杵封印了山神石像。这些魂魄就连同阵法一起被封在地下。 半月前,有人破了金刚杵的封印,放出石像,没有完成的风魔泣鬼阵再次开启。风魔泣鬼阵需要用魂魄作为开启阵法的祭品,所以按照原定的法门,它必然会去一笑天的地方夺取生魂。但是一笑天有卢镇布下的结界,两阵重叠,时空扭曲,引起这个地方的天气异变。惊动了井底的灵兽玄真。 玄真开灵识,发现了污秽。但是他的真身已经化作泉眼,不能离开井底。只得在井下等待有缘之人。 中元节那日,本是凡间阴气最盛之时,一笑天又有祭祀的习俗,祭坛和招魂幡唤醒了三万年前枉死在镇中的冤魂,他们的怨念从重合的阵法中透出来,就显现出当年自己被摄取魂魄时候的场景。 我在第一次问店小二的时候,他说过,中元节那天,一笑天特别热闹,街上有很多外面来的商贩。连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如果是一两个商贩还可以解释,如果是很多,就讲不通了。 后来我又问他,可否认识那些失踪的人,他竟然说不认识。金玉楼是一笑天很有名的客栈,小二哥怎会不认识自己店四周出现的人。这也是另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所以当时我就猜测,其实一笑天根本就没有人失踪过,大家在街上看到的消失的人,其实是三万年前东境镇冤死的亡魂所传达出的影像。” 卢耀思考了一下,道: “若真如你所说,那对乞丐姐弟,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影像,你又是怎么摸到那个男孩的?”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道:“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原本不过是凑巧看到了影像,但是偏偏因为之前在晋阳城的时候管了个闲事,使我有了通灵的机会。” 巧颜阖着眼,轻哼了一声,道:“带着个尸体到处跑,活该。” 顾长宁尴尬的笑道:“因为我的乾坤袋内收了一具尸身。让我比其他人的阴气更重,所以我就能触摸到阵法里的魂体。也因如此,这对姐弟当晚就托梦与我。” “瞎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巧颜揶揄道。 卢耀点点头,又继续问道: “那卢镇又是怎么回事?” 顾长宁清了清嗓子:“我在井底进入到四方封印阵内,见到了玄真前辈。但是有关东境阵的往事有很多地方非常的模糊。究其原因,是玄真当时被净化封印,并不知道发生在东境镇的摄灵之事。 我在井底离开之前,玄真前辈为我净化元神,灵体出阵时,卢镇的一缕魂识便与我的灵体结合,被我带出井底。 起先我并不知道,直到那对姐弟再次来找我的时候,玲珑当时向我求救,喊着风变了。我的脑中竟然现出风魔泣鬼阵和卢镇用金刚杵封印石像的景象。 我方才知晓,四方封印阵并不是封印玄真的,而是卢镇自己封印了自己的一缕魂识和这段记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飞升 顾长宁娓娓诉说着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卢耀赞叹道, “能为天下苍生做到这一步,卢镇真的当属我修仙之人的典范。如今他的魂识,所在何处?” 顾长宁双目黯淡了一下:“他已经不在了。” 卢耀不太明白,但是见顾长宁有些悲伤,就没有再问。 “他用自己的灵识祭了那把若初剑。”巧颜眯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顾长宁用指尖轻轻滑过“若初”雪白的剑鞘,叹道: “世间一切,自有定数。若不是金玉楼中我执意不肯要庭卉的摄魂铃,她也不会告诉我,若初是一把封邪剑。” 巧颜翻了个身,嘲笑道:“女大不中留,就是外向,才告诉她这封邪剑的用法,她转头就告诉你了。” 顾长宁轻声道:“封邪剑可破灵,但是必须要有灵魂祭剑,方能起到同等的作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行了,怎么也是有两百步的差距。再说又没人强迫他,他那残魂留在井底,不就是为了这个存在的,如今破了风魔阵,说不定功德圆满,可以飞升回天了呢。” 顾长宁苦笑道:“卢镇前辈的元神都用来祭金刚伏魔阵了,哪里来的白日飞升。” 飞升?顾长宁突然恍然大悟,释然一笑。 听顾长宁说完,巧颜打了个哈欠:“睡觉了。”然后自顾自的翻身睡去。顾长宁和卢耀原地盘坐,闭目养神。也许是太累了,又消耗了过多的灵力,顾长宁坐着,合眼睡了过去。 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红色的电光明亮无比。“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滚而至。一笑天镇中的“长寿井”内,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顾公子,顾公子。”顾长宁听到有人唤自己,费力的睁开眼。惊道: “玄真前辈。” 玄真温和的笑道:“多谢顾公子,我已然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临行之前,想来给你道声谢。” 顾长宁笑道:“玄真前辈在井下三万年,心系苍生,早就应该修成正果了,长宁不敢居功。” 玄真道:“我修行万年,一直未能突破,只因卢镇灵识尚在,心愿未了。此次顾公子带出灵识,方了却卢镇心愿,如今风魔阵已除,镜湖水脉再无污染,即使没有玄真所化泉眼,想来也无大碍。所以我此刻已再无牵挂,只是有几句话想赠与公子。” “玄真前辈请讲。” “人生而静,天之本性。万物之变,自有其法。四时有节,五行有序。天地纲常,变幻有则,你须知无欲则无为,无矜而得和。顾公子,凡间一世,守得住本心,方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你记住了吗?” 顾长宁点头,道:“多谢玄真前辈提点,长宁谨记于心。” 玄真温和的笑着,渐渐隐去身形。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边的云层里穿出,红霞一片。远远望着“一笑天”的城门,顾长宁突觉心情十分舒畅。 几人进城后,卢耀道: “瑞儿先跟长宁回金玉楼,我去一趟镇长处,与他言明此次的事情。” 卢瑞乖巧的点头,顾长宁道: “卢家主,玄真前辈已然得道,长寿井没什么用了,您此去,让镇长把它填平了吧。留在那里始终是个隐患。” 卢瑞点头答应,几人便分道而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归 一笑天的街道上,依然空空荡荡。 “饿!”卢瑞一边走,一边摆弄着两根黑色的隼羽,道, 顾长宁笑道:“瑞儿,我们一会儿回金玉楼就吃饭,能不能把这两根羽毛给我啊?” 卢瑞不答话,伸手递了过来。 “瑞儿是好孩子。” 顾长宁接过,浅笑着对巧颜道:“多谢巧颜君,这份恩情,长宁铭记于心。” 巧颜瞪了他一眼:“记这个干什么,昨晚都还过了,该放下的时候,就不要老是扯着不放。” 顾长宁道:“巧颜君,我记得你昨日说过,玄真为了净化了元神,我不用回落霞山了。意思是我不用再借助往生石的力量,也可以问卦,找到灼翎君转世的下落。” “既然知道,就好好养养你的元神,等气力恢复了,做你该做的事情,这次,不要再晕倒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顾长宁点头,岔开了话题:“巧颜君,之前一笑天内有卢镇所设阵法,你入城之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巧颜白了他一眼,道:“元神所设的金刚伏魔阵是城内阵法的阵眼所在,法力自然是强些,我一时不查,才受了点小伤。这卢镇设的阵法,本就是为对付风魔阵的,而对付其它妖魔的能力便更弱些。最主要的是,本君有三万多年的道行,一个区区的外阵,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说着,带着卢瑞,一路就走到了青龙街,金玉楼金光闪闪的站在街的中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金玉楼大门的结界还在,顾长宁单手一挥,结界渐渐散去。 “哥哥!” 卢清叫着,一下从大堂里冲出来,拉着卢瑞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急问: “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 卢瑞想了想,点头道:“有,虫子。” 卢清不明所以,但是也不再深究,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长宁留他兄妹二人在门口,自己和巧颜迈步进了大堂。大堂正中央的桌子旁,秦晨钊,顾全端端正正地坐着。 顾长宁看到他们的表情,一阵头疼。三堂会审的架势,这是气大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扯出一个勉强地笑容,低声叫道:“大哥。” 随即身子一软,歪向巧颜。巧颜旁边一闪,顾长宁歪了个空,直接向旁边倒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巧颜故意的,自己倒下去并没有摔在地板上,而是歪在了巧颜旁边,脸从膝盖旁边滑了下去,脸部直接落在了巧颜的脚背上。 顾长宁心里一阵骂,巧颜诚心看自己出丑,他是故意的。不过也不敢发作,自己这会儿正装可怜呢。 “长宁。”看到顾长宁倒下去,顾全吓了一跳,冲过来把顾长宁扶起,问道: “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顾长宁“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大哥,就是有点累了,让你担心了,是长宁的过错。任凭兄长教导。” 顾全道:“先回房休息吧,能平安回来就好。” “多谢兄长。” 顾长宁软趴趴的倚在顾全胳膊边上。心中窃喜不已。 当然这招看样子对秦谷主没什么作用。他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那里。只是眉头紧蹙。虽然秦晨钊是舅舅,但是顾长宁并不惧怕,许是不在身边长大的缘故,所以顾长宁就继续演戏。 “我送你回房吧。”顾全扶着顾长宁上了楼梯,顾长宁走到楼梯中间,悄悄回过头,对着巧颜做了个鬼脸。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做媒 顾长宁半躺在客房的床上,顾全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你别看我了,怪吓人的,我知道错了。”顾长宁被看的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得求饶道。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每次都让你讨好卖乖的糊弄过去。”顾全斥道, “大哥,我都快十八岁了,知道轻重的。” 顾全深深看着顾长宁:“你是屡教不改,长宁,爷爷大限已到,娘亲生死未卜,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在身边,别让我太担心。” 顾长宁觉得眼圈有点热,扯了扯嘴角,用力的点点头。 “大哥,爷爷还好吗?” “还可以,你走后秦谷主给爷爷用了药,睡了一夜,刚才醒过来问起你,我扯谎说你还没醒,爷爷也没多问。” 顾长宁歉意道:“多谢大哥。” “你先休息吧,望川峰我是没去,想来这么大的事情,少不了费些精力。”顾全说着,站起身来。 “大哥,这次要多谢巧颜君的照拂,我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灵力损耗的多些,他受了伤,麻烦你多照看他些。” “严重吗?”顾全关切地问, 顾长宁笑道:“我给他疗伤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我去看看他,你歇着吧。”顾全说着,就听见房门“咚咚”两声被敲响。开门一看,安庭卉正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米糕,站在门外。 “全表哥,把这个给巧颜君带去,他会喜欢的。” 安庭卉说着,把其中一个盘子递给顾全。顾全接过称谢,就出了房门去找巧颜了。 一见安庭卉进来,顾长宁就来了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就凑了过来。 安庭卉娇斥道:“躺着吧。全表哥让你多休息。” 顾长宁摸摸鼻子,笑道: “你也来打趣我。” “家里的老小就是好哦,全家宠着惯着的,你这一套,也就对付全表哥好使。” “哦?对你不好使吗?那你还给我做米糕吃。”顾长宁笑着,拿了块米糕咬了一口。 安庭卉转身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道:“少来这一套,下次再敢丢下我们自己去以身犯险,看哪个还理你。” 顾长宁嗯了一声,把剩下的米糕塞到嘴里,捻了捻手指上的米糕屑。伸手拉住安庭卉的手。 安庭卉有点不好意思:“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放手。” 顾长宁笑道:“自然是有事情和你商量。” “何事?” 顾长宁拖着她坐到床边,说道:“大哥和秦家姐姐也认识半载有余了,他们两个也是两情相悦。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情。现在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我想让大哥去给秦姐姐提亲。” 安庭卉惊奇的看着他,笑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真是挺能操心的。” 顾长宁道:“爷爷觉得我们家配不上秦家,一直不同意大哥和秦姐姐的事情。大哥也有些自卑。本来爹爹走了,我兄弟二人都在孝期,不适合谈婚论嫁,可若是三年孝期满后再谈婚事,秦姐姐的年龄怕是等不了,万一秦谷主再择良婿,大哥怎么办?所以我觉得趁着爷爷在,干脆就去提亲,能早把婚事办了最好。” 安庭卉点头道:“这倒也是,毕竟姝芸都快十九了。那让全表哥去跟秦谷主提亲?” 顾长宁摇头:“你看我大哥那个憨实的样子,他能跑去跟秦谷主说吗?” “怕是不行。” “常言道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我想找个媒人,替大哥向秦姐姐提亲。” “媒人?你不会是要找我吧,我不行的。”安庭卉忙道, 顾长宁好笑道:“我对把你变成媒婆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想找谁?” “卢家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提亲 红色的锦盒内一枚深铜色的梅花簪静静的躺在里面,卢耀托着锦盒,看着几分古朴却不失细腻的发簪。顾全有些紧张的站在旁边。 顾长宁行礼道:“卢家主,我顾家家境一般,这是祖母留下的物件,用它作为聘礼,的确是寒酸了些。但是绝对是顾家的诚意。” 卢耀合上锦盒,道:“无妨,秦谷主霁月清风,为人疏阔,不会在意这些,更何况,这古木梅花簪是个灵器,并非凡品。足见诚意。卢某没有给人做过媒,即是顾公子的终身大事,卢某也乐意去喝杯喜酒。” 兄弟二人大喜,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礼:“多谢卢家主。” “不必多礼,你二人回去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顾长宁和顾全出了卢耀的房间。顾长宁见兄长一脸紧张,宽慰道: “大哥,放心吧。你和秦姐姐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天作之合,我啊,就等着喝喜酒了。” 顾全憨实地笑了一下。 卢耀在房中坐了一炷香的时间,站起身来,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白色丝制锦囊,连同梅花簪一起,收入怀中,推门而出。 ……. 秦晨钊和秦夫人坐在客房的四方雕花桌旁,听到卢耀那句:“我是替顾家长公子顾全前来说媒提亲的。”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卢耀。 卢耀本来也有些尴尬,看他们这般,更是觉得无所适从,干脆从凳子上站起来,把白色的锦囊和梅花簪的红色锦盒放在秦氏夫妇面前,道: “这是聘礼,顾氏长公子顾全,顾长安求娶秦氏女秦姝芸。” 夫妻二人反应过来对视了一眼。秦夫人笑道: “辰宗,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卢家的一家之主,还会做媒。难为长安有心,竟然还请得动你。” “嫂子,你就别打趣我了。顾长安是个好孩子,虽然家境差了些,但是人品好,正直威武,也算是少年英雄,加以时日,可成大气。我看配姝芸,是极好的。”卢耀道, 秦夫人:“行,这媒人当的不错,还挺会说的。晨钊,你觉得如何?” 秦晨钊拿起红色的锦盒,端详着梅花簪,道:“想娶我的女儿嘛,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想让他做上门女婿,他可愿意?” 卢耀道:“长安的父亲已经不在了,顾老也时日不多,母亲下落不明,以后就是救回来,一个妇道人家,还能住回通北镇不成。蝴蝶谷就是亲家母的容身之处,可不就是上门的女婿,只是,顾家血脉单薄,将来生了孩子,是不能跟秦家姓氏的。” 秦晨钊皱眉,道:“我秦家也只有姝芸一个女儿,总不能让将来的蝴蝶谷姓顾吧。” 秦夫人拍了拍他的手,道:“那就多生几个,哪个姓秦,哪个就是将来的蝴蝶谷谷主继承人。” 秦晨钊撇了她一眼,道:“你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吧。” 秦夫人含笑道:“姝芸都十九了,你不是一直要上门女婿,这修仙世家的公子,哪个会上门。长安的确是不错的。” 卢耀笑着行礼道:“多谢大哥嫂子成全,我一定去讨杯喜酒吃。” 秦夫人:“媒人酒得多喝几杯。既然定了,我看顾老爷子的身体也不好,不如这次回神雾沼泽之前,就在蝴蝶谷把喜事办了吧。也让老人家不要过多牵挂。” 秦晨钊道:“这太急了吧。蝴蝶谷办喜事,喜帖就得发半个月。” 秦夫人道:“雨是停了,可是镜湖的水要想能渡人,估计也得十天左右,咱们传信儿回去,谷里现在就准备,喜帖明天就发。” 秦谷主无奈的摇摇头,道:“好好,你说了算。” 说着合上锦盒,拿起那个白色的锦囊,一打开,脸色顿时变了。惊道: “这…….” 第165章 。 秦辰钊看着眼前的白色锦囊,眸中的光暗淡了许多,低声道:“夫人,你不是要准备姝芸和长安的婚事吗?那就先去跟姝芸谈谈嫁妆的事情,可好?” 秦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起身道:“你们先聊吧。我去找姝芸” 说完转身出了门。秦辰钊沉默了一会儿:“天宝晨光乃是卢家至宝,你这是何意?” 卢耀道:“顾家照顾长宁长大成人,我无以为报,此物就赠与长安,作为姝芸的聘礼。” 秦辰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何时知道的?” “大哥以为能瞒得住我?长宁魂魄离体之时,那道护体灵光是芷筠的灵力,长宁的音容笑貌又与她如此想象。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巧合。长宁就是逸儿,我失散多年的儿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果然还是长宁的模样太过像芷筠了。”秦辰钊叹到。 “兄长,我不知你为何不告诉我?长宁知道我是他父亲吗?”卢耀问道, “知道,他和我一样,不想回卢家。”秦辰钊道, “为何?” “卢耀,你要知道,你现在有夫人,还有一双嫡子女。长宁认祖归宗,必然会为他带来无尽的麻烦。”秦辰钊缓缓说道。 卢耀痛苦地闭上眼:“你也知,续弦并不是我本意。” “你是卢老家主原配夫人的儿子,你有你的责任,总不能让卢克的后人继承家主之位。这我能理解。” “卢克怎么了?我生母过世的早,母亲对我自小视若己出,卢克是我弟弟,卢家的嫡次子。可是外公他们就是不肯。非得要我续弦,明知我心中除了芷筠,再装不下任何人。” “所以说世家子弟是非多,不管你是否愿意。续弦生子已是事实。瑞儿和清儿就是嫡子女,现在让长宁回卢家,你自己想想,他会面临什么?” “宦娘直爽善良,不会苛待长宁的。”卢耀道, “想想你自己,家族庞大,必然遇到各种问题。尤其是女人为了保护孩子,遇事更是极端。你忍心让长宁去蹚浑水。再说,长宁现在是伏羲八卦盘的新主,贸然公众于世,有可能会给卢家带来很多麻烦。” “卢家能保护长宁的。”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我们现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不确定因素太多,以不变应万变方是当下之策。”秦辰钊道, 卢耀眼光暗了暗:“始终是我负了芷筠。” “别这么说,芷筠不会怪你的。”随即拿起那个白色的锦囊递给卢耀,道:“你这份礼太贵重,我蝴蝶谷不会收的。想来长安也不会要。你并不欠顾家什么。芷筠已经走了,就不必再纠缠,好好过你的日子才是。” “本来这珠子是要留给长宁的。但是顾家对他有养育之恩,我身为生父无以为报。以此珠聊表心意。”卢耀道。 “算了吧,长宁聪慧过人。一看此珠就知你已知晓他的身份。见了反而尴尬。”说完,秦朝将白色锦囊塞在卢耀的怀中。 “大哥,长宁真的不想认我。”卢耀苦笑道, 秦辰钊点头“嗯”了一下。 “既然他不想,就不要去打扰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彩礼 金光灿灿的装潢,初见之时,总觉得过于俗气,但是现在看多了,顾长宁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 走进顾老房间的时候,顾全正在照顾爷爷喝粥。顾老边喝边夸赞: “姝芸的手艺就是好。” 看到此番景象,顾长宁的心情出奇的好,自从听说秦家答应了提亲,并且定于八月十五就给顾全和秦姝芸办喜事。顾老这两天饭也吃的多了,觉也睡得沉了,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连续两天没有吐血。 “爷爷,这么好的粥,有没有给我留一碗啊?”顾长宁道, 顾老笑道:“自然少不了你的,在桌上,趁热喝了。待会儿喝完,你和大哥去街上找通和钱庄给爷爷办件事。” 顾长宁看见盛粥的瓷碗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伸手拿起打开一看,一枚木质的印鉴安稳的躺在里面。这是钱庄的通用印鉴,也就是私章。北燕属地的钱庄属通和最大,通和钱庄里想取走存下的银两,私章和钥匙缺一不可。 “爷爷,钥匙呢?”顾长宁问道, “过来。”顾老唤道, 顾长宁走近床边,顾老颤颤巍巍地从头上,拔下束发的木簪,递了过来。 “掰开。” 顾长宁手上一用力,木簪从中间应声断裂。粗的那头露出一枚两寸长的铜钥匙。 顾长宁道:“爷爷,你在钥匙外面封了个鞘,我竟然不知。” 顾老继续喝着粥:“全儿,一会儿你和诚儿一起去通和钱庄,我的户上有两千两银子,都取出来,去购置锦缎布匹,颜色要喜庆,再配上金丝线,给姝芸送去做嫁衣。再去镇上最好的银楼,给姝芸选一套首饰头面,买些胭脂水粉的女孩家的东西,记住,要最好的。 你和长宁也置办几身衣物,要成亲了,总不能穿旧衣。值钱的东西顾家没有,但是这明面上该给的彩礼,还是少不了的。” “爷爷,取一千两吧,长宁以后也要娶亲的。”顾全道。 顾长宁扶额:“大哥,我才十八,早着呢。不用管我。爷爷说的有理,虽然秦谷主不在乎,但是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行了,你也甭操心长宁的事情,你爹在通和还有个户,里面存着给长宁娶媳妇的钱呢。”顾老道, 顾长宁搂着大哥宽阔的肩膀,笑道:“这下放心了吧,娘帮我存着钱呢,你就认认真真的当个新郎官吧。” 顾全憨厚的笑了一下,诚恳地道:“长宁,谢谢你。” “大哥,你我兄弟,言谢岂不见外了。” 吃完早饭,秦晨钊给顾老行了一遍针,顾老喝了药又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兄弟二人就出了金玉楼。 自从望川峰除灵结束,一笑天作为北燕的贸易通衢,整个镇子恢复繁荣的速度十分惊人,只三天的时间,街上就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通和钱庄并不难找,宏伟的门楼,古朴沉稳。红木牌匾上四个大字写的坚实挺拔。顾长宁看着两根桐色樟木制成的柱子,觉得这论起铜臭之气,通和钱庄比金玉楼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 “哎,怎么是你们两个啊?” 一道明亮的女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全和顾长宁一转头,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正在人群中吆喝着,此人并不陌生,先前在晋阳城见过,正是“通宝钱庄”的孙小姐,赵四爷的长孙女赵薰儿。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银票一万两 能在这里遇到赵薰儿,顾长宁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赵薰儿本身就是景山卢家的女修,从晋阳城省亲回来,经过一笑天也是应该的。不过,令顾长宁感兴趣的,是通和钱庄和通宝钱庄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不知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赵薰儿已经走近,笑道: “二位顾公子,又见面了,还真是挺巧的。” 顾长宁道:“赵姑娘这是要回师门了吗?” 赵薰儿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的十分欢愉,道: “这倒不是,刚刚接家师之命,说是给一笑天除灵的修士取赏金,所以我负责来兑换银票。” 顾长宁听闻此话,心道:“这银两莫不是给我的吧。”不过面上并未表露,而是问道:“卢家有钟虎等人在一笑天,为何让赵姑娘你来置办呢?” “因为我叔父是通和钱庄的掌柜的,所以跟景山对外银钱的事情均有我来负责。”赵薰儿道, 原来还真有关联,顾长宁心道。 “走吧,别愣在门口了,我们一起进去。”赵薰儿说着,率先迈步进了通和钱庄。顾氏兄弟紧随其后。 小伙计一看赵薰儿进来,连忙迎了上来。道:“表小姐来了。” “赵沛,几日不见,你倒精神了。” “表小姐谬赞,一笑天前些日子出不去,我在家吃胖了倒是真的。”小伙计自嘲道。 赵薰儿嫣然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行了,给我换些银票来。”说着解下腰间的乾坤袋。 小伙计伸手接过,问道: “兑换多少?” “一万两。” “啊?这么多!”小伙计赵沛的眼睛都快掉在地上了。 “黄金。”赵薰儿补充道。小伙计立刻呆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啊,私章和钥匙都在,赶紧去换,我还要去给师父复命呢。”赵薰儿催促道,赵沛才如梦初醒,赶紧捧着乾坤袋,进内堂去数钱去了。 赵薰儿回头看着顾氏兄弟,道: “劳烦二位稍等片刻,赵沛还是很利索的,不会等太久。” “无妨。” 三人就在正堂之上坐了下来,端茶的小厮供上茶水。赵薰儿饮了一口,明快地说道: “二位顾公子,晋阳城一别,你们为何会在此地啊?” 顾全不善言辞,并不答话,顾长宁接道: “镜湖停渡,就在一笑天的金玉楼修整,等镜湖水位退了,我们要去东辽。” 赵薰儿道:“金玉楼啊,那不是跟家师住在一个客栈,可曾见到过我师父?” 顾长宁笑道:“有幸拜见过卢家主。” 赵薰儿一脸兴奋道:“听三师兄传信回来说,蝴蝶谷秦谷主也在,而且秦谷主的掌上明珠下个月要大婚了。传言蝴蝶谷的大小姐是仙门世家一等一的美人,你们见过吗?” 顾长宁笑道:“赵姑娘为何对秦大小姐这么有兴趣?” “我啊,是听师叔师伯说起过,蝴蝶谷秦家的容貌在修仙世家中特别的出众,师父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已经仙逝的师母在世之时,是凡间第一美人,可惜我入门的时候,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无缘相见。人都说侄女随姑母,所以我好奇些。”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秦小姐的样貌,的确是极好的,不过并不太像秦谷主,更像秦夫人些。” 赵薰儿有点失望,不过依然叽叽喳喳地道:“这蝴蝶谷要嫁女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哪家世家子弟入了秦谷主的眼,进了秦小姐的心。修仙世家都是联姻的,可是到现在也没听说是哪家呢。方家?叶家?廖家?” “赵姑娘,蝴蝶谷这杯喜酒。景山卢家一定会喝,不如你去求卢家主,去讨一杯喜酒喝,到时候就新郎新娘都见到了。” 赵薰儿大喜:“这倒是个好办法。”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雪堂 顾长宁正在这边打趣,小伙计赵沛就从内堂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摞银票和那支乾坤袋,走到赵薰儿跟前,道: “表小姐,已经换好了,您查一下数额。” 赵薰儿没有含糊,伸手接过银票,数清楚以后,收到乾坤袋内,道: “没错,银票我收了,你伺候这两位公子吧。” 抬头对着顾氏兄弟二人又道: “我的事情办完了,回去给家师复命,二位公子告辞。” 说罢,风风火火的出了通和钱庄。 顾全看顾长宁笑,直摇头,道: “赵姑娘是个爽利之人,你何苦作弄她。” 顾长宁道:“我哪里有作弄她,只不过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说不定她还得谢谢我,让她有机会去蝴蝶谷蝴蝶谷喝喜酒呢。” 顾全没有再搭理顾长宁,而是拿出私章和钥匙交给小伙计。 不一会儿两人就从户面上取了两千两银票。出了通和钱庄,去了一笑天最大的银楼——“云雪堂”。作为边陲的商贸之镇,一笑天里的一切都有一种风起云涌的气息,不管是镇的名字,还是银楼的称谓,都觉得这里有事一席江湖之地。当然名字取的再怎么仙气飘飘,终是改不了本质的存在。顾长宁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里面是一套做工精致无比的金钗钿合。黄金的雍容配合红水晶的通透,的确是美的耀眼。顾全却皱着眉。 “大哥,这套很漂亮啊。”顾长宁很喜欢,这样金红的搭配,很适合婚嫁所用。 顾全摇头:“不适合姝芸。” “也对哦,秦姐姐飘逸端庄,这红色的确过于张扬了。”顾长宁笑道, “公子不喜欢这套,没事儿,我们云雪楼什么样的头面都有。”掌故的见来了大主顾,笑的见眉不见眼。 顾全想了一下,道:“有没有紫色水晶制成的头面?” “公子是有福气的,两月前我刚得了一块上等水晶,让师父打造了一套紫水晶头面,小二,赶紧给公子拿来过过眼。”掌柜的招呼着,小二应声从内堂报出一个蓝色锦盒。打开一看,锦盒内白银镶嵌的紫水晶,制成的簪钗坠一应俱全,紫水晶通透洁净,与白银一起搭配,稳重典雅。 “这一套头面多少银两?”顾全问道, 掌柜的笑道:“公子,本店不还价,一口价这个头面四百两。” 顾全又指着顾长宁手中捧着的那个锦盒,问道: “那副头面里的镯子可单卖?” “公子喜欢自然是单卖的,那副喜鹊登枝的金镯子四十两。”掌柜的笑的比金镯子还灿烂。 “水晶头面,金镯子,再加一副金红坠子,五百两,可好?”顾全问道, “这……得了,公子即是家中有喜事,我也别小气了,行,拿着吧,祝公子百年好合。”掌柜的只犹豫了一下,马上就答应了。 顾全跟着小二去柜上交钱,顾长宁笑着对忙着打包的掌柜的问道:“掌柜的,这支金钗多少银两?” “小公子,这个二十两。”掌柜说道, 顾长宁从钱袋里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塞给掌柜的,道: “我要这个,麻烦掌柜的单独给我包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赏金 一回客栈,卢耀就把顾长宁叫住,看着那一万两黄金兑换出的四万两白银的银票,顾长宁虽然之前隐约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真出现的时候,这么厚一沓,自己可是万万不敢要,头摇地像拨浪鼓。 卢耀硬是塞到自己手中,说是之前就已经发了英雄帖,这是顾长宁应得的,卢家既然说了就得给,不然无颜面对天下修士。顾长宁推辞不得,只好收下。出门的时候,瞥见赵薰儿看自己的模样,用目瞪口呆形容十分合适。 顾长宁直奔顾全的屋子,把其中三万两的银票放进了一个木质盒子里,然后就偷溜了出去。顾全去了爷爷那里回复了购置聘礼的事情,就去了秦晨钊处送礼单,出门在外,秦氏夫妇一直说一切从简,但是礼数还是要有的,首饰之类的东西可以直接给秦姝芸,绸缎布匹等物件也雇了马车,过几天一起运回蝴蝶谷。十八台的彩礼虽然没有,依着顾老的意思,采购嫁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直接就给了秦家,虽然不多,但是顾家也是尽心尽力的下了聘。 秦夫人接过了装着首饰的两个锦盒和那个盛着银票的木质盒子。头面是紫水晶制成的,做工精致,除了有些素淡,并无不妥。关键是这样的头面能时常佩戴,也符合秦姝芸的气质。小盒子的首饰是喜鹊登枝的金镯子和一对红水晶的金坠子,一看就是成亲当日配喜服的首饰。秦夫人心道:“这孩子果然是心细,知道分寸的。”再打开那个放着银票的木质盒子,惊得一愣。道: “长安,这礼金如此贵重。顾家有心了。” 顾全此刻也看到那个盒子里厚厚的一沓银票,这可不是一千两银子的数额,哪里多出来的银票?顾全心里怀疑,但是看秦夫人的笑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蒙谷主和夫人抬爱,顾家虽不是家境殷实,但也不能委屈了姝芸。” 蝴蝶谷是修仙世家,又是医谷。并不缺银钱,外加苦修,而且对这些身外之物也不怎么热衷。但是作为父母,能见女儿的未来夫家如此尽心,自然是高兴的。秦夫人笑道: “这些我收下了,待会儿一并交于姝芸,用作将来贴补家用。” 顾全行礼就退下了。出了门直接去了顾长宁的房间,把房门拍的“咚咚”作响。 顾长宁开门一看顾全严肃的样子,笑道: “大哥,聘礼下完了?” “那一沓银票是你放的?” 顾长宁点点头。顾全道: “多少两?” “三万。” “为何不与我商议?” “跟你说了,你肯定不要的。”顾长宁挠挠头, “你从何而来如此多的银两?” “除灵赏金,卢家主刚给的。” 顾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多谢。” 顾长宁会心一笑:“大哥,我将来娶媳妇,费用就你包了,可好?” 顾全笑道:“那是自然。” 看着顾全又去了爷爷的房间,顾长宁知晓大哥顾全这段时间估计清闲不了,毕竟娶亲是大事,更何况要娶的还是蝴蝶谷的掌上明珠。关了门,顾长宁坐回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取出里面金簪,簪体是黄金所制,整体的造型是并蒂花开,花瓣由红水晶打造,十分艳丽。 顾长宁咬破自己的右手中指,空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篆。然后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两朵水晶花的花蕊之处。闪烁着红光的符文仿佛受到了鲜血的的召唤,嗖的钻入金簪的花蕊之间隐去光芒。而金簪的红水晶立刻从红色变成了深红色,却比原先更加通透。顾长宁看着,满意的笑了笑,又把金簪重新装回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第一百七十章 轮回 黄昏已过,月上柳梢,一笑天青龙街上灯光摇曳。金玉楼二楼打开的一扇窗内,俊俏的少年正给明媚的少女的发髻上,簪上一支金簪。金簪的红色水晶花,在月光下,闪动着点点光芒。 “好看吗?”安庭卉娇羞的问道, 顾长宁温柔的笑着:“红色最配你的,自然是美的。” 安庭卉笑道:“口甜舌滑的样子,你选的都是好的吗?” 顾长宁凑近:“那是当然,我选的人,更是极好极好的。” 安庭卉粉拳砸在顾长宁的肩头,顾长宁牵过她的手,握在手中,轻声道:“庭卉,这支金簪要一直戴着,除了睡觉,不准摘下来。” 安庭卉奇道:“为何?” 顾长宁道:“因为我喜欢看你戴着的样子,行不行?” 安庭卉笑着点点头。 月亮升上半空,银色的月光如水般款款的洒下。 顾长宁轻拥着安庭卉,望着半空中的月亮,自言自语道: “已经是下弦月了啊。” …… 送安庭卉回房后,顾长宁又去爷爷的房间看望。顾老已经睡下,顾全示意顾长宁回去睡觉。顾长宁给爷爷塞了塞被子,便回房去了。 推开门,月光的窗边,倚靠着一个人。顾长宁心道:果然来了。 “腻腻歪歪,春心荡漾,凡人,就是麻烦。”巧颜嘲笑道, 顾长宁摸摸了鼻子,笑道:“巧颜君,你不会一直在偷看吧。” “呸。”巧颜君嫌弃地啐了一口。 顾长宁走近窗边,从怀中取出“天决”。巧颜斜斜眼睛,笑道: “你倒是个通透的。” 顾长宁牵了牵嘴角:“我今日精神极好,不会昏倒。” “真的?元神被净化,不需要往生石的能力了,但是这样对灵力的消耗会数倍而增。”巧颜道, “无妨。” 顾长宁回忆着灼翎君的样子,催动丹元,灵力从手腕处注入到“天决”内,黄铜的卦盘,白色的玉珠之上笼上一层灵光,与玉珠内部的灵力交织在一起。 巧颜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顾长宁的脸,似乎要盯出个窟窿来,紧握着折扇的手,轻微地颤抖着。 等待“天决”的灵光渐渐消散,顾长宁慢慢的抬起双眼,巧颜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何?看到他了吗?” 顾长宁呆呆地点了点头。巧颜欣喜若狂,媚眼燃上了火光般,明亮异常:“他过的好吗?” 顾长宁轻笑:“他很好,这一世,虽未生在富贵之家,但是体魄强健,心智健全。他修仙卫道,人品端正,心地善良,武艺高强。孝敬父母,爱护兄弟。今年,他已经年方二十二岁,是个英俊魁梧的青年。而且,下个月的中秋节,就要成亲了,娶的是蝴蝶谷秦家的掌上明珠秦姝芸。” 巧颜释然一笑,道: “果然是他,两万年转了三百多世,模样变了又怎样,傻鸟就是傻。” “巧颜君,谢谢你。”顾长宁道, 巧颜淡淡一笑,温和的如同此时的月光:“他的喜酒,我得多喝几杯才是。”说完,转身离去。 冥冥之中,轮回之间,苦苦寻觅的人终究是会相见,亦如当初的分别一样。 蝴蝶谷的罔忆岗,两万年的守候,最终因你的出现而终结。亦如当初的叮嘱一般。 “巧颜,替我好好活着。”透过那张“传送符”,你手上灼热的温度,留在了心头,久久不散。 “我一直活着,只为再见你的那一天。” 第一百七十一章 离境 一笑天的热闹与繁华,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彻底苏醒。整个镇子从卯时开始就人来人往。青龙街上各式的早点摊位摆了个满满当当,汇聚了北燕,南浔,东辽三地的各类美食,惹的人垂涎欲滴。 顾长宁和安庭卉就此多了个爱好,天天去街上买各类早点回来给顾老尝鲜。蝴蝶谷一众人都是苦修,自然是无福消受,顾全作为蝴蝶谷的准女婿,陪着秦姝芸一起,也吃不上这各地的美食了。 卢家主一行人则在顾全下聘那日的第二天,便返回景山,准备贺礼,中秋节前去蝴蝶谷喝喜酒。 于是,顾长宁和安庭卉每次带回来的吃食,只有两份。一份顾老的,另外一份是巧颜的。而且顾长宁每次只要看见卖花生酥糖的摊位,总免不了再多买一份给巧颜。 自从知道顾全就是灼翎君的转世,顾长宁对巧颜生出的感激之情里还带着些许愧疚。说不明白为何如此,反正就想多给巧颜带些什么来弥补。 可偏偏万年的树妖在那之后,所有的蛮横无理,傲娇无赖,都好像消失不见了。很多时候,他就一个人倚着金玉楼的金粉柱子喝酒发呆。顾长宁每次送去吃食,他竟然还会说谢谢。把顾长宁吓得不轻。 顾全不会主动去跟巧颜说话,尤其是在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但是顾长宁回来描述巧颜的反常之后,他会过去看看。不过永远都是那一句话:“巧颜君,你可安好?” 巧颜有时候搭理他一句,有时候就愣愣的看着他,看的顾全心里毛毛的,基本掉头就走。 不过顾长宁知道,巧颜手里的酒,都是顾全买给他的。老妖怪是没钱的,虽然他每次都不问自取,但是掌柜的每次都像没看见一般,肯定是有人给过钱了。这个人除了顾全,没有第二个。 顾长宁不知道自己是该去安慰巧颜呢?还是去告诉顾全真相?好像这两个选择都不好。一个是自己根本不会安慰巧颜,他也肯定不买账。二个是,转世便是前尘旧事,因果轮回,该还的早晚要还。更何况灼翎和巧颜之间,没有什么还与不还,兄弟之情,义薄云天,生死无畏,均是自愿,谁也不欠谁的。这样告诉顾全,反而徒增烦恼。 “也许过几天就会好的。”顾长宁只得自我安慰。 两日后,镜湖的水位终于退了下去,渡口恢复了摆渡。秦谷主夫妇忙安排大家收拾行囊,准备渡过镜湖,返回东辽境内的蝴蝶谷。毕竟此时已经是八月初一,离顾全和秦姝芸大婚之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早就放了传音玉蝶回去,让大弟子陈鼎为在蝴蝶谷操持婚礼事宜,但是始终还是不放心,早些回去才是。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收拾起东西来,东西明显多了起来,顾老一辆马车,这几日,秦夫人拉着秦姝芸在一笑天又采办了很多出嫁的东西,和聘礼一起又装了一车,这回去的路上,秦姝芸作为准新娘子,骑着马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吉利,于是就又雇了一辆马车。 于是三匹马车,十几匹良驹,浩浩荡荡的从一笑天的城门出去,去往镜湖渡口。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贺礼 镜湖的水位的确退了不少,渡口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上下船只。船工们在家呆了一个月,没了进项,一家老小等着吃饭,渡口一开,格外勤快。远远看着顾长宁这一队人马走进,帮忙卸车的,帮忙牵马的,那个热情劲儿一点也不比金玉楼的店小二差。 一行人折腾了一个小时,才上了船。顾老在内舱躺着,一会儿就睡着了。顾长宁总觉得爷爷这几日睡的很多,可是又睡不沉,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头萦绕。大哥顾全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一步不离的伺候在床前。 渡船行进了一天,傍晚时分才进入到对岸,东辽和南浔的战事打了几年,镜湖渡口地方入境的官兵盘查的十分严格。顾长宁眉头轻蹙,官兵是要检查乾坤袋的,那具解剖过的尸身,在望川峰就已经埋了。现在乾坤袋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丹药和银两外,最麻烦的就是谢曦送的那块令牌。 蝴蝶谷的弟子正在陆续往下搬东西。顾长宁找了个借口,在后面想对策。 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巧颜似笑非笑的问道: “顾长宁,你又捅什么篓子了?” 顾长宁很久没见他这幅样子,倒是感觉挺亲切的,无奈道: “晋阳城有人送了个礼物给我,怕是下船过境会有麻烦。” 巧颜把扇子插到腰间,伸出白皙的手掌,做了一个拿来看看的手势。 顾长宁打开乾坤袋,拿出那个锦盒。巧颜拿过去,打开一看,随即笑道: “扔了得了。” 顾长宁捂额:“若是哪天镇南王找我要,怎么办?” 巧颜顺手就把锦盒扔到湖里,拿出折扇一扇,令牌从手中化成一缕青烟,钻入折扇之中。 顾长宁拱手行礼,笑道:“多谢巧颜君。” “到了蝴蝶谷还你,赶紧走吧,别在他成亲之前惹事。”巧颜说着,大摇大摆地往船下走去。 下了船,顾长宁才知道,官兵虽然盘查的严格,但是对蝴蝶谷众人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毕竟是东辽境内的仙门世家,又是凡间唯一的药谷。自然是走到哪里地位都很高。检查完通关的一切物品,大家又装上车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莫昔镇,顾长宁还是挺熟悉的,从蝴蝶谷出发,算算已经走了半年的光阴。这座军事古镇矗立巍峨,可惜今晚肯定是进不去了,城门已关,进城只能等明天。 于是一众人只得露营在外。修仙之人,并不惧怕辛苦,更何况在一笑天修整了十几天,大家精神都不错。围绕着火堆,蝴蝶谷的弟子们讨论着药经里面的一些问题,秦晨钊很耐心的给大家答疑解惑。 顾长宁坐在马车旁边,守着顾老,顾全则在不远处擦拭自己的弓。 “弓不错,只是年月短些,尚无灵。”巧颜坐在旁边道, 顾全笑道:“昆仲乃是我兄弟二人所制。” “金红色缠绳是蛟筋,目云曲纹饰,我猜此物之前应该是将军绑制盔甲的绳索。灵力中带着煞气,倒是成了个驱邪避凶的灵宝。顾长宁用了血祭,威力翻倍。但是弓与绳比起来,就相差很远。雷兽的角虽硬,但是此兽年龄尚幼,并未修出丹元,虽为灵兽,却灵力很低。所以这把弓配这根缠绳,犹如孩童配宝剑,暴殄天物。索性雷兽的角够硬,不然早在你用惊雷箭的时候就断了。”巧颜摇着扇子道, 顾全竖着耳朵听完,问道:“你既知道,为何才说?” “我乐意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巧颜嚷嚷了一句。 顾全一想也是,人家告诉你是情分,不告诉你是本分,也就没有再吭声。 “哎,顾全,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把这把弓变的更厉害啊?”巧颜见他不吭声,就追问道, “你知道?”顾全问, “自然知道。” “怎么变?” “顾全,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巧颜笑道, “哦,求巧颜君赐教。”顾全老老实实地道, 巧颜一愣,皱眉道:“你都是这么无趣的吗?” “长安一向如此,不怎么有趣。” 巧颜摇了摇头,走近顾全,拿过昆仲,反复的看了看。随即咬破自己的中指,将血滴在黑色的角弓之上。血滴在弓身上,立刻隐入弓内。 巧颜念了一句口诀,一颗银色透亮的丹元从口中飘出,发出柔和深沉的银光,银光受到了指引,缓缓注入弓内,弓上的虎首回型纹亮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芒,金红色缠绳的金光大现,与银光交相辉映。犹如天空中绽放的礼花一般绚烂夺目。 本来围绕在火堆旁的蝴蝶谷弟子都被这光芒吸引,纷纷侧目。 “哇,好漂亮啊。”其中一个感叹道, 顾全也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许久,光芒弱下来,那颗银色的丹元从新回到了巧颜的口中。再看“昆仲”黑色的弓体上,虎首纹饰泛着银光,渐渐沉了下去,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巧颜把弓还给顾全,道:“好了。” 顾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点头“哦”了一声。 “长安,还不快谢过巧颜君,他至少给了这弓一千年的灵力。”秦晨钊说道, 顾全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这……” “行了,这是送给你的大婚贺礼,不用谢了。”巧颜说着,坐到一边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师兄 天亮之后,一众人进了莫昔镇,在街面上吃了顿早餐,顾全特意给巧颜多要了几笼糖包。巧颜十分喜爱甜食,坐在那里吃的香甜。顾长宁看过着他有些苍白的侧颜,也觉得多吃点对他恢复气力有好处。用过早餐,大家并未停留,而是直接穿镇而过,向着双峡镇走去。 车马众多,又有病员,脚程不快,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双峡镇。一入镇子,街上的人看见蝴蝶谷的校服,就热情的不得了。蝴蝶谷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不但救济天下,也为双峡镇带来了经济的繁荣。 镇上卖药材的铺面最多,在驿站修整的时候,蝴蝶谷的弟子们都去了药材店里看有没有合适炼丹的稀有药材。 安庭卉说要给顾老炖黄芪当归老鸡汤,就拉着顾长宁去街上买黄芪。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药材铺的门口,伙计们正在忙着往下装卸着一车车药材。 “庭卉,黄芪只是寻常草药,应该都有的,我们不往里挤了,就这家吧。”顾长宁指了指街边的一间铺面,说道, 安庭卉点头,两人抬腿正要进去,忽听身后有人叫道: “长宁!” 这声音熟悉到顾长宁做梦都不会认错是谁。笑意爬上俊俏的脸颊,顾长宁回头一看,果然是纪昊言那瘦小的身影。旁边跟着的,还有两个人。 “四师兄,九师兄。”顾长宁叫道。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顾长宁面前。纪昊言笑着叫道: “庭卉。” 安庭卉浅笑着点点头,俯身行礼。 “纪公子,二位师兄安。” 叶世端和方绍辉回礼。顾长宁问道:“怎么这么巧啊?” 方绍辉笑的见眉不见眼:“什么巧啊,长安要成亲了,我们是专门来蝴蝶谷送贺礼的。他人呢?” “大哥在那边看护爷爷。”顾长宁答道。 方绍辉戏虐的眼光在顾长宁和安庭卉身上扫了一圈,笑道: “你兄弟二人倒是能耐,下了趟山,长安要成亲了,你这是也快请我们喝喜酒了吧。” 顾长宁嘿嘿一笑,安庭卉有点不好意思。 “你有点做师兄的样子没有,怎么一上来就拿长宁寻开心?”叶世端轻斥道。 “四师兄,你都三十好几了,这俩熊孩子都要成亲了,你赶紧也给我们找个嫂子。”方绍辉道, 叶世端瞪了他一眼:“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能,你也赶紧去找个仙侣去。” “二位师兄,二位师兄,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个不太合适吧。”纪昊言在旁边打哈哈。 顾长宁很久没有看到四师兄和九师兄斗嘴了,觉得异常亲切,抱着个胳膊在旁边看热闹。两个人又吵吵了两句,才把注意力收回来。 叶世端道:“长宁,这还有半个月长安就成亲了,你二人怎么还在外面转悠?” “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买点药材,去驿站详谈吧。”顾长宁道。 “买药?谁病了?”纪昊言问道, “炖鸡汤用的。”顾长宁白了他一眼。 纪昊言眼前一亮:“鸡汤啊,炖好了给我盛一碗。” 安庭卉轻笑了一下:“我看我得去买个大砂锅才是。” “别理他。” 几个人买了黄芪,党参之类的东西,拎着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礼金 顾长宁带着几人回到了驿站,叶世端带着师弟们先去了秦谷主处行礼问安,方才来到顾老所在的屋内。 叶世端和方绍辉都是见过顾老的,在他们的记忆中,顾老是双目清明,中气十足,笑意盈盈的慈祥老者。可是一进屋,两人看到形同枯槁的老人,心中不免一惊。 几人行礼,顾老缓缓的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多礼。叶世端温声道:“顾老,您感觉如何?” 顾老扯出一抹浅笑,道:“劳您记挂,没事儿,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方绍辉凑上来:“顾老,长安大婚,师父会来观礼。让他来给您看看,没事的。” 顾老笑道:“有劳九清真人了。全儿,诚儿,倒茶。” “顾老,您先休息,我们去外面喝茶。”叶世端忙道。 顾全扶着顾老躺下,几人就去了外屋。 叶世端叹了口气,道:“长安,长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长宁简单的和师兄们说了顾老中毒的事情。听完之后,师兄弟几人面面相觑。 方绍辉皱眉道:“长宁,你们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谁掳走了伯母和顾老?” 顾长宁摇头:“长宁无用。” 叶世端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道:“你们也别太忧心,虽然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对方如今只有伯母一个筹码,那么短时间内,顾伯母的性命无虞。” “对,这是一定的,如今,还是先照顾好爷爷才是。”纪昊言道, 顾氏兄弟二人点点头。顾全问道:“四师兄,师父要来吗?” 叶世端笑道:“你个愣小子,我凌绝洞有十年没办过喜事了,你娶的又是蝴蝶谷的大小姐,师父肯定得来啊。” “可不是嘛,我和师兄虽然会互相打趣,但是内门弟子都是方外之人,即使能还俗回家,娶妻生子,但是自小就清心寡欲惯了,早就断了红尘的念头。但是外门弟子不一样,北阆仙山好久都没有弟子娶亲了。我们沾你的光,下来讨杯喜酒喝。”方绍辉喋喋不休的来了劲头。 顾全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都未给师父发请柬呢。真是该死,现在发来不来得及?” 方绍辉笑道:“还用得着你,你未来的岳父大人,恨不得把喜帖发的全天下都知道,北阆仙山十五岁以上的弟子,人手一张,喜帖未到之前,传音玉蝶飞的漫山遍野,那景色壮观极了。” “你行了,越说越不靠谱了。赶紧和昊言去看看给蝴蝶谷的贺礼点清楚了没有?”叶世端斥道, 方绍辉虽然嘴上不愿,但是四师兄的话,是不会不听的,就和纪昊言一起走了出去。 叶世端见他二人出去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袋,递给顾全,道: “你大婚,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凌绝洞弟子们凑了个礼金给你。不多,是份心意。” 顾全忙推辞,叶世端笑道:“你这愣小子,这是师兄们的心意,你和长宁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成亲,这贺礼推辞不得的。” 顾全还要说什么,顾长宁拦住,道:“大哥,长者赐不敢辞,辞之不恭,受之无愧啊。” “这……” “还是长宁懂事,赶紧拿着吧,想着回北阆仙山的时候,请我们喝酒。”叶世端说着,将红布袋塞到顾全手里。 顾全接过,道:“多谢四师兄。” 叶世端笑道:“行了,别多礼了,去照顾爷爷吧,我去看看绍辉他们,等贺礼点清,我们就回山复命,半月之后,你大婚之日,我们再来吃酒。”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还原符 顾长宁和顾全送四师兄叶世端从驿站的内堂出去的时候,内院之内,正闹哄哄地,纪昊言的声音挺大的,听起来好像在跟什么人理论。蝴蝶谷弟子围在外面,大家七嘴八舌的,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隐约之间,好像还有女子的声音。 三人疾步上前,扒开人群。顾长宁挤进去一看,倒是意外了一下。纪昊言正跟一个绿衫女子争得面红耳赤。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薰儿。赵薰儿不是和卢家主一起回景山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再看旁边,一脸尴尬的钟虎,想插话插不进来,正在那里挠头。 “这位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打翻你的幻彩琉璃盏的,你看它也没破,你何苦难为我呢?”纪昊言道, 赵薰儿杏眼一翻,道:“根本就不是琉璃盏的事情,我们在这里查对贺礼数量,好不容易快查点完了,你冒冒失失的撞翻了礼箱,还弄花了我们的礼单,这才是重点,你说,你要怎么补偿?”说罢,晃了晃手里被墨迹染黑了的礼单。 纪昊言撇了撇嘴道:“再查一遍就是了。” 赵薰儿大声道:“再查?你把礼单弄脏了,你告诉我,这三排应该是什么,还有这两排,又是什么?” “没有准备单底嘛,拿出来看看就是。”纪昊言小声道, “在景山库房的账房手里呢,要不劳驾您去景山跑一趟?”赵薰儿挖苦道。纪昊言低头看那张弄污的礼单,一脸无奈,不再吭声。 顾长宁大概听懂了,这是纪昊言在院子里查点贺礼,正好也遇到景山来送贺礼的钟虎和赵薰儿。不知何故,失手打翻了人家的箱子,弄污了礼单。 顾长宁看着纪昊言蔫着的样子心里好笑,热闹也看了一会儿了,应该是去帮他解围了。刚要迈步出去,却看到方绍辉从人群里挤进来,一把抽过赵薰儿手中那张染黑了的礼单,笑道: “这位姑娘不但长的好看,嘴巴也是伶俐的很。我师弟不是有意的,我代他向姑娘陪个不是,至于这张礼单嘛,定然完好无损的还给姑娘。” 说着,方绍辉在那张礼单上画了一个灵符,白色的灵光闪动,排列着的符文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在礼单的墨迹之上舞动着,黑色的墨迹从礼单上被吸出,将白色的灵符染成了黑色,随即在空中散做粉末,消失在空中,再看那张礼单,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半点被沾染了的痕迹。 众人都不禁惊叹,“还原符”乃是高阶法术,对灵力操控要求非常高。凌绝洞弟子不但剑法好,连法术都如此精绝。 顾长宁抬了抬眉毛,要说凌绝洞内门弟子中,对奇门遁甲,法术咒术用的最好的,就是九师兄方绍辉了。也许是跟他的性格有关,嘻嘻哈哈,玩玩闹闹,捉弄一下师兄,逗弄一下师弟,法术符篆最好用。顾长宁的法术基础,还是方绍辉教的,还原符虽难,但是对方绍辉而言,那是轻车熟路的事情。 方绍辉把那张礼单捧在手上,笑道:“姑娘,原物奉还。还望见谅。” 赵薰儿伸手接过,笑道:“这位仙友的法术倒是极好的,既然如此,此事作罢。” 方绍辉笑道:“多谢赵姑娘海涵。” 赵薰儿奇道:“你如何知道我姓什么?” “景山弟子,能在外给卢家主办理事务的,非赵姑娘莫属,大名如雷贯耳,岂有不知之礼?”方绍辉笑道, 赵薰儿点点头,笑的更开心了,道:“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在下方绍辉,凌绝洞内门排行第九。” “原来是方公子,赵薰儿有礼了,刚刚多有得罪,望公子莫怪。” “原是我师弟莽撞,与姑娘无关,昊言,还不赶紧给人家把贺礼整理好,傻站着做什么?”方绍辉轻斥, 纪昊言忙把手里的琉璃盏,放入箱内。 “方公子是个明白人,算了,我们继续对一下贺礼的数量吧。”赵薰儿说着,和另外一个蝴蝶谷的弟子去清点贺礼了。钟虎也摇摇头跟在后面。 众人见事情了结,就散去了。 人群一散,方绍辉就看到了顾长宁几人,皱眉道: “你们三个看完热闹了?” 叶世端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难道还要我们一群男人去跟个姑娘理论不成?” “是啊,有九师兄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顾长宁笑着拍拍纪昊言的肩膀,道: “昊言,你可够倒霉的。” 纪昊言撇嘴道:“母老虎。” 方绍辉踢了他一脚,道:“说什么呢,原是你不对的,毛毛躁躁的。” “哎呦,九师兄,你胳膊肘朝外拐,看见长的好看的姑娘就把师弟给忘了。”纪昊言跳到一边,嚷嚷着。 “你还能耐了,敢说我了,你过来。”方绍辉撸起袖子要打,纪昊言躲到叶世端身后冲他吐舌头,摇头晃脑道:“不过去,不过去。” 方绍辉伸手扯他,被叶世端挡住,师兄弟几人打闹在一起。 顾长宁笑着,这幅场景,好似回到北阆仙山一般,温暖而熟悉。如果没有这些变故,是不是自己会和师兄弟们一起这样快乐的生活着,然而世事难料,一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但是自己心中,始终渴望的,还是曾经的那份无忧无虑,那份安宁祥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回蝴蝶谷 双峡镇外的官道上,马蹄车轮的声音混织在一起,伴随着阵阵花香,让人觉得心扉畅然。顾长宁扶着顾老坐在马车里,缓缓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昨日清点完贺礼之后,叶世端带着方绍辉和纪昊言连夜回北阆仙山复命去了,依着方绍辉的话,其实是接师父九清真人去了。 不管怎么说,顾全还是又郑重其事的写了一摞请柬,让师兄们带回师门去。 双峡镇离蝴蝶谷并不远,闻着越来越浓郁的花香之气,看着偶尔落在马车窗边的蝴蝶,顾长宁笑着对顾老说: “爷爷,蝴蝶谷快到了。” 话音落了还没多一会儿,顾全骑着马凑近马车,说道: “爷爷,长宁,到药庐了。” 顾长宁探头望去,“药庐”前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过此时的药庐跟自己离开时有些不一样。药庐门前两边,摆满了红色和紫色的茶花,开放的甚是娇艳。牌匾,门扇都漆了新漆,连药庐门前的树,都好像是刚刚修剪了枝叶,看起来十分精神。 “药庐”前,陈鼎为正带着一众蝴蝶谷弟子候着,看见车马过来,喜出望外的迎了上来,众弟子对着秦晨钊夫妇行礼,齐声道: “恭迎谷主,夫人。” 秦晨钊翻身下马,笑道:“免礼。” “谷主一路可好?”陈鼎为牵着缰绳,关切地问道。 秦晨钊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一切安好,鼎为,你也辛苦了。” “师妹成亲,我们高兴都来不及,自然是不觉辛苦的。” “鼎为,喜帖可发了?”秦夫人下马问道, “夫人放心,早就发出去了,五大世家三山名门,各地仙门,都发过了。” “好,你这孩子做事最是踏实。”秦夫人夸赞, “夫人谬赞,我们进谷吧,谷中花草都已经修剪,屋舍也修葺了一番,采买的用品,师妹的嫁妆,都需要谷主和夫人亲自过目。礼堂,我按照夫人的意思,设在了会客厅,内庭又增设了三道结界……”陈鼎为一边引路,一边向秦晨钊夫妇报告着一切。 “顾公子,马我牵着吧,一路辛苦。”圆脸的蓝衣少年说道,顾全看过去,正是上次一起去罔忆岗的少年,名唤小七的蝴蝶谷弟子。 顾全笑:“多谢,自己牵着就好,这马的脾气不太好,仔细它尥蹶子。” 大黑马很给面子的哼哧了两声,小七看了,憨憨直笑:“这黑马倒是通人性,知道应和呢。” 顾全摸摸黑马的鼻子,道:“它叫骊绒。” 顾老在马车里听到顾全给黑马起的名字,哼了一声:“憨。” 顾长宁也想笑,黑马就叫骊绒,那红马就叫赤鬃吧,一听就知道什么颜色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顾全太实在,不知道小七这是在跟他示好,毕竟他是蝴蝶谷的准女婿,谁不想搏一个好印象呢。这时候把缰绳递过去才对,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情。哪知顾全在这方面并不灵光,他不想麻烦别人,明着拒绝,却让对方落入尴尬的境地。 小七干笑道:“这名字好记。”随后退到一边去了。 顾老叹了一口气:“蝴蝶谷的女婿不好做,你大哥如此憨实,怕以后难以服众,不免会被诟病。诚儿,你要多帮着你大哥点,他啊,缺根筋。” “爷爷,大哥那叫大智若愚。你放心吧,如果大哥真的只是绣花枕头,秦谷主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顾长宁安慰道, 顾老眯着眼看看他,扯出一抹笑:“若是全儿有你一半伶俐,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顾长宁搂着顾老的肩头,道:“爷爷,可是论武功,我可打不过大哥。” “他啊,也就这么点长处了。”顾老道, 顾长宁笑:“武功又好,长的又潇洒威武,再聪明过人。爷爷,那还要不要别人活了?” 顾老嘿嘿了两声:“你啊,就会哄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挂香球 蝴蝶谷内,姹紫嫣红,芬芳四溢,“闻香亭”修葺一新,两侧的对联都显得格外精神。顾长宁眼尖,发现四角凉亭的飞檐下挂着四个不大不小的圆形雕花球,质地应该是黄铜之类的,那纹饰看起来有点眼熟。 顾长宁细细想了一下,问顾老道: “爷爷,你看那黄铜球,那个纹饰,是不是安家的纹饰啊?” 顾老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点头道: “不错,是安家的花叶纹饰。” “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顾长宁奇道, 顾老牵着嘴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应该是个百花挂香球。” “这么难听的名字,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东西。”顾长宁笑道, “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百花挂香球是上等灵宝。乃是蝴蝶谷老谷主夫人所制。”顾老道, 顾长宁一听来了兴致,追问道:“是外,不是,是安老夫人做的?” 顾老温声道:“对,是你外婆所制。” “爷爷,你跟我说说呗。” “要说安大小姐当年,那真是倾天下难寻的女子啊。不但样貌出众,更是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对奇门八卦,机关巧术,无一不是精通其道。只可惜自幼身体孱弱,从生下来就医石常伴。安家主为此,就带着大小姐经常来蝴蝶谷求医。安小姐和秦羽自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小姐身体不好,但是毕竟是修仙人家,总不会影响太多寿元。即使活不过百岁,七八十岁的寿元还是有的。外加安小姐实在是聪明可人,秦羽的父亲也就默认了。 两个孩子成年之后,自然是结为秦晋之好,也真是一段佳话。因为蝴蝶谷是药谷,来此处寻医问药的人就特别多。自然也不缺乏一些凡人来求取延续寿元的丹丸。蝴蝶谷和其他修仙世家不同,凡间之人若是生病求医,医者仁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这历代帝王求取不死仙丹之类的事情,一来压根也没有,二来蝴蝶谷也不会管,生死乃是天定,寿元已尽,该去冥府轮回,哪里是蝴蝶谷可以插手的。 可是就是有人不死心,外界也相传这蝴蝶谷里有不死仙丹之说。蝴蝶谷不给,这些人就不乐意了,大咧咧的来偷喽。蝴蝶谷并无山障,地处低洼,但是历代谷主都是阵法的高手。其实都是让这些人逼的。安大小姐嫁进来不久,就有了身孕,一年之后就生下了你舅舅秦晨钊。百日那天,你外公秦羽,高兴的大宴天下。 那天真是人山人海,把蝴蝶谷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其中就混着有想浑水摸鱼,心怀不轨之人。宴席三天,光在百花坡被抓的偷儿就有七八个。白天招待宾客,晚上在蝴蝶谷到处抓贼,把秦羽老谷主忙的团团转,鼻子都要气歪了。 安夫人就想出了用特殊的药材加上安家的花叶纹饰,做出了这种香球,被香气沾染之后,会留下特殊的味道,凡是蝴蝶谷设有结界的地方,只要带有这种味道的人去过,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都可以通过蝴蝶谷的魅蝶找到藏匿起的人。是一件了不起的灵宝。”顾老慢悠悠地说着。 顾长宁探头往外再看亭子上的挂香球,感叹道: “大婚当日一定会来很多宾客,有了此物,所有人都会有所忌惮,可以震慑很多人的不轨之心,不敢轻举妄动。果然了不起。” 顾老轻叹道:“是啊,只可惜大小姐走的早,生你母亲的时候难产过世了。秦老谷主一生未再娶,也是痴情男子。想来这世间再无女子能出其左右,你外公又怎会轻易就忘了她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婚前期【上】 入蝴蝶谷已经十日,顾长宁可以用忙的晕头转向来形容自己了,再过三天就是顾全大婚之日。整个蝴蝶谷到处一片喜气洋洋。安庭卉进了蝴蝶谷第二天就回“神雾沼泽”接叔祖父去了。 顾全是顾家的长孙,大婚娶秦家大小姐,于情于理叔祖父都该来观礼。本来顾长宁要陪安庭卉回去,结果被安庭卉拒绝了,她说她自己会更快一点。 论轻功,的确是安庭卉更好一些,不过更重要的是顾长宁得留下来帮着顾全筹备婚礼,还要照顾爷爷。所以顾长宁倒也没怎么坚持。巧颜笑嘻嘻的听见了,直接拉着安庭卉从“罔忆岗”穿了出去。想来不用一天的时间,就能回到“神雾沼泽”。 但是十天过去了,顾长宁还没见安庭卉回来,心里总是不踏实。可是现在也没时间去想,因为此刻巧颜正拉着顾长宁,让他看自己准备参加婚礼的衣衫。 “顾二,你看我这衣服如何?”巧颜左晃右晃的问道, 顾长宁见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袭红衫,罩在身上十分抢眼,配上他那张雌雄模辩,美的妖气十足的脸。顾长宁觉得有点牙疼,不自觉的捂着腮道: “还,还好吧。” 巧颜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还好啊?” 顾长宁鼓起勇气道:“巧颜君,大婚的是我大哥,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啊?” 巧颜愣了一下,笑道:“本君是不是抢了新郎官的风头了?” 顾长宁摇头:“不是,您这是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滚!本君是男子。” 巧颜气呼呼地扒下外衫,扔给顾长宁,头也不回的走了。顾长宁挠了挠头偷笑。 “戏弄巧颜君,不怕遭报应啊?”清脆地声音从门外传来,顾长宁瞬间大喜,叫道: “庭卉。” 只见安庭卉俏生生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顾长宁连忙迎了上去,道: “一去就是九天,害得我整日胡思乱想。” “我要接爷爷的嘛,老人家听说侄孙大婚,又要置办新衣,又要准备贺礼,当然是耽搁了日子。”安庭卉道。 顾长宁笑着伸手想要抱一下安庭卉,却见她后退了一步,自己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不免有些委屈: “庭卉,多日不见,你倒生分了。” 安庭卉斜了一下眼,笑道: “谁跟你生分了,有蕊,还不给诚表哥问好。”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后面跳了出来,笑嘻嘻地叫道: “诚表哥安好。” 顾长宁有半年多没见过安有蕊了,感觉这小姑娘又胖了,脸又圆了几分,不过个子长高了些。笑道: “有蕊长大了啊。” 安有蕊惊奇道:“诚表哥才真是越发的像精灵一般呢,真好看。” 顾长宁皱眉,道:“有蕊,夸奖姑娘才用好看这个词语。” “嗯,诚表哥像姑娘一样好看。” “……” 安庭卉见顾长宁无可奈何的样子,便开口道: “有蕊,你不去扶着爷爷,跟着我瞎跑什么?” 安有蕊笑道:“爷爷不用我扶,全表哥扶着呢。” “大哥?” 安庭卉道:“嗯,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碰到全表哥了。” “我们一起过去吧,我得给叔祖父请安。”顾长宁道, “好啊。”安有蕊清脆地应了一句,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 顾长宁趁着她往屋外走的空隙,伸手牵住安庭卉的手,却猛不丁的觉得掌心一片冰冷,道: “庭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安庭卉忙抽回手,道:“毛手毛脚的做什么,我刚刚搬了行礼进来,一手灰,在谷口洗了手的,自然冷了些。” 顾长宁狐疑地看着她:“那也太冷了吧,又不是去寒洞洗的手?” 说完又要去拉她的手,安庭卉闪到一旁,轻斥道:“让有蕊看见如何是好,没事没事,赶紧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顾长宁作罢,悻悻地跟在后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婚前期【中】 夜幕沉沉,云遮月没,蝴蝶谷从药庐之处开始,红灯高挂,沿着谷内的道路蜿蜒而上,如一条红色的绸带一般,轻覆在百花之上。从谷内高处看去,真是一派喜气洋洋。 白日里见过叔祖父以后,顾长宁等后辈们就都退了出来。双胞兄弟二人多年不见,安老看到大哥油尽灯枯的模样,难过的话都说不出来。顾老就让大家都出去了。两位老人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夕阳西下,顾家人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顾长宁看着爷爷,叔祖父,大哥,安庭卉和安有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十分强烈,若是此时,娘亲罗玉兰能在,该有多好。此念一出,心中顿生恨意,有朝一日查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定让他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晚饭吃的还算快乐,中途秦晨钊夫妇来给二位老人敬了杯水酒,这几日来贺喜的人都到了双峡镇,不断的有拜礼送来。每个人都忙的忘乎所以。夫妻二人没坐一会儿,小七就跑来传信,说是蝴蝶谷到了贵客,然后两人又匆匆的走了。 安老看着秦氏夫妇二人的背影,又看看顾老,没有开口说什么,顾老笑道:“秦谷主没说让全儿做上门女婿。” 安老点点头,道:“按理说是顾家娶亲,自然是应该由我们来操持,但是娶的新妇,确是我们高攀。天下人皆知秦谷主的女婿,定然是上门之婿。全儿以后怕会被人戳脊梁啊。不过秦谷主已经退让,若是明说上门,光我这里也不同意。全儿是长孙,他的孩子定然是要姓顾的。” 顾老牵了牵嘴角,道:“好了,我都不在意,你还来劲了。” 安老叹道:“我已经舍了本姓,再说我这一脉并无男丁,庭卉和有蕊都姓安。顾家就只剩大哥你这一脉的两个孙儿。我能不在意吗?” 顾老听闻,笑的深了些,道:“你这话可是为时过早,你的重孙,早晚姓顾。” 安老侧头看着大哥,顾老意味深长地看向顾长宁和安庭卉。安老愣了一下,马上会意过来,笑道:“甚好甚好。” 除了有蕊年幼,不明白爷爷们的话,还在自顾自的吃菜以外,其他人自然都明白此话何意。顾全特别真诚的看着顾长宁,笑的温和无比。顾长宁本来不是特别痛快,听闻此言,倒是顿感舒服。笑着挠挠头,给两位老人夹菜。余光则偷偷看向安庭卉,心中升起一阵疑惑。 安庭卉伶俐,并不会听不出长辈的意思,若是往常,表面镇定,内心一定害羞的紧。她一害羞,耳根就会发红。但是此刻的安庭卉,只是默默的低头不语,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 顾长宁很想问,可是碍于在饭桌上,还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得暗暗压下所有的疑惑,想着吃完饭要好好跟安庭卉聊聊。 晚餐之后,顾老精神委顿,安老陪着他回房了。安庭卉安排有蕊回房休息。顾全则被蝴蝶谷弟子唤去了前厅。 顾长宁收拾完桌子,就往安庭卉卧房的方向走去。穿过庭院,院内樟树香气弥漫。月亮从云中露出脸来,铺了一地银光。 “顾诚!”一声低沉的呼唤,从月光洒满的屋顶传来。 顾长宁抬头,房顶的青瓦之上,素衣的少年,负手而立,一双桃花眼在月色中平和淡然。 “齐晋。”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前期【下】 齐晋微微一笑,飞身从房顶上落下。顾长宁见他神态平和,知他已然从悲痛中渐渐走出,深感欣慰,笑道: “我还真是忙昏了头,竟然不知齐三公子已然来到蝴蝶谷,何时到的?” “黄昏时分。父亲也来了。”齐晋回道, “齐家主也到了,怪不得小七喊着有贵客到呢。” “姝芸成亲,父亲和母亲自然是要来的,正好也出来散散心。” 顾长宁心中对舅舅充满感激的,齐洵刚刚离世不足两月,怎么说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办喜事的,但是爷爷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几天。为了让老人安心,愿冒天下之人的指责,把婚礼提上来,蝴蝶谷做出的退让,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 顾长宁道:“齐晋,一切均是我顾家之责,齐家不要怨怼于秦谷主。” 齐晋笑道:“无妨,父亲母亲都能理解。外界之人,随他们说去吧,想来姐夫也不会在意。” 顾长宁俯身行了个大礼,道:“多谢。” “赶紧起来,你行这么大礼,我要不要回礼啊?”齐晋道, “那倒不用了。” 二人相识而笑,齐晋继续道: “还有两日便是行礼之日,蝴蝶谷的宵禁令好像也不好使了,你大哥的迎书写了没有?” “没有呢,明天爷爷和叔祖父要看着他写呢。” “那可是有的忙了,今晚忙里偷闲,百花坡,我们喝酒去。” 顾长宁挑了一下眉毛,道:“你是怕观礼当日不够你的酒喝吗?不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走啦。” 齐晋不由分说,推着他的肩膀,就出了院子。顾长宁临出院门之时,望了一眼安庭卉卧房的方向,心道:明日再与庭卉说吧。 两人前面刚出了院门,卧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安庭卉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顾长宁和齐晋离开的方向,如释重负地轻舒了一口气。 取下腰间的摄魂铃,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捻,摄魂铃从中间分成两半,铃中银色的铃簧露了出来。 “铃魄召来。”安庭卉轻念一句,指尖一点灵光点在铃簧上。银色的铃簧微微颤动,缓缓裂开。一只银白的灵虫神展开卷曲的身子,睡眼惺忪地看了安庭卉好一阵。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 “庭卉,你叫我啊。” 安庭卉轻笑道:“铃魄,睡了这么久,起来活动一下吧。” 铃魄甩了甩头,看着安庭卉,道: “谁给你下的噬心蛊?” 安庭卉苦笑一下,道:“不小心着了坏人的道,如今要你帮我才行。” 铃魄一下子从铃中蹦出,落在安庭卉的肩头,忿忿道: “实在可恶,竟然敢对我的主人做这种事情,等我抓到下蛊之人,让他好好尝尝被蛊毒噬心的滋味。此蛊是操纵人心之物,庭卉,你用灵力勉强将它压制,造成灵脉逆流,有损丹元。你看你这身子都冷成什么样子了。” 铃魄用头蹭了蹭安庭卉的脸颊,心疼不已。 “我也知这是下策。但是全表哥大婚之际,我无法去找到下蛊之人,你得帮我。” 铃魄点点头:“我可进入你的体内,暂时压制噬心蛊,但是摄魂铃会失去灵力,你需自己万事小心。我也不能离开摄魂铃太久,十日之后,必要回到铃中。” 安庭卉温柔的笑道:“我知道了,多谢。” 话音一落,铃魄化作一道银光,隐入安庭卉的体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婚【上】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蝴蝶谷寅时就已经灯火通明,忙忙碌碌。原本接新娘不需要花轿,但是这花轿不坐一次好像有点遗憾。 秦氏夫妇自然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半分委屈。于是决定让新娘从绣阁上轿,围着蝴蝶谷外围转一圈,再从蝴蝶谷的谷口回来,入正厅行礼。 寅时时分,秦辰钊专门来了一趟内院,给顾老行针,还给顾老吃了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毕竟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如果行礼的时候老人家吐血不吉利。顾老今天的心情也格外好,一夜没睡也没看见疲惫之色,那双浑浊的眼睛的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 顾长宁帮爷爷换了一身深红色暗花长袍,黑色莽纹腰带。看起来特别精神。 “诚儿,怎么样?不给你大哥丢人吧?”顾老问, “爷爷,你今天可精神了。嗯,像个神仙。” “对,像个神仙。”安老也附和道。安庭卉和安有蕊一早就去绣阁帮忙,安老自然很早就过来了。 安庭卉那里,顾长宁喝完酒的第二天一早就去询问了,安庭卉嘲笑他一惊一乍的,说自己就是一路奔波累了而已。顾长宁拉着安庭卉的手,温暖细腻,完全没有第一天的冰冷,看看她的脸色也没有异常。顾长宁心里总觉得不妥,可也说不明白,只好就此作罢。大家就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天也见不了一面。 “就你会说话,你这当长辈的也没个正样,诚儿,你大哥那边怎么样?” “天亮就开谷迎客了。大哥要和秦谷主去闻香亭。巳时三刻要去接新娘。这出谷转一圈回来,就得未时一刻,酉时行礼。耽误不了时辰,您放心就行。”顾长宁道。 顾老点头:“这天都快亮了,你去催一下你大哥,让他赶紧去谷口吧。” “爷爷。”话音落,顾全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长宁扭头一看,不禁赞叹道:“好俊的新郎官啊。” 顾全身着斜襟正红色宽袖长袍,黑色祥云绣饰滚边,绣金鸾淡红色外纱,黑色封腰,悬一块墨玉制成的龙凤佩压步。金色花叶纹束冠,高高盘起的长发。让顾全高大魁梧的身材显得十分英武。 顾老笑的见眉不见眼,连声道“好好,你这憨小子今日好的很,行了,别给我请安了,赶紧去迎客吧。诚儿,你也别杵在这儿了,跟你大哥一起去,帮衬着点。” 顾长宁道:“爷爷,我们都去外面了,谁照顾你啊?” “有你叔祖父呢,我们两个老家伙互相照顾就行了。赶紧去吧。” 顾全想说什么,想了想没开口,就在门口行了礼。和顾长宁去了闻香亭。 朝阳初升,金光遍野。蝴蝶谷内,红绸,百花,彩蝶,交织一片,喜气洋洋,美不胜收。 前来参礼的人,按照先后,从谷外涌入。刚站了半个时辰,顾长宁就觉得脸都快笑僵了。 只听得谷外报拜帖的弟子喊到“北阆仙山凌绝洞九清真人携弟子,贺新人大喜。” 顾全和顾长宁两人立刻往谷口看去。青色道袍,白色拂尘,玄色佩剑,无一不是兄弟二人熟悉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迎上去,撩起衣袍下摆跪倒在地,齐声道: “师父。” 九清真人笑道:“快起来。” 兄弟二人起身后,九清真人看着顾全,满意道:“好,这一年的时光,长安真是长大了,这新郎官英俊威武,很好。” 转头看向顾长宁,盯着他额间的灵痣,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长宁也长高了,看来这一年,你们的奇遇不少。” 顾长宁不知如何回答师父,只觉心里高兴,就傻傻的笑。 “师父,您看这俩小子,一个今天成亲,另外一个也快成家立业了,还是一副呆样。”方绍辉笑道。 一众弟子不约都笑了起来。 “九清真人到来,蝴蝶谷蓬荜生辉!”秦辰钊走了过来,对九清真人行礼。 “恭喜秦谷主,我这徒弟心眼实诚,人品一等一的好。秦谷主好眼光。”九清真人道, “那是自然不会走眼的,九清真人教导有方。” 凌绝洞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位当家人可是真不客气,夸奖起自己的弟子和女婿,都不带遮掩的。倒是弄得顾全不好意思的直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