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之落日欧罗巴》 第一章 悲催的穿越众,华丽的逆袭 风很急,像是离弦的箭破空而来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视线中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我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还优雅的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灰味道…… “兰迪!”一个黑影忽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举起一面——呃,盾牌?只听见金属撞击让人牙酸的声音,我眼睁睁的看着挡在离我的鼻子不到一公分距离的钢盾被砸出一个尖锐的凸起。 救了我的那个人像他来的时候那样嗖的一下又不见了,也让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的感受我所身处的超现实梦境,乖乖,这也太真实了! 很显然这是一处战场,从厮杀在一起武士的面部特征和装束看,肯定不是中国的,华丽丽的黑森林布景像是某个当红的中世纪题材美剧,那参天的大树,摸上去连树皮的手感都跟真的一样;耳边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马匹的嘶叫,刀剑的碰撞,羽箭极速飞行撕裂空气,临死的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各种命令传递的叫喊声,无不显示出美国电视剧工作者们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以及精益求精的业务追求,怪不得人家连电视剧都拍的比我们好,不服实在是不行。 不过现在问题就出来了,话说我是怎么来到了这里?真人梦想秀?不过虽然我脑袋还有一点迷糊,但是还清晰的记得就在数个小时前,我按部就班的关上电脑洗脸刷牙睡觉,连当日的nba比赛集锦都没看,本打算一梦好长时间,怎料睁开眼就是厮杀生死?这玩笑开大了,因为我已经判断出我现在不是在梦里,皮肤真实的触感暂且不论,我刚刚用腰带上的匕首割了自己的手指!奶奶的,真疼!这是真的! 作为一名跨世纪的五好青年,我清楚的为自己总结出了如下几个结论:第一,我穿越了;第二,我好像真的穿越了;第三,没有第三!我就是穿越了!很好,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我从二十一世纪的2012年成功的通过史蒂芬霍金先生预言过的时间虫洞来到了古代的某个时间,也许是某个平行宇宙,总之,从人们的穿着以及打架的方式来看,至少是在火药被发明出来以前;此地很悲催的不是中国,在相同时期可以具有此等文明程度的,不是伊斯兰世界就是欧洲,很明显,这里是欧洲,并且士兵们没有戴着电影里罗马武士的奇怪头盔,说明时间是在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和文艺复兴之前,那么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时代就是中世纪;最后一点很重要,在这场全民的穿越大潮中,我既不是理工学院的高材生,也不是熟知历史的书呆子,很遗憾,我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在中世纪的欧洲毫无用处,于是,我得出了结论:这是尼玛坑爹呢! 不过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伟大精神,我一面庆幸着在我发呆走神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哪个绅士想过要袭击我,一面拖着长剑到处寻找着——你以为是敌人?那你就错了——可以装死的地方,死人堆,倒毙的马尸,总之是可以掩藏住我这庞大的身躯就可以。 就在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的时候,灵敏的第六感向我提示了危险,在我逃跑的道路上出现了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从他身上精美没有沾染血迹的铠甲来看,他要么是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形的高手,要么就是和我一样在逃命的软蛋,我明智的选择了前者,因为他看到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高喊了一声什么劳什子的口号就策马杀了过来。大哥!好歹报一下名号行不? 面对此情此景,我想到了很多,社会主义祖国和谐的生活、母亲做的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岛国老湿们*的媚眼、对面公司的前台美女,当然,出现更多的是关于生或者死的思考——哎呀,我跑得没有马快,这次真是死定啦! 眨眼间,策马的骑士已经离我不到五步的距离,他平端长剑上冷冽的锋芒已经刺入我的毛囊深处,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在以后平淡的生活中我屡屡回忆起这个冷战,它教会了我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我记得我还活着。 豁出去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矫健的低下身子,抽出刚刚割破手指让我明白自己不在梦中的匕首,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地刺入战马的胸膛——如果我捅的那个位置是胸膛的话,我高中的生物一直很烂,要不也不会去学文科。那匹看起来很嚣张的骏马发出一声耳不忍闻的哀鸣,在我的面前人立起来,长大的鼻孔贪婪的吸了最后一口空气,然后轰然倒下。 我就知道,命运是不会放弃我的,因为我手上有九个斗,从小大家都说我的命好,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面前,那名衣甲华丽的骑士由于过于沉重的铠甲羁绊来不及脱身,被压在了死去的战马身下,此刻正惨惨的嚎叫着,似乎是摔断了几根肋骨。 “兰迪!”感谢这位老兄,从出场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叫着这个名字,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你冲的太靠前了,敌人的骑士随时有可能包围我们的侧翼!” 这位老兄说话间跑到我身边,善意的提醒我,顺便看了一眼倒在我面前的骑士,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声比杀猪还要难听的惊呼:“这是特里尔伯爵!” “啥玩意?”我有点懵懂,不过懵懂的是我怎么神奇的听懂了他说的外语,看来我还是获得了穿越众们的一项被动技能——自来熟。 “我们赶快把他挪出来,敌人的骑士很快就要来了,不过只要我们手里有这张王牌,这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说着,他就拉着我费力的挪开战马的尸体,背着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伯爵老爷离开了战场——谢天谢地,终于离开了! 战事算是告一段落,此刻的我正站在一顶行军大帐中,看着眼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家伙滔滔不绝的在和被我俘虏的伯爵老爷辩论,或者是吵架?总之,伯爵老爷看起来很沮丧,最后垂头丧气的在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母的羊皮纸上签下了名字,随之帐篷里的骑士们都抽出长剑指天欢呼,那兴奋劲好像是刚看完一本道的最新电影,老家伙冲我挥挥手,那架势好像是要表扬我。 “勇者兰迪,你这头最好战的狮子,本来我以为战争还要再继续一段时间,想不到你竟然捉住了特里尔伯爵,做得好!”老家伙很熟络似的捶着我的肩膀,那手劲根本不像是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苍老,“为了奖励你的勇敢,我决定把科尔伦的小城堡封给你做新的采邑,另外,你有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希望你继续效忠伟大的阿登伯爵家族!” 在众人热切的眼神注视下我隆重的行了一个电影里常见的骑士礼节,转身出了大帐。外面残阳如血,营地里疲劳的士兵还在擦拭着自己的武器,我咬了咬嘴唇,向着这个未知的时代——狠狠地做了一个鬼脸! 第二章 基督纪元997年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暂且这么中国式的叫着),我的好朋友(据他指天发誓信誓旦旦的说是)泽雷,一名拥有五十名农奴的骑士跟我说,这场阿登伯爵和特里尔伯爵因为一头牛而爆发的战争(原因就是这么的华丽丽),双方总共投入了麾下所有的武装力量,甚至是农奴们拼凑的镰刀草叉军,你来我往的厮杀了三十九天,眼看着就要延长今年的军役时间,拜英武的我所赐,本来落于下风的阿登伯爵**丝逆袭(貌似应该是高老富的反击),特里尔伯爵被俘并签署停战协定,战争终告结束。 “今年的军役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只要去伯爵的城堡扛一天长枪就算是完事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安心的经营自己的采邑了。”泽雷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运气真好,据说当时特里尔伯爵被乱军冲散,与自己的卫队分开落单,这才便宜了你,科尔伦的采邑啊!” “怎么?”我不放心的回头看着帮我驮运战利品的侍从,后者咧开没有门牙的丑陋大嘴对我谄媚的微笑,“那里很好么?” 泽雷瞪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是不认识这个所谓的至交好友:“你发誓你不是在玩弄我,科尔伦的领地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那里有两百个农奴,足够你再养活一个骑士了!” 我若有所思的听着泽雷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这个鸟不拉屎的时代实在是太坑爹了,虽然看起来我是一个蛮受重用的有身份的骑士,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必须找到方法回到我的时代去,要不想办法先回到同时代的中国,小说里的修真者都很牛掰的样子,随便弄个传送阵什么的就把我送回去了,不过,我必须先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那个,泽雷啊,我脑子因为刚刚挑选战利品,到现在都还是晕乎乎的,今年是哪一年啊?”我扶着沉重的头盔,那玩意害得我颈椎都快要断了。 “基督纪元997年。” “公元997?”我脑袋这回真的迷糊了,深恨自己当时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好好的学习历史知识,就是因为教历史的是个老头子而天天逃课,要是说1997年也许我还能为你深情的演唱一首《东方之珠》,可是这挨千刀的997年到底是什么时代?“呃……我们的,皇帝陛下还……好吗?” “愿上帝赐福于伟大的皇帝陛下!”泽雷忽然神经质的抚着胸口怪叫起来,吓得他的战马也吃惊的打了个响鼻。 “那么……他……是谁?”我心虚的追问,并且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你现在真的是在嘲弄我,作为一名骄傲的骑士,我完全有理由向你发出挑战以挽回我被践踏的名誉;不过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不能这样做,只能把你当作一个精神病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被战利品晃瞎了双眼的贪财鬼。”泽雷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像我干了一件多么龌龊的事情。 看来这么问下去是不行了,必须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哈哈,对不起啦,我只是开个玩笑,如有冒犯,向你道歉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忘记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呢?”我干干的笑着,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新的话题,“那么……俄罗斯的蒙古人怎么样了?” 这下子真的捅了大娄子,至少泽雷是真的不理我了,他抓狂的表情纠结的像是狗不理包子上的十八个大花褶:“俄罗斯?蒙古?你不会是中了巫师的法术吧?这些奇怪的名字是从哪里听来的?” “啊哈哈……”我只能继续干笑着,心中已经把学生时代游手好闲的自己数落的抬不起头来,果然忘记历史就是背叛历史啊,忘记历史就是活脱脱的找死啊!“你知道我的,一兴奋就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点正经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采邑去?” “等我们回到伯爵的城堡,得到特里尔送来的赎金,就可以解甲归田了。”说完,泽雷撂下话不投机的我,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好吧,现实是,我在欧洲中世纪的某一个时期,公元997年,遗憾的是我不知道这一年发生过什么大事,也不知道同时期的中国是什么朝代,不过貌似征服者成吉思汗还没有开始他的霸业,也就是说没有火药没有指南针没有印刷术,骑士阶级的统治还能继续下去;我们的国家有一个皇帝,这在西方的历史上并不多见,我记得英国啦法国啦什么的都是国王,这么说来我可能是在中世纪的德国,那时候好像是有一个什么神圣罗马帝国之类的,也许我在拜占庭?不过没看到游戏里罗马的鹰旗啊,到处都是些奇形怪状五颜六色飞禽走兽的条条线线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我们的队伍慢慢的接近此行的终点——伯爵城堡。说实话,等到我真正站在一座真实的石砌城堡面前时,我对于这个时代真是无比的赞叹——这些人是怎么在这样一座冷冰冰的石头屋子里过冬的?全是打不死的小强啊!城堡周围散落着连中国农村露天厕所都不如的低矮房屋,几个扛着草叉獐头鼠面的农民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那后现代落拓的造型,好像《哈利波特》里面的家养小精灵,混着不知道是什么排泄物的泥泞道路,我生怕战马一蹄子踏进去就会被泥浆吞掉;城堡里面更是一塌糊涂,满地的鸡鸭猪狗完全不顾交通规则的四下乱窜,露天铁匠炉边上有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正在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块,那工艺粗糙的连我们家楼下掌鞋的张大爷都不如,更可笑的是几个躲在城堡窗口前偷窥的贵族小姐(我觉得是),她们鬼斧神工的面容让我开始觉得凤姐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亲近——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坑爹的时代! 虽然我自认为是一个宅男,可是正在让我亲吻他手背的伯爵大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体味,比我半个月不出门刷魔兽副本时身上的味道还要让人反胃,即使他喷了浓浓的香水,不过那只能让他身上的味道更恶心,更何况他身后角落里深情款款向我抛媚眼的神兽贵族小姐!老天,如果你现在就在我面前的话,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还有那些电影导演,你们真应该来实地采风一下,这就是电影里剑与火忠诚与荣耀的中世纪,我宁可活在万恶的旧社会! 剩下的宴会和狂欢我已经记不清都发生过什么了,因为我一直在躲避各种膀大腰圆奇形怪状的发情期雌性动物的捕杀,我生怕她们会趁我不注意把我一棒子打晕然后拖入野地苟合,话说我的穿越人物就这么帅吗? 整个晚上我都躲在鼾声如雷的泽雷骑士身后瑟瑟发抖,我开始想念高中时给我写过情书的隔壁班小胖,如果知道会有今天,我情愿当时就献出我华丽丽的青春,省得留到这里被活生生的糟蹋! 睡梦中的泽雷翻了个身,嘴里面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兰迪你个交了好运的**,那么多**的贵族小姐,尽情的播种去吧……” 屈辱的我在内心深处泣血呼唤:我要回家! 第三章 现实一闷棍打得还真通透 说实话,我之所以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伯爵城堡,希望躲开那些不可远观也不可亵玩的贵族小姐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的封地里有一座城堡这件事情像运动过后的红牛一样兴奋了我的神经——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要甲胄齐整的站在城堡塔尖上睥睨天下,只是急切的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城堡里安上暖气,我很怀疑在没有棉花内芯、没有羽绒被中世纪,那些用来聊以取暖的兽皮的战斗力…… 回家的旅程就像在乡村郊游,不过这一路上的景致并没有赏心悦目的麦浪滚滚,也没有鸡犬相闻的升平盛世,有的只是碗口粗的大树,和大树,和大树。 作为一名光荣的穿越众,我深信冥冥之中操纵命运的那只大手没有那么贱,肯定会给我安排一些穿越小说里常见的福利,比如我一出场就搞定了对方的重要人物,小小的发了笔横财就是明证,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水到渠成,美女啦奇遇啦权位啦,没准还能混个皇帝当当。不过这些诛心之论可不能对跟在我后面赶小毛驴的傻乎乎侍从说,从他不健全发育的五官来看,智商绝对在七十以下,文化程度最多是村立小学二年级毕业。 “那个……那个谁!”我摆出一副领导下乡视察颐指气使的欠揍表情指了指傻大个,示意他走快点到我的身边来,“你叫什么来着?跟了我多久了?” 傻大个似乎比泽雷灵光一点,并没有惊讶于我的健忘,毕恭毕敬的回答,尖尖的鼻子都快要埋到毛驴的身体里去了,谦卑的让我都不好意思了:“老爷,您看您日理万机的,小的的贱名哪能入了您的耳?小的叫汉斯。” “汉斯?”合着后来满中国的金汉斯都是用的你的尊讳啊?我夸张的长大了嘴巴,“你已经服侍我很久了吧?” “我只是您的随从,并不是骑士侍从,我的父亲是您采邑的铁匠。”农村孩子汉斯充分的显示出自己憨厚的本性,一五一十的回答我。 我松了松皮带,那玩意勒的我胯骨特别难受:“老爷考考你,你要是都能答上来,我就提升你做侍从,怎么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直是我亲和力的最好体现。 汉斯明显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其实在后来当我知道自己许下了一个多么伟大的承诺之后,不可避免的后悔了。只见他泣不成声的连连向我点头哈腰,像极了脸上贴块狗皮膏药的翻译官:“赞美您好心的老爷!” 我在脑海中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路,处理速度堪比四核电脑:“我们的皇帝陛下是谁?” “伟大的奥托三世皇帝陛下!”汉斯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很好,这个名字别说听说过,就连这几个字的组合我都很少见过,下一个:“我们的国家叫什么?” “德意志帝国!” “纳尼?”第三帝国我倒是知道,不过我现在是在哪个德意志帝国啊?难道神圣罗马帝国还没有建立?我皱了皱眉,决定换个咨询的方向,“我是谁?” 这下孩子真的傻了,估计没吓出个半身不遂也是早期癫痫,人生道路彻底迷惘了:“您是……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老爷!” “爵位呢?”不会吧,怎么到最后竟然是个老爷,看我这五马长枪很牛掰的样子,怎么着也有个一官半爵吧,汉斯这小子是不是脑子真有问题啊? “老爷,你是一名有采邑的骑士,效忠于阿登伯爵家族,属于家臣团的组成成员,您的领地不是世袭的,也没有爵位……” 弄了半天原来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最多是个村支部会计!冥冥之中的那双大手啊,您老真的有点耍人玩呢,没办法了,破罐子破摔吧:“我们不用回原来的封地收拾一下行李啥的吗?” “老爷您别开玩笑了,您最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穿在身上了,就这身链子甲还不是上次您比武大会的战利品吗?这次我们来打仗,不就是您想要发一笔财才来的吗?” 合着没有爵位更没有金银珠宝,胡思乱想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啊,我就是一刚刚脱贫致富的土鳖小农场主,还是没办法登堂入室的那种狗腿子,早知道在伯爵城堡找个还看得过去的神兽贵族小姐苟合了,倒插门也能混进上流社会不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只剩下伯爵许给我的河滨城堡了。 剩下的旅程我再没有说一句话,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找机会离开这里——本来以为有田有枪有人追,风风光光的也混个一年半载徐图后进不是,现在看来,还是三十六计脚底抹油吧…… 彪悍的人生是用来打击的,我在股市大跳水的时候都忍住没有去跳楼,可是在我自己的城堡面前却绝望的想死,所谓大喜大悲不过如此。 这座城堡的建筑风格很难界定,虽然我不是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生,不过我还是很科学的判断出它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泥巴和原木,结构类似于过去我国农村常见的干打垒住房,而且只有两层,栅墙的高度仅能用来防止瘸子不会攻打进来推翻我的统治;最让我赞叹的还是它精巧的布局,本来就不大的面积被很合理的拆分为马厩、储物室、领主住宅、牲畜活动区和草垛,可谓是一室一卫不浪费的超白金设计理念啊! 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国家在古代是一个很强大很富裕很文明的国度,但是你知道我们中国人总是很谦逊,从来不会炫耀我们过去的辉煌,但是在这里我不得不感叹于祖先的伟大和清穿族们的好命,这里条件简陋的不是一般的简陋啊,贫下中农再教育也不见得这么缺德吧?我曾经很天真的以为在这个时代有座城堡相当于在北京三环以里拥有一套三居,绝对的社会精英,可是现实*裸的打击了我,而且是两次! 没办法了,混饱肚子要紧啊,好歹不用自己下地干活,有两百来个农民养着我这个地主阶级不是?得了,就这吧,山高皇帝远的当个乌龟种田流土财主也不错! 随遇而安的个性再一次拯救了我,在汉斯的帮助之下我气喘吁吁的折腾半天终于下了马,至于没有小朋友举着花环夹道热烈欢迎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可是怎么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汉斯,你去看看,把城堡的管家叫过来!”我把长剑解下来当作拐杖拄在地上吩咐道。 孩子很听话的跑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乡村别墅前面凹造型,幸好他并没有让我久等,很快便带着一个老头回来了:“老爷,这里没有管家,只有一个村长,他还不知道您已经是这里的领主,我给他看了您的封地文书,这才把他带过来。” 长了白胡子的家养小精灵很明显被我伟岸的身躯震慑住了,瑟瑟发抖的跟我问好:“愿主赐福于您骑士老爷!我是这里的村长,我的名字叫香肠……” “香肠?” “我爸爸在生我的时候第一次吃到了香肠,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不错不错,琅琅上口。”我强忍着笑说道,“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这里的领主了,我任命你为城堡管家,叫几个人来把我的东西搬进去,我要在午饭过后视察我的采邑,你跟着,随时汇报采邑的实际情况。” 第四章 多读书果然还是有用处啊。。。。 汉斯很勤快的为我准备用餐的地方,虽然领主大厅里有一张长餐桌,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野外用餐,所以汉斯搬来了一块用来顶门的石头,铺上一块木板作为我的餐桌。 趁着饭菜还没有上桌的时间,我开始审视自己未来可能很长时间内都要居住的地方,考虑着怎么把它改建的更舒适,同时也让我更有安全感。 “老爷,这是为您准备的午膳,由于城堡里没有专门的厨子,饭菜都是我吩咐老婆做的,粗茶淡饭的希望您不要生气。”香肠大叔双手捧着我的午餐,不好意思的跟我解释。 “呵呵,没关系,我这个人不……挑食……的……”本来我还想做出一副和善**的好干部形象,可是看到所谓的午餐的一刹那,我绝望了,生生的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这奇怪的黑色糊状物体是什么?” “这是豆子做的糊糊,里面放了一点鸡肉丁,另外还有一块硬面包。” 我看着眼前装在很有特色的木碗里面的午餐,它边沿没有洗干净的食物残渣不断的挑战我的视觉底线,一柄同样古旧的木勺放在一边,那上面粘着的油脂估计足够再做一碗烩面的了。 “没有餐刀和叉子吗?”虽然这顿午餐显然用不上这两样东西,不过作为一名偶尔攒钱去西餐厅装装格调的文艺青年,我自认为对于西餐的领悟度很高。 “您说的是什么啊?只有伯爵老爷们的城堡里才会有银质的餐叉,至于餐刀么,老爷您的腰带上不是别着匕首么?”香肠大叔不解的说道。 看起来,这个时代的蛮荒还真不是一星半点,我抓了抓冷汗直流的脑门,硬着头皮坐下来享用完了这一顿绝对绿色纯天然无污染的午餐,只能对自己的肠胃消化系统说声抱歉了。 用餐完毕,我很绅士的在自己的裤子上擦干净双手,抹了抹嘴角——虽然那上面并没有什么油星,细致的配上自己的长剑,准备出发去视察自己的领地。 在这个时代已经见识过足够多市面的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混合的“水泥路”,满地乱窜的生态和谐的各种牲畜家禽,白皙瘦削麻木不仁的领民们,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小矮人居住的低矮小茅草屋,以及无尽的大森林。 这里的贫穷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开始有点佩服在这种条件下还能继续生活下去的中世纪农民,当然还满怀着对同时代中国物阜民丰的无限向往。此刻我坐在自己的城堡里,眼前是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的汉斯和木木讷讷的香肠大叔,刚开始的雄心壮志早已经在现实的打击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是回家,回家!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没有黄金屋颜如玉将就着凑和吧,乌龟种田流才是我以后要致力于的发展方向啊。享受完了同样“丰盛”的一顿晚餐,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新领地的第一夜悄悄降临了,听着各种虫鸣鸟叫野兽嘶吼,还要忍受蚊虫叮咬和隔壁马棚里汉斯堪比响雷的呼噜声,我久久的不能合上双眼,这是要闹哪样啊,欺负我神经衰弱失眠盗汗啊怎么的? 也罢也罢,睡不着就不要赖着这张卫生指数极差的床铺,兽皮做的被子里面臭虫横行,我甚至怀疑床板底下不停地喘着粗气的生物就是一只硕大的哥斯拉耗子。我穿戴好自己的衣服——当然,我的衣服也就只有内衣一件和外衣一件,拎着长剑走到庭院里。 月色苍凉,像水面一样静静的铺洒在大地上,天空晴朗,可以清楚的看见满天繁星。好吧,我承认我又文艺了,因为不可抑制的思乡情绪如洪水般袭来,看着陌生的夜晚,我愈发感觉自己的渺小。 没办法,伤感了也没电脑发**矫情矫情,既然是个骑士,就彪悍一点月下舞剑吧。长剑很沉,不过由于我高大的身材,舞动起来还不算很吃力;长剑的剑身有着温柔舒服的弧度,挥舞的时候带起的剑风清冽刺骨,一看就是百战饮血的杀器。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我边胡乱的舞着剑,边故作风雅的吟诵着唐诗,一时间真的以为自己是盖世高手,不禁颇有得色。忽然,在不远处的树林里飞起一群鸟,由于夜色很深,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东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夜半惊鸟,绝非好事。我赶忙拎着剑跑回屋子里穿上锁子甲,并且轻轻的叫醒了睡得正爽的汉斯,两个人小心的隐藏在墙角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月色很亮,把整个城堡照的如同白昼,就在我等待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质的时候,一个黑影慢慢的在栅栏上探出头来,来回望了望,然后轻手轻脚的跳进来打开从里面顶上的城堡大门。 一个、两个、三个……从门外的黑影里摸进来五个人,他们先是侧耳听了下我们屋子里的动静,然后拎着各自的武器走了过来。 怎么办?看到这么多人我有点吓傻了,从小到大连群架都没打过的我一下子慌了手脚,身边可以依靠的只有小学二年级智商的侍从汉斯,以二对六,傻子也知道没有胜算。 但是这就是为什么从小爸爸妈妈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老师也不厌其烦的跟我们说要从古代先贤的身上学习经验教训,话说经过十二年寒窗苦读摸爬滚打的我终于显现出受过教育的不同之处,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关头灵光一闪,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小人书上读到的古代故事…… 后来的岁月里我无数次的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英武形象,每一次都会被当时自己的身体里迸发出的智慧与勇气所深深震撼,它告诉我,小人书也是一种传播知识的重要手段,至少是传播安全知识的值得一试的新途径! 我示意汉斯拿着弩继续埋伏在屋子里,并且听我的号令向敌人发射弩箭,射不射中不要紧,只要吓唬住敌人就行。安排妥当之后,我顺着屋子里的木梯爬到房顶,然后悄悄地摸到了储物室的位置,那里面有我带来的战利品——一张很小巧的手弩。 敌人已经摸到屋子门外了,似乎正在推搡着让其他人先去踹门,谁也不肯争先。时机正好!我从角落里闪出来,凭借多年的穿越火线经验以及三百度的近视眼瞄准了离我最近的一个敌人,手指轻轻一勾,射出了致命的弩箭! 当然,结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它直接命中了目标身边另一个人的小腿,不过效果还是挺明显的,打算偷袭的敌人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捕猎者成了猎物,开始有了那么一点慌乱。我走进雪亮的月光下,很帅气的抽出长刀,效仿我们古代的那位先贤,指挥若定的大声吆喝:“屋子里的人发射!马厩里的人包抄过去,栅栏低下的人守住大门,别让这伙强盗跑了!” 屋子里的汉斯听到我的命令,胡乱的向屋外发射弩箭,孩子虽然脑瓜秀逗了点,不过多年骑士跟班的准军事生涯造就了他有条不紊的弩箭发射技巧,命中率乏善可陈了点,但是速度还是很可观的,一时间几个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敌人都被射中,惨呼声一片。 敌人的首领看到己方瞬间落了下风,我衣甲整齐的站在明处气定神闲的指挥,不远处听到这边动静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他用那双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让我感觉像是被什么凶猛的洪荒巨兽盯上,冷汗直流,可是理智告诉我在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必须硬着头皮顶上,我也眯起眼睛回敬他,只有上帝才知道此刻我二百八十迈律动的小心脏有多么憔悴。首领收回目光,挥手下令撤退,丢下那个刚刚被我射中的倒霉鬼还在原地呻吟…… 第五章 咋还碰上个劫道的? 我傲娇的睨视着敏捷的消失在夜色中的几个黑影,很不绅士的瘫软在地上——我发誓,这是从我幼儿园小班偷看女生上厕所之后所干过的最冒险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死亡离我是那么的近,那个人的眼睛仿佛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占领了我弱小的坚强。 “老爷!”香肠大叔扛着镰刀带着几十个人跑到我身边,关切的问道,“您没有受伤吧?” “老爷是这个世界上最机智勇敢的骑士,怎么可能受伤?他单枪匹马的就打败了敌人的偷袭!”汉斯看到自己人多了起来,这才从藏身的屋子里走出来,很得意的跟其他人炫耀,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表示自己曾经在危急关头与我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事实上他当时就算逃跑也是死路一条)。自从我任命香肠大叔成为我的管家之后,汉斯和他就开始了隐形的竞争,一副不把对方压下去誓不低头的架势。 香肠大叔带人把还在地上呻吟的强盗捆成个粽子,然后向我请示:“这个人怎么办?养着还费粮食,要不把他烧死吧!” 我靠!没想到大叔你貌似纯良的憨厚老皮下面是一颗如此蛇蝎的心,*裸的暴力狂啊!我惊讶的撇撇嘴,算是否定了他的提议。汉斯看到香肠大叔吃瘪,凑上来说:“要不把他作为奴隶,耕种大人您的田地。” 果然是蒙昧未开的野蛮人,满脑子不是打打杀杀就是逼良为娼,能不能心态阳光点?此时我的双腿已经恢复了站立的功能,总这么坐着不利于树立我伟大光辉正确的领主形象,我用自我感觉深邃的像是一潭秋水一样的眼神炯炯的扫视众人,那里面饱含着坚定、鼓励、欣慰和肯定,就差背景音乐起来烘托气氛了:“所谓以德服人,是一个贵族和绅士应有的修养和境界,狗咬了你,难道你能反过去咬它吗……” 汉斯在一边很不明白的挠着脑袋嘀咕:“为什么不能……” “你们里面谁会治疗箭伤,赶紧把他救治一下,然后带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要公正的审判他。”一个两个脑瓜秀逗是不影响大局的,可是我眼看着似乎大家都在寻思为什么不能回去咬狗一口这个深刻的问题,只能适时的发挥我高高在上领主老爷的威严,开始发号施令。 就在我正在检查自己唯一的细麻内裤有没有被吓得尿湿的时候,香肠大叔带着依然被捆成粽子的强盗进来了,显然他又被狠狠地裹上了两层。 “老爷,我们已经帮他拔出了箭头敷上了药草,至于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上帝了。”香肠大叔对我施了一礼以后说道。 “香肠啊……那个,我帮你换个名字吧,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管家了,总叫香肠香肠的有点拿不出手。”我决定风气开化的先河就从名字开始,“你以后就叫做旺财,好听又好记,寓意又深刻。” “赞美您英明的老爷!”旺财竟然被感动的老泪纵横,估计被人叫了一辈子香肠,本人心中也很是不爽。 安排完了家务事,现在就要升堂断案了,我中世纪包青天的大名也许就要靠这次闪亮的审讯远播四海了。 “堂下何人!”我故作威严的大喝一声,右手习惯的去拍惊堂木,这才发现手边只有一个破木碗。 “你们的死期已经到了,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森林骑士,你们如果杀了我,很快就会有弟兄们来给我报仇!”古往今来的强盗怎么都是一个揍性,脖子很硬的在那里摆谱,什么山大王天平将军的,你以为你是梁山好汉啊! “什么是森林骑士?”对于这个名字我很是陌生,只能悄悄的问汉斯,这孩子傻是傻点,不过跟着穿越前的兰迪骑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白话起来还算靠谱。 “这是一群啸聚山林的强盗,领头的据说原来是一名骑士,由于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被他效忠的领主放逐,于是便拉起一伙亡命之徒占据这一带的森林,自诩劫富济贫,抢劫了不少领主的采邑,杀人越货,号称森林里伸张正义的骑士。” 弄了半天还真是中世纪版水浒传啊,万一他们手下兄弟一百单八,个个天罡义气忠肝义胆,提起大军杀将过来……后果我不敢想象,看起来官逼民反的道理古今适用。 “你们领头的是个侠义骑士,我个人很敬佩他的为人,这样吧,我不为难你,所谓英雄惜英雄,我放你回去,另外帮我带一份礼物给你们老大,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办法,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能装怂,至少不能就此结下梁子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况且我就是个披上龙皮的小蚯蚓。 我安排还不相信自己被释放的强盗饱饱的吃了一顿我享受过的那种“非人”午餐,孩子竟然吃的很欢实,一时间宾主尽欢,建立起了良好的情谊,最后带着我送的锁子甲感激涕零的走了——虽然汉斯和旺财在后面捶胸跺足的痛哭,他们说那件锁子甲很值钱,不过在我看来那破玩意还不如我家暖气罩子用的铁多呢。 虽然礼也送了关系也套了,不过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精神,立志于做一名乌龟种田流穿越众的我需要开始整军备战了——下一次再虚张声势傻子也不会上当了,不留下命,怎么回家? 敌在暗我在明,休整战备是当务之急。这座随便一把火就可以燃烧得很旺盛的城堡,怎么看也不像是乌龟壳,简陋的连个?望塔楼都没有,打家劫舍的飞贼分分钟就能摸进来把我干掉,必须要进行改造。 “旺财,召集领民去森林里砍伐树木,我要加固我的城堡,另外组织一些脑瓜机灵腿脚快的人在各个要道上放哨,一旦森林骑士找我们报复,必须第一时间让我知道。”我思考了许久之后对管家下命令道。 “老爷,现在马上就要到春耕的时候了,领民们要先耕种您的自营地,然后是自己的土地,这样才能保证来年有收成交租税和养活自己的家人,恐怕没有多余的人力可以拿出来伐树。”旺财说道。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除了种地就是种地,活生生的压抑了人的一生。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表示很难理解他们的行为方式,也有自己世界两厢情愿的办事方法,于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去告诉他们,今年的租税全部免掉,我的自营地可以随便放牧,省出来的时间都去给我砍树加固城堡;至于领主明年的口粮,我会按照市场的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购。” 估计我的这一段话里有许多新鲜的词汇让旺财很难理解,而且我的话彻底的摧毁了他一辈子构筑起来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领主不收租?而且还花钱从农奴的手里买?这种事情从上帝创世开始就没有发生过。 “老爷,您的话我听不明白,不过既然您准备这么办,我相信领民们一定会乐意效劳的!”旺财看起来很兴奋,估计他的生活也过得很凄苦,年年在那点地里刨食喂饱一家老小外吸血领主被逼得够呛。 这时候汉斯不干了,显然多年的跟班生活让他把自己当成了统治阶级的一员——俗称狗腿子,农民们不交粮不种地了那还了得:“英明的老爷,您可千万不要这么做,这些贱民们只配耕种土地,这可是上帝创世的时候定下的规矩,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财物和粮食,来年拿什么向商人买粮食?” 要不说没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人目光就是短浅,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怎么发展生产力,积极性创造力都死啦死啦的了——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心声,而我的实际行动是,直接飞起一脚把这个??碌纳荡蟾鲺叩揭槐撸骸澳阋丫?俏业氖檀恿耍?衷谖以偃蚊?阄?业奈蓝映ぃ?涸鹱榻t恢Ф??说某潜の蓝樱?咳朔14患?艺嚼?防锩娴谋?鳎??镜南任渥耙幌拢??〉拿撬担罕鸬拿挥校?苑构芄唬 ?p> 第六章 当初是我要壮汉,壮汉就壮汉 在任何时代,当兵吃粮一直是生活困苦的人们为家庭减少开支填饱肚子自己的最好选择,我觉得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当兵就要拼命这个简单却致命的道理,只是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等式,当兵=吃饱饭。 我不知道是该夸赞汉斯的工作能力强呢还是中世纪人们对于填饱肚子的追求太过执着,总之当听说领主大人在招兵,重要的是顿顿管饱之后,我相信整个领地的男人们都来了,扛着各式各样的自备武器,声势浩大的好像要去打群架。 适当的甄别是必须的,大叔你说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扛着的镰刀都比你粗壮,眼歪嘴斜的还想来当兵?那位仁兄,我说过是壮汉!你咳嗽咳得肺子都要吐出来了,谁给的你勇气来应征呢?还有你小朋友,就算你要当兵,至少也得有个车轮高吧?你是失依家庭还是怎么的,家里没大人管管你吗? 看着后面陆陆续续拿着各种奇形怪状工具前来投奔的领民,我终于明白古文里一整就说的振臂一呼应者如云是怎么来的了,乌合之众谁拉不起来啊……这么乱哄哄的下去什么事也办不成,没准还会惊动了虎视眈眈的强盗们——事实上那么多人到季节了不种地一窝蜂的上山砍树就够反常的了,只要眼不瞎耳不聋的人都明白这里在干什么。 “汉斯!”我真的生气了,中世纪欧洲人的素质也不见得比后来随地大小便的屁民们高多少,得想个办法,“你去告诉他们,每个人都给我去砍树,一次带回来最多原木的二十个人将入选我的卫队,其他的人回去老老实实伐木去!” 命令果然有效,眨眼的功夫众人像蜂群一样哄的一声都散去了,留下的满地破草鞋和麻绳。“汉斯,我带来的战利品还剩下多少?”说实话我不记得当时我拿了多少东西回来,我又不是个军事迷,认识的武器除了菜刀就是螺丝刀,只是挑选战利品时看到弩弓做的很精巧要回来不少。 “老爷,您带回来的东西除了送给森林骑士头领的那副锁子甲之外,就只剩下五把弩弓和两柄战斧。”汉斯一五一十的回答。 本来我以为中世纪的骑士都穿着那种电视里很拉风的全身板甲,手里端着很拽的长矛,可事实却不是这样。据我了解,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板甲是什么,就算知道,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装备,这个时代会冶铁的都是技术人才,除了大一点的城镇和公爵伯爵城堡之外,其他地方很少会有。这一路走来,跟我一起参加战争的骑士们装备都差不多,一身环状甲或者鱼鳞甲,一柄长矛,一把日耳曼剑,一面蒙着熟牛皮的圆盾,仅此而已,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拉风,长枪白马的高富帅都是骗银的! 这么说来我的这些战利品足够让其他参战的骑士们眼红了,怪不得行军途中他们时不时用热切的眼神瞅着我,弄得我还以为他们是基佬,虽然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就是几个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破铜烂铁。但是在很久以后当我知道我送出去的那件锁子甲在当时的珍贵程度相当于金缕玉衣时,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建立武装卫队的愿望只能走到哪算哪了,我吩咐汉斯去忙别的,然后把旺财叫了过来,可怜的大叔到现在还咬不准自己新名字的发音,蹩脚的中文听起来很滑稽,他还天真的以为是贵族间最新流行的风尚:“旺财,这伙森林骑士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吗?他们以前有没有劫掠过领民?” “尊敬的老爷,这些人从来不会打贫穷的农民的主意,可能我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好被抢的。他们都是以小城堡的领主或者往来的商队作为目标,如果收入丰厚,没准还会在每家门口扔一枚铜币,一向在贫苦大众中口碑很好,可以称得上是侠盗。”旺财憨憨的回答,看起来可信度很高。 不怕流氓武功高,就怕流氓有人缘啊,这么看来,他们活脱脱一群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中世纪梁山好汉,针对的只是我这样的有产阶级,发动全民战争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走以德服人的道路了。 正说话间,第一个伐木者扛着两根原木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浑身上下健硕的肌肉线条,绝对一个健美冠军啊,不知道光靠吃豆子他是怎么长成这样的,难道中世纪就有催熟的营养粉? 来人把肩膀上的原木往地上一扔,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诚惶诚恐的看着我,形象瞬间从猛虎壮汉变成了肌肉小绵羊,果然是民风淳朴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不奸诈了。 “很好很好。”我像奴隶贩子一样带着奸笑围着他转了好几圈,那表情好像在欣赏男人装最新一期的封面女郎,“你叫什么名字?我收下了。” “回禀您尊贵的老爷,我叫公牛,父亲是伯爵城堡的石匠,我是个私生子。”公牛很自卑的低下头,看起来无论古今私生子都是难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话题。 “你自己去挑一把称手的战斧,以后就做我的贴身侍卫,只要我吃干的,就不会让你喝稀的。”我赶忙拿出江湖大哥笼络小弟的招数,全然不顾我们的身份悬殊。 一个上午的时间,陆陆续续的有人回来了,优胜略汰的很明显,都不用我挑选,剩下的人正好二十个,个个是膀大腰圆一身蛮力的壮汉,肌肉鼓得要爆出来那种,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常年偷税漏税,否则在这个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年头拿什么来催的这么吓人。 根据他们每个人能力的不同分别发放了武器,没有武器的暂时人手一把草叉,远远的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精锐之师样子,至少可以吓唬吓唬小蟊贼。不过遗憾的是,以前的我很少关注军事,又没有那些穿越众们训练古代特种部队的能耐,绞尽脑汁想到的强化训练就是——挖壕沟。 壮汉们听话的领命而去,不过当我看到他们的挖掘工具竟然是木质铁锹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能不能按时给我交工。 鉴于我是一个穷光蛋领主的事实,以我现有的财力根本没有办法养活这么多张吃饭的大嘴,只能另想办法。 我在左右护法——卫队长汉斯(孩子现在更加深信自己是个管理层,走路一副趾高气昂的欠揍样子)和城堡管家旺财(他还在纠结自己新名字的发音,我的一时兴起真是为难老人家了)的陪同下再次巡视我的领地,希望找出可以发财的办法,小说里的穿越者们不是发现了古代宝藏就是会发明一些超时代的神器来卖钱,可怜的我什么也不会,作为一个穿越众实在是丢人。 我领地的现状是,农民们极端困苦,很多成年人都没有像样的衣服,走在街上的男人赤身*的随处可见;女性领民的发育程度相当于后世五年级的小妹妹,而且大多进化不完全,我很英明的放弃了询问传说中领主**的念头;他们都住在半地下的地窨子里,木制的结构,屋顶覆盖着一些干草,根本抵挡不了大风和严冬,这也是为什么新生儿成活率很低的一个原因;在野地里窜来窜去的各种家畜家禽分不清谁家是谁家的,一个个完全靠生存本能在觅食,鱼塘和森林是我的专属领地,领民们不能在这些地方获得食物,更造成了他们的困苦。 走到一片看起来很平整的土地面前,我指着那里问旺财:“那是什么?” “这是麦田,老爷。” 你们管这个叫做麦田?没有垄沟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都快要春播了还有一半的地没翻出来?中世纪的生活方式真的让人很费解,生产力低下的可怕。 “有一半的土地在休耕,作为公共的牧场,这是沿用罗马时代的耕作方式。”旺财在一边解释说。 原来是休耕制,依稀记得中学的课本上学过,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转转眼睛想起了书上学的另一种耕种方式:“在那边再给我翻出一块地来,以后每年只能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休耕,剩下的全都种上粮食。”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命令竟然开了时代的先河,是我第一次把三圃休耕制带到了这个时代。 走了一圈眼睛瞪得都快跳出来的我也没发现有可以开源节流的地方,这片领地虽然物产丰饶,不过却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利用,一时半会还很难做出根本性的改变,看来只能走我最擅长的投机取巧路线了。 我表情严肃的看着旺财脸上纵横的沟壑,一本正经的问:“这里有没有什么古迹,就是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东西?”说着说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了,只能看大叔的理解能力了。 时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旺财终于恍然大悟的长舒了一口气,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有!” 第七章 这下可玩的吓人了 这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沐浴到了圣光,这一刻,我真的认为命运的大门并没有对自己关上,这一刻,我真的没有犹豫,认可了冥冥之中那只大手对我的无情嘲弄。这就好像《功夫熊猫》里面的阿波,对于食物孜孜不倦的追求,直到心满意足的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美食,畅快淋漓的大快朵颐然后快乐并短暂的活着。 没有片刻的犹豫,我拉住旺财说:“带我去!” 可爱的中世纪人们把自身难以解释的事情分为两类,一种是上帝的赐福,一种是魔鬼的圈套,这样简简单单的划分依据是它可不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眼前的这个山洞显然就是后者。 “你说的不同寻常的东西就在这里面?”我指了指黑黢黢的洞口,它被掩盖在一棵大树的树根地下,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是的,老爷,这就是黑洞穴,上古巫师祈求邪恶力量的地方。”旺财一本正经的说道。 “怎么又扯到了上古?有多古?”一提历史我的犯迷糊,那背不完的大事记年表曾经让我丧失了无数个看球的机会。 “传说在凯尔特人的时代,这片山区里生活着一个法力高强的黑巫师,他的坐骑是一只会喷火的巨龙……”旺财不敢正视那个洞口,弄得我也觉得那里面吹出来的风冷飕飕的,不得不往边上挪了挪,“这名黑巫师作恶多端,他的巨龙破坏了很多村庄并且吃掉了所有前来反抗他的人,黑巫师妄图长生不老统治世界,于是便躲在山洞里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祈求黑暗之神的帮助。” 古往今来的神话故事都差不多,坏人恶龙呼唤英雄,我回头瞅了瞅那个不起眼的洞口,好像真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力量在吸引我。 “黑巫师没有想到的是,一位勇敢的武士立志要铲除他,在获得了光明之神的赐福之后,这位勇敢的屠龙者在山洞里与黑巫师大战,最后终于杀掉了他,黑巫师的血肮脏腐臭,把整个山洞的石头都染黑了。” “后来呢?”我追问道。 “黑巫师虽然死了,可是他的怨灵并没有被消灭,一直依附在山洞里的黑石头上,有许多不信邪的人曾经想要进去探索里面的奥秘,但都没有再回来,有的时候还能听见恶龙在山洞里嘶吼,连大地也会跟着颤抖,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山洞!” 乖乖,弄了半天还是个鬼故事,我要特别的东西可没说要来这里玩命啊,我的命可金贵,打死也不能丧命在这。打定了主意,我严肃的对着两个手下说:“净化邪恶是上帝的事情,我们普通人可不能随便插手,走吧。” 为了保持光辉形象,我不能落荒而逃,于是乎强装镇定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踱着,其实心里害怕的要死——主要原因是在这个蒙昧的时代,生态保护的这么好,说不准在什么特定的环境里就有远古生命的遗存,万一真是个恐龙什么的,那可是现实版侏罗纪公园啊,我可不想像电影里的那个人坐在马桶上被一口吃掉,屁股上的屎都没擦干净,窝窝囊囊的就做了霸王龙的蘸酱菜。 要不说中世纪生活实在是落后,一双破鞋子连个鞋带都没有,就用一根绳绕着小腿绑着,走走道就会松掉,系的我不厌其烦。我蹲下身子,记不清今天第多少次的重新绑鞋带,脚边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你说的受诅咒的石头,就是这种石头吗?”我把那块石头捡起来,拿到旺财面前问道。 旺财像被电击了一样嗖的一下跳开了,那速率放在今天绝对能拿个奥运会的跳高冠军,估计这块黑石头就是他说的那种东西,因为他被吓得不轻,脸色难看的支吾着:“就……就是这个……” 你说你早拿个实物给我看不就妥了,还编个鬼故事吓我一跳,所以说做学问一定要实地考察眼见为实,道听途说只能以讹传讹。这块黑色的石头,就是每个现代人都会认识的燃料——煤。 从每个穿越众故事剧情的尿性程度来分析,或多或少的都会有点狗屎运,而且山洞奇遇是万古不变的经典桥段,那里面不是某位武林高手的修炼房就是出世老僧圆寂地,不是神兽妖宠的托儿所就是上古神兵的储藏室,总之本着人不走空的精神,大家都能捞一笔,然后就**丝变大侠,从此策马奔腾打遍天下无敌手。 汉斯和旺财看到拿着块破石头奸笑得梨花带雨的我,以为被诅咒的石头施了法术,迈开步子就要逃走,但是被我及时的发现并制止了,我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你们都该我一百块钱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作为上帝的战士和负责任的领主,我有义务为广大劳动群众赴汤蹈火惩奸除恶,我的武器是被教皇霓下开过光……啊不,赐过福的神兵,我决定进去铲除黑巫师的怨灵,保一方平安,还世间一片碧海蓝天!” 汉斯和旺财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文化水平显然没有明白我话语中大义凛然的内涵,溜须拍马跟风讨好的能力明显不如我国的拍手代表们,这么精彩的卖力演出,此处应有掌声啊亲! 作为一名学生时代常年混迹于年组成绩后一百名的打狼同学,我还是很轻松的参透了所谓黑巫师诅咒的秘密,用一句穿越小说里的时髦话来说就是——多了一千年的文化积累,*裸的开挂作弊,所以说落后就要挨打,科教才能兴国啊! 如果没猜错的话,山洞里有一处煤矿矿脉,由于古时候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和编故事的特殊技能,再加上数百年的口口传讹,本来就怪异的黑色石头被当作黑巫师的怨灵;而那些倒霉的探险者们,举着火把进煤矿,瓦斯爆炸不炸死他们才怪,所谓的巨龙的嘶吼大地的震颤,就是爆炸的冲击波造成的,没准还伴有小规模地震,真是无知害死人啊……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待我进去拯救世界!”本来我还想来一句“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得到受众的反馈很是平平,没办法,最多混个大学毕业的我在这里竟然体会到了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怪不得穿越是一项全民的新兴事业,疯狂的找自尊啊有木有? 我艰难的把自己伟岸的身躯塞进了那个小小的黑洞里——思想不自觉的开始猥琐,里面一片漆黑,嗅一嗅还有点苹果的清香,我努力的睁开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终于找回了以前半夜摸过父母的卧室去冰箱偷蛋糕吃的夜视能力,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我只不过想罗列个成语以显示我的饱读诗书,其实能见度还是很低,我只能摸索着往里面走。死人骨头什么的估计早就被炸成粉末了,那些古代勇士的洋落就算还遗留在角落,其使用价值也就是直接送博物馆抢救的命,不值一提了,所以我进来的目的就是——对啊,我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命题困扰了我,黑灯瞎火的也不能确认这里面就是个煤矿,此行的意义除了耍帅应该就是耍帅了,问题在于——我跟俩个大老爷们耍的哪门子帅呢?万一这里面栖息着什么致命的毒虫猛兽的,这条小命可就死翘翘了,后果很严重啊。 想通了这一点,我手脚并用的往外爬,那速度比二人三足快多了。就在眼看着要爬到洞口的时候,我的手摸到了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并且从此开启了我华丽丽的中世纪生活,让我明白,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啊…… 爬出了洞口,我迫不及待的端详这块奇怪的石头,显然这不是一块煤,似乎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可是那上面写着一个字——注意,不是我说错了,那上面不是一个单词或者是一个字母,就是一个字,一个汉字——嗨! 这下子轮到我害怕了,从这玩意的古旧程度来看,写这个东西的哥们显然已经挂了很多年了,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就是这么搞笑的一个字——嗨!要知道如果上面写着“办证”“天灭xx”之类的东西,我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宁可抱着死一万次没准也能穿越回去一次的决然精神去试试,可是这哥们是个心理学高手,留下了这么个吊人胃口的一个字——嗨! 事情闹大了,我混乱的思维爆炸了,无数个念头就着冲击波的余韵在脑袋里回荡——这哥们不会也是个穿越众吧?他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他都做过什么,他留下这个遗物的目的是什么,重要的是,他现在回去了吗? 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浑身上下冷得发抖,本来好好的穿越故事怎么就开始玄幻惊悚了呢?现在应该怎么办成为了眼前最主要的问题,也许,弄明白这块石头的秘密就能打开回家的归途。 所以,从这时我才真正下定决心要开始中世纪的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解开心里的那个迷。 第八章 我喜欢这混乱的认知 把奇遇石(这名字恰如其分)小心翼翼的装进怀里,我潇洒的对着两个跟班命令道:“开路,咱们回城堡。” 旺财还是很担心我到底除没除掉黑巫师的怨灵,因为以他的认知,我的举动一直很反常,十有*被魔鬼附了身。老爷子证明自己想法的实际行动就是——拿着一个木制十字架慢慢的接近我,神神叨叨的左右比划半天,只见我一如既往的满脸贱笑,于是放心的来到我身边说道:“老爷,您已经除掉山洞里面的魔鬼了吗?” “呃……很成功,在上帝的正确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在战无不胜的上帝荣光的温暖照耀之下,我终于除掉了为祸多年的魔鬼,完成了上帝和人民交给我的光荣使命,在这里我骄傲的宣布:那个山洞已经不受诅咒了!等有时间咱们再组织人把它开发出来,那里面被诅咒的黑石都已经变成了上帝赐福的火石,赞美上帝!”反正吹牛也不用上税,这帮乡民的智商普遍停留在幼儿园水平,毕业后干过一阵子保险的我分分钟就编了个故事,抓住机会进一步夯实了我在领民们心中的高大形象。 汉斯这小子终于有点开窍了,适时的举起双臂欢呼,那副虔诚崇拜的模样表演的惟妙惟肖,臭脚捧得那叫一个舒服。就这样,在一个马屁精和一个老家伙的蹩脚赞美中(因为词汇量实在是贫乏,除了伟大就是英明,怎么听怎么感觉自己是主席台上捧着报告都念不顺溜的领导),我飘飘然的回到了城堡(捧臭脚是自大的育婴温床啊……)。 这二十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我出去视察的大半天的时间里,他们本着人歇我躺,人不干我聊天的精神,成功的完成了城堡正面护城河主体工程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我微笑着扫过一张张朴实憨厚的面孔,那一个个谄媚的笑在我看来都是对我冤大头形象的无尽嘲讽:“我很欣慰,今天的晚饭全都不要吃了!给我把城堡正面的壕沟全挖出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花儿它为什么这样红! 我爱死了这个时代,中世纪领主最大的好处就是,你指着鼻子跳脚骂爹对方也不会觉得你是侵犯了他的人权,更没有蹲在角落里的拍客把视频上传让网民人肉你,不错不错,在我的时代夹起尾巴当了这么多年的孙子,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眼前的众人都变成了一张张熟悉又恍惚的脸孔——高中班主任、大学挂我的老师、校花的富二代男朋友以及公司的灭绝师太。 “等等,我有新的计划。”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蹲在那里勾画着脑海中出现的新想法(这要感谢以前看过的日本动画片,鬼子的创意还是不错的)。 “你们都站到城堡底下去,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跳,谁跳的最远以后就是工头了,每顿饭多赏块黑面包!”《甄?执?方逃?颐牵?蛞话糇又?笠驳酶?话烟鹪妫?魍?6┎攀怯?酥?腊 ?p>  在黑面包的诱惑之下,众人纷纷在城堡下站成一排,就连汉斯这个熊孩子都上去凑热闹,一个个撅腚哈腰往前窜,很是有几个飞得不平衡落点掌握不好摔了个狗啃泥。 公牛在这个比赛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他比大多数人蹦的都要远,我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他落点前面半步的地方(谁知道那帮森林罗宾汉们是不是一个个飞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来,我得准备万全)说道:“在这里插个树枝,就给我挖这么宽的壕沟,深度以公牛的身高为标准,他要是能爬出来统统给我重新返工!另外壕沟里留下脚掌宽的土棱,要是身手最敏捷的人都能在上面来去如飞,都给我滚回家玩蛋去吧!” 可怜的打工者们扛着各自的工具老老实实的干活,作为老板的我舒舒服服的坐在他们身后品尝着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加了一点蜂蜜的燕麦粥,这年头,连地主都吃不饱饭啊…… 人家都说饭前饭后一小时人的工作效率最低了,因为主要的供血都奔着肠胃去了,脑袋瓜没东西润滑。不过我向来不认可这个理论,酒足饭饱之后幸福的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受刚刚可口的食物被各种酸啊水的溶解稀释,最后变成便便(有点重口味了),脑力劳动一下子就变得高尚了不少,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此刻我就斜靠着城堡的寨门,发动所有脑细胞思考着问题。那个被我放掉报信的哥们走到哪了?是不是已经和大部队会合了?怎么看那帮人下手利索的都不像官僚机构那么臃肿,万一快速反应晚上就来找我怎么办?万一那个哥们半道上被野兽吃掉或者其他强盗黑吃黑了,损失一副价值连城的锁子甲不说,他们那个鹰眼男老大再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就算我是个穿越众也得被他咔嚓了啊!如果鹰眼男是个油盐不进的死脑筋怎么办?礼物收了梁子照结,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左想右想都是个死,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啊,你说说那个留下“嗨”字的老兄,留点什么不好,人家穿越奇遇不是捡个巴雷特就是弄个改挂电脑,留个有困难找民警也比这么无厘头的一个字强啊。 不行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谓人挪活树挪死,万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趁着天色渐晚收拾铺盖跑路吧,好歹我也是个帝国认证的骑士,这年头四处缺打手,到哪不能混口饭吃。 说干就干,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扒拉扒拉角落里的那点东西,捡贵的拢了拢,穿上了自己的锁子甲和伯爵的册封文书,拎着长剑故作镇静的走出来,还不忘回头冲着要跟过来的汉斯装个犊子:“我再去洞穴看看,还有点妖气未尽,你监督他们干活,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就安排吃饭,干不完的明天接着干,我可是个很民主的老板呦。”说完,我就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给芸芸众生。 出了城堡的视线范围之内,我撒鸭子顺着大路狂尥,如果当年运动会的时候能有这么好的状态,没准博尔特还在牙买加舞扎板球呢。太阳最后留恋的回光返照了一下,整个森林都被染成了一片醉人的红色,静悄悄的像是童话的梦境,美得不可方物。 当然,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煽情而是逃命,偶尔的矫情只不过是为了凸显出以下经历的突然性和面对危险时我坚韧不屈的气概——至少这次我没有被吓得腿软尿裤子,很好的维护了一名在册骑士的尊严。 距今为止,在我中世纪生命中所有的惊喜总是伴随的一只破空而来的羽箭,甚至我已经习惯于欣赏它们撕裂空气的矫健身姿——当然,我依旧开了挂,像第一次一样华丽丽的转身,轻松躲开(事后我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是冲着杀死我来的,只不过遵循着两军对峙射住阵脚的古老传统)。 “来者何人!”又是这句老套的台词,不过语气中带着我掩盖不住的怂和脚软。 四周静悄悄的,太阳终于完全的落山了,夜晚还有些料峭的春寒,我的锁子甲诡异的泛着金属的冷冽光芒,不远处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飞离栖息的树枝,落脚的大树枝叶颤动着。 “我就是森林骑士。”一个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我抬起头,面前的一棵大松树上慢慢站起一个人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双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却在黑暗中炯炯的放着光,是他! 完了!这就是我在一瞬间升起的念头,前世生活的点点滴滴过电影一般的在眼前闪现——那个身材火爆的幼儿园老师、隔壁班校花对我温暖的笑、电脑上存的满满登登的f盘、网游新爆的装备……那些我忘不了也舍不下的美好事物乱纷纷的呈现,我还是个处男啊……吐槽到这,我不禁哽咽了。 “果然是勇者兰迪,处乱不惊,我说了这么多话眼睛里还是闪动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迷离色彩,公国第一勇者名不虚传。” “嘿嘿……”我傻笑着,不过不是因为对方的夸奖,而是因为自古树大招风,想不到我穿越的这个倒霉哥们还有这么大的名头,穿越前好歹给个备忘录啊,不满意我还能退款的啊! “我这次来,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兄弟所做的,如果不是你的命令,他现在就是城堡门口的一堆白灰,你是一名高贵的骑士,真正的上帝战士。”森林骑士说道,“尤其让我敬佩的是,我们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还是让你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地,而且为了不惊扰到你的领民,毅然决然的一个人来到这里,这份勇气和善良,你值得森林骑士的尊敬!”他说着,举起右拳行了个郑重的骑士礼。 这会让我保持淡定不是自己被吓傻了,而是被他混乱的思维震撼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感谢你八辈祖宗,这说出去谁都不信的狗屎运让我踩到了,是不是木星进入了我的星宫导致祖坟冒青烟啊? “我以高贵的森林骑士的名义发誓,我和我的部下从此不会再骚扰你的领地,你是我们的朋友,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延森,欢迎高贵的朋友随时来找我们。” 找你个大头鬼啊,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们了,来去无踪的玩黑社会,脑袋瓜别在裤腰带上耍片刀的觉悟我可没有! 延森最后冲我礼貌的微笑,招手呼唤他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手下离开,他敏捷的跳到地上对我说:“你的锁子甲很合身,谢谢!” 第九章 我耍起流氓连自己都害怕 老师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团结同学乐于助人,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句话对于现实生活的指导意义——只要你倾情付出,就连强盗也会被感动的,老师果然诚不我欺啊。 现在外患解除了,内忧的问题就成了重中之重,考虑到中世纪吓死人的生活水平,必须要利用我的智慧来加以改造,发挥自己的强项(难道不是岛国电影的百度搜索迅雷下载?),带领广大劳苦群众轰轰烈烈奔小康(其实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以斜四十五度角温柔的爬上我脸颊的时候,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在汉斯的伺候之下梳洗穿戴完毕,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饭,虽然他一再跟我强调贵族一天只食两餐,教皇敕令上说过,贵族进食早餐是罪恶和浪费的,但是我的答案是狼吞虎咽的吃相(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不去回味食物的低劣口感)和舒服的饱嗝(天天吃豆子恐怕不只是饱嗝那么简单)——让教皇见鬼去吧! 酒足饭饱,身为领主的我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从今天到未来的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日常生活的主题就是建设,用我为数不多的现代知识来改造自己的生活环境。 “汉斯,你今天的工作仍旧是带领卫队挖掘壕沟,必须要高标准严要求,宁可工程周期长也决不能马虎大意。”我指了指昨天尚未完工的护城河说道。 “放心吧老爷,这群人已经完全被我治住了,一个个服服帖帖的,只要给他们饭吃,再苦再累也不会有人抱怨的!”汉斯一副邪恶资本家的嘴脸,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 “很好。”我赞许的点点头,这时候旺财已经安排完了卫队的早餐,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我的背后,现在这家伙练就了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戴上个假发穿上礼服活脱脱死板的英国管家一个,这会不会又是我对于中世纪的贡献之一——培养了史上第一个英式管家? “老爷,这几天一直是由我组织人来负担您和您卫队的饮食,领地的存粮已经不多了。” 这句话说得我那叫一个心虚啊,谁能想到风风光光的骑士大人其实是一个穷光蛋呢?唯一一件值钱的战利品还被我当作人情送给了强盗头子,领主老爷靠管家养活,说出去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嘿嘿,那个,旺财啊。”我笑嘻嘻的勾住大叔的肩膀,贱贱的迎合上去,“你放心,老爷我有办法,不会让你白牺牲的。” “可是我们依旧一无所有。”旺财仍不为所动,死板的要命。 “没关系,没有财富我们可以创造财富,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肥羊送上门的!”我指天摆造型,做未卜先知状安慰他。 要不说人要是好运起来走路都会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死,就在我为到哪弄钱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出现在城堡前的空地上,从那老爷车的行驶状态来看,至少五百年没有做过车体养护了。 “赞美您尊敬的骑士老爷!听说您就是整个公国最勇敢的骑士勇者兰迪,刚刚获得了这片富饶的采邑,我贸易之王艾萨克便不辞辛劳的赶到这里,只为了目睹您伟岸的身姿和雍容的气派!”就在我疑惑的时候,一个穿着比马车还要破烂的大鼻子老头蹭地一下蹿到我面前,二话不说跪在地上亲吻我的脚背,那架势好像低头啄米的小鸡,整张脸笑得像烂苹果一样花枝招展。 “这位是?”我回头咨询旺财。 “一个犹太贩子,上帝也不会宽恕的投机者。”旺财很鄙视的说道(连穷得叮当响的农民都鄙视犹太人,看来种族主义的教育是从全民抓起的)。 “犹太商人?”作为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犹太商人在我心中的形象那可是无比高大——全世界最会做生意的人,影响各国政治的大财阀,这回不巧栽到我手里,*裸的待宰羔羊啊! 不等旺财继续鄙视,我赶忙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把中世纪犀利哥扶了起来:“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啦,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冤大头……” 犀利哥被我弄懵了,我可能是第一个对他如此客气的领主,也可能是没明白冤大头的含义,但是我反常的态度更让他认定这里有大买卖可以做,于是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尊贵的老爷,我销售整个基督世界最好的商品,保证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无论是波斯的丝绸还是阿拉伯的香料,无论是北欧的琥珀还是地中海的龙涎香,无论是撒哈拉的象牙还是东罗马的金银器……” “这些你都有?”我有点惊讶于他破烂马车的载货量和他所描述的商业能力,上述的这些物品可都是奢侈品,相当于中世纪的迪奥和lv。 “我是说只要您有需要,我就能给您弄来。”艾萨克笑眯眯的给自己圆谎。 看来油腔滑调是每个销售人员的看家法宝,古今无不如此啊。我没有在意漫天乱飞的大牛,因为自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一个大胆的计划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艾萨克圆滚滚的大脸在我看来就是招财猫可爱的小脸蛋啊。 “一路旅途劳顿我的朋友,我会让管家给你准备可口的饭菜,等你填饱了肚子之后我们再讨论生意的事情。”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声的对旺财吩咐了几句,他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准备了,艾萨克则受宠若惊的跟着我来到城堡的大厅里。 耐着性子看一个老犹太贩子舔完盘子里最后一滴油星之后,我笑容可掬的开始了谈话:“你平时都在哪做生意呀?” “要说我去过的地方那可多了,尊贵的老爷,整个帝国都留下过我的脚印,甚至圣城罗马和北欧人的领地,我全都有所涉足。”艾萨克手舞足蹈的说道,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你平时都经营一些什么东西啊?” 狡猾的艾萨克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睛,以为我是一只觊觎他货物的大灰狼,便含糊其辞的回答:“就是一些小杂货罢了,不值钱的,您一定看不上眼。” 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埋在椅背里,继续旁敲侧击的问道:“常年居无定所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你有家人吗,你的家乡在哪里?” “没办法,我们犹太人注定要流浪。”这个问题获得了老骗子的共鸣,“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只因为我是个犹太人。在法兰西的一座城堡,我差点被当作传播瘟疫的罪魁祸首被绑上火刑柱,那个贪婪的领主竟然足足要了我一百枚银币的赎身费;在萨克森的时候,我被强盗抢了所有的货物,事后我向领地的骑士寻求帮助,他竟然怀疑我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全能全知的耶和华啊,为什么要让可怜的我受到这样的苦难……” 勾起对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手术刀般精确的寻找对方的弱点切入自己的观点,这是忽悠人的必备良药。我装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唉声叹气的陪着他忆苦思甜:“真是太辛苦你了,身为一名有良知的骑士,我就你所受过那些骑士们不公正的待遇向你道歉。” 艾萨克显然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手,微微愣了一下,一种感受到危险的警觉出现在他脸上:“骑士老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狐狸尾巴被揪住,干脆全都亮出来算了,我神秘兮兮的说道:“现在我这里有一个挣钱的好方法,就是缺一个实际的执行者,如果你能入伙的话,得到的利益咱俩五五分成咋样?” 还没见到利益就考虑分配,精明的犹太商人眯起了眼睛——受够了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的盘剥和呼来喝去,一个最看不起满身铜臭的领主大人竟然想和他联手做买卖,对于艾萨克的震撼程度不亚于脑海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您……要和我一起……合伙分赃?” “怎么说的那么难听,这叫强强联手,合作共赢。”我一本正经的纠正他。 “具体怎么做?”逐利是每个商人的特质,艾萨克也不例外,况且是一位高贵骑士的保证。 “我出力你出钱,低买高卖,就这么简单。”我循循善诱的开导他,“我授予你采邑内所有商品的唯一经营权,不会再让其他商人涉足我的领地,你还可以独家收购采邑内的商品;我给你开一份由我署名的证件,证明你是我所委派的商人,并且派两名武装侍卫保护你,打着我的旗帜进行贸易,展望一下,有了官方的背景和可靠的贸易基地,你以后的事业是不是会蒸蒸日上?” 艾萨克终于明白我装的是一个什么大尾巴狼了,他歇斯底里的大喊:“您这是空手套白狼!是受谴责的投机行为!上帝不会宽恕你的!” “放轻松艾萨克先生。”我伸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上帝会不会宽恕我是他老人家的问题,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不过我知道,如果你不与我合作的话,现在我就不会宽恕你。”我努了努下巴,艾萨克疑惑的看向城堡大门口,汉斯举着一个火把正对着他招手。 艾萨克绝望了,以前被他耍的团团转的贵族老爷,现在竟然也光膀子耍流氓,而且混不吝的程度简直就是个无赖,颠覆了他之前对我的所有好印象:“您真是我见到过的,最没有绅士修养的骑士。” “谢谢夸奖。”我挖着鼻孔谦虚地说,“作为合作的基础,你要先付我一百枚银币的定金。” 老骗子轰然昏厥。 第十章 我就要做那只扑勒蛾子! 对于这个官商勾结的商业模式我从一开始就不抱着太大的期望,狠狠地宰他一笔才是我的真正目的所在,有鉴于我的身份又不能明抢,只能玩了个当婊子还立牌坊的小手段。我仅存的良知被无数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数落的抬不起头来:领地里几百张嘴等着我去养活呢,划拉你一点钱花怎么的,街头小混混还能雁过拔毛收个保护费呢,你就不能痛快点孝敬孝敬?这要放在我那个时代,获得一个地区的独家经营权可是要竞拍抢破脑袋的! 不理会艾萨克寻死觅活的哭诉,我摆摆手让人把他拖走了,老家伙楞是在地上扒拉出两道深深的大沟,可见被我敲了竹杠是一件多么让他痛心的事情。现在有钱了,办起事情来咱爷们底气就足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昨天还流落街头要饭讨食,今天就忽然继承了远方表舅的遗产咸鱼翻身。我志得意满地把玩着钱袋,觉得自己当年不继续干保险真是白瞎了与生俱来的流氓气质。 这年头最挣钱的买卖就是打仗,可是无论哪个时代战争都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活动,领民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成果都变成领主身上的一件盔甲或者战马的饲料,如果不巧领主战败被俘的话,他们还要拿出自己攒的棺材本去赎回不争气的领主老爷。既然已经决定做一名不露声色的乌龟种田流,对于领地的改变就是必须的,先进的生产关系决定生产力啊,至于会不会改变历史本来的发展轨迹——拜托,历史车轮那么大个物件,不可能被我轻轻的一翘就改道吧? “我们的领地里有多少纳税的领民?”可恶的是身边没有账本,我根本查不到关于我自己采邑的情况报告,这个时代连知识都被少数的上层阶级垄断着,识字会书写的人微乎其微,我只能询问坐地炮子老旺财。 “整个领地拥有领民一百七十三人,他们都是要缴纳人头税的。”旺财回答道。 太落后了!人头税是个什么东东?来自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我正义凛然的说道:“从今天开始,我的领地再也不用交纳人头税了,让他们可劲的给我生育健康的新生命吧!” “老爷,人头税是领地里最大的一笔税收,而且您已经免除了领民们今年的赋税,请问您要拿什么来缴纳教廷的什一税?”旺财好心的提醒我。 我隐约记起什一税什么的貌似要交给教廷,果然是敲骨吸髓的腐朽宗教,原来还有这么个东西要让我来负担,看起来开明地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我深信已经许出去的愿不能收回来,就好像拉出去的屎不能再坐回来一个道理。作为一个对中世纪一无所知的资深宅男,我只能硬着头皮不耻下问:“那你给我说说,这些领民们还要为我提供什么样的劳役和赋税?” “作为这片领地里唯一合法的主人,您有权力对一切您看得到的东西征税,无论是地里种出来的庄稼还是河里捕上来的鱼,天上飞的鸟或是森林里的动物,只要是在您的领地里,就必须向您缴纳赋税。”旺财耐心的给我解释,好像我是个一无所知的菜鸟(貌似我确实是诶),“每周他们会为您提供三天的劳役,用来耕种您所有的土地,他们还要为您的土地运肥,收割牧草和庄稼,放牧您的牛羊,帮您搬运物品,只要您一声令下,无论何时他们都必须停下手里的活计来为您服务,否则就会受到上帝的背弃和领主的责罚,因为您的神圣权力是上帝赋予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整个就是这片的土皇帝啊,怪不得有钱人总是追忆和缅怀这个时代,吃果果的绝对权威放着谁都不会拒绝的。中世纪糟烂的生活在这个时候也显得不是那么的难以适应了,穿越的时代虽说蛋疼了点,好命的是我怎么说也是个下层封建主,手底下将近二百个听话的劳动机器,这以后的小日子不过得美美的啊。 “把领民们都召集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起身整理自己的仪表,扶着腰间的长剑对旺财说(其实心里在画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道道)。 面对领主大人的召唤,领民们显然是习以为常了,手脚麻利的还没等我数完手里银币人就来的差不多了,国防动员力很是吓人啊。 “老爷,都来齐了。”旺财鞠了一个躬回复道。 我走到城堡前的小广场上,面前摩肩接踵挤在一起的二百个农民看到我出来,全都屈膝行礼,我微笑着点头致意。 “乡亲们和女士们,老少爷们们,今天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是为了宣布我重大的决定,这是上帝创世以来最伟大的决定,是上帝的神谕!”开始正式话题之前有必要先装装神棍,活跃一下气氛,不过显然效果平平应者寥寥,我干笑了两声继续说,“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免除你们的所有劳役和赋税!” 这段演讲的整个过程,无论是语气还是肢体语言,我都拿捏的恰到好处,甚至脸上为国为民的苦逼表情都表现的惟妙惟肖,尤其是最后那个决然中带着怜悯,怜悯中带着肯定张开双臂的动作,极好的体现出一个以人为本的开明绅士舍小家为大家的博大胸怀和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表演逼真指数直逼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安静,吓死人的安静,老套点说连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的安静。领民们并没有出现如我所想的惊喜和欢呼,在他们看来领主大人可能在讲一个笑话,不交税了?不服劳役了?那他们这些农奴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有些人甚至经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瘫坐在地上,感觉上帝已经放弃了他们。 汉斯被吓傻了,他不停的在后面捅我,声音尖利的说:“老爷,您疯了吗!不收税您靠什么来养活自己?这片采邑的意义又是什么?您这么做是在破坏世界的秩序,教廷会视您为异端的!” 真是一群奴颜婢膝的泥腿子和目光短浅的小跟班,听我把话说完嘛。我看看关子卖得也差不多了,众人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我撇嘴一笑继续说道:“并不是说你们完全就不承担义务了,以后你们每年只要给我缴纳一次的贡献税就可以了,标准就是在年底的时候根据这一年的收获把其中的三分之一折合成银币交给我,听好了!我不收实物,只收银币!” 这下子底下完全炸开了锅,领民们前后左右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场面上看起来和谐极了,特别像老师不坐班的高中自习课,嗡嗡嗡的一片鼎沸人声。我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心想:提前了好几百年给你们实行一条鞭法,不小心又开了个时代的先河,嘿嘿…… 讨论的好像差不多了,我适时的压压双手制止了众人的讨论,瞅了眼在人堆里探头探脑的犹太奸商,那个老骗子双眼放射出恶毒如剑的目光,反反复复地蹂躏我的全身,弄得我以为他要强暴我的灵魂,我眼睛一转,又计上心来:“以后你们只能到艾萨克先生那里卖出多余的物产,他已经被我任命为城堡的财务总监,独家代理这片领地的一切商业活动,把物产出卖给其他商人的行为都是违法的,我必将严惩!” 老奸商瞪大了眼睛,他这时候才明白我空手套白狼的信心是打哪里来的,本来恨不得到魔鬼那里诅咒我的心思一下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在人群中努力伸出自己的双手边跑边喊:“我就是艾萨克,你们新任的财务总监!我保证会以最优厚的价格收购你们的产品,请赞美你们的领主兰迪大人吧!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旺财本来还在扒拉手指头计算着自己一年可以剩下多少东西,听到我任命那个犹太老骗子做了城堡的财务总监,虽然不明白那到底这是一个多大的官,可是显然他很不高兴:“我拒绝和一个犹太人共事,老爷。” “放心,你只要把他想象成一只随时可以拉出来宰掉的羊羔就好了。”我轻声安慰着他,看着正在和几个农民讨价还价的老骗子,两只眼睛放出贪婪的目光(怎么可以这么形容自己)。 今天的晚饭很是丰盛,因为艾萨克贡献出了一整扇的腌猪肉和一瓶不知道哪里产的葡萄酒(注意,这完全是他心甘情愿的供奉,你以为缺德事我能再做第二次吗?),席间老骗子喋喋不休的用他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来赞美我(词汇量明显比汉斯他们丰富多了,看起来行万里路对于见识的增长是很重要的),这个下午他用最低的价格收购了整个领地里他能带走卖钱的所有东西,嘴角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您真是个商业奇才!”艾萨克端起酒恭维道,“我很庆幸您是一位高贵的骑士,如果您投身商界的话,很快我们这些投机的犹太行商就都吃不上饭了,不过我很想知道这样天才的主意您是怎么想到的?” 呦,拐着弯来套我的话啊,你是不知道我虽然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就是能耍嘴皮子吧?不过我当然不能说我是一个穿越的未来人,就算我说了他也会当做一个不招乐的玩笑,在这个年头特权垄断就是挣钱的不二法宝啊。作为他的老板,我有必要保持一份上位者的神秘感,我浅浅的酌了一口葡萄酒,它的品质喝起来就像小区超市货架上常年供货的三十块钱勾兑果汁:“这是上帝的意志!” 看着我讳莫如深的表情,艾萨克更加确信我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的肌**子,于是态度更加谦卑起来,我得意洋洋的享受着拍得舒舒服服的马屁心里却在想:我的做法就算按照穿越的变态程度来说都有点太理想化了,历史会不会被我这只小扑勒蛾子扇得改变了应有的轨迹? 第十一章 我还真是一朵奇葩 接下来的日子如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在春华秋实之间转眼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中世纪的生活,领地内的各项事业也慢慢走上正轨,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我也终于明白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历史使命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不过以上都源于我的意淫,我倒是想过上那样的日子,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四处装装亲民,做做秀,百姓对你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的献上家里面女性亲属的**(呃,只不过是意淫,因为这里女人的长相基本停留在史前水平,我觉得**是她们占了便宜)。 事实证明,超越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上去很美好。本来我以为中世纪一条鞭法实行下去,农奴们被从土地上解放了,每年只用上缴那么点钱,剩下的都归了自己,那还不干起活来嗷嗷的,直接推动我领地内各项事业蒸蒸日上。可是现实情况羞涩涩的冲我露了条大腿,掉头就往相反的一面狂飙,拉也拉不住。这些中世纪老农的觉悟真不是一般的低,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当奴隶,冷不丁的给了点阳光,瞬间懵住找不到北了,反正只要干那么一点就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了,多干活还要多交税,结果一个个消极怠工,干完份额的都扔了锄头闲扯淡,弄得领地内今年的收成明显不及往年。 我本以为能通过经济杠杆调节居民收入,领民们不再缴纳实物税,改为缴纳金钱税,换到手里多余的钱能拉动拉动内需,刺激刺激消费,促进促进资本流通,顺便撬动中世纪的大市场良性运转,到最后我才明白,新闻联播里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实际操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封建经济的自给自足性让他们吃穿用度都自己生产,根本用不着跟外界交换——唉,大学时候经济学那几门课算是白学了,考试前背得滚瓜烂熟的定义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没办法的我只能重新要求领民在金钱税外缴纳实物,而且把税额提高到了五分之三,孩子们这才欢呼雀跃的撒欢干活,兴高采烈的程度就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纷纷表示要不负领导掠夺与压迫,卖力种田直到子子孙孙。老话怎么说来着?历史就是由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坐稳了奴隶的时代构成的,果然是我鲁大哥说话在理啊。 总的说来小日子过得还算波澜不惊,领地在我的经营之下焕发出勃勃生机,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城堡也按照我的设计进行了主体工程的建设和边边角角的整修——就算跳远名将菲利普斯来了也望而兴叹的宽阔壕沟,里面秉承我弄不死你也阴死你的精神埋满了蒺藜;城堡大门改成了吊桥,只要晚上把桥一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开门;城堡的墙体进行了加固,由原来的单面原木城墙改成了双面原木中间夯土的结构,大大提高了抗击火灾的能力;城堡里修建了一座塔楼,白天晚上的有人放哨,就算一只苍蝇也别想混进来,不仅提高了城堡的安全系数,也让我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生活安逸的直接结果就是,我不可避免的变胖了,终于让我意识到傻吃捏睡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鉴于这个时代没有健身房也没有公园,于是每天在领地的森林里打猎成为我消遣的新活动,运动的同时也练练手下的那些卫队士兵(反正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那帮人吃我的用我的,不让他们出点汗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呃……描摹景物固定搭配),我雄赳赳气昂昂的扛着长矛带着一群拿着各种家活事的手下们照例准时出现在森林里,最近运气不好,除了上次错将领民散养的家猪当作野猪射死了之外(中世纪的家猪野猪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那青面獠牙的狰狞嘴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已经好久没有收获了,于是今天我制定了周密的战术(其实就是大家排成一列横队顺着森林这头往那头趟过去,我就不信瞎猫还碰不到个死耗子),务必要有所斩获。 我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全副武装,上次那只誓死不从的家猪差点把我顶死,于是乎自那以后我身边总围着五六个贴身侍卫,随时为我抵抗可能出现的袭击。森林里倒是很热闹,各种各样的鸟在头顶上唧唧喳喳的聒噪着,好像在实时解说这次狩猎活动,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进入森林很深了。 太阳已经慢吞吞挪过了天空的正中央,时间是下午了。这一路上一大群人呼呼喝喝的倒是很风光,可是连个野兽的毛都没看到,估计今天又白搭了,我挥了挥手示意准备收队,公牛忽然指着前方对我说:“大人你听见了吗?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叫。” 我赶忙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搜寻着声音的方向,在树林呼啸的风声中间似乎真的夹杂着什么动物低声的吼叫,不像是野猪,也不像是鹿,难道是绝迹多年的老虎?带着人不走空的混不吝精神,我吆喝着命令全军疾步行军,这一趟野猪没打着,打个大老虎,弄个中世纪武松做做成就感也是高高的啊。 随着我们的走近,原本隐隐约约的声音也逐渐变大了,这动静根本就不是什么老虎吼叫,而是十几匹高速奔驰的骏马,可能是连续的长距离奔跑让它们不堪负荷,于是喘起了粗气。等等,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每个马背上都坐着一名骑手,之所以说骑手的原因是,这十几匹骏马分为两拨,驾驭跑在前面马匹的是两个裹着奇怪长袍的骑手,后面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明显是在追杀他们。 抢劫啊!还是在我的领地里,本着见面分一半的江湖规矩,我是不是也有利可图呢?我又一次忘记了自己高贵骑士的身份,开始走下坡路的胡思乱想。 可是根本容不得我胡思乱想,跑在前面逃命的两个骑手一头撞进我们躲藏的树林里,马匹被突然出现的一票人惊得人立而起,掀翻了马背上的主人,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镶金包角象牙箱子骨碌骨碌滚到我脚底下,还倔强的打了个挺。 从箱子的奢华程度我判断出里面所盛放的物品一定价值连城,而追杀他们的强盗正是冲着发财而来,这箱子滚到我脚底下岂不是天意?黑吃黑干掉了强盗和箱子原来的主人(战斗中刀剑无言难免误伤),没人认领的财宝我也就只能笑纳了。整套程序天衣无缝合乎人情法理,能在短时间内想出如此完美连环计的我简直就是天才! 心动不如行动!我招呼着手下打手们(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做好战斗准备,将两个长袍怪护在垓心,一时间刀出鞘箭上弦,唬得敌人勒住马不敢向前。 “你们xxx是什么人!”这帮子追杀正爽的骑士忽然看到几个拦路的,脾气肯定不能顺了,言语中呼亲唤友的招呼过来。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们是何人,为什么不经通报闯入我的领地!”头一次见到擅闯私人领地还有理的,你们也就欺负欺负我外国话说的不好(貌似也是我的母语吧),竟敢骂我! “这些人是香槟的骑士,贪婪的恶魔!”一个长袍怪在身后说道,“他们根本不配做上帝荣光的战士,是基督世界最大的耻辱!” “老爷。”汉斯在我耳边低声解释,“他们是法兰西特鲁瓦和莫城伯国的骑士。” “法国佬?”我皱了皱眉,“这里是德意志帝国,不办签证就敢越界执法!”这下子热闹了,对方是和我同样身份的骑士,而且其中几个人没准还拥有法兰西的爵位,不仅仅是黑吃黑的计划泡汤了,一不小心弄成个国际纠纷。 “这两个人是我们追捕了很久的逃犯,我现在以一名高贵骑士的身份要求你把他们交给我,包括他们手里的赃物。”其中一个领头的骑士说道。 哥们,你这也太咄咄逼人了吧,要是咱有话好好说没准我还能看在两国传统友谊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事佬精神的面上平等协商,可是你这上来就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你以为自己是中世纪世界警察,越界反恐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可不是只会强烈愤慨和严词谴责软蛋,怀柔隐忍那一套在我这没市场! “少废话,这里是我的领地,马上给我滚出去!”我抽出长剑下了逐客令。 对方估计也被我的蛮横架势唬住了,领头的骑士在和身边人耳语了几句,他身后的一名骑士策马出来说道:“我是法兰西王国骑士雅克丹,我要求与我身份相等的骑士进行决斗,获胜方将获得荣耀并且可以带走那两个人。” 欺负人是吧?我从来就不知道单挑这俩字咋写,带兄弟是干嘛的,群殴你没商量!“小的们,抄家伙干,给我先射他们的马!”随着我的一声令下,早已经蓄满力的羽箭离弦而出,冲在前面的几名骑士被射成个刺猬,公牛挥舞着战斧带人冲出去,手起斧落砍翻了地上来不及爬起来的骑士,场面一时间大乱,“高贵的”法国骑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就损失了五六个人。 法方领头的看出情况不妙,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得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下令撤退,带着手下狼狈逃窜,一会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临走时很老套的丢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更让我觉得这次斗殴的档次很低,从起因到结果,包括双方的抢白对口,活脱脱街头小混混打群架。 刚才说话的那个长袍怪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瞅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天底下竟然还有您这样的骑士!” 这是在夸我是一朵奇葩呢……我耸耸肩安慰自己。 第十二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我带着打猎未果的众人和半路救下的两个长袍怪回到城堡,这一路上他们都紧紧的把那个价值连城的箱子裹在长袍里,好像会见光死一样。我时不时地找机会把话题往箱子上面引,可是和我对话的长袍怪老练的指东打西,太极推的极为出色,弄得对自己忽悠功夫很是自信的我一次次铩羽而归。 此刻宾主正坐在城堡大厅的长桌边上享用晚餐,我特意吩咐旺财……你以为我会给他们加个菜?不不,我又不是冤大头,问个话都闪烁其词支支吾吾的,还想享受宾至如归的待遇?你们真的把我想象的太讲究了。 “这一路上还没有请教先生尊姓大名?”我端着从老骗子那里顺来的品质最低劣的葡萄酒,热情的问道。 一直和我对话的长袍怪长得很漂亮,确切的说,是漂亮的有点过分,拥有了白马王子的一切特质,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那小鼻梁那长睫毛那小身段……(喂喂,我可没有搞基倾向好不好?) “尊敬的骑士先生,借着您的美酒我想再一次感谢您慷慨的出手相救,您和您部下的英勇善战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睫毛男彬彬有礼的回答,“我的名字是加利西亚的布鲁诺,是一名虔诚的上帝仆人。” 原来是个基督教士啊(中世纪的妇女节终于不用掀起腥风血雨了),怪不得长袍披身造型犀利,不过为什么是长发造型?这帮中世纪最贪婪的蛀虫不是都留着可爱的娃娃头吗?以前高中的历史课上学过,中世纪教士们敛财的疯狂就好比现在吃人最不吐骨头的地产商。两个人的身份一下子提高了我对那个黄金包角象牙箱子的兴趣,能让他俩如此紧张的东西肯定属于绝世珍宝,想到这里,我的两只眼睛放出压力高达一万伏的精光,如果对方抬起头和我对视的话,肯定会被被电的外焦里嫩。 “原来是上帝在人世间行走的使者,最圣洁和受人尊敬的教士,失敬失敬。”我一边斟酌着要不要自罚三杯以进一步获得对方的好感,一边装作很愤慨的说道,“追杀你们的那些法兰西骑士难道不知道你们高贵的身份吗?攻击教堂和神职者的行为会被革除教籍,是受谴责和诅咒的。” “那些只追求床帷之欢的法国人,是毒蛇和老鼠的私生子,根本不配受到上帝的祝福,包括他们的国王虔信者洛泰尔二世在内,整个贵族阶级盛行*与通奸,他们已经被魔鬼诱惑而堕落了。”布鲁诺的跟班在一旁接话,愤愤不平的说道。 布鲁诺冲他摇摇头,示意这样不遵守神职者规矩的大放厥词是很没有礼貌的,跟班低下头在胸前划个十字告了罪,布鲁诺这才对我说:“我们是一些来自萨克森的修道士,曾经有幸在圣城罗马待过一段时间,立志于要拯救这世间的杀戮与罪恶,遵循着上帝的旨意行事。我们这一次是为了去爱尔兰寻找并带回一位圣人的遗骨,经过特鲁瓦的时候被那些觊觎箱子上珠宝的骑士盯上了,当然,我和他们的国王以及特鲁瓦和莫城伯爵以前也有点小过节也是被追杀的原因之一。” 原来在那么贵重的箱子里装的竟然是几块破骨头?没准还挂着陈年的蜘蛛网……我浓厚的兴趣一下子就萎靡了,那速度之快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男性生理障碍一样。完了,白白得罪了邻国的同行们,而且很不讲究的靠着群殴获胜,那哥们走的时候还撂下句*的狠话,一向善于趋利避害的我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眼前的两个劳什子教士也开始不那么有耐心了。 “既然圣物保住了,那些贪婪的法国佬说不准会在哪个道口埋伏等着打你们的闷棍,事不宜迟,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好处没捞着还白搭了一顿晚饭,对于铁公鸡的我来说无疑是最不可忍受的事情,我礼貌的端起酒杯委婉地赶他们走。 那个什么加利西亚的布鲁诺和自己的跟班用手语飞快的交流着,好像美国黑帮的相互打招呼手势,中世纪的基督教士果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交流的好像差不多了,布鲁诺右手扶住胸口冲我行了一礼说道:“首先我们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和盛情款待,我一定会为您在教堂里虔诚祈祷的,希望上帝能够奖励您的高尚行为,对您敞开永生天国的大门。不过请恕我冒昧,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知道这样子做很过分,可是对于您这样高贵的骑士来说帮助弱者一定是最高尚的行为准则,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助……” 拐着弯的给我戴高帽灌*汤,到最后*裸的险恶嘴脸露出来了吧?我挤了挤眼睛,心里面反复问候两人的女性亲属顺便带着上帝,姑且先看看你所谓的不情之请是什么,敢说出路远坑深还望大人周济则个这样的话,我登时就把你们踢出去,我的宗旨是: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布鲁诺估计很明显感受到我写在脸上的不合作,仍旧绅士的很无赖,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们想要去帝国首都亚琛的大教堂,这一路上正如您所说肯定会有各种未知的危险,我们也知道您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只是希望您能履行一名高贵骑士保卫基督的誓言,派人护送我们到……”他看着我要发作的脸色很识相的改口,“到离这里最近的伯爵城堡就好,我恰好认识德意志的每一个贵族。” 这个要求还不算过分,不过你恰好恰好的很烦诶,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一样。我点点头同意下来,吩咐汉斯带着两个骑术好的手下护送两位神职者去阿登伯爵的城堡,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他的铁匠爸爸忽悠过来,老爷子据说是我的熟人,现在正在伯爵城堡效力。布鲁诺感恩戴德的(适当夸张一下找找场子不行吗?)下去了,我一屁股坐回去继续琢磨怎么把餐盘里那只烤的外老里生的公鸡吃掉——慢着,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讽刺我不是贵族?奶奶的,临了临了又被摆了一道。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裹上长袍(跟租来的似的)带着我的手下出发了,临行前布鲁诺一再表示对我的感谢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两个人友好的交换了对对方的祝福和敬仰,并建议双方在合适的时候能相互拜访,坚持不懈的巩固传统友谊,那场面感人的像是生死离别,感恩和祝福是主题。 “再见再见!”我冲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的挥手,心里面却开心的痛骂:“送瘟神啊送瘟神!” 在那个世界长到二十四岁的我好像撂下过无数的狠话,上到岛国不灭誓不看片下到你要是敢不给我抄我就到老师那告你昨天去过游戏厅之类,多到我自己都以为说过的话是不小心掉到桌子上的口香糖,捡起来捏一捏可以继续嚼,可是我明显低估了中世纪骑士们的记仇程度,他们果然是言必诺行必果的典范。 布鲁诺离开的第五天,我都快把那次投机不成的群殴忘记的时候,站在塔楼上放哨的卫兵敲响了身边挂着的破锅,我以为他又把老骗子的破车当成偷袭的敌人了,满不在乎的走到城墙上极目远眺,整套动作优雅的无可指摘,骨子里透出挡不住的贵族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我被吓尿了。 在天空与大地相接的地方(这个时候还抒什么情!),先蹦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完了,两个人的手脚都数不过来了,原来法国哥们你才是真正的腹黑啊,被我群殴了一次之后犯不得带这么多小弟来找场子吧? 领地里的农民们遭了殃,这帮衣甲光鲜的骑士们像一群走过路过绝不错过的蝗虫,烧光杀光抢光的程度绝对能让后来的日本鬼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是苹果树上抽抽巴巴没成熟的果子还是野地里乱跑的母猪,无论是放在道边的草垛还是尖叫着四处瞎蹿的妇女们,无论是人家门口挂着洗得发白的内裤还是插在粪堆里的大粪勺子,他们都不放过,一股脑的裹挟进队伍里,于是让他们的队伍看起来像是打了气的皮球般越来越大,吓人倒怪的。 “大人……”公牛在后面紧张的捅捅我,一下子把我从空灵的状态里拉回现实。 “升起吊桥!”我一边连滚带爬的跑回房间穿上铠甲,一边大声疾呼,“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这群伴随我多日的贴身卫队果然不负重托——在敌人架好弹弓的时候至少有一半的人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其中还有几个人直接双手抱头趴在地上装死。唉,身为骑士的领主老爷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上次不小心立功的战役是跟着大哥打群架,就算手无缚鸡之力找个机会乱军之中上去踹两脚也是可以的,可是这次是*裸的独面敌众啊。 上次被我华丽丽偷袭的骑士头领策马走出队伍(下次换一个造型好不?),平端着饰有家族纹章角旗的长矛,那颐指气使的架势好像来梁山招安的高俅跟班李虞候,嘴脸可憎极了:“法兰西王国特鲁瓦和莫城伯爵艾蒂安一世的封臣,土尔男爵孔蒂·雷诺德向阁下问好,男爵宽恕您不宣而战受谴责的偷袭行为,希望您能放弃无谓的抵抗,开城投降,男爵以他高贵家族的名义起誓,您将会受到符合您身份的俘虏优待,直到您的领地缴清应付的赎金为止,这是骑士之间神圣的保证。” 放屁!你们把我的领地折腾成个月球表面,寸草不生,等到旺财他们攒够了赎金我早就死翘翘了,而且这帮人的忠诚度很让我不放心。 “如果您坚持作战,我们也请您遵守神圣的骑士战争法则,不要采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取胜,男爵将非常乐意与您切磋武艺。”“李虞候”说完冠冕堂皇的宣战口号,等待着我的答复。 怎么办?出去单挑这种事情跟死守不降一样愚蠢,而且我是很惜命的,早知道会这么麻烦就不要多管闲事了,现在当事人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在这背黑锅(貌似我也参与了……)。我瞅了瞅身边虽然端着武器却吓的瑟瑟发抖的手下们,觉得这次上帝不站在自己这边(好像哪次也没站在我这边吧?),没办法了,开城投降吧,好歹能留个全尸,那个什么布鲁诺要是有良心的话,听到我被俘的消息会来赎我吧? “那个……”决定相信人类良知的我挥了挥右手,准备在投降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先,可是身边一根筋的公牛以为是攻击的信号,二话不说就射出了弩箭! 第十三章 更大的打群架 曾经有一段美好的中世纪生活放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帝能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名前来劝降的骑士说三个字:“我愿意。”如果非要给这段对话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能提前五分钟。 人生中第三次惊喜再一次降临,还是由一支破空而去的羽箭拉开久等了的帷幕,那支羽箭是那么的纤细笔直,而且在我的强烈建议之下更换了三棱圆锥形的箭头之后,轻而易举的便穿透了锁子甲,在公牛惊人的膂力作用下把马背上的骑士直接掀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如果你以为这是重点那就大错特错了,整个事件的*是——这支风骚的羽箭此刻正插在骑士的后背上随风招展。 “偷袭!卑鄙无耻的偷袭!”骑士的队伍里发出一个中气十足的怒吼,“你这个混蛋是整个骑士阶层的耻辱!” 我真的是欲哭无泪啊,这支羽箭的发射过程要说没经过周密的计划和有条不紊的部署都没人信,从最初的发射到最后漂亮的破甲撕裂肌骨,完美程度堪比神舟六号发射升空啊,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挤出自己能想到的最狗腿子的笑脸冲着城下像个要爆炸火药桶一样的敌人大声疾呼:“有话好好说啊大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我没有说完话的原因并不是我理屈词穷了,事实上无理也能争三分是我的优良品质之一,不过眼前的情况显然断绝了我想谈判的所有念头——敌人的弓箭手开始上班了,顿时箭如雨下满天飞蝗,天色为之一暗(原来《英雄》里演的是真的啊,不过就那么区区几十个弓箭手怎么就天色一暗了呢……啊,今天阴天)。 “卧倒!”我下意识地大声喊道,至于有没有人能明白就很难说了,因为我眼睁睁的看到两个倒霉蛋由于自己的神经反射弧过长而被射成了刺猬,那镜头惨烈的不是一星半点。 第一轮攻击结束了,我却没有胆量探出头窥视敌人的下一个部署,我这座破烂木头城堡防防野兽还可以,根本抵挡不住武装到牙齿的一群骑士有准备的攻击。孟子说过,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天时让我看不出对自己能有什么帮助,最多是赶紧收衣服;唯一的地利就是我的城堡建在一个小土包上,居高临下还占点优势;至于人和嘛……他们能在挥舞片刀砍人的时候不伤到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如此说来——我是必死的命运啊! “大人,他们开始攻城了!”公牛匍匐着来到我面前说道,在那双眼睛里我完全找不到恐惧,隐隐的好像还有那么点兴奋,果然是个先天杀人机器啊。 事到临头也只能拼死一战了,城外那个什么什么男爵万一有点什么不良嗜好,我也许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我站起来看着城外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敌人,有骑士也有步兵,故作镇静(怎么着哥也是个精神领袖不是?)地命令道:“把以前准备好的长杆取出来人手一个,看到人就给我往死里捅!” 这套看起来很搞笑的守城办法是在《蜡笔小新——战国大合战》动画片里看来的,城外的壕沟里只留下窄窄的一道道隔断,下面就是竹签铁钉,攻城士兵想要冲过来的难度不亚于阿迪力走钢丝。这些敌人马上着了道,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踩着猫步,几个头重脚轻的甲胄骑士还重心不稳的直接栽了下去,虽然没受什么重伤,可是心里阴影却留下了;我和手下们举着长杆像小时候粘知了一样,看谁不爽就捅谁;有的敌人仗着自己力气大,抓住长杆跟我比力气,你当我傻啊,你要就给你了,我还省的费劲呢,一撒手送他下去洗个铁钉澡,还外带按摩哦亲! 这么你来我往的半天,对方看到一时间难以迫近城墙,便灰溜溜的(给自己壮个胆行不?)撤退了,第一回合攻防战告一段落。 “敌人扎营准备吃饭了,老爷。”公牛来到累得脱力的我身边,轻声地耳语,孩子很有眼力价这一点就比汉斯不知道强了多少。 到我的领地上玩个武装大游行还不够,扎下营寨准备乡村野餐啊,还打算办个暂住证是不?现在的我也就只剩下在心里耍贫嘴暂时获得精神上愉悦的能力了:“咱们也准备开饭吧,不过安排几个人守在各个要害位置,千万别放松警惕被敌人偷袭了。” 公牛用一种貌似只有老爷你会玩这阴招的表情盯着我,慢吞吞的回答:“我们的存粮并不多,而且城堡里没有水井,葡萄酒也只剩下了七瓶。” 纳尼?都怪我啊,小日子过得安逸,都不记得这个险恶的时代打打杀杀是骑士的主要工作了,今天你不去打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没有想害你的心思。我咬了咬嘴唇问道:“那我们的箭支还有多少存货?” “只有两捆,最多够咱们二十个人齐射十轮的。” 直接说还有二百支箭不就完事了,绕了半天听起来好像能坚持很久,估计敌人刚才那个回合倾泻在我方阵地上的羽箭就超过了五百支,早知道学孔明玩个草船借箭了。 我认真的看着公牛的眼睛,力图和他进行精神层次上的对话,因为他那双闪烁着无所畏惧光芒的眼睛是我此刻唯一可以依赖的力量了:“公牛,我来问你,你怕死吗?” “我不怕,老爷!”公牛坚定的回答。 我点点头,很满意他的答案,于是接着问:“那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和你这么窝囊的死在这。”公牛诚实的回答。 所以老人们无数次的告诉我们,说实话有的时候是很伤人的。我看着城外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正在进行的放纵狂欢(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陷入了沉默,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全知全能的上帝的话,我希望老爷子能听到我此刻的祈祷——咱爷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给兄弟一条活路吧! 城堡的攻防战进入第二天,这次法国佬们学乖了,一个个在巨大的挡箭牌的掩护下扛着昨晚彻夜赶工的木板冲上来,然后当着我的面变天堑为通途,一个个都顺着简易桥梁冲到了城下,干起了纵火犯的勾当(喂喂,玩火的孩子晚上会尿炕的说!)。 火势在失控的情况下越烧越旺,很快就烧断了吊桥上的绳索,最后的障碍解除了,城下的法国佬欢呼着争先恐后的杀进来,我也绝望的闭上眼睛,琢磨着负荆请罪自剪双手看起来是不是能显得诚恳一点。 公牛拎着斧子在城门口尽职的厮杀着,这孩子天生就是个杀人的机器,一把巨斧舞得密不透风,对方两三个刀甲齐整的职业骑士都近不了身,几个回合下来很是有从小就学习如何杀人的骑士老爷被砍翻,惨叫着倒下。 你们以为这是一段英雄史诗吗?不,这世界上本没有英雄,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最终的命运也都是很凄惨的。不过公牛的点还算很高,他最后在我的命令下放下武器投降——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让他投降?拜托,好几把剑把你的脑袋架得跟个电视塔一样你会淡定的选择玉碎?反正我是骑士,失不失败的能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就是了。 我被一群长相狰狞的法国佬带到他们的领主(事后我才知道,这么多的骑士并不都是他的手下,有一些是拿钱卖命的自由骑士或者从好朋友那里借来的友军)那个什么什么男爵面前,老家伙并没有斥退左右亲解其缚收买人心的举动,而是很臭屁的骑在马上四十五度角逆着阳光(你以为你是四娘?)居高临下的问我:“你就是这里的领主,那个卑鄙的偷袭者和杀人犯?” 在点头哈腰和大义凛然之间我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好好说话:“我就是德意志帝国骑士,这片土地合法的领主,我要对你不宣而战的下流行为进行控诉和谴责!” “很遗憾骑士,你并没有资格教训我,因为是你违背神圣的骑士战争法则在先。”老家伙摇摇头,欠揍的让人抓狂。 “是你们的骑士先攻击教士,在敌众我寡生命面对威胁的情况下,我才攻击你们的。” “那些人不是教士,是偷窃圣物的小偷,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我有义务对亵渎基督的行为进行惩罚。”老家伙的面部表情很丰富,每句话讲的都很有激情,“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了骑士,你将会受到符合你身份的优待,你的赎身费是五百金币,将会由一名你信赖的手下通知你的领民们,不过那还要看他能不能找得到人,哈哈……” 见过卑鄙的没见过这么卑鄙的,资深老无赖笑得很欠揍我却只能垂头丧气的接受命运,在我的要求下,公牛被释放作为传信员,负责通知那些还忠于我的领民们准备赎金,我依依不舍的看着公牛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一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最后一次(煽情一下不行么?我都这么惨了)凝望着这片曾经属于我的土地,被马蹄践踏过的麦田、吊死在树上像风干肠一样随风摇曳的农民、拆得连一块木板都没有留下的茅草屋以及那座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大火中的城堡;跟在我身后的领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低头走着,像是一个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作为把他们带到这个水深火热境地的领主大人,我很是内疚…… 该抒发的感情都抒发完了,享受即将开始的未知命运才是正题。虽然做了俘虏,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满意的,作为骑士,我拥有乘坐马车的权力,揉着快要散架的大腿,我矫情的抱怨着:这破马车也没个减震! 第十四章 当了把宋江 就在我纠结着是要把一只刚刚捉到的跳蚤五马分尸呢还是用指甲盖碾死的时候,马车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手里的跳蚤趁乱蹦走了。好吧,我已经习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了,因为我所乘坐的破马车经常会因为车轴各种莫名其妙的故障而歇菜,故障率估计超过了一辆八手的力帆,颠得我不胜其烦——拜托大哥们给点力好不?你们不给我配一个随程导游就算了,观光大巴不给力故障频频让我很倒胃口,本来我还蛮期待着这次免签的法兰西风情游呢。 队伍前方乱哄哄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几个原本跟在马车后面的骑士打马奔向前面去了,驾车的两个小侍从也探头探脑的窃窃私语,有种诡异的气氛沉淀下来。我站起身,努力的翘起脚尖往远处瞅,透过层层叠叠的马车队和骑士们宽阔的后背,我终于弄明白了中途停车的原因——不是交警查酒驾,而是一棵大树正好倒在路中央,从它很有特色的断口看,应该是一种叫做斧子的工具造成的,难道是中世纪的违章乱搭乱建? 可是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又不是城管。我耸耸肩盘腿坐下,把手伸进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换过的衣服里,耐心的寻找下一个目标,因为我从身体的瘙痒程度判断,在那些陈年的污垢中间潜伏着两只跳蚤,并且我坚信,刚刚逃走的那只是个痴情的汉子,绝不会放弃它的知心爱人。 我的意淫是被一支高速飞行的羽箭打断的(这尿性的桥段是不是很熟悉?),马车旁边一个摘了头盔正在展示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的哥们被贯穿了喉咙,嗓子眼里发出听不懂的怪声,临死前还冲我翻了个不要脸的白眼!然后就从马上栽下去死翘翘了。 “敌袭!保护男爵!”喊出这话的哥们是第二个倒霉蛋,他被准确的命中眼睛,并且用一个难度系数高达2.3的体操动作后空翻落地。眼前的一幕让我识相的以标准姿势抱头趴在马车上,如果此时面前有坨牛粪的话,我也不介意装鸵鸟把自己掩藏的更深一点。 剩下的战斗场面由于我紧闭的双眼而错过了,只是听到各种类似于“嗖嗖嗖”“嘌嘌嘌”“啊啊啊”“打人不打脸!”(这句是我的想象)的杂乱声音,然后马车上的栅栏被人一斧子劈开,自由的光芒再一次披撒在我的身上。 “快跟我走!”还没等我抒完情,一个粗鲁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的矫情,不过这动静听起来貌似很耳熟的样子。 我睁开眼睛定睛一看,眼前的壮汉不是那个森林骑士头领延森还能是谁!爷们镇定的踏在马车上俯视战场,那魁梧的身姿好像江州劫法场拎着两把板斧的黑旋风,不时搭弓放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如果再不穿裤子戴顶绿帽子的话,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丛林罗宾汉。 “怎么是你?”这种刀光剑影的紧张时刻,被吓傻的白痴一般都会问这种很耽误时间的问题,并且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很明显我也是。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敌人已经稳住了阵脚,我的人撑不了多久的,你赶紧跟着我撤!”延森头领射完了箭袋里最后一支羽箭,拉着我的手(哎呀,人家会脸红的好不好)一头钻进丛林里撒开腿飞奔,全然不在乎我的体能承受力,那些锋利的草叶树枝无情地割破了我白皙的肌肤(喂喂,这种时候就别抱怨了好不?弄得好像很娘一样)。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森林骑士营地的了,因为在连续奔跑了大约几百步之后,我很不争气的晕倒了(你可以想象下一架f1拖着独轮车过弯道的样子),恍惚中好像有个壮汉像扛土豆一样扛起我,全然不顾我的形象,一点也不费劲的继续跑路,怪不得人家做了亡命之徒,身体素质很达标啊,从古到今坏人的身体素质都要大大的强于好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面前并不是经典电影中一个温柔为我擦拭身体的倩影,而是好几张遮挡了我头顶天空的大脸,差点把我又吓得昏了过去。 “你醒啦?”其中有一张大脸是延森,而且是占地面积最大的那张,“这里有一碗热野菜汤,你喝了吧。”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起来这里还是蛮优待俘虏的,装个弱先),费力地挤出个笑脸接过热气腾腾的木碗道谢:“谢谢你,延森首领。” “你什么也不要问,由我来说。”延森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表情(我哪里想要问问题了?不过是汤有点烫,表情纠结了一下):“这群法国佬经过森林的时候就已经被兔子腿罗博发现了,他是我们最优秀的斥候。”延森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小矮子,后者瞪着两只灯泡一样大的眼睛(哥们你确定没p过自己的脸?)冲我点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跟踪他们,一路来到你的城堡。在攻城期间我们不是不想帮助你,可是就凭着我们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和正规骑士做面对面对抗的。”延森似乎很纠结自己没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反复的搓着双手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我们目睹了您巧妙的守城技巧和英勇的抵抗,虽然最后寡不敌众被俘虏了,但是您为了不伤及无辜的生命而命令手下放弃反抗,您真是一位高贵的骑士!” 原来我的行为这么高尚啊?连我自己都没有这么奇怪的认知,果然事物从不同角度分析就会有不同的结论,我咀嚼着野菜帮子在心里偷笑。 “后来法国佬带着战利品浩浩荡荡的开始撤退,我们知道,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延森很满意自己这一次安排的伏击,看起来他们应该没有伤亡的大捞了一笔(欲哭无泪啊,都是我的财产!),“在战斗中勇敢作战包括在您昏倒之后背着您回来的,就是上次被仁慈的您宽恕的森林之子理查,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完成了报恩。” 我冲着腼腆的躲在延森背后挠头的理查笑了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淳朴的孩子啊),然后说道:“那些法国佬怎么样了?他们退走了吗?” “可能还在森林里搜索,不过这次毕竟是越界战争,如果待得时间过久会被周围的德意志骑士发现的,他们应该在明天早上之前选择离开。”延森对我说,“请原谅我没有救出您的领民,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们不畏艰险的救了我,光是这份恩情就让我无以为报,请不要再自责了。”我赶紧安慰延森道,“你们可以把我送到阿登伯爵城堡吗?我还有几个手下在那里,我将请伯爵大人为我主持公道,这些卑鄙的法国佬终将为他们的下贱行为付出代价!” 延森同样义愤填膺的跟我一起摆造型,如果一人手里再捏个小红本的话,我俩就是两个立场坚定的红卫兵。他不紧不慢地说:“晚上太危险了,待明天一早罗博弄清楚法国人的情况之后,会由理查把您送到阿登伯爵的城堡,请放心,今晚就呆在这间屋子里,很安全,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延森挥挥手,屋子里的手下们一个个鱼贯而出,只留下捧着木碗坐在稻草床上的我。 故事的走势总的来说,还不错,有吃的有睡的(别邪恶!),我很阿q的说服自己,伴着虫鸣和各种野兽的低吼和衣睡去…… 第二天一早,外出打探的罗博带回法国人撤走了的消息,我和理查也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我紧紧的握着延森的手,双眼饱含感激的说道:“谢谢你!你和你的手下真是绿林罗宾汉!” 延森咂么咂么这几个词,点头称是:“罗宾汉?这个名字很好听,以后我们的队伍就改叫绿林罗宾汉了!” 我吐了吐舌头,乖乖,一不小心又改变了历史,罗宾汉被我从英国带到了德意志的丛林里。整个欢送过程在团结友好的气氛中达到*,我们紧握双手,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现在还有闲心说废话)…… 我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离开了延森他们的丛林营地(好不容易离开土匪窝你说说我能不开心么?),小伙理查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眉头紧锁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愁事)寻找着那些我看也看不见的林间小路,弄得我几次想套近乎都吃了不软不硬的钉子。总而言之这段游猎秋游很顺利,估计理查带我抄了近道,在风餐露宿了两天之后,站在一座山巅上,我终于可以远远的望见伯爵城堡飘着角旗的塔尖。 “那里就是阿登伯爵的城堡了,只要顺着林间的小路不到半天就能到达,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理查终于说了点带人情味的话,不过眉头依然紧锁着,据我推测可能是末梢神经坏死造成的局部肌肉功能死结。 “谢谢你护送我来到这里。”这哥们野外生存能力堪比海豹突击队,赶紧留个好印象以后没准能再用上,我解下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物品,那条镶着貌似是玛瑙的腰带,感谢上帝我没有把它当给艾萨克那个奸商,“请不要推辞,这是我的心意。” 理查的双眼噙满泪水,被我感动的无以复加,我从他颤抖的嘴唇判断出这孩子被震撼惨了,从此会死心塌地的信任我(你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试试从小就拿五毛钱一袋的小食品收买总打你的那个混蛋,估计体会比我深刻)。 送走了理查,我望着山下伯爵城堡隐隐约约的轮廓,兴奋地连滚带爬跑下山去——我从来没有这么的渴望见到那个喷着口臭的老伯爵! 第十五章 这货是了个教皇? 望山跑死马是一句古老的谚语,它告诉我们,有的时候视觉和实际是有偏差的,此时此刻我一边感叹着老祖宗对生活经验高度的概括能力,一边在想发明这句话的那个兄弟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几乎要累死在渴望达到的终点线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下午的时候,我终于走进了伯爵城堡外面的村庄,而这个时候我开始为另一件事情犯愁,那就是我现在浑身上下的造型彻彻底底的和村庄里走来走去忙着各自活计的领民们一样,肮脏邋遢(貌似整个贵族阶级的人都没好到哪里去吧?),要是再叼根烟换上忧郁的眼神,估计纳美星人都能专程来把我拍下发**。这副熊样别说见到伯爵大人,就连城堡门口站岗的两个卫兵都不能相信我是个贵族,而且我身上没有一件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叫你得瑟,值钱的腰带送人了吧?),唯一让我和那些农民们区别开来的特征就是我修剪整齐的金色胡须,可是我总不能指着胡子站在城堡门口喊:“快看我整齐的胡须,我是兰迪骑士老爷!”守卫的士兵很有可能会脱了裤子指着自己下面说道:“哝,我修剪得也蛮整齐……” 左思右想也不得良策的我只好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坐在城堡门口不远的地方傻等,我相信傻人有傻福,总会有个我认识的人从门口经过,哪怕是那几只发情期的贵族母兽,只要能带我进去,贞操什么的,就当捐给狗了(这觉悟还真……)。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强忍着愤怒第无数次的为那些吆五喝六进出城堡的狗腿子侍从们闪开道路,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遗憾的是,并不是莺声倩语,而是汉斯扯着破锣嗓子在给旁边的人吹牛:“……当时我就跟在我们老爷身后,那场面血腥极了,如果是你,可能早就被那个怪兽生吞活剥了……要不是我一直保护他的侧翼的话,我们老爷根本没办法全神贯注的屠龙……” 现在确定了,牛皮先吹出去不管能不能飞起来,这风格绝对是我的二傻子跟班。我起身一看,汉斯拎着一个装着大麦酒的破陶罐,歪歪斜斜地靠在一个人身上,喝得通红的脸上泛着油光,正在眉飞色舞的给那个看穿着应该是伯爵城堡小丑的家伙白话,对方一脸的崇敬和羡慕显然让汉斯很受用,更加肆无忌惮的信口开河。 “汉斯!”尼玛啊终于让我堵着了,我冲到他面前喊道。 汉斯费力的睁了睁惺忪的醉眼,粗重的呼吸喷了我一脸难闻的酒气:“你这个贱民!竟敢挡住我的去路!”说着他就要抬脚踹我,不过喝多之后让他头重脚轻,根本掌握不好平衡,踉踉跄跄的又摔到一边。 “混蛋!”这回我是真的生气了,你的骑士老爷这两天受尽了侮辱和虐待,好不容易拨得云开见日明了,你个狗奴才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我虽然又累又饿,不过抡起膀子狠狠地给你一巴掌还是做得到的,攒满了怒气值给你放个嚎呦跟! 汉斯被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丑看到情况不妙一溜烟跑没了,周围的农民都惊讶的看着一个下贱的农奴竟敢当众掌掴贵族侍从,一个个幸灾乐祸的聚拢看热闹,城门口的卫兵也被这边乱哄哄的人群吸引,拎着长矛走过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汉斯左右一看丢了场子,更加恼羞成怒,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准备还手,结果举起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半空,“兰迪老爷!怎么是你!” “狗奴才!”我气极地又在他身上来了两脚,愠声说道,“快带我进去,我要面见伯爵大人!” 汉斯拨开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的领民,点头哈腰的带着我进入城堡(说什么都晚了!),心里估计还在惴惴不安的想着我之后会对他的惩罚。 虽然我强烈要求洗个热水澡,不过城堡的侍从很遗憾的表示就连伯爵大人也没有这个待遇,因为洗澡是不健康和有失贵族身份的,而且水是不洁的,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还漂着去年投河自尽蜻蜓尸体的凉水擦拭了下身体,虽然侍从们细心的伺候我换上一套符合身份的衣服并扑了厚厚的香粉(这香粉的手感比面碱都粗糙,而且弄得我比京剧里的丑角好不到哪去),可是我对于糟烂中世纪的怨气却越来越重。 来到城堡的大厅里,众人正在等我,伯爵大人高高的坐在中间,把自己堆叠的肥肉埋在椅子里,那个布鲁诺竟然也在,并且还俏皮的冲我眨了眨眼睛,弄得好像我跟他有一腿似的(连怎么红了……呃)。 “我们的英雄,战无不胜的勇者兰迪,如果不是你的侍从亲自向我指认,我真的不敢相信刚刚走进我城堡的那个人就是你!”老伯爵纵欲过度的蒜头鼻耸了耸,“快来给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不公正的遭遇找上了你,我最善战的骑士?” 老东家这话说得敞亮,我半跪着行了礼说道:“永恒的基督和帝国为证,作为您的鹰犬,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经营自己的领地,履行一位封臣和高贵骑士的职责。就在几天前,我刚刚在森林里从法国佬手中救出您身边的这位布鲁诺先生,并且派人护送到了您这里。”我指了指坐在伯爵身边的布鲁诺,后者点头微笑,算是证实了我说的话。 “可是谁想到那帮该死的法国佬,他们竟然纠集队伍越界报复,带兵包围了我的领地,在奋力一战之后,您知道的,我的木质城寨根本难以抵挡大部队的包围战,在对方保证不杀害领民的情况下我选择了放下武器光荣投降。” “既然你已经被俘虏了,为什么没有信守诺言做一个正直的骑士?你应该等到赎金交齐才能离开。”伯爵问道(这都是什么倒霉逻辑?随时冒着撕票危险做人质还不能跑)。 “有一支森林里的强盗突袭了法国人的队伍,我趁乱逃了出来。”没招了,摊上这么个死脑筋的上级,只能低头装沉默了,我抿着嘴做痛心疾首状,表示自己为没能做好一个合格的肉票深深自责。 “兰迪骑士智勇双全,他被法国人攻击是因为救助了我,趁乱逃走是为了继续为阿登伯爵效力,这样忠义可嘉的武士,才是真正不羁小节的基督战士。”布鲁诺抚着面前酒杯的边沿,慢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孩子挺讲究,处处替我开脱)。 奇怪的是,伯爵大人似乎很尊敬布鲁诺,对他的话点头称是,其他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不敢接这两位大佬的话,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布鲁诺,背景很深,应该是个比伯爵地位更加尊贵的神职人员(谁是他干爹?)。 伯爵招招手,两个侍从走上前来帮他把椅子向后挪了挪,然后搀扶着这坨移动肥肉长城站起来:“我都忘了介绍,兰迪骑士,你知道自己无意间拯救了整个基督世界吗?” 我又不是奥特曼,怎么知道要拯救的是什么啊,话又说回来,基督世界是了个什么范畴? “这位被你救下的布鲁诺先生,就是奥托皇帝的堂弟,基督世界最高领袖,当今教皇格里高利五世霓下!” 教皇?历史书里面说的那个脑满肠肥戴个小红帽满世界推销赎罪券的罗马老古董?怎么可以是这么年轻俊美的帅小伙,貌似所有的反面人物都比我帅气,这要身为穿越众的我怎么混啊!! “我现在已经在野了。”布鲁诺一点也没摆架子,对我很礼貌的笑笑,“现在的我应该称作加利西亚的布鲁诺比较合适。” “那个亵渎罗马的伪君,上帝已经抛弃他了,整个基督世界都拒绝承认他的地位,除了被恶魔拖进地狱的法兰西。”伯爵大人说起这些事情总是富有激情,那一脸的肥肉不规则的颤动,好像一部老式榨汁机超负荷运转,“请您放心,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集结完了帝*队,很快就会重回意大利,消灭那些不自量力的叛军,净化圣城的天空,拯救在暴政下痛苦呻吟呼唤光明的百姓。” “我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可没有功夫管意大利那边的情况,您还不知道吧,有许多斯拉夫人的部落已经越过了帝国边界,新的战争可能会在东部打响。”布鲁诺摊开手说道,他故作玩笑的提醒伯爵,“您麾下的这位勇敢骑士照您所说拯救了基督世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封赏才能配上您如此的溢美之词,应该不会比原来的封地差吧?” 伯爵迎合地笑着,一脸肥肉挤成了斑斓的包子皮:“那是当然了,他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怎么封赏都不为过,我决定把马斯河边的一块伯国自由领地奖赏给他,以代替科尔伦已经被毁掉的采邑。” “英明的决定,对于勇敢的骑士,怎样的封赏都不过分。”布鲁诺认真的说道,转过头冲我善意的笑了笑,“我想把这位救过我命的骑士介绍给我们的皇帝陛下,他很喜欢兰迪这样孔武有力又忠于帝国的骑士。” “那是他的荣耀!”伯爵巴不得教皇挖自己的墙角,这样顺便也能多看自己几眼,至于我个人的意愿,则根本没有人会去考虑(喂喂,当我不存在吗?)。 两个大人物互相你来我往的恭维和赞美之后是一顿毫无新意的胡吃海塞和歌舞表演,一个瞎眼的吟游诗人唱了首歌颂春天山羊的歌曲,伴着很有异域风情的音乐(达坂城的姑娘?),刚刚和汉斯一起的小丑跳了段模仿兔子的滑稽舞,虽然我觉得那动作还不如卡带的健身操教程,可是众人仍旧很没见过市面的大呼小叫,土财主气十足。 “兰迪骑士。”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布鲁诺来到我身边,装作随意的碰了下我的杯子,“恭喜你拥有了你应得的荣耀。” “那要多谢您,教皇霓下。”我举了举酒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 这货有点意思…… 第十六章 中世纪虚席问策 在城堡小住了两日,我打发汉斯回到科尔伦去寻找公牛和旺财,以及那个看到我领地被焚毁之后估计上吊的心都有了的犹太老骗子艾萨克,让他们先去新封地打点,等待我从帝国首都公费旅游归来。 伯爵大人很慷慨的为我掏钱新做了一副锁子甲,用的是上等的灰质钢,这全拜教皇霓下所赐,他只不过某次在饭桌上貌似无意的动了动嘴,白胖子就屁颠屁颠的出钱出力把我砸晕,看起来以后必须要抱大腿没商量啊。 作为教皇霓下的特邀客人,我陪着他一起上路(听起来像是陪法场的),并且负责保护教皇的安全。这工作简直就是份闲差,伯爵大人派出的卫队至少把教皇的马车围了八层,别说苍蝇了,我估计连教皇霓下自己都会因为空气不流通而憋死,这一大帮张牙舞爪的骑士所过之处,每一个可疑的目标都被提前定点处理掉,所以在我看来,卫队指挥官的工作轻松极了,没事看看这瞅瞅那,心情不美丽随便找个茬子骂骂人,推油都没这么爽啊——如果我不用骑在这个不舒服的马鞍上磨屁股的话。 自从那天的晚宴之后,我和教皇霓下再没有说过话,身份的悬殊让我明白应该怎么定位自己,所以我一直和教皇保持着距离,心理上的也是空间上的,每天想着法的推脱去向教皇汇报行程(其实我也不认识路,谁叫这时代没有wifi连不上谷歌地图),久而久之,那个长着金色长发的清秀年轻人慢慢被我人为遗忘了。 “阁下,教皇霓下请您过去。”一名骑兵策马从队伍前面跑过来对我说。 我知道这终究是躲不过的,没办法,硬着头皮去装会孙子吧,这么想着,我整理了下衣甲赶着马来到教皇乘坐的马车旁边。这时代的马车落后的可以,舒适度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它能保证在达到终点前不把你颠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大大的轮子让我想起了《大秦帝国》里面的秦国战车,这技术流离了上千年,如此艰苦条件下都任劳任怨的中世纪欧洲人伤不起啊。 “霓下,我是兰迪。”我把头探到马车的小窗户前,轻声说道。 挡在窗户上的帘子被挑开了,教皇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窗户前,他笑盈盈的看着我,弄的我毛骨悚然的浑身不自在——这货不会真的想跟我攻攻受受吧?我口味还没有那么独特啊亲! “兰迪骑士,你在躲我。”教皇说道,那语气轻柔的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又让你觉得好像欠了他很多。 “我在坚持保卫工作,不能擅离职守,霓下。”装孙子的秘诀就是,有事没事每句话的最后都得加上一句尊称,显得自己倍儿谦虚,让对方不好意思挑理。 教皇牵起嘴角笑了笑,这孩子看着挺年轻,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亚于一本故事会啊,这么职业化的笑容都拿捏得完美无缺,果然是政治前台的资深演员。 “兰迪骑士,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为人处事的方式和桀骜不羁的性格,比起这个时代那些所谓贵族身上的陈腐气息,你的味道更清新一点。” 话说您老的鼻子长癣了吗,怎么就闻出我这好几个月不洗澡的身体有清新的味道?啊,比起那些历久经年的老贵族,貌似我的口味是比较淡。 “其实有很多我感兴趣的细节想向你请教,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教皇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有那么一点孩子气泛出来,比较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气质。 “我一定据诚以答,霓下。”我就不信你能问出个四五六来。 “那天你的手下,好像并不是花钱雇佣来的士兵,不过作战勇猛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他们的来历我很感兴趣。” “那些是我领地里的农民,我免除他们家庭的赋税并保证口粮,以此换取他们的忠诚。” “这真是一种有趣的兵制,那些只会挥舞锄头的老农也可以变成优秀的战士。以前我也见过帝*队里有临时征招的农兵,不过战斗力和士气都很差,基本上属于炮灰,打打顺风仗还可以。”教皇很感兴趣的说道。 “我一直认为,最优秀的士兵并不是那些从小就被训练如何杀人的骑士,他们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培养的周期过长,而且一旦损失,多年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没办法短时间内获得补充。那些拿钱卖命的雇佣军更加不可依赖,他们只在乎谁给的钱更多,一群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生命的人,根本不能获得统帅绝对的信任,在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军之帅除了要考虑敌人的威胁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自己人可能的哗变,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这种东西在我大学时候军事理论课上讲得太多了,随随便便拿些出来摆摆就够唬住这帮中世纪笨蛋的。 “有趣的见解。”教皇点点头,“其实我也一直不赞成使用雇佣军作战,我被赶出意大利也是因为反叛的家族买通了罗马城的守卫,那些见钱眼开的无赖只知道疯狂敛财。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那些瘦弱的农民怎么能成为优秀的战士。” “其实把一个人变成杀人机器很简单,只要告诉他你这么做是正确的就好了。农民们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那是因为他们一生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每天只想着种田吃饭,因为不管那些骑士们打来打去,最后将会是谁统治他们,农民的命运还是一样的,都要服役交税,这就好像无论天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这套人吃人的理论鲁迅大叔陪了我们好多年啊,数次把我从闰土捏着一并钢叉的噩梦里惊醒。 “如此说来,造成这种现象的是采邑制度?”教皇眯起了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在中世纪最大的地主面前抨击封建制度,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论,这下梁子结大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要把农民进行挑选并给予适当的好处,告诉他们为自己杀人是对的,那么最软弱的农奴也能干掉最厉害的骑士,因为装备和训练一个农民比骑士要便宜得多,光是比拼数量也占尽优势。” 教皇若有所思的倚着车窗,想了很久才说:“现在想想看,在你的领地里,农民好像是和别处不同,每个人都很有奔头的劳动着,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完了,死孩子十万个为什么啊,刨根问底还不依不饶的往祖坟上刨,怎么办,是实话实说还是扯个幌子?我脑海里两个小人(这么老套的剧情)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打得你死我活鲜血淋漓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我在问你呢,骑士。”教皇很礼貌的敲了敲车窗。 招了吧好歹混个认罪态度不错争取宽大处理吧,我说:“是这样的,我免除了他们的一切劳役和苛捐杂税,每年只在年初的时候向我交纳相当于上一年总收入的五分之三,而且是用钱币,他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辛苦劳动一年之后,可以剩下保证自己家庭过冬的粮食,勤劳一点的话还能用多余的产出换点大麦酒解解馋,日子并不是那么的千篇一律暗无天日。” “能做为您领地里的农民真的是很幸福,因为他们不用劳动了,不过那些天生的贱民除了劳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你这么做有失一位高贵骑士的身份,上帝安排了每个人在尘世的位置,农民供养贵族,贵族效忠基督,这才是保证世界不会继续堕落的唯一途径。”教皇似乎有些不解,你看看,我早说过和你隔了一千年,思想根本没法交流。 “劳动之外的时间可以用来想点别的事情,比如怎样爱戴和报答他们的领主,怎样把企图破坏美好生活的强盗匪徒赶出家园,这叫唤醒意识,霓下。”不想跟你废话了白痴。 教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个大地主估计还在纠结那些会呼吸的干活机器不工作怎么办的问题,不过让他迷糊迷糊也好,至少不用再找我来聊这些随时能让我万劫不复的闲嗑了。 “虽然有些思想很激进,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少数智慧与勇敢并存的骑士,也许只有圣罗兰才能和你相比。”我不知道那个罗兰是谁,听起来应该是个很牛叉的人物,就好像夸你帅都说你像阿汤哥一样,教皇冲我赞许的点点头,“以你的智慧,比宫廷里那些只会吃香肠和猎艳的尸位素餐的宠臣们强太多了,我要郑重的向陛下推荐你,你的才能完全可以做帝国的首相。” 我一边很臭屁的做着讨厌啦,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啦的表情,一边口不对心的推辞:“我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骑士,阿登伯爵的封臣,怎么可以和那些高贵的帝国重臣们相提并论。” “帝国的宫廷需要新鲜血液,奥托陛下拥有很伟大的抱负,他一直想恢复查理曼大帝的帝国和荣耀,你这样别具一格的人才正是他所渴求的,虽然你的身份有点低微。”大哥,不带把人捧得这么高再推下来的吧?身份低微是我的错吗?要是我穿越的再准一点,现在也许就是那个皇帝陛下也说不定,还用谨小慎微的看你们这些大人物的脸色?还能被一群跨国武装暴徒端了老窝绑了票? “帝国宫廷是个很不一样的世界,我希望你能不让我失望,我的朋友。”教皇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在回味他刚刚的那句话。 第十七章 女主? 帝国首都亚琛,查理曼大帝时期开始作为首都营建的城市,从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皇帝宫廷的驻地,只是帝国历代皇帝加冕的地方,而且帝国皇帝并没有将自己的宫廷长时期停驻在一个地方,而是跟随自己的行营在帝国各个城市不定期驻扎,就陛下本人的喜好来说,他更喜欢自己的出生地马格德堡,因为他在那里渡过了充满美好回忆的童年。 “陛下现在就在亚琛,大教堂的扩建工作刚刚完工,陛下赶着回来参加落成大典,这是他献给上帝的伟大礼物,同时也是对自己统治力量的一次炫耀。”教皇霓下对我说。 教皇被反叛者从罗马赶走之后,一直驻跸亚琛的帝国大教堂。这位出身帝国皇室的年轻人,在暗地里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结交德意志的几位大公爵和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封建领主,慢慢积蓄自己的政治资本,以此来加强在自己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堂兄面前说话的分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堂兄虽然很垂涎意大利的富庶和罗马的荣耀,可是这些只不过是装饰帝国皇帝王冠上的一块宝石,让它看起来更好看一些罢了,如果在别的地方可以攫取更大更新的钻石,陛下也许就会将意大利的征服置之脑后,比如诱人的西里西亚或者普罗旺斯什么的。作为罗马历史上第一位日耳曼人教皇,布鲁诺知道自己能够登上基督世界至高的宝座完全是靠着背后强大的德意志国家,说白了就这这位堂兄手里的宝剑,堆叠了无数血淋淋的反抗者尸体,所以,他必须时刻提醒那位注意力不集中的皇帝堂兄,意大利才是那块最美味的蛋糕,而圣城罗马则是上面那通红迷人的樱桃。 我们一行进入了亚琛,法兰克人的首都,富丽堂皇的城市,虽然那些精美绝伦的装饰大多是数百年来征服者从四处搜刮来的战利品,堆砌在一起颇有些暴发户的迷乱感觉,不过整体上比较有文化气息,看起来似乎是比其他帝国城市要高贵和堂皇不少。 “欢迎来到亚琛,德意志的明珠,兰迪骑士。”教皇掀开帘子,对着正在仰着头赞叹美妙雕塑的我说道。 “这里真是太美了,简直是人类智慧的奇迹,比起那些只有满眼贫穷和肮脏的城堡领地,高下立判。”说实话,来到中世纪以后,我对这个时代所有的看法都不是正面的,因为这个落后和野蛮的世界把我吓到了,我一度以为所谓的西方文明不过如此,但是亚琛的文化气质让我深深折服,稍稍改变了一点对中世纪不友善的评价。 教皇轻轻地笑了笑,手指在窗棂上有节奏的敲击几下:“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去过意大利,那里的一座村庄都比这里更美丽,而圣城罗马,传说中的万城之城,众神的居所,你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即使她历史上经历过多次蛮族的洗劫,最近的那次就是由伟大的皇帝陛下率领的。”说完,他的眼睛里透出某种难以描述的色彩,深邃的吓人,这位年轻教皇对权威的痴迷程度要大大高于他那个同样痴迷功名的皇帝堂兄。 马车在亚琛大教堂前缓缓停下,教堂里面的神职人员早就接到了教皇霓下到来的消息,全部站在门外恭迎这位领袖。这些帝国高级主教们穿着奢侈,产自意大利的名贵丝绒法袍,镶满宝石的圣帽,黄金打造的腰带,无不彰显着上帝代言人的堂堂尊贵与权威,即使是他们的随从以及普通教士,衣着的华丽程度也大大高于帝国大多数地方领主。 “恭迎您回来,教皇霓下,我们已经备好了宴会,用来款待这些一路护送您归来的勇士。”教皇的马车刚停稳,一位白发苍苍戴着光芒四射足能刺瞎双眼圣冠(我可是无敌的钛合金狗眼啊!这是在*裸的炫富,纳税人的钱就能这么挥霍吗!)的红衣大主教就走到马车前面说道。 教皇在侍从的帮助下从马车上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所有冲他鞠躬行礼的教会人员,然后才说:“不用了,晚上我要去参加皇帝陛下举办的晚宴,我们简单的吃一点东西就好,另外再给我身边的这位骑士准备一间干净的卧室,他是我尊贵的客人。” “一切随您所愿,教皇霓下。”老主教弯腰回答着,伸出一只手搀扶教皇走进教堂,我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亚琛大教堂是历代德意志君王加冕的地方,因为它是伟大的法兰克人之王查理曼大帝命令著名建筑师奥多建立的帝国王宫建筑群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八角形的建筑结构和华丽的圆形拱顶最具特色,教堂里更是保存着查理曼大帝的遗骸和大理石宝座,可以说这里才是整个帝国最具神秘感和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我很喜欢大教堂里静谧的气氛,好像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一样,我觉得只有呆在这里才能让人找到自己的本心,才能更好的接近上帝。”教皇边走边对我说。教堂不允许携带武器,在进门的时候我的佩剑必须交给教堂的人员来保管,没有安全感的我差一点以为这是要关门捉贼摔杯为号,吓得一头冷汗,多亏了教皇帮我解释,这才让我放心地跟着他走进这么昏暗和阴冷的建筑里面,虽然它看上去很美。 “我相信像教皇霓下您这样纯净的灵魂,一定会与上帝拥有某种不同于我们普通人的沟通方式,因为您是他在人世间的投影,是尘世的上帝。”我绞尽脑汁想了个这样的回答,真是太为难作文水平一直中游的我了,伺候领导果然是一门博大精深的综合学问,不仅要有敏锐的眼力价和迅速的反应能力,还要有口灿莲花,死的也能说蹦?的修为。 教皇停下来,好像不认识一样盯着我(这画面是不是以前也发生过,为什么我总是让他产生刮目相看的感觉?难道真是我独特的思维方式与他们这些中世纪人格格不入?),歪着头说道:“上帝在人世间的投影,尘世的上帝。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虽然僭越和冒犯了上帝,但是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受用,而且也认为真正的教皇就应该掌握基督世界的至高权力,因为只有那样,我才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哪怕我登上巅峰的方式有些不公平。” “我明白您的伟大抱负霓下,简而言之,就叫做以暴易暴。” “这个词也很切中要害,您真是一个学识渊博的绅士,兰迪骑士,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教皇眯起眼睛,背着手又开始往前走。 大教堂就是整个王宫建筑群的中心,皇帝陛下的行宫在教堂的西侧,也是一座石砌的恢宏宫殿,墙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高大的罗马式立柱整齐宏大。今天晚上的宴会是专门为回到亚琛的教皇霓下接风的,宫廷里所有的重臣和德意志的大领主以及他们的家眷都会来到这里,可以说如果有个恐怖组织在这座宫殿门口弄个汽车炸弹的话,整个德意志帝国的精英都将被一网打尽(貌似你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吧?)。 我作为教皇霓下的特别客人受到了照顾,即使我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用来参加如此正式的宴会。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我害怕自己穿的太帅又会被那些精力旺盛渴求被打桩的贵族小姐盯上,以今天人山人海的规模来判断,我这个壮小伙十有*要牺牲在这里。但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帝国首都这样的大城市里,我这个来自边远领地的小骑士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就好像头一次进北京的乡镇干部,掉进人堆里十个就有十个比自己位高权重,甚至有几位看起来爵位很高的贵族把我当成宴会的侍从,吩咐我给他们倒些葡萄酒过来。 我游走在人群的边缘,一边漫不经心的四处撒么,一边掂量着能顺点什么东西回家当作吹牛的资本,估计阿登伯爵都很少有机会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以后见到老爷子哥们腰杆也能挺得直一点。 皇帝陛下可能在大便,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所有人都只能继续呵呵呵的扯些很低俗的段子,我却转悠的有点累了,找个角落就坐下来。 “喂,你是谁带来的侍从?”一个男子打扮却身材高挑纤细的人叉着腰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耐烦的抬起头看了看对方的脸,马上打起精神站起来,并且很风骚的甩了甩宴会前特意用教堂的肥皂洗干净的长发,那骚包的样子水灵灵脆生生的请君怜惜啊。 “我不是侍从,我是一名骑士,来自上洛林,是教皇霓下的客人。”鉴于这个长相即使放到现在也很奈斯的小妹长得实在让我满意,不过能出现在这个场合说明她的身份也许很高贵,我必须先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对很高的位置上,否则会受到这些女贵族的鄙视。 “我只是在问你是不是侍从,没有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多废话。”小妹妹很拽的说。 哎呦喂,小脾气艮揪揪的哥哥喜欢,短发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爱嘛。我贱贱地笑着,满脸写着快来啊,快来上我吧,我是很棒的打桩机哦!可人家对我根本不屑一顾,别说青眼,连个白眼都没有留下就到一边去寻找侍从了。 这就叫喜欢哥的哥不爱,哥喜欢的不吊俺。这妹纸该不会是皇帝妹妹什么的角色定位吧,从她牛气朝天的行事作风看,如果没有强硬的家庭背景,那个样子未免太欠揍了。我轻抚着自己桃花(菊花?)泛滥的脸颊,心里小鹿扑腾扑腾的直撞墙:一个人玩了这么久,女主貌似终于要出现了么? 第十八章 帝王心术 我春情泛滥的小心思并没有扑腾太久,因为一名穿着考究的近卫侍从举着一根权杖走进大厅,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要求大家肃静,帝国皇帝陛下就要到来了。 乐队奏起激昂的进行曲,据说这是奥托皇帝要求意大利的音乐家们为他特意谱写的新曲子,用来代替他认为那些已经古旧的法兰克人战歌,听起来是带着那么一点感觉,至少不再有让人长时间声嘶力竭的嘶吼。 贵族们开始按照爵位高低排好次序,女眷们站在各自家族的男人们后面(后来我才知道男女聚餐是日耳曼人的习俗,后来随着帝国的封建化渐渐消失了),教皇霓下被几个大贵族围在最中间,表情严肃的盯着大门,我识趣的躲在众人的角落里,可以方便我窥测每个人的表情而不被人注意到。 “奥古斯都陛下驾到!”一个侍从大声宣号,另一个侍从举着一柄顶部饰有双头鹰的权杖在前面开路,德意志帝国最年轻的皇帝陛下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在近臣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厅,所有的贵族都弯腰行礼,一时间场面很是壮观。 “愿上帝保佑帝国!”众人齐声高呼,有点像在万人体育馆高喊中国队加油,气氛很是感染人。 “愿上帝保佑德意志!”皇帝陛下点头说道,然后走向大厅中央自己的宝座,众人开始寻找各自的位置坐下,我仍然不死心的寻找着刚刚个性美女的倩影,一不小心又发现了几棵好白菜,可惜身边都有一头或几头膀大腰圆的蠢猪跃跃欲试的要拱她们,我撇撇嘴,表示无可奈何。 奥托皇帝今年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戎马征战了五年,无论是帝国的内战还是对外征服,全都战无不胜,最终获得了整个帝国的效忠,率领着德意志走向辉煌。奥托皇帝是一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身材欣长骨骼健壮,金色的短发带着天然的自来卷,显得朝气蓬勃光彩照人,事实上皇帝陛下的经历也很是充沛,常年率军征战在外,压制着一切不服从和反抗,把整个帝国更紧密的抓在一起,然后拧成铁拳出击四方。 “帝国忠诚的战士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齐聚一堂,是为了庆祝献给上帝的礼物,证明我们虔诚的最好表示,亚琛帝国大教堂的修缮落成。另外,我们的教皇霓下也完成了在爱尔兰寻找圣骨的的光荣使命,回到了帝都,这是上帝对伟大德意志的眷顾,让我们举起酒杯赞美全能的上帝,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众人举起面前的酒杯,早有侍从填满了产自帝国南部庄园的优质葡萄酒,共同齐声唱诵。 “啊啊啊呀!”我含糊的跟着祝酒,根本就没怎么好好听那个皇帝的话,其实由于我身份比较低微,坐的也离皇帝很远,他说的话传到这里早就绞了带,谁乐意听那些无外乎神圣、赞美之类的东西?因为我盯着桌子中间的那只眼睛里塞着樱桃的烤猪很久了,我觉得它一直在向我抛媚眼,等待着我去征服它金黄色涂满香料的*,此时皇帝陛下就好像单位聚餐时滔滔不绝扯犊子的科室领导,明知道大家都来捧场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他的个人魅力,还非要开餐点题,洋洋洒洒的抚今追昔,不弄到大家没了胃口誓不罢休。 貌似高坐前首的几位领导每个人都发表演讲肯定此次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是鼓舞人心的大会,整个宴会在向着又臭又长的研讨会方向发展,我生怕冷落了面前的小美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它性感的肥臀,琢磨着一会先从哪里下手,我用余光扫视身边的几个人,大家似乎都对小猪猪虎视眈眈,我更加确定一会的战役会很艰苦,不仅下手要快还要注意卡位挡人,形势十分严峻。 “帝国万岁!”不知道祝了多少次酒,宴会终于开始了,四面八方的贵族们抄起家活事就开始餐桌上的战争,一只乳猪瞬间只剩下保持喜感的猪头盯着我羞涩涩的微笑,额滴个神啊!你们相互配合共同合作的是有多协调,愣是挤得我只能和小猪猪玩玩眼神交流却没办法蹂躏它的*? 我郁闷的坐在那里啃苹果,看起来生猛的德意志骑士在餐桌上也是具有侵略性的,腰间的匕首挥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啊,长剑玩得可能都没有这么溜到。 “各位,请安静。”教皇霓下举着酒杯站起来,环视了一下餐桌上激战正酣的众人。 场面安静下来,一个个带着嘴角残渣和满手油光注视着文质彬彬的教皇,嘴里面还费力咀嚼着产自波罗的海的咸鱼干。 “在这里我十分荣幸的向大家介绍一位勇敢的骑士,在我从爱尔兰回来的路上,正是他帮助我摆脱了那些法国佬的追击,让我能够今天平安的站在大家面前。”教皇霓下举起酒杯遥遥的向我示意,全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我,那强大的功率就好像你躲在寝室被窝里默默撸管,忽然就被人掀开被子用闪光灯咔咔偷拍,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呢亲,讨厌啦! 我只好站起来向众人行礼,脸上堆着我能表现出的最好的笑容,也许比哭的还难看:“教皇霓下的夸奖在下愧不敢当,这全赖教皇霓下洪福齐天,这是上帝的旨意!”甭管什么场合,只要你没话说了就使劲的赞美上帝,基本上每次都能蒙混过关,上帝大叔卧着也中枪啊。 “拥有这样一位勇敢的骑士是帝国的骄傲,我要代表整个基督世界感谢他高尚的行为。”坐在一旁的奥托陛下说话了,刚刚教皇之所以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就是要哄着这位爷张嘴,只要他一搭腔,我的好事就来了。 “我要赐予他帝国男爵的世袭爵位,并且获封上洛林公国的一片皇室直属采邑。”奥托陛下果然是财大气粗的最大地主,打赏起来毫不吝啬啊。 “陛下的圣明好比天空中指引路人方向的北极星,耀眼并且正确!”我赶紧行了个大大大礼,人家给面就要兜着,何况这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啊,得四仰八叉的兜着。 宴会继续进行,我也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那些顶着绸缎高帽子的贵族女子们再一次*裸的挑逗我,渴望被打桩,对这些凡脂俗粉我早已不屑一顾,只是希望刚刚那位漂亮的小萝莉能看到我被教皇和皇帝陛下两个*oss奖励小红花,乖乖的主动献身,完成哥哥在中世纪的处子秀。 等了一会,我果然被人叫走了,不过不是小萝莉,是皇帝陛下。 “你就是那位已经在西法兰克声名鹊起的‘卑劣者’兰迪?”奥托皇帝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对我说。 说什么呢,怎么就卑劣了,那叫多智而近妖好不好?“那是法国佬无耻的污蔑,他们首先不顾神圣的骑士法则,追捕并杀戮神职人员,作为上帝的战士,我完全有义务对他们作战,无论采取什么方式获胜,我相信都不会辱没上帝的荣光,因为我是为了正义而战,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裸的狡辩啊,我都被自己颠倒是非的能力吓到了,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啊。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皇帝陛下重复着这句话,他好像没有在认真听我的解释,倒是最后的这句亮点让他感兴趣,“这句话我喜欢,只要获得胜利,历史就由我来书写,就会获得诸侯的服从和万民的敬仰,即使你自己不动手,也会有人负责给你擦屁股。你果然像霓下说的那样是个聪明人,他给我讲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你独特的作战方式,你手下那些骁勇善战的武士,你对于领地不同世俗的经营,霓下甚至认为你完全有资格进入我的近臣团,成为我的大掌印官。” “臣下惶恐。”废话,能不惶恐吗,你以为他这是在欣赏我,对于厚黑学(果然是阴暗的人生啊)小有研究的我明白,这是笑里藏刀的试探,在考验你面对功名利禄的定力,小样的给我玩花花肠子,哥哥比你领先一千多年! “勇敢正直并且谦逊,可惜缺少我最喜欢的锐气。”奥托皇帝满饮了一大杯葡萄酒,失望的摇摇头。 亲啊!原来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啊!没有阴谋,没有试探?这么多年皇帝你是怎么当下来的?难道这也是圈套,考验我面对荣辱的忍耐力? “微臣更喜欢率领兵马为陛下开疆拓土。”我试探性的回答,这回这个高帽戴的还不错,我就不信你还有话对付我。 “你终究只是一名骑士,不是帝国的大领主,你是一把剑,却不是用剑的手。”皇帝陛下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葡萄酒,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做出点成绩给我看看,证明我的观点是错的,德意志的未来属于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而不是那些只关心自己领地谁家的女儿又成年的好色老种驴。”奥托皇帝指了指面前正讲着低俗黄色笑话的放肆大快朵颐的德意志大领主们,那些人曾经试图阻止幼小的他控制帝国,现在却又乖顺的聚拢在他渐渐丰满的羽翼下。 “我想我会的,陛下。”我心照不宣的对陛下点点头,我想自己明白了要做些什么,这次手段走下三路,故事变得暗黑了…… 第十九章 铁锤乔尔 在亚琛厮混了几日,我渐渐开始厌倦这里浮华的生活和所有人虚伪的假面,内心中有一种想要挣脱牢笼渴望自然的感觉压抑不住,就要撕裂胸膛蹦跳出来,我知道,这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以上的这些话都是我讲给教皇霓下,并且希望通过他的传话让年轻的奥托陛下也知道,我不是一个趋炎附势投机政治的小人,我是一名真正的帝国骑士,我渴望战斗,渴望在基层做出成绩。 如果以上的一段语言把你也骗了的话,这就说明我的计谋成功了,我骗过了所有人,终于逃出了亚琛。你以为我真像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你当我傻啊,伟大能当饭吃么?这一趟帝国首都之行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保障的时候,只能永远做高位者权力游戏的傀儡棋子,任人摆布。教皇拉拢我,和我推心置腹,希望我感激他的慧眼识英雄,打入皇帝陛下的身边做一名宠臣,帮助他完成重登基督世界最高宝座的梦想,手段几乎和小学要选班长的那几天,一个从来不和我说话的小萝莉突然每天陪我上学放学,弄得我天真的以为自己交了桃花运,还怂恿身边的小哥们一起投她的票,结果她当上班长之后跟隔壁班的大队长跑了;而那位年轻的德意志皇帝更是缺德,他看穿了教皇弟弟的把戏,反而将计就计,给我一个大大的苹果先把我砸晕,然后指使我当枪,帮他吸引那些不太听话的大领主们的妒忌,然后牺牲我来达到聚歼权贵的目的,心如蛇蝎啊!你以为我是买块糖就能帮你打群架的小屁孩?政治这玩意,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我可得收拾收拾赶紧跑路,怀里面嘀哩咣啷的还揣着不少宴会上顺来的银器呢!在这等死,我会活得比小丑还滑稽。 你们想把我当马前卒?爷们还不伺候了呢,现在有爵位有封地,回家当个地主多好,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宴会上遇见的小萝莉就像她的出现那样,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还尼玛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一路的天气是好好滴,这一路的心情是美美滴,这一路的速度是快快滴,我的新领地就在不远的地方冲我浪笑:来呀,快来征服我吧…… 其实我很感激皇帝陛下对我的栽培和器重,因为他赏给我的这一大片皇室直属采邑,基本上都是杳无人烟的沼泽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啊!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你让我玩个屁!果然*裸的险恶用心啊,差点就被他骗了,还感激涕零的想要效力,原来就为了个大水泡子,开展旅游业都不知道主打什么,难道让我致力于开发沼泽地,将北大荒变成北大仓? 在路人(不是说杳无人烟吗?)的指点下我参观了这片划到我名下的采邑,不由得产生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迈。我骑在马背上,无力地苦笑着:你给我歇了吧豪迈,现实情况是不要脸的在调戏我啊。按照一般穿越故事的发展轨迹,此时此刻我应该成功的跻身帝国管理层并且美滋滋的泡着皇帝的妹妹了吧?可是为什么是了个这,还是好大的一片这!在前世就被人欺负,小学分间餐吃不到带馅的包子,初中发校服弄了个破洞的裤子,高中倒脏水还被人绊倒了,好不容易穿越了还叫人差点拿盐碱地骗了贞操,命运你是有多操蛋! 唉,被玩弄了就权且当个小妾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又在路人(怎么这么多路人!)的指点下,顺着小路往自己城堡所在的地方骑马奔去(你咋不骑着大奔去)。 对于这个新城堡我是很满意的,因为它就是个城堡,不是木头的也不是草棚子,就是座货真价实的石头城堡,虽然不像迪斯尼城堡那么梦幻,也没那么高大,石头山还很风骚的长着苔藓,至少这回不用害怕大火了,阿佤人民唱新歌啊。 汉斯抱住我的大腿连绵不绝的诉说对我的思念已经整整十分钟了,我打着哈欠吃完旺财(老家伙命大,还没死)为我准备的午餐,看起来新领地收入还不错,原来只有黑糊糊豆子粥的饭菜里出现了一小段灌了猪血的香肠。让我感到欣喜的是公牛最终毫发无损的回到我身边,他是我最信赖的战士,以及我悉心培养的第一个心腹,我可不希望损失他。 “我说,换一条腿呗?左腿已经被你抱麻了。”我对还在抱着我大腿比死了爹还痛苦的汉斯说道。 “我很担心你呢,老爷。”汉斯挂着眼泪对我说,看上去小样子委屈极了。 我去,无节操的想对你吐槽啊,还在我面前卖起萌了!“嗯嗯,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我安排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把最后一段血肠扔进嘴里,用手在衣服上蹭了个y。 “那个犹太奸商在知道我们找他之后,像嗅到了腥臭的苍蝇(怎么说自己呢……不对,怎么说我呢!),很快就来到了这里,他在得知老爷获得了新的封地之后,终于放心的在领地里做起买卖,现在可能正带着低价搜刮来的商品走在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上,哦上帝,请惩罚这个奸商吧!”汉斯回答道。 对于老骗子的反应我完全猜得到,自己投入的一百枚银币不用打水漂,又有人罩着自己强买强卖了,这老家伙当然会高兴,我怀疑他已经开始打着我的旗号去招摇撞骗了,那个卑劣者的名号里没准就有他的功劳,不对,全是他的功劳。 “你父亲呢?”现在技术工人才是我最缺少的,就像我渴求长相不那么古典的女人一样。 “父亲是伯爵的御用铁匠,没有办法过来,但是在我的力劝之下,父亲还是同意派来他最得意的弟子,铁锤乔尔来这里为您效力。”汉斯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家伙是谁?炼铁的功夫怎么样?”我忘记这小子并没有子承父业,对于铁匠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并没有多少发言权。 “呃……老爷,我觉得你应该亲自去看看。”旺财看到汉斯又要颠倒黑白,赶紧站出来说话。 大叔轻易不会拆汉斯的台,眼前的一幕让我相信,这个铁锤乔尔肯定会带给我惊喜。 惊喜是没有的,惊吓是大大的。当这个湿漉漉的刚从酒馆被人拖回来的铁匠像烂泥一样摊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又被汉斯给耍了,脾气再好的领主老爷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权威受到这样的调戏。 汉斯看到我要爆发的表情吓傻了,手忙脚乱的把乔尔扶起来摁到装满冷水的大缸里……那里面的气泡一个一个在炸裂,烂泥仍旧没有要幻化成人的迹象,我已经等的没有耐心了。 “哗”那个醉鬼从冷水里猛地抬起头,鼻梁都给冻歪了,他揪住汉斯的衣领,轻轻一使劲就把可怜的孩子拎在半空,发怒的棕熊一样咆哮着:“为什么把我扔进水缸里!” 汉斯憋红了脸,眼睛也要爆出来,他无济于事的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臂祈求我帮他说句话。 “是我要找你。”我向公牛使个眼色,公牛走过去把汉斯救下来,孩子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起来这个乔尔不仅是个酒鬼,还脾气暴戾,至少不是完全废柴,有膀子力气。 “你是谁?”乔尔面向我质问道,公牛紧张的挡在我面前。 “我就是雇佣你的领主,这片土地的主人,男爵兰迪,你可以叫我大人。” “原来是你。”乔尔往前走了一步,公牛也往前走了一步按住他,乔尔使了使力气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向前,只能站在原地对我说,“坏小子汉斯说为你工作可以预付一百枚银币,可是我来了这么久,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看到,你们是不是在骗人,男爵大人?” 这兔崽子啥时候画了一张这么大的饼,还不知道这个乔尔技术怎么样呢,万一是个胯胯轴子,你说给不给钱?给了我就是冤大头,不给有损我的名声,这混蛋我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以后再不许未经我的同意随便许愿了。 “钱我是有的,不过我想先见识见识你的技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只小柴鸡?” 乔尔忽然就笑了,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笑脸饱含着对无知者的蔑视,当然,那个时候的我貌似也是。他走到燃烧正旺的炉子前,掏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用一个我见过最奇怪的尖头锤子在上面叮叮当当的敲了两下,我不眨眼的盯着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技术含量和规律可循,然后他端着铁块放进水里淬火,?意亮思赶轮?缶桶鸦姑白耪羝?奶?榫俚轿颐媲八担骸跋衷诳梢愿?仪?税桑俊?p>  透过浓浓的白色蒸汽,我心情激动的凝视着那块刚刚还毫不起眼的铁块,只见那上面整齐的镌刻着两个简笔画小人,一个骑马的应该是贵族,而他正用手里的武器偷袭了面前的另一位骑士——尼玛这是在讽刺我呢,这个“卑劣者”的诨号算是在江湖上叫开了,岂有此理! 不过老爷的派头是要摆足的,这汉子的手活(说功夫不错就好,为什么习惯性的爱说什么什么活)不错。“很好,跟我去拿报酬,你以后就是城堡的铁匠了。”我讪讪地笑着,心情却极其不美丽。 第二十章 武装大聚会 搬进新家,总要收拾收拾才行,现在一下子从五六十平的小趴趴房换成了三四百平的复式公寓,转换之大我不得不由衷的感叹一句,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啊,拆迁补助来的真快,虽然不是就地回迁,可是却芝麻开花节节高,真得感谢感谢那几个拆迁办的法国同志。 虽然说住进了更靠谱的石头城堡,爵位也水涨船高的成了世袭的男爵,可是家底还是干净的一穷二白,除了傻呼呼的汉斯,勤勤恳恳的旺财,忠心耿耿的公牛,就是那个随时随地摊在地上幻想自己是一泡马尿的醉汉乔尔,没办法面对更加复杂的现实情况啊。 像我这么个乡村土财主,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放屁就是拉屎睡觉,流水账的令人发指,业余文化极度匮乏。我十分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胖死在中世纪,到最后墓碑上写着——兰迪男爵,一生致力于吃喝的事业,终因脂肪淤积过多,造成内脏无空间伸个小懒腰,负气罢工,光荣殉国。 就在我闹心要不要重拾打猎的旧爱好时,帝国的传令兵带来了那个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年轻皇帝的军令,他下令全德意志的领主和骑士收拾好自己的武器,带好拎片刀的小弟,准备跟着大哥他找人掐架去——帝国决定要对东北易北河边境的斯拉夫部落动手了。 根据我采邑的领民数量和爵位的大小,我被要求提供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当然就是提供我本人了),每人备好五百支羽箭(你知道一支羽箭制作费用是多少吗?这不是要了我的亲命吗)的长弓手三名,至少拥有武器和简单铠甲的步兵一名,最可气的是还要自己准备三个月的干粮和备用马匹。不过由于是今年的超期服役,皇帝陛下将用战利品和奴隶来支付每一位贵族及其参战士兵的费用,但是被征召的骑士和士兵必须按照装备要求武装自己并在规定时间地点完成战术集结,迟到或者不符合标准的一切相关人员,都将受到帝国皇帝的处罚和整个德意志的无情嘲笑。 奶奶的,害怕什么来什么,我这么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花花公子,穿越到这么个烂时代,还干了这么个不靠谱的职业,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别人纠集起来到自己家门口玩扫荡不说,现在还被要求自己准备好后事跟着大哥出去砍人,大学时候一千米的体能测试我从没达过标啊亲!上了战场扛着好几十斤铁疙瘩别说打仗,跑路都迈不开腿啊!别人穿越随随便便背两首唐诗宋词就高官厚禄美女无数,要不就发明点这个那个埋头种田发家致富,再不就是风云际会一呼百应,手底下几百号历史猛人气势汹汹的改朝换代,穿越中世纪的衰人伤不起啊,这个野蛮血腥的时代害死人,老话说的好,没文化真可怕! 好在这段时间我安排公牛重新训练了一支五十人的城堡卫队,个个都是十里八村好勇斗狠的街头霸王,见面一语不合拔刀相向的山里孩子,每天不打仗皮都痒痒的那种,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被我敲骨吸髓的老骗子躲在角落里画圈圈诅咒我),让乔尔为他们叮叮当当的打造了还算像样的铠甲兵器,每天拎着斧子到林子里找落单的强盗发泄多余的肾上腺素,如此练下来算是有那么点地方性小强军的意思,四周猖獗的强盗声称要区域经济联动发展,都收拾收拾包裹拖家带口的搬到了隔壁领地找工作去了。 从这些哥们里面挑了三个射箭最不准的人(你问我为啥?替公家去打仗,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一把精锐折在战场上我哭不哭?还是留着帮我看家吧),叫上公牛带着汉斯(这熊孩子留在家里肯定坏事,还是带在身边踏实点),把家务事安排给了旺财(老家伙给他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管帐什么的还是放心)全权负责,我依恋的看着这片搂在怀里还没捂热乎的领地,头也不回的踏上了不归路。 这一路上经常遇到从各地赶来的骑士或者士兵,大家举着花花绿绿画着不同家族纹章的旗帜互相打招呼。这玩意就好比中世纪的名片,在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嗯,我觉得主要原因是没有qq),可能有许多贵族一辈子都没见过面,不过大家可以通过各自的纹章来确定对方的身份和家族显赫程度,据说有专门负责绘制和记录纹章的书记员,他们记录的纹章古老年代可以追溯到众神之父宙斯变成公牛(果然会变!)玩弄了腓尼基欧罗巴公主时期,人类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着法的让别人记住自己了。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此时此刻帝国的土地,一队队的骑士正从帝国的各个角落结伴而来,有的从意大利奔腾不息的波河平原,有的从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的脚下,有的从黑森林茂密的林地里,有的从低地国家风景如画的农庄,像一朵朵洁白的云,汇聚向帝国的东北边界,最终凝结成气势凶猛的雷霆风暴(只有你是从大水泡子来的,形容词都土得掉渣啊)。 此次集结的目的地是在距离皇帝家乡马格德堡以北一百多里的奥斯特城堡,在我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露天大军营,在森林边缘的草地上铺开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地,篝火升起的尘烟遮云蔽日,几万人的口臭熏得小草都耷拉着脑袋。每支小部队都按照自己领主效忠的家族聚集扎营,我们几个人也在汉斯的指引下找到了阿登伯爵的营地,那里围绕着伯爵大帐已经有不少附庸家族布置好了自己的营地,一面面小旗飘扬着就像世博会一样热闹。 “兰迪!”泽雷早早的就来报道了(就来他一个人,速度当然快了),看见我当然要过来打个招呼(十有*是混吃混喝)。 “我的朋友,这么久没有见面,很是想念你。”我屏住呼吸拥抱了胡渣锋利的泽雷,那玩意把我的脸扎得够呛。 “听说你的领地被法国佬袭击了,我听到消息就带人过去,可惜已经人去屋空,麦田也烧成白地了。”泽雷表情难受得跟死了爹似的(小小的占了个便宜),为他没有帮上我这个最好的朋友而难过,“不过后来又听说你救了教皇,跟着霓下去亚琛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勇者兰迪怎么会轻易地就被俘获,肯定会反败为胜的,哦不,现在你的名号在江湖上可叫的响亮,是‘卑劣者’兰迪!”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赶紧给我歇了,我的名声算是被毁了,这名号都传到你耳朵了去了,以后可怎么在那一带混啊。” “你小子别装可怜,在亚琛见了皇帝陛下,还被封赏为世袭的帝国男爵,领地也转封了马斯河边的一大片土地,好意思在我这个穷鬼面前说自己惨,真是的!” “你还羡慕我?兄弟差点就陷在亚琛回不来了,那片新采邑根本就是屁都不长的水乡泽国,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草甸子,这次还让我装备五名士兵,我都快穷得吐血了!” “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泽雷来了兴趣,扯着我不放,硬是把我拉到一个战地啤酒馆前坐下,客气的请我喝啤酒(事后是我买的单)。 “那帮大领主和皇帝陛下还有教皇霓下之间明争暗斗的,我这个小人物差点被当了枪使。”我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里面上下翻飞着未知杂质的黑色啤酒,那味道比马尿(说得好像自己喝过似的)都难喝。 “皇帝陛下刚刚加冕的时候,德国公爵们曾经站在争吵者亨利一边阻止陛下的母亲泰奥法诺皇后获得他的监护抚养权,从那时开始陛下就已经对大领主们产生了不满的情绪,不过后来四大公爵的宣誓效忠结束了帝国内战,最终使陛下得以登基执政。”泽雷对我说。 “所以我跑了回来,在那里咱就是个小人物,还不如回家当个土财主痛快,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我挖着耳朵打了个哈欠,“皇帝陛下已经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会向着易北河进军?” 泽雷仰脖将木质酒杯里的黑啤酒都喝光了,然后毫不客气的把我的酒杯抢过来,满满的喝了一大口说道:“皇帝陛下还在马格德堡的宫廷,现在这里是由士瓦本大公爵康拉德一世统领,军队的集结可能还要几天,另外从帝国各地征集的粮草还没有就位,战争离我们还有很远。闻讯而来的小商贩和随营军妓早就摆开了架势,准备趁着这段短暂的和平时期大赚一笔,现在是战前抓紧狂欢的时间。” 我郁闷的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骑士和下级士兵,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狂欢的放纵和对即将到来战争的深深渴望,泽雷也满不在乎的大口喝着我的啤酒,高声和身边的一名来自巴伐利亚的骑士谈论营地里有名的一个吉普赛妓女,两人都声称占有了那个女人的初夜,争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的开始相互骂娘。 这帮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狠角色,打打杀杀的军旅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杀人派对和分赃聚会,顺便享受享受异国女人的别样柔情,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对我来说这就是要了亲命的死亡之旅,武艺不精的我没准就一个不小心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公牛被编进了单独作战的步兵阵营,泽雷也不一定能保护我周全,现在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了。 那我靠谁?只能靠不会亏待我的穿越之神的庇佑了——我还没混到女主出来呢,别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让我挂了好吗…… 第二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皇帝陛下在我们到达的第三天终于率领着自己的宫廷来到了集结营地,他的那支由诺曼人雇佣军组成的卫队第一批进入军营。这些人高马大的北欧人自从他们的领袖罗洛在911年被法兰克国王傻瓜查理三世根据签订的《埃普特河畔圣克莱尔条约》封到塞纳河口的诺曼底一带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八十多年。现在的诺曼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诺曼底人,不过遗传自伟大祖先尚武嗜血的征服火种还没有熄灭,对于财富和新土地的渴望刺激着一批又一批诺曼人扛起武器,以诺曼底为基地,开始他们新的征服欧洲的事业。 诺曼底公爵是法兰西国王的封臣,不过这些桀骜的北欧人并不甘于向巴黎俯首称臣,他们野心勃勃的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布列塔尼和弗兰德斯,以及一切主人弱小的肥沃土地。德意志皇帝并不希望自己的卧榻之侧出现一个统一的强大邻居,四分五裂的法兰西最符合德意志的利益,所以奥托陛下在进入意大利,专心致志的在南方扩展帝国的版图之前,已经和诺曼底公爵达成了谅解,帝国默认诺曼人将势力延伸进弗兰德斯的低地国家,而诺曼人被雇佣成为皇帝的私人卫队,同时承担起分散法国王室注意力的任务,让法兰西没办法着手统一,继续现在邦国林立征战不休的状态。 这些诺曼底骑士据说已经成为整个欧洲最善战的武士,他们装备着全身链子甲,甚至包括他们的战马也披挂着厚厚的链子甲,这些重甲骑士一旦奔跑起来好像一座移动大山,两百步以内就连长弓也没办法对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敌人的士兵能做的只是祈祷上帝让他们的武器锋利一点,不要让自己死的太痛苦。 我艳羡的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从我们这些破衣烂衫的德意志本土骑士营地里穿过的诺曼底重甲骑士,好想看到了一坨坨移动的烧钱机器:“啧啧,真是中世纪的重型坦克,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不过要装备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足够把一个最富庶的国家搞得倾家荡产。”对于这种中世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能做的也只是远远的咽咽口水,做梦的时候意淫一下,就好像大街上看到的齐臀小短裙美女一样,关了灯想想就行了,火辣辣的现实中百撕不得骑姐啊…… 皇帝陛下的御驾在一群衣着华丽的近侍簇拥下缓缓开进营地,奥托皇帝骑在一匹纯白色的骏马之上,身着装饰考究的锁子甲,外面罩着一件绣有皇室纹章的丝绸外套,一路上两边的士兵们如潮水般弯腰躬身行礼,场面壮观极了。 我本以为皇帝陛下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威风凛凛的在欢呼的人群中来回奔驰两圈,然后发表一番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战前演说,最后大家举剑高宣圣号,战前动员就在一片热烈和让人激动的气氛中落下帷幕。可是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皇帝陛下好像有心事,骑在马上闷闷不乐地没有笑容,只不过心不在焉的冲着围拢过来的下级骑士们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着头想事情,一言不发的穿过营地回到自己位于几顶公爵大帐中心的金色皇室营帐。 泽雷拉着我挤在人群里,追着奥托皇帝的马蹄奔跑,那一脸狂热的表情好像现在看到了韩国明星的白痴小妹妹,除了尖叫就差幸福的晕倒了。 “那就是皇帝陛下吗?真年轻,我还是第一次目睹陛下的尊容,瞧他那件漂亮的铠甲,一定是意大利能工巧匠的杰作!”泽雷兴奋的对我说,吐沫横飞的四处乱溅,吓得我赶忙往后躲开。 “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喷吐沫!!”我扬起拳头大声抗议,结果惹得身边至少六个人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愣是让我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你瞅瞅你好像个追星的小丫头片子,皇帝有什么好看的?不还是跟我们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腿。” “我这种小骑士可不像你见过大世面,教皇霓下啊,大贵族啊,帝国皇室什么的全见过了,还在有宫廷唱诗班的大礼堂里吃过咱见都没见过的美味,我们这些小骑士,也就能在这样的场合看看传说中的皇帝陛下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泽雷醋劲十足的说道,那副死样子仿佛受气的小媳妇,贱兮兮的让人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 “好啦好啦,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外面的大世面,听教皇霓下说,意大利罗马的贵族克莱辛蒂二世的叛乱背后是法兰西国王的支持,皇帝陛下肯定不会让法国人将手伸向自己的禁脔,出征意大利是迟早的事情。”我安慰泽雷说。 “我们有机会去意大利?太好了!据说那里是黄金遍地的富庶之乡,女人都穿着丝绸衣服满大街招摇,真是征服者的天堂啊……”泽雷被我拉进对于未知国度的幻想之中,估计孩子眼前全是白花花的大腿,嘴角竟然很不讲究的淌出了口水,拿他完全没办法。 在皇帝陛下到来后不久,皇室的传令官就开始奔忙于各个大领主的帐篷之间,可能奥托皇帝要开战前准备会,布置即将到来的战斗任务。我悠闲的拉着泽雷回到自己的宿营地,那里已经有一个戴着滑稽高礼帽的传令官在等我了。 “兰迪男爵,陛下要求您列席一会的作战会议,请马上随我过来。”从这个传令官中气十足的声音中我判断出他不是个太监,我邪恶的在他不长胡子扑满香粉的脸上逡巡了两遍,对于这个结果感到遗憾(你是有多希望人家是残障人士?)。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你确定没有传达错陛下的命令?”可能是这孩子不是太监的事实深深打击到了我,我对于列席会议的命令不怎么感兴趣。 “这是陛下的亲口命令,请您执行,男爵阁下。”传令官倒是不卑不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胡搅蛮缠了,只得稍稍整理下衣服就跟着他来到奥托皇帝的金色大帐。 这里面现在燃烧着好几堆的熊熊篝火用来祛除地上返起来的潮气,大帐里站满了衣甲华丽的大领主和贵族,我被传令官安排在一个角落,周围的贵族有的认出了我,觉得我可能是陛下身边的新宠,礼貌的冲我点点头,可是我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些人都叫什么了,只能也合乎礼仪的回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谦虚一点。传令官来到奥托皇帝身边,对着陛下耳语了几句,陛下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到我,然后对我笑笑,又低下头和身边的几个公爵讨论起来。 “各位,请静一静,会议开始了。”士瓦本大公爵康拉德一世作为这里最年长的贵族负责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下来,他一发话,大家都闭嘴不作声,纷纷抬起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奥托陛下。 皇帝陛下命人举起了一幅绘制在羊皮上的简易地图,然后指着上面的一条河流说道:“这里就是易北河,帝国的东北边境,根据昨天的最新情报,我们的间谍发现斯拉夫人的营地又扩大了,有一些来自苏台德的山地人部落加入了他们,入侵者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万七千人,就在易北河对岸的维腾贝格驻扎。” “我们的粮草只够再支撑五天了,我们必须在五天内寻求决战,争取速战速决解决边境问题。意大利的情况已变得不容乐观,叛军已经和佛罗伦萨的反抗者取得联系,依靠比萨人进行补给,再不派大军过去压制,整个意大利都会起来反抗我们的。”巴伐利亚大公爵,皇帝陛下曾经的敌人争吵者亨利也忧心忡忡的通报了粮草和意大利的情况,敦促皇帝陛下尽快结束对斯拉夫人的征战,让疲劳的骑士能早点回到领地准备来年对意大利的战役。 “敌人的数量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期,这些人都是些骁勇善战的武士,我们没办法在正面的战斗中消灭他们,而且反而会弄巧成拙,被敌人中心突破,输掉这场战争。”士瓦本大公爵康拉德一世说。 皇帝陛下在众人的争吵中沉默不语,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情况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帝国就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哪怕不活动也四处疼痛,庞大身躯的哪个部位都能形成致命的伤病。 “现在再征召农兵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是不合时宜的,秋收正进入最关键的时期,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提供,那些雇佣来的亡命之徒没办法在短期内形成战斗力,我不放心让他们独当一面,但是和现有的部队混编的话又浪费了我们本就不多的精锐,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斯拉夫人,还真是让人头痛。”上洛林公爵希尔瑞一世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奥托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道:“让我们听听帝国最近声名鹊起的‘卑劣者’兰迪男爵有什么高见,他可是把我们的法国同行修理得够呛。”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我身上,有的包含戏谑,有的带点同情,有的神情麻木得像在看一具尸体,有些脑瓜灵光的人纷纷猜测,这个皇帝陛下的新宠似乎失去了陛下的喜爱,就像那些曾经很受欢迎的宫廷小丑们一样。 尼玛,这是当众给我下马威呢,警告我不要不老实,上次私自离开亚琛的行为很让皇帝陛下生气,他正在憋着坏准备整我呢。冷汗瞬间就把我的内衣弄湿了,果然伴君如伴虎啊,死亡原来离自己是这么近,根本不需要刀剑铿锵的战场,有的时候,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置你于死地。 我飞快的思考自己的答案,眼前奥托皇帝嘴角挂着的冷笑更狰狞了…… 第二十二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根据奥托皇帝事后回忆,那个时候他确实对我抱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敌意,因为我是第一个对他的暗示置若罔闻形同放屁的人,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蔑视,必须给予我惩罚,就像皇帝陛下征服那些意大利的贵妇一样让桀骜的我低下头俯首称臣(陛下你确定自己对我没兴趣?)。对于这么个有征服欲的变态狂我只能回答,您老想得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当时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离开宫廷那片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老窝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随后的回答,却让自己终于正式走进了宫廷,成为了闹心的统治阶级。 目测现场至少有五十人在思考我一会在火刑柱上凄厉尖叫的*模样,剩下的有一半傻呼呼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而剩下的另一半都在想着晚饭吃点什么的重要课题,也就是说,当时并没有人在乎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的生死,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一个投机宫廷的弄臣,陛下一时开心的玩物,失去了吸引陛下的东西,把戏弄砸了,小命也就不保了。 生存或者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离我大概五六米远的营帐大门,运用自己本来就不多的物理和数学知识计算着如果我说些有的没的吸引众人的注意然后突然变线,有没有可能在卫兵反应过来之前逃出生天。 “兰迪男爵,我们都在等着你的答案,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了一番长篇大论,果然是以小博大战胜强敌的智者。”奥托皇帝继续他落井下石的光荣事业,把我打落在地还要狠狠地踹两脚开心开心,打乱了我脑海中正在系统自动生成的逃跑路线,哥们原来是个头脑黑客啊! 没办法了,硬着头皮说吧,好歹也是个文科小才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没少研究刀塔a人的战术,左右今天是躲不过了,破罐子破摔吧,我横下一条心,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嘴唇说道:“皇帝陛下,对于您的不耻下问我感到受宠若惊,睿智如您竟然也会考虑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看法,您的英明真是德意志的福祉……” 皇帝陛下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我,那意思好像在说:“小样的别打太极拳,说重点,要不削你!” 我艰难的厌了一口吐沫,搜刮肚子里面本来就不多的墨水,磕磕巴巴的组织语言:“呃……有一位先贤曾经说过一段关于战争的经典格言,叫做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段话的大意就是说,敌人如果很强大,我们就要收敛起自己的力量,示敌以弱,壮大自己的同时寻找敌人的弱点,然后一击制胜;敌人溃逃的时候我们不能心慈手软,要不遗余力的进攻,务必做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敌人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不进攻,我们也不能贸然发起攻击,要不停地用奇兵骚扰敌人,让他们首先沉不住气出来寻求决战,将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敌疲我打就是说,把敌人调动起来了之后,对于已经疲惫不堪的对手要毫不留情的打击,这样一定会取得胜利。”现在能想得起来的只有*的十六字真言,甭管好不好使先弄出去再说,穿越众背《沁园春》是屡试不爽的桥段,太祖的战争法则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结果一说开就收不住了,口若悬河的讲得头头是道,那些一开始拿鼻孔看人的大贵族们一个个全都正襟危坐,认真的听我把话说完,颇有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架势,奥托皇帝也眯着眼睛回味我的话,好像很满意的努了努嘴。 “想不到你还有点真才实学,对于敌人的‘卑劣’在我看来就是战争手段的足智多谋,你这个人挺有意思。”奥托皇帝命令侍从把羊皮地图摊在桌子上,指着那上面斯拉夫人驻扎的地方对我说,“那依你看,这场仗应该怎么打?” 还有完没完了?哥不是你的小浣熊,玩不出你的其乐无穷啊,还真准备礼贤下士不耻下问玩到底了?我撂挑子不干了行不行?整点又大又空的理论我还能跟你掰扯掰扯,具体到实际行动我在这个屋里估计得倒数,这里面就连那个看起来老年痴呆的士瓦本大公爵砍得人也比我见过的人多了,饶了我行不大哥? “呃……我需要敌人详细的兵力部署和驻扎的布阵图,要知道战争不是儿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另一位先贤说过的话。”我装作很懂行的盯着地图,可是谁都没看到我提溜提溜转的眼珠子,反正是帮大老粗,先拿两句话搪塞一下,散会之后找机会赶紧跑路,这地方没法待了。 结果我这么一弄,倒真有一点大军事家的架势,奥托皇帝很严肃的冲士瓦本大公爵说:“给他介绍一下敌人的情况,详细点。” 要不要这么配合啊?一屋子大贵族看我一个小人物指挥筹划,拜托你们咔咔的一商量,带帮兄弟出去哗哗的片刀一抡砍几个脑袋就完事了,打了好多年群架怎么突然玩得文艺了?中世纪的骑士们不都是以一当十中了无数枪都不会倒下的八路军叔叔吗?别玩我了好吗,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让我好歹备备课百度一下,站在这里也有话搪塞你们啊…… 就在我欲哭无泪的腹诽这群突然间变成乖乖虎的大贵族时,士瓦本大公爵康拉德一世指着地图对我说:“斯拉夫人一直生活在维斯瓦河以东的土地上,在查理曼大帝陛下的时代就已经逐渐移居到帝国的边境,少数部落向帝国效忠并被允许居住在易北河两侧,为帝国守卫边界。不过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斯拉夫部落迁徙到易北河边,并且渐渐变得难以控制,萨克森北边区和萨克森东边区一直受到斯拉夫人的袭击,边境村庄被洗劫一空。奥托二世陛下在位的时候,萨克森军队在丹吉尔河畔的会战中战胜易北河中游涌来的斯拉夫人才保住了易北河——萨勒河的老边界,但是除了劳齐茨边区和和迈森边区之外,奥托二世皇帝在易北河和萨勒河以东建立的全部工事都被摧毁,斯拉夫人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老家伙说起话来毫无重点,开始跟我漫漫无边的讨论起斯拉夫人的历史,弄得我哈欠连天又不能当着老贵族的面打出来,就好像有屁不能放(诶?谁在骂我?),憋得我脸都红了。 “我们对面的斯拉夫人这次卷土重来,集结了二十七个部落的力量约合两万人左右进犯边境,据说暗地里波兰的斯拉夫人君主米耶什科大公爵也偷偷的给予叛军帮助,他早就想摆脱德意志皇帝的宗主权了,这次可以看成是他的一次试探,寻找帝国的软肋。” 代理人战争嘛,我知道,美国人一直是这么玩的,出钱出枪扶植打手在前台卖命,自己躲在暗处静候时机,随时准备落井下石。 “我们在意大利驻扎有一小支军队,用来保证南部地区的安全;阿尔卑斯山区也驻扎着一支军队,压制着勃艮第人咄咄逼人的攻势和匈牙利的游牧部落。现在帝国可以调动的只剩下眼前的这么多军队了,如果不能一战击溃易北河斯拉夫人,让战争陷入持久战的话,帝国四面八方的敌人都会乘势而起。” 怎么听着好想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味道,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啊,这担子太重我可不敢随便挑在肩上,万一玩砸了一筐的鸡蛋摔稀碎,我还不得被剁得碎碎的和饺子馅啊。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兰迪男爵?”那个逼死人不偿命的年轻皇帝又问我,大哥,拜托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替罪羊也不能找我这么个英俊帅气(不代表大多数人的意见)的小伙子吧,我还没找到真爱呢,求求你放过我! “呃……就像我刚刚说过的,敌人现在聚集在一个地方,我们就要轮番不断的骚扰他们,让他们主动放弃营寨寻求与我们的决战,这样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我话赶话的说到哪是哪,豁出去了,“把敌人弄成惊弓之鸟,把他们弄疲劳了,被调动起来,我们可以在运动战中寻机歼灭他们,利用我们的骑兵优势。”这句话可是我发自肺腑的,我们不是有很多骑士吗,跑起来溜死那帮野蛮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陛下,我们的骑士都是高贵的上帝之剑,他们应该与数量相等的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战争,我相信不会有骑士同意偷袭斯拉夫人的营地,也不会有人喜欢依靠埋伏和玩弄阴谋取胜的。”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对我的计划嗤之以鼻,不过貌似他才是玩阴谋的行家里手吧?贼喊捉贼的味道很浓重啊。 “和野蛮人没必要讲究荣耀与正义,现在的情况是敌强我弱,帝国的国运全都寄托在这场战争上,我们绝不能失败。”年轻的皇帝最后力排众议,这就好像下面的无数把手争吵得再欢实,一把手拍板决定了之后,大家都得点头同意,这就叫紧跟大形势,皇帝陛下说完这句话把脸转向我,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对我循循善诱的说,“那么,兰迪男爵有兴趣率领你所谓的奇兵去偷袭斯拉夫人的营地吗?”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就是!我悔得恨不得把肠子抽出来勒死自己——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每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渡过了难关的的时候,它总会躲在角落里等着吓你一跳,让你明白,人生跌跌撞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十三章 肉包子的命运 总的来说,我对出兵的季节很满意,因为现在已经是秋高气爽,那些让人讨厌的蛇啊什么的早早的找洞洞冬眠去了,否则我很难想象自己在这片干燥的树林里怎么潜伏下来,人家会害怕的啦! 被你们猜着了,我答应奥托皇帝率领精挑细选的步兵进行突袭作战,这个任务除了我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事实上也没人乐意干这份偷鸡摸狗的差事)。但是如果失败被俘,我不能承认自己是一名德意志骑士,那样会有损德意志的荣耀,至于成为战俘之后未知的命运,没有一个人来跟我讨论一下怎么在虐俘严重的斯拉夫人那里逃脱。这一切要看上帝的旨意,如果你是个上帝眷顾的战士,那么你一定会平安归来,奥托皇帝这样安慰我说。当时我真的好想把自己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地嵌进他长满络腮胡子的驴脸上,但是我保持了克制,因为在他身后站着十几个诺曼武士虎视眈眈,我想象不出这帮爱好搞基的中世纪嬉皮士们会怎么对待我的菊花,唯一可以预见的结果可能是菊花残满地伤……我不爱这首歌。 整个营地的步兵按照我的要求进行挑选,其实我的标准很简单,只要能跑打仗玩命就行,如果小的时候为了偷看隔壁小芳洗澡可以将自己埋在泥巴里半天不喘气,那你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鸡鸣狗盗之徒,这任务非你莫属没跑了。就这样,经过层层筛选,我最终获得了一千人的精锐,每个人都按照要求脱掉了繁复的盔甲(其实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这样在跑路的时候可以减少点负担,营地里所有的弩箭、手弩、曲臂弩都被我集中起来人手一副,以达到我要求的火力标准,总而言之我组建了历史上第一支来去如风的快速反应部队,他们要跟我去执行一次华丽丽的中世纪斩首行动,还有能比我更炫酷的穿越众吗? 这一千名步兵被分成了四队,每队二百五十人(数字好吉利的说),相互之间靠狗叫(这个方案被否决了,因为荒郊野外的冷不丁一声狗叫很惹人怀疑),依靠各种不同音色的鸟叫相联络,一声是进攻,两声是包抄,三声是撤退,浅显易懂。由于时间紧迫,我放弃了一开始准备玩的孙子练兵斩吴王爱妃的把戏来做到让我的命令能够令行禁止,公牛被我任命为预备队的长官,算是我小小的以权谋私一下下。 一切准备停当,太阳也慢慢地西沉了,就在我们要出发的时候,秋天的傍晚刮起了萧瑟的冷风,满地的落叶随风飞舞,弄得人家心里凄凄惨惨的,不由得想要临风吟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绝唱,装一把荆轲,可是营地里大家各忙各的,埋锅造饭喝酒吃肉不亦乐乎,每人注意到我们是去执行一项极其凶险的类似自杀的偷袭行动,于是无人问津的场面更加让人难受,真是后娘养的孩子没人疼啊…… 我们在向导的指引下从一处浅滩涉水过河,偷偷地摸到离斯拉夫人的营地只有三里地的树林里,我下令全军休息整理装备,最终的决战将在凌晨开始,还有充足的时间养精蓄锐。大家都找到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吃东西或者休息,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因为附近可能会有斯拉夫人撒开的斥候,一旦被发现等待着我们的命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人,给您。”公牛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半块干巴巴的黑面包。 “谢谢你。”还别说我真有点饿了,走的时候连顿壮行酒都没喝上,奥托皇帝也真够抠的,我把面包又掰成两半,递给了公牛一块,“公牛,这次你害怕吗?” “我不怕打仗,最怕的就是自己跟您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您刚刚获得了一大块封地,我还没跟着您享过什么福呢,不能死。”公牛的理论倒也实在,吃好喝好玩好就是一辈子,不能死的窝窝囊囊,这时代的男人都有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我动情的看着眼前朴实无华的汉子,内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尼玛什么叫不能和我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拜托能不能换句台词,弄得好像和我一起战死是很丢脸的事情似的,老爷我好歹有个“卑劣者”的江湖诨号,在这年头被人骂卑劣的一般都是有点本事的聪明人,跟着我混再不济也不会轻易死掉的,我对这次偷袭胸有成竹! 精神胜利法是我一直以来赖以渡过难关的有力武器,在心里骂过之后果然感觉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也不费劲了,好像自己真的可以打赢这一仗,前提是如果我能让自己的手别哆哆嗦嗦的连块面包都抓不稳,面包屑撒了一地,怪浪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牛把我推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一看月亮正斜在半空中,天地相接的地方有点蓝色的荧光,差不多凌晨的样子,以前在书上看到说太阳升起来之前的黑暗中人睡死了最没有防备,我一直要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去把大家都叫醒吧。”我紧了紧皮带,拿起抱在怀里的长剑对公牛说。 “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刚才无论怎么叫大人您都没反应,只能又等了一会(?澹。?!闭夂19诱媸翟冢?胁恍丫筒唤辛耍?10罅苏?驴稍趺窗臁?p>  “呃……那个啥,把其他几个队长都叫过来。”我赶紧转换了下话题,准备做最后的战前布置。 “他们刚刚还在这里的,可能看到大人您没起来又都回到自己的队伍里了。”公牛回答我。 这个话题还真是绕不开了,我挑了下眉毛:“把他们都召集过来,我要做最后的布置。” 另外两个队长随着公牛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用石块和树叶简单的摆出了敌我形势,整个攻防态势一目了然(自以为是行不行?不用提醒我没有军事天赋啦!):“我们现在在这里……唔,好像是这里……随便啦,就在这里!”我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总之在斯拉夫人的营地西面就是了,“第一队负责正面突击,你们一会悄悄地摸进斯拉夫人的营地,放两把火杀几个人,动静弄得越大越好,然后就给我玩命的跑,使出吃奶的劲,反正告诉你的手下,斯拉夫人就追在你们屁股后面,跑不快的就是个死,给我绕着圈的尥,尽量的拖延时间,知道不?”我拍了拍第一队队长的肩膀,他手下的角色定位基本上就是打狗的肉包子,不仅有去无回而且会死的很惨,不过这些话我是不会跟他说的,我只是给孩子展望了下胜利的未来,让他放心的练长跑去,我告诉他面包会有的,奶牛(怎么又邪恶了……)也会有的。 “第二队和第三队埋伏在敌人的营地两边,等看到斯拉夫人追着第一队跑远之后,你们就给我奔着大营杀过去,什么都不留,全都给我毁掉,把手里的羽箭都发射出去,尽最大的努力杀伤留守营中的斯拉夫人,我会率领预备队包抄他们的后路,争取抓两条大鱼,然后咱们就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撤回去,记住,别吝啬羽箭,有多少放多少,别留活口就是了,也别贪功抢战利品,谁也不许带那些有的没的,我要求必须轻装撤退,在天亮前完成所有的攻击,争取回军营去吃早饭,我亲自给你们请功!” “那抓到的大鱼杀不杀?带着跑很累赘。”公牛纠结起这个问题,悄悄地问我。 我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当然留着,要不拿什么回去请功?” 众人都明确了自己的任务,纷纷率领手下出发了,我看了看天空中悬着的月牙,心里默默祈祷:“嫦娥月兔吴刚哥哥,保佑我马到成功吧,要是这次我能全身而退,我保证给你们重塑金身,如若做不到,我发毒誓,甘愿……永远永远永远也不玩电脑了(貌似你这辈子连电都看不到)!”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向着既定战术位置行进,心里面却直打小鼓,两只眼睛不停地撒嘛森林里的标志物,想着一会万一被人家玩个反包围,也好快速的逃出生天。早知道出来之前学两句斯拉夫语就好了,实在跑不动了跪地上来句良民大大的有也能换条小命,大不了做牛做马一辈子,好死不如赖活着。 森林里静悄悄的,就连猫头鹰也闭上眼睛睡着了,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很是刺耳,一下一下的挑战我衰弱的神经底线,哪个黑影在我看来都像斯拉夫人的暗哨,还没和敌人接战呢我就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这心理素质肯定不适合做一名指挥者,我是被人赶鸭子上架,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啊亲!给兄弟留条活路吧! 全军停止前进,我抬起头,树林的缝隙里已经可以看到斯拉夫人营地的火堆还在燃烧,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几顶大帐篷混在满地睡得死死的人堆里,也许是头人们的居所,那里将成为我攻击的重点。 “第一队的兄弟们对不起了,小弟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一会一定要玩命的跑,带走越多的敌人越好,成败与否全看你们的两条腿了。”我在心里先给肉包子们赔礼道歉,省得以后亡魂回来折腾我,其实是我自己对于这次计划心里没底,一战成名还是成为笑柄,胜利者的花环和刽子手的鬼头刀在我眼前不停闪过…… “大人,他们开始了。”一个士兵附在耳边对我说。 寂静的夜色中敌人濒死的惨叫声很是刺耳,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呻吟,逐渐汇成嘈杂的喧哗,有帐篷被点燃了,斯拉夫人的营地里热闹起来,远远望去刀光剑影呼号一片…… “来吧!”我握紧了手里长剑的剑柄,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第二十四章 千钧一发 一队很好的完成了骚扰敌营的任务,由于是在凌晨的夜色中突然袭营,那些刚刚还在沉睡的斯拉夫人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敌人,只见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燃烧的营帐和四散奔逃的伤兵。恐惧这种东西会随着空气传染,在夜晚的掩映下尤其骇人,许多斯拉夫战士连武器都没拿就抱头鼠窜,每个试图反抗的武士都被无数支羽箭洞穿胸膛(你以为自己是中箭虎丁得孙?),死相极为凄惨,他们的倒下更加造成了大营内的恐怖气氛,我都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效果。 “大人,我们要不要发信号改变计划?斯拉夫野人看起来不堪一击,我们只要四面出击,肯定能全歼这伙敌人。”我身边的几个好战分子看到一边倒的战场形势,都握着武器跃跃欲试,不停地在我耳边怂恿着。 “不行,敌人的精锐还没动。”这种时候我反而冷静下来,用一队人马就造成敌人的混乱,即使现在撤走,此处营地斯拉夫人也站不住脚了,必须向后收缩,我至少给后面的大部队扫清了过河登陆的障碍,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可是一旦我头脑发热的把手上所有的预备队都投进战场的话,很有可能被躲在暗处没有发动的敌人精锐反包围,后果不堪设想。这就好像两帮人打群架,在对手没有祭出杀手锏之前,千万不能让自己身边的几大金刚全都加入战团,连个随机应变的余地都没有,孤注一掷是在手上没有本钱准备赌一把翻盘的时候,现在手里还有点筹码,切不能意气用事。 我还在心里得意自己已经颇得用兵之道,隐隐有点大将之风的时候,身边眼尖的手下指着几顶大营帐喊道:“大人你看,那边有人杀过来了,冲锋的阵形很齐整,好像没有受到我们偷袭的影响。”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火光中冲出来不知道有多少穿着简单皮甲的斯拉夫勇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擎着巨斧,如山神下凡一般加入战斗,第一队几个落单的战士在他们面前走不过两合就身首异处,再加上羽箭已经射光了,第一队渐渐顶不住压力,阵脚有不稳的迹象。 “第一队的队长还挺得要领的,知道这时候一触即溃反倒会让敌人怀疑,多坚持一会把戏做足,敌人才会放心的追击。”我点点头,心下盘算着战斗结束后要记得提拔这小子。 其实事实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个样子,第一队之所以力战不退是因为士兵们被包围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许多人已经崩溃了,自寻死路的冲进火海,这一队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 “发信号!让第二队杀过去接应,不能恋战,救下第一队就给我往河边跑,逃跑的扇面铺得越开越好,让敌人也不得不分散追击,就算发现这是个圈套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收拢部队回来救援。得!别发信号了,你过去跟他们说明白,要快!”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再投入一个小队,一定要把敌人主力调动走,否则不仅仅是有一千个人给我陪葬,哥哥我也就栽在这了,死了都没个带把的给我烧点纸,想想就凄凉…… 时间好像迷路了,一步一踉跄走得很慢,第一队剩下的战士已经越来越少,眼看着计划就要失败了,我冲身后的士兵们点点头,转身准备撤离。 “大人,第二队杀过去了!”就在我拔腿要走的一刹那,躲在斯拉夫人大营左手边树林里的第二队大叫着杀了过去,好像一把从敌人肋部狠狠地刺进去的尖刀,漫天纷飞的羽箭一下子就把砍杀正酣的斯拉夫人武士射到了一片,第一队以为难逃一死的战士看到友军出现,也奋起精神发起反冲锋,一时间场面上有要压回去的趋势。 “这群笨蛋,还在那消耗,赶紧跑路啊!”看到举刀和敌人对砍的不亦乐乎的士兵们,我气得跳脚大骂,“这群蠢货,打仗最忌添油战术了,他们忘记自己的使命,万一一会又被敌人包围了,难道要我把第三队也投进去?”此时说我是热锅上的蚂蚁一点也不夸张,整个战斗好像超出了我的掌控,实地指挥作战确实比在电脑上推桌游困难多了,手下都是些有自主意识的个体,没法做到如臂使指那般舒服顺畅令行禁止。小说里看到的那些穿越之后天生就会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前辈们天赋异禀啊,轻轻松松的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了,哪像我在这里手忙脚乱的干着急,我果然是最废物的穿越众,没有之一。 就在我渐渐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身边的士兵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不好了,埋伏在另一侧的第三队也忍不住出击了!” “什么!!”听到这句话我仿佛五雷轰顶(不是渡劫啊亲,是真的轰顶了!),你说我这乌鸦嘴咋说的这么准?我赶忙望向战场。第三队的队长是我的亲信公牛,孩子虽说憨厚了点,不过并不傻,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还提出了很多对我细节上不足的补充修改,这种冒失的出击举动不应该发生啊,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第三队也投入了战斗,试图挽救已经陷入重围的第一队和第二队,公牛这是想扳回颓势,让计划回到正轨上。 “我们怎么办,大人,要不要趁势出击?”手下焦急的问我。 我摇了摇头,这次偷袭计划看起来是失败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血淋淋的现实就是啊,眼看着从大火还没有蔓延到的营帐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的斯拉夫战士,我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独立领兵作战失败了,其实真正让我害怕的不是逃不出去,而是逃出去之后如何面对奥托皇帝以及众多大贵族落井下石的惩罚,人整人整死人啊,这次死无葬身之地没跑了。 既然左右是个死,就陪着同我出生入死(好像一直都是入死,没有出生的时候)的公牛一起战死在异国的土地上吧,估计怎么着也能被追认个烈士三等功啥的,便宜汉斯吃烈属低保了,没准点好刺溜一下又穿回去,那就因祸得福了。我想到身后凄凉的命运不由得悲上心来,想不到江湖人称玉面小飞龙中文系四大才子之一的我,好好的睡个觉被穿越到人生地不熟的中世纪来,语言不通不说还总是被各种操蛋的命运捉弄,没为穿越的后辈们留下什么值得追忆的功绩,也没能改变历史,好像滚滚车轮前举起双臂的螳螂,被无情地碾得稀碎稀碎的,历史连个眉头都不皱,松尾芭蕉般糟烂的人生啊…… 我缓缓地抽出长剑,锋利的剑刃上反射着沁人骨髓的凛冽杀气,我转过身,面对最后的二百五十名战士,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努力地想把长剑举起来,这破玩意太沉了,好像是双手大剑,一般人不是国家举重运动员什么的根本玩不转,这回丢人丢大了! 就在我纠结怎么摆拍最后的一哆嗦时,斯拉夫人营地里的战况慢慢发生改变,公牛带着手下的战士拼死救出被围在垓心的前两队士兵,大家一起视死如归的奋勇拼杀,以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精神拼得斯拉夫人阵脚不稳,慢慢退却。公牛的战斧已经砍得豁了口,早就丢到一边去了,只见他反手拿刀把一个不要命的斯拉夫战士劈成两半,威风凛凛的对着变成血人的手下们说:“我们走!”然后奇怪的景象发生了,被打蒙了的斯拉夫人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不要命似的砍人的对手瞬间变成长跑运动员,扔下武器撒丫子就奔,而且队形极其杂乱无章,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各奔各的方向,真是特步非一般的感觉啊。 斯拉夫人只不过愣了一小会,公牛他们就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黑暗中还不时传来两个人撞在一起互相骂娘的声音,高度近视直接和大树亲密接触的惨叫声,呼朋引伴一起狂奔的呼喊声,斯拉夫人估计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快乐的大逃亡,全都拎着武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所措。 这时候从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冲出了一个戴着牛角盔的矮壮大汉,倒拎着一柄尖头锤子,一巴掌扇翻了还在发愣的手下,叽里呱啦的喊了些什么,刚刚还在定格的斯拉夫人战士好像上了发条的蛤蟆,一个个撒开腿顺着公牛他们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在不到十分钟(穿越的手表?貌似刚出现)的时间里,有两帮人如风一般跑走了,斯拉夫人的营地里只剩下一些受伤的士兵相互搀扶着找地方坐下,这些住在营地最外围的战士地位应该不是很高,装备不好而且也没有像样的帐篷,大部分住在树枝搭成的简易草棚里。越往中心去,营帐就越大越好,这些应该是有产武士和斯拉夫贵族的帐篷,刚刚出去追击的就是这些人,他们武器一般以巨斧为主,身上也穿着简单的皮甲,个别人还披着不伦不类的残破锁子甲。现在大营里维持秩序的都是一些人高马大装备精良锁子甲背着战锤的武士,虽然看起来很精锐可是数量并不多,这应该就是斯拉夫大头领的近卫队了。 公牛用自己的生命为我引开了敌人的主力,现在的斯拉夫人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老处女,只剩下最后一块遮羞布了,等待着我去蹂躏他们。 “小伙子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再重申一遍,时间宝贵,不许抢夺战利品,见人就给我砍,要是堵到大官就敲晕了带走,射完手里的弩箭就撤退,听清楚了没?”看着时机正好,我跳上一块大石头对早就憋得不耐烦的战士们命令道。 “杀!”这帮莽夫用猩红渴望杀戮的眼睛回答了我,杀气腾腾的好吓人。 第二十五章 被骗总是难免的 霎那间我的手下们如同脱缰的野狗见到狗屎一样(这叫什么比喻)杀气腾腾的冲进斯拉夫人的营地里,坐在地上的伤兵大都来不及拿武器就被一刀砍倒,表情狰狞的铺在地上,连个惨叫都没留下,两脚一蹬免费获得了一张冥府的单程观光票;装备精良的斯拉夫大头领卫队遇到突发情况显示出了超高的素质,一点也没有慌乱,几个人自动结成攻守阵型步步为营,相互之间环环相扣的组织抵抗,由于对手在装备和默契上占优,我的手下们(明显一群刚刚扔下草叉的乌合之众)一时发挥不出人数优势,战斗渐渐陷入僵持。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无论公牛他们能不能拖住敌人我这里都不能磨磨蹭蹭的没个结果,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再没有收获这次偷袭就算是白忙活了,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光是羞愧就够我没脸见人的了(说出去谁信啊),我焦急的看着缠斗在一起的敌我士兵,恨不得自己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也能如下山猛虎一般冲进敌阵斩将夺旗(洗洗睡吧)。 正面一时无法突破就剑走偏锋吧(说白了就是要耍诈),“你,你,你……还有你,都跟我来。”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森林里慢慢透了亮,时间已经不容许我们再耽误下去,只能孤注一掷了,我点齐二十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士兵(就是一连横肉肉盾的那种),随着我绕开激战的人群,从后方悄悄地摸向斯拉夫大头领卫队拼死守卫的几顶大帐篷,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我要的大鱼(废话,要不那帮卫队士兵总不能为了*拼命吧,虽然他们是布尔什维克的老祖宗)。 我慢慢地接近帐篷,守卫在门口的近卫们都加入到已经胶着的战场厮杀,现在这里守卫空虚,简直就是为我准备的大肥肉,到了嘴边还不吃那可就太客气了,我得意的拉了拉嘴角,那模样活像猥行的电车痴汉,二话不说一剑划开兽皮帷幔第一个冲了进去。 “不许动!都给爷双手抱头蹲那!”我不由分说的砍翻了离自己最近的想要逃跑的侍女,她一声没哼地就倒下了,在看清她的容貌之后我顺手又补了两刀,因为这姐们长得实在太对不起观众了,这两刀算是给她整容,黄泉路上不至于吓着来收魂的黑白无常。 帐篷里剩下的人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全都很配合的双手抱头,呼呼啦啦的蹲墙角一大片颇有点扫黄打非的意思,我扫了一眼几个衣不蔽体的女人,最后把目光停在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身上,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富二代。 “你是谁?”我走到那个吓得不停颤抖的男人身边,命人把他架起来,恶狠狠地问道,由于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还不就是因为你的女神……),所以对于富二代们没什么好感。 那个男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不过没有一句是我能听的懂的,看起来普及普通话是很重要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方言实在是有碍沟通和世界和平啊,连个简单的投降都弄的这么费事。 “说人话!”我右手攥拳照着那个男人的肚子来了一下,拳头撞击肥肉发出的声音很是*,不过反弹的力量连我的手都快要震麻了,“这个死胖子!” 男人无力的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了斑驳的血丝,脑袋一歪昏了过去,整套动作娴熟干练一气呵成,果然是脑满肠肥的贵族败类啊,昏倒都这么有腔调,弱弱的好似林妹妹,你以为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么不经打?”我吃惊的看着昏过去的男人,挥挥手让人给他套上件衣服,用绳子绑起来带走。进来这么长时间,外面也不知道打成了什么样子,也甭管这哥们是不是大鱼了,成不成的就他了(其实是担心外面的兄弟顶不住压力被干掉自己跑不了),按道理这养尊处优的模样应该是个大官没错,好歹回去也有个交代了。我命令手下把火盆踢倒,拣好着的点了几个纱帐兽皮什么的(死胖子玩得这么有格调),然后顺着帐篷上的破洞扬长而去。 当发现我们逃跑的速度还不如爬的时候,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绑架胖子了,因为为了把他弄回营地,我们非战斗减员的比拼死打了一仗都多,很多人表示宁可留下和斯拉夫人真刀真枪的干一架也不愿意再背着死胖子跑路了,前者输了大不了碗大个疤瘌,后者却是要付出精神和*上的双重打击——这哥们舒服地躺在扛着他的士兵背上睡着了,鼾声如雷口水飞溅,处乱不惊的心理素质绝对一流。 我让人按照约定的信号冲着战场的方向学了三声凄厉的鸟叫,至于鼓角争鸣中能不能听得见就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了,反正今晚已经折了不少兄弟,虱子多了不咬人,玩一把集结号又能怎样?我带着手下士兵扛着正做花花美梦开心得哼哼起来的白胖子迅速撤离了战场,绕了个大圈往河边跑,尽量避开可能已经觉得不对劲开始返回的斯拉夫人主力。 经过艰苦卓绝的长途跋涉,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是,我们终于迷路了(真是惊喜)!树林里看起来都一个样,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太阳还很坑爹的躲进云彩里,根本没办法辨识方向,我们没一个本地人,全都傻了眼。胖子睡醒了伸个懒腰,迷迷糊糊的看着迷路抓狂的我们,那小眼神轻蔑的好像在拷问我的智商,看得我十分不爽,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白胖子闷哼了一声,嘴里一骨碌吐出两颗沾满黄色牙垢的门牙(充分显示出自己肉食者优渥的生活待遇,这年头有牙垢都是件倍儿有身份的事),委屈的指着一个方向呜啦呜啦的鬼哭神嚎。 难道是我错怪他了?这哥们其实是想给我指明方向的?这么配合的俘虏还真是绑架人员的福音,那个什么报纸上说的斯德哥尔摩症候就是这个意思吧,感情这病中世纪就有了,不错不错,小伙是个实在人,就让你少受点罪吧。我命令士兵去林子里弄些粗大的树枝来,做成简易的担架抬着唯一一个认识路的活地图,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行军。 “大人,这个斯拉夫人大官指的路靠谱吗?”一个手下走到我身边问我,看样子对我英明的决定很不放心。 “难道你认识路?现在就他能找到出去的路,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死马当活马医吧,我相信人性是善良的,走不出去我们都得憋死在这喂狼!”其实我心里也空落落的没底,要是人性是善良的话,小学时候那个游戏厅老板也不能因为我偷了他一个币子而追我三条街了,主要是树林间不时出现的奇怪脚印也让我对困守待援这种事情失去了信心,反正那脚印看上去绝不会是蒙奇奇,没准是个中世纪还没有灭绝的怪兽,仅靠我们这几条破枪肯定是打不过的。估计大营里身居高位的贵族们一个个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巴不得我这个皇帝陛下身边的佞臣(怎么就变成了秦桧,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死翘翘,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皇帝陛下这招欲擒故纵玩得高啊。 于是乎在种种内外因的作用之下,出现了眼前这种很奇怪的景象——两个士兵要死要活的抬着被五花大绑的俘虏,那哥们气定神闲的指着一个方向,我们一帮子人就奔着那方向飞奔(显然不包括负责抬着他的那两个倒霉蛋,他们死的心都有了),警匪和谐的场面很是感人。 农夫和蛇是一个古老但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寓言,以前我还对它没有什么太直观的感受,现在我才明白,这个故事的主旨就是,当了婊子白被上的下场纯粹是因为轻信了人性本善的歪理邪说,我以后再也不信老师讲的三字经了。 为我们热情指路的哥们确实是一个好向导,他为我们在莽莽森林之中找到了通向外面的道路,虽然等候我们的是正好追击返回的斯拉夫人主力部队,不过好歹是看到喘气的生物了。相互之间再见面对方显得十分热情,自觉的承担起保护我们外围的工作,肩并肩的围成一道包围圈,好客的用各种武器愉快的敲击,兴奋地冲着我们吼叫——讨厌,真调皮,不要拿弓箭指着人家啦,会走火的亲…… “大人,怎么办,咱们被包围了。”手下聚拢到我身边问道,他们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全都下意识的靠在我左右,好像我是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 怎么办?你说二十个人面对几百个报仇心切的肌肉壮汉能怎么办,洗洗菊花闭上眼应该是最明智的一个选择。我冲着坐在担架上鼻孔朝天牛哄哄的白胖子谄媚的微笑,眉眼之间深深的笑纹快要挤出水来,大冷天的就汗流浃背(你试试面对五百头狗熊汗不汗?),结果哥们正眼都没有瞧我一下,那架势好像学校门口堵着收保护费的小混混,身后站着那么几个社会青年就狐假虎威起来。 现在跑路已经不可能了,就算不被当场打死也很有可能被做成插花艺术品曝尸荒野,为中世纪的美学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拼着对方投鼠忌器胁迫我们手上的俘虏慢慢退走十有*又会在森林里迷路,搞不好真的碰见五百头熊,现在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难道天生我才竟要做党国烈士,还是很窝囊的被群殴致死那种?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给后人留下点什么可资纪念的遗物的时候,斯拉夫人的后阵突然大乱,喊杀声不绝于耳,而且这动静简直如同天籁——是我们的人杀到了!那充满地方特色的德语就好像爱情动作片里面的雅蠛蝶一样让我兴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现在看好手上的俘虏才是要紧事,千万不能让他趁乱被救走了。 “弟兄们,皇军来就咱们了,给我顶住!” 第二十六章 一不小心又抓了大鱼 当我看到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砍人玩的泽雷的时候,一种英雄本色里小马哥般睽违已久的兄弟之情袭上心头,自从邻居家的小胖因为我赖了他两个玻璃弹珠再也不搭理我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我觉得在人生道路上自己不是踽踽独行(煽情有点过了哈)。 “泽雷!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担心我,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几步跑到泽雷的马前,手舞足蹈的抓住他的马缰说道。 泽雷看到了没缺胳膊少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战斗弄得他满脸是血,不过都是斯拉夫人的,他对我的感激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我想你不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教皇霓下说服皇帝陛下派骑士来营救你,估计你和你的手下都被那些野蛮人穿了肉丸子了(就是从屁眼插进去一个长矛)。” “教皇霓下?”这还真让我意外,此次出征教皇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亚琛大教堂打理他的复辟班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前线,这哥们聪明程度不亚于银河主机,很有可能是嗅着什么腥而来的,“霓下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刚到,当他听说你被委派率领一千名步兵偷袭斯拉夫人营地的时候,竟然在饭桌上很失态的要求皇帝陛下派人接应你,甚至为此当着那些大贵族的面与陛下争吵起来,私底下大家都议论纷纷,你小子还真是很受器重啊。”泽雷跳下马,把缰绳递给了身边的一名士兵之后对我说,关于教皇霓下对我的看重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很奇怪,不明白刚刚失去皇帝陛下宠信的佞臣是什么时候搭上教皇霓下这条大船的。 天可怜见!对于那个痴迷于权力的教皇我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他和他贪婪的皇帝堂兄一样,都是那种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很不幸的是,教皇利用在众人面前的表演坐实了我是他心腹的事实,现在的我正好成为两个人权力角逐的工具,或者说是推在楚河汉界上的卒子,进退无路,前后都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万丈深渊。 “不说这个了,我这次好像又抓了个大人物,估计可以回去交差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在混不下去还能收拾收拾跑路,我指了指已经被我们虐待的没有人样的白胖子,不无得意的说,“现在斯拉夫人一定群龙无首,我们正好乘势追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泽雷摇了摇头否决了我的提议:“我的任务就是把你救出来,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都在等待你的归来,马上跟我走吧。”说完,泽雷让人给我牵来了一匹马,其他的骑士迅速的清理了战场,斜在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很专业的扒掉衣服和所有能回收利用的东西,大部分连块遮羞布都没有留下,不得不佩服中世纪的人打仗还真环保,难以自然降解的东西都被拿走,可以化作肥料的尸体留下滋润大地,怪不得林子长得郁郁葱葱,小猫小狗都没被饿死。 当我出现在大帐里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举行一次盛大的狩猎宴会,颇有点虎牢关下关东十八路诸侯醉生梦死的架势。几个胡子花白的大贵族搂着用现代眼光看裙子开叉也太奔放了点的肥胖军妓上下其手,表情猥琐的好像大学教授,一个瞎子吟游诗人坐在长桌的下首,拨弄着一把竖琴莹莹弹唱,整个宴会现场弥漫着催眠的靡靡之音和粗野的进食声,与我刚刚逃离的血腥战场格格不入。 “陛下,我圆满完成了夜袭的任务,现在带着俘虏回来了。”我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长桌,走到奥托皇帝身边深施一礼,瞅着眼前巴不得我死翘翘的年轻皇帝不卑不亢的说道。 然后陛下的木勺就断在盛着肉汤的盘子里,声音尖利刺耳,木屑漂在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很是扎眼,全场的贵族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张大嘴巴惊讶的看着我和皇帝陛下,好像画面定格一样,除了那个还在弹奏远古宫廷秘史的瞎子吟游诗人。 奥托皇帝沉默了片刻,一把推开面前的木盆,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可能回来?” “恐怕是那些斯拉夫人让您失望了,他们根本不配做伟大的德意志之王的对手,我们经过一晚上的艰苦奋战,捉住了他们的头领,请陛下发落。”我拍了拍手,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两名士兵押着白胖子走进来,大帐里的贵族们抽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排气管堵塞的二手三轮,此起彼伏的很是有节奏。 “这是波兰大公爵米耶什科的儿子,软弱者小米耶什科!”老家伙士瓦本大公爵果然见多识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认识,白胖子已经被我打成猪头也能分辨出来,真是不服不行,姜还是老的辣! “你确定吗?”奥托皇帝终于不淡定了,推开椅子走到跪在地上的白胖子面前,想从他层层叠叠的肥肉中间找到点可以证明身份的特征,显然肥肉就是最好的证据,这年头除了大贵族没人能养得起一身肥膘。在众目睽睽之下,奥托皇帝可能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不符合一个帝国皇帝的身份,煞有介事的清了一下嗓子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抗议!”跪在地上的白胖子艰难的想站起来,可是身边的士兵又把他按回去,“你们悍然使用神圣基督谴责的不光彩的偷袭手段,还恶毒的殴打我,我要向教皇霓下谴责你们的罪恶,上帝是不会原谅你们的,下地狱去吧!”这回轮到我生气了,合着哥们你会说德语,这一路上装彪卖傻的糊弄我呢,差点就被你害死了,我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白胖子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避开我的目光。 奥托皇帝撇撇嘴,转过脸玩味的看着坐在他身边淡定的喝着肉汤的教皇弟弟,眉毛挑了挑,那意思好像在说,喏,当着你的面骂我,能忍吗兄弟? 教皇霓下优雅的用方巾擦干净嘴角上的汤渍,居高临下的对着白胖子说:“我就是教皇格里高利五世,刚刚是你在找我吗?” 白胖子傻眼了,他终于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敌对阵营,于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候发落。几个德意志大贵族提议趁着高兴把哥们砍了脑袋以儆效尤,但是巴伐利亚大公爵争吵者亨利坚决反对这种激化斯拉夫人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波兰大公爵的做法,他一再强调帝国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易北河不过是小溃疡,意大利才是帝国的阿克琉斯之踝,如果帝国因为这个愚蠢的决定而陷入与波兰的长期战争的话,意大利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了,霸占着亚平宁半岛南部的萨拉森人或者是幻想着恢复罗马帝国荣光的拜占庭人都可能趁机作乱,顺着意大利威胁帝国的软肋。 教皇在众人的讨论中一直和蔼可亲的看着我,弄得我浑身上下不自在,越来越觉得他可能是有特殊审美的群体,那副淫荡荡的贱样让人恨不得穿上钉子鞋狠狠地照他的脸来上一脚。 “我们的英雄,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这个人?”教皇在让我后背汗毛第三次竖起来的时候笑岑岑的问我,成功的把全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我身上。 该死!本来我已经一点一点的挪到角落里准备溜之大吉,现在又暴露在聚光灯下,教皇狗腿子的形象更加根深蒂固,那个小心眼的皇帝肯定给我备好了小鞋。“呃……我同意巴伐利亚大公爵的看法,凡事以和为贵,毕竟现在意大利已经陷入叛乱的泥淖之中,帝国的目光应该投向南方。”坐股跟庄随行就市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门,既然大人物们选择了怀柔的道路,自己这只小蚂蚁抱紧大腿就是了,“波兰人正在走向团结,力量逐渐变得强大,而且作为我们的基督兄弟,相互之间更不应该同室操戈,我们应该与波兰人结为同盟,共同对抗咄咄逼人的拜占庭帝国。”这个千年帝国我是知道的,在被土耳其人干掉之前在欧洲一直很有市场,相信也会是德国和波兰的强劲对手,撂出去当个靶子应该不成问题。 奥托皇帝一直在玩着割肉的匕首,眼前的一整条野猪腿被他精细的分割成长方形的小块,白花花的腿骨上一丁点肉丝都没有留下。我觉得这兄弟肯定有童年阴影,小的时候没少被家里面要求上各种特长辅导班,什么权谋速成班,军事指挥小课堂,尔虞我诈特训班之类的,造成了他现在隐忍却得理不饶人的刚愎性格,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唐老鸭。 “让你爸爸到边境来,我要和他进行一次平等的谈判。”奥托皇帝把自己切割好的猪腿肉推到白胖子面前,后者饿坏了,狼吞虎咽的用手抓着猪肉猛塞,很有可能把已经自己调成飞行模式,屏蔽一切外界的杂音。 “我的人可以击败他一次,就可以再击败他两次三次,除非他愿意承受德意志皇帝的怒火,否则就必须坐到谈判桌前来,在教皇霓下的监督之下,我们讨论讨论东方土地的问题。”奥托皇帝不耐烦的把白胖子面前的盘子踢翻,那孩子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不过放空的眼神并不像是在专注的听皇帝陛下讲话,“我会派人把你送回你父亲那里去,听说他被称作勇敢者,五天之后,我在易北河边等着他,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来这里。” “陛下,我的父亲远在格涅兹诺,五天时间我根本没有办法确保消息可以送到。”白胖子抱怨道。 奥托皇帝轻轻地摇摇头说道:“我相信他就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除了两个国家的利益,我想我们还可以谈谈关于我的好朋友布拉格的阿达尔贝特遗体的问题,要知道,他不会愚蠢到面对整个帝国的雷霆之怒,现在德意志不是你们的敌人。至于送你去的人选嘛……”皇帝陛下歪头看了看我没说话,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后脊梁爬上脑门,白胖子却心领神会的奸笑起来。 第二十七章 打,打劫? 这一路上景致迷人,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呃,我知道现在是秋天,不过适当的遐想一下来年春日的盛景还是可以的,因为此刻我实在找不出来让自己开心的理由——没错,奥托皇帝将护送波兰王子白胖子回国的光荣使命交给了我,并且语重心长的对我进行了关于两国之间源远流长的传统友谊以及民间百姓血浓于水的亲情教育,嘱咐我一定要理性对待不公正的遭遇,维护我国伟大光明正确的负责任大国形象,争取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对于皇帝陛下的信任我能说什么呢,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我就是根小汗毛。带着众人口不对心的祝福和期许,我含泪接受了陛下的任务,忐忑不安的踏上了不归路,依依惜别昔日的亲朋好友,因为对于这个遥遥无期很有可能会遭到对方打黑棍报复的任务我不抱有任何希望,只祈求看在我只是把他们的王子打成猪头的份上(他也就是个猪头,我完全没有毁掉他的形象)发扬风格,打人不打脸,好歹给我留个全尸,以后家里人来找我的时候也能认出来,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以后被刀锋战士拿大蒜子弹崩死。 波兰王子殿下这一路上好像挣脱牢笼的小鸟,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他告诉我他的波兰名字叫做米谢诺夫,意思是漂亮的雄狮,家里面有十房小老婆,每个都各有风韵,就差告诉我自己得过小儿麻痹症先天不举了,弄得不明就里的随行士兵们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米谢诺夫(还是白胖子贴切形象)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亲热的搂住我的脖子,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看起来你的皇帝并不喜欢你,这次你栽到我手上,只能说运气太差,等到了我的地盘,我会把你给我的加倍奉还。”说完还帮我整理整理衣服,绵里藏针的阴阴地笑着。 当时我的冷汗就像瀑布一样刷刷地淌下来,理智提醒我此刻应该给自己想想退路了,而不是淡定的问元芳你怎么看,人家现在很忙的,而且还很可能因为签证办不下来没办法帮我处理国际事务。 “王子殿下,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我还是一位德意志男爵,我有能力为自己准备赎金的,希望您用文明公正的方法来对待我。”这套很官方的回答我自己都觉得毫无新意,关键是考虑到每走一步都是更接近地狱,脑子的运转速度就像缓存不足的电脑,明显卡机了。 “文明?你们日耳曼人也没有比我们文明到哪里去,可是现在却堂而皇之的自称罗马帝国,四处攻打弱小的部落,兼并周围的国家,包括我们波兰在内,一直是你们紧紧盯着的肥肉,垂涎欲滴的含在嘴里。”米谢诺夫王子摸着战马的鬃毛,这个问题十分不巧的引起了他的不满,反击的很厉害。 现在我能说什么?告诉他在以后的一千年里苦逼波兰一直被德意志欺负,憋屈的沦为三流国家,而且有好几次瓜分亡国?我在脑子里费力的抓捕凌乱的思维,紧张的组织语言,希望能为自己找到活命的说辞,而不是在这里跟他讨论谁更文明,因为在我看来,中世纪的欧洲就好像一个追在中国大哥哥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弟弟,鼻涕邋遢的连跑带颠才能追上哥哥的后脚跟,有时候也许一不小心还会摔个大马趴,弄得自己很狼狈。 以前多次说过,我的人生充满惊喜,而且这些惊喜一直都是由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开始的,上帝显然是个懒惰的编剧,到我这里没有了创作激情,粘贴复制了我悲催人生所有桥段的开头,让我一看见飞在空中的翎毛羽箭就知道:乖乖,惊喜又来了! “敌袭!”原谅我的破锣嗓子像刻纸刀一样弄坏了本来很祥和的气氛,走在护送队伍两端的士兵来不及反应,像被收割的韭菜一样齐刷刷的倒下一片,每个人身上插得都像豪猪,剩下的人慌乱的四下散开,寻找一切可以躲避的掩体藏身。 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波兰王子米谢诺夫果然不负“懦夫”的美名,足有二百斤的身躯灵活的从马背上翻下来,一骨碌就滚到已经倒毙的士兵尸体后面,把脑袋扎进死人堆里装鸵鸟,很有一点我当年的神韵,但是整套动作的协调度连我也自叹不如。 要知道现在的我怎么着也是参加过好几次战斗的老兵了,这种刀头舔血的骑士生活早就让司空见惯,在纷飞的羽箭中我还好整以暇的摆了个至尊宝的造型,就差来一句这下大家满意了吧烘托气氛了。 “步兵组成盾墙,弓箭手散开到两翼,骑士集中准备战斗!”我有条不紊的开始发号施令,虽然这些话只不过是我随口说说,我哪会什么指挥作战,但是作为现场爵位最高的贵族,危急关头不做点什么就好像面对醉酒的女神看了一宿电影一样。那些低品阶的骑士唯我马首是瞻,多年厮杀生活养成雷厉风行的军人素质,听到命令一个个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不折不扣的执行起来,互相依托着集中到一起,拼起盾墙防御。相比之下那些乌合之众的步兵就差远了,很多人抱着头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谁也不肯站出来执行命令,结果一个个被羽箭点射,死亡的惨叫更加造成了其他人心里的恐慌,眼看着队伍就要崩溃。 “该死!”那帮不成器的步兵耽误了多少事,我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看起来必须干掉敌人的弓箭手,否则我们被火力压制在这里,敌人占据地形居高临下,场面很是难看,“弓箭手自由射击,骑士跟着我两翼包抄,留下几个人保护波兰王子!”我也不管弓箭手们能不能理解自由射击的意思,反正电影里炮兵都是这么喊号的,远程武器的术语应该都差不多吧。 事实上当我顶着密集而且弹道杂乱的箭雨往山坡上冲锋的时候,才明白自由射击是一个多么专业和有技术含量的术语,我不仅仅要躲避正面敌人射过来的羽箭,还要防备着身后自己人没有瞄准漫无目的的射击,老祖宗早就说过要有的放矢,很有可能就是吃过跟我一样的哑巴亏。 我冲到一棵大树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观察战场形势,只见有几十个斯拉夫人弓箭手躲在山顶的矮木丛里向我们攻击,两边涌出来不少于他们数量的步兵,拎着斯拉夫人惯用的战斧杀将下来,典型的围歼战。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一马当先杀了出去,顺势绊倒一个举起斧子要砍我的斯拉夫人,手起刀落把他劈成两段。现在杀人于我就像初中实验课宰青蛙,照着软和的部位一刀下去,根据中世纪的医疗条件,对方当场不死也会随后被那些恐怖的医生折磨死,那样还不如死在我刀下来得痛快。 “包抄包抄!”小时候看过的插画版三十六计早就不记得了,只知道打仗讲究袭击敌人的侧翼,而且包抄战术几千年来被各种强人屡试不爽,应该是很有用的吧?我声嘶力竭的高喊着,手下的骑士们一时间还没办法组织反包围,但是我的呼喊很快就吸引了敌人弓箭手的注意,他们开始重点招呼我,原来嗓门大在战场上也是吃亏的,因为我没有张飞叔叔那么强横的战斗力,当阳桥头喝退曹兵八十万,估计当时曹操跑得太急,忘记带弓箭手了,否则张飞早就被射死十几个来回了。 机灵的我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跑,让那些倒霉蛋们帮我挡住要命的弓箭,我们的骑士已经和斯拉夫人步兵缠斗在一起,为了避免误伤,敌人的弓箭手放弃了射击,也抽出腰间的短刀上前助战,一些人越过厮杀的人群直接向着波兰王子所在的地方冲去。 调虎离山啊原来!我快跑两步追上他们(其实是因为弓箭手看上去比较弱,貌似好欺负一点,我不会武功啊亲!),这时候我们的步兵也加入战团,只见刀枪乱舞断肢横飞(要不要说的这么惨?),敌我双方的士兵不停地在对方身上试图留下自己来过的证据,如果不小心捅到了要害,那估计彼此的相逢就能刻骨铭心了,虽然有一方只能去天堂回忆冰冷的钢铁刺穿心脏的感觉了。 守护波兰王子的两个骑士遭到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围攻,凭借着自己强悍的武力(单兵bug啊)和精良的装备(难道在凯丽那里砸过?),他们杀死了许多敌人,但是最终还是被潮水般涌上来的斧子长刀剁成了肉酱,米谢诺夫被他们救走了! 完了!看到情况不妙的我刚刚杀到他们身边,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不停地萦绕着自己被白胖子猥琐的穿了糖葫芦的画面,很黄很暴力。一直以来很有狗屎运的我终于用完了自己所有的求助方式,据目测没法成为百万年富翁了,因为我自己就是坑爹的穿越!可是我还有许多梦没做,还有许多明天要走(喂喂,不许罗列歌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悲痛感动了上帝,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救下米谢诺夫的斯拉夫人并没有急着把他带走,而是在简单的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举起斧子就要帮他进行开颅手术(也许是斯拉夫人古老的打招呼方式?),电光石火之间,我将自己手里的长剑甩出去,准确命中了目标手里的斧子(本来我是冲着他的身子去的),然后趁着众人短暂的愣神之机抓起白胖子的手就往林子里跑(这次化险为夷的方式太扯了……喂喂,我是穿越众好不?)。我们十指相扣,手心里微微出了汗,温热潮湿,天地间只剩下两个牵手亡命的男人和他们急促的呼吸(还珠格格上身),后面是搭弓射箭准备射击的敌人。 风,来自由老鹰翅膀上第三根翎羽做成的钉头长箭划过的空气,我抱住白胖子(说实话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圆圆滚滚的到处都滑)纵身一跃,两个人就摔下山坡,滚着滚着——就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胖子的请求 要说中世纪的生态保护还真是好,树林里还真就是密密麻麻的大树(要不是什么?),滚下山崖的过程中我至少被三棵大树撞击两条藤蔓缠绕得七晕八素,估计再滚下去就算不会摔死也十有*被震出内伤,死相凄惨的曝尸荒野。但是我所有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白胖子米谢诺夫的重力加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自由落体运动非常适合他圆滚滚的身体,关键是这胖子吓得要命,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我,任凭我使多大力气也挣脱不开,“我要死了,还是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死在荒郊野外!”在决定放弃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我对自己说,然后就毅然决然的接受了命运。 事后我才知道米谢诺夫其实也是有点用处的,至少他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抵消了很多不可预知的树桩藤蔓,那身肥膘此刻正护着我安全的着陆在山坡底下的小河边,骑在他身上的我(好害羞的重口味画面)竟然奇迹般的被弹了起来,然后舒服地落在他的肚皮上,白胖子表情扭曲的快要吐血,我却拂拂身上的枯枝烂叶一骨碌坐起来。 这是一处两山夹一沟的地形,小河流水清澈曲曲折折,两边全是长满密林的山坡。我抬头看了看刚才我们滚下来时留下的狼狈痕迹,目测了一下山坡的高度,厮杀声已然看不到更听不见了,不过按照狗血剧情的发展,敌人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落下山崖必被追杀,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马上离开。 “王子殿下,你没事吧?”我伸出手想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白胖子拉起来,但是在努力过后我放弃了,有些人,真的是你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米谢诺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唇一努突出两颗门牙,然后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自愈能力强悍的让人瞠目结舌。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好害怕啊!”在短暂的开机迟钝之后,白胖子开始惊慌的大叫,动作夸张的过分,颇有点马锦涛涛爷演琼瑶剧的架势。 “小点声!”我赶忙把他的嘴堵上,虽然难免沾染上他恶臭的口水,“敌人一定已经开始寻找我们了,千万不能声张,咱俩快点跑路吧!” 米谢诺夫惊恐的点点头,表示服从我的安排,我把自己的手拿开,对他说道:“大路已经不能走了,咱俩必须尽快赶回营地去,你能认得回去的路吗?”(笑什么笑,我是路痴我骄傲!) 白胖子摇摇头:“你们的皇帝已经许诺了我自由,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打死我也不回去了,你要完成你的使命,我们必须去我父亲那里。”说着就看看四周简单的辨识了一下方向,用他尽可能快的速度钻进树林逃跑。 我快跑几步拉住他说道:“你必须跟我回去,前面的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你现在最需要保护,而皇帝陛下就能提供这样的保护,是有人要杀你,我们要弄清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你,我要对你的生命负责,这是我用高贵骑士的名誉发过誓的,知道吗?”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我自己都骗了,其实我要拉他回去真正的原因是,有这么多兄弟又为我葬在这,其中还有好几个骑士,不带个人证回去奥托皇帝新仇旧账一起算能把我活吞了,这个死胖子必须跟我走,何况我还不认识回去的路! “呵呵,不用猜我就知道半路伏击我们的人是谁。”白胖子不理我的拉扯,带着我一起跑路,我就像被挂在汽车后斗的拖车,身不由己的被拖着飞奔。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一边费力的躲避着脚下不时出现的灌木树桩,一边问他。 “那是我的好哥哥贝斯普里姆的手下,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我被释放的消息前来灭口的,他想杀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米谢诺夫冷笑着说道,“你们日耳曼人里面有内奸给他通风报信。” “你哥哥?”合着你们是中世纪的九龙夺嫡,兄弟阋墙刀兵相向啊,这桥段玩得还真开心,“别告诉我是为了那个什么劳什子波兰大公爵的宝座?” “权力是让人痴迷的毒药,一旦沾染上了它,无论是至亲的父子兄弟还是同床共枕的知心爱人,全都换了一副嘴脸,必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白胖子莫名的开始忧伤,换了个风格的他配上可爱的肥脸,倒是很让人生出那么点同情心,“从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小狗被哥哥送来的食物毒死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一个本应该保护我的兄长而多了一个要日夜提防的敌人,不管是美味佳肴还是饮料美酒,我都要小心翼翼的确保它们没有被下毒,晚上睡觉也不敢睡死,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马上顺着地道逃跑,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已经过了整整十五年。别人羡慕我们的养尊处优,可是谁又能知道我们光鲜外表下早就溃烂不堪的亲情?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衣不蔽体的农奴也比我们要幸福得多。” 说实话,米谢诺夫的这番发自肺腑的话确实感人至深,让人不禁唏嘘绝对权力的可怕,可惜的是我对他童年时代被毒死小宠物的经历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他娓娓道来“我是怎么和变态哥哥勾心斗角十五年”的,我想知道的是,他明知道是那个变态哥哥派人来杀他,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回到父亲的宫廷,那样不是正好中了他哥哥的下怀吗? “你哥哥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抓你,现在回去等待我们的肯定是死路一条。”我决定危言耸听的吓唬他,这白胖子胆小如鼠,没准就打消了去他父亲那里的念头。 “不,情况恰恰相反,我哥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像你看到的,我是一个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人。”米谢诺夫猜到我会表现出吃惊的神情(废话,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冲着我微微一笑,“所以,他一定认为我面对前路凶险会选择灰溜溜的跑回你们日耳曼人那里,天罗地网被布置在咱们回去的路上,而前面,肯定是一片通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贝斯普里姆发现找不到我之后就会散布我已经被你们杀害的消息,然后怂恿父亲和德意志继续作战,波兰就会被拉到前台来和帝国厮杀,那些磨刀霍霍的拜占庭人就可以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干涉波兰的战争,他们的军队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时机,强大的外力介入之下父亲会被软禁,贝斯普里姆也许会被拥戴称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东正教徒,君士坦丁堡的每道旨意他都奉之如圭臬。” 呃……他说的这些名词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但是从他严肃的表情和严谨的逻辑分析来看,这是一次国际军国主义集团策划的离间两国关系,然后趁火打劫的计策,其环环相扣的严谨和步步为营的稳重超乎我的想象(话说,我也实在是想象不出什么),倘若敌人的计策成功,波兰会成为遏制德意志的桥头堡和拜占庭人控制东欧的工具,不仅仅是损失一个波兰那么简单,德意志也会因为不断的战争而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最终失去现在逐步确立的霸主地位。 可问题是……这些都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日耳曼人,对德意志这个国家没有感情,认识的几个人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就是想把我变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如果说我还有唯一一点对这个国家的认同感的话,那就是我靠着德意志的爵位获得采邑从而能养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自己。我现在有点理解那时公牛对我说过的话,我不是不会拼命,只不过需要一个让我拼命的理由,是啊,让我拼命的理由是什么?德意志帝国即使衰落了我也会舒舒服服的当我的领主老爷,照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什么国家兴亡骑士荣誉的对我来说还不如一碗炖烂的肉汤诱人。 “请帮助我,我一定要回到父亲身边阻止波兰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求求你了,高贵的骑士先生,从你那天半夜偷袭我们,并且屡出伏兵的智谋我就看出来你不是那些头脑简单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骑士可以比拟的(这话好耳熟啊)。”米谢诺夫眼泪汪汪的对我说,好像选秀节目上忆苦思甜的获奖感言,先铺垫再戴高帽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 “对不起,我对你的提议不感兴趣。”在他的大跌眼镜中我耸耸肩表示完全不能接受。 “你接受的命令不就是要将我安全的护送到我父亲那里去吗?现在虽然半路出了状况,但是你的使命并没有完成,这样回去的话你会受到皇帝陛下的责罚。”米谢诺夫看出我的无动于衷,于是对我解释道,“即使我跟你回去,但是那个时候波兰已经成为拜占庭的马前卒,德意志会陷入连绵的战火之中,你们的皇帝照样会追究你的责任,总之你是跑不掉的,向前向后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试试赌一把呢?”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还真是奇怪,总是想着左右别人为你们效力,并且老想着赌一把改变命运,难道你们是猫吗,有九条命不怕输?” “如果你不赌,连唯一的那条命也朝不保夕,况且,你不是一直在跟着我走么?照现在的路程看,我们很快就能到达我父亲的营地了。”白胖子终于恢复了他公子哥玩世不恭的本质,冲我挤眉弄眼的奸笑,“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路才跟着我的……” 第二十九章 波兰的取舍 波兰大公爵米耶什科的营寨扎在一片开阔的林间草地上,离已经开始落叶的树林很远,这样不用担心被火攻或者偷袭,因为敌人刚一露头就会暴露在开阔地上无处躲藏。帐篷边上竖着一面很古怪的旗帜——那上面有一只戴着王冠的鸽子,眼神惊恐的张开双翅飞翔。 “你们为什么把一只鸽子放在了国旗上,你们祖上是卖黄泥烧鸽的?”我指着在风中招展的旗帜表示自己很难理解这后现代的设计风格。 “那是雄鹰!”米谢诺夫暴跳如雷的说道,我估计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不知道黄泥烧鸽是什么东西的愤怒,“它头上戴着的是波兰英雄波希金之冠,表示大波兰的光荣与神圣。” 我撇撇嘴,他们的艺术表现手法实在是太抽象了,明明就是一只肥嘟嘟的胖鸽子,戴上个王冠显得多么不伦不类,还是小日本的家纹比较简单,用一些几何图形和铜钱胡乱搭配,反正和别人的不一样就好了,实用的东方哲学啊!我赞叹着,自己来自未来的审美实在是不明白何必把一面旗帜搞的这么复杂,估计主要原因是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报纸qq,大家都没见过面,弄个时髦另类点的旗帜也好认认人。 米谢诺夫带着我走进营地,士兵们见到他回来都一脸惊恐的躲到边上去,白胖子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看,这些人一定以为我回不来了,现在父亲身边全是哥哥安插的耳目,我父亲已经被他快架空了。” 对于这些勾心斗角的权力争夺我很早就表示不感兴趣,不过白胖子刚才说他的父亲已经逐渐变成一个傀儡,那么我们一会进去之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一般老头子国王很容易被人利用,因为他们不肯承认自己的老眼昏花,往往一条道走到黑。 当我们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估计已经得知了消息,正恭敬地等候我们,米谢诺夫这会子慢慢恢复了仪态翩翩的贵族形象,高昂着头走了进去。大帐没有窗户,靠着正中间的一个火坑取暖和照明,远远的盖着白色狐狸皮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十有*就是这几天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波兰达公爵米耶什科。 “父亲,孩儿无能,在战场上损兵折将,还被日耳曼人俘虏了。”米谢诺夫上来就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哽咽中带着哭腔的语言风格深深地打动了营帐中的每一个人——确切的说,是除了站在他父亲下手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你还有脸回来!”那个胡子男恶狠狠地指着白胖子骂道,“本来咱们是准备隐在幕后顺手牵羊的,可是你被俘暴露了我们的目的,让波兰不得不站在和德意志对抗的前台,你真是蠢不可及!” “好啦!”深陷在宝座里的老家伙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冲着米谢诺夫伸出手,示意自己的小儿子到自己身边来,“说说看吧,那个德意志的孩子皇帝带来了什么谈判条件?” “父亲!”胡子男打断了刚要张嘴的白胖子,看起来很义愤的说道,“和谈只不过是日耳曼人的缓兵之计,等他们缓过神来,还是要狠狠地收拾咱们的,咱们要趁着他们现在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为大波兰争取最大的利益。” “那你的意思是……”老头子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咱们联合拜占庭人和他们的盟友匈牙利人组成同盟,一起讨伐德意志,迫使日耳曼人放弃咄咄逼人的东进计划,一举把波兰的边境线推进到易北河去,您不是一直想摆脱马格德堡大主教对于波兰的统治,自己建立教区吗,现在就是个机会。” 老头子捋了捋自己精心修剪的八字胡说:“要知道咱们手头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根本没办法出兵和德意志对抗。” “可是拜占庭人有这个实力啊,他们可以帮助咱们出兵的。”胡子男以为父亲同意了,马上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拜占庭皇帝的军队就驻扎在离我们不远的山谷里,只要父亲点一下头,这事就算是成了。” 老头子听到这里笑了,他忽然斜眼看了下我然后说:“这是个陷阱,我不会再去理会它,前门刚走了狼后门就来了虎,帮咱们打完仗的拜占庭人会空着手回去吗?就算咱们赢了,拜占庭人隔着万水千山根本不可能把打下来的飞地作为自己的国土,他们打完仗拍拍屁股走了,最后还是剩下波兰独自承受德意志的怒火,这是赔本买卖,我不会干。” 胡子男还要争辩两句,老头子伸出手制止了他,米谢诺夫瞅准时机进言道:“德意志皇帝早就看穿了拜占庭人的把戏,那些以西方世界统治者自居的城市居民就好像乡野酒馆里最蹩脚的小丑,自以为是的可笑。” “在外人面前,咱们就先不要争论这个问题了,既然你安全回来了,还带着德意志皇帝的使者,那我们就要听听那个孩子皇帝有什么可以让我接受的建议。”老头子看着我说,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让我想起了森林骑士的首领延森,他们都拥有那种可以洞穿别人心灵的力量。 我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了半天,发现大家全在瞅着我时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等我说奥托皇帝的建议,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是那个被派来谈判的使者,米谢诺夫同情的看着我,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还真像个花季少年。 说点什么呢,我背着手强装镇定,台本上根本就没有写这个桥段啊,难道要再一次靠我即兴的临场发挥?上次我凭着感觉在答题卡上涂了一只流氓兔,然后就创造了学院高数的历史最低分,对于自己,我比对中国男足还没信心。 “这个,皇帝陛下在来之前对我说,这个世界上如果他还有害怕的人,那就是您,尊贵的波兰大公爵,因为他就是从小听着您的英雄事迹长大的,那些刀光剑影的记忆伴随着他渡过了整个童年,您就是他的偶像。”我先拿了个晚辈主持人常用来调侃老主持人的说辞顶上去,活跃活跃气氛先,戴上高帽好忽悠一点,“陛下一直希望德意志能和波兰成为好朋友,就像上帝注定的那样,成为团结在基督旗帜下的教会兄弟。” “说下去。”米耶什科大公爵牛饮了一大杯葡萄酒,干净的胡子被打湿粘在一起,显得邋里邋遢的。 “德意志并不是真正陷入了危机之中,那些都是无耻的谣传。在帝国西部边境,法兰西人正忙于统一他们邦国林立征战不休的国家,根本没有精力对帝国发动袭击;南方的意大利虽然有贵族制造了叛乱,并且赶走了教皇,不过要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秋末的蚂蚱,很快会冻死在严冬里,皇帝陛下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要陛下愿意,他随时可以征召全德意志至少十几万大军征讨波兰,将这片土地里里外外的用剑耕耘一遍,但是皇帝陛下并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您知道吗?” “为什么?”大公爵被我勾起了兴趣,探着身子追问道,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接不下去了,能想到的就这么多,除了夸大其词就是拍马屁,实际的一点也没有,因为我知道万一在这种场合随随便便的定下外交承诺,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为教皇霓下。”就在我眼看着词穷的时候那个好几次想利用我的权力疯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反正你差一点就把我坑了,这时候被我拉来垫个背应该也是天经地义的,“教皇霓下认为您是基督最锋利的宝剑,而皇帝陛下是基督最坚固的盾牌,德意志和波兰需要的是合作,而不是战争,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基督之剑?有点意思,教皇霓下真的这么说?”老家伙似乎有一点心动了,想不到那个小白脸在关键时候还挺有号召力的,扯起他的虎皮做大旗也太容易了点。 “事不宜迟,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正在等待着你的答复,只要您点头,两国的百姓就不用在遭受刀兵之苦了。”我决定趁热打铁,先把自己的使命完成再说。 米耶什科大公爵垂下眼睛思考着,双手不停地敲击桌面,在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营帐里显得分外清晰,就好像是催命的闹钟,一下一下切割着脆弱的神经。 “我得到的全是空头支票,让我凭什么相信你的皇帝?他甚至都没有通过你向我转达一丁点的谈判底线,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狡猾还是吃定了我不会和拜占庭人合作。”大公爵打量着我说道,“我的小儿子米谢诺夫率领的斯拉夫人军队据说就是被你带着一千个人偷袭了,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们德意志的强大,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你这样足智多谋的战士,但是我知道波兰和德意志是邻居,而拜占庭远在天边,得罪了近邻绝对没有好日子过。我虽然老了,可是还没有老到轻易被别人左右思想的地步,今天你成功了,不是靠自己的口才说服了我,而是用你们德意志人的剑提醒了我自己的弱小,回去告诉你的皇帝,只要他放弃向东扩展土地,波兰会做一个好邻居,如果他同意我的建议,三天后我们就在易北河边签订条约。” 第三十章 抢来抢去我还成了个香饽饽 三天后,奥托皇帝和波兰的米耶什科本着睦邻友好携手共赢的外交原则在易北河边签署和平协议,根据协议的内容,德意志帝国默认波兰大公爵米耶什科对已占领的两国边境地区如波美拉尼亚的吞并,放弃对波兰的宗主国要求等等;作为交换,波兰有义务约束奥得河到易北河之间的斯拉夫部落不得继续向西迁徙,双方缔结最低限度谅解的同盟协议,共同对抗南方在拜占庭人支持下日渐恢复元气的匈牙利人。作为协议的附加条款,波兰大公爵米耶什科要求将皇帝陛下的好友布拉格的阿达尔贝特的遗体运到格涅兹诺供奉,用来让百姓朝拜敬仰,以利于基督的荣光可以照耀整个波兰的土地,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目的就是,这样可以使格涅兹诺慢慢取代传统大主教驻地波兹南的地位,方便他更好的控制教会,摆脱大主教对波兰政治的影响。本来皇帝陛下是坚决不同意把自己至交好友的遗体留在波兰,可是波兰大公爵的提议获得了教皇霓下的支持,因为波兹南的大主教已经宣誓效忠罗马的反对派教宗约翰十六世,这让教皇霓下大为光火,决定通过世俗君主的力量惩戒敢于背叛自己的人,其实奥托皇帝未必没看出教皇的小心思,不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击逐渐超过君主权威的教会势力,他也乐见其成,最终皇帝陛下同意将阿达尔贝特的遗体安放在异国,但是必须被封圣,三方相互达成谅解的妥协,于是皆大欢喜,各自卷起铺盖准备回家。一场死了上千人的战争就通过这样简单的利益瓜分结束了,三个最大的boss带齐兄弟打了一架,然后谁也打不过谁,最后坐到谈判桌前扯皮,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事人一样和曾经的敌人称兄道弟,那些死去的人已渐渐腐烂,在这个悲哀的时代,我们都是棋子,要么向前,要么被吃掉。 我和米谢诺夫作为协议的见证人也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要知道那么几个简单的字母拼写可是让我苦练了好久,幸好这个时代贵族尤其是骑士也未必全认字,我的五大三粗并没有让众人觉得奇怪。在离别时刻米谢诺夫和我依依惜别,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拉着我的手不舍得撒开,请放心,他不是因为害怕再见不到我,而是担心会再见到我,一再确认我回去之后不会将他被我暴打的事情传之于众,弄得我不胜其烦。 “我在德意志宫廷有很多认识的人,我会向他们打听你的消息的,我的朋友!”米谢诺夫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小样的,哥们在你们那边也有熟人,要是你敢满嘴跑火车,通过几个大人物就能弄死你,给我老实点! 我虚与委蛇的点点头,很配合的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动情地说道:“回去之后我会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的城堡虽然简陋,可是下人们却很多,欢迎你随时来做客,把你的德意志朋友们都叫来我也能给你一个个招待好了,放心吧。”敢*裸的威胁我,哥哥的城堡好歹也是石头的,手下打起仗来不要命,就算你带人一起来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我俩在这明枪暗箭的你来我往,边上三个大人物看着我们相亲相爱的和谐一幕不由得感慨:得一知己足慰平生啊!这哥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真让人羡慕,谁会相信几天前他俩还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对手? 在相互拥抱告别并在心里狠狠祝福了对方的女性亲属之后,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因为白胖子并不知道我没有任何亲属,这一局我终于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占了上风,这个小白,下次再让我遇到还把你打成猪头,官二代了不起啊,你有冲锋枪还是咋的? 我跟着皇帝陛下的队伍打道回府,沿着萨克森边界向亚琛行军,一些萨克森本土的贵族骑士和远道赶来的士兵纷纷解除了集结状态,各自带上战利品回家了,超期服役或多或少得到了补偿,总之现在是一片打群架结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繁忙景象。 公牛最终还是成功泅水突围了,此刻正跟在我后面和汉斯争吵着一件牛皮甲的归属。这次我又无心插柳的立下首功,在战利品的分配上获得了优先选择权,除去必须要献给皇帝陛下和教皇的那一部分之外(这可是哥哥死里逃生挣来的,还要养活你们这些吸血鬼),还是剩下了不少好东西的,比如一些斯拉夫人的大号皮甲和战斧,但是汉斯坚持认为我在俘获了对方领头人物之后没有索取赎金的行为是值得商榷的,在他看来,一国王储这种级别的人物所交的赎金足够把整个采邑都铺满了,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表示他想的太多了,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不过这次皇帝罩着白胖子,只能两手空空。 教皇霓下仍旧很变态的欣赏我,弄得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不仅佞臣的骂名没洗脱,又添上了有奶便是娘的恶劣声望,这下子别说黄河了,就算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这不,教皇霓下又叫人把我找过去陪他聊天,好像我是yy上的免费喊麦一样,有事没事都可以听听逗逗的找个乐子。 “我要提前恭喜你了,兰迪男爵,因为很快你就将再也听不到人们这么称呼你了,我已经建议皇帝陛下将你提升为边疆子爵,虽然爵位照着真正的子爵差一点,不过你可以在自己的爵位后面加上阁下这个称呼了。”教皇霓下隔着马车窗户上遮阳的帘子对我说,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按照一般的桥段,马车里面应该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而我此刻的艳遇一定让周围人眼热不已,可是这么浪漫的陪着教皇聊天,我换来的只是众人躲在一边鄙夷的窃窃私语。 “谢谢您对我的提携,霓下。”我在马上微微的弯下腰表示感谢,“能为皇帝陛下和您效力是我的荣耀。” “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你身上有一种和其他贵族不一样的气质,甚至连阅人无数的我也没办法完全把你看懂。”教皇在马车里笑着说,那淫荡样真欠揍,“放眼整个德意志,你的蹿红速度是最快的,那些老贵族们已经开始注意你了,也许你真正的威胁才刚刚到来,我想你到时候会想要一棵足够遮阳的大树的。” 还在琢磨阅人无数是不是在说想把自己收入闺中的我听到这里才明白,这几天的旁敲侧击原来都是为了收买我的效忠,虽然我不太明白高高在上的教皇为什么会想着要收买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贵族,况且我一直表现的与他的理念格格不入,冥顽不灵的对抗被收编。 “霓下,您太看重我了,其实我就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头兵。”甭管这哥们是什么意思,先把自己摘干净了再说,上错了贼船可要人命啊。 “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谁会只靠着一千名士兵就敢偷袭两万多人,而且还成功了,如果不是基督的眷顾那就只能归功于你不为人知的才能了。”教皇凑得近了点说道,“在大营的时候,你的那个侍从跟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让我觉得,其实你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对于我现在的处境,我想听听你的见解,请不要推辞。” 汉斯那个死孩子,嘴巴大的跟棉裤腰似的,天天什么都往外喷,回去之后一定要给他缝起来,省得再给我惹祸。心里这样想着,我硬着头皮回答:“意大利的那些叛逆都是些跳梁小丑,皇帝陛下已经处理完了斯拉夫人的事情,腾出手来就能收拾那些不规矩的意大利人了。” “呵呵……”教皇霓下慢慢的靠了回去,马车的颠簸够他受的,“你还在防备着我,不过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帮助的,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记着自己此时此刻面对我真心的态度,我全心全意的付出,你却视而不见(别弄得跟好基友一样行不行,好浓的怨念啊)。” 这些大人物永远都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一个小小领主哪有劳您大驾的那一天?见教皇倚在那里不说话了,我行了个礼,识趣的骑马走开了(其实是撒丫子赶紧跑开了,这孙子又想拿话套我,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我那位献身于基督的兄弟又跟你说了些什么?”奥托皇帝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表情中带有戏谑和嘲弄的对我说,打断了我关于回去之后怎么压榨老骗子艾萨克的思路。 “陛……陛下?”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运气怎么这么背,刚搪塞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更难对付的,不过话说这兄弟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那就只能解释成他躲在这里等我出来很久了。凶多吉少,我对自己说。 “让我猜猜……”皇帝陛下低下头装作思索的样子,孩子气十足,“我猜到了,他一定是想让你成为他的新欢,我这个兄弟可是有点断袖之癖的。” “纳尼?!”我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由得菊花一紧,难道我真的被盯上了?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我有那么点讨厌你。”奥托皇帝被我的窘相逗乐了,得意地拍着马的后背说道,“我已经签署了命令,现在你是一位帝国的边疆子爵了,那位教皇霓下可是帮了你不少的忙。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看重你,因为在我看来你地位又低又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是只要是他拉拢的人我就一定要抢过来。” 这对兄弟怎么回事,当我是童年玩具吗,谁也不肯让谁的抢来抢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玩具的感受? “我想你是误会了,陛下,教皇霓下只不过是找我聊天来排遣旅途的无聊压抑。”我这样解释道。 奥托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年底之前我就要进攻意大利,把他送回罗马去,留在亚琛的宫廷里太危险了,虽然躲在罗马的教堂里也很难掌控,至少不会在我身边威胁到我的统治了,还有你,回去安排一下领地过冬的事宜,我们可能要在意大利渡过一整个冬天了……” 第三十一章 郊游还被偷袭了 在随军抵达了亚琛之后,我的集结令终于算是解除了,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我匆匆带着汉斯和公牛往家走,这场仗来来去去打了快两个月,弄得我不厌其烦,惊叹于双方不紧不慢不过据说这还算是闪电战争,要不是我采用非常手段取得胜利,按照一般的战争规律,大家被征召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在帐篷里迎接圣诞节的准备。 自由的空气闻起来分外清新,每一粒空气因子都饱满的让人心情愉快,天空看起来也那么的蔚蓝,仿佛苍穹中流动的河,远离了权力中心的勾心斗角,让人感觉一下子舒爽了不少,好像刚刚泡了个澡然后裸睡一样,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熨贴舒服,舍不得爬起来。骑在马上的我兴奋地文艺了小下下,四娘风的般吟风弄月。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在马背上嗨了很久的我终于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大森林和起伏颠簸,懒懒地问道,虽然眼前的路瞅着似曾相识,但是我依然路痴,这该死的时代又没有手机地图,只能问汉斯他们。 “照现在的速度差不多还有两天。”汉斯手搭凉棚很专业的眯着眼睛查看一番对我说,他最近一段很是消沉,因为拳头没有公牛大,那件成色最好的皮甲被对方占有了,只能委屈自己挑了一件差一点的,不过大一号的皮甲穿在身上却空荡荡的逛着,马背一颠簸好像个不倒翁,英武的感觉全然没有,倒是为笑点低的我增添了不少乐趣。 “大人,我们要加快行军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很有可能被强盗抢劫,这一带看起来就很不太平的样子。”公牛看着两边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说道,这孩子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从小到大都在离家不到五百米的范围内摸爬滚打,乡土情结浓重,当时随我迁来新采邑好像杀了他一样难受,在他看来,家以外的地方都是危险的深渊炼狱。 看着两个跟随自己的手下,每个人的脾气秉性自己都那么熟悉,不禁开始喟然感慨:不知不觉来到中世纪已经半年多了,原本用来划道道记录时间的那堵墙早就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对于自己到来时代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相比之下对中世纪的认同感却越来越强。在这半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仗,和邻居,和盗匪,和野蛮人,总之让我明白了刀头舔血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虽然每次都十分点背的不是被偷袭就是被安排打头阵,可是一路走来踉踉跄跄的总算是活了下来,似乎又越混越好的趋势,回家的念头逐渐被我淡忘,反之倒是有一种想要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的想法像星星之火,一点一点燃烧起来,举手投足之间,我已经很像一个中世纪人了,刚来时候的青涩和咋呼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改变,但是明哲保身的想法仍旧根深蒂固,特别是现在自己成为了高层人物眼中可以利用的小卒子之后,可能我进入了历史安排给我的那个角色了吧,日子总是要过,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 在天黑之前我们没能赶到投宿的小镇,只能找了一块平整的河边草地宿营,在学生时代很喜欢野游的我欢天喜地的跑来跑去,看什么都新鲜,忙东忙西的指挥他俩做事情,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在我到处寻找柴火的时候,公牛和汉斯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帐篷并且蓄上了厚厚的一层落叶,算是我的栖身之所,他们则分别在离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挖了浅浅的一个坑作为睡觉的地方,相比之下我的待遇是多么的超然。已经是十一月了,太阳下山以后温度迅速的降低,冷空气以看得见的速度侵袭着不多的热乎气,出门什么也没有准备的我们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一个个挤在篝火边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御寒衣物瑟瑟发抖的烤火,作为一名领主,我还有享有了小小的特权,唯一的一件兽皮夹袄被我披在身上,但是依然抵不住刺骨的严寒,一想到石头城堡里更加恶劣的过冬环境我就头大,那里面夏天应该也跟冰箱里的温度差不多,整天忙于打仗我也没能好好进行早就预想好的城堡修缮计划,于是乎对于皇帝陛下那个意大利的过冬计划很是向往,那里怎么说也是罗马帝国的发源地,取暖设施什么的应该比这片大野地先进一点吧。 在简单的吃了点干面包之后(其实宴会正餐也没复杂到哪里去),没什么事可做的我们只能各自团成一球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要不怎样?弹着吉他聊各自心爱的女孩?),因为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忍受不了的寒冷,在梦里想象温暖的棉被和熊熊燃烧的壁炉,公牛把两块火堆里烧热的石头递给我取暖,这个土办法还算靠谱,至少能缓解一下我冰凉僵硬的手指。 “你来值第一班岗,把眼睛瞪大点,别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东西,有事情就叫我们。”公牛把自己的战斧推给汉斯嘱咐道,“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换我值班,后半夜太容易打瞌睡,也是强盗们偷袭的好机会,我对你不太放心,还是我自己来。” 汉斯本来还想反驳一下公牛的话,可是斧子的重量让他累得把想好的尖酸回答憋在嗓子眼出不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把那个铁疙瘩扛起来放在肩上,这孩子身材单薄的像是没长开的卷心菜(汉斯:……):“这玩意太沉了,我根本用不了,还不如个烧火棍好使,只有你这头蛮牛才喜欢用它。” 公牛没有理他,翻个身躺下睡着了,我冲汉斯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别想太多了,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显摆我特权阶级的优越),孩子很懵懂的疑惑着,估计又要纠结半宿,等到他再想问的时候我已经侧过身睡下了,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艮劲让我抓狂,还是走为上啊。夜很静,连一丝丝的虫鸣鸟叫都没有,掉光了叶子的树梢像是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剑,把漆黑的夜空琉璃分割成斑驳的剪影,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慢慢合上了眼睛。 要么说我的人生总是充满惊喜又说不上是惊喜,不知道接下来的机遇却又能猜到惊喜的方式。正在我做梦猥亵一名无知少女的时候,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似曾相识的桥段)突兀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惊得我一激灵睁开眼睛,梦中的箭带着残风插在离我的脑袋只有两公分的地方,那小风凉飕飕的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不啻于被人拿锣在耳边使劲敲了一下。 “救命啊!”我尖叫着跳起来,更多的箭插进我刚刚躺过的位置,好像杂技表演一样时间巧合的严丝合缝。该死的汉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靠着斧子睡着了,口水长长的沾在嘴角上,怡梦正酣,倒是公牛很机警的在我的尖叫声中醒过来,抓起身边的武器敏捷的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大人,快躲起来!”公牛冲着还在愣神的我大喊,这时我才如梦初醒的找地方隐蔽,顺便还把偷懒的汉斯叫起来一起(百忙之中我还不忘团结,多么可歌可泣的责任心啊)。 “敌人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办?”我计算着自己藏身的地方与长剑距离,然后不甘心的放弃了,按照我的估算,哪怕我以博尔特的速度冲出去也难免被射成印第安人的头饰,只能安慰自己赤手空拳的也是可以御敌的,如果敌人愿意和我比拳脚的话。 “从射出羽箭的密度和频率看,应该只有五把弓,而且手把都不怎么样,弓的成色也很差。”汉斯这时候倒是显示出见多识广的能耐来(其实也就是以前跟着我混过几次比武大会),在漫天飞箭之中面不改色的给我分析起来,“如果我有一把快弩,这五个人全都不在话下……(不用等下文了,他已经被我掐死了)” “我们的马被他们偷偷地放跑了,马背上的战利品全都不见了,该死!”公牛探出头扫了一眼敌人藏身的树林,那边逆着月光黑乎乎的一片,显然敌人都是玩单反出身,很好的利用了夜晚的优势,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回被人釜底抽薪的感觉十分不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听着树林里传出高低不一的各种喊叫声,敌人似乎准备出击了,我们手上没有弓箭,除了公牛之外我和汉斯也没有武器(想不到这种事情竟然与他为伍了),想逃跑又没了马匹(还真不像我的风格),江湖传说这种情况除非是拿了岛国凹凸曼变身蛋蛋,否则就是死翘翘无疑了,我惶然的张着嘴大口喘粗气,那样子好像马上就会被人割了喉管一样。 敌人渐渐缩小了包围圈,一个戴着护鼻头盔的强盗一脚踢开火堆里还燃着火星的木炭,声音干涩桀桀的喊道:“别跟个娘们似的躲在树后面,乖乖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们,也许大爷高兴了能放你一条活路,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贵族老爷是不是细皮嫩肉的跟窑子里的婊子一样白,哈哈!” 这大冷天的脱衣服根本就是不想给我们活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不是你们把我弄死就是我被你们弄死,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毅然决然地——把汉斯推了出去,丫的给我先垫个背,我热热身再死。 “啊!”惨叫声传来我不禁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为汉斯祈祷超生,虽然我知道上帝很忙没时间兼职佛祖的业务,但是以汉斯跟我多年忠心耿耿的表现足够下地狱的了,您老可千万别手软一哆嗦让他混进天堂。 “啊!”“啊!”不对,惨叫声有点多,难道是汉斯激发了小宇宙放了个超必,直接究极进化战斗暴龙兽了?我疑惑的和公牛对望一眼,同时伸出头看向外面——那场面老震撼了! 刚才还淫笑着要看人家小屁屁的强盗们都被钉在地上,没错,是钉在地上,而且都是一箭封喉,大部分人还死不瞑目的保持着生前的最后表情,或妍或媸,幸存的同伙也顾不上收拾他们的尸首,全在连滚带爬的逃命,可是一个一个无情的被定格在了某个时间点,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狙击手用自己逆天的技能收割着强盗的生命。 “我x!”惊呆的我情不自禁的爆了句粗口,这一般是我表示绝对感叹的用词,言简意赅准确通俗,“我xx的!” 第三十二章 断我财路卡我脖 三十名强盗,其中五人身着残次的牛皮甲和链子甲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一百步外准确命中,数箭瞬发,跑位飘忽,身手敏捷,堪称人肉狙击步枪。我摸着下巴对刚才的战斗进行了细致的总结,颇有点福尔摩斯的架势,而一边傻头傻脑的汉斯也很符合华生的定位。 “大人,就是这个人救了我们。”公牛领着一个披着兽皮身背弓箭的人走到我面前,那哥们的穿着实在是太前卫了,返璞归真的很是低碳环保,如果不是当事人我很有可能会把他当作山顶洞人的*标本。 “谢谢你。”我觉得救命之恩用这么简单的方式道谢实在不妥,于是伸出手去很热情的想要拥抱一下山顶洞人,可是汉斯在后面死死地拉住我,阻止我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就像碰瓷的人抱住事主的大腿一样卖力。 公牛满头黑线的看着我,他身边的兄弟也吓得往后退,好像我是一个吃人的怪兽一样,汉斯帮我整理好被拽乱的衣角,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您是贵族,请注意身份。” 好吧,绷着脸装僵尸才是我应该有的形象,亲民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的。我干干地清了下嗓子,拿起一个自认为很雍容的范,扬起脸让他们只能看到我尔康般的大鼻孔:“再一次感谢你的出手相救,我是兰迪子爵,帝国骑士,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山顶洞人显然并没有被我道貌岸然的花架子吓唬住,甚至我觉得他带着一点点的不屑和鄙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给我估价,把爵位和采邑换算成等价的金币,这孩子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憨厚淳朴,败坏了他真人模仿秀山顶洞人童叟无欺的良好形象。 “我是这里的猎户,以山林为家,子爵老爷。”山顶洞人很有礼貌的对我行了一礼,“我的名字是科勒。” “壮士真是人如其名,好名字啊(其实你根本就是没话找话好不,你知道人家名字啥意思?)。”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那样子和锱铢必较的跟农民讨价还价的老奸商艾萨克一模一样,“你的射术让我十分钦佩,不知道想不想找个好点的工作呢?自己干个体风餐露宿的多闹听,来我这里做个衣食无忧的公务员吧。” “找工作?干个体??公务员???”科勒被我这几句新名词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一边的汉斯和公牛早就习惯了他们的领主老爷三天两头的出格举动和各种新词,表情淡定的在心里自己琢磨,宁可纠结死自己,也决不在场面上折了我的面子,这是多少次血淋淋的教训教会他们的生活常识啊。 “就是说跟着我混吧,我那边缺人才,而你就是我需要的人才,我求贤若渴啊。”我两眼放光的就差上去啃他几口了,这个科勒箭法如神,至少在我短短的中世纪见闻中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箭手,以后有他在身边做个贴身保镖什么的,我还会怕强盗敌人吗,指哪打哪的分分钟穿喉而过,拨拨弓弦便搞定了,杀人于百步之外,想想就神清气爽。 科勒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片刻之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摊开手对我说:“很抱歉大人,我向往自由,而且山林生活就可以养活我自己,无意做老爷们的打手,另外,有件事情我想对您说一下,刚刚被射杀的三十名强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我帮您处理掉了他们救了您,按照我的收费标准,您应该支付我一枚金币,我想拿出这点钱对于您这样身份高贵的老爷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正好体现出您乐善好施的善良心灵。” 什么!想讹我的钱!貌似忠良的隐藏很深啊,前面还说什么向往山林喜爱自由,说白了您老就是包销包处理,服务不到位还报销往返路费的人命收割机啊!我瞬间换了张脸,因为所有跟我提到钱字的人都被我视为挡路小鬼,而我就是怒目圆睁的钟馗,上一个问我要钱的人已经死去很久了,况且是在物价如此飞涨又收入如此困难的中世纪,张口就要五枚金币,你当我是种钱的?贵族荣誉什么的在我这里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不择手段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铁公鸡,所以不好意思,你今天算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是这样啊,还好还好,收费标准就按照你们行业规矩来,不碍事的。”我笑容奸诈的快要在脸上直接写个“骗”字,这种专业人才弄不到手还倒找我要钱,真是不怕死,勇气可嘉,“可是我随身没有带那么多的钱啊,你知道现在治安不是很好,钱丢了也不能找警察叔叔报案,要不这样吧,你要是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我的城堡当面付钱给你,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我的采邑,壮士意下如何呢?”不答应我不要紧,先找个理由把你骗过去,到了我的地盘要清蒸还是要红烧可由不得你造次了,我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着,摆出最慈眉善目的嘴脸(怎么可以这么形容自己?)勾引他。 科勒没有片刻的犹豫就拒绝了我:“没带钱的话,不知道大人可不可以把那个人身上的皮甲送给我最为谢金?”科勒指着公牛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与这个时代太脱节了,中世纪的人当面要钱要东西这种事情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大喇喇说出来吗?我回头看了看公牛,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注视着我,看来事已至此不得不用点手段了。 “你是说他身上这件皮甲吗?”我拍了拍公牛的后背,给他传递了一个我已经下定决心的信号,公牛心领神会的慢慢走到科勒身边,他还以为可以近距离检查一下皮甲的成色,伸出手准备上去摸摸,说时迟那时快,公牛的手快得让我都没有看清,科勒就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倒在地上,姿势夸张的很搞笑。 “干得好!”我对公牛说,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皮甲,默默地站回我的身边,“把这小子给我捆结实了,我要把他带回去,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人了,不从也得从!”我在心里慢慢勾画着怎么收服科勒的计划,反反复复的把水浒三国里面老大收小弟的办法过了几遍,终于拿定主意。 汉斯很耐心的清理着每个死人身上的衣物,那些在我看来完全可以归入垃圾一类就算捐到边远山区也没人会要的破衣烂衫被他一件一件归拢整齐捆在马上带走,到我们扬鞭奋蹄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可以骄傲的宣布,在我们身后,除了白花花的大白腿和兜裆布,什么都没有留下…… 两天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城堡,旺财带着老骗子艾萨克站在大门前迎接我,至于那个日日烂醉的铁匠乔尔,没看到他我没有感到一丝意外,秋收工作在旺财的安排和监督之下顺利结束,冬季的储备也完全就绪,这个管家很是让我放心,在欢迎晚宴上(其实就是一些熏猪腿和咸鱼干)艾萨克几次想要跟我说话都被旺财拉住了,这两个人有点不正常。 “发生什么事了?”我放下割肉的匕首问旺财。 旺财低头想了一会,艾萨克抢着说道:“我们没钱了,老爷,快想想办法吧,我连自己的私房钱都快赔光了!” 上次被法国人俘虏了以后,我从老骗子那里压榨来的金币全被洗劫一空,但是后来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分别赏赐了我小小的一笔钱,大概有两百枚银币,按道理说不能这么快就花完啊,我怀疑的瞅着旺财,怀疑老家伙是不是利用职务之便贪污了我的钱。 “老爷,您这次回来难道没有发现卫队只剩下五个人了吗?”旺财对我说,“要养活这些人花费了我们大量的积蓄,您又在这片领地继续实行新征税政策,下一年的税收还没征上来,农民使用您的磨坊又不用花钱,我们的财政已经入不敷出了,只能停下了城堡的修缮工程和裁掉了一些卫兵,但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钱,很需要,您已经成为整个德意志最穷的领主了,老爷。” 艾萨克紧跟着诉苦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的买卖还比较好做,仗着低买高卖挣了一些钱,可是从上个月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一些领主开始不承认您开具给我的证明,对我课以超出别的商人几倍的重税,让我一笔买卖的利润血本无归,我偷偷地打听了一下,有人传言一些大贵族串联要挤垮您,您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有势力的人?” 报应来了,一定是那些看我不爽的老贵族们串通起来干的好事,教皇对我的提拔终于让我站到了被众人攻击的前台。按道理讲一般的领主不会怎么太在意商业上的事情,因为他们的领地自给自足,就算不用交流也不会饿死,商人们最多是奢侈品的提供者和新消息的传递者,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不少,可是我对商业的依赖跟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领主不同,免除了农民大部分的征税让我只能依靠和艾萨克的商业合作来获得收入,再加上我坚持要保持一支保命卫队,这财力上更加捉襟见肘了,他们也就是把住了我这个命门要置我于死地了。 “明年开始还是恢复原来的征税标准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我摊开手终于承认自己冒进的错误,过分的超前确实不合时宜,那时候的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用锋利的现实再一次教育了我,“至于艾萨克的生意,我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我看到老骗子沮丧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对于挣钱这种事情,我一个未来人自问还是有点道道的。 第三十三章 这个时代什么最宝贵?创造力! 作为在江湖上投机倒把多年的资深奸商,艾萨克是所有幻想空手套白狼人士的前辈和导师,当年就是靠着坑蒙拐骗和各地之间消息的不灵通四处低买高卖,声称曾将一车拜占庭弄来的烂西瓜在达契亚山沟里一个苦逼领主那里卖了高价,赚到了第一桶金,一举造就了自己的商业神话。对于他的话我向来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因为一件事情他可以在瞬间想出无数个理由撒谎而面不改色,你在上当受骗的同时还乐呵呵的帮他数钱呢,看看我治下的领民们就知道了,那帮傻农民贱卖了自己手头的存货之后拿着揣在兜里还没捂热乎的钱又买了艾萨克那里的花言巧语包装的多么多么物美价廉的没用东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什么都没能捞着,还当了把免费搬运工。 现在这位走南闯北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亏的老骗子终于遇到了让他一筹莫展的事情,面对几大贵族联手的强大力量,他乖乖的默认了自己的弱小,一点手段也耍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兜里的钱就像当年他骗那些土包子一样流水般的淌出去,成为各种各样名头不一的征税,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面前的那个市场已经慢慢地对他关上了大门,很多领地不再欢迎他的破马车,甚至那些同样走村串户的犹太行商们都开始躲着他,把他彻底的孤立了起来。 现在这个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完了,那他就直接入土了)的老骗子哭丧着自己本来就不怎么耐看的脸坐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诉说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语言感情真挚催人泪下,实在是太让人可怜了,所以我——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以示我的不耐烦。 “您老继续说着,我先进去睡一会,完事了再叫我。”我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作势就要走开,老骗子喋喋不休的嘴瞬间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那小眼神萌得吓人。 “快说您的良策妙计吧,我早就等得不耐烦啦!”老骗子摩拳擦掌的说道,看那意思好像刚才拉着又臭又长裹脚布的人是我一样,把自己摘得干净扮无辜。 岂有此理!我低低的咒骂了一句,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艾萨克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家伙骗人有一套,可是一遇到问题特别是关于他的金币的时候,智商就无限接近于零,真不知道这个商业奇才是怎么混过这么多年的。 “其实要救你的办法有很多,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也被断了财路,而对手是我绝对惹不起的大贵族,偷鸡摸狗的手段也确实上不了台面,我们只好采取一些光明正大的阳谋,用商业途径打败他们,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用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高深莫测的闭着眼睛先卖了个关子,活像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蹩脚半仙,热气腾腾的计划出炉之前先要吆喝个好卖相,可是身边的几个人都听得云里雾里,没有配合的鼓掌叫好。 我尴尬的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圈,然后很光荣的检测了下这张桌子的古旧程度,被我手指捻下来的油脂满满的沾了一指头,黑的很惊艳:“知道这个时代最宝贵的是什么吗?” “金钱!”老骗子大声回答,两只眼睛里冒着饿狼般的精光。 “吃饱饭!”公牛倒是很实在。 “权力!”汉斯这个小瘪三自以为已经半只脚迈进贵族圈了,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往上爬。 “香肠?”老大爷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颤巍巍的说出了自己的本名,合着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香肠啊。 “都不对。”我摇摇头,对眼前这几个心腹的智商表示怀疑,每个人都只盯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点创新性发散性的思维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信心来,“这个时代最宝贵的是创造力,知道不?开天辟地的创造力,他们不是以为只要卡死了你我就没办法挣钱了吗,想用这种方式困死我吗,我现在就要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创造力,这条路走不通咱就另辟蹊径,总有办法成功的。”我插着腰,一副传销洗脑人员的模样,下面几个人的表情呆滞,很像是刚被洗脑成功的无知良民。 “啊。”四个人或懵懂或懵懂或懵懂的点头称是,仿佛一群摇头晃脑的小鸭子,傻得很整齐。 “知道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吗?团结的力量是很大的,只要加以引导,商人们联合在一起未必不会干一些大事出来。”我循循善诱的指点着艾萨克,帮助他跳出现在囿于的窠臼,把眼界放得远大一点。我是知道在德国历史上有个很厉害的商业联盟叫做汉萨同盟,最初是一些追求商业利益的商人们的联合,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商业城市之间的同盟,强盛的时期曾经击败过丹麦而垄断了波罗的海和部分北海的贸易,是一个很成功的中世纪中间商,控制了中欧和北欧的市场。一开始我就有一点想扶持艾萨克作为我的商业代理人,然后随着我的势力增长而逐步在我的身后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市场,这样我就可以控制贸易的渠道来挣钱了,现在看起来我的想法有点幼稚了,自以为计划完美却被别人掐住了命门,就在我苦寻良策的时候,汉萨同盟的这个想法随之浮出水面,趁着自己爵位的升迁趁机把这件大事干成,以后或多或少会对自己的发展有点帮助,至少不会再为金钱犯愁了。我打定了主意,虽然还没有一个系统的想法,但是可以说出来和老骗子讨论讨论,摸着石头过河,先上马看一看,反正已经是穷光蛋一个了,豁出去玩票大的吧! “我的想法就是你去找一些相熟的商人,我把你们组织成统一的商会,将我领地里的一些物产收购或者物资供给的项目拍卖给你们,向当时你一样获得独家经营权,然后再向外地倾销,我也会联系一些我的朋友,在他们的领地也赋予你们这样的权力,而且取消你们的征税。咱们先这样联合起来干一干试试,把目光投向远方,你既然吹嘘自己去过拜占庭和埃及这样的大地方,为什么仅仅盯着德意志这个小市场呢,我会为你们提供保护,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做生意,比如法兰西或者是诺曼底。”我吐沫星子满天飞的为老骗子勾画着未来美好的蓝图,他安静地听着,慢慢的消化,倒是一反平时聒噪的常态。 “大人,您的想法我有一点听懂了,不过现在我们面临的是整个德意志市场对我们的排斥,仅仅是您的一块封地并不能为我们提供足够过的商品,我们最重要是要去各地收集需要的商品,而且需要与其他的商人进行交易,像您说的那些跨国贸易或者是海外贸易,对我们这些挣点养家糊口钱的小商小贩来说太不现实了。”艾萨克貌似对我的提议很不感兴趣,很快就给我指出了一些我的想法里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用手在桌子上不安的敲打着,老骗子说的是现实,现在那几个大贵族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些有影响力的大商人通过他们控制的行商挤压艾萨克的生意,他的进货渠道可以说已经是断了,仅靠着从我领地里收上来的农产品并不足以撼动铁板一块的大市场,况且现在连农产品也滞销了,到处都卖不出去,更别提有人愿意合作了。 “这样吧,现在已经进入农闲季节了,农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冬小麦播下去就安稳了。我会开放一些我的领主私产,比如说森林和池塘,你可以雇佣我的领民帮助你们伐木或者打猎捕鱼,收集起来的东西我不收取你们的费用,你们只要在之前承包下来自己感兴趣的项目,以后的经营和管理就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包括砍伐之后的补种,池塘捕鱼之后重新投苗养鱼,牲畜在山林间的放养,用我的话来说就是独家承包多种经营。另外我还在城堡里为你们提供免费的贮藏货物的场所,安全绝对可以保证,你们出去行商需要的保镖人员也必须要从我的领民里面雇佣,这叫互利共赢,懂吗?”既然农产品没市场那就看看山副产品吧,这玩意可是很有赚头的。 艾萨克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可能会得到的利润,暂时还没有回答我,倒是一边的汉斯很激动的提出了反对意见:“老爷,千万不要这么做,那些领地都是您的私产,怎么可以交给那些满身铜臭的下等商人们去做?况且他们还是最低贱的犹太人,上帝是不会喜欢这种让人堕落的行为的!”汉斯一边说着一边还上下挥舞着自己的拳头,看起来好像被开放的是他自己的领地一样,旺财站在他身后也微微的摇头,表示自己不赞同我的做法。 这些被等级制度和贵族荣誉深深毒害的孩子们啊,都快要吃不上饭了还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做买卖也是需要头脑和付出的,靠自己的能力挣钱养活自己没什么丢人的,这件事情我还真就要做下去了,实现自己脑海中计划的汉萨同盟的理想,利用经济的杠杆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学一学老祖宗范蠡,官场玩不转了功成身退,变身陶朱继续厮杀商场,终成一方富豪。 艾萨克舒展开他布满难看皱纹的脸,认真的在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问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可以承包两个项目吗,老爷?” 这个追腥逐臭的奸商! 第三十四章 小灯泡闪呀闪的 想吃独食那可不行,我冷笑着把艾萨克伸过来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回去,卡拉卡拉的作响,疼得老骗子龇牙咧嘴,他怯怯的看着我,又摆出一副卖萌的灰太狼表情委屈地说:“那我只要一个好了,不过看在风风雨雨鞍前马后得这么多年的份上(别跟我套近乎,哪么多年了,前前后后总共才不到一年好不?),大人可不可以让我走走后门,优先挑选承包项目,您知道我已经赔的底朝天了,只能靠着这次赌一把了(说得好像我的计划很不靠谱一样)……” “我有一句古老的东方俗语要告诉你,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还有一句话说人定胜天,只要努力就会战胜看起来不可能战胜的外力,那个天就是排挤我的大贵族,而那个人一定是我。再说了,后门你走的还少吗?”我点着老骗子常年打绺的头发数落道,另一只手把他的指头又掰出三根来,“我可是很公正严明的,就咱俩这交情,你可以免费承包三个项目,但是我要分一半的红利!” 老骗子听了我的话呆若木鸡,随即生动形象的演示了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整个过程,面部表情晴转多云,脸上乌云密布得好像被憋死的蛤蟆,估计我的提议很有可能就像一只癞蛤蟆一样堵在他的嗓子眼,粘粘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大人,这样的话我还是只要一个项目吧,您简直比我这个资深行商还要会占便宜,能说会道的让我插不上嘴,当然论实力我也斗不过您……” 听起来好像是说我钻进钱眼满身市侩啊,我迷惑地挠了挠头——尼玛,好真就是说我市侩!我市侩!!不过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夸奖(呃……思维跳跃的有点跟不上节奏),只有会挣钱的领主才是好领主,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商品经济极为不发达的中世纪欧洲。对了,老骗子一定不明白什么叫商品经济,要不要说出来恶心他一下下催催吐呢?我捏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艾萨克吓得瑟瑟发抖,裹紧自己的烂外套惶恐的向后退,仿佛掉进淫窝的良家妇女,反抗无力只能颓然接受被蹂躏的命运,在这点上老骗子已经被我破了处了。 好在我的口味没有那么重,我本来就是想扶持这么一个商业上的代理人帮助自己在台前照顾生意顺便也挡挡明枪暗箭神马的,如果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显然是不现实的,或多或少要让艾萨克尝到那么点帮我扛活的甜头,就好像挑在小毛驴可望而不可即的眼前的胡萝卜,没点奔头谁还会卖命干活呢? 我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在桌面上刻画着:“现在领地里可以开发的承包项目我想了想也就这么几个,首先是木材、池塘还有林间的野兽,另外像果园的产出以及领民们余粮的收购,以后如果生意做大了还可以把采邑内的道路修筑权承包出去,只要不是商业联盟内的外地商人过来做买卖使用道路都要付费。” 艾萨克认真的听着,念念有词的算计自己可能的承包项目以及收入,兴趣恹恹的说:“大人,您说的这些别人领地也有,他们要为什么舍近求远的购买我们的产品呢?再说了,就算是他们要买我们的产品,这些物资的运送就是一个问题,而且即使我们安全到达一个领主城堡,也并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卖出去了还好,万一我们贩卖的东西他们不缺,这一来一回的费用可就全搭上了,总的说来太脱离实际了,还是有点不靠谱。”老骗子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计划了好几天的宏大梦想中致命的缺点,轻易就击碎了我关于建立一个商业帝国的幻想。 看起来需要点特色啊,我咬着手指头陷入沉思:“容我三思(你以为自己是三国杀里的孙权?)……” 现在的这块新领地我还没有完全勘察过,不知道会不会像科尔伦的封地那样有煤炭的矿藏,剩下可以预见的产出里面也都是些大路货,大家你有我有全都有,没必要买你的藏着自己的,谁也不是未雨绸缪的小日本,哪有时间储备本土的战略资源。 木材,德意志的大森林有得是,谁家搭个坐墩不用上好的云杉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兽皮,漫山遍野的各种野兽说不上自己往你的枪口上撞吧,至少也是只要拎着武器进林子走一圈绝对不会让你白来一趟那种;池塘里的鱼倒是贵族阶级的专享,不过它们的保鲜是个问题,另外农民们也没那个胆量僭越去买来吃,即使有偷偷摸摸的买那么几条也赚不到利润,还不够往来车马费的;果园里的果子同样保鲜困难,每年长的那些苹果一半有虫还涩得让人难以下咽,卖出去也都是些蝇头小利,想来想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商业奇才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想成为巴菲特的人很多,真正成为巴菲特的也就只有他自己那么一个。 心事重重的我远没有汉斯他们那么没心没肺的该吃吃该睡睡,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处处挨挤兑受欺负的时候,当年真是连打个饭都不敢跟人家抢前面啊,窝囊死了。我摇摇头,像是想把这些不好的回忆统统清理出去,可是越摇晃沉淀的越快,最后全都淤积在脑仁里,把血管堵得死死的,直接脑供血不足你喊也缺氧了。 吃过晚饭我忧心忡忡的站在城堡上面极目远眺,月光下粼粼地反射皎白月色的地方就是莱茵河边的沼泽地了,正好处在封地的西北方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我的领地与法国人和诺曼人经常出没的佛兰德斯低地国家分隔开,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水乡泽国,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些随季节迁徙的成群候鸟和风中摇曳的芦苇丛了,要是搁在我那个时代,光是水泡子我就能给你琢磨出二十几个收费的游乐项目来,可是在这里,旅游业他姥姥还没出生呢。 “一片多么淫荡的芦苇滩啊!”看着良辰美景,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酸劲大发的拽了一句骚词,“诶?芦苇?”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叮”的一声响,脑袋边上瞬间点亮一盏五百瓦的大灯泡——哥哥顿悟了! 我得意洋洋的把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众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期间经历了拳打脚踢等暴力辅助手段,最终让班子成员脱离睡梦状态一个个貌似清醒的听我训话。 “我曾经跟你们说过什么?”我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带着他们的脑袋也走马灯一样的转来转去,“创造力!这个时代最宝贵的是创造力,很不巧的是,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太偏爱我了,把全天下的智慧分给了我百分之八十(其实你是想说天下才有一石,自己独占八斗的吧?)……哦,你们不明白百分之八十是多少,反正就是很多啦,总之,老爷我找到了创新的办法。” 几个人满脸的快点说我还要回去会周公呢的表情,仅仅是因为领主身份对我保持着最起码的尊重,公牛脸上的不耐烦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打扰一头狂暴的公牛睡觉后果是很严重的,我决定不兜圈子直接办事:“咱们面前的那一大片芦苇就是上帝赐予我们的财富,我决定独家经营那片产业。” “老爷,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直接说我是不是脑袋瓜蒙圈了就行,何必这么欲盖弥彰的委婉)?那片芦苇能做什么?除了可以用来扎制成小船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用处。”旺财疑惑的问我,算是全场唯一一个跟上我思路的人。 “不,芦苇是植物黄金,它可以用来生产一种书写用具——纸!”我叉腰指天摆了个很酷的造型,我不知道蔡伦这时候发明了纸没有,谁叫我是历史白痴呢,但是至少欧洲造纸之父的名头我是拿定了。 “纸?您是说埃及的那种纸莎草做成的东西?”看起来艾萨克也不是那么不靠谱,走南闯北知道的还算不少,一下子就对上了号,不过埃及人已经发明了纸,那么我的造纸之父的帽子是戴不住了——不过貌似埃及人是非洲的吧? 我努力地回忆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关于造纸的那段视频,再结合一些自己略微知道的方法说道:“把芦苇收割下来,用铡刀给我切的碎碎的,然后放到大锅里加水煮,一边煮一边搅,能煮多烂煮多烂,等到把里面的纤维……呃,就是一条一条的梗全都煮散了之后再用石臼给我捣成泥,然后均匀的溶在水里用很细很细的纱网把芦苇糊糊弄出来,上面拿板状的石头压着,直到平整水分控干了为止,最后取下来的就是可以用来写字的纸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我用一种购物频道主持人的**语气诱惑着大家给我掌声,但是应者寥寥,应该说是没有。 “大人,您说的我没太听明白,但是纱网那种东西是很贵的。我们用不起,您也不要打我的主意,我根本没有存货。”艾萨克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没有纱网就用尽量细密平整的东西,比如芦苇编织的席子,没错,我怎么这么聪明呢!”我一拍脑门发现思路瞬间开阔了,“用你们编制小船的办法把芦苇编成席子门帘什么的,或者干脆扎成扫帚,这些不都是特产吗,别人那里肯定没有,哈哈,垄断技术就是坐等数钱啊……”我笑得别人都能看见咧开大嘴里面的扁桃体了,那叫一个爽朗啊。 汉斯他们几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四个白目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如次次考试挂科的我(怎么有点自己骂自己的意思),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反正都是我的主意,只要命令下去执行就好了:“旺财,明天组织人手,咱们说干就干!” 旺财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这时一个卫兵走进来对我说:“大人,您带回来的那个人醒了,正在琢磨着弄死自己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快睡着了的公牛,心想:这一路上只要科勒一醒公牛就给他来一下子,昏睡效果比麻痹戒指都好使,敲来敲去的不会产生副作用了吧? 第三十五章 非让我耍流氓 当我慢悠悠的踱步走到关押科勒的马棚的时候,他正在认真的审视一坨堆在马棚里的牛粪,用心计算着自己一会将要埋头的角度和深度,掐指估算如果氧气含量符合正常标准的话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自己憋死,那一脸献身科学事业的果决坚毅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这孩子对于弄死自己的决心还真不是盖的。 “嗯嗯。”我假装咳嗽了一下打断科勒正在进行的神圣事业,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科勒只是微微侧过脸淡淡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又开始分析自己脑袋的重力加速度问题去了(我是有多空气?)。 “那个,科勒兄弟啊。”被人晾在一边的我尴尬的套着近乎(世风日下啊,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俘虏,剧本拿错了吧?),“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很抱歉我用这种方式把你带来了我的城堡,但是这正体现了我求贤若渴的急迫心情啊,你要理解,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我努力地露出八颗洁白的大牙,展示自己修炼已久的人格魅力(嗯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看到)。 科勒依旧那么不冷不淡的瞟我一下(怒!),悠悠地说:“这就是你的诚意和求贤若渴?”他指着脖子上一大片的淤青戏谑的笑着。 “呃……这都是我的手下没轻没重,我都说过来要把科勒先生恭恭敬敬的请过来,科勒先生是人才,是大人物,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太过分了,是谁做的我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说得好像你当时不在场一样,好牵强)!”貌似水浒传里的那个矮黑子收小弟都是这么做的,红脸白脸的唱的很娴熟,我也依样画葫芦的抄袭过来,古人一般都诚不我欺,几千年黑社会经验的结晶啊。 科勒抱着膀子欣赏我的表演,那感觉就是在看耍猴,还是不要钱白赚吆喝的那种,我估么着继续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只能一阵前后不搭的嘻嘻哈哈把尴尬遮掩过去,决定先来点糖衣炮弹,四个加号电晕这个穷小子:“我现在非常需要一名神箭手,这个人关系到未来我们家族事业的发展和领地的各项产业建设,甚至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提高以及大同社会的最终实现都离不开这个人的付出(你以为哥这么多年的思想政治是白学的么?弄点理论直接秒杀你这个矮矬穷)。你的地位举足轻重,只要把头轻轻地那么点上一点,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一定会满足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那些大路货色反正我不稀罕,你拿去随便挑也不心疼)。”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科勒咬着字重复了一遍,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我早就跟您说过了,您的那些东西我不稀罕,曾经萨克森的一个大领主也要我为他服务,无论是地位还是开出的价码都比您诱人多了,可是我从心底里就对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贵族不感兴趣,我对金钱和权势并不在意,如果您还在乎一个贵族和骑士的名誉的话,请放我离开,您现在这是绑架!不符合您的身份。” 看我好脾气在我面前指桑骂槐是不是(好像没那么含蓄,直接就把我们都骂了……)?还真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我不知道这个在我看来纯粹是自命清高的假正经为什么会拒绝我的邀请,如果是待价而沽的话这戏份貌似有些过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确实很讨厌为贵族服务,估计这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对贵族有心理阴影,属于那种后天人为失依儿童,所以才对我们的厌恶这么刻骨铭心。没错,就是这样!我在心里对自己的命题下了个结论,于是决定先冷处理一下。 我冲卫兵使了个眼色,这个笨蛋展现出究极白痴的高超素养,貌似小时候假奶粉喝多了,看到我的暗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张开嘴问我(他竟然问我!问我!):“大人,您的眼睛长针眼了吗?为什么总是冲我眨眼睛?” 我勒个擦!普及义务教育果然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事情,蒙昧和无知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傻孩子祸害成了什么样子,就算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应该当场张嘴问吧?我恨不得给他那张坑坑洼洼的大饼子脸来上两下,什么红的白的全打出来,直接变成披萨上烤箱。可是生气归生气,现实的兵源就是这么个素质,总不能在征兵启事上标注要求大专以上学历cet—6吧(旁:嗯嗯,这标准有些人都不符合凭什么要求别人?我:我是领导怎么的?不服别找工作啊!)? 科勒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用我就知道你准不是个省油的灯的眼神打量着我,满满的鄙视快要溢出来。我带着被雷到外焦里嫩的脑细胞走出马棚,招招手叫来了几个守在外面的卫兵吩咐道:“找个机会把里面的人打晕然后捆起来,先饿他几天杀杀傲气再说,小样的玩个性是吧?”敬酒不吃就只能让你尝尝罚酒了,反正你这么牛掰的人物即使到最后不能为我所有,也绝不能让你流落出去让别的仇家得到了,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比喻有点不贴切哈)?我在城堡的黑暗处潇洒的转过身,充满杀气的念叨:“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一时间气氛暗黑的铺天盖地,我果然有当大反派的特质(是潜质,不是特质!)。 第二天一早,在我的亲切关怀和指导之下,兰迪城堡科研计划暨第一次产业革命活动正式开启,按照我的要求旺财提前准备好了实验的场地和各种工具,人手齐备原料充足,每个打下手的人早上都被安排吃了带肉的大麦粥和黑面包,并且提前跟家里进行了诀别,同时还领到了作为抚恤的十枚铜币,因为在他们看来,领主老爷的心血来潮和那些走街串巷倒卖狗皮膏药的炼金术师没什么区别,弄不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嘭的一声爆炸了,自己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不先祭祭五脏庙实在是说不过去,旺财也看在大家自愿报名的份上从日渐捉襟见肘的城堡经费里挤出了那么一点点钱用来安抚家属的情绪,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家失去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会不心疼生活不受影响?幸亏领主老爷是个与众不同体恤百姓的好心肠,否则强拉的壮丁不就这么白白的扔掉了么?事后我知道旺财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我这里要走的钱,后悔的肠子都要打结了,合着我就是一便民提款机啊。 全场只有我一个人激动地在那里跃跃欲试,所有能找到借口不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消失的跟踩了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了一样,甚至烂醉如泥的乔尔也继续在地上装马尿。汉斯和老骗子两个人顶着一口从乔尔那里弄来的大铁锅躲在城堡广场离我最远的角落,之所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离开,老骗子是因为舍不得他的钱,汉斯是因为舍不得我的权。 “好了小伙子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拍着手努力地想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可是应者寥寥,大家都对我这种被魔鬼蛊惑的举动很是不配合,这种情况下只有霸王硬上弓了(这叫什么词?),“旺财,你带几个人把这些芦苇用铡刀切成细细的小段,告诉那些笨蛋我不要上面的苇絮只要下面的芦苇杆;公牛你盯着把大锅里面的水烧开,然后把切好的芦苇放进去煮烂,再取出来放进石臼里用力的舂,早上吃了肉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力起来!我要泥要泥知道不!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gogogo!”两个人应声领命而去,刚刚还茫然不知所措的众人在我的调度之下很快投入各自的工作,如火如荼的造纸大战开始了。 “大人,你看这样够不够细?”旺财捧着切好的芦苇杆飞奔过来问我。 “不行不行,再细再细,比头发丝还细才行。”我比量了一下头发丝的粗细说道。 “大人,您看煮成这样行不行?”公牛指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问我。 “再给我加把火,使劲得煮!”我鼓着腮帮子大吼。 “老爷,我们舂的达标了么?”一个领民气喘吁吁地抱着木头捣子请示道。 “你早上没有吃饭吗?还是你嫌十个铜币太少了?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吃奶,懂么?使劲!”话题有点儿童不宜了,可怜的领民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只能把满腔的怨念发泄到一坨淡绿色的糊糊上…… 经过一个上午的不懈努力,在浪费了整整六大捆芦苇和数不清的木材以及不要钱的人力之后,我们正紧张地等待着制成品的出炉。由我亲自操作,小心翼翼地将压在上面的石头一块一块搬下来,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地揭开盖在上面吸水的细麻布,一张……呃,表面目测至少一万个疙瘩的草纸正式诞生了,这是划时代的产物,虽然我带着别扭的笑容很不满意自己的心血结晶,但是老骗子却用自己声称老迈不堪的渺小身躯挤开所有壮汉冲到前面,颤抖着举起那张很不成功连后世黄纸都不如的破草纸,仿佛那玩意是一整块黄金:“这是奇迹,是上帝的奇迹!我们发财了!” 我耸耸肩,这种残次品距离我的想象还差得很远,实际价值仅仅停留在擦屁股上面,不过这项发明至少可以让我摆脱那些粗糙的木棍,那些木头棒子弄得我快要肛裂了。想到这里我算是确定了自己第一个产品的品牌方向,就是面向所有的贵族推出全新概念的如厕用品,虽然这一点被老骗子认为是暴殄天物,但在我向他保证以后的产品会更加轻薄和平整(怎么感觉像是卫生巾……)之后终于算是摆平了经销渠道,厕纸的生产进入生产线全面展开了。 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我站在高处,下面全是安静地期待着我发表鼓舞人心演说的领民们。我清清嗓子,笑咪咪地说:“那么现在,可以把早上付给你们的钱还给我了吧?” 第三十六章 建设乌托邦 在剩下来的几天,造纸工坊逐渐形成规模,我按照后世的样子把这些草纸切割成细长的条状然后卷在一截木棍上,还给它取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卷纸(好吧,这名字不仅没有创意还侵犯了后世的姓名权,但是至少恰如其分吧?)。老骗子虽然认为用这么完美的东西擦屁股实在太奢侈了,甚至居士坦丁堡的皇帝也没有这么糜烂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安慰他说,这样才能显示出资深贵族的品味,只要是真贵族谁都愿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比别人要高贵那么一点。我准备将这里打造成中世纪的时尚中心,到时候品牌地标效益一形成,就算躺在家里面睡大觉,整个基督世界的贵族、商人也会颠颠地跑到这里来给我送钱花,当然,老骗子一如既往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 基督纪年997年11月11日,我过了一个奇怪的圣马丁节,这位仁兄当年在暴风雪中将自己的大衣撕成两半分给了一个冻僵的乞丐,在人们纷纷称赞他高风亮节的时候,我认为传说的亮点是那个时代的衣服质量都不咋地,要是放在现在,你给我撕个羽绒服试试?从这个节日之前的几天开始大家就一直在用这个节日记日子,比如我研究造纸的那天被称为圣马丁节前四天,而且在节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也只能说圣马丁节后某某天,以此来推算日期,有点参照物的意思。 圣马丁节的那天城堡的厨房为我准备了一只塞满卷心菜和圆葱的烧鹅,虽然卖相不怎么诱人,但是据说这道菜还有些故事,那个被封圣的罗马士兵马丁当年很有人望,大家要推举他做主教,但是他觉得事关重大哥们难以胜任准备开溜,却深孚众望推脱不掉,只能跑到鹅栏里躲避,谁知道他的名气连大鹅都早已耳闻(我只知道鸡鸭的象征意义,那大鹅……),一只只嘎嘎的扑着翅膀欢迎他,很没有眼力价的把马丁暴露了,被人揪出来当了主教。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仅仅防着人是不够的,有时候连那些不起眼的畜生也要提防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被哪个畜生出卖了。 从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些无业游民举着小灯笼穿着奇装异服在城堡外面的空地上群魔乱舞,很有些乡村重金属摇滚的风情,随着人群的聚集,大家还很和谐的齐唱起了歌曲,气氛像极了社区狂欢的大party。身为一方保境安民领主的我自然要与民同欢,不过下去加入狂欢一起嗨来个骑马舞是不现实的,只能在刺骨的凛凛秋风照顾下故作深邃的倚在城墙上对人群行注目礼,告诉大家我很惦记他们,时不时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招招手摆个造型,话说中世纪的封建独裁领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放低姿态玩亲民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啊。 节后的第二天,艾萨克满载着我们的工业制成品卷纸信心满满的出发了(真不知道他一个卖洁品的哪来的信心),老骗子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带着与产品等重的金币回来,我毫不犹豫地——爆?w了他一顿,点着他的脑袋骂道:“那些破纸刚多沉,你这么随口一说就让我白白损失不少钱啊,要记住我们的商业宗旨就是瞎嘘呼往死里要价,只要对方不还嘴就宰死他,打秋风吃大户是要一直坚持并且代代相传下去的优良作风。”艾萨克唯唯诺诺的听着,再一次被我无节操的下限深深震撼。 目送着老骗子的破马车远去,那架叮当作响的老爷车满载着我发大财的梦想奔向未知的前途。这可是我从隔壁小胖自己买了烤冷面却不给我吃之后一直笃定的人生理想,虽然数经折戟,却历久弥坚,成为高帅富啪啪啪草莓味粉木耳的抱负激励着我从失败中爬起来屡败屡战,要说我不是小强,那谁还是(失败者的心灵独白)…… 直到老骗子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我还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舍得移开目光……请不要以为我俩有什么基情,这是在担心他赚钱太多最后携款潜逃了。左思右想之后我赶忙吩咐一个手下骑马追上去,作为我派的贴身保镖日夜呆在艾萨克身边,关键时刻可以采取非常手段先斩后奏,保住钱财要紧。目送一骑快马远去我又开始担心这个手下会不会和老骗子同流合污一起卷钱跑掉,总之纠结的心一直没能停下来,让我痛苦不堪(还没赚到钱就先开始想着怎么藏钱了,守财奴!)。 现在创收工作告一段落,趁着出兵意大利的征召令还没有下达,利用这段时间将领地里的诸项杂务好好处理一下,以后也不至于自己不在家留守的人就手忙脚乱的,这样我在外面征战心里也有了底(怎么说得跟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似的),老窝安如泰山咱才能奋勇拼杀啊。 说干就干,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整军备,虽说现在我自己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很玄乎(听起来很惨的样子),不过咱接受国防教育学习的好,不是讲究个忘战必危嘛,否则半夜睡个觉就被人敲了闷棍多闹心。鉴于现在的财力情况,常备士兵数暂时定为二十人,由公牛作为统领,负责日常的训练和巡逻安排。这些报名参军的领民家庭不再向我负担征税和劳役,只要按时缴纳教会的什一税就可以了,另外,每个人还会从我的领主自留地里面获得一块土地作为参军的补偿。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将军队带上职业化的道路,让他们和这个时代普遍战斗力很差的农兵有所区别,免去他们参军后家庭生活无以为继的后顾之忧,从土地里解放出来,一心一意的成为我的私兵。剩下的领民在农闲的时候也要接受军事训练,比如快速集结和守城,亦农亦兵,家中常备弓箭武器,以便在敌情紧急的时候可以随时投入使用,算是提高领地的国防动员力,把适龄男子全都变成拥有潜在战斗力的民兵预备役,不过鉴于我没有那么多的闲钱武装他们,装备什么的就结合实际自己解决吧。 仿照以前看过的唐朝资料,规定每户领民庭院里必须拥有一株苹果树,一头猪,五只鸡,还要开挖一个鱼塘,鱼苗就从领主鱼塘里捕,反正那个大泡子我也不怎么上心,索性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藏富于民吧。男性领民全部编入农业互助组,虽然这个名字有点社会主义的意思,不过具体操作起来却大相径庭,他们是为我一个人服务的,组长由城堡总管旺财担任,平时的任务就是组织大家协调好为领主出劳役的时间,磨坊和耕牛的共同使用维护等等琐事,这些东西本来我也不准备霸占着,让他们自己商量着使用反倒能显示出我关爱群众的优良品质(貌似在中世纪没什么市场吧)。在我出征不在领地的时候,这个互助组还承担着仲裁法庭的职责,虽然领主一般负责处理领地内的诉讼案件,但是我可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听两个泥腿子相互数落对方捡了自己家牲口的粪便据为己有,要求领主施以严惩云云,这种脱离我的认知太远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领地内的妇女们也不能闲着,参照男人们的形式组成女工组,暂时由旺财的老婆负责,主要工作就是为领主整理和采摘果园,剪羊毛、纺线和织布等等,另外也在男人们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负担一部分的劳役。那些已经进入我造纸工坊的工人们则不用服劳役,自己土地的出产完全自产自用,作为他们陪我第一个吃螃蟹的奖励,也有助于让他们脱离农民的团体形成新的社会阶级,方便我分而化之的统治辖下居民。 在这样一片上帝看见都落泪的荒凉领地里,必须进行大面积土地的开发,将那些有价值的肥沃土地利用起来,所以我决定鼓励领民自主开荒。第一个利好政策就是新开垦的土地不收税,但是为了防止他们盲目乱开,还规定所有开垦出来的土地第一年按照面积的大小上交一定比例的产出。领民旧有的土地依旧负担征税,而且对上缴实物税的质量进行了硬性规定,杜绝他们鱼目混珠不用心耕种出税土地的怠工现象,说白了就是保证自己餐桌上不会出现什么歪瓜裂枣,惠民政策最后坑了领主自己可本末倒置了。 以前我就对中世纪脏乱差的生活环境深恶痛绝发誓改造,不过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治理,现在趁着有时间和精力,集中地整治一下以前的老大难问题,也为以后的治理埋下伏笔,虽说不见得要弄成花园城市吧,但至少达到城乡结合部的卫生水平,我管这个叫因地制宜。最先要完成的工作就是修建猪栏、鸡窝,把那些满大街乱窜的牲口们全都归拢到一起饲养,既整洁了城堡的环境,也掐断了瘟疫的传播源,还能方便收集粪便,领民们也要按照我的要求把自己家的家畜家禽集中饲养。领地里一些无儿无女没人赡养的老人被我召集起来任命为集粪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背着粪筐收集粪便,同时负责将畜栏里的粪便储备好用来肥田。 现在的农闲时节农业组要安排人手开采打磨一些石板石块,为来年领地内主干道的平整修筑和城堡的加固做准备,出工多的领民可以用劳役抵租税,这样大大的刺激了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我还要再修建一些公共厕所,培养他们良好的生活习惯,省得天气转暖以后泥泞的路面上屎尿横流灰土遍地,有碍观瞻不说还极为不卫生,连我这个保持着三个月不洗澡记录的资深宅男都看不下去了。 条条框框的计划吩咐下去,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眼瞅着太阳又要西斜,中世纪忙碌的一天结束,领主大人要休息了。 第三十七章 辛酸往事莫再提 充满阳光和希望的一天从一份清汤寡水的秘制领主黑豆糊糊开始,虽然我坚持即使要开源节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肚子的原则不动摇,但是旺财遗憾地表示这就是给我特殊照顾的结果,其他人连黑豆糊糊都喝不上,只能凑活粗糠烂菜聊以果腹。今年的税收已经在九月底的时候足额足饷的收了上来,但是由于我前段时间“穷兵黩武”的乱施爱心和盲目扩军,这片贫瘠土地本来就不多的财赋收入已经隐隐见底。我扒拉扒拉干货不多的糊糊叹了口气,想不到封建领主也有拿不出银子的时候,好在负责的旺财早就在仓库里储备好了过冬的粮食,省着点吃勉强可以等到明年冬小麦成熟以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旺财啊,记得找几个人在仓库里挖一个地窖,等到封冻以后去河里凿一些大冰块运回来留着,可以让肉食之类易坏的食物储备保存的时间更久一些,也省得再浪费那么多来之不易的盐去腌制了,何况硬的跟石头一样,我都怕崩坏了牙口。”一边说我一边耐心的把木勺上每一个食物残渣舔干净,然后抽出腰间的匕首修理着木勺不平滑的边边角角,“明年开春的时候还要提醒我修建一个牲畜的暖棚,现在就开始准备一些建筑用的石灰木料什么的,以后就不用在天冷的时候集中宰杀那么多的牲口了,留着明年继续生养多好。” 旺财点点头记下我的吩咐,顺便撤下了被我打扫得比脸都干净的餐盘。我现在的肠道已经完全适应了中世纪没有什么油水的饮食(其实许多贵族小日子过得还算挺滋润的,只不过我比较败家而已),大部分时候还能吃得津津有味,想当初没钱一箱板栗饼就白水啃一个礼拜的蜗居时代,大便干燥的那叫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啊,面对至少时不时发现不仔细找还以为是苍蝇的小块腌肉的豆糊糊,我能说出什么怨言? 今天的行程安排很简单,没有秘书也没有预约,就是跟着公牛学习格斗技巧。虽说哥们也是久经沙场手刃过几个敌人的行家里手了,但那些都投机取巧赢的不太光彩,“卑劣者”的名号不胫而走,在贵族的聚会上总是被人指指点点的。老话告诉我们人要脸树要皮,何况我堂堂子爵大人也不能没脸没皮啊,所以说,学习一些基本的格斗技巧是十分必要的,当然,这并不能改变我的战争法则——能用别的方式弄死你我一般不单挑,那样太刺激,我的小心脏受不了。 当我第无数次的被公牛轻易在两个回合之内打翻在地的时候,一个卫兵跑过来告诉我科勒提出要见我一面。 “要是不说我都快把他忘记了。”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对公牛点点头,“你继续带着手下们训练吧,惨无人道点,反正都是为了他们好。”终于有借口不练习的我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落井下石——拿我钱拿我地的,只要你点汗水多人道啊。 走进关押科勒的房间,看守他的还是傻不溜丢没眼力价的那个卫兵,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这回总算是得到了孩子利索的反应。 “你赢了。”科勒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那小脸饿得都绿了,满满地全是憔悴。 “其实在之前我有好好地和你商量过,但是你不配合,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逼你就范。”看着一个大活人被自己折磨成这副熊样,我有点愧疚的抬不起头来,招数损是损了点,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后果,以前我可是连一只蚂蚁都没伤害过啊,“要知道像你这么厉害的箭法,一旦不为我所用,去了哪里对我都是威胁,我不可能放你走。” “我明白,有的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起那些得不到就毁掉的人来说你算是很仁慈了。”科勒抿了抿干裂的嘴角,“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我走到桌子前面,给边缘油腻的木酒杯倒满了水递到科勒嘴边,他贪婪地喝光了水杯里的最后一滴水,然后惬意的打了一个响嗝,这才平复一下呼吸对我说:“你放心,我是心甘情愿加入你的,不会在背地里搞什么阴谋诡计,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运,混来混去早晚都要被你们贵族收编或者干掉,何苦再坚持呢?我们定一份口头协议,为你服务三年支付我一百枚金币,在离开之前我会替你培养一批优秀的弓箭手,你放我自由,怎么样?” 我不安地用舌头舔着嘴唇,态度转变的这么快还真有点不适应,这就好像暗撸许久的女神突然死去活来的要和你在一起,动机不纯啊(这叫什么比喻!?)!我很是怀疑这小子留了什么后手,会不会趁人不注意把我狙杀了,可不能轻易相信。 “怎么?不信任我?”科勒扬扬眉毛,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实在是搞不懂,人家不愿意的时候生拉硬拽,人家心甘情愿的时候却犹豫不决,贵族们果然都是优柔寡断的草包。” “你走吧,我会让人准备一些路费,算是对你的补偿。”我双手合十坐在椅子上,“这么做与信不信任无关,我这个人和其他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不一样,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累积军功裂土封爵的,不喜欢强人所难。我要收服的不是*,是一颗愿意交换的真心,很显然你不是,有一句东方谚语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你就是那颗瓜,我强迫你归顺,你就不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了。”好吧,我承认自己说的有点冠冕堂皇了,不过找个崇高点的台阶让自己下,毕竟场面上好看一点,总不能说害怕你会半夜弄死我什么的,跌份又没面,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呢,名誉很重要(貌似你已经没有什么名誉了吧?)。 科勒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把眉头纠结在一起试探性地问我:“你是在说真的么?我要是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是在提醒我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吗白痴? “嗯,我想好了。”我咽了口吐沫,艰难却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心中泣血有么有啊,千言万语吐不出来有么有啊,打肿脸充胖子有没有啊,有苦说不出有木有啊亲! “有意思。”科勒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对不起,刚才我没有用敬语,子爵老爷。我并不是不信任您,只是因为以往的遭遇让我不敢轻信别人,您的高风亮节使我见识到什么才是一个贵族应有的修养和气质,当然,我会收回以往我诽谤您的话。” 要走了还这么多废话,得便宜卖乖啊小子,我不耐烦地吸吸鼻子:“我这就让人给你松绑,捆了两天都快成干豆腐卷了……” “您的语言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果然是一名学识渊博的高贵绅士。”估计重获自由的消息让他原地满状态复活了,马上变回话唠的原形,“对您的误解是因为不好的回忆,我想您一定是一位愿意倾听的好听众……” “呵呵,谢谢你,我很忙,那个……” “不要紧的,我长话短说,关于这件事情一定要跟您说清楚(谁要听你喋喋不休啊!)。”科勒不见外的打断我的话,我只能陪着笑硬着头皮坐下来(你问我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我觉得这事还没完,埋下个伏笔先)。 “我的父亲是一名很优秀的猎人,我的箭术就是从他那里学习的,只要被他瞄准的猎物,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射程。他一直在山林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卖野味的钱足够填饱肚子,有的时候还能去集镇的小酒馆里喝两口啤酒,听听最近的新闻,聊聊大家日常趣事,算是为死水一般的生活增添点小小的波澜。 “父亲的箭术慢慢地变得有名气起来,有许多自负射术精良的弓箭手慕名前来挑战,都被他一一击败,附近的姑娘把父亲当做梦中情人,在他去集镇的时候卖弄自己的风情获得青睐,但是父亲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心里有眷恋着的爱人,那就是我的母亲,一名公爵城堡的女仆,他们的地位相差太悬殊,不可能在一起(我打了个哈欠,城堡女仆的地位很高么?看来我也得弄两个装点装点门面)。 “公爵听说了父亲的名声,想要招纳父亲做他的侍卫,于是便许以重金求聘,父亲拒绝了,他的理由和我一样,我们热爱的自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钱这种东西,能养活自己就很好了,适可而止从不贪恋(那是你没见过大钱啊兄弟,一车金条堆在面前看你会不会动心)。公爵很生气,但是也很害怕,他担心父亲被相邻领地的领主雇佣走从而威胁到自己,便派人去摸清父亲的底细,从而知道了我父母的恋情,便卑鄙的决定利用这一点。 “公爵换了收买的筹码,他对父亲说,只要能投效他的家族,就可以破例娶母亲为妻,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母亲更重要的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决定赔进去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生命……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却十分幸福,我的出生更是为这个家带来不少欢声笑语,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噩梦正渐渐逼近。那个无耻的公爵看上了母亲,想把她据为己有,这时候曾经对他来说多么不可多得的神箭手也显得碍手碍脚了,即使父亲是他最为依仗的侍卫,可是只要妨碍了领主大人滥施淫威,手足也必须剁掉!他命令父亲在一次战斗中为大军殿后,却只派了很少的人手随着父亲坚守,他许诺说等到大军安全撤离一定会命传令兵回来报信,父亲忠诚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付出的却是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一个完整的家庭。 “毫无疑问,传令兵永远也不会回来,父亲射完了箭袋里的最后一支箭,被敌人残忍的杀害了,悲痛中的母亲还要面对公爵伸过来罪恶的淫爪。我那时不知道公爵用我的性命来威胁母亲,为了保护她唯一的儿子,母亲不得不屈辱的接受了现实,可是我却不理解母亲对我的爱,认为那是对父亲的背叛,在十二岁那年同她断绝了母子关系远走绿林。不久以后传来母亲自杀的消息,她是用父亲送给她的小刀割开了自己的喉管,那是他们二人爱情的定情物,也是洗刷耻辱的忘忧水。知道真相的我恨透了老公爵却无能为力,我太弱小了,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对贵族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发誓要为父母报仇,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我不想被束缚,因为那样就没办法复仇了。”科勒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胡茬流下来,悲伤地触目惊心,“现在我的故事讲完了,我决定留下来,您确定还需要我为您服务吗?如果那样的话,您可能会与故事里的老公爵为敌。” 我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没心没肺的说道:“没关系,反正我和整个帝国的贵族们关系都不怎么好……” 第三十八章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在渡过了一段非常惬意舒服的领主生活之后,今年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战争动员令终于传到了我的封地,皇帝陛下在准备了一个月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征召军队进军意大利,讨伐叛乱的克雷森蒂家族和敌对教宗约翰十六世,意大利讨伐战拉开帷幕。 “我走以后领地内的一切事务都由你来负责,可以全权代表我发号施令,如果明年春天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一定要按照我之前的布置开始春耕,造纸工坊的工作也不要停下来,订单要是增多的话考虑下扩大生产规模。”我在汉斯的服侍下穿戴着铠甲,对侍立在一边的旺财叮嘱道,“艾萨克那个老骗子回来之后,要让他详细的报账,拿出书面的账单来,一笔一笔的收入支出都要记清楚,下次再出去做生意,让可靠的人盯着他,老家伙爪子不干净,吃里扒外的紧,不用雷霆手段,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放心吧大人。”旺财微微弯腰应下来,自从有了他以后我就彻底的从领地内的诸般琐事中解放出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神游天外和享受生活,这才是领主应有的生活状态啊。 “对了,开春以后要是资金充裕点的话,就想办法去多买点耕牛回来,顺便招募一下流动的游民,咱们领地的开发,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纳税人,纳税人你不知道?就是给咱们交租上税的农民,放心啦,据我估算,咱们领地的人口容量还远远没到饱和的程度,人口容量你也不懂?算了,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我把靴子上的绑带系紧,一头雾水的旺财听得五迷三道,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次的征召令面向所有可以自备武装的骑士,无论是有爵位的贵族还是无封地的自由骑士全被聚集起来,皇帝陛下准备一劳永逸的解决意大利问题,如果可能的话,还会试着以那里为跳板,窥测勃艮第和半岛南部拜占庭人控制的塔兰托和布林迪西,为了建立万古长存的神圣帝国,奥托皇帝不介意和整个欧洲为敌,他的征服野心是永无止境的。 作为帝国子爵,我被要求提供除自己以外全副武装的步兵十名,这让本来就不多的城堡卫兵必须分出一半来随我出征,还要自备武器和干粮。话说给人家当小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有些草草训练的农兵尚可维持地方秩序,况且冬季来临大雪封山之后,大规模的战斗理论上一般不会发生了,领地在整个冬季都是安全的。 皇帝陛下召集了所有可以召集的武装人员,甚至还有斯拉夫人和马扎儿人的雇佣兵,大军历时半个月完成集结之后开始向意大利进军(我还觉得半个月的集结时间有点太磨蹭了,后来综合了天气、路况和部队序列等等原因之后才明白,这么多的人以如此速度完全收拢简直称得上是训练有素,德意志的战争机器现在可谓是高速运转),一路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大家好像进行一场冬季野战拉练一样,每天乐此不疲的工作就是在各个宿营地举办聚猎,或者欺负欺负沿途村庄的农家少女,乐得优哉游哉,心情十分舒畅。 奥托皇帝在出征之前,将帝国的事物托付给了他的姑母,奎德林修道院院长玛蒂尔德,并授予她一个超出奥托传统的头衔“马特西亚”,在朝廷中引起轩然大波。多数大公爵坚决反对皇帝陛下的做法,其中尤以巴伐利亚大公爵“争吵者”亨利为甚,但是最终在教皇陛下的强势介入与斡旋之下,朝中意见勉强达成一致,在玛蒂尔德院长之下,增加帝国大断事官沃尔姆斯的希尔德巴德也具有参与政事并做出决断的权力,总算是平定了朝中的争议,在出征前做到了帝国内部表面上的同仇敌忾。 大军用了二十天时间斜穿巴伐利亚公国,准备从勃伦纳山口翻越阿尔卑斯山。这是我第一次站在欧洲最雄伟的山脉脚下,而且还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崇山峻岭依旧高耸,可是我却成为了历史的故人,一个人的生命中难得有机会参与活生生的历史,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这次行军会在后世有何评价和定论,但是站在这里,我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中世纪人,我的历史掌握在手由我自己来肆意书写。 进入阿尔卑斯山南麓,卡林西亚大公爵亨利四世率领军队加入到征讨意大利的大军中来,使得此次出征的队伍更加壮大,达到了八万人之多,同时他也带来了克雷森蒂在各地布防的最新消息。由于易北河斯拉夫人的征讨战争耗费了大量时间,从而使帝国错过了平定叛乱的最佳时机,克雷森蒂已经逐渐在罗马及其周边地区站稳脚跟,并且通过不断地政治串联和重金收买,以及法兰西王国和拜占庭帝国在暗地里的支持,托斯卡纳和罗斯康芒地区大小贵族领主纷纷树起叛旗加入对德意志的反抗。威尼斯公国作为拜占庭的属国在表面上严守中立,实际在暗地里作为叛军后勤补给的重要基地,源源不断地为克雷森蒂提供军需物资,使得叛军的势力延伸到维罗纳,控制住了波河上重要战略据点曼图亚,严重威胁德意志大军南下意大利的道路以及后勤补给线,有鉴于此,皇帝陛下在进入意大利之后宣布全军停止前进,紧急召开战前会议,商讨并修订原先制定的作战计划。 大营里人头攒动,所有拥有爵位和封地的贵族都获得允许列席作战会议,使本来很宽敞的大营显得拥挤不堪,人和人之间距离近得甚至可以感觉到站在身后那个人的气息喷在自己脖子上,不过大家都在沉默,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整个会场的气氛十分压抑,沉闷不堪。 奥托皇帝低头摆弄着他佩剑的剑托,看着铺在桌子上的意大利北部地图发呆,围坐在四周的大公爵们也都想着自己的事情,步调一致的发呆出神,谁也不肯先说第一句话。 “根据亨利带来的情报,那个该死的背叛者已经聚集了强大的力量准备让我们用德意志勇士的鲜血铺开前进的道路,他军队中主要的组成部分是意大利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佣兵部队,另外还有少部分威尼斯军队,不过他们是以志愿兵的名义加入的。”皇帝陛下终于决定由自己首先打破平静的局面,站起来指着地图说道,“意大利人拥有基督世界最好的铠甲和武器,多年战争的浸淫让他们在战场上十分狡猾,往往不惜采用阴谋诡计。尤其是那一部分威尼斯军队,他们配备了拜占庭的希腊火,两军厮杀的时候很可能会对我们的步兵方阵造成极大的杀伤,这点一定要提醒我们的士兵注意。” “现在我们只是大致了解了敌人的兵力组成,但是对于前进道路上敌人的具体布防情况还不是很清楚,相比于胸有成竹本土作战的叛军,我们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瞎子,轻率进军必然功亏一篑。”士瓦本大公爵紧随着皇帝陛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双手按在桌子上对士瓦本大公爵说:“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我们的情报有多落后,最要紧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困难,您总是这样和稀泥紧跟皇帝陛下的步伐,包括玛蒂尔德院长摄政的那件事情,您也是第一个站出来举双手赞成的,作为整个德意志最年长贵族,您的做法真是让我这个后辈都感到很……呵呵。”亨利大公爵没有把话说完,用他特有的桀桀的干笑声带过,反倒使现场的气氛更加尴尬和沉闷。 “够了!”奥托皇帝适时地站出来喝止眼看要争吵起来的两位大公爵,把话题重新引回要谈的事情上面,“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不团结的话德意志的荣誉就要受到玷污,那时候不分你我都会被世人耻笑,明白吗?”陛下因为生气而两颊通红,吐沫星子洒水机一样溅满了面前的地图,斑斑点点的显得很杂乱(我有密集恐惧症啊亲!)。 卡林西亚大公爵亨利四世马上出来打圆场,提出一个试探性的建议:“大家都不要争了,要不我们先派出一支前锋部队,作为大军的先导前出,摸清敌人的兵力分配,以方便后续大军的行进?” “你说得倒容易,可是谁愿意做这个可能有去无回的前锋部队?是你的手下,还是别人的手下?”法兰克尼亚大公爵对于亨利四世的建议不以为然,反唇相讥地问道。 听着这些大人物旁若无人像小孩子一样的打嘴仗,我在一旁站得很辛苦,要知道多年宅男生活让我的身体机能退化得很厉害,长时间的站立可能造成脊柱突起扭曲,进而影响躯干功能(说自己好吃懒做得了……)。我越听越困的睁不开眼睛,法兰克尼亚大公爵的话突然把我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惊醒,确切的说,是一种不好的感觉从脚底慢慢沁入我的神经…… 皇帝陛下抬起头扫视着眼前侍立的各位贵族,每个被注视的人都像被火苗舔到一样身心一凛,有人甚至不禁吓得后退,我这一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哈,注意注意!),可是皇帝陛下的目光越过前面层层叠叠(什么形容?)的人影投射到我身上,瞬间把我打入冰窟,要来的总是躲不过。 “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吗?早已威名远扬的子爵大人!”奥托皇帝好像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实际上是因为找到了炮灰而满心欢喜,他眉飞色舞的环顾身边几位挂着心领神会微笑的大公爵,“我们的‘卑劣者’兰迪骑士智勇双全,深得教皇霓下的赏识,数次化险为夷圆满完成任务,我想这次的前锋非他莫属了。” 众人配合的或鼓掌或点头,就差出门点个五百响敲锣打鼓庆幸自己没有被选成送死童子,每个人都很深情的望着我,当然,深情里面更多地是幸灾乐祸,但是绝不会有同情,也许泽雷会有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呢? 第三十九章 送死准备中 有一种人,永远冲锋在前享受在后,有一种人,永远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好吧,我没自己形容得这么高尚,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只会这么的多舛,那个变态皇帝总是在各种时候用各种损招折磨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长得太帅?嗯,技术上来说很有可能。 考虑到战场协调指挥的问题,皇帝陛下非常体贴的让我指挥自己带来的步兵(明显就是让我们都当炮灰,杀人灭口不留情啊,nnd!),另外还把上洛林公国的步兵和骑士交给我统领,因为我是效忠于上洛林公国阿登伯爵家族的骑士,用他的话说本土部队口音方言什么的交流应该完全无障碍吧,貌似我现在的封地是在下洛林公国的皇室直属领地上,为什么不把皇室的精锐士兵派给我?那样我更能无缝连接表现出众。 总之各种各样犄角旮旯的零碎部队被塞进我的作战序列里,杂七杂八装备各异的士兵不分所属的重新打散进行整合,人数达到了两千人,组成了一支貌似实力强大的前卫部队,可是这些杂牌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我不好妄加评论,但是至少从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卖相上来看,前景堪忧很不乐观啊…… 皇帝大营里,奥托皇帝和几位大公爵在向我布置着作战任务,说白了就是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向我展示着上位者的种种特权。一张比例尺扭曲边角饰有鬼怪天使彩画的地图上摆放着木制的士兵模型,有骑士有步兵,用来推演整个战场形势,那些小木头人形象逼真惟妙惟肖,让我不禁感叹与其把细枝末节处理的这么完美,还不如多投入些精力将地图按照比例尺好好绘制一下呢,话说那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是山脉!?。 “在大军行进路线的前方有敌人的前突阵地维皮泰诺,这座城市位于河间谷地,坐落于山坡之上,一面临水三面环山,没有平地可以展开攻击阵型,易守难攻,紧扼南下威尼斯的交通要道,据情报显示那边驻有叛军一千五百人,多数是乔装打扮的威尼斯军队,依靠坚固的堡垒防守。你的任务就是率领前卫部队包围并相机攻克这座城市,或者吸引敌军的注意,堵截叛军逃跑的线路,为大军绕开这里直插布雷萨诺类争取时间,切不可让敌人觉察大军的行动方向,明白吗?” 好吧兄弟,你是真准备玩死我啊,虽然我是个小白穿越者,但是拜后世各种电视剧所赐多少知道“十则围之”这个道理,一个一千五百人据守的城坚坑深的堡垒,只给我区区两千人就要拖住并且相机攻克,肉包子也有自知之明的好不?你就算给我两千个海豹突击队员我也得周密计划计划才有把握,更何况两千装备稀烂的杂牌军,我们又不是中国城管,不能包打天下。 “陛下,这个任务恐怕我很难完成,我的部队人员组成您也看到了,大部分是装备很差的地方武装,战斗意志和战斗经验上都不及久经战阵的贵族士兵,而且人数只有两千人,要攻克维皮泰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小命,我决定犯上直谏一下,就算命令不可更改多少也争取点援助什么的。 “少说废话!陛下还不知道你的困难,不过这是战略的大局,作为一个小人物只管执行命令就好了。”士瓦本大公爵那个死老头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指鼻训斥,好像我刨了他家祖坟一样,“要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在这里讨价还价,让你指挥前卫部队是陛下的恩赐,为帝国全力以赴吧,别再胡乱说话了。” 奥托皇帝坐在那里摆弄着木头模型,似乎并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醉心于精雕细琢的世界之中,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向来和士瓦本大公爵不对付,等到老公爵气喘吁吁地坐下,他站起来安慰我说:“我们也知道这是个汉尼拔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你的使命只是牵制,之前也交代过你,攻克维皮泰诺要看时机,怎么把握这个度要看你自己。只要吸引叛军的注意力而使其放松对其他地区的警戒,大军如雷霆直下兵出诡道占领布雷萨诺类,威胁叛军和威尼斯之间的后勤补给线,实际上我们就已经赢了,这个战略意义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到时候会记你大大的一功!” 你说的这话还不赶像老公爵那样骂我几句呢,至少骂的我神清气爽,没味的屁谁不会放啊(貌似还真是个技术活……),肉包子打狗也得多点肉才能把狗打疼不是?这就好像给把刀安慰你一会替我去死要有觉悟千万别哆嗦,能一刀来个痛快尽量别学小日本在肚皮划十字花,利索点飞向天堂,你看看自己有多缺德! 奥托皇帝终于从二次元空间里走了出来,他把木头人放在地图上,靠进椅背里盯着我,缓缓地说:“装备不好我就给你换装备,粮草不足我就给你拉上满车,但是兵员只有这些,想更换是不可能的。你的任务不是寻找战机,是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块肥肉,引诱那帮垂涎三尺的饿狼过来把你撕碎,大军准备利用他们吞掉你的时间来一个战略大迂回,拔掉叛军在维罗纳地区重要的后勤据点和军事要地布雷萨诺类,你是个棋子,却是最重要的棋子,要知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道理。说吧,想要什么,我一定满足你,同时也希望你能不负所托,圆满完成自己的任务,别让我真的把你看扁了,你的名声现在在贵族圈很不好,大家都说你是只会投机取巧而且运气总是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的佞臣,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想改变众人的看法就拿点真本事出来给大家看看,也许那时候才是你真正进入德意志贵族圈子的开始。” 这可是你说的哈,可别怪我狮子大开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你是有多幼稚!),嘿嘿,最喜欢宰人了……我垂下眼帘(装什么娇媚!)想了一小会,掰着手指头对皇帝陛下逐条说道:“我手下的一百名骑兵每个人都要备两匹快马,最快的手弩和两百支箭,一根骑兵长铁锤和一面圆盾,不要长矛也不要沉重的盔甲,只穿着护胸皮甲,尽量轻装出发不带累赘;步兵要装备最好的重甲,从头保护到脚,长矛战斧长剑一样也不能少的全配备上,臂弩人手一架带齐五百支箭,还有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匠,运送物资的辎重兵和一名熟悉当地的向导。只要满足我的要求,十天之内就会攻克维皮泰诺,请提醒后续部队做好接应准备。”吓傻了吧,这么难以达成的苛刻条件咋满足我?乖乖的换人送死去,别找大爷的麻烦! “你确定只要十天就能攻克叛军重兵把守的堡垒?要知道军前无戏言,做不到的话只能用你的生命来维护皇帝陛下的权威,明白吗?”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善意的提醒我,这位大叔似乎对我有点意思,整个德意志上层贵族怎么都好这么重的口味,先是教皇,然后是皇帝,现在又是帝国大公爵,都说女人靠长相混得好,看起来男人也可以靠脸吃饭(喂喂,根本不是这样的好吧?),我这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 “既然他敢说出来,就应该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卑劣者’的名号从法兰西到波兰都叫的很响,况且他数次很出色的完成了作战任务,我们的子爵说十天能打下来,那就给他十天时间,这时候我们也应该离布雷萨诺类不远了,敌人根本没时间转向攻击大军主力。”奥托皇帝笑岑岑地看着我,满脸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欣慰有加的表情看得我浑身上下汗毛倒竖,“你提的条件我全答应你,十天时间,我等着你的捷报。” “呃,那个,综合种种情况来看,要不二十天吧。”刚刚胸有成竹装得我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吹了一个多大的牛皮,十天时间让我到哪找拆迁队啊,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跟陛下商量,他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让我暗暗咽了一口吐沫,马上陪着笑脸变了口气,“呵呵呵,二十天是太久了,十五天!只要十五天,我保证完成任务!”我用乞求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面向皇帝陛下小心翼翼的商量,生怕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奥托皇帝黑着脸不说话,边上的士瓦本大公爵眼瞅憋着气又要站起来训斥我,貌似我再一次挖了他们家的祖坟,你们家阴世的人丁还真兴旺!亨利公爵环顾了下现场气氛站起来帮我打圆场:“陛下,我们的军队过于庞大,未必能在十天的时间内穿越山区,我看不如延长到十五天,这样两边都有了充足的战略准备时间,方可万无一失。” “既如此,那就十五天。”陛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地图上的木头小兵被震倒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的看起来很凄惨,大营里瞬间沉寂下来,每个人都在装傻子不吱声,战前会议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 皇帝的命令传达下去,前卫部队按照我的要求很快便换装完毕整装待发,我骑在马上和前来送行的泽雷依依惜别:“哥们,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去我的领地把造纸工坊接收了,那玩意挺赚钱的,留给你也不负咱们兄弟一场,逢年过节的时候记得给我烧点纸,让我知道还有人在惦记着。”我是有多后悔被穿越啊,现在要带兵送死,想逃跑手底下还有两千号人盯着呢,呜呼哀哉,别了,二十一世纪!别了,吉?g明步老师! 本来一脸哀容拉着我的手哭天抢地的泽雷瞬间像打了鸡血恢复了正常,紧紧地捏住我的肩膀问道:“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接收吗,嗯?” 第四十章 切蛋糕 基督纪年997年12月25日,没错,就是圣诞节当天,我奉命率领前卫部队出发,进攻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有叛军驻守的维皮泰诺城堡,因而错过了我穿越后的第一个全国性节日,很遗憾这里没有法定公休假,也不会开我节假日三倍工资,打赢了是皇帝英明,打败了自求多福,吃人不吐骨头的旧社会啊。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但是阴霾并没有影响到期待着大快朵颐的士兵们,节日的气息感染着每一个人,包括营地里的每一条狗,它们也慵懒的伸着懒腰摇头晃脑到处找人要肉吃,还专挑肥厚柔软的下水,挑挑拣拣的很欠揍。当然,这么安逸的场景除了苦逼要去送死的我们之外一切都很美好,离开大营的时候,身后是热热闹闹准备过节的众人,皇帝陛下也宣布全军狂欢一天,啤酒无限量供应,我却只能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欢天喜地,一边高呼保卫祖国带着手下们出去送死,炮灰任人摆布的命运啊…… 此次出征,我率领士兵两千人,其中按照我的要求备有两匹快马的骑兵一百人,五人是有爵位的骑士,相对在行头和作战能力上比其他人要好,他们穿着轻便的胸甲,装备齐整,确切的说他们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兵,而是经我改造的中世纪胸甲轻骑兵。在这支骑兵队里,速度和纪律才是我所要求的,而不是这个时代主流的骑兵战术,用重骑兵集团冲锋或者保护己方并迂回敌军的侧翼,我强调的是战术打击的突然性,不惜一切代价的奔跑制胜。好吧,你说我不懂打仗,我承认,但是有这么一支快速骑兵部队,打不过咱不是能跑吗,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路快,每人多备的一匹快马还可以多抢救一百名士兵出来,看我这主意,一举两得啊,聪明! 另外的一千九百人中有一百人是装备重甲的步兵,超过了骑兵的超豪华阵容,公牛作为他们的统领走在队伍之中。这些钢铁战士装备着奥托陛下调集的最好的步兵重甲,堪称中世纪人肉推土机。由于铠甲制造费用过于浩大,整个德意志军队翻个底朝天才给我凑出了九十七副残缺不全的重甲,勉强配备了一百人的编制,就这样还弄得各个被强制征集的大贵族鸡飞狗跳,恨我恨得牙根子都痒痒,不过奥托陛下力排众议的为我摆平了他们,使得重甲步兵得以成建制,是我麾下士兵的主要打击力量和保命王牌。 剩下的一千八百人全是德意志各个边区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无论从体格还是素质上来说都属于打酱油那伙的,却构成了军队的主体和中坚力量。他们身背臂张弩,手握巨斧,大部分都穿着半身牛皮甲,按照体能的区别被我分为三个小队,身体素质相对来讲最差还面黄肌瘦的那些人作为预备队编入我的直属卫队,留着在战场形势好转的时候打打顺风仗,多少几百号兄弟还能壮壮声势,吓唬吓唬被打垮的敌人,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由于这次要执行的任务艰巨,我强制取消了弓箭编队,这些自卫能力不强还需要分配步兵保护的弓箭手就是鸡肋,不适合我快速打击的作战思路。为了弥补火力上的不足,我给每名士兵都配备了相对来说不需要什么准头的弩箭,想想看,两千人瞬发弩箭的效果,活脱脱火箭炮的范围打击威力,不杀伤光射住阵脚什么的也是很壮观的。 虽然我不懂怎么领兵打仗,以前连策略游戏都很少玩,但是中学时候深深地迷了一段时间的《拿破仑传》,多少知道打仗的时候不能做瞎子,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我派出二十名骑兵作为斥候警戒十五里以内的各个方向,顺便探查周边敌人的动静,一旦发现叛军超出情报所显示的实力,要马上向我汇报,以便停止前进并申请援助,千万不能一头扎进叛军的埋伏圈里,稀里糊涂地做了炮灰,烈士什么的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我还没啪啪啪过呢,不能死。 全军按照我安排的行军阵型保持最低速度缓缓前进,杂牌军以各自小队为单位依次展开,重装步兵护着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骑兵在两翼游走,防止被敌人突袭侧翼,总而言之我对自己的排兵布阵还算很满意,至少一旦事情危机重装步兵可以先顶一会,为我争取时间跑路,也不会有乱哄哄的后军阻挡我的逃跑路线,一片通途好驰骋啊,很好很牛掰。 大军进发的第三天撒出去的斥候传回消息,距离维皮泰诺还有一天的距离,叛军目前并没有设立前出阵地,收拢了沿途的零散力量准备集中防守城堡,并且已经向后方寻求援助。周边乡镇也被坚壁清野,农民都被强制迁到了城堡里,包括水井在内的主要设施都被破坏,我们没办法在那里获得补给和征发民夫,剩下的攻城战只能靠自己随军的粮草和工匠供给维持。 “看起来叛军这次准备充分,还玩个坚壁清野,要搞全民战争啊。”我坐在马背上拍打着挂在马鞍另一侧的剑鞘对身边的科勒说道。这次作战征召令科勒作为我的贴身护卫随侍左右,有了这枚人肉的精确制导导弹,大大增加了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安全系数和投入险地的信心,也解放了以前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公牛,他被下派到重步兵部队担任指挥官,刚开始公牛坚决不离开,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后来在我语重心长的劝说之下,他似懂非懂的接受了我关于下基层镀镀金,以后好提拔的教育,虽然走的时候还满脑袋挂着问号不理解,但是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很听话,是我深为信赖的心腹。 “对于意大利的贵族们来说,我们是北方来的侵略者,虽然德意志作为罗马帝国在西方的继承人已经统治意大利几十年了,但是在这些本土的大人物看来,咱们还是野蛮的日耳曼人,他们宁可把自己置于拜占庭的统治之下也不愿意在德意志面前俯首称臣。可是对于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来说,无论是日耳曼人、拜占庭人、萨拉森人还是本土的贵族们都无所谓,因为无论住在皇宫里的人是谁,他们只是日复一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交租服役,永无出头之日,对于帝国间的争霸战争并不热心,在他们眼里,没有是非对错,头顶上作威作福的都是领主老爷,不管他是上帝的子民还是先知的信徒。”科勒肆无忌惮的评论着帝国的政策,顺带还对上帝有些不敬,完全没有在乎我这个他所谓作威作福领主老爷的感受,不过他的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有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意思,朴素的民本思想萌芽哈。 “这就好像切蛋糕的问题,我们都是要吃蛋糕的小馋猫,磨刀霍霍垂涎三尺。”我捋着马鬃向科勒解释后世对于国际政治的说法,因为现在和这孩子进行精神层次的交流是我乐此不疲的爱好,科勒不仅能理解我的有些观点,还能举一反三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接受能力明显要强过汉斯他们几个榆木脑袋,多少起到了陪我解闷的作用,让我不至于成为孤独的灵魂,“以前是帝国占有了蛋糕的大部分,意大利的贵族们不仅吃不到更多的蛋糕,反而连原先自己盘子里的也被抢走了,当然会揭竿而起发动叛乱;现在法兰西和拜占庭也注意到了意大利,可是他们手又伸不了那么长,只能通过扶植叛军的方式来为自己预留下想要的部分,就好像让人给你在锅里热着饭等你回来吃一样,联合起来从帝国嘴里抢走被吃下去的大蛋糕。分来分去,蛋糕只有那么多,就看怎么分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只有那么做才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叛乱了,切蛋糕的刀现在握在陛下手里,怎么落刀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咱们只管做好这把锋利的刀就行了,大人物的事情让大人物自己闹心去吧。” 科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着我的这段时间一直被我输灌奇怪的名词和思想,貌似有点人格分裂的前兆,他听我把话说完,转换了一个话题问我:“很快就要到维皮泰诺了,不知道大人您准备怎么只靠手头上这良莠不齐的两千人攻克防守严密的城堡?您在陛下面前立军令状保证十五天内攻克维皮泰诺的事情早就在大营里传的沸沸扬扬,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怎么说呢……”我咬着嘴唇卖了个关子,天地良心,我真不是要在这里卖萌装清纯,是因为实在拿不定主意,这一战不仅关乎帝国在意大利领土利益的存续(这算个屁!),更关乎我个人的生死(大爷我活着才是王道啊!),我想了两天才打了个腹稿,确实没有成熟的计划,“我准备把部队分成三部分,分别安排作战任务,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科勒摆摆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他取出自己的弓箭使劲拉了拉,然后把松掉的弓弦紧了紧。这个时代的弓箭手们一般在作战之前才将弓弦挂好,那些宝贝太娇贵了,稍有保养不好就会报废,影响弓箭完全丧失使用价值,而科勒则全天候的带弓在手并且紧绷着弓弦,随时可以抽箭反击,这也是为什么他成为少见的神箭手的原因,随时保持拉紧一根紧张敏感神经是他成功的关键,说白了就是强迫性条件反射,心里不健康啊。 “我只是大人的箭,需要杀敌的时候便射出去,箭是没有头脑的,我听命于您。”科勒笑嘻嘻地对我说,“怎么想的您就怎么去做,用不着和低贱的我商量这种军机大事。” 滚你丫的,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害怕一旦失败了我拿你当替罪羊,哥哥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好吧,我承认想跟你商量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小心思)?我看着低头不语的科勒,招手叫来了一名传令兵:“把每个小队的指挥官都叫到这里来,就说老爷我准备布置作战任务了……” 第四十一章 小试牛刀阿芬斯 现在我正骑着马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雪厚冰多极难行走,两边都是阿尔卑斯山的余脉,莽莽苍苍的将本来就不平整的道路分割成更破碎的小段,不仅严重阻碍了大军的前进速度,也妨碍了本地物资的出**流,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意大利的北方边境,成为靴子半岛的天然屏障,阻挡着来自北方的蛮族侵略者。 “前面就是维皮泰诺了,距离十五天的破城期限只剩下十二天了,咱们时间紧迫。”我揉了揉被颠地七晕八素的肠胃,长距离的骑马行军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屁股上的皮都被磨破了,一挨马鞍子就火辣辣的疼,不得不撅着屁股随马背上下起伏,“长话短说,骑兵和重装步兵离开行军队列另有任务,其余部队除我直属的预备队之外加速前进,明天傍晚前务必到达维皮泰诺城下扎营,工匠队随军行动,连夜赶制攻城器械,明日早起包围城堡,切断敌人的所有逃跑路线,开始攻城。” 步兵小队的三名队长领命而去,我嘱咐汉斯调派工匠和所需物资督军先行,公牛和骑兵队的队长兰尼斯特骑士被我留下来,听候我的进一步指示。兰尼斯特骑士是效忠于下洛林公国凯泽斯韦尔特伯爵的封臣,封地位于莱茵河边,跟我有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拐弯关系,是一名人高马大的金发碧眼壮汉,我怀疑他的铠甲会随时被他强壮的肌肉爆开,典型的职业杀手,看起来很是夺人眼球。由于下洛林公国与法兰西拥有漫长的边境线,同时也与诺曼底公国接壤,常年受到诺曼人和法国骑士的骚扰,再加上弗兰德斯的本地民族一直不安于帝国的统治,经常发生叛乱,使得下洛林公国的骑士甲不离身,日日枕戈待旦,征战不休,他们的总体作战能力放眼整个帝国也属上乘,尤其是骑兵,在低地平原上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战功甚著,被称为堪与欧洲最优秀的诺曼骑士相媲美的“飞马军”。 “兰尼斯特骑士,攻城战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必须将警戒的范围扩大到十里,斥候要像蜘蛛触手一样撒得更多更广,一旦叛军主力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让我在第一时间知晓,以便做出决断。”骑马跟在我身边的兰尼斯特骑士不苟言笑的点点头,严肃专业的作风让我很满意,便继续说道,“你们连夜出发,在维皮泰诺附近寻找合适的掩蔽所埋伏下来,警戒战场周围的同时也要关注敌人后方可能赶过来的援军,相机对敌援军进行骚扰,阻滞他们的救援速度;另外,一旦发现维皮泰诺的叛军开城出战,要不惜一切代价的给我夺下城门,到时候重装步兵会配合你的行动,能否在时限内攻克这座城堡就要看你们两支队伍了,这可是大功一件,皇帝陛下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是如果失败,我被军法处置的时候肯定不会忘记捎带着你们,明白吗?”说完这话我总感觉自己是小日本的狗腿子,好像在说皇军让我给您带个话,要是不照办统统死啦死啦的,威逼利诱的很猥琐。 “大人,我们仅有一百名骑兵,只装备着轻型胸甲,恐怕很难完成艰巨的作战任务。”兰尼斯特骑士很客观的对我说,确实对于他这样正统的骑士来讲,仅装备着胸甲的骑兵算不上正面作战力量,甚至不能被称作骑兵,最多可以做做打打掩护,警戒战场的侦察兵工作,面对面的骑士战争中肯定一败涂地。 他的不理解我很明白,毕竟我比他的战术思想要更天马行空一点(天马行空貌似是个中性词吧……):“给你们减轻装备的重量并且加强了火力配置,就是希望让你们成为一支快速打击的轻骑兵,出其不意,瞬发即至,指哪打哪,抢在敌人反应之前夺下城门,即使战斗不利也能快速轻装撤离,不会有什么影响反应速度的累赘,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 兰尼斯特骑士抿着嘴回味着我说的话,没有继续和我纠缠骑兵的装备问题,一边的公牛开口问我:“老爷,我们重步兵跟不上骑兵的速度,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赶到战场,要不我们先行出发吧?” “你们只要保持正常行军速度就可以,随时听候最新命令,可能去支援战场,也可能配合骑兵夺取城门,还可能埋伏狙击敌人的援军,因为你们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一般没有几倍于你的实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你们吃掉,可以单独建制活动。” 又分别嘱咐了几处细节之后,公牛和兰尼斯特骑士带着各自的命令离开了,我则率领着作为预备队的第三小队和直属卫队绕开大军直扑向导所指示的维皮泰诺城东南方向五里的一个小村庄阿芬斯,据说那里是维皮泰诺获取威尼斯物资的中转站,即使敌人已经开始撤出物资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撤的干净,攻敌所必救可以迫使敌人出城救援,从而为围城部队营造破城的机会,减轻进攻压力,顺便还能如狼入羊群般捞点洋落,何乐而不为呢? 山上不为人知的羊肠小路本来就只是牧羊人们踩踏出来的,仅能容一人通过,再加上雪大风疾,使得行进更为困难,五百人的预备队排成一条长蛇缓缓地蠕动着,不少人都把脸尽可能的缩在衣领里,在铠甲外面包裹上能找来的一切御寒物品,但是仍挡不住刺骨的寒冷往自己脖子里钻,一点一点的夺走身体本来就不多的热量。我鼻子周围的雪被鼻息冲过后已经结了冰凌,硬硬干干的很难受。我使劲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心里面抱怨,老子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哪吃过这份苦,长征的故事虽然从小听到大,但是从没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想不到竟然穿越千年跑到欧洲爬雪山来了,真是更喜岷山千里雪,累得大爷直吐血啊。 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科勒仍旧将一只手时刻停留在腰际,尽管那只手已经冻得发紫,保持着一名优秀神箭手的警觉,也让我能放心的打哆嗦发牢骚——娘的,怎么就没能发明出羽绒服来,这一身破盔甲比冰块还凉啊,本来寻思到意大利享福发财来着,哪知道要遭这么多的罪,怪不得所有人都对冬季出征怨声载道的。 “还有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个小村子?”我拉过向导问道,眼睁睁的看着喷出去的吐沫星子被冻成冰晶,以一个优美的弧线自由落体,这气温已经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达到零度线以下了,“这个山口风太大了,我的部队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很多人都要冻伤了,如果前面还有很远的话,等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可以作战的士兵了。” 向导是一名本地的牧羊人,曾经作为农兵被征召参加过意大利征服战争,娶了一个日耳曼女人,所以对于德意志帝国很忠心。他身材矮小,缩在一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破衣烂衫里瑟瑟发抖,本来就不健康的脸色显得更加病态的恹黄,脑袋顶上一块醒目的伤疤一直斜到眼角,使得他让人憎恶的形象更加狰狞猥琐起来。 “老爷,相信我,这是最近的一条小路了,咱们现在正走在风口,过了这个山坡气候就能好不少,意大利冬季很温和的。阿芬斯坐落在山脚下的一条小河边,没有多少人家而且都很贫穷,那里没有石头堡垒,只有一座小型的木头城寨,物资都被储存在里面。阿芬斯的叛军一定想不到会有人从他们背面的高山上杀下来,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储备的物资就都成为了老爷您的战利品了。” 我右手搭了个凉棚向着他手指的方向努力眺望,可是除了山顶的皑皑白雪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看起来这近视眼又严重了,最近也没有玩电脑啊。收回目光,我把身上那件兽皮大衣紧了紧,驱着马跟着队伍像蚂蚁一样缓缓爬行,没错,是爬行。 在傍晚的时候,全军终于来到阿芬斯村外的树林里,在派出了几个斥候去侦察情况之后,我命令全军检查装备,顺便啃食随身携带的早已被冻硬的干粮,为大战储备一下体力。月亮慢慢地升到半空中,斥候陆续带回村庄的情报,驻守在阿芬斯的叛军大概只有二百人,跟向导猜的一样,因为这里处在阿尔卑斯山的余脉上,北面全是险不可攀的崇山峻岭,驻军指挥官认为没有军队会翻越白雪皑皑的高山出现在自己的腹地,所以防守很松懈,只在进出的大路上设有侦察哨,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个被叛军忽略的防御死角,面前并没有敌人的暗哨,可以随时对完全无防备的敌人发起攻击。 “有货吗?”我拽住一个斥候的袖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分兵进攻这里虽然说是出于战略上的考量,但是更多的是为了填饱自己深不见底的欲壑,哦不,是清理攻击侧翼,切断敌人的补给线。 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我看到有十几辆大车从堡垒里出来,在士兵的押送下往西走了,堡垒里应该还剩下不少存货。” 我满意的点点头,吩咐传令下去准备进攻,士兵们都已经了解阿芬斯的虚实,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堡垒,好像那是一名等待去蹂躏的少女,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想去占有她,对财富和胜利的渴望让他们双眼充血,兴奋地忘记了不久前冻伤对自己身体的伤害。 “让预备队正面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科勒率领直属卫队从后面摸进去攻其不备,里应外合拿下城堡,在沙子漏完之前必须结束战斗,胜利后大军饱餐一顿,今天我要在阿芬斯过夜!”我终于下达了出击命令,士兵们如同出笼猛虎一样扑出去,鼓角争鸣瞬间响彻天地的每一个角落,远处堡垒里的叛军觉察到自己被偷袭,急急忙忙点亮了几把篝火,仓促应战。 对我一生影响深远的意大利讨伐战拉开帷幕。 第四十二章 进攻序曲 “这茶叶不错吧?”吹着杯子上飘起的氤氲雾气,我笑岑岑地问着科勒,后者正愁眉苦脸的品尝着自己杯子里同样滚烫的茶水。 “这些树叶的味道很奇怪,说不上好喝,但是回味起来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很清爽,也很回味,只言片语真的很难形容,总之是很神奇的东方树叶。”科勒咂了咂嘴,看着杯子里上下翻滚的墨绿色树叶,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这种神奇的东方树叶叫做茶叶,是从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东方国家运来的,这么遥远的路途,想必商人们在旅途中一定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才能让我们坐在屋子里如此惬意的品茶论道,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追腥逐臭的商人啊,老骗子艾萨克就是这样的人。”把茶杯放下,我看着堡垒里正在打扫战场的部下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我们这一战很漂亮的拿下了阿芬斯,虽然进攻一度受挫,但是最终仅仅付出了二十个人伤亡的微小代价就将维皮泰诺叛军来不及运走的物资连锅端了,在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几包来自东方的茶叶,我赶忙在士兵们要把它扔掉之前抢救下来,时隔千年的时光终于在异国他乡又喝上了我最爱的绿茶,不过没有康师傅绿茶那么甜,反倒有点微微的苦涩,像极了我任人摆布的生活(别发牢骚了,也没看你受不了去上吊……)。 “看起来叛军的生活不错啊,他们的指挥官肯定是一位爵位不低的贵族,有品位又有闲钱能享受茶叶的人不多,要知道从东方贩卖茶叶,仅在道路里程上加的成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这下有得赚了,维皮泰诺城里有条大鱼,活捉了又能勒索,哦不,是索要一笔赎身费,嘿嘿。”我兴奋地敲打着粗糙的桌面跟科勒头头是道的分析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耐烦地催促还在乱哄哄收拾战利品的士兵们,“都给我手脚麻溜的,带不走的就全砸烂烧掉,别盆盆罐罐的都想拿走,咱们自己享受不了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一点也别给友军留着,等到攻陷了维皮泰诺再好好收获一番,那里可是一座大城镇,有钱的肥羊多得是!” 科勒斜着眼睛看着我,扁着嘴嘀咕:“您还真是不避讳,叛军在您看起来就是待宰的羔羊,完全可以走走过场轻松搞定啊,现在就想着怎么分配战利品了……” 我故意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根全喝掉,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整理了一下铠甲,便接过卫兵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意气风发的指着维皮泰诺的方向:“小的们,好酒好肉的都吃完了,给我打起精神卖点力气出来,明早之前一定要赶到维皮泰诺,出发!” 科勒骑马追上来,小声的询问我:“抓到的那些俘虏怎么办?带着一起走会拖慢我们的行军速度,但是全杀掉……”他没有把话说下去,点到为止的试探着,等待我的想法。 “杀掉?太可惜了,他们对我来说可是有很大的用处呢。”我看出来科勒对我的试探,况且本来我留着这些俘虏一直没有处理就是有自己的打算,抠门的我向来讲究物尽其用,“把他们都放了,让他们逃进维皮泰诺去,把我们攻陷阿芬斯的消息散布开,威慑威慑叛军,也顺便借着人言以讹传讹,进一步瓦解敌人的军心,为我们攻城壮壮声势。” 科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马跟上来,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恭维的说道:“这真是妙策,高,实在是高!”那架势跟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如出一辙,贱得人神共愤。 后半夜的气温已经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呼出去的气息在空中瞬间就凝成了冰晶,整个气管都跟着清爽起来,麻木的分辨不出寒热,只能感觉到肺里面凉凉的。冬夜里的动物明显变少了,黑暗中只能听见马蹄踩进雪窝咯吱咯吱让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仿佛木乃伊复活时候喉结里难以形容的怪声,就连猫头鹰也停止了咕咕的鸣叫,月亮悄悄地躲进云彩后面,可是雪地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黑,反倒有些微蓝色的亮光,我们就这样尽可能快的在夜色中艰难跋涉,不少人神经麻木昏昏欲睡,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还有多远?”我上下牙床打着寒战,含糊不清的问着向导,心里却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是谁说意大利的冬天气候温和来着?怎么百年不遇的严寒都叫我赶上了,这是一个穿越众必须经历的磨难吗?不过天将降的大任哪里去了。向导的鼻涕凝固在嘴边上,一说话就会随着嘴角动弹,像是野猪的獠牙(这比喻真传神),却又没有那么的狰狞可怕,反倒有点滑稽,惹人发笑。 向导眯着眼睛看看前面黑洞洞的树林,在心里估算着行军速度和距离,半天才跟我说:“快了,应该还有不到一里路,那边会有一条小河,据我估计现在已经封冻,可以直接骑马走过去。”他指着一个方向比划着,看样子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带路党做的蛮称职。 我把双手拢在一起哈着热气,微微让被冻僵的手指恢复了点知觉,吩咐边上同样被冻傻的传令兵:“派出两个斥候,和咱们先期抵达的大军主力联系一下,别黑暗中不分敌我再打起来,白白让叛军看了笑话。” 科勒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刺骨的严寒让他嘴唇也冻得发紫,但还是得理不饶人的损我:“这种天气下也就‘用兵如神’的您还敢如此大强度的连夜行军,要谁都想不到对手会顶风冒雪从天而降,透支士兵的体力不说,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用兵如神这几个字被他故意说得很重,揶揄的成分很明显,我呵呵的笑着,把他的话当做对自己的变相表扬,脸皮这种东西,也许只有天空才是我的极限。 在黑暗中不知又走了多久,仿佛时间也被封冻住,悠悠弥弥的停在那里,远远地能看见围城军队点起的篝火,像是指引方向的灯塔,告诉大家胜利不远,我们终于到达了向导所说的小河边。河岸的边缘已经结冰了,但是中心仍旧没有封冻,河水还在潺潺的流着,涉水过河的话温度一定很难让人接受,我们只得往上游又走了段距离,找了一处狭窄的河湾过了河,汉斯已经接到我抵达的消息,领着人沿河寻找,看到我们之后便迎着跑过来。 “大人,您终于到了。”汉斯把火把举到我跟前,照亮了他脏兮兮的脸,那上面满是第一次被我委以重任的得意,“我们已经完全包围了维皮泰诺,虽然兵力上有点捉襟见肘,但还是很好的堵截了每一个可能的漏洞,这下那帮叛军插翅也难逃了!” “蠢货!”我抽了一下他那张写满了自得的大脸,打得孩子一时间找不到北,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老爷会这么生气,疑惑的盯着我,科勒也在一边好像很了解的样子撇了下嘴,我很专业的为他们俩个人分析,“你那么明显的断绝了敌人可能逃跑的道路,这就叫绝地,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不就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吗?堵截可能逃跑的道路做得很好,但是在表面上,要给敌人留一条逃命的通途,用兵讲究围三阙一,打得不仅是战术,也是心理。” “那我让他们撤走……” 我摆摆手否定了他的想法:“既然已经围死了,就不要再装模做样的拘泥兵法了,攻城器械制造的怎么样了?”这些宝贝疙瘩才是攻城的利器,能顺利地攻克城堡最好,省得我动脑筋自己想办法怎么智取了。 “工匠们加班加点的干活,大冷天的效率上有点差,目前造出了些弩炮和挡箭牌,不过请老爷放心,估计最晚明天下午基本能准备就绪,绝对不耽误攻城。”汉斯认真的汇报着自己的战前准备,他一只手还在揉着刚刚被我扇过的地方,生怕一个不小心另一边再挨一下,那可就肿的很*了。 “这样的话吩咐下去明天傍晚攻城,你马上回去为我们准备吃住的地方,关于营地的守卫,虽然天气寒冷也不能放松警惕,斥候要派的多一些,知道吗?” “遵命,老爷。”汉斯弯腰行礼,骑上马先走一步,而他带来的手下则护在我两边举着火把为我照亮,大军急行军一夜,总算能热热乎乎的睡个安稳觉了,即使明日还有生死厮杀,军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早就强迫所有人学会安之若素了。 第二天傍晚,我们奇兵攻克阿芬斯的消息已经被逃回来的败兵带进了城堡,从城头上急匆匆来来去去的士兵状态看,这个消息确实沉重打击了叛军的士气,此刻正是攻城良机。 “开始吧。”我冲汉斯点点头,将指挥第一波攻势的权力授予他,自己则骑着马躲在城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外,科勒依旧寸步不离的护在我左右。预备队围着摆弄弩炮的工匠,后者正在紧张地调整着攻击角度,一丝不苟的完成每一个步骤,整个战场除了马匹不安地踩踏地面和牛皮弦绷紧的声音之外,安静地不可思议。 汉斯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缓缓抽出宝剑,默默地走到攻城队伍的最前面,拉下面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深沉的低吼:“跟我杀!” 战场上诡异的平静被打破,一时间金戈铿锵,喊杀不断,弩炮发射的燃烧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狠狠地砸在城墙上,沾着火油的碎片四溅,对城头上的敌人造成很大杀伤,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我神经质的哆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下子老子罪孽深重了……” 第四十三章 以一当百这种事情还是可以有的 奥托皇帝派给我的工程师连夜赶工只制造出了两架轻型弩炮,用马鬃和动物肌腱做成的扭力弹簧将包裹着火油的弹丸投射到敌人的城堡里,引燃木质结构的房屋和草垛,弹丸碎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杀伤城头的作战士兵,但是两架弩炮的威力实在是太小了,有效射程只有三百码不到,准确度又很难拿捏,形不成有效地打击力量,对城头上的敌人弓箭手做不到火力压制,他们仍旧三三俩俩的躲在城垛后面向城下发射羽箭,杀伤我们的攻城士兵。 “这破玩意不给力啊,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行,敌人的弓箭手倒是不敢列阵攻击了,不过零零星星的小打小闹还真是闹心,没办法有效地射杀他们,反倒让我们的攻城部队成了活靶子,防备各个方向可能射来的夺命之箭。”在卫队的层层护卫下,身边的科勒同样在抻着脖子观察战场形势,我准备就这一问题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仗打成这样,科勒,你怎么看?”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挂在马鞍一侧装满羽箭的箭盒,好像每次感受到那里面塞得满满登登的羽箭会带给他安全感,有一次科勒曾对我说,他挚爱着射箭,就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喜欢美女一样,哪怕有一刻没能感受到羽箭尾部的鹰翎划过手指的触感,都会惊慌失措的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传说中的人箭合一也许就是这个状态。 “据我猜测,敌人的弓箭都是产自拜占庭帝国治下埃及的复合弓,性能远远优于我们所装备的单弓,从射程和杀伤力上来讲更是我们的弓箭所难以比拟的,破甲能力更是强大,至少士兵身上的牛皮甲是很难有效防护复合弓的攻击。战斗陷入僵持的主要原因还在于那两架弩炮对敌弓箭手的压制,如果敌人结成战阵齐射,第一攻击小队肯定会在冲锋的道路上全军覆没,连个渣渣都不剩下。”科勒头也不回的跟我分析着,精力全都放在那些躲在城垛后面放冷箭的敌人弓箭手身上,满眼的羡慕嫉妒恨*裸的放出光来,嘴里低声喃喃自语,“那种弓,好想拥有一把,实在是太想要了……” 我催马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早就跟你说过,跟爷走吃喝全都有,到时候破城了,用缴获的复合弓建个连队都可以,就由你来担任长官,全权负责训练和作战,要啥给啥,咋样?” 科勒不怀好意的回过头瞅着我,嘴角挂着玩味的微笑,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好几圈,涎笑着对我说:“您这只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一个连队?光是军饷就够让您撞墙上吊的了,不过身为贵族言出必行,您今天的话我记下,城破之后一定要兑现承诺。” “哎呀!汉斯他们进攻受挫了,怎么办……”我拍着大腿懊恼的把话题转移开,养兵就是烧钱,差点脑瓜一热又犯虎了,要知道,取我的命可以,敢动我的钱,我就……也动你的钱! 汉斯率领的第一梯队推着两扇巨大的挡箭牌向前开进,后面的士兵也将盾牌举过头顶,抵挡着城头弓箭手的攻击,缓慢的向前挪动,但是每前进一步,还是会有战士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命中露在外面的部位,惨叫着脱离了进攻序列,没被射死的人爬在地上捂着伤口呻吟,孤零零的暴露在空地上,反倒让自己成为弓箭手的目标,瞬间几十支羽箭破空而来,将他浑身上下插得跟香炉似的,冒着青烟就归了西,颇有点鹿鼎记里被人当做关公插蜡烛的海公公的神韵。 汉斯躲在挡箭牌后面连头也不敢露出来,被压制的有点气急败坏,第一次独当一面露脸的机会眼瞅着就要被搞砸了,他憋红了脸,喘着粗气歇斯底里的吆喝着:“都给我冲,别婆婆妈妈的,难道敌人的弓箭都长了眼睛不成,你怎么知道倒霉的就是自己,别惜命,冲啊!” 可是无论他嗓门喊得再高,求生的本能占据着每个人的大脑,都猫腰低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条躲在盾牌后面,前进的速度比乌龟还要慢,磨磨蹭蹭的逡巡不前,谁知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容易被敌人的弓箭手找准机会射中,恐怖气息弥漫在每一个人身边,进也不得退也不是,第一梯队眼看着处于奔溃的边缘,被敌人漫天的羽箭和弩弓打击的找不到北。 “这样不行!照这个速度打下去,有生力量全都会被消磨在进攻的路线上,马上鸣金把他们叫回来,今天的进攻先到这里,晚上再让工匠们辛苦辛苦,多赶制几架弩炮出来,明天换一个梯队重新摆开阵势攻击。”我愤愤的挥了下拳头,咬牙切齿的喷着粗气。维皮泰诺果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怪不得皇帝陛下派我来这里牵制敌人的注意力,这座城堡的战略意义对双方来说都很重要,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我这一丢丢兵力消耗光不说,还很有可能被敌人的援军包抄后路,到时候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必然全军覆没不解释啊,得想新的办法,现在每一名士兵都是宝贝,必须保证自己手上可用的有生力量不会被白白浪费,进退才可以不失其距,从容不迫。 “不可以!”科勒在我叫来传令兵要下达撤兵命令的时候连忙拉住我,使劲的摇头阻止鸣金,力图用自己滑稽的肢体语言让我放弃这个打算,却适得其反的让我哭笑不得,“不可以这么做,现在进攻梯队已经失去斗志,一旦鸣金,他们绷紧的神经就会因为到达极限而断掉,极有可能崩溃,逃回来的溃兵再收拢不住的话,会冲垮大军的阵脚,那时候真的是覆水难收了,此刻千钧一发,胜负悬于一线,必须抱定必死的决心(必死?你开玩笑吧?我才不陪你玩命呢……),硬着头皮顶上去。” “你说的我懂,简单点解释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然后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像握在手里的沙子,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咱们可就只有这两千人的家底,死一个士兵就少一个砍人的主力,也失去一丝活着走出战场的希望,十五天的任务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照这种架势打下去再打一百天也拿不下维皮泰诺。”我没想到仅有一千五百人守卫的城堡想吃下去竟然崩坏了牙口,有点不分青红皂白的鸡头白脸了,现在别说是救命稻草,哪怕是一根救命汗毛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不撸折了不算。 科勒把弓箭从马鞍上取下来,紧了紧弓弦,皱着眉头打量龟缩在一起畏敌不前的攻城部队,挠挠他那头乌黑的长发,头皮屑簌簌地如白雪飘落,表情严肃纠结的跟死了娘一样(抱歉,他好像就是没有妈了)的提醒我:“把第二梯队也顶上去吧,两边都着憋着一股劲,谁咬牙坚持下去谁就赢了,虽然不知道重步兵和骑兵被您分派到哪里去了,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有重步兵打头阵的话,进攻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僵局,我去前面顶一会,看看能不能重点狙杀几个敌人的弓箭手,分担下进攻部队的压力。虽然我只是个猎户,但是打仗这种事情和打猎一样,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万一顶不住溃退下来,再想努起勇气夺回局面难上加难。”说完他便夹紧马肚,取出羽箭在手,奔着战场疾驰而去,我连一句勉励的保重都没来得及说,真是风一般的男子啊。 此时的第一攻城梯队已经完全丧失了进攻阵型,每个人都只想着保护自己,三三俩俩的各自为战,愣把我布置坚实的一块拍城砖拆成了豆腐渣,失去威胁城堡的战术价值,城墙上的叛军恢复了镇定,不在乎头上飞过一团又一团熊熊燃烧的弹丸,仍旧气定神闲的像是射击训练,耐心的收割着城下被打懵了的敌人生命,仿佛面对的不是气势汹汹的侵略者,而是傻乎乎的野鸭子,拉弓引箭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战场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刚刚还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叛军弓箭手片刻便有五六人中箭跌落,全是一箭正中眉心,直接毙命。科勒立在马背上,眼神如炬的盯着躲在城垛后面的敌人,手指间夹着三枝羽箭,整个人定格了一样伫在那里,战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科勒和他手中的箭,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弄得动静太大而成为神箭手下一个攻击目标。 “不愧是大神级bug啊!”我啧啧地感叹道,内心中不禁庆幸早早的将科勒收入帐下,否则现在没准如断线风筝般飞絮飘零的就是苦逼的我啊,百步穿杨名如其人,战斗值爆棚,堪称穿衣服的人命收割机啊。 “都别看着了,趁敌人被科勒一个人震慑住来不及反应,第二梯队赶紧压上去,推着第一梯队前进,告诉汉斯,要是这次再到不了城墙底下,叫他自己拿脑袋当夜壶尿一泡再回来,弩炮继续射击,别藏着掖着的抠抠搜搜,将准备的弹丸全打出去,烧不死叛军也吓死他们!”我抽出长剑,英气十足的骑在马上左右比划,恍然间颇有点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要是再有件随风翻舞的大披风,别提多帅气了! 第二梯队的士兵怪叫着给自己鼓劲,一边漫无目的的往城头发射弩箭,一边随着大部队顶着零星从城上落下的羽箭快速推进,很快就和第一梯队混在一起,一千多人冲锋的大场面煞是壮观,冷兵器铿锵轰鸣的厚重金属质感充斥撞击着我凌乱的感官,在我空空的身腔里徘徊回荡。 “这可比3d电影有意思多了,美国大片也搞不出这样的阵势啊。”看着前线攻势顺利铺开,我得意地在心里想着,“早知道这么容易,一开始就全军压上好了……” 第四十四章 欲哭无泪啊 攻城部队在科勒神箭的鼓舞之下,虽然缓慢却很果断的向前推进,逐渐逼近城下,一路上还是有人被城头射下来的羽箭命中,但是那个暴露自己的倒霉蛋也很快就成为科勒箭下的殉葬品,歪歪斜斜的坠下来,一命换一命,这笔买卖难看是难看了点,怎么说也不算很赔本。 我胜券在握的看着躲在城垛后面不敢露头的叛军,对科勒的定位又上了一个台阶,这小子以后必须笼络住,培养成嫡系中的嫡系,要时刻关注他的思想动向,一点也马虎不得。这么想着,我吩咐身边的传令兵:“让预备队做好准备,待攻城部队冲上城头,后续的力量一定要跟上,迅速扫清登城场,方便后面的士兵补上去,一鼓作气拿下维皮泰诺,今晚我要在……”话还没有说完,传令兵突然指着战场大叫起来,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嘶哑:“不好了,是蝎子弩!” 虽然没听清那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从传令兵过度恐惧变形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出来,这种东西很厉害,而且不是一般的厉害,至少曾经给他留下过惨痛的回忆。转过头来,我眯着眼睛观察着战场,攻城部队停止了前进,大家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掩体,科勒也收起弓,纵身跃进身边不远的一个大坑里,所有人都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抵挡的东西,除了逃避别无它法。顺着传令兵声音飘散的方向(听声辨位啊你,还是逆向分辨!)我把目光转向城头,城墙上的叛军推出十几架大型机械,两个人围在一架机械旁边费劲巴力的转着绞盘,皮筋绷紧的声音弄得人牙根发酸,看到此情此景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奶奶的,是床弩! 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这玩意在外国大片里见过,操作费劲了点但是杀伤力惊人,《天国王朝》里面的巴里安就用它对付过萨拉丁的楼车。敌人狡猾狡猾的,等到我军眼看着推进到城墙底下准备开始架云梯攻城的时候才把床弩推出来,这么近的距离床弩的威力会发挥到最大值,而且我军的位置也正好处于床弩的发射角度之内,维皮泰诺的叛军指挥官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把撒手锏留到最后一刻才祭出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使短暂恢复士气的部队瞬间又陷入混乱的状态之中。已经开始有些濒临崩溃的士兵尖叫着抱头逃跑了,然后连带着身边的第二个,第三个人,越来越多的士兵选择丢盔弃甲的逃命,但是却很不幸的成为第一批幸运的牺牲者,地狱观光单程票哦亲!只见他们被强劲的床弩贯穿,肚子里杂七杂八的下水混着污血淌了一地,死相凄惨难看。 “预备队赶紧上,从侧翼包抄过去,攻击城堡的另一面,分散敌人对正面的压力,快!”我拍了一下传令兵的马屁股,受惊的马扬起蹄子飞奔而去,差点把背上的骑手甩下来,就连身后的卫兵也没见过我这么失态过,闭着嘴不敢吱声,我继续下着命令,“让那帮工匠们瞄准了打,那么大一架床弩还打不准吗?再打不中都给我完蛋去!”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床弩的威力不是爹生妈养的肉身可以阻挡的,甚至连那些盾牌也像纸糊的一样单薄,从中间被直接劈开,往往一支高速飞行的长矛就能穿透好几个人的身体,把他们像糖葫芦似的钉在地上,残存一口气的垂死者无力地挣扎却发不出声,仿佛河岸边奄奄一息离开水的鱼,静止默片,血腥和恐怖把战场上的所有人包裹起来,死亡狞笑着张开双臂:欢迎光临! 科勒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抱着脑袋幻想自己是乌龟的汉斯,后者涕泪横流的吓得半死,钻在一具尸体下面装死人,两条腿却止不住的哆嗦。指挥官都如此,第一梯队算是彻底崩溃了,有的人和汉斯一样倒在地上扮尸体,有的人发疯的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没迈开步子就被长矛钉成了蝴蝶标本,还有人干脆跪在地上祈祷上帝显灵,吓得完全丧失了最起码的求生本能。这就是我手底下的士兵,区区三百米的直线距离都冲不过去,被十几架床弩造成全军奔溃,我看也不用军法从事了,估计哥们必须葬在这里了,要是重口味的话皇帝陛下直接鞭尸吧。 “大人,预备队拒绝出战,一些人已经开小差跑掉了,怎么办?”传令兵在慌乱之中还在坚守自己的岗位,没有仗着自己骑着快马而当先开溜,真是患难见真情,日后要好好提拔……不过话说回来,还有日后吗? “卫队的情况怎么样?”我抓住传令兵的肩膀问他,眼瞅着衣服都扒光了,最后一挺腰还能怂了,是爷们咬碎钢牙也要顶上!现在可以依仗的只有直属卫队了,这些人里有些是从封地带来的忠心耿耿的嫡系,倒不是说忠心到可以为我出生入死,关键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做了逃兵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中世纪的刑罚严苛,自己跑路就得搭上全家老小,与之相比战死什么的全是小事,至不济还能分到领主分下来的抚恤田,傻子也会算。 “卫队还算平稳,没有发生溃逃的现象,现在要他们顶上去吗?那大人你的安全怎么办?”传令兵脑瓜子转的很快,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意图,还为我的安危着想,不过我本来是寻思让卫队收拢找机会救出科勒和汉斯就跑路的,谁知小小传令都有必死的决心,身为贵族的我关键时候不能尿衰啊,面子和命我哪个也不想丢,此刻逃命的理智占据上风,三十六计里只剩下最后一计盘旋在脑子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荣誉面前绝无后退的道理,我要和我的卫队在一起,为了帝国而战!”我低头整理了下亮闪闪的锁子甲,在雪地的折射下更显得银光耀眼,“你去把我的旗帜打起来,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子爵老爷亲自上阵了,是爷们的就别躲在一边装怂,跟我一起冲锋,上帝保佑德意志!”在传令兵一脸敬仰的注视下我昂首拍马走开,留给他自己觉得最帅的背影,决绝而坚毅,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从此哥们就是新一代少男偶像(不是互撸娃)! 我骑在马背上,衣甲鲜明,身后跟着的骑士打起一面饰有家族纹章的三角旗,那块破布半死不活的卷在枪杆上,没什么阳光朝气,就像五十个擎着巨斧满面哀荣的卫队士兵一样,大人物要送死,自己只能陪着玩命。偷偷在锁子甲里面套了一层软皮甲的我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次好比卧推一百斤的杠铃,进气不如出气多:“你把枪杆转一转,让旗子飘起来,我们是去打仗,气势,需要气势知道不?”我低声对打旗的骑手说,愁死了这个脑筋不转个的死孩子。 “勇士们,在你们面前是正在被屠杀的战友,而你们身后,是无数望眼欲穿期盼胜利的人民(这么危急还有时间摆谱凹造型)……”我目光坚毅的扫过一张又一张写满期待朴实无华的脸(期待着我赶紧死翘翘然后放心跑路),缓缓拉下自己的面甲,这铁疙瘩让我更加难以呼吸,“别的话我不多说,攻下维皮泰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随你们喜欢,冲啊!(还以为多么高尚的宣言,这不是跟土匪差不多嘛……)” 五十名士兵紧随着我的战马冲向城墙,虽然我们像投入大海的水滴一样微不足道,但是却气势惊人,尤其是那面迎风猎猎招展的纹章旗和下面衣甲华丽的骑士,敌人的弓箭手发现了新的有价值的目标,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后勃颈倒竖的汗毛告诉我,数不清的箭头正指着我的脑袋,这下哥们想不壮烈都难了。 所谓铤而走险,玩的就是个心跳,可是我有心脏病!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羽箭撕裂空气,鹰翎被气流柔顺的梳理,人生的惊喜毫不意外的出现,不过这次不同,因为事态的发展全在我的算计之内。 “啊!”我大叫一声,动作幅度夸张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成功的吸引了敌我双方的注意,肩膀上赫然扎着一支风骚的羽箭! “大人!”科勒惊呼,不顾危险的快步向我这边跑过来,汉斯犹犹豫豫的看着,不知所措的茫然若失。 “大人阵亡了!”举旗的骑兵唯恐天下不乱的尖叫,果然吓傻了跟着我冲锋的卫队士兵们,刚开始还有些彷徨,很快就开始有人扔掉兵器抱头鼠窜,整个战场变成了被捅掉的马蜂窝,乱纷纷的全是相互推搡着没头苍蝇一样瞎撞的溃兵,丢下满地的破铜烂铁,和一团团分辨不出形状的肉糜糜。 “大人,您坚持住!”科勒一个急刹车带了我一脸雪泥,弯腰拼命地摇着我的肩膀,差点把一年的饭都晃出来,“大人,您睁开眼睛啊!” “叫什么叫!我又没死!”我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扫了扫周围,低声骂他,“我这是诈死,骗敌人出城追击,赶紧把我抱到马上,要不一会被追上不想死也死了,刚才摔得那下真疼,还好没被马踩到……” “大人您布置了埋伏?”科勒一边把我扶上马,一边寻找着想象中的伏兵,???锣碌南袷?蚋鑫?裁础?p>  “这时候就要看公牛的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沉住气,敌人一出城就马上去抢城门,千万别来救咱们!”肩膀一用力疼得我呲牙咧嘴的,伸手一摸,那上面全是血,“妈的,我真中箭了!不是这么点背吧?” 科勒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想要给我包扎一下,我连忙摆摆手拒绝了,他的破衣服满是污渍,碰到伤口绝对会感染:“不用不用,给我玩命的哭,越惨越好……” 科勒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放声嚎啕大哭,好像我是他爸爸似的,小声音假的要命,当我正要纠正他不走心表演的时候,科勒突然一咳嗽,真的哭了出来,吐沫星子飞出三丈远。 我恶心的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别真哭啊,我又没死!” “大人,公牛真的带人从树林里杀出来救您了……” 第四十五章 弄巧成拙了 晴天霹雳!那一刻我感觉眼前漆黑,前世今生的记忆全都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滚动播出,一会是小学的时候尿了裤子愣是用体温把内裤热干了才回家的糗事,一会是教皇霓下表面阳光却内心阴险的脸,一会又是电脑屏幕上一本道痴汉第一弹的巨大宣传封面,总之一切浮华过后只有一个彪悍的成语在翻转回荡——弄巧成拙…… 其实我猜到了公牛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隐蔽处杀出来救我,毕竟作为他的主人,于他有知遇之恩,所以才安排兰尼斯特骑士作为埋伏部队的指挥官,目的就是在公牛头脑发热的时候能压制住他,别破坏了我天衣无缝十五天破城的计划,调虎离山之计有木有?好不容易将我国牛*灿烂的古代兵法用于欧洲战场的实战,丫的自己人跳出来搅局。内心里毫无主旨的犯愁咒骂的时候,我忘记了一个事实,公牛之所以叫公牛,是因为他一旦脾气上来就像一头见了红的蛮牛,发狂跳脚无人能挡,鉴于我们都不是西班牙人,先天没有伏牛的优势,所以兰尼斯特骑士明显奈何不了他。 “大人!”公牛穿着重甲还能以博尔特的速度奔到我面前,中间还要穿过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溃军,拳拳之心表露无遗,“大人您怎么了?您说话啊?” 这些人怎么都是一个台词,濒死之人也能说话,难不成我随便说两句话就能不死了?我又不是圣骑士,没办法自动回血!呃……貌似我本来也没死啊? “别鬼哭狼嚎的了,我还活着!”我狠狠地给了公牛一个爆栗,打得孩子找不到北,委屈的揉着脑袋看着我,卖的那叫一个好萌,“你怎么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都说过是计策!计策!这下可好,你一冲出来让敌人猜到我们可能会有埋伏,本来要出城追杀的念头全打消了,咱们主力已溃,收拢尚需时日,怎么可能在十五日内攻下维皮泰诺?你这头犟牛误我大事啊!” 科勒在一旁沉默不语,不过手指却一直没有离开弓弦,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他的话本来就很少,况且在这种功亏一篑的倒霉时刻,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一双眼睛却警惕的排查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和撤退的路线,专业保镖啊。 “等下,大人,有点不对。”科勒蹲下来打断喋喋不休的教育公牛的我。 “怎么了?”我转过脸瞅着他,然后一个激灵跳起来,“不会是敌人出来追杀我了吧?” 科勒一边把我按回地上继续装死人,一边询问公牛:“你的士兵人数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做了逃兵吗?” 被忽略的我在一旁说:“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快跑路吧……” 公牛点点头,对科勒说:“我只带了一半的人出来,还有一半被留在树林里,我害怕战况发生变化,故意留了一手。” 听着公牛说完,我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小强我的命这么好,怎么可能被上天抛弃。 “你们快护着我向后撤,阵容不要乱,要徐徐后退,一面警戒敌人一面保持阵型的齐整。”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示意公牛和科勒两个人把我抬起来放到马背上,“等咱们开始跑路之后,发信号叫你躲在树林里剩下的士兵也过来追咱们,先说好了演戏归演戏,敢保证真正反击的时候能收拢士兵有一战之力吗?” 公牛点点头,表示事情并不难办:“至少有三十个人是可以马上拖入战斗的,不会溃散。” “大人您这是?”科勒把我放到马背上,低声不解的问我。 我闭着眼睛伏在马背上,随着颠簸东倒西歪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半死不活的人:“见过两个流氓打架吗?一般指着对方说你给我等着,我回去叫人这样的基本上都是虚张声势;而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手卖力逃跑的肯定留有后招,没准就是为了把对手引到自己的地盘聚而歼之。重步兵要是护着我撒丫子跑开那就有点太假了,但是如果咱们军阵齐整有序后退,并且让树林里隐藏的士兵出来一起相互掩护撤退,这就把戏做足了,明白的告诉敌人我们的统帅虽然挂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战斗序列,别出来攻击,哀兵也不好惹,除非他们的指挥官是个白痴,否则一般人都按捺不住,肯定会主动出击的。” 我能感觉到科勒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钦佩,这也难怪,在武力至上的欧洲中世纪,大家讲究的只是谁的装甲更厚,谁的武器更锋利,面对面的硬碰硬。可是在跟我的短短时间内,我已经分别向他展示了中国古代优秀的兵法三十六计中的两计和本人深厚的谋略功底,也由不得这帮野蛮人不佩服,当年汉尼拔在坎尼之战中用了个合围战术就把罗马人吓得屁滚尿流,奉为军神数千年,哥们我一计套一计的用兵韬略收服个把小弟还不妥妥的。 “不要太崇拜我哦……”我在马背上贱贱的嬉皮笑脸。 科勒没有回答我,只是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城堡的方向,又瞄了一眼重步兵藏身的树林,一句话摧毁了我的洋洋得意:“如果我是城堡指挥官的话,绝对不会开城追击,要击溃一支建置完整进退有序的重步兵并夺取对方统帅的尸体(咳咳,好吧,说的就是我……),一时半会是做不到的,而且敌情不明,因为他们的并不知道咱们到底来了多少军队,贸然出击的指挥官才是白痴。” 有点道理哈,我点点头,这帮人的智商也不是那么低级,被科勒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担心,万一敌人不追击,我准备这么久还挨了一下的苦就全白吃了,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奥托皇帝和那些落井下石的大贵族们借机整我的后续动作,那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焦急地询问科勒,这家伙现在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科勒坏笑着挤了下眉毛,看了一眼公牛和我,抽出自己的匕首,拉住马缰说道:“大人您可别秋后算账就行……”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说时迟那时快,科勒使劲全力把匕首插进战马的脖子里,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把我狠狠地翻下来,疼得我呲牙咧嘴的直哼哼。 公牛在一旁刚要说话,科勒指着他说:“现在你们都是死人,躺在那里别吱声!”公牛扭头看看我,我面目扭曲的点点头,肩膀上的伤口快要炸开了。科勒把匕首一丢,扯着嗓子嚷嚷道:“大家快逃命吧,大人真的死了!”周围严阵以待的重步兵们听到他的话都莫名其妙的一愣,然后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和公牛,特别是我身子底下被染得殷红的雪地(尼玛这是真的血啊!我比影帝还影帝好不好啦!),面面相觑了足有五秒钟,然后丢盔弃甲的各奔活路,甩了我一脸的冰碴子和泥水。 树林里刚刚收到信号撤出来的重步兵们看到这里乱哄哄的溃逃场面,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也都纷纷四散奔逃。不管怎样,城堡前的空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盔甲和兵器,士兵们三三俩俩的夺路而蹿,还有两个宋兵甲躺在地上cosy死人,场面上看起来像极了大军溃散……不用怀疑,这下我们真的就是溃散了…… 科勒站在风中坚定地守护我的“尸体”,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堡大门,任凭身边跑来跑去的士兵不停地撞着他的肩膀。我已经彻底绝望了,追悔莫及的数落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好的玩什么高深,这下可好,军队完全散架,再也聚不起来了。 “大人,他们出来了!”科勒兴奋地把浑身瘫软的我从地上扶起来,指着城堡大门喊道。 “那还不赶紧跑路!”我弹簧一样从地上蹦起来,胡乱的跟着几个士兵往前跑,科勒和公牛紧紧地跟在我左右,周围慌张的士兵看到起死回生的子爵老爷,全都不可思议的站住脚不动了,科勒挥着手把他们召集起来:“这是基督的奇迹!大人复活了!一切荣耀归于主!都过来集合!”这么说着,越来越多还没有跑远的士兵聚到我们身边,慢慢地成了些规模。 我发誓从初中运动会之后再也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距离,肺里面感觉像是在燃烧一样,每次呼吸都火辣辣的疼,公牛和科勒却气定神闲的迈着步子,脸都没有红一下。“变态!”骂了一嘴,我回头看了看追兵,登时一股说不清楚的力量从丹田直冲大脑,一阵小跑超过了所有人——敌人的追兵全是骑兵,而且就在身后不远的位置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两个落在最后的士兵被战马踏倒,生生的踩成了肉泥! “列阵!”公牛一个急刹车站住,反手抽出了后背上的长剑,随着他的命令,二十几个和他一样背着长剑的重步兵结成三角形的攻击阵型严阵以待,科勒也迅速的取箭搭弓,瞬间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叛军骑士。我在不远处停下来,一摸腰间却发现自己的长剑早就不知道撇哪去了,只得大喊着命令道:“把叛军围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走!”除了十几个吓破了胆还在拼命逃跑的士兵之外,大部分人都依着公牛的重步兵自觉一字排开,手里拿着各式各样能找到的武器,敌人的追兵也齐齐的拉住狂奔的骏马,双方对峙起来。 我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只见树林里冲出一队骑士,快马加鞭的奔向慌慌张张要关上城门的叛军,公牛留在那边的重步兵也配合的随着他们行动,我的计策貌似是成功了——当然,是在我们这百十号人打败敌人的追兵,并且兰尼斯特骑士率领一百名骑士夺取未知数量叛军拼死守卫的城门之后,负责任的说,我知道这有点扯,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第四十六章 鱼死网破 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个杯具,而且是一大桌的杯具。短短的生命中不断地被打压,然后倔强的生长然后再被打压,最后也许是上帝觉得我人生阅历不够丰富,还把我弄到千年之前的中世纪来上山下乡体验生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我**丝人生的最好写照,用句戏言来说就是,这边一把火燎得挺旺,转身一泡尿就给??灭了,华丽丽的**丝生涯尚未逆袭。 现在的场面就不是运气一般差的人可以遇到的,你能想象手底下百十号衣甲不整,近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自卫武器的哀兵要面对叛军几百装备齐整乘胜追击的骑士的场面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软绵绵站不直的双腿立起来,保持一个看起来还算伟岸的造型,前后左右都是我的战士,这种时候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要是我衰了,不仅是他们的性命,兰迪子爵我的人生也就这样被秒杀了,虽然说还是用如此大号的杯具方式。 “大人,城门那边估计兰尼斯特骑士的一百名骑士很难守住,咱们得分兵过去帮忙。”科勒手起箭出,两个勒马徘徊的敌人骑士应声而倒,叛军没想到一路溃退的败兵还能组织起反击,一时间有些慌乱,战马不安地踏着地面,鼻孔喷出大团的白色雾气,骑士们极力控制住坐骑,很快在头领的命令下慢慢收拢阵型,准备冲开我们的包围。 “那你说怎么办?”我紧张地扫了一眼已经和叛军接上火的兰尼斯特骑士那边的情况,焦急地问科勒,现在真是千钧一发,寸阴寸金,半点容不得浪费,“这些骑马的要突围,一旦驱马冲起来咱们肯定拦不住他们。” “让公牛带些人赶过去帮忙,这里交给我就好。”科勒信心满满的对我说,然后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拨弄弓弦瞬间又将两个敌人骑士射落马下,每支箭都正中咽喉,从铠甲防护最薄弱的部位穿透,结果了它们主人的性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方面造成了敌人追兵的混乱,一方面也鼓舞了我方士兵的士气,是军心大定,有个神箭手压阵,心里面踏实多了。 我拍了拍公牛的肩膀,他转过脸来对着我,眼睛却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敌人骑兵小心的戒备着,我指着城堡的方向吩咐:“你带那些有兵器的士兵马上去支援兰尼斯特骑士他们夺取城门,要不惜一切代价,用牙咬手撕也要给我拿下来,知道吗?” 公牛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追问我:“那大人您怎么办?我要保护您的安全。” “别忘了,你的斧子再快也赶不上我的弓箭,放心,有我在大人会比你在的时候更安全,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科勒摸着装满羽箭的箭袋,故意挖苦公牛道。 公牛没有废话,一招手带着几十个铠甲齐整,武器在握的步兵离开包围圈,向着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这里离城堡大概有两里左右的距离,齐装齐甲的跑过去得花上不少时间,但愿陷入苦战的兰尼斯特骑士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上帝保佑! 目送着公牛远去,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敌人身上,分出去将近三分之一的士兵,包围圈变得更加薄弱了,而且敌人也看出我们调虎离山的计策,在统领的吆喝之下紧紧地排在一起,随时准备发起突围。 “他们要突围了,快想办法!”我一面命令士兵缩小包围,一面悄悄地凑近科勒询问,现在我越来越发现他身上的优点,智勇双全可堪大用啊。 科勒把弓箭背在背上,接过身边士兵递过来的一把短剑,坚定的说:“这种时候,主动权一定要控制在我们手里,不能等他们先突围,咱们上!”说着,当先冲了上去,砍断了面前战马的前腿,负痛的战马将背上的骑士衰落在地,随着他的动作,公牛手下作为中坚力量的二十几名重步兵也迈着统一而坚定的步伐迎上敌人,手起剑落,整齐划一,就像精密的机器一样没有感情的重复劈砍,将挤在外围的敌人骑士的战马纷纷砍断了腿。刹那间白雪皑皑的地面成为血肉纷飞的修罗场,被斩折的马腿,在地上挣扎嘶叫的马匹,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后面跟进的士兵割断喉咙的叛军骑士,求饶声,呻吟声,尖叫声,钢铁碰撞发出的脆响交织在一起,让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死亡的我胃里发酸,忍不住吐了出来。 “呃……”我看着早上吃过的食物混着酸水乌七八糟的泻了一地,不由得又开始反胃起来。 “大人,您还好吗?”一个守在我身边的士兵搀扶住摇摇晃晃要跌倒的我,关切的问道,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战斗,有武器的用武器劈砍,没武器的就两三个人上去肉搏,用牙咬用手撕,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背水一战。 “别管我,快……”我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半截被我生生的咽回嘴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叛军骑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锋利的长剑像切黄油一样将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士兵拦腰斩成两截。士兵的下半身已经瘫在地上,胳膊却依然紧紧地搀住我的胳膊,手指捞什么东西似的拼命地抓我的肩膀,好像那是他可以活下去的倚仗;肚子里面的肠子乱纠纠的绞在一起,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从断开的腔子里喷射出来,把我染成个血人,士兵的瞳孔盯着我逐渐放大,没有重点的散开,喉咙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已经难以分辨,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痛苦地消失在我眼前,我却任何事情也做不了。 “不!”我不顾肩膀上箭伤的剧痛抓住士兵脱力要滑下去的上半身,想要留住他的生命,尖叫着破了声,喷到脸上的血顺着嘴角流进嘴里,咸咸腥腥的,让我完全忘记了敌人骑士随即抡过来的长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科勒的箭应声而到,长剑在离我的身体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来,骑士瞪着充满不甘的眼睛轰然倒地,溅起已经冻成冰凌的血渣。 “大人!您振作一下!”科勒小鹿一般轻盈的跨过地上的尸体,扶起坐在满地鲜红冰碴里的我,“您肩膀上的伤要不要紧,我派两个人保护您先去一边躲一下吧。” “给我!”我愣愣的没有回答他的话,突兀的伸出手。 “什么?” “给我剑。”我夺过科勒手里的短剑,一只手握住已经没入肩膀的羽箭,咬咬牙将它折断,钻心刺骨的痛转瞬即逝,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胡乱的用雪擦了把脸,歪歪斜斜的站起来,科勒要扶我,被我推开了,“你掩护我,咱们一起杀出去!”在这个我不犯人人必犯我的社会,如果不会杀人,就会被别人所杀,而且还会连累与自己相关的其他人也被无理的夺去享受生命的机会。以前的我太软弱,总想息事宁人,不引人注目的做一只躲在硬壳里的蜗牛,倔强的坚守自己的世界,因为那里面有太多舍不得放下的东西,可能是未泯的童心,可能是厚重的友情,也可能是最为朴素的良心,一个人要坚守的良知,但是现实总会打扰你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小生活,像是手术刀一般精准的找到幸福掩盖下的痛处,就像去掉伤口周围溃烂的死皮,把你肢解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你所有不为人知的脆弱和过往,打碎的贝壳上沾着血,全是一点一滴的回忆。为了保护我的和我要保护的人,必须拿起屠刀,放弃立地成佛的机缘,决绝不后退的厮杀出一片可以安居乐业的天下,以战止战的悲哀,并不是我们疯狂醉心于战争,而是现实逼迫我们拿起最憎恶的武器,用生命去换取生命,用战争去结束战争,到那个时候,也许我们的内心,会平静的消逝在珈蓝,找到梦之所依的归宿,这也是为什么《英雄》最后无名放弃了刺杀秦王的机会,因为他参透了这个道理,理解了嬴政内心里的悲哀的孤寂。 “这群骑士的头领是哪个?”我换成没受伤的左手拎着短剑,平静的问科勒,对于眼前你死我活的厮杀不再像刚才那么反感和难以接受了,或者说,强迫自己麻木不仁了。 “好像是穿着半身鱼鳞甲的那个,一直有四个骑士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纹章各不相同,可能来自不同的效忠家族,但是却齐心协力的保护他,说明应该是个爵位较高的贵族,这种精密的鱼鳞甲一般都是威尼斯的铁器工坊制造的,他也许是个威尼斯显贵,抓住他与我们下一步行动有利,不能胁迫威尼斯人倒向我们,至少能让他们宣布表面上的中立,削弱叛军的后勤补给。”科勒一边给我介绍,一边没闲着寻找漏网之鱼,每个骑马冲出包围圈的骑士都被一箭封喉,迫使大部分叛军骑士不得不下马步战,减小自己的目标,利用人群的掩护寻找突围的机会,几百名骑士被一个神箭手逼得进退不得。 “咱们来个擒贼擒王,先拿下老大,小喽??筒辉诨跋铝恕!蔽姨蛄颂蜃毂叩南恃??秀奔溆械忝陨险庵执碳ど窬?奈兜溃??笨烫嵝盐易约夯够钭牛?帽鹑说难?蝗∽约旱牟涣餮?幕?帷?p>  科勒点点头,干净利落的接连发射了三支连珠箭,清理了我俩面前的几个敌人,掩护我向前走。叛军骑士并没有全部配备盾牌,也许他们觉得在追击中是个累赘便舍弃了,这也是为什么科勒能够屡屡用弓箭远程点杀他们的原因,装备了盾牌的骑士举起手中包着铁皮的圆木盾,结成圆形的防守阵型,保护着他们的统领,其他人也从地上捡起各种各样可以保护自己不被弓箭射中的东西遮挡身体。双方脱离了接触,分成两边,我们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几百号步兵竟然和数量相等的骑士打成平手,不得不说背水一战的意志力占了主导地位,老祖宗说过哀兵必胜,确实有一番道理。 我拨开严阵以待的士兵站到敌人面前,扬着脸让他们看不到我因为肩膀剧痛而颤抖的脸,一字一顿的问他们:“作为德意志帝国子爵,我允许你们保持骑士身份有尊严的投降,如果你们拒绝,我们奉陪到底,大家拼个鱼死网破,我们日耳曼人装备是差了点,不过打起仗来是不怕死的!” 第四十七章 往又臭又长的方向发展 敌人的队伍明显有一些骚动,他们没有弄明白自己怎么就从捕猎者的角色变成了四面楚歌的猎物,自己几百名刀甲完备的骑士却打不过数量相等的溃逃中的步兵,而且还面临着被围歼的危险,有一些人开始回头看着自己的统领,想从那个被围在垓心的年轻骑士那里找到答案,是投降是死战全看那个人瞬间的想法了。 说实话我的心里也没有底,虽然在科勒百发百中无虚弦的威势之下我们在气势上占据上风,如果真的玩命打起来的话,不但没有信心完全吃掉对方,而且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仅凭着手底下这些缺甲少枪的哀兵,很难和叛军的骑士势均力敌的做正面抗衡,即使最后能全歼这伙敌人,我们也是付出极大代价的惨胜,况且城门那边的厮杀已经陷入白热化,越来越多的敌人源源不断地从城堡里涌出来,逼得兰尼斯特骑士手下的骑士们也不得不下马步战,公牛的士兵加入战团以后就像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溅不起一朵水花,瞬间就淹没在人多势众的敌群之中,找不见踪影。 “你们考虑好了没有,日耳曼勇士手中的长剑已经嗡嗡作响,急着要饮血呢。”我敲了敲短剑的锋刃,故意装出很不耐烦的模样,在金戈铁马的衬托之下显得很好很强大,心里面却空落落的像个无底洞,一眼望不见底。现在的时间太宝贵了,我这边每浪费一分钟,那边就可能牺牲一个战士,胜利的天平就向叛军那边倾斜一分。 年轻的骑士踢了下马屁股,从重重保护之中走到前面,将自己的面甲推上去,露出庐山真面目。怎么形容他的俊美呢?也许这是我来到中世纪以后见到过最符合后世花美男标准的少年,妇孺咸爱老少皆宜的外表足以秒杀任何生物,栗色的头发微微带着点自来卷,熨帖的垂在耳际,敲到好处的衬托出他棱角分明的脸;英挺的剑眉又粗又直,完美的不像是自然生长的,好像用眉笔仔细的描摹过,漂亮的丹凤眼含着桃花,顾盼之间全是发自骨子里的柔情,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抗拒这双随时随地放射出魅力的蓝色眼眸;鼻梁仿佛平地上耸立的山峰,鹰钩的鼻尖稍稍下弯,带上了一丝异域风情,细削单薄的嘴唇显示出他是一个克己自律的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姣好的面容和高贵的出身而流连于风月场,做个情场浪荡子,反倒选择了纵横沙场,睥睨天下,可见他绝非等闲之辈,也是要在这个大时代搏杀出一片天的有志之士。 “我是他们的统帅,作为身份同样高贵的骑士和前线指挥官,我不得不对您高明的策略技巧表示个人的敬佩,这招调虎离山确实让我中计了,本来我是不太相信你们会这么轻松地就被击溃,虽然你们展示出来的兵力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可是随后虚虚实实的用兵欺骗了我,让我混淆了判断,贸然率领手头所有的三百名骑士开城追击,给了你们的伏兵趁乱夺取城门的机会。”年轻骑士气定神闲的对我说,从神态上看好像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貌似我反倒是那个被包围的人,“我想您现在内心里一定比我还要紧张,因为我在这里浪费一分钟,城门那边的形势就会越来越向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即使您用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最后的胜利也不会属于你们,还有那边的那个神箭手,我不喜欢被人瞄准着,请你把弓放下,虽然你有百步穿杨的神技,但是万一弄伤了我,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废话了这么半天,既没有交代自己是谁混哪座山头的,也没有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你小学的语文老师是杀猪的吧,没教过你怎么和别人交谈吗?分明就是胡搅蛮缠的在拖延时间,以为自己是谈判专家啊,等着角落里的狙击手开枪崩了我?该死,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到前台,如果我用不光彩的手段处理了他,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有损我的骑士名誉,丢人可就丢到了国外(意大利也是德意志帝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我们自古以来就对这里享有无可辩驳主权……诶?听着很耳熟的样子,在哪里听过呢……),玩得大了点。 “大人,公牛那边快坚持不住了。”科勒收起弓箭站到我后面,贴着我的耳朵小声的提醒,让我紧张地心更加难以平静乱哄哄的炸开了锅。 “别跟我在这废话,要战便战,不敢就投降。”军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贵族礼仪了,我举起握拳的左手,士兵们收到命令迈开步子逼近叛军骑士,科勒也抽出两枝羽箭,随时准备继续攻击。 “难道你们真的想要玉石俱焚吗?要知道我们如果抱定决心死抗到底,你们很难短时间内吃掉我们,况且城门那边的形式也不容乐观,咱们谈判吧,两败俱伤的局面谁都不愿意看到。”看出我要动真格的,年轻骑士被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无赖架势吓住了,赶忙提出要议和,大家手拉手坐下来商量着办事,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哥哥可没有耐心再和你墨迹嘴皮子了。 “收起你那一套吧,还想拖延时间,给我杀!”丫的想耍滑头,哥们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我一挥手,科勒的箭离弦而出,掠过年轻骑士的脸颊射死了他身后的两个骑士,唬得他哈下腰抱头躲闪。士兵们也都纷纷寻找自己的目标,挥舞着兵器扑了上去,刀剑相交之中不时传来惨叫和求饶的声音,汇成了残忍的战地交响,在这里不分高贵与低贱,你来我往之间多少鲜活的生命都变成僵硬的尸体。年轻骑士赶忙躲进自己人的阵营,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之下想要杀出一条活路。 “给我盯紧了那个小白脸,抓住了他咱们就算齐活了。”我对正忙着四处寻找目标的科勒说道,他箭袋里的箭也随着敌人的死亡而一个个减少,不得不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把长匕首加入贴身肉搏的行列。 “你放心吧大人,我还给他留着十枝箭呢,够他小子喝一壶的。”科勒一个漂亮的转身,躲过敌人刺过来的长剑,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倒握着匕首准确的顺着他锁子甲胳肢窝底下的漏洞斜插进心脏,敌人的嘴里突出黑红的血,闷声倒在地上。 我左手拎着短剑,右臂挂着一面地上捡来的小圆盾,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一个打得我方士兵毫无招架之力的敌人骑士奔了过去。他远远地就听见声音,一脚踹开招架不迭的步兵,转身面向我,强壮高大的身躯套在一件纹有翼狮的罩衫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我感觉他的阴影像怪兽一样瞬间遮挡了所有的阳光(貌似应该是月光,傍晚展开的攻击,折腾了这么久,天早就黑了)。 这是我第二次在战场上单独面对敌人,上次拜阴差阳错的运气所赐,我干掉了对手,而这次是在公牛对我进行了简单的搏击技巧训练之后,我的心里——更加没底了……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在掌握了一定的格斗技术之后,我现在满脑袋想得不是怎么快速的击败敌人,而是敌人会出什么招数,我该用什么相应的套路去化解,原来天马行空的混不吝风格彻底的被僵化了,填鸭教育害死人啊。 骑士围着我走了两步,像是在寻找我的弱点,当我正想着要不要跳两下分散他的注意力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挥剑砍过来,我赶忙向一边闪躲,避开致命的锋刃,差点摔倒在地,还不待我反应,骑士就迅速的发起下一步攻击,不停地突刺挥砍,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好在哥们虽说基本功糟烂点,但是胜在身材轻盈,左闪右躲的并没有被伤到,可是也一点点被逼到角落,毫无还手之力,这下我终于理解刚才那个被打的灰头土脸的士兵了,这骑士根本就是个妖怪啊,人高马大不说动作还奇快,谁能受得了。 又一次避开长剑的攻击,我喘着粗气跳到一边,右肩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估计血水都和衣服粘到一起了,“可能今天就是我的大限了吧……”我深吸了一口气,以一个力劈华山的动作展开反击。 “乒!”骑士横着长剑架住我的劈砍,然后就这样瞪着眼睛使劲把我的短剑压下去,本来左手力气就稍逊一筹,更何况对方是个禽兽,长剑的锋刃慢慢的推向我的肩膀,我一面死命地顶住他如泰山压顶一般的蛮力,一面将右臂上的盾牌丢出去打他。骑士很随意的一挥手就将盾牌打飞了,然后恶狠狠地对我说:“你不是很能打吗?子爵老爷?怎么软得像个娘们?哈哈……” 左手感觉他施加的力气更大了,剑刃上反射的月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反光?对呀!灵机一动,我不顾近在咫尺的长剑,猛地把剑面转向他的眼睛,刹那夺目的光亮晃得他歪头躲避,使手劲上不由得一松,我间不容发的抓住机会贴着他的身体把短剑对准下颚刺进去,然后生怕不够似的又冲着他的身体不停地扎了好多下,直到喷射出来的血水呛得我直咳嗽才抽身退到一旁。只见骑士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身上潺潺流血的窟窿,颤抖的伸出手指着我,眼睛瞪得仿佛一只牛睛快要爆出来,然后像堵墙一样轰然倒塌。 我拍拍胸口,把嘴里的污血吐出去,骄傲的审视自己的战利品,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好像当年小土豆逆天的给了姚明火锅一样,虽然没什么观众捧场,不过明显武斗水平技惊四座啊!我满意的捡起地上的长剑,扭脸一看,当时就吓尿了——我承认自己五百度的近视并伴有散光,但是月光下一大波穿着亮闪闪锁子甲的骑士嚎叫着冲自己奔过来还是可以分辨的。 “奶奶的!”我咽了口吐沫强装镇定,“科勒!快来救我!” 第四十八章 梁子算是结下了 科勒从我因为过度恐惧而嘶哑变声的嗓音中听出事情的紧急程度,马上飞奔到我面前,不过比他动作更快到达的是两支鹰翎羽箭,分别命中两个眼看着就要抓住我的叛军骑士,痛快的撕开肌肤插进血肉,唬得剩下的几个人连忙收住脚步,抬起胳膊来护住自己的面门。科勒在我旁边急刹车站住,左手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长匕首,左右开弓的架势摆的很炫酷,我斜眼瞥了他一下,心里不屑地说:“你以为拿两把刀自己就是波斯王子吗?人家还有飘逸的长发好不,你就只有絮絮纷飞的头皮屑!” “我让你盯住的小白脸呢?”躲在他后面,我感觉安全了不少,开始考虑其他问题。 “在您右手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科勒目不转睛的盯着敌人,把下巴往右边努了努,“天已经黑下来了,我都有点看不清城堡那边的形势了,气温下降的很快,咱们要速战速决。” 我抻脖子看清楚了小白脸被一大群步兵围在中间,手底下只有十几个骑士,放心的点点头,转过来拍拍科勒的肩膀:“先把眼前的这几个解决了,然后去把小白脸活捉,双方都已经陷入缠斗,貌似撑不下去了。” 科勒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的把左腿换到前面,压低了身子,没有预兆的像一只出笼的猛虎一样猛地扑出去,左手反卧匕首,快若闪电的把对面反应不及的骑士砍翻,然后轻盈的躲过横着扫过来长剑的攻击,将两把长匕首交汇成剪,抵住如力劈华山般的劈斩,右腿趁势往前一扫,疏于防备下盘的骑士们重心不稳,纷纷摔倒在地。在边上一直搭不上手的我赶忙瞅准机会冲上去,闭着眼睛对着一个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骑士的面门把刀死命的插下去,他用力的抓住我的手,像是想要把刀夺走,手脚乱动挣扎,直到最后没了力气歪在地上咽了气。 等我好不容易把刀从他手里拽出来的时候,科勒也解决了剩下的骑士,小白脸手下的骑士已经和重步兵交上了手,双方互有损伤,骑士硬是用他们奋勇的拼杀将包围圈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口子,悍不畏死的保护小白脸往城堡的方向逃跑。 “快追!”眼看要到嘴的鸭子飞了,我急的直跺脚,也不顾雪地湿滑,二话不说就带人追了人上去,慌乱之际还指挥若定,“科勒,你带人从那边绕过去,到前面把他们的路堵上!” 天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中世纪的人由于新鲜肉蛋蔬菜摄入的较少,缺乏维生素a,很多人到了晚上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夜盲症,特别是在这种没有光源的夜晚,两眼一抹黑的简直就是两群瞎子在玩捉迷藏,奔跑中不时的传来某人“啊”“哦”的惊叫,然后是闷闷的摔倒声,间或伴有骨骼清脆的碎裂声,两边的队伍都有人滑倒掉队。我跳过地上痛苦呻吟的一个可能摔断了小腿的倒霉哥们,累得气喘吁吁,穿着一身铠甲简直就是受罪,既凉又沉,奔跑追逐分明就是负重越野,拼的不是素质,是体力! 科勒在小路边上的树林里健步如飞,当过猎人的经历让他闪转腾挪如鱼得水,敏捷的像是一只追逐猎物的山猫,远远的把跟着他的几个士兵甩开。现在的他已经追上了小白脸的队伍,影影绰绰的能看到对着他这面没有保护的小白脸几乎是被身边人拖拽着前进,狼狈的掉了一只靴子,赤着的左脚冻得通红。科勒娴熟迅速的完成一整套张弓搭箭的动作,然后仿佛在思考一样停顿了一两秒,将准星从小白脸的脖子移到没有保护的左小腿,松开了弓弦。 “啊!”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像是射中了,前面一大团奔跑的黑影停下来,围成堆在七手八脚的救护小白脸,科勒不停歇的把箭袋里剩下的所有羽箭全部射出去,几支连珠箭准确的将围在最外面的几个骑士钉在了雪地上,摊开的鲜血像是盛开的红梅,璀璨耀眼,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仍旧那么让人汗毛倒竖的触目惊醒。 “围上去围上去!”我挥挥手,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把叛军像包饺子一样团在中央,尘埃落定了,我对自己说。 科勒虚虚的张着弓一步步靠近,小白脸歇斯底里痛苦的嚎叫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清晰而骇人,好像一只来自上古的洪荒怪兽,森森莽莽的刺入每个人的骨髓,比此刻凛冽的寒风更加让人头皮发麻。 “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吧,我让你们体面点交出武器,用德意志帝国子爵的名义发誓,你们会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直到有人把你们赎回去为止。”黑黢黢的看不清人,我冲着骑士站着的大概方向喊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也看到了,真打起来我们有绝对的优势,哪怕两个人对你们一个我们的人手也富富有余。” 小白脸的呻吟声停止了,低低的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在和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片刻之后,一个骑士站到前面,代表小白脸和我谈判:“我们大人请求双方平等决斗,三局两胜,如果我们赢了就放我们走,这事关骑士的荣耀,武器可以自选,也可以徒手搏斗。” “给脸不要脸!”我嫌恶的淬了一口吐沫,右手一挥下达了作战命令,这种时候还跟我讨价还价,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最受不了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死到临头还摆个谱装大爷,我又不是你爸,何必惯着你。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维皮泰诺正面的山坡上,距离城堡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离,那边已经点起了火把夜战,影影幢幢的刀兵相接,厮杀声却渐渐小了下来,估计兰尼斯特骑士手下的士兵都快拼光了,幸好双方士兵缠斗在一起,使得城上的弓箭手不敢放箭,多少拖延了一点时间。 科勒扭着被五花大绑的小白脸跪在我面前,英俊的脸上有一道可能是撕扯中弄上去的伤口,让这张帅气的面孔充满了颓废的杀气,而这张脸的主人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还真是不可貌相,正所谓人前道貌岸然的全是穿着光鲜的泼皮无赖,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诚不我欺啊。 “押着他,咱们去接收城堡。”我两眼放光盯着小白脸,就像在看一坨移动的金山,顺便转身点了点剩下的士兵,还好,损失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大部分面露疲惫,但是因为捉住了敌人首领,一个个显得特别兴奋,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想要乘胜大杀一番,这帮龟孙子逃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许给他们破城抢掠的承诺,现在倒记起来了。 科勒把小白脸丢给身边的士兵,没走两步又不放心的要回来自己看着,强迫症似的把他后背上的死结紧了紧,扭过脸问我:“大人怎么这么肯定?万一敌人不肯呢?” 我佝偻着腰用长剑做拐杖,踉跄着往山顶上的城堡前进,一身的破铜烂铁弄的我快要疯了,有个防割服什么的该多好,既轻便又安全,科技落后害死人啊:“敌人肯定会开城投降的,放心!这个小白脸要真是不怕死的骑士,何必装哑巴等到现在,他明白城里面自己的手下不可能扔下自己不管,用城堡换自己一条命是笔划算的买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毕竟来日方长,还不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时候;况且刚才那帮骑士那么拼死拼活的保护他,这小子还这么年轻,八成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科勒被我一连串的成语俗语口语弄蒙了,就连一直半死不活的小白脸也睁开一只眼睛瞅瞅我,看到我得意的盯着他淫笑的嘴脸立马继续闭上眼睛装瞎子,小样的,被我拆穿了吧?有木有赤条条的任人宰割的感觉?想着想着,我眼前竟然浮现出某老师*的曲线,刹那间从脐下三寸涌上一股暖流,顶着我往山上爬,想不到意淫还有这好处?我窃喜,自以为找到了日后激励自己的方法。 城门口的战事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由于建在山坡上没有护城河,步兵可以直接攻到城墙底下,这里是城上弓箭手的攻击死角,所以战斗大多在这里发生,长着被风干苔藓的条石上喷着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叛军的鲜血,就像刚刚进行了装修,城墙根鲜艳的仿佛故宫的朱色外墙,竟然化开了地上的积雪,使得地面泥泞不堪。 我们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科勒把小白脸押到前面,我一脚踢向他的膝盖,让他跪在了汇成涓涓细流的血水里,用长剑架着他的脖子,对着举刀对砍的双方大声叫到:“都给我住手!” 离我们较近的几个人停下来愣了一秒钟,然后又厮杀在一起,剩下的人根本就没听见我的声音,仍旧沉浸在你死我活的游戏里,我不耐烦的晃着腿,示意科勒处理这件事,科勒傻傻的点点头,用匕首在小白脸的胳膊上轻轻的那么一划,一声堪比惊雷的凄厉惨叫就响彻整个战场,无论敌我士兵都呆若木鸡的站定在那,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城上的人听着,我已经捉住了你们的统帅,马上开城投降,否则玉石俱焚!哦不,是你们后果自负,刚刚只是警告,再不表态我可撕票了啊!”我十分专业的威胁着敌人,就差在脸上蒙着个面罩,让他们把钱扔到指定垃圾桶不许报警了。 小白脸惨惨的跪在那里,我接过身边士兵递过来的火把,凑近他照着,以便所有人都能认出这个人是谁,他用恶毒的眼神瞅着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也许早就万箭穿心死了无数次,那双漂亮的蓝色瞳孔里喷射出来的毒汁像要把我吞噬腐蚀,玻璃弹珠似的一动不动,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安了一对假眼球。这回梁子结大了,我这样想。 片刻之后,半掩上的城门缓缓打开,好像纯洁的少女冲着我们这群臭流氓张开了双腿…… 第四十九章 谁是猎人? 两个士兵举着火把沮丧的来到我面前,摊开手撇撇嘴,失落的对我说:“大人,城堡里什么也没有……”闪烁的火光把他们俩的脸照的红彤彤的,像是高原上彪悍的牧民,只是深邃的眼窝隐藏在眉毛的阴影之下,眼睛黑洞洞的看不清表情,不过他们的语气告诉我,出生入死这么卖力,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结果到了分享战利品的时候才发现,拼死拼活打下来他奶奶的竟然是一座空城,我们都成了活仲达,丫的小白脸摆了我们一道,羽扇纶巾的成了诸葛亮! “什么也没有?”我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看着两个士兵点得跟摇头娃娃一样的脑袋,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我们攻下阿芬斯的时候,俘虏不是说刚有一批物资被送到维皮泰诺来吗,这里至少也应该有点存货啊,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呢?你确定你们找得很仔细吗?” “大人,我们已经很仔细的搜索过每一个角落,壁橱、地窖、储物室、地板下面,甚至是马棚的稻草堆里,我们找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除了一些肉干和啤酒之外,根本就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物资,连根毛都没有。”士兵委屈的看着我,本想着大捞一笔的他满腹苦逼没人倾诉,比我还要憋屈。 就在我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科勒也一脸吃了狗屎一样(好吧好吧,吃了苍蝇一样,有什么区别么?自欺欺人)的表情,手里拿着一根头部烧焦的长棍子,背着他心爱的弓箭出现在我面前:“大人,叛军在投降之前把手头上的复合弓都给毁掉了,一把都没有留下,我从焚烧的残渣里只找到这个,一头已经烧焦了,该死的!” “那两架蝎子弩呢?”我追问道。 “也被毁了,重要的机枢部分被破坏了,面目全非,咱们的工匠可以修复,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和相关的材料。”科勒回答了我的问题,看来他早就猴急猴急的去接收过了,那把复合弓就像撩开裙摆露出大腿的婊子一样吸引着他这个怪物,“就连城堡里的水井都被投了毒,我们带来的马匹有的喝了打上来的井水,不停的腹泻,估计抢救不过来了,幸好还没有人饮用,城堡里面就这一口水井,敌人做得可真绝。”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后面的壁炉里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大腿粗的木头??樱?丝镜梦业暮蟊澄1015行┠咽埽?墒俏胰慈跃筛芯踝约合褡?谕饷娴谋?煅┑乩镆谎??怪?17梗???匙派窬?坏愕闱呷朊恳桓銎鞴伲?钡秸?鋈硕急槐?狻n沂且恢宦淙胂葳宓暮?辏?砸晕??肆肆匀说氖直劭梢蕴油阎?保?欧11肿约涸缇捅涣匀?5希?宋蘅赏肆恕?p>  公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屋子里,巨大的身形散发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一瞬间就把屋子里的温度降低了不少,他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怀里捧着一副铠甲和一把骑士剑,默不作声的站到科勒的身后,但是他目标太大过于显眼,科勒纤细的身形根本遮挡不住他,我抬起头看着他躲闪的眼神,不由得挑起眉毛——屋漏偏逢连夜雨,难道外面来了外星异形地球自驾观光游? “别躲在那里,装什么无限娇嗔的小萌娘,有事说事,快溜的。”我扯过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仿佛要把全身的压力都甩出去。这次我有点真的害怕了,和我初中的时候偷偷上网吧,被班主任堵在电脑前感觉是一样一样的,他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吓得我整整一年见到父母接起电话就以为是班主任来告状了,差点得了神经衰弱。 公牛挪着步子拱出来,动作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唐老鸭,他把手中的铠甲和骑士剑轻手轻脚的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让人觉得那仿佛是个熟睡的婴儿,公牛抽了下鼻子,在闪念的一瞬间我貌似看到他的眼角有泪花在盈盈闪现,你见过一头哭泣的公牛吗?那场面绝对是人生绝妙的风景,堪比史泰龙和施瓦辛格宣布搞基一样震撼人心,犁庭扫穴般摧毁你脆弱的三观。 “你要是说自己恋爱了我就杀了你。”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开得出来的玩笑了,虽然我挺想找点乐子让自己摆脱这种无形的压力,但是手头上的士兵还没有俘虏多,况且守在一个没补给没水没后勤保障的孤城里,随时会被劈天盖地袭来的叛军淹没,眼前不时浮现《天地英雄》里面漫山遍野怪叫着奔驰过来突厥兵包围兵堡的场面,谁还能没心没肺的谈笑风生那他爸绝对是李*刚,上面有干爹罩着啊,没准还带着冲锋枪。 “兰尼斯特骑士大人阵亡了,遗体被乱军踩踏,已经分辨不出来了;骑士小队也基本上被打残建制,战马损失殆尽,战斗造成了很多重伤员,好在现在是冬天,重伤员们的伤口还没有感染溃烂,但是每个人都要额外分出一个人去照顾,兵力上有点捉襟见肘,俘虏们貌似也发现了这种情况,有点蠢蠢欲动。”公牛指了指铠甲上面被血染得看不清楚的族徽,声音哽咽的说道。 我点点头,兰尼斯特骑士虽然和我不是太熟,但是从他身上我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种老牌贵族的修养和气质,特别是作战勇猛令行禁止的素养,即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绝不后退,很是让我钦佩,逝者如斯,英灵骑着最华丽的战马回到上帝那里去了。 “给重伤员们包扎的绷带要洗干净用开水煮过之后再使用,包扎之前先沾点淡盐水清洗下伤口,派几个轻伤的兄弟用剩下的战马把重伤员送到后方去,至少要送到有吃的喝的有人照顾的地方去,带上足够的粮食,明天天亮就出发。”我摆摆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科勒,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要转移到后方,很有可能大部分人都会死在路上,但是死在路上总比窝在这里等死强,这也是我现在可以安排给他们最好的归宿了,我叹了口气,吩咐士兵下去准备。 “大人,咱们下一步怎么办?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要求咱们死守这座城堡,等到大部队从侧面迂回过来。”科勒往壁炉里又添了两块柴火,用长剑挑了挑没有着透的木材,让它最大限度的接触空气,燃烧干净,释放最后的热量,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 “把那个小白脸给我带过来,立刻马上。”我把兰尼斯特骑士的遗物交给公牛,让他好好保管,留着以后好还给骑士的家人,“戏演得跟真的一样,怎么不去好莱坞呢他!” 片刻之后,小白脸被两名士兵扭送到我面前,从他因为疼痛而变形的漂亮脸蛋上我知道这两名士兵还真是没留情面,很好的执行了“扭送”这个词的关键。由于失血过多他的皮肤变得更白皙了,脸上的伤疤也结了痂,像是一条爬在冰面上的蛇,吐着危险的信子,警告着生人勿近。 “你赢了。”我平静的看着他被炉火照耀成桔红色的脸颊,高耸的鼻梁逆着光,使得眼窝看起来更加深邃迷人,这尤物要是脱了衣服,估计我都得立正行注目礼,臣服于他逆天的俊美,最可怕的是还有一颗智慧的头脑和玩弄权谋的神经,大风大浪面前不哭不闹不求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武当派九师兄,终南入定了呢。 “维皮泰诺根本就是一个诱饵,是吗?”看他不说话,我只能捡起自己的话头继续说,“本来想钓一条大鱼,没想到被我们这种小鱼小虾咬了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正有数不清的叛军往这边四面合围过来,我们就像酒瓮里面的王八,只有被人按住炖了的份。” 小白脸听着我的话,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湖水一样湛蓝,闪烁着诱人光彩的瞳孔深得似乎能让人陷进去,这货要是个女人,我断子绝孙也要办了他(这毒誓发得……有点出息好吗?不过真的很好看啦!),可惜……他歪着头凝视我,眼神里写满了轻蔑和无视,虽然他现在就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可是那眼神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穿过了我直接射向不知方向的远处,换句话说,我就是了个空气,空气! “你们日耳曼人最可笑,总是一副自以为得计的嘴脸,想想你刚把我捉住的时候,那表情多骄傲,而现在呢,像不像一条被主人痛打的哈巴狗?跑来向我后知后觉的狂吠来了,哈哈……”他的笑声仿佛长着牙,把我身上矜持的涵养一点点剥落,使我像被人扒了衣服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少女,切齿的羞辱感压抑不住的从心底泛起来,掀起台风一样巨大的波澜,“其实我们都是诱饵,你猜对了,维皮泰诺是一只钓大鱼的香饵,但是真正的捕猎夹并不在这里,否则现在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就是我了。你们的皇帝陛下率军走山路绕过维皮泰诺去了布雷萨诺类的计划,早就被识破了,那边张起一面更大的网,也许在我和你磨牙的这一会,你们的陛下已经被砍下了头颅,或者和你一样像条丧家犬被人追着屁股撵,你们的帝国,是建立在水边沙子堆砌的城堡,浪潮一来,就会灰飞烟灭。” “你说什么!”我控住不住情绪的抓着他的衣领,发疯的摇晃着,换做你被人当猴耍了一圈最后还当面鲜血淋漓的撕下脆弱的自尊,能受得了不扇他?他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像是每一颗獠牙都蘸饱了毒液的青蛇,桀桀的冲着你摇头摆尾,收我呀收我呀! “大人?”科勒害怕我失手杀了他,赶忙上前一步按住我的胳膊。放心,我没有那么傻,维皮泰诺一无所获,就指着这哥们的赎金脱贫致富呢,我能感情用事坏了大计吗?开玩笑。 “马上集中所有的战马,轻装简从,咱们驰援布雷萨诺类,剩下的士兵坚守城堡,如果敌人实力太强可以选择体面的投降。”我非常帅气的甩了一巴掌,声音清脆悦耳,动作潇洒飘逸,小白脸无声的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丝血迹,“每个人只允许带弓箭、干粮和必要的武器,瓶瓶罐罐带不走的劳什子全都付之一炬,现在救出皇帝陛下才是重点,go!go!go!” 第五十章 连夜驰援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有……*的诗词大气磅礴,但是看起来现在还没有人敢横刀立马,因为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可能造成人困马乏的我们直接栽倒在地,考虑到现在滴水成冰的天气,掉在地上定会成为一座晶莹剔透的永恒丰碑,大家谁也不乐意去做这个红军的军需处长(参见小学课文)。虽然我高中地理一直保持在及格线上下,但是我仍旧清楚的记得意大利属于地中海气候,貌似应该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才是吧,就算这里靠近阿尔卑斯山脉,也不用弄得这么“气候宜人”吧?幸亏那个意大利向导早就死在乱军之中,否则我一定会让他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地中海气候,路面积雪就不说什么了,可是滴水成冰撒尿都得拎个棍子谁能受得了?出兵之前还是微凉乍暖的天气,结果战事正式开始却绵绵飘雪,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不能因为我的穿越连气候也改变了,没道理啊。 经过精挑细选(其实也没得选,会骑马又没断胳膊少腿的士兵扒拉来扒拉去就那么几个)之后,我集中了能搜集到的所有健康战马,五十三名骑兵每人都穿着轻便的皮甲,舍弃了携带不便的长矛,只带着长剑或者马刀,大部分人还装备着手弩,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箭支匮乏,勉强匀了每人二十支,火力上的不足只能通过弓箭来弥补,但是会骑射的人少之又少,必须下马才能组织起有攻击力的弓箭编队,无意中我貌似又开了中世纪的先河,创造了最早的龙骑兵。 失去向导的我们对于进军路线是两眼一抹黑,而且还没有可以辨别位置的地图,不得不从俘虏里面找了个本地人,许诺到地方后就会放了他并给与一定报酬,总算是在天亮之前准备停当,虽然大家面露疲态,黑眼圈明显的跟国宝似的,但是救援皇帝的使命感让他们抖擞精神,全力以赴的奔向战场(真不知道他们从小是怎么被洗的脑,忠君爱国的紧啊)。 我把自己卷在从小白脸的起居室搜刮来的一件做工精美的貂皮大衣里,好像一张馅大皮薄的肉夹馍,只露出两只小眼睛贼眉鼠眼的扫视着周围的情况,之所以是贼眉鼠眼,是因为风雪实在太大,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只能眯眯着看世界——反正我也看不清什么。 “你问问那个向导,还有多远才能到,这意大利的羊肠小道我走的都快吐了,又不是北越游击队,钻什么胡志明小道。”我哆哆嗦嗦的对跟着我的科勒说道,每个单词在寒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就像我们现在拉长的队伍,三三俩俩的分开好远,却没有时间精力去组织队形,先挨到地方再说吧。 科勒已经代替了汉斯成为我的贴身近侍,说起汉斯,这小子在攻城中表现优异,一改往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德性,最后由于苦战脱力而晕倒在战场上,要不是打扫战场的时候兄弟眼睛尖(都说兵过如篦,不仔细点还到哪去弄战利品)发现绞在尸体堆里的他,估计现在丫就是一?g看不出任何特色的骨灰,撒地里肥田的命。为了表彰他的忠勇,我把剩下的士兵分给汉斯,任命他为维皮泰诺的总督,暂时总理一切事宜,孩子乐得屁颠屁颠,结下了这个鸡肋的活计。 科勒转过身找个会说拉丁语的士兵询问向导,然后向我汇报:“他说照现在的行军速度,还有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这已经是通向布雷萨诺类最近的小路了。看这天气,今晚应该是难得的晴天,不会有暴风雪,我们要不要赶赶路?” 我僵硬的点点头,颈椎骨骼之间晦涩的接合活像机器零件长期缺油的相互咬合声,弄得我下意识的裹紧了大衣,觉得更冷了:“到前面找个背风的山坳休整吃饭,然后全员丢掉弓弩和盾牌,轻装疾行,宁可跑死马,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到达布雷萨诺类外围,每个人踩前一个人的马蹄印,别掉队了,被落下大部队也不会为你停留,都跟紧点!”实在不能怨我太薄情寡义不懂得蓄养兵力,人都是逼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狗娘养的中世纪,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寄托在奥托皇帝身上了,他还没有后代(去佳木斯博康医院啊),万一挂了,指不定哪个仇视我的贵族就上台了,就我现在的人品,境遇可能会更糟,吃苞米糊糊虽然烂了点,毕竟比吃米糠好吧。 绕过了山梁之后,大军在一个被风吹成的雪窝边上停下来,疲惫的士兵就着地上的雪胡乱塞了点吃食,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枕着马鞍和甲而眠,完全不在乎地上刺骨的寒冷;马儿的鼻孔四周结着白色的冰凌,费力的拱开积雪寻找底下枯黄的青草来填饱肚子,看起来很让人可怜,貌似随时都会四蹄一蹬,直接倒毙。 科勒安排了些士兵站岗,却仍旧不放心的站在高处亲自巡视,我觉得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这种鬼都不溜达的天气除了我们哪还会有人出现。嚼着口袋里干巴巴的肉干,我感觉和咀嚼五毛钱一袋的卫龙一样,不过没有诱人的地沟油调节出的香味而已,总之都是让人恶心的要把肠子快吐出来。细碎的小雪在风中凌乱着,恍惚间有种江南烟雨的朦胧,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快要被疲倦压垮的我终于歪在马鞍上睡着了。 到了规定的时间,公牛把我叫起来,他这一路上一直负责押着小白脸,把他放在城堡我不放心,带在身边就像把支票揣在内衣口袋里一样保险,虽然还不能最终确定他的身份,但是我已经在心里定好了一个底线价格,到时候看情况发展慢慢讨价还价,无论什么时代,绑架来钱都是最快的。大军进行了必要的整备,将支持不住的士兵放到队伍的中间,公牛和向导当排头,科勒压阵,最大限度的保证每个人都不会掉队,至少成建制的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都交代给了恶劣的天气。 在经历了不堪回首的夜晚行军和路窄雪滑的艰难跋涉之后,第二天中午,我们终于站在山顶影影绰绰的看到布雷萨诺类教堂顶上的十字架,整个平坦的山坳里到处是不分敌我厮杀在一起的士兵,作为指引的领主旗帜纷乱的相互交织,让人很难从竖立的旗帜上来判断战场的胜负形势。 “看到皇帝陛下的旗帜了吗?”打发走了向导,我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可是却找不到奥托皇帝的所在,红领巾想做好事没了要过马路的老奶奶,这不是玩呢吗。 “我看到了巴伐利亚和士瓦本的旗帜在敌人的左翼,法兰克尼亚和黑森在中路,卡林西亚已经楔入敌人右翼太深了,可能会全军覆没,洛林的旗帜到处都有,应该被打散了,唯独不见皇帝陛下的旗帜,会不会……”科勒在前面罗嗦了这么多,都在为最后的那句话做铺垫,听他的语气皇帝陛下凶多吉少。 “你能分辨出叛军的统帅在哪里吗?”对于纹章旗帜什么的一窍不通的我只能通过科勒来确定下一步要攻击的方向,一个领主向低贱的猎人求助,在别人看来绝对会是个笑话。 科勒努力地环顾了下战场,然后摇摇头:“叛军的旗帜太杂了,再加上本来我也对意大利贵族的纹章不熟悉,我只是个小猎人,恐怕帮不上您,大人,要不让他过来看一看?”科勒指着被公牛抓在手里一动不敢动的小白脸,询问的看着我。 我瞅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小白脸,否定了科勒的念头:“让他帮助咱们还不如求上帝!阿门,请宽恕我的无理。”听了我的话科勒的脸瞬间变得和小白脸一样惨惨的吓人,好像被逼着和凤姐结婚似的,我赶忙故作虔诚的把话圆回来,“巴伐利亚和士瓦本的军队是帝国战斗力最强的,咱们杀过去和他们汇合,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打算,我想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中,两位大公爵应该不会追究我不守军令的罪责吧。”我眯着眼睛很专业的估算了一下到巴伐利亚军阵的距离,其实我哪知道有多远,只是为了做给士兵们看,哥的这份淡定是为了激励你们啊亲! 留下四名士兵脸对脸的看着小白脸,我一再向他们重申了这个俘虏的重要性,恐吓加利诱的在他们捶胸顿足表示豁命死守之后才放心的把队伍排成骑兵的三角攻击阵型,公牛处在三角形的顶角位置,作为最锋利的刀子扎进敌人的心脏。 骑兵队收着马顺着小缓坡慢慢地积蓄马力,长剑和弯刀被抽出来举在手里,形成一片钢铁的丛林,五十几个骑兵集群冲锋的威力也是惊人的,马蹄用力的踏击着地面,发出振聋发聩的轰鸣声,闷闷地掩盖了由远及近传来的战场厮杀;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调整着自己的节奏,长时间的行军让我们疲劳到极点,完全是靠意志力支撑着在战斗,我们都是红警里面打不死的解放军,物美价廉作弊挂啊。 战马跑起了速度,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冲进战场,措手不及的叛军士兵迎面撞上疾驰的骏马,全被震飞了,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在苟延残喘,也都是内伤大出血,眼见着有进气没出气了,三角形的尖端撕开敌人的阵地,像冲进羊群的狮子,予取予求的横冲直撞,只要马力不停,冲锋的威力就不会减。在密密麻麻的敌阵中根本分辨不出方向,只能凭借感觉死命往一个方向冲杀,敌人的步兵全变成了待宰的羔羊,长剑的锋刃顺滑的切开他们的肚皮,好像划开水面的船桨,冰冷的收割不值钱的生命。 “大人,您看前面!”科勒顺势把面前的敌人劈成两半,大声对我喊道,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真的很难听见他说话。 我抬起头,在四散抱头奔逃的叛军之后,一个由盾牌和长矛组成的枪林防御阵仿佛软糯白米饭里的沙子,如鲠在喉的突兀出现。 “尼玛!”我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第五十一章 骑士对决 说时迟那时快,骑兵奔驰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转头看了一眼科勒,他张着嘴好像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是周围乱哄哄的根本听不见,这种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我闭上眼,向着我能想到的所有神明——当然主要是中国的神仙,毕竟我的灵魂还是个中国人,而且他们的收费还比较工薪——祈祷发愿,什么重塑金身斋戒弥撒的许了个遍,睁开眼,面前还是越来越近的枪林阵,长枪锋刃上闪烁的精光晃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妈妈的,真要硬碰硬了!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也许只有奥尼尔讽刺科比的那一句小跑车撞上了大卡车能堪堪比喻,不过现场的惨烈程度极难用具象的语言来表述,那一个个血肉之躯毫无保护的迎面撞上铜墙铁壁,就像烤的烂熟的香肠穿上竹签子那么顺滑无障碍。受伤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胸瀑布一样喷射着猩红的血液,然后重重的砸在叛军士兵举着的盾牌上,沉重的甚至将盾牌砸出了浅浅的坑,顺带将下面的士兵也拍成一张印上盾牌徽记的肉饼;马背上的骑士被好几根长矛刺得对穿,连一句呼喊都来不及发出就成了挂在枪头摇曳的破风筝,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寻找自己的仇人,可是眼前都是面目同样狰狞的敌人,只能不甘心的咽了气;冲在前面的骑士除了公牛基本上都成了检验长枪锋利的祭品,即使当时侥幸躲过了成为糖葫芦的命运,也被强力的冲击震出内伤,五脏六腑搅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有活路。敌人第一排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战马的强大冲击力下成了轻飘飘的玩偶,免费体会了一次云霄飞车的感觉,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夸张的弹起来,死相凄惨;后面的士兵被顶的人仰马翻,和源源不断扑上来的骑兵扭打在一起,相互之间争夺对方的兵器,或者颓然的引颈就戮,变成战场厮杀的注脚,任凭千军万马踩踏自己的尸体,零落成尘碾作泥,只有血腥如故。 我被前后左右的骑兵簇拥着不情愿的冲进敌人的阵地中,战马吃了一枪,哀鸣着倒在地上,幸好我敏捷的跳到一边才没有被压住。科勒看见我失去了战马,也放弃骑马,取下背上的弓箭步战,精准的点杀周围冲上来的敌兵,公牛在不远处和五六个敌人缠斗在一起,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但他仍然像个不死战神一样伫立着,把每一个敢来挑战权威的敌人亲手送进天堂,也成为最显眼的地标,指引着我们自己的战士往他那里集中,抱成一团奋力拼杀。 “大人,冲不出去了,怎么办?”科勒一面取出箭袋里的箭,迅速的瞄准射击,帮助公牛清除越来越多围上来的敌人,一面靠着我的后背相互照应,抽着间隙问我道。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比你还不想死!”我举着盾牌躲闪着对面敌人长枪兵的突刺,没好气的回答,“他娘的怎么没人告诉我还有这种大乌龟阵,早知道打死我也不能冒冒失失的冲下来啊,现在可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咱哥俩今天交代到这了。”我抻着脖子往包围圈外面望了望,没看到自己这边领主的旗帜,估计不是被打散了就是临阵逃脱了,这帮子没义气的东西,只会打顺风仗,以为自己是仪仗兵吗?人家至少正步踢得很漂亮好不啦? 就在我深深地陷入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摆我一道的上帝微微一笑,贱不拉几的施舍了一线生机——一伙敌人的骑兵从我们身边跑过,虽然他们打着的那面毫无美感活像马赛克地砖的旗帜分辨不出是哪个贵族,不过从侍从骑兵华丽的锁子甲以及战马的半身覆甲来看,来者应该级别不低,干掉他多少能造成敌人指挥的小小混乱,为我们突围创造机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别怪哥们下手太狠,只怪自己多吃肉少吃菜,生态平衡被破坏,不低碳环保,受死吧! 我拍拍科勒的肩膀,又指了指正在通过的敌人骑兵做出杀的手势,科勒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把弓箭背在背上,依旧波斯王子般飘逸的造型,左右开弓的在前面开路,我领着几个士兵紧紧地跟在后面,顺便叫上大杀神公牛断后,气势汹汹的在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奔着敌人骑兵杀过去。 也该着他倒霉,被一群扛着饰有纹章角旗长矛的骑士保护在中间的敌人贵族突然注意到从侧翼不要命似的冲杀过来的我们,那饿虎扑食的狠劲好像地铁站横冲直撞上下车的乘客,他拉住战马,好奇的盯着这群陷入重围还蹦?的挺欢的我们,想必在他看来我们已经是咬进嘴里的肉包子,就差最后一仰脖了,虎虎生风的厮杀全是垂死挣扎。看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上位者悲天悯人的矫情劲,如果再挤出两滴眼泪就更逼真,足以当领导了。 “干他!”看到对手这么配合的停下来,我心中不禁大喜,声音也变得颤抖了,“科勒,弄死他咱们就值了,能抢下他们的好马也行!” 科勒没有回答我,只是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又把背上的弓拎在手里,变戏法似的展示自己纯熟的射术,每一个敢于拦住我们的敌人士兵都被钉成了四仰八叉死在路边的静物,成为科勒记功簿上的一个小小注脚,那种气定神闲的轻松程度让我觉得杀人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弓弦绷紧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催命符——科勒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敌人的骑士看出情况不妙,纷纷策马上来阻挡,几个近侍趁机簇拥着那个刚才还摆谱的贵族慌慌张张的驱马逃向安全的地方,但是由于战场过于拥挤,一时半会还跑不起速度。眼见我的计划就要落空,这还了得!我指着逃窜的敌人冲着公牛大吼:“去!”那动作就好像扔出飞盘逗狗的主人,公牛二话不说甩出自己手中的战斧,击中了最后面的一名近侍,飞旋的战斧像掰火柴杆一样把他拦腰折断,然后公牛紧跟着跑了出去,抢过近侍的战马和长枪,追着敌人贵族不放。 近侍们发现追赶的公牛,便分出几个人过来阻拦,剩下的人继续掩护主人,科勒已经和敌人的骑士缠斗在一起,看到这种情况,我一挥手命令身后的士兵上前帮助科勒,自己咬咬牙快跑两步,拉下歪在马背死透的近侍纵身而上,千里走单骑一般决绝果敢的追着目标,那种豪迈感像极了当年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虽然我的武力值明显差了好几个段数,跟撼大树的小蚂蚁一样不够看。 公牛躲过近侍砍过来的长剑,一把抱住对方,直接双双滚落在地,蛮力大得吓人,任凭对方怎么挣扎,轻轻松松的就拧断了他的脖子。剩下的几个人骑着马冲过来,公牛灵巧的弓下腰闪开致命的攻击,挥刀斩折马腿,复补上一刀,结果了骑手的性命,敌人看到情况不妙,调转马头准备逃跑,被公牛甩出的飞刀击中,栽歪到马下,其余的两个近侍在同伴牺牲的掩护下逃出生天,没头没脑的跑开了。 “公牛,把他给我拦下!”我策马从公牛身边经过,指着前面的贵族骑士对公牛叫道,“别让他跑了!” 公牛从地上抄起一把长矛,助跑了两步,将身体绷成一张待射的弓,健硕的肌肉在皮甲下面呼之欲出,对准贵族骑士的后背猛地出手,长矛好像长了翅膀,旋转着扯碎空气,带起一片强大的气场,对方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危险,下意识地往左面带了一下战马,长矛狠狠地扎进马屁股,直接插在地上。 “好样的!”我低低的赞叹了一声,瞅着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敌人,不停地催打着坐下战马,生怕错过了捉住他的好机会。 这是一个中年贵族,岁月并没有在保养姣好的他的面颊上留下痕迹,反而更增添了一种饱经风霜的成熟感,头盔可能在落马的时候摔掉了,微微有些斑白的鬓角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他的沉稳大气,孔武有力的肌肉展示出他也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战士,从敏捷的跳脱马鞍到顺势翻滚再到抽出腰间的长剑,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等我到位的时候他已经仗剑在手严阵以待了。是块硬骨头,我小心地提醒自己。 不善马战的的我选择下马步战,顺手取下马鞍边上挂着的小圆盾,右手握着长剑,一步一个扎实的脚印调整呼吸,稳健的下盘是一对一胜负的关键,公牛在教授我格斗技巧的时候一再强调过。对方显然没想到冒冒失失追杀过来的是一个如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又瘦削的骑士,微微有些发愣,但是很快就回过神作出攻击的姿态,耐心的寻找我的破绽,准备一击制胜,赶紧干掉眼前这个麻烦逃离不安全的是非之地。 “我,拉文纳公爵克雷森蒂一世之子,安科纳伯爵梅迪达,刀下不斩无名之卒,速速报上名号!”对方从我罩衫的纹章确定我的贵族身份,便堂堂正正的摆好架势,开始履行骑士对决的程序,颇像三国时候交战双方互喊我乃某某某大将,黄口小儿速速送死(我觉得壮胆的成分更多一些)。 “我是德意志帝国骑士,兰迪子爵。”由于不懂骑士战争的礼仪规矩,我只能马马虎虎的报上自己的名号,反正让对方知道我是个贵族就好了,能大大的提升自己生还的可能性,骑士一般不会杀死另一名骑士,他们会把对方俘虏以获取巨额赎金和美德声望,虽然我认为赎金才是关键,因为你并不能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被对方俘虏,多个朋友多条路,先拉拢拉拢关系以备后患,这和现代营销的理念是一样的。 “卑劣者?”我的名号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国际知名度,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的老话果然有道理,自称梅迪达的骑士显然听说过,恶名昭著的我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生怕我会使个什么阴招让他万劫不复。 “呼……”我舒了一口气,结果对方神经紧张地以为我要攻击,大喝一声首先出招了。 第五十二章 卑劣者的游戏 “乒!”两件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佩环悦耳的凤鸣,对方使用的武器明显是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长剑,甚至在两件兵器相互撞击的一刹那,我的长剑都被砍得崩坏了碴口,火星四溅,势大力沉的撞击力通过剑身传到我紧握剑把的双手,要不是我努力控制,差一点就要脱手。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直听说威尼斯的铁匠是整个欧洲最优秀的,他们的始祖——就是中国所说的祖师爷——来自小亚细亚的古老帝国赫梯,世界上最早冶铁的民族,特洛伊陷落之后辗转来到罗马,在蛮族入侵中流落到威尼斯,并最终凭借威尼斯辐辏的贸易网络的便利,使自己可以集中东西方冶铁的精华技术,使用最优良的镔铁打造兵器,成为全欧洲都求贤若渴奉若上宾的高级工匠。 我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右脚使劲蹬着地面,这才把摇晃着失去重心的身子稳住,小腿骨上的压力弄得我感觉它就要断掉了,“畜生!”这是我对眼前这个自称谁谁谁的儿子,什么什么领主的梅迪达力量上的评价,中世纪欧洲的骑士全是*裸的力量崇拜者,从小便开始培养的战争机器。 对方示威似的不断地往长剑上施加力量,把这次搏斗变成了单纯力量上的对决,我颤抖着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他顶回去,可是吃奶的力气太少(谁叫我是吃奶粉长大的,三聚氰胺害了我……),渐渐有些抵不住,长剑的锋刃慢慢地冲着我的面门压下来,它好像有灵气一样,上面透出传说中凛冽的杀气,让本来就濒临崩溃的我更加感觉如坠冰窟的难以承受,全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倒立起来,尖叫着向我示警。 “该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眉毛流进眼睛里,瞬间模糊了视线,弄得眼睛沙沙的生疼,神经质的开始抽搐,我力气一泄,梅迪达趁势将长剑抹向我的脖子,强大的力量让我难以抗拒,只能不顾疼痛打起精神强行侧翻,剑尖擦着锁子甲扫过去,砍断了腰带下面束着的几环铠甲,差一点就伤到我的大腿,剑气呼啸着带起罩衫飞起来,“好险!”我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 对方看我倒地,并没有趁机继续攻击,而是收身站到一边,等待着我重新摆好攻击架势,一板一眼的很是讲究骑士礼仪,看起来中世纪欧洲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至少在不趁人之危这个方面,还是挺让我感动的。我握住长剑,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个老骑士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的完美,严合格斗技巧,很难找出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事实上我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作为穿越者的无耐(为什么我不是个魔武双修!),真悲哀。 老骑士双手握剑,看出我在格斗上防御的短板,继续祭出力劈华山这招大劈砍,仗着自己力量上的优势持续对我施加压力,沙漏一样逐渐让我泄了力气。我举起左臂上挂着的小圆盾迎挡,包着三层皮革的盾牌直接被当中切断,失去了格挡的作用,我不顾左臂上麻酥酥的疼痛感,瞄着他下盘的空虚使劲的抡起长剑斜着扫过去,老骑士灵巧的反手收回长剑格开我的攻击,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膝盖猛地向上一点,垫着我的麻筋一软,武器脱手落地。 “你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如果投降的话,我会保证你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直到为自己赎身为止。你是个勇敢的骑士,竟然敢深入敌阵和我面对面的厮杀,不过这样也很难挽救你们的败局了,奥托皇帝被重重包围,各大领主分割的很远各自为战,投降吧,我敬佩勇者,不会侮辱你的英武和贵族身份的。”老骑士梅迪达用剑抵住我的脖子,左手反扣着我的胳膊,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宣教着。他不到两个回合就轻松击败了我,像一个在教导孩子武技的父亲,未出全力分分钟便缴了我的械,老骑士确实有值得骄傲的资本(说得自己好像很强一样……)。 “我服了您了,能不能先把剑放下,咱俩有话好好说?都是骑士,何必呢……”我满脸堆笑陪着好话,被人用剑指着咽喉的滋味很不好受,很像小时候做游戏拴在绳子上的蚂蚱,生死都在别人的股掌之间,“我愿意付赎金,多少都可以,求求你先把剑拿开好不好?真的割到我了,感染就不好了,疼疼!”想要挣扎又不敢乱动,我求饶的看着他的眼睛,希望这个老家伙能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使我可以找到机会逃脱,至少先让他把这块弄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铁片子拿走。 “又想使什么阴谋诡计,卑劣者?”梅迪达不为所动的看着我,嘴角挂着看透一切的豁然微笑,把我的胳膊扣得更紧了,反关节的张力扯得我肩膀快要断掉,“我可不是那些傻乎乎的法兰西骑士,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我,马上投降,别想耍鬼把戏,我手上从来不会沾染另一个骑士的鲜血,整个基督世界都传诵着我的美德,虽然我很想杀了你这个破坏骑士道德的卑劣者,但是骑士的荣誉感不让我这么做。” “我投降!”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放弃抵抗,“现在你可以把长剑从我的脖子上移走了吧?”我双手推着长剑,忙不迭的告饶,这玩意抹在脖子边上估计和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用枪可以让你瞬间无疼痛的死去,不过没人保证中世纪工艺的长剑能不能利索的切断你的喉管,要是主人不善保养,钝刀子割肉的连绵痛苦简直就是虐待,还不如直接扭断我的脖子,“我保证不耍阴谋诡计,再说现在前后左右都是你的士兵,我就是你手心里的孙猴子,再能蹦?也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放过我吧!” “孙猴子?五指山?”老骑士被我嘴里蹦出的新鲜词汇弄懵了,把长剑往边上挪了挪,求知欲和公牛一样好奇,“那是什么?” 就是这个机会!哥哥这次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我使尽全身力气冲着他的小腹狠狠地来了一拳,虽然打到他的锁子甲上差点把我的手指头弄断,但是力量仍旧透过打造精巧的铠甲传到他身上,老骑士没防备的软腹微收,吃痛的呻吟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趁这机会我迅速挣脱了他的控制,捡起地上的长剑闪到一边(不守信用你不是红领巾!)。 “呵呵,即使我这么小心还是被你算计了。”老骑士揉着自己的小腹,用长剑支撑着直起腰,眉宇间却看不到被算计的气急败坏,就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只能让他付之一笑,“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让着你了,你的所作所为配不上一个光荣的骑士称号,准备受死吧!”说着,梅迪达闪电般挥着长剑冲过来,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突刺劈砍,我忙不迭的左右招架,半分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手忙脚乱的差点摔倒,防守着自己的每一处破绽,极力寻找机会反击,但是却没有收获,勉强保持防守态势不变。 “呵!”老骑士举剑刺向我的胸口,我往回收了一步,用左手按住长剑的剑尖,蹭着剑锋往一边躲闪,要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唯一参加的那次打群架还是在边上趁着人多势众凑上去踢了两脚,根本就是个小马仔,现在一下子要我直面生死,好像让玩投篮机的小盆友直接去打美职篮,纯粹肉脚挨虐的货色。 我踉踉跄跄的不断后退,两条腿仿佛煮过火的软面条,难以支撑接下来的冲击,长剑在我手里就是个烧火棍——也许还没有烧火棍那么有价值,老骑士把愤怒全都集中在手里的长剑上,仗着力量和技巧上的优势肆意攻击,像极了欺负低年级小学生的社会青年,人高马大了不起啊!(旁白:还真就了不起……) “哈!”我横着长剑阻开致命的攻击,纵身跳到一旁,总算让两个人拉开了点距离,近身搏击不是我的强项,必须改变这种一边倒的局面,我就不信他身上找不到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要不耍个诈?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国里屡试不爽百战不殆的拖刀计,不由得感激涕零老祖宗的伟大发明,在权谋兵法上,这帮子欧洲的野人只能玩蛋去吧! 我大喝一声强打精神首先发动攻势,老骑士没料到我竟然还有余力敢主动进攻,微微吃了一惊,但是手上的活计却一点也没落下风,一面轻松地接着我的招数,一面打着哈欠悠闲地对我说:“不要负隅顽抗了,这点糟烂的武技连我的侍从都能收拾你。”要的就是你满不在乎的轻敌态度,我眼里精芒一闪(怎么不说虎躯一震……),虚晃一剑逼得老骑士往后收了收身形,马上拖着长剑撒开膀子开溜,老骑士打了一辈子仗也没见过我这样天马行空的奇葩,认为自己的荣耀受到侮辱的他终于被激怒了,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擎着长剑追着我,一副不把我撕烂誓不罢休的架势。 跑了两步我觉得差不多了,正在思索着怎么回身给他来一刀,脚底突然下不利索的绊了个蒜,极其不美观的摔了个狗啃屎,“妈妈!”我鼻涕眼泪瞬间全下来了。 “哪里跑!”老骑士见到我摔倒兴奋地大吼,活像日本动画片里的英雄最后冲着*oss喊得那声“觉悟吧!”,功亏一篑的我闭上眼睛,祈祷着他的那把剑能锋利点,无痛苦的把我直接送回二十一世纪,或者传说中的天堂。 时间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或许更久,我的大脑早就短路死机了,可是想象中的引刀成一快却没有到来,“难道我在时间隧道里?”我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眼前还是血肉纷飞的厮杀修罗场,老骑士表情古怪的盯着我,嘴里面咕噜噜的跟喝多了要吐一样,我赶忙手脚并用的爬到旁边,没死成再弄一身呕吐物,多倒霉算倒霉?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举在半空中的剑迟迟没有落下,凹造型需要画面定格?翻身的过程中我偷偷地瞥了一眼老骑士,马上惊讶的转身看着不远处尚在喘着粗气的科勒,弓弦还在嗡嗡地颤抖着——自称全欧洲都传诵他大名的梅迪达骑士被无名小卒的一支箭贯穿了喉咙,死不瞑目! 第五十三章 我以为就是砍个头这么简单 此刻微凉的风吹乱我的头发,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你说我是被吓傻了还是被惊呆了呢(有区别吗)?命运很不客气的在我鼻尖跳了场让人提心吊胆的芭蕾,却把我的小心脏吓得跟过油煎过的全麦面包一样,酥脆酥脆的,轻轻碰一下都会稀里哗啦的变成齑粉。 我惊魂未定的爬起来,正考虑着要不要像光荣游戏里面那样,牛逼哄哄的跳一段大神,然后举着武器手舞足蹈的大吼:“敌将梅迪达已被讨取!”的时候,科勒拎着弓跑过来,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的局势,然后才低下头关切的问:“大人,您不要紧吧?” “没关系,都是皮外伤,要不是你及时出手,也许我现在正和上帝讨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呢。”我真的很佩服自己滚刀肉的个性,根本不在乎刚刚死到临头的遭遇,千军万马中仍旧淡定的谈笑风生,死贫死贫的,“等这仗打完了我给你请功,干掉了敌人的伯爵,皇帝陛下没准会封你个骑士头衔,比跟着我当个小跟班强多了,怎么样?” 科勒摇摇头,很坚决的否定了我的建议,用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祈求的语气跟我商量:“大人,我请求您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不要说这个人是被我用弓箭击杀的,他是位贵族骑士,我是个平民,而且在战场上使用弓箭偷袭,这是最为人所不齿的方式,皇帝陛会认为我玷污了帝国的荣誉,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我才好不容易抓住了主旨,那么多废话的意思就是在这个挨千刀的年代平民不可以杀死贵族,更不能使用远程武器偷袭,奇怪的战争法则,对于讲究只要杀死敌人就是好士兵的我来说根本难以理解。 “我答应你,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看着眼前尸体逐渐变得僵硬的老骑士,他死不瞑目的瞳孔上慢慢地蒙上了一层白霜,像是安静的睡着了一样,给人感觉既苍凉又诡异,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心里面却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个老东西是我上战场以来遇见的最强对手,人死余威尚存,“咱们要先把水搅浑,然后才能浑水摸鱼。”捡起地上的长剑,我眯着眼睛对准老骑士被好像红宝石项圈一样结成冰的血水冻结的脖子,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脑海中努力把眼前的尸体想象成过年时候案板上待宰的鲤鱼,深深地呼了口气,毅然决然地剁了下去。 “大人不要!”科勒惊呼一声,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从他纠结的脸部表情来看应该是吓尿了,连忙伸手要阻止我,可是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是被我拎在手里流着黏稠血液的人头了(说实话这玩意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好像手里拎个白斩鸡一样),我觉得他眨眼间面部肌肉神经质的全都活动了一遍,翻了个白眼差点昏死过去,有气无力地指着脖颈处粘连着血管神经还在袅袅冒热气的人头对我,声音虚弱的像是吃了泻药,“您怎么可以把他的头砍下来?这下真的闯大祸了!” “我这是在救咱们。”我搞不明白他击杀梅迪达的时候那么果断,为什么人都死了却开始畏畏缩缩,奇怪的欧洲人!拎着梅迪达的人头,迎着渐进的马蹄声,我转过身面向冲过来的敌人骑士,倨傲的把新鲜出炉的脑袋举到半空中,故作镇定的大吼,“你们的统帅已经被我击杀,卡林西亚公爵的重骑兵正在包抄你们的侧翼,不想像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的话马上投降吧,你们已经败了!”说瞎话不眨眼的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重骑兵,只不过在小说电影里总听到他们多么多么牛掰,索性拿出来吓个人,反正乱军之中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就算他想去验证也办法拨开绞杀在一起的人群,糊弄你没商量。 敌人骑士盯着我手里摇摇晃晃的人头,好像看到了从电视屏幕里爬出来的贞子,整个人仿佛被寒气从脚到头的冻僵了,如果不是坐下的战马被缰绳勒紧难受的喷着粗气,我还以为他被施了定身法,惊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斥了他可怜的栗色瞳孔,要不是有眼眶拦着,估计瞪得滚圆的眼睛十有*会轱辘辘的掉在地上,然后被我当成泡泡吧唧吧唧的踩碎,稀碎稀碎的。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的反应,我不耐烦的把人头又往他面前举了举,把老骑士死不瞑目的双眸清清楚楚的正对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看清楚了,你们的统帅梅迪达已经在一对一的决斗中被我杀死了,中军已经完蛋了,而我们的援军正源源不断地赶过来,溃败对于你们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识相的话赶紧逃命去吧!”他的头脑就像风暴中飘摇的大树,只要再加一把力就会被连根拔起,卷入万劫不复的台风漩涡。我抓住机会虚张声势的一步步向他走过去,每一个胶印都扎实有力,那风骚的走位别提多撩情了,此时此刻影帝级别的精湛演技和内心中七上八下吃不准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我害怕这哥们太激动把我剁了给他大哥报仇,那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么不配合主线人物不死的光荣传统。 事后我静下心来猜测可能是自己身上排山倒海的王霸之气(王八?)深深地震撼了敌人,又或许是自己嗜血狰狞的恐怖模样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骑士,总之在我犹豫不决是不是要继续向前用自己的胸膛检测敌人僵在半空中长矛的锋利程度的时候,对面那个把自己隐藏在链甲面具里的骑士(十有*觉得自己长相抱歉不敢见人)终于绷断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神经,尖叫着手忙脚乱的调转自己的马头,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逃跑这种东西向来是个群体*件,两支军队仿佛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混战中谁也占不到上风,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双方拼的已经不仅仅是战术而是士兵的意志。敌人骑士的临阵逃脱带动了身边许多骑士和士兵的大溃败,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这位临时被我洗脑成为免费大喇叭的骑士边失魂落魄的打马跑路边声音尖细的大喊:“伯爵大人阵亡啦,伯爵大人阵亡啦!”高八度的惨叫直接可以像维塔斯飙高音那样震碎玻璃,变成功力深厚的化骨绵掌,消融掉士兵心中仅存的那么一点点斗志,让胆怯和绝望生根发芽,最终开成妖冶有毒的食人花。 “还愣着干什么,你电池短路了吗?赶紧往自己人那边跑。”我拉了一把傻乎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科勒,吩咐他将老骑士的无头尸体放在马背上,然后辨认了一下敌我双方的旗帜,逆着溃兵的大潮寻找自己人的队伍。 刚刚还在和敌人苦战的士瓦本大公爵吃惊的看着眼前阵脚不稳开始败逃的叛军,很果断的下达了趁胜追击的命令,一直被长枪兵憋屈的围着打的贵族骑士们终于找到自己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带着侍从骑兵衔尾追杀丢盔弃甲的叛军步兵,特别是那些没有防护装甲的轻步兵,居高临下的夺取他们的性命对于从小就被良好训练的骑士来说就像捏死只蚂蚁那样简单。一面倒的血腥杀戮带来的恐慌使得叛军本来瓮中捉鳖的大好形势顿时丧失,在敌人右翼最先溃散的贵族骑士带动下,由轻步兵和农兵组成的方阵也崩溃了,乱纷纷的士兵冲乱了中军重步兵的阵型,紧跟其后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德意志骑士马上利用这一突破口楔入进来不及重新摆好阵型的重步兵方阵里,将这些铁罐头分割包围,使之没办法发挥集群作战的优势,补充上来的士瓦本掷斧步兵熟练地给骑兵擦屁股,三三俩俩组成一个单位贴身近战,钻了双手巨剑挥动慢一拍的时间差把重步兵各个击破。 “大公爵,对不起我来迟了!”堆上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大老远的就蹦高招手提醒老公爵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已经攻陷了维皮泰诺,并从叛军指挥官那里知道布雷萨诺类这边的陷阱,狡猾的敌人竟然想伏击我们的皇帝,我集中了所有的骑兵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总算是赶上了……” 老公爵示意挡在面前张弓拔剑的近卫们把武器收起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的话,那种理所当然的欠揍神情让我以为自己才是被救的那个人:“兰迪子爵?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坚守维皮泰诺城堡,你这是违抗军令!”大哥,搞搞清楚是我救了你好不好?要不是我不畏生死不计代价的紧急驰援,你个老家伙早就去上帝那里卖切糕了。 “皇帝陛下呢?”反正你不是我此行的目的,爱怎么想随你,我装作没有听见他的问话,故意左右张望着寻找,“陛下不在您身边吗?近卫军团在哪里?”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子爵。”老公爵冷冷的回答我,刻板而万年不变的一张扑克脸上不带任何感情的盯着我,让我不禁想起高中班主任那张在后窗神出鬼没,填满教室后窗的方块大脸,毕业多年后仍旧不时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你是怎么使敌人溃退的,我怎么没看到你手下的骑兵,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把科勒在后面偷偷拽着我袖子的手甩开,我清了清嗓子,指着他牵着的那匹马上驮着的无头尸体:“我直接切入敌人的侧翼,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击杀了叛军统帅。”说着,我炫耀的把左手拎着的已经看不出眉眼的人头丢到地上,它滚了两下停在雪窝里,像是损坏的破皮球,无论曾经附着的那个躯体多么的不可一世,现在也只能成为我胜利的小小垫脚石。 老公爵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吩咐近侍上前辨认,自己继续训斥我:“无论他是谁,作为贵族,你都不应该切下他的头颅,这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应当为对手保证全尸,给他与身份相符合的礼遇……”近侍用剑鞘远远地拨弄人头,然后跑到尸身穿的铠甲上寻找可以作为标识的徽记,科勒沉默的指给他看,低着的头灌了铅一样不敢抬起来。 近侍凑近看了看那件精钢贴身鳞片甲上面雕着的精致徽记,突然屏住呼吸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那表情和当时阻止我斩首的科勒一模一样,老公爵严厉的对他说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一个死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公爵大人,我想您应该亲自来看看,这个人……”这位穿着精良锁子甲的并且还带着护胸板甲的贵族骑士好像看到了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这些人全都如此害怕一个死去的老骑士? “是谁?”大公爵不愧见多识广,冷静的问自己的手下。 “如果我没眼花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被称作‘侠义骑士’的安科纳伯爵梅迪达·拉·克雷森蒂大人……” 第五十四章 两个王子 奥托皇帝的行军大帐里聚集着很多贵族,大部分人衣甲上都沾着未拭的血迹,分不清楚是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有几个受伤的人坐在角落里,浑身散发出难掩的颓败气息,整个压抑的大帐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和间或响起的咳嗽声,而血腥味最大的散发源头应该就是此刻正被几个小侍从仔细擦洗的无头尸体——当然还包括那颗盛殓在装饰考究的木盒子里的头颅。 奥托皇帝在两个近侍的服侍之下换上了一件轻巧华丽的细绒布长袍,满脸的疲惫遮挡不住因为受到外界刺激而神经质变红的脸颊,但是上位者的气场很好的掩盖了他的心理活动,举手投足间每个细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个脸上还长着雀斑的红头发小侍从给皇帝倒了满满的一杯葡萄酒,奥托陛下端起来一饮而尽,好像在用价值不菲的意大利葡萄酒解渴似的,几滴残酒顺着嘴角流进领子里,殷开一团红色的痕迹,很像受伤流出的鲜血浸透衣服,皇帝把酒杯伸到小侍从面前,示意他继续给自己添酒。 “陛下,您刚刚受了伤,请少喝一点酒吧。”士瓦本大公爵找到说话的机会,在一旁劝解道。这种刚刚经历了败仗的时候一般都是由资格最老的公爵大人先开口,否则大家谁也不敢跳出来去触皇帝陛下的眉头,天知道会是拍对了马匹还是摸错了老虎屁股,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 奥托皇帝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指把玩的转了转杯子,像是在欣赏镀金酒杯上面金灿灿的反光一样,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所有人说:“这次我们一头扎进敌人的陷阱里面,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我很生气,负责侦查的斥候部队全部补充进减员严重的前锋兵团,让他们戴罪立功。”皇帝把酒杯放在侍从举过头顶的盘子里,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继续说,“敌人可以如此轻易地便知晓到我们的行踪并作出部署,我们之间一定出现了内鬼,你们挖地三尺也要给他找出来,拔去这颗毒瘤。”皇帝指了指老公爵和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后者对着陛下微微欠身行礼表示服从安排。 陛下把挂在腰间的长剑解下来放在面前的长桌上,地图上精致的木质小骑士被震得东倒西歪,他用手扶着腰际,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出神的看向大帐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里坐着的骑士马上像被火苗烫到一样从座位上弹射起来,惊恐的望向四周,希望能找到能和自己一起分担陛下愤怒的战友,可是在这个时候大家谁也不敢顶在风口浪尖,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你漂亮的完成了你的任务,子爵。”过了许久皇帝陛下才把眼神收回来,望向躲在人群最后面的我,迎着陛下的目光众人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配合的把角落里满头大汗的我让出来。我抬起头看着奥托皇帝的眼睛,想要寻找一些可以作为依据的信息,可是那双栗色的瞳孔像是望不到底的一弯秋水,除了将你活生生的吞噬,不会流露出凡人的任何感情。 “陛下……”说实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有一大堆的废话在等着接茬,可是当士瓦本大公爵确定了被我斩首的人是梅迪达伯爵以后,不仅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极没涵养的把八辈祖宗骂了个遍,而且还冷冷的提醒,皇帝陛下一定不会轻饶我的,所以弄得我现在有点手足无措,大脑一直处于当机状态,越是想在乱纷纷四处乱射的脑电波中理出些头绪却越是连个小线头也抓不住,最要命的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这个梅迪达·拉·克雷森蒂伯爵号称整个基督世界最优雅和受人尊敬的骑士,是无数渴望一步登天获得荣耀的骑士崇拜的偶像和闺阁贵妇们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传说他一生决斗三百次从来没有失败过,即使当自己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只要对手提出决斗的请求,他也一定会放弃进攻,选择通过一对一的单挑来解决问题。”皇帝陛下顿了顿,一个侍从端着水盆经过大帐,水面上浮着一层化不开的黑色血块,像是淤在喉咙里的凝血,“我小的时候就一直听父辈们提起他,哪怕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也应该是最值得尊敬的那一位,切下勇者的头颅是受上帝谴责的行为。” “陛下,请宽恕我的无知,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克雷森蒂伯爵的名号,当时军情紧急,我是为了制造敌军的混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上帝作证,我从没想过要侮辱这样一位为人传诵的勇者的威名。”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飞速的在心里盘算自己接下来的语言,士瓦本大公爵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上层贵族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好基友教皇霓下又不在此地,面对的又是和我有些芥蒂的年轻皇帝,恐怕真的很难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 奥托皇帝摆摆手,身后的小侍从伶俐的托着盘子走过来,那里面已经有盛满伦巴第葡萄酒的镀金酒杯散发出诱人的醇香,皇帝陛下拿起杯子小口嘬着,帐篷里安静的甚至能听见葡萄酒撞击杯壁的浑厚回响:“克雷森蒂伯爵在其他国家有很多表亲和崇拜者,他们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来找你决斗的,我已经下令把他的尸体清洗干净礼送回老克雷森蒂那里,铠甲、兵器和战马你一样也不能留做战利品,必须交还给他的家人,这么做不是在挽救你的声誉,而是在挽回帝国的名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原计划要攻克布雷萨诺类的叛军后勤据点,切断他们的补给线路,从而迫使敌人不战自溃,但是现在不仅我们既没有取得胜利,还杀掉了克雷森蒂最器重的儿子,老疯子一定恼羞成怒,招降他的可能性已经失去了。我们面临的困境就是,敌人很可能会收缩兵力防守波河上的曼图亚城堡,那里是有名的天险,即使军队完整的时候我也没有把握在很快的攻下它;刚历新败,部队休整和补充都需要时间,可最新情报却显示闲不住的法兰西人联合了桀骜不驯的诺曼骑士准备入侵下洛林,如果不尽快结束在意大利的战争,帝国在低地国家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从而使弗兰德斯到波美拉尼亚的封建主全都蠢蠢欲动,寻找一切可以蚕食帝国肌体的机会。” 这回算是听明白了,我所托生的貌似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就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帝国皇帝是忙碌并且殚精竭虑的泥瓦匠,拆东墙补西墙的维持着房屋表面上的屹立不倒,呕心沥血的做着大大小小的修补,而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关心屋子的状况,依旧相互之间打闹拆台,谁也没想着抬起头来观察观察眼看着就要砸下来的房脊,屋子的地基已经开始坍塌,四面八方吹来强劲的狂风,像摆弄小孩子的积木玩具一样敲打着帝国并不牢靠的墙壁,弄得它摇摇欲坠。 “我在攻陷维皮泰诺的时候生擒了叛军的统帅,他正被我的手下押在门口,很有可能是一位在威尼斯举足轻重的大贵族,要不要现在就让他进来,陛下?”我试探着问道,吃力不讨好的结果让我感到很沮丧,希望通过另一件功劳来提升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虽然很可能那里压根就没有我的位置。 “大贵族?你的收获还真不少啊,兰迪子爵,在两个战场上都抓住了地方的统帅,上帝还真是眷顾你!这次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一具冻僵的干尸?”奥托皇帝揶揄的看着我,“进来吧,今天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我领命走到大帐的帘子边,探出头找到站在外面的公牛,让他把小白脸押进来,可能是由于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太久的关系,小白脸的双颊有点发红,僵硬的表情像是花圈店里扎的小纸人,白面红脸,目光呆滞。 奥托陛下指着小白脸低声地吩咐士瓦本大公爵:“这个人配着威尼斯的徽记,身上穿着的铠甲绝对不是一般贵族能负担得起的,马上把宫廷枢密官叫过来,他曾经出使过威尼斯,辨认一下这个人是谁。”大公爵点头称是,侧过脸安排了一个自己的侍从出去找宫廷枢密官。 “尊敬的阁下,现在您已经是皇帝陛下的俘虏了,请放心,您一定会受到符合贵族身份的礼遇,请说出您的名字,我们将派出使节通知您的家人筹钱赎身。”巴伐利亚大公爵“争吵者”亨利文质彬彬的走到小白脸面前,贵族做派十足的说道。 小白脸面向火堆的那半边脸已经解冻了,灵活的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另一半脸仍旧阴郁的没有变化,仿佛一条苏醒的毒蛇,收尾顾盼着逐渐复活:“我是威尼斯共和国佩德罗二世的小儿子,王子奥赛罗。” “威尼斯人?”皇帝陛下双手支着桌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奥赛罗王子,就像复活节的时候欣赏宫廷小丑的表演一样,“这么说拜占庭人资助了克雷森蒂的叛乱,居士坦丁堡的皇帝是个出尔反尔的大骗子,上帝不会眷顾违背契约的人。” “这只是威尼斯自己的行为,为了让意大利摆脱暴君的统治。”小白脸叫了个奇怪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莎士比亚的悲剧《奥赛罗》的主人公貌似是个黑人,多么强烈的反差对比。 “威尼斯只不过是拜占庭皇帝拴在意大利门口看家护院的哈巴狗,亦步亦趋的小跟班。”奥托皇帝脸上玩味的笑意更浓了,小白脸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鼓着腮帮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公牛使劲的别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皇帝摇摇头,示意公牛把小白脸放开。 “你想获得自由吗?我是个痛快的人,只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咱们来做个交易吧。”奥托皇帝盯着奥赛罗涨红的脸庞,细削的长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整齐的节奏,哒哒哒的像是飞驰的秒表,倒数着小白脸生命的时间,“小心思考你的答案,德意志可是一把悬在威尼斯头上的宝剑,拜占庭人也鞭长莫及……” 第五十五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亚得里亚海平整光洁的好像一块蓝色的镜子,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清澈的海水拥挤在战舰狭长的船舷边上,捧起白色的浪花,簇拥着战舰往前方驶去,安静的仿佛飘在空中,让人不禁想起了柳宗元的名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对,此刻的航行就是这种空游无所依的感觉。 站在这艘威尼斯海军的战舰上欣赏后世被誉为度假胜地的亚得里亚海,一种荡胸生层云的澎湃激情在我心头油然而生,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那就是心潮澎湃的有些东西要往外翻滚,想发泄,于是乎我很没有风度的扶着船舷大吐特吐,毫不保留的向周围的人展示昨天在威尼斯议事宫的宴会厅里大快朵颐的山珍海味,甚至连上面挂着的芡粉和调味的香料还没来得及被我不争气的胃完全消化,示威一样红的绿的白的统统堆叠在一起,冲击着别人脆弱的感官——我觉得就连吐出来的东西都比他们昨天的晚饭要好太多,至少能分析出是什么食材,而不是每顿饭看起来都像呕吐物般难以分辨。 “大人,您没事吧?”服侍在身边的公牛永远都是这么一句木讷的问话,不过让他这样一个肌肉男说些温柔窝心的话确实很难让人接受,这就好像嗲声嗲气的志玲姐姐忽然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决绝的挑战人类的接受极限。 “还好,我记得自己从来不晕船的,可是这该死的木头战舰比客运轮船的稳定性差太多了,脚底下感觉跟刚坐完凌霄飞车一样,除了我天地都在摇晃……”接过公牛递来的方巾,我擦了擦嘴角,很快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以此来分担整个消化系统的不适。小白脸奥赛罗王子终于不堪忍受奥托皇帝咄咄逼人半引诱半威胁的压力(具体执行细节实在很难表述,连我这么脸皮厚的人都目不忍视),答应配合帝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作为给自己赎身的条件,垂头丧气的在宫廷枢密官拟出来冗长的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乎……于是乎皇帝陛下又派了他最得力的骨灰级狗腿子兰迪子爵我前来完成这项出使任务,深入险地进行交涉事宜,算是作为我阵前擅杀名将的惩罚。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俗话说得又好,只有累死的马没有耕坏的田啊(好像说的是男女关系……咳咳,通用通用!),我就是那匹套着三套车的老马,累到吐血也不会换来陛下的怜悯,最后还得献了青春献子孙,劳碌的命运。 一路上马蹄轻疾,仅带着几名侍从骑兵的我风尘仆仆的深入虎穴,在经历了意大利北部风光野外自驾游之后由一名威尼斯贵族俘虏引领着到达了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建筑在泻湖上的文明之邦——威尼斯城。怎么说也是见识过现代化大都市的我平心而论,这里的富丽堂皇真的不是在罗马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蛮族国家可以比拟的,虽然封建君主们一直强调自己才是罗马事业的继承者,但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纽约上东区和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处于世界的两极。 在得到大公爵许可进入的命令之后,守在城门口的两名穿着精美连身铠甲的卫兵炫耀似的打开厚重的城门,趾高气昂的俯视我们这些乡巴佬,等待着点数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和下巴,事实上我们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土包子进城看啥啥新鲜。眼前是一座怎样赞美她的繁华也不为过的城市,让慢慢习惯了天当铺盖地当床的我恍然间有种来到天堂的感觉,即使正在面临着战争的威胁,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各色店铺和熙熙攘攘往来交易的人群仍旧摩肩接踵的望不到边,不同肤色和宗教信仰的人拿着天南海北的贸易品讨价还价,凸显出这座欧洲最大市场兼容并包的博大胸怀,每天交易总量的天文数字已经不是跟随我的这群乡村骑士的知识范围所能理解的了,但是从他们眼神中放射出跟见到了随营的吉普赛妓女一样的炙热光芒告诉我,这个城市国家的掌控天下财源的浩大声势带给他们更多的是贪婪地占有欲而不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在长街尽头威严耸立的威尼斯大议事宫着实震撼了我被德意志蛮荒之地矮趴趴稻草房和造型粗犷的石头城堡侵淫已久的审美观,尤其是建筑正面鬼斧神工的人物浮雕和大气磅礴的罗马式立柱,无不彰显着威尼斯继承自罗马的先进文明,甚至连他们说话的方式,也极其病态的讲究修辞严谨,没办法,谁叫他们到现在还是另一个罗马的意大利代理人,拜占庭帝国楔在靴筒边缘的铆钉,用来收紧整个东地中海的财富。 我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带着奥赛罗王子的亲笔书信和契约书,在一名被俘的高级别威尼斯贵族的引荐下觐见威尼斯大公爵,或者说是威尼斯总督,小白脸的父亲佩德罗二世,曾经仅凭六艘大战舰就打败了达尔马提亚附近的纳伦廷和克罗地亚海盗的威尼斯英雄,要求他履行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答应德意志皇帝的事情,否则他们父子恐怕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奥托陛下当时是这么恶狠狠地教会我威胁老公爵,但我是要有多傻才能在敌人的老窝里如此嚣张的指手划脚,除非我觉得自己想要回家了,当然,启程票价是需要脑袋先搬家。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出发之前我缠着宫廷枢密官给我详细的讲一下威尼斯共和国的历史,包括他们现任君主的情况,丫的竟然直接丢给我一本厚厚的堪比电脑机箱的羊皮纸编年史,明摆着欺负我不识字是不是?好在我“卑劣者”的名声在外,在说明了自己和教皇霓下亲密的战友关系和展示了公牛麻将牌一样整齐地八块腹肌之后,老家伙乖乖地就范(我觉得塞进他口袋里的两枚银币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陌生人,报上你的名字。”正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目测跟在左右的两个威尼斯卫兵手里的长矛可不可能刺到自己的时候,大议事厅圆形会议桌后面坐着的一位贵族厉声吓了我一跳。 “德意志帝国奥托陛下的全权特使,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子爵。”我挺了挺胸膛,在外交场合上要不卑不亢,况且现在我们还抓着他们的小辫子。 “就是你在维皮泰诺打败了奥赛罗?”幕后*oss终于说话了,循着声音望过去,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貂绒镶边的红色长袍,整个人隐藏在高大椅背的阴影里,无形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我们远在洛林的行商早就把你的名头带回了这里,‘卑劣者’?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完全不讲究贵族道德的卑鄙小人,战场上见风使舵的阴谋家。” 想先给我个下马威?哥哥大学里商务谈判技巧这门选修课也不是都睡觉了,用点凤毛麟角的知识收拾你这个中世纪老爷爷还是有把握的,我决定绕开他的问话直接切入主题:“奥托陛下让我带来了令郎奥赛罗王子亲笔签名的契约书,上帝为证,希望您能够履行上面约定的承诺。”我从袖筒里取出漆封的羊皮纸卷,递给了离我最近的一名威尼斯贵族。 别的贵族都聚在一起研究契约书并且不停地高声发表意见,老佩德罗却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看,我发现中世纪的上位者都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他们有些时候根本不用说话,只要拿这双激光镭射眼一扫你,马上就能融化已知未知的任何物质,包括腐蚀你的精神。“听说你在布雷萨诺类击杀了克雷森蒂伯爵,还野蛮的切下了他的人头炫耀自己的战功?上帝保佑!这下你可闯了大祸,老公爵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也许他花重金雇佣的阿萨辛正在追踪的路上,不过你放心,只要在威尼斯的领土之内,我就会保证你的脑袋还长在身子上自由活动。” “大人,我想您更应该看看契约书的内容,而不是在这里嘲讽一个可怜的乡下骑士,如果上帝要惩罚我,根本用不着通过刺客的手玷污他的圣洁。”车轱辘话听了这么久,傻子都学会了,只要在每句话的开头结尾加上上帝他老人家,无论多么粗俗的话听起来都显得倍有哲理。 “奥托皇帝在布雷萨诺类损兵折将,重新整编士兵和调集援军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不过我听说最近低地国家升起了诺曼人的战旗,恐怕皇帝陛下他比我这个担心儿子的老父亲还要焦急吧?”佩德罗二世把身子往前探探,露出一张大理石雕像般俊朗的脸,让我明白遗传这种东西果然是可怕的复制,奥赛罗的英俊完全继承自他的父亲,岁月并没有在老英雄面庞留下多少痕迹,从皱纹并不密集的眉眼上人们可以追想他年轻时候该是一个多么人神共愤的帅哥,弄得我不敢再照镜子——害怕看到自己的脸会忍不住吐出来,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胳膊支着桌子,继续说道,“皇帝是不是要求我派出威尼斯的海军帮助他运送军队绕到克雷森蒂公爵的后方去,偷袭叛军重要的后勤基地腊万那?” 果然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我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捏了把汗,看起来对方很难对付,姜还是老的辣啊。“既然已经猜到了,那么不知道您给皇帝陛下的回复是什么,尊贵的陛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故意不把话说满,但是言辞里的威胁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佩德罗二世笑了,好像听到了吟游诗人讲的古罗马贵族的闺帏笑话,富有穿透力的笑声在我听起来仿佛地狱的催命符,不断撞击我脆弱的承受底线。在他的笑声引领下,议事厅里的其他贵族也都陆陆续续的跟着笑起来,把严肃的谈判现场变成了相声小品大赛的直播厅,而我就是那个通过揶揄自己挖苦他人以求获得关注的蹩脚演员,对方显然没有把我,或者说把德意志帝国皇帝放在眼里,于是我决定加点猛料,这是骄傲的威尼斯人绝对不会轻视的谈判筹码。 “让我觉得遗憾的是,当年那些敢对强大的拜占廷皇帝说:‘没有皇帝和王子能改变我们,是我们自己使这个城市在泻湖中兴起,威尼斯只服从于上帝!’的人已经死光了,守护圣马可遗骨的人全是罗马皇帝座下奴颜婢膝的小丑……” 第五十六章 威尼斯商人 我的这句话无异于在现场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爆炸的冲击波辐射所有大厅里的威尼斯人,他们都像受到核爆感染的小白鼠,猩红着眼睛仿佛集体变异了一样,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现在肯定已经万箭穿心,还好角落里站岗的两个卫兵离我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否则真的很害怕他们会端着手里的长矛把我挑起来放了天灯,这群威尼斯人依旧和五百年前那批因为避难而创建城市的开拓者一样——骄傲,固执,视荣誉和自由为生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子爵?”佩德罗二世可能是现场最淡定的人,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睿智老者完全不把我的小伎俩看在眼里,“也许我们像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不过依眼前的形势看,不出十步,你所谓奴颜婢膝的威尼斯小丑们就能让你血溅当场,你的任务,包括此刻正焦急等待谈判结果的奥托皇帝,都会烟消云散,年轻人,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搞清楚眼前的状况,虽然我是一个可怜的老父亲,但我也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执政官,我可以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但不能对不起我的国家,就像先辈们在泻湖里钉下的第一根木桩上面刻着的箴言——团结、荣耀和自由,缺一不是威尼斯!”曾经驾着战舰冲入海盗群中予取予求的“海鲸”佩德罗仿佛又回来了,就连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皱纹也因为充满了澎湃的杀气而舒展开来,使他看上去显得神采奕奕,让人感到接近冰点般不寒而栗。 我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脑海里迅速的思索化解眼前这个尴尬场面的办法,可是却乱糟糟的没有头绪,冷汗呼啦啦的冒出来,我甚至觉得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卫兵磨刀霍霍的已经把烤炉架上,下一步就准备请君入瓮了。“淡定。”我对自己说,“拿出当年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气魄来!”可惜我《三国演义》看的是连环画…… “既然您提到了著名的威尼斯箴言——团结、荣耀和自由,不得不说,传承数百年的凿空拓宽勇气确实激励着一代代威尼斯人驾着小船,把这里盛产的鱼盐贩卖到欧洲的每个角落,然后再把各处的财富载回来,建筑堆砌这座美丽的水上宫殿,威尼斯的富庶文明震撼着所有仰望真理的人们。”老师告诉我们,在谈判之前要先把你的对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这样他放不下屈尊纡贵的身段和你讨价还价了,“二百年前的《尼斯弗利条约》,法兰克国王和拜占庭皇帝相互默许了威尼斯的独立,虽然依旧承认拜占庭帝国的宗主权,但是威尼斯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走上了强国之路,探索更多未知的大陆和海洋,这一直是威尼斯历代总督的梦想和信条,也是这个小小水中之国为人所尊敬的原因。 “但是威尼斯一直以来仍旧生活在拜占庭的阴影之中,即使是在居士坦丁堡的皇帝们已经对来自保加利亚的威胁难以招架的时候,水城之民依然对双头鹰战旗表示忠诚,甚至派海军帮助罗马人从克罗托驱逐萨拉森人,一次又一次兑现自己继承自罗马时代的信仰与忠诚,可是换来了什么?不是诚心相待,而是越来越频繁的战争捐税,是对黑海贸易的诸多限制,这难道就是威尼斯人一直以来想要追求的吗?如果是,那么那根镌刻有团结、荣耀和自由的立柱只会在冰冷的海水中渐渐腐朽,再也无法托起亚得里亚海明珠的重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偷偷地把左手握成拳,用手心的汗水把记在上面的符号弄花——为了记住宫廷枢密官讲的那些蹩脚生涩的历史词汇,一个不识字的我用了怎样原始的书记方法啊,多年作弊经验竟然在千年前的中世纪派上了用场。 现场的贵族停止了喧闹,就连沉稳的佩德罗二世也陷入沉思,我说的都是事实,常年征战使得拜占庭帝国的财政捉襟见肘,居士坦丁堡的巴西尔二世皇帝通过排挤威尼斯人在黎凡特的贸易份额,并限制威尼斯船只通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出黑海,以此来保护本国商人在这些地区的强势地位,增加国库收入用以在巴尔干对付迅速崛起咄咄逼人的保加利亚人和恢复帝国对南部意大利的统治。这种做法极大地损害了威尼斯商人的经济利益,而配合拜占庭征讨意大利靴尖上盘踞萨拉森人的军事行动的失败,更是使威尼斯损失了六艘大战舰,沉重的削弱了在地中海的海上力量,意大利中部的比萨人和**人趁机兴起,逐渐抢夺了威尼斯人在西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商业份额,现在的威尼斯,虽然依旧是一个富庶的经贸中心,但是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共和国有走向衰落的迹象,这也是一步步带领国家走向强盛的佩德罗二世所不能接受的,就好像一个曾经很有钱的破产大老板眼见着以前对自己趋之若鹜的小蜜们纷纷换了**的对象,坐在别人的宝马车里哭泣,抓心挠肝的不能接受现实。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决定趁热打铁:“我此行带来了皇帝陛下真诚的建议,陛下本人非常希望能和威尼斯合作,携手共创美好的未来。一个统一的意大利市场,或者说西方市场,有利于威尼斯商人开展商贸活动,尤其他们还是这片广大市场的唯一经销商的时候……” 在场的所有贵族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甚至有一些人坐不住的站起来,开始憧憬自己越来越鼓的钱包了,毕竟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由谁来统治这个国家,而是由谁来掌握这个国家的钱袋子,佩德罗二世不置可否的努努嘴,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现在皇帝陛下自顾不暇,许下的全是空头支票,等到我们帮助他平定了叛军,这些美好的海市蜃楼马上就会变成德意志骑士手中挥舞的长矛,年轻的皇帝不会允许一个独立的威尼斯悬在他的意大利头上,拜占庭的皇帝也不会允许倾向于西方的威尼斯镇守在意大利顶端,罗马人的海军依旧是整个东地中海最强大的海上力量。” “作为奥托陛下的全权特使,我带来了皇帝陛下的密诏,上面有帝国所有大公爵的花押和署名,还有教皇霓下的真诚赐福,上帝作证,这份文书的内容神圣而不可违背,基督朋友之间永远不会发生背叛。我带着橄榄枝和长矛来到威尼斯,请不要让橄榄枝从我手中滑落。”我举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外,神棍十足的指天发誓,就差拉钩上吊表决心了。 一个贵族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中接过漆封的羊皮纸卷,那上面德意志双头鹰签章栩栩如生,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出的气息会把这份重要文件弄碎似的,轻手轻脚的递到身边的另一位贵族手里。圆桌边围坐的所有贵族全都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佩德罗二世扯开羊皮纸卷上面的漆封,声音很大的吞咽着口水——看来我这次要求陛下对症下药,把威尼斯人拉上贼船的行动就目前来说至少成功了一半。 “需要我们做的就这么多?”佩德罗二世把看完的文书传给下一位贵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不相信在他们眼中贪婪狭隘的日耳曼人竟然开出如此优厚的谈判条件,“只需要我们断绝对叛军的后勤补给和提供海军帮助你们绕开防守严密的前线偷袭他们的后方?” 这种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善良敦厚的我怎么能玩得过无奸不商的威尼斯人,赶紧趁机给自己捞些好处,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肯定会追悔终生的啊。我往前走了两步,以便让老公爵能听清楚我的话,也让他记住我的这张脸:“请相信我们的真诚,条件就这么多,不过我还有一些不情之请。我希望您能在我的领地设立一个商栈,通过它辐射周围的领地,顺便把领地生产的物资转运出去,我保证,不会收取任何的苛捐杂税,只对交易的商品征收百分之一的商税,你们的商人可以自由进出城堡并在里面居住,由我的卫队提供武装保护,另外,您看看我生产的这种厕纸有没有市场……”我谄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卷随身携带的粗糙厕纸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产品,换上一种市侩商人气质的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贵族应有的矜持,毫无风度的和几个贵族商人讨价还价起来…… “大人,前面就是威尼斯人选择的登陆地点了。”科勒从战舰的桅杆上下来,拿起地上用来清洗甲板的木桶递给我,以便换下我正要吐满的那一个。自从上了战舰以后,科勒似乎发现自己找到了曾经在林间驰骋的感觉,说白了就是瞬间返祖,大猴子一样在桅杆上飞来飞去,连那些老水手也自叹没有他那么轻松自如。科勒常常一个人在桅杆顶上的?望台一蹲就是一整天,他说他喜欢海风吹乱头发的感觉,仿佛坐在树梢听林海间叶子的沙沙声,内心熨帖平静。 “哇……”我很不客气的在干净的木桶里吐了一堆秽物,虚弱的擦了擦嘴角,晕船弄得我快要死掉,离开海岸线越远船只颠簸的就越厉害,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站不稳抓不牢。其实我还算好的,这些大战舰船舱里运载的步兵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乘船的山里孩子,在阴暗潮湿不通风的甲板底下,一定比能随时呼吸新鲜空气的我还要难受,“军队肯定要休整几天了,这种状态根本没法作战,腿软的别说站起来,连爬都费劲。” 科勒点点头,军队的状况他最了解,因为晚上他就和公牛住在船舱里,深知那里面糟糕的生活条件:“我们慢慢地进军,正好可以赶着威尼斯人从海上攻击腊万那的时候包抄过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随便吧,总之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明天睡到自然醒之前,谁胆敢打扰我我跟谁翻脸!”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陆地,我欣慰却又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威尼斯人最终答应和我们联盟,共同对付克雷森蒂的叛军,而帝国则会站在他们的身后,保证面对气急败坏的拜占庭皇帝的时候,威尼斯人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五十七章 诡异的第六感 我们的登陆地点设在一处四周有很多嶙峋巨石的小小浅滩,威尼斯人的大战舰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抛下锚,停留在保证自己吃水很深的窄舷大战舰不会搁浅的水域,然后用小艇把甲板上等待登陆的士兵一批批送到岸上去,那场面像极了乱纷纷划船去岸上掩埋宝藏的海盗。我站在船舷边,器宇轩昂的扶着长剑,故意披上的一件裘皮大氅随着海风上下翻飞(也是我从富庶的威尼斯讹来的好货),想象着面对千年以后诺曼底弹雨纷飞的战场,而自己正是腹中百万甲兵的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胸中不由得涌起一些挥斥方遒的激昂,风中凌乱地秀发好像用了飘柔一样自信,胃里不舒服的感觉也稍微舒缓了那么一点点。公牛作为第一批登陆的指挥官已经乘上小艇率领手下往海岸划去,我远远地看着他,心中腹诽着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有些人身体素质这么变态,不用睡觉还能精力充沛,而且不晕船——科勒人猿泰山一样攀在高高的桅杆顶上兴奋地冲着公牛挥手吼叫,从没见过大海的他这段时间变成了一只打了鸡血的猩猩,几乎长在了桅杆上,“两个变态。”我小声的添了一句。 等在甲板上的士兵脸色大都不好(上岸的那批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勉强登船腿不打颤而已),这几天海上风浪里的颠簸,尤其是狭窄阴暗船舱里的生活让每个人都不停地呕吐、腹泻、四肢无力,力气虚弱的甚至连身上的铠甲也穿戴不上了,只能颤颤巍巍的拄着武器勉强保持站立。威尼斯的水手们抱着膀子就像在看头一次进城的山炮一样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群面黄肌瘦的旱鸭子,脸上得意的神色满满的恨不得脱光了赤条条在海里来个五公里混合自由泳表演,使我对《水浒传》里江州李逵在船上被张顺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有了更直观的了解——眼前的我们就是“别让我在街上撞见你”的黑旋风,绑着红色头巾一脸横肉的威尼斯水手们是“俺只在水里等着你”的浪里白条。 稀稀拉拉的直到晚上,所有的士兵才全部运送完毕,威尼斯为了显示诚意,派遣了一支由二百名装备精良的弓箭手组成的军团,一水的复合弓护胸板甲,胸口上还绑着一块用来防止肌肉拉伤的软护肩,和他们相比我们的弓箭手穿的简直就像乞丐,还是犀利哥的那种,破衣烂衫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弓箭手,要知道最寒酸的不是穷得没衣服穿,而是用一堆乱七八糟的烂布片子楞充自己是体面人。科勒从见到他们的第一天起就深深地被牛角鱼胶复合弓迷住了,整天缠着弓箭手编队的统领大唱“果汁分你一半,爱相互分担”,令人作呕的巴结讨好,终于成功的和对方出双入对称兄道弟,好说歹说弄到了一把他梦寐以求的复合弓,然后——那个哥们就被无情的抛弃了,事实证明,男人间的相互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再好的基友也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不过这孩子卯着劲要办成的事还真是蛮有手段的,像我啊(你那是不择手段好不好)…… 花了一段时间整合好登陆的部队,公牛安排士兵们清理修建营地的区域,砍伐树木制作拒马和简易?望塔,后勤编队负责支起帐篷埋锅造饭,向四周五里地的范围撒开斥候。现在的公牛经历过同我的几次出生入死之后,也算是经历过场面的人,已经隐隐的有一种大将之风,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安营扎寨,他都能有条不紊的根据形势发布命令,将一切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不用我操心(事实上我也操不上什么心),当然,每战必争先锋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之一,孔武有力的身材宛如战神再世,不仅给敌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同时也能极大地鼓舞我方士兵的战斗激情,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上帝他老人家对我的照顾。公牛在我心中的位置排的比较靠前,或者说,我只把科勒看成是自己的贴身保镖和随身智囊,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提防和不信任,而公牛却是铁杆嫡系,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也是未来我要重点培养和列土封疆的一方梁柱(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意淫男!)。 “大人,请烫烫脚解解乏吧。”公牛把一只装满热水的木桶放到我面前,恭敬地对我说,“士兵们已经用过晚餐,现在都睡下了,晚上值宿也已安排妥当,斥候撒开五里的范围,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您可以放心的休息。” 我把脚伸进木桶里试了试,温度正好,便放心的把双脚泡进去,可见公牛是上了心的,肯定自己试了很多遍温热。从脚底传来的舒服感觉瞬间传到大脑皮层,暖暖的祛走了身上的寒气和胃痛,酥麻到了骨子里,软软的让人昏昏欲睡,我闭上眼睛把头仰到后面去,因为骑马而僵硬的脖颈钝涩的吱嘎作响:“安排好了你也去休息吧,忙活了大半天,铁打的人也扛不住,明天以后还有恶战,你是我军先锋,晚上有科勒在我身边,安全可以保证,放心吧。” 公牛冲着一边摩挲着复合弓直淌哈喇子的科勒点点头,那熊孩子根本没看到他,完全被自己的新宠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公牛叹口气,弯腰躬身行礼,然后退出了大帐,我知道他晚上肯定闲不着,估计多半会在隐蔽的角落填补卫兵打瞌睡时防守的疏漏,干什么事情都兢兢业业,这是我喜欢他的一个原因,当然,最主要是因为他的忠诚,像一条看家护院的忠犬,而不是科勒这样,猜不到什么时候就会翩然溜走的猫咪,只能顺着毛小心伺候。 一夜无话,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从梦乡中醒过来,昨晚烫了脚让我彻底的放松,一身的疲劳完全烟消云散,可以精力充沛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城战——话说我怎么一直在攻打敌人的防守坚固的后勤城堡,好像我是攻城高手一样。这次的计划就是,利用叛军尚不知晓威尼斯人已经和我们联手的消息滞后漏洞,威尼斯人的舰队将作为正面攻击力量,大摇大摆的停靠在腊万那的港口,寻找机会一声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控制城堡的主要部分或者牵制住城堡内的敌人,然后给我们发出信号,埋伏在城边树林里的我们一拥而上,趁敌不备攻克或者完全阅兵式一样的占领已经被压制的城堡。多完美的计划,其实就是杀熟而已,典型的营销策略,叛军自以为和威尼斯很熟,所以被宰了,无论什么年代都要小心提防身边的人,因为你不知道这个人还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微笑的背后是真诚还是淬毒的匕首,多累多悲哀。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将带来的二百名轻步兵排在攻击阵型的最前列,呈半月形分布,他们装备着威尼斯人提供的包铁大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更接近重步兵,可惜那不堪入目的残次装备……),必要时竖起来组成盾墙,这样可以有效地防止敌人弓箭手对后面部队的杀伤,尤其是护甲轻薄的我方弓箭手;威尼斯共和国提供的二百名精锐弓箭手布置在步兵后面的两翼,随时可以在前方盾墙的保护下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或者沿着两翼的空当快速出击占领有利地形,小型护胸板甲的优良防护性让他们也可以与敌人贴身肉搏,这群威尼斯恶棍的战斗力不差,常年在达尔马提亚和伊皮鲁斯的海岸与当地凶顽的山民海盗作战,远近攻防俱佳,堪称弓箭手里的战斗机,不过高昂的装备费用和严格的选拔制度让这支部队的人数一直不多,整个威尼斯也仅仅拥有三千名这样的精锐重装弓箭手;剩下的一百名德意志弓箭手被布置在威尼斯弓箭手的后面,负责敲敲边鼓打打顺风仗什么的,仅有的二十名装备着内层鱼鳞甲,外面罩着锁子甲,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铁盒子里面的重装骑兵,马匹也披挂着拜占庭式半身马甲,单手平端长矛,马鞍左侧挂着狼牙棒,右侧按照我的特殊要求配备了萨拉森式的弯刀,更方便于马背上劈砍,实用性在我看来比一般骑士使用的长剑强太多,因为就我孤陋寡闻的军事知识来说,在后世只听说过马刀没听说过马剑,足见马背上刀的攻击性远远强于剑。这些骑兵是此次威尼斯之行的最大收获,我挖空心思用了多少满清酷刑,无所不用其极的恩威并施才从小白脸王子咬紧的牙缝里一点点抠出这些宝贝疙瘩,连容嬷嬷的必杀技都用上了。奥赛罗王子现在恨我恨得要死,估计下次再相遇我肯定会死的很难看,不过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我的个性就是反正已经把你得罪了,索性欺负到底,以后绕着你走就是了,威尼斯人又不是我的衣食父母,没必要看你们的脸色。 可能是季风的关系,最近的天气温和不少,积雪也开始融化了,我们搭乘舰队的司令告诉我,今年冬季的气候很反常,下来的雪竟然积蓄了许久都不化,就连他这个老跑船的也是头回遇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四处散播末世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传闻中亚草原一支不知名的游牧部落皈依了异教之神,成为邪恶的穆斯林,随时可能挥师横扫里海草原,沿着匈奴人的老路进攻欧洲,带来新一轮上帝之鞭的惩罚。 “游牧部落……”当时我绞尽脑汁想要确认传闻中的异教徒是不是蒙古人,但是却实在被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数字弄得搞不清楚年代,“反正还有屹立不倒的东方帝国拜占庭顶着呢。”我搂着舰队司令的脖子这样说,对方心领神会的咧开满口大黄牙并喷着让人作呕的口臭的嘴巴笑了。威尼斯人觊觎居士坦丁堡的富庶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实力不济,巴西尔二世皇帝统治下的双头鹰正如日中天,隐隐有恢复查士丁尼时代荣光的趋势,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只要能削弱老大帝国,管他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都是威尼斯人潜在的盟友。 转回思绪,面前的腊万那城堡依旧耸立,城堡上的卫兵来来往往有序的巡逻未见异常,我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当空的太阳,不耐烦地问科勒:“那帮海兔子是说的中午之前肯定行动吗?” 科勒扭头瞅了瞅公牛,然后低声询问我:“实在不行我找机会潜进去摸摸情况吧。”我摇摇头,这种时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些深入敌后无援军无补给的孤军只有等死的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去最重要,科勒可是我的人身保险,不能让他离开半步。 “大人,信号升起来了,城墙上的卫兵也少了很多。”公牛从树上跳下来,敏捷的像一只扑食的山猫,“我听见城里传来不是很大的喊杀声,可能威尼斯人得手了,咱们出击吧。” 我在公牛的服侍下骑上战马(不是半身不遂,是因为我也换装了重装骑兵的铠甲,很沉的说),若有所思的盯着城墙的方向,这种情况太诡异了,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常年考试蒙题造就的灵敏第六感告诉我,这里面定有蹊跷,我不放心的嘱咐:“公牛带着一百名步兵跟我一起进城,等我们接近城墙上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后再让威尼斯人的弓箭手跟上,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科勒马上率领重骑兵利用装备优势冲击敌人的侧翼把我们救出来,三军交替掩护撤退,上帝保佑,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公牛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双手战斧,指挥着一百名步兵举起大盾列阵缓慢的随我往城门方向前进,科勒押着威尼斯精锐弓箭手在后面忧心忡忡的望着我们,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似乎不是带来什么好运气…… 第五十八章 我怎么总是入虎穴 离城门越来越近了,我紧张地喘不上起来,仿佛每前进一步空气里的氧气就少一分,呼吸起来就更困难,好像离开水的鱼,徒劳的张大嘴巴憋炸了肺。已经可以清晰地听见城堡里嘈杂的喊杀声,或高或低夹杂着各种钝器的碰撞声,城墙上慌乱跑动的守卫进一步证实了城内正发生激烈战斗的猜测,而我们的出现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仅剩的几个守卫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地抵抗,只能徒劳的射出几支羽箭,歪歪扭扭的打在大盾上叮叮当当的作响,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胜利似乎唾手可得。不过我的小心脏却一直揪在嗓子眼,不安地跃动着,上一次如此紧张是四六级考试低头抄答案时后面监考老师轻声走近的脚步声,至今仍让我在噩梦中惊醒。回头望了望走出树林在平地列阵跟上来的威尼斯精锐弓箭手,我稍稍放了点心,还好,一旦有埋伏他们弓箭的射程可以提供有效支援,压制敌人的火力。 “大人,城门打开了。”公牛指着闸门正缓缓抬起的门洞,后面厚实的包铁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要不要加速前进抢占有利位置?” 我紧锁眉头望了望城墙上手足无措的守卫,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确实遇到难以预想的紧急情况,但我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好像偷情时担心人家老公开门的钥匙声,揪着心很难受,稳妥才是硬道理,我对公牛说:“你带领二十个人先过去,我押着剩下的士兵保持防守阵型匀速前进,一旦情况有变马上后撤,明白吗?尤其是你,必须要活着回来,千万不能死守着城门不后退。”我不放心的嘱咐公牛,这种胜负悬于一线之际他往往死战不退,妄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即使我经常有意无意的给他输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但是榆木脑瓜油盐不进,顽固的要命,总把你死我活的战场当成乡村酒馆门外醉汉们的摔跤,谁力气大坚持的久谁就能赢得晚上的啤酒钱。 公牛感动的冲我点点头,一挥手召集了二十名步兵,他们把大盾背在背上,分成两股快速奔向城门,我命令剩下的士兵保持防守阵型,用大盾护着身体,稳步前进,同时刻意缩短和后面弓箭手编队的距离,将自己置于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内。科勒远远地看到这边的情况,也命令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重骑兵在两翼时刻准备着,情势危急可以迅速飞奔驰援。 城门缓缓地打开,我甚至可以透过敞开的缝隙窥见城内教堂的十字尖顶,公牛的士兵占领了城门,几个威尼斯水兵在那里接应了他们,仔细侦查之后公牛对着我放出一切安全的信号,我盯着那几十个包着红头巾的威尼斯人,慢慢说服自己放下心来,看起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那些好勇斗狠的威尼斯渔夫经常杀人越货,做事挺利索,虽然比约定的时间稍稍晚了那么一点点,总的来说还不错,不算太耽误。 “加快速度,马上进城,迅速占领城堡!”我夹紧马肚,大声的发号施令,总之先进城再说,城墙里面毕竟比空旷无掩护的野地强。士兵们把盾牌扛在肩上,喘着粗气奔跑着往城门前进,身体素质的差异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严谨的阵型逐渐出现一些不平整的突起,慢慢成了散兵线,凌乱却很有速度的接近了城门。 我在城门洞里停下来,一个包着红头巾的威尼斯人帮我拉住缰绳,一双我很不喜欢的小老鼠眼睛四下乱看,像是在数我带进城的士兵数目,貌似很不满意只有这么点人:“大人,城里的局势还没控制住,叛军的抵抗很顽强,司令官派我们先过来把城门打开接应您,请马上进城帮助我们,这些就是所有部队了吗?” “你们的舰队司令在哪里?”我一面命令公牛整合士兵列阵,一面低头询问老鼠眼水兵,眼前这个人贼眉鼠眼的很让我很不舒服,恨不得照着他的小眼睛狠狠地来上一巴掌,天生一张欠揍的脸。 “我们大人在城中广场那边,敌人很多,他脱不开身……”老鼠眼指着密密麻麻耸立的建筑后面对我说,一只手很自然的扶上腰际伸进衣服里,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句他自认为很得体的回答却暴露了身份,也救了我的命。其实仔细想想,上帝他老人家对还自己蛮不错的,给了我一项特殊被动技能,那就是狗屎运,总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拉了兄弟一把。 我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老鼠眼斜劈下去,他的上半身保持着惊恐的表情,眼睛甚至还不可思议的眨了眨,栽歪着与下半身脱离,温热的血水喷了我一身,顺着铠甲往下淌,好像在它表面涂上了厚厚的一层油漆,身边的人全被我吓坏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大人突然暴怒杀了盟友,只有公牛警觉的提起盾牌护住我对木头人一样发呆的士兵们大喊:“举盾列阵,密集阵型!” 话音刚落,轰鸣的号角声仿佛回答一样的响起,城墙上小巷里突然出现数不清的叛军士兵,魔术般纷纷从隐藏的角落现身。站在高处的弓箭手居高临下的发射羽箭,几个还没有收缩到阵型里的士兵被射中,惨叫着摔倒在地,其余的人在公牛的命令下已经列好防守阵型,漫天飞来的羽箭大多被盾墙挡住,并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可是却传播了无形的压力和恐惧,士兵们只不过下意识的躲在盾牌后面执行命令,眼神惊恐的找不准焦距,尖叫着给自己壮胆,我们身后铁栅门的结合处晦涩的扭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落下来。 “他们要关门,赶紧撤!”我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跳下来,骑着马的目标太大了,几乎有一半的弓箭手都冲着自己放箭,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开玩笑,再说拥挤的步兵方阵里被挤在中间也很难策马逃跑。公牛架着膀子撞开因为受到伏击而不知所措的士兵,拿过身边几个亲信的大盾牌支在城门边勉强顶住绞盘驱动的铁栅门,扯着嗓子焦急地大喊:“大人你先撤,我在这里殿后!”边说边抬腿踹倒一个丢盔弃甲想要临阵脱逃的士兵。 阵型已经完全乱套了,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城外跑,结果全都堆在了拥挤的门洞里推推搡搡的动弹不得,好像许多人在解一个绳套,最后盘来盘去成了死扣,不用敌人亲自动手,我们自己就把自己困住了。“我被挤得根本动不了,像该死的过年回家的火车,让城门口的士兵先撤,看看科勒过来增援没有!”我是有多想果决的把挡路的这些人砍死啊,但是这样做于事无补还伤士气,反倒帮了叛军的大忙,源头不疏通在后面干着急也没有用,肿瘤一样堵在门口的士兵先出去才是关键。 “大人,他们杀过来了!”一个士兵踉跄着跑过我身边,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斗志,盾牌早就丢掉了,衣甲不整的抱头鼠窜。我努力拨开乱哄哄的人群,果然从人缝里看见敌人的步兵从巷子里杀出来,其中还有一些披甲的骑兵,冲在最前面挥剑的骑士穿着耀眼的红色罩衫,千军万马中鹤立鸡群般分外醒目。 依照我擒贼先擒王的一贯套路,眼前这个衣甲光鲜亮丽好像开屏孔雀一样显眼的骑士必然是以为稳操胜券得意的率队冲锋的敌方大将,他张扬恣肆横冲直撞的英姿在我看来就是自己脱去羽毛跳进锅里准备成为盘中餐的火鸡,此等贱要求我这个助人为乐的活雷锋怎么能不满足。 就在我盘算着如何反败为胜的时候,公牛不放心的提着盾牌硬生生的挤开一条通路,他手下的十几个亲信组成人墙,为我开辟出逃出生天的绿色通道,公牛紧张地瞄了眼密密麻麻冲过来的敌人,不由分说的扯着我的胳膊往外拽,他铁钳一样的手掌紧紧掐着我,哪怕隔了这么厚的锁子甲仍能够感受到小臂传来的疼痛感,可见焦急地公牛无意中使了多大的力气。 我仅用了0.00001秒的时间就在一往无前与敌人大将单挑获得荣耀和狼狈跑路以求东山再起之间选择了后者,光腚的火鸡就让他再鲜艳的蹦?一阵吧。科勒的弓箭手已经在城外列阵,重骑兵冲到城门口一面用左臂上的小圆盾抵挡来自城墙上叛军的羽箭,一面等待着接应我,“只要跑出去就安全了。”我对自己说,城门洞外的光芒恍惚间显得无比刺眼,好吧,那种九死一生的感觉真刺激。 “大人快上马!”公牛把我推到一个骑兵身边,后者哈着腰伸出手把我往马背上拽,趁他不备一支羽箭劲力十足的钉在锁子甲上,却并没有对这个钢铁战士造成什么伤害,。等我坐好,骑兵催着马往弓箭手的方阵飞奔,剩下的重骑兵组成织形阵交替掩护我俩撤退,公牛举着大盾牌把城门口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士兵一个个往外拉,拔萝卜一样抢救着宝贵的步兵,虽然有很多人往外跑的时候被城墙上的叛军弓箭手撂倒,但多多少少还是有数量可观的步兵活着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大人!”科勒远远地跑过来把惊魂未定的我从马上扶下来,关切的问道,“您没有受伤吧?” “快去救公牛!”眼看着敌人的骑兵已经开始砍杀堵在城门口的士兵,公牛却还在那里争分夺秒的往外救人,完全不把危险当回事,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呢还是感慨不要命的傻劲。 科勒二话不说翻上马背,倒拎着自己的复合弓单枪匹马的去拯救公牛,“我手底下怎么净是这样匹夫之勇的傻瓜!”我在后面追着他的马蹄扬起的灰尘直跺脚,那把科勒新得到的复合弓像他心爱的女人,我记得“她”有个肉麻的名字——梅琳。 第五十九章 好吧,我们都急眼了 已经进入城墙上叛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几个不长眼的小喽??吹骄谷挥腥烁遗芑乩淳热耍?追椎髯?较虺遄趴评辗偶????∠±??穆淞艘坏兀?评仗?侣恚?颜铰矸藕岫阍诤竺妫??弥仄锉?铰砩砩虾窈竦脑?桌捶烙?9?d潜呋乖谡?侄崦氲耐?饩热耍?墒浅潜だ锷背隼吹呐丫?窆鎏痰娜垩野闼某雠缬浚?耷榈耐淌缮???导返某敲哦蠢锬?缃吁嗳税ぷ湃耍?胍?由?氖勘?蟛糠侄?袅硕芘坪臀淦鳎?娑缘腥顺で贡?耐淮讨挥杏醚?庵??嘤???比唬?部赡苁潜鹑说纳硖澹??乐?仕?乖诤跽飧觥?p>  科勒探出头瞄了瞄城墙上的敌人,鹰一般明亮有神的眼睛计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锁定了目标。只见他从口袋里翻出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这是他从皇帝的马扎尔人雇佣军那里学到的小玩意,游牧民族骑射手用它来保护手指不会被弓弦割断。科勒取出羽箭在手,纵身一跃,趁着叛军弓箭手捕捉他身形的时间差瞬间把手里面的几支箭都射了出去,精准的命中了敌人的要害,几个人栽歪着从城头掉下来,剩下的弓箭手慌忙找地方躲避,生怕下一个被送进地狱的人就是自己,一时间城墙上的威胁减轻了不少,科勒觑着空当赶忙拽着战马往城门跑。 “大人让你马上后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科勒在乱军之中找到公牛,扳住他的肩膀以保证他能听清自己的话,想把这头蛮牛劝住,“剩下的这几个人必须放弃,他们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即使救出来也帮不了我们多大的忙,反倒是个累赘,成为整个方阵易于被突破的弱点。” “不行!他们都是爹生妈养的命,长这么大不容易,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丢在这里;再说现在威尼斯人的情况不清楚,万一他们都被干掉了,咱们就成了大人常说的瓮中之鳖,只有被人包圆的命,能多留下一个士兵就多一分撑下去的希望。”公牛猩红的眼睛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发狂的牛魔王,浑身上下散发着铁肩担道义的英雄气概,来自小山村的他不明白太多的道理,只知道这些都是和他一样从母亲身边走出来的鲜活生命,家里面都有一个惦记他们的老妈妈,丢车保帅壮士断腕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也不会去做。 我背着手在方阵里来回踱步,急得像蒸锅里通红的螃蟹,就差横着走了:“科勒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是不是公牛又犯虎劲想拯救苍生了?他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吗?”我骑上马背让自己能看得更远,不安地凝望着城门口喊杀震天的生死大逃亡,*裸的一边倒大屠杀,我们的士兵逃不出来,城里的叛军一时半会也杀不出来,可笑的纠结在一起动弹不得。估计敌人的统帅比我还着急,嘴巴张的挺大结果只咬住了鸡翅膀,一时半会还咽不下,卡在嗓子眼挺难受,整只烤鸡在门外活蹦乱跳的吃不着,干瞪眼的拉锯战时间段相当难熬。 “你们手上复合弓的射程是多少?”我回头问身边的威尼斯弓箭编队长官,这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给人一种很多心事吐不出来的感觉,很像公园里欺负夜归小姑娘的变态大叔,也难怪他谢顶谢成了地中海,白瞎了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 地中海大叔抽出一支羽箭,比量着说:“用这种重型破甲箭的话四百步以内有杀伤效果,如果是一般的轻箭,八百步的距离我保证敌人有来无回。”说完还得意的绷了绷弓弦发出悦耳的回响,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我们的弓箭手,像是在炫耀他们威尼斯武备的强大,明目张胆的炫富。 “八百步的距离城墙上的敌人弓箭手能威胁到咱们吗?”我手搭凉棚看了看城头上越聚越多的弓箭手,这是准备两头堵加快屠杀速度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很难估算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城墙的距离有多少步,只能求助专业人士。 “他们的弓都不是上好的复合弓,就算占据居高临下的地利,也不一定能达到七百步的射程,那只是射击极限,不一定能有多少杀伤的效果,只要把步兵战盾布置在前面给弓箭手作掩护,推进到六百步的距离也可以保证万无一失,那帮狗娘养的只有挨揍的命。”地中海大叔猜出我的意图,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憋着股劲想要给我展示下威尼斯精锐弓箭手的实力,顺便也磕碜一下自己的同行,我们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弓箭手,同行相轻的心理昭然若揭啊。 “步兵列阵,重骑兵在两翼,弓箭手编队,推进到城堡前六百步!”我冲着临时充任行军副官的地中海大叔下达了命令,盯着他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我要欣赏欣赏你们的漫天飞雨,给我把城门封住,那么小的城门洞,敌人也没办法完全展开,必要的时候给我用上破甲箭,让这帮狗娘养的也尝尝受夹板气的滋味,用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来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人带兵压上来接应咱们了。”科勒回过头寻不见公牛,他已经拎着战斧撞入叛军的士兵中,想要拉住都来不及了,科勒低声骂了一句,匆忙追上公牛,用弓箭点杀他四周逼近的敌人。科勒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成了那个漫山遍野为领主老爷放牧的小牛倌,但看管的却是一头认死理的犟牛,发起疯来十个最强壮的日耳曼大汉也拉不住。 公牛身材高大,力大无穷,恍若北欧人崇信的武神般大杀四方,靠着一身蛮力独自对付五个敌人,掩护城门口剩下的十几个士兵逃跑。溃逃的士兵跑到我们行进的方阵边上,有的停下来默默地跟在后面,有的直接尖叫着掠过我们跑进树林,精神完全崩溃,猩红着眼睛慌不择路,站在前排的步兵用盾牌把拥挤过来的溃兵顶开以保持阵型的完整,我忧心忡忡的看着城门出涌出越来越多的叛军,公牛那么高大的身影也渐渐被淹没在人海里看不清楚了,弄得我心里无底洞一样空落落的。 “重骑兵!”我扯着嗓子大叫,好像这样能舒缓内心的焦急感似的,关键时刻只能祭出撒手锏了。重骑兵的长官骑着马出现在身边,向我行了一礼,他是一名跟着我从领地一起出征的普通农民,长时间的战场厮杀使他显得十分疲劳,眼睛周围堆着因休息不足造成的黑眼圈,平时只知道照料领主马匹的乡民成了重骑兵编队的统领,对于一个从来没出过自己村子的贫民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或多或少还有些不适应,他统领下的重骑兵全都是领地里擅长骑马的自己人,很多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相互之间了解很深配合默契,南征北战大浪淘沙剩下的精华,算是我嫡系中的嫡系。 “大人。”重骑兵统领轻声回答,“请问有何吩咐?” “马上给我冲击出城的敌人,把科勒和公牛活着救出来,我带领弓箭手在这里接应你。” 他无声的点点头,冲着队伍打了个手势,骑兵们纷纷驱马从两翼汇聚到一起冲了出去,虽然说重骑兵的数量不多,但是装备着两层铠甲的他们几乎可以无视任何远近攻击,包括披甲的战马在内,纯粹用金钱砸出来的精锐兵种,这是换装之后的第一次作战,新军新气象,能否打出自信全在此一举了。 重骑兵慢慢催动马匹,用胳膊夹着长枪平端起来,利用上肢力量缓冲惊人的撞击力,挂着沉重札甲的战马甩开四蹄击打着大地,仿佛震耳欲聋的鼓点,逐渐汇成巨大的力量,隐隐地连大地也跟着一起震动,排山倒海一般扑向和公牛绞杀在一起的敌人步兵,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敌人发现临时组成枪阵也来不及了,只有被屠杀的命,但是狭窄的城门前面没办法重新整队,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冲击一次,让杀伤力大打折扣。 重骑兵编队像闯进羊群的饿狼,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叛军人仰马翻,倒霉点的士兵直接被如重锤般落下的马蹄踩死,几个扎进敌群很深的骑兵在丧失了冲击的威力之后,厚重的装甲降低了他们拔刀的速度,陷入敌丛动弹不得,很快就被四周的叛军士兵拉下战马,数不清的钉头锤狼牙棒往他头上招呼,隔着铠甲对内脏和颅脑造成毁灭性的内伤,七窍流血凄惨的死去。看着自己的视若掌上明珠的重骑兵消失在眼前,我感觉心里在流血,而且是大面积的血崩,差点一口气喘不匀心肌梗塞了。每个骑兵都是拿钱堆起来的宝贝疙瘩,装备一个骑兵的金币足可以养活一个步兵小队(说得好像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样,这些装备还不是你坑蒙拐骗来的),但失去一个经验丰富的骑手远远大于金钱上的损失,是短时间内难以弥补的,这样的消耗战我可打不起。 科勒把一个举着双手战斧狰狞吼叫的敌人射死,踩着倒霉蛋的尸体终于摸到了公牛身边,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杀红了眼的公牛拉住,声嘶力竭的大喊:“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妇人之仁!为了一些没有抢救价值的步兵,大人白白损失了来之不易的宝贵重骑兵,装备每个人的金币堆起来比你还要高!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公牛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猛然惊醒愣在原地,敌人的血顺着打绺的额发往地上流,几乎模糊了视线,他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因为悔恨而充斥脑海的愤怒发泄到叛军身上,逼得十几个围着他的叛军士兵连连后退,不敢与他正面交锋。 “快走!”公牛往前虚晃了下战斧,拉着科勒跑出了城门…… 第六十章 杀戮游戏 “大人,他们出来了!”地中海大叔指着城门方向漫天风尘中奔驰而来的重骑兵,沉重的双层装甲严重阻碍了起步的速度,敌人的步兵可以轻易的追上他们并且把这些反应不及的铁家伙从马背上拽下来,挥舞着钉头锤砸得脑浆迸裂,重骑兵统帅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了一些落后的骑兵,趁着他们的挣扎牵扯敌人注意力的时间带领剩下的战士迅速脱离了战场,二十名重骑兵如今只剩下凄惨的十个人,白瞎了我手头上唯一的重装力量,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我付出心血坑蒙拐骗来的战利品,每一个骑兵都是领地里普通的农民,我对他们均满含感情。 我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被情感左右,再白白搭上手下人的生命,我看了眼城门边被数不清的敌人七手八脚拉下马来活活敲死的重骑兵,沉着声音命令身边侍立待命的大叔道:“现在是你们威尼斯人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这帮叛军刚刚杀了你们的亲密战友,别吝惜手中的箭,我会让步兵为你们提供保护,把复仇的羽箭发射出去吧,让我看一场水银泻地般的华丽屠杀,我要用他们的骷髅为我死去的战士殉葬。” 地中海大叔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一声不响的走到弓箭手编队,右手握拳做出了准备攻击的手势,威尼斯弓箭手们纷纷抽出羽箭插在地上,然后快速的紧着弓弦,几息之间已经完全做好了攻击的准备,静静地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 “准备!”大叔平端着右拳指向前方,弓箭手们从泥土中拔出了羽箭搭在弓弦上,“预备!”大叔屈起手臂,弓箭手们把弓弦拉到最满指着天空,绷绷得作响,好像一轮轮新生的弯月,颇有些弯弓射大雕的豪迈架势,“三轮齐射,放!”大叔把拳头舒展成掌,狠狠地做了个下劈的动作,他身后的弓箭手松开了紧绷的弓弦,两百支羽箭嗖的一声齐刷刷飞向天空,场面蔚为壮观,带起了一阵凌厉的风,吹得大叔衣袂纷飞,惊起边上树林里的一群飞鸟。我注视着羽箭渐渐远去变成一长条白白的线,好像一窝飞过头顶的马蜂,越过了我们奔驰中的重骑兵,锋利的尖端直直的刺向后面追赶的敌人步兵,利好的消息是,那些杀红了脸的叛军似乎把我当成好捏的软柿子,根本没有携带盾牌,身上的装甲也很薄弱,射界宽敞无掩蔽物,一面倒的屠杀已是必然。 果然,这些威尼斯最好的铁匠打造的镔铁箭镞轻易就撕开了叛军步兵身上的软皮甲,死命地钻进他们的血肉之躯,把内脏搅成了一锅烂粥,像秋天镰刀下的小麦田,齐刷刷的割倒了一大片,惨叫哀鸣之声不绝于耳,即使隔着这么远仍旧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那上面尖利的倒刺可以防止箭头被轻易的拔出,特殊处理加深加长的血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放干他们没得到医治伤口里的血,简单高效的杀戮工具。 “自由射击!射光你们手中的箭!”大叔有些不满意自己手下收割生命的效率,虽然他忽视了自己的士兵只有区区的二百人,一轮齐射已经让一百个想要杀掉重骑兵剥下他们身上昂贵铠甲的叛军死伤大片,基本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剩下的步兵纷纷掉头逃进城门,躲在竖起了盾牌摆开防御的己方步兵身后。 两轮羽箭下去,我们和城门之间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了,那些濒死的敌人步兵全被钉死在地上,对手仁慈的帮他们结束了痛苦。依托狭窄的城门口进行防御的叛军把盾牌一层层堆起来,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但是还会有羽箭钻进盾牌间贴合不紧的缝隙,射中他们的胳膊、大腿或者倒霉蛋的喉咙,更多的还是被盾牌挡住,钉在上面。 “停止射击。”我冲着大叔摆摆手,弓箭手们停止了倾泻死亡,开始清点手里剩下的箭支,公牛和科勒坐着重骑兵的战马逃了回来,狼狈的气喘吁吁,公牛低着头来到我身边,如熊一般强壮的汉子噤若寒蝉的像个孩子。 “大人……”他的声音低低的好似蚊子哼哼,与平时雷厉风行的莽汉形象判若两人,因为自己固执拖累战友牺牲让他追悔莫及,凝成心底难以磨灭的伤疤。 “什么也别说了,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我注视着他渐渐浮上泪花的双眸,伸手制止了他的继续忏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想要为自己赎罪的话,一会多干掉两个狗娘养的叛军,那些为了救你而牺牲的战友才会含笑而去,他们死的像一个真正的日耳曼勇士,虽然很多人只是小山村走出来的牧童,身份低下的农奴,但在这一刻,在这个战场上,他们的行为值得最高尚的骑士肃然起敬。”说完这些话,我想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士精神了,什么才是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的意义,在电光火石的般开窍的一瞬间,我成为了一名实实在在真正意义上的中世纪骑士。 科勒肃立在一旁没有插话,从表情能看出他也认同了我说的话,我满意的看着眼前被激励起斗志的战士,觉得其实指挥打仗没有什么太高深的学问,只要你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身边的战友,他们也会义无返顾的奉献出宝贵的生命与你应和,慷慨赴死。 “步兵防御阵型,弓箭手准备火力支援,重骑兵重新整队保护侧翼。”我让公牛去指挥剩下的步兵,科勒骑上马跟在我后面负责传达命令。城堡里的敌人看到弓箭停止射击,有序的退进城里落下了闸门,城墙上陆陆续续出现敌人的弓箭手,一时间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各种城防武器乱纷纷的被推上城头,据目测敌方兵力明显比我们占优势。 “大人,敌人依托坚城又兵多将广,咱们没有攻城的器械,后勤补给已经完全断绝,进退不得,现在应该怎办?”科勒看出我一筹莫展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我,这种时候就连他这个凡事难不倒的万事达也没了主意。 我翻了个白眼,要是知道我就不用这么闹心了,天晓得那帮威尼斯人怎么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被城里的叛军一锅端掉,不仅赔上自己的小命,也间接送掉了我们这些人的小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面都是敌占区,难不成让我们这千把号人游回威尼斯去?后勤补给问题直接关系军心稳定,就算劫掠四周的农庄暂时补给上,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但问题是——敌人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在他们眼皮底下抢劫吗?答案是否定的。 “为今之计……”我看着手下飘忽不定完全没有斗志的眼神,好像无底洞一样暗无天日,觉得希望正一点一点从他们身上溜走,作为主心骨的自己必须拿一个主意,哪怕是糟糕透顶的办法,只要给这群人指个方向,“重骑兵在两翼游走,随时准备反冲击敌人的追兵,全军撤退到最近的农庄!” 眼前的小村庄和领地里的小农庄一样,破败没有生机,似乎从上帝创世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千篇一律的生活毫无希望。太阳还没有没入村子西边低矮的丘陵,这些忙完了一天农活的农民就都土拨鼠般缩进自家低矮的茅草屋里睡下了,偶尔能传来一两声犬吠和羊叫,却没有灯火和人声,像是一幅山水田园的画作,小桥流水人家的静谧,让人不舍得去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但是我现在却不得不扮演魔鬼的角色,而且是魔鬼的*oss撒旦,给无辜的农民带来毁灭和死亡——在撤退的过程中一条阴损的诡计出现在我的脑海,苦肉计版的调虎离山,说起来和攻占维皮泰诺的计策如出一辙,不过这次不用自虐,代替我受皮肉之苦成为引蛇出洞之饵的是眼前这座小小村庄的老百姓们,愿上帝宽恕我! “我们确定要这么做吗,大人?”科勒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是最不想让战争的阴霾弥散到普通百姓中的人,可眼下的窘境逼得我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他把剑收进鞘里,明知徒劳却还要再做一次劝说。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保证夺取城堡之后双倍奉还百姓的损失,尽量让士兵不伤及性命。”我看着从两个方向杀气腾腾地包抄进村庄的士兵们,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重骑兵在公牛的带领下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上次有过和兰尼斯特骑士一起潜伏的经历,再干起这个营生更加驾轻就熟。 科勒沉默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拨转马头在众人惊讶眼神的注视下远远地离开队伍,我了解他是不忍心看到有无辜的人被劫掠那么一点点赖以生存的家当,哪怕明知道是做戏引诱敌人出战,他担心的是士兵掌握不好尺度,劣根性像是一只锁在笼子里的兽,看起来似乎很温柔被驯服了,一旦嗅到了血腥必然会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本性,它会魔化那些同样出身贫寒的士兵们,让他们举起屠刀毫不犹豫地砍向手无寸铁和曾经的他们一样无助凄苦的百姓。 村庄里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然后是有人破门而入主人家女人孩子惊恐的尖叫,随后声音变得纷繁而复杂起来,有一间草房被丢上了火把,开始剧烈的燃烧,火光中我的士兵扛着大包小包正把一个试图阻碍他继续劫掠的老人踹倒,整个村子像一锅沸腾的水,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哭闹和砸锅破门的巨响,人间地狱般若隐若现。我转过身,看着刚刚出现在身边的传令兵,他冲我微微地摇了摇头,“敌人比想象中的要冷静。”我握紧了右拳,直到它因为脱力而开始颤抖,“让小的们放开点,什么都不要留下,能吃的能拿的全搜罗走,我就不信城堡里的领主会眼睁睁的看着!” 第六十一章 麻雀的华丽转身 村庄里传来的哭喊声更凄厉了,打碎瓶瓶罐罐和各种家禽家畜的嚎叫此起彼伏,不同音色或高或低搅和在一起,在夜半的背景下显得很古怪渗人。那些刚刚完成了一天的劳作安心睡下的村民被拿着屠刀的士兵逼着整户整户的从家里赶出来,一家老小抱在一起披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的士兵则举着火把冲进破烂的茅草房,挖地三尺的搜罗一切能带走的东西——虽然这些连农村露天厕所都不如的破房子在我看来都应该是城管叔叔写上大红拆字的泥草棚户,但敝帚自珍,房子的主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看着士兵们把一件件家什倒腾出来丢在地上,挑走值钱的然后往潮湿灰败的房子丢上几束火把,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公牛那边都准备好了吧?”在背风的小山包后面,空气分外清新怡人,似乎连村庄耳不忍闻的惨叫也变得小多了,我从马上下来,轻手轻脚的站到靠着树不说话的科勒身边沉声问道。 “和上次一样隐蔽安全,公牛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就算天塌下来不完成任务他也不会从藏身的树林里走出来,我了解他。”科勒整理了一下挂在腰际的箭袋,好像在数着里面装着的弓箭一样用指头摩挲着这些杀人利器,通过触感与它们进行心灵沟通来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 “威尼斯人呢?不能再演砸了吧。”偷袭计划的失败让我对这些只会吹嘘如何如何在海上指哪打哪的渔民丧失了最起码的信任,从这个时代就开始传承意大利人打仗的目的是搞笑的光荣传统,要不是有二百名装备精良的重装弓箭手和我并肩作战的话,我甚至怀疑自己这回是不是被威尼斯人和叛军联手演了一出无间道,傻呵呵的替别人数钱,看不见的角落里俩人正偷着乐呢。 “我们也派出了三百人的步兵,五百人的规模敌人要吃下去也得小心崩坏了牙,就算没办法吃掉他们,这样的数量也足以自保了。”科勒指着村庄南面很远处的一片树林,“再往前就是一条河流,河水不算太深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地泅渡过去,我想如此寒冷的天气下不会有人想着要淌着没马肚的冰水过去,两边的山坡虽然不高但是仍旧处在地利的优势,敌人的仰攻必须面对弓箭手倾泻而下的致命箭雨,前有大河后有堵截,我保证叛军有来无回。” 我点点头,捕杀的计划确实很周密,我们这些人都算的上是佯败设伏的老手了,方方面面应该不会出差错。我翻身跃上战马,拉紧缰绳对科勒说:“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眼前了,我再让小的们卖点力气,总之不伤及人命的前提下尽量把事情做绝,我也要对手底下千把号弟兄的性命负责,这种事情多少要见点血才行。” “我知道。”科勒的声音听起来遥远的像是来自天边,他麻利的骑上战马跟在我身后,“在选择谁成为羔羊之前,必须要保证自己不会被豺狼撕碎,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过,杀不死你的,反而让你变得更坚强。” 村庄这边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作威作福鱼肉乡里我们这支残军还是像溃退*一样很有战斗力的,况且我还许诺每个人抢到的东西都将作为他本人的战利品不用上缴,这帮刚刚走出家门的老实孩子一个个都变成了猩红着眼睛嗜血的饿狼,每间破草房都被翻个底朝天,把贫瘠的地皮刮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连房子上的每一根稻草都带走。熊熊烈火中主人看着自己的房子化为灰烬,开始为一家人在冬天的生存发愁,他们唯唯诺诺的躲在一旁,不敢面对如狼似虎的官兵和泛着寒光的刀枪,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心疼的盯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和鸡鸭鹅狗大剌剌的从自己眼前堆上马车,满载的货物甚至让拉车两匹马的脊背都弯了下去。 传令兵轻疾的马蹄声分外清晰的由远及近,马蹄在大地上的每一下敲击都让我的心不由得跟着一抖,水豆腐般颤来颤去“希望是好消息。”我自言自语的拍着皮靴,估摸着他快到了便回过头去注视着树林边缘的泥泞小路。 “大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很亮,瞪得比月亮都圆,兴奋地大叫,“他们来了,足足有一千人,都是骑兵,由他们那个穿着红色罩衫的统帅带领,不过走的是大路,时间上会耽误一点,我们来得及撤退,请马上收拢部队!”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哈,穿红衣的朋友,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对他人施以仁慈,既然露出了破绽,我便不会辜负你的殷切所托,今时今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我马上雷厉风行的发布了一连串命令:“命令部队迅速集结,但是不要丢下抢掠的物资,都赶上马车带走,一路尽量留下狼狈的痕迹,让敌人毫不怀疑的沿路追击;快马去威尼斯人那里让他们做好准备,大鱼上钩,该收网了,科勒……”我盯着他眼神深处燃起的熊熊火焰,欣慰自己终于成功的把他对乡民苦难的同情转化成对叛军的愤恨,“你带上弓马娴熟的几个骑兵掩护我撤退,用尽全力阻滞敌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一头扎进架起火的油锅,到时候公牛那边应该也会成功了,咱们多少算是完成了任务,威尼斯人的战船还在港里,最后是坚守是撤退,主动权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 大地的震动就像卡车过境时牌桌上的麻将,磕磕绊绊的挤到一起,隆隆的声音传达出排山倒海的气势,林子里夜宿的归鸟被惊得扑啦啦飞起一大片,我紧攥着马缰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往外冒汗,“一千名骑兵,呵呵,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么大的礼物怎么好意思不收下呢。”我强装欢笑给自己壮胆,摆出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让周围的士兵也重拾信心,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别说一千名骑兵,就算是一千头猪也够我们这几个大头兵舞弄半天的。 城里通过来的大路在前面不远处有个转角,这条商旅们常年行商用大车压出来的泥水路比村民们放羊的小路更宽阔平整,适合战马奔驰,但是也相对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到村庄,所以在敌人到达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只要他们从那个转角一露头,追逐的戏码就开始了。 “他们来了!”斥候从身边的大树上敏捷的跳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撤!快撤!”我扯着嗓子命令,科勒对跟在身后的十几名弓骑兵使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随自己行动,我隔着乱哄哄的车马对他点点头,领着逃荒难民一样大包小裹装了好几车的士兵们夺路而逃。道路的泥泞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走不了多远就会有轮子陷进泥坑里,周围的人不得不卷起袖子帮忙推车,甩得满身泥浆,武器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狼狈劲不用演就无限接近于逼真,追兵已经转过大路的转角出现在我们身后,果然如情报所说全是骑兵,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的铠甲是皮甲,这是些临时装备起来专门用以追杀的轻骑兵——但杀伤力也是要命的。 “丢掉物资,全力撤退!”敌人越来越近,火候差不多了我赶紧下令全军轻装前进,但是手下的士兵们入戏太深,头一次赚得盆满钵满不少人舍不得扔下辛苦抢来的破烂,背着比自己都大的包袱没命的乱蹿,我急得满脸大汗,得,这回又弄巧成拙了。 被遗弃的马车横七竖八的停在大路上,像是简易拒马桩一样严重阻碍了敌人的追击速度,许多轻骑兵拉住坐骑在马车间寻路打转,扛着背包没头苍蝇一样逃命的士兵也挡住了马车间不多的空当,叛军的骑兵不得不腾出手来砍杀这些吸饱了血的蚊虫,越来越多的骑兵堆在狭小的空间里,直到科勒率领的弓骑兵从藏身的树林里露头摆好攻击阵型,竟然都没有人发现他们。 科勒用箭尖瞄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兵,像个耐心的猎手般屏气凝神的等待时机,后面所有的敌人全都拐过大路的转角泥鳅般拥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松开了弓弦,同时也是进攻的信号。顿时羽箭破空的“嗖嗖”声切断了敌人烦躁的吆喝,漫天而下的箭雨随即把最前面的几个人撂翻在地,受惊的马匹横冲直撞,使得本来就混乱不堪的场面更加复杂。 穿红衣的敌人指挥官不慌不忙的让后队变作前队,绕开拥挤的大路攻击科勒带领的弓骑兵,科勒他们射完了两轮弓箭便弃马钻进树林里逃走了,我也带着剩下的士兵渐渐往河边跑去,敌人的指挥官愤怒的破口大骂,很遗憾我不懂拉丁语不能欣赏精彩的贵族式辱骂修辞——据说真正的贵族骂人的时候也是严谨的遵守修辞学,他留下一部分骑兵收拾残局,自己率领其他人继续追击我们,看那副架势似乎要把我碎尸万段才肯罢休。 “上钩了。”我弯起嘴角笑了,催着士兵把武器胡乱丢在地上,摆出仓皇的模样,尽量轻装提高速度,许多人看到同伴的下场才如梦初醒般把大包袱扔掉,明白了当前关头保命要紧的道理,这万一要是半路被人追上,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已经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两边山坡上的树林阴森幽静,通向河边的小路越来越窄,像个倒置的漏勺,是打伏击的绝佳地形。我混在乱军中急急地跑着,为了不引人注意战马早就遗弃了,站在人群里反而觉得安全了不少。我回头看见慢慢逼近的敌人,他们的指挥官似乎也觉察出两边的树林里有些诡异的安静,这么快的速度即使想收住马蹄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奔驰,祈求上帝保佑了。 数不清的黑影忽然从隐蔽处现身,明晃晃的刀剑冷冽的反射着杀气,“快退!”穿红衣服的叛军统帅尖叫道,声音细细的像个娘们,我能理解他因为紧张而拉长的声带发出如此尖利的喊叫,更让我满意的是终于有一句拉丁语是我能听懂的了——快退!我爱这个词。 第六十二章 女骑士 突然出现的伏兵让刚刚还自信满满准备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敌人瞬间从天堂拽落地狱,后面的人收马不及撞到前面,一千名骑兵跟包在面皮里的饺子馅似的搅和在一起,首尾不能相顾,即使穿红衣服的指挥官竭力左右招呼想维持士兵们的秩序,但是于事无补,因为两百名威尼斯重装弓箭手已经从藏身的树林里钻出来,包裹火油布的箭头燃烧着妖冶的蓝色火焰,地中海大叔那个锃亮的脑门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是个占卜的水晶球,宣示敌人必死的命运。 “攻击!射他们的战马!”死神一般威严的大叔下达了命令,弓箭手们纷纷瞄准叛军骑兵胯下毫无防护的马匹,中箭的战马痛苦嘶鸣着倒地,连同背上躲闪不及的骑兵一起压在身下,没有中箭的战马被四处燃起的火苗吓坏了,一个个惊恐的不听骑兵的吆喝,四蹄乱蹬没命的往安全的地方跑开。这时一支百人以上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举着盾牌堵住归路,骑兵最害怕的钉头锤明晃晃的泛着寒气,口袋合围终于完成,落入陷阱的敌人变成了柔弱的小鸡崽,被一群磨牙吮血的黄鼠狼恐吓的惊慌失措。 “下马,都下马!”敌人的统帅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命令骑兵利用马背做掩体隐蔽,减小目标,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仰射!”针对敌情的变化,大叔审时度势的更改了作战命令,让手下的弓箭手继续压制敌人,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虽然角度很难掌握,大部分都落点靠后,但是还有不少致命的箭雨从天空倾泻而下,密集覆盖了每一寸大地,使得躲藏在马背后面的敌人骑兵无所遁形。 红衣服的敌方统帅身上鲜艳的罩衫很容易成为弓箭手重点打击的对象,他身边的卫兵为了保护主帅,举着小圆盾帮助遮挡来自天空的攻击,但是这样反而暴露了自己,轻薄的皮甲根本不能阻止镔铁箭簇撕开防护钻进皮肉,一个接一个惨叫着被扎成了刺猬。 “冲上山坡去,快!”敌人的统帅把红色罩衫脱下来丢到一边,接过手下递来的小圆盾,一马当先往山坡仰攻,全然不顾弓箭手的重点照顾,肩膀中箭也只是大喝一声拔出箭头,眼睛都不眨的继续冲锋,像是一头发疯的豹子,眼中只剩下待宰的猎物,生龙活虎的不可阻挡。其余的士兵被激励出了血性,都奋不顾身的随他拼命,一时间竟然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付出很大伤亡却慢慢逼近了弓箭手所在的山坡,地中海大叔马上命令停止射击,招呼手下退到举着盾牌布好防御阵型的步兵后面,抽出腰间的佩剑准备和敌人肉搏。 面前的小河湍急的奔流不息,转弯处泛起白色的浪花,水面蒸腾弥散着热气,身后人喊马嘶杀声四起,我在河边和前来接应我的士兵会合,右脚的靴子在逃跑中也不见了,还有比自己更狼狈的贵族吗?“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啊,连月亮都躲起来不敢见人了。”我骑在手下新牵来的马上感慨的望着如斯夫而逝的流水,轻轻地抚着爱骑的脖子,“公牛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是的大人,敌人的骑兵刚刚出城,公牛率领的先遣队就从两个方向开始攻击城墙,威尼斯人的特种兵很有用,现在应该快得手了。”刚从城堡那边赶回的斥候弯腰行了一礼,很快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点点头,公牛那边步骑弓三个兵种混合,人数不多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还有一些威尼斯人提供装备有挠钩的身手矫健的专业人才,出发前我耳提面命声东击西的计策,拿下主力出城防守松懈的城市应该不是太难,可能要多耗费一些时间而已。“咱们杀过去吧,从敌人背后再狠狠地捅上一刀,不用留活口,剩下那么多俘虏也不方便管理,咱们现在是孤军,一切怎么简单怎么来,别心慈手软。”我吩咐一个候命的传令兵,几百人的生死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一个人还是死一百个人,谁在乎呢? 当仰攻山坡的敌人损伤惨重的贴近弓箭手编队时,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即将开始对弓箭手的单方面虐杀,而是一堵盾牌组成的坚墙,那些比兔子跑得还要快的弓箭手像乌龟一样躲在层层保护之后,前排举着短剑和步兵挤在一起准备防御,后面的弓箭手则有秩序的重新组织攻击序列,迅速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科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弓箭手的队伍中,他立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点杀冲在前面的敌人,引导着弓箭手们的攻势,每支羽箭都精确地穿喉而过,机械式毫无停顿的收取性命,仿佛这件事情简单的跟杀只蚂蚁似的,“第十二个。”他低声查着数以防止自己因为太过无聊而睡着。 几个穿着锁子甲的骑兵似乎是敌人统帅的贴身侍卫,始终紧紧地护着他,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帮主人挡箭,防的密不透风,科勒连续几支箭都没能射中目标,懊恼的拿边上装甲轻薄的小兵出气。堵住敌人归路的步兵把活着的战马牵到一边,清理开道路撵着敌人屁股也往坡上攻击,落在后面的敌人冷不防后心窝中箭,惨叫着从斜坡滚下来,旁边的人转身的瞬间身前又露出破绽,慌乱中十几个人中箭倒地,形势变得更加混乱。 后上来的士兵已经和敌人的后军接战,弓箭手停止了射击以免误伤,山坡上的步兵也在科勒的指挥下如出洞猛虎般扑上去,两下齐攻,就像两片合上的嘴唇,囫囵个把敌人咬进嘴里。“快速结束战斗,冲啊!”我带着士兵绕到侧面加入战团,仿佛一柄锋利的尖刀,拦腰楔入敌人的肋部,彻底打折了叛军的脊柱,任凭指挥官怎么奋勇拼杀也挽救不了崩溃的结局。卫兵看着情况难以挽回,围在指挥官身边护着他想杀出一条生路,科勒却早早的等在一边,两把造型诡异的弯刀反拿在手里——这是在威尼斯的时候根据他喜欢左右开弓的习惯专门打造的武器,虽然他个人很讨厌用刀——暴戾的气息隔着很远就能让人不寒而栗。“拿下他!”我躲过一个叛军横扫过来的长剑,大声命令科勒。 两个卫兵高叫着一左一右冲过来,科勒扬起武器分别架住,右腿做轴轻巧的转身,左脚踢中其中一个的胸口,让他踉跄的连连后退,抓住这个空当科勒手起刀落切断了一个卫兵的喉咙,按住他的头狠狠地压下去,巨大的手劲竟然直接扭断了卫兵的脖子,下面还粘连着模糊的神经跟血管,科勒随手把脑袋丢到一边,继续展开对另一个人的攻击。 还能站着的敌人越来越少,慢慢地被包围压缩,双拳难敌四手的招架不住数不清的长矛刀剑,往往刚格开一柄长剑,后心就被钉头锤狠狠地锥了个口子,立足不稳之际其他武器就招呼上来,活生生的被剁成肉酱,连个呻吟都来不及喊出来,战圈的中央最后只剩下敌人统帅和三个卫兵还在抵抗,其余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举手投降了。 “马上投降,我以德意志帝国子爵的名誉保证您的安全,不要再让手下去做无谓的牺牲。”我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拎着长剑对背靠背挤在一起的敌人说道,砍翻这么几个人分分钟的事,但我实在不想浪费可以勒索赎金的贵族,杀掉了多可惜。 敌人统帅摘下自己的头盔,一头乌黑亮丽的黑色卷发披散下来,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那张如果冻般白皙而吹弹可破的脸,尖尖的下巴绝对是当下爱美女生追求的锥子脸,细长的丹凤眼隐藏在深邃的眼窝里,鼻梁娇小却有型,整个人完美的像是来自神话里的仙女——“又是一个长相逆天的小白脸,意大利水土真养人啊!”我掐了掐手背,强迫自己从意淫中拔出来。 “骑士先生,请原谅我这么称呼您,您已经穷途末路了,不要再做垂死的挣扎,弄花了您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轻佻的调侃道,身边的战士全都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才能做到如臂使指,上梁不正下梁歪,恶趣味完全相投。 小白脸把脸颊边上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樱桃一样粉嫩通红的嘴唇不屑的弯了弯:“我想您的称呼确实有问题,我不是骑士先生,我是小姐,子爵阁下。” 是个娘们!我在心里惊呼,周围的士兵也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我是小姐!”多么惊世骇俗的让人浮想联翩的一句话啊,我傻傻的乐着,思绪又开始走下坡路,包裹在双层锁子甲里的身体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玲珑凹凸的影子,科勒到我身边清清嗓子,提醒我注意形象,把嘴角的哈喇子收回去先。 “高贵的小姐,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对于和您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我感到十分抱歉,不过请相信我的保证,您会受到最好的照顾,而且战争结束后我会派专人送您回家,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手下都是些粗人,挥舞的刀剑很可能会不小心弄伤了您娇嫩的肌肤,肮脏的战场不是您这种温柔的淑女应该停留的地方,我想温馨的闺房更适合您,请放下武器走过来好吗?”装二五八万是我与生俱来的必杀神技,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小妹妹很合我的胃口,“草莓味的小可爱!呵呵!”我贱贱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从头到脚的过滤她身上自己感兴趣的部位,没办法,久旱逢甘霖啊。 “我想我不得不拒绝您的好意,作为一名从小受过严格骑士教育并受到教皇敕封的唯一一位荣誉女骑士,我向您,德意志皇帝最锋利的宝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子爵阁下提出决斗的要求。”她把手中长剑的剑尖指着地面,好看的眼角妩媚的眯着,“哦,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艾莉亚·奥利维拉丝·克雷森蒂骑士,拉文纳公爵克雷森蒂一世之女,安科纳伯爵梅迪达的妹妹,听说您残忍的杀害了他,那么现在,请允许我为亲人复仇!” “冤家路窄!”这四个字幽幽的浮上我的脑海,怎么这个家族都是长的好看的战争狂,浪费了优良的遗传基因,我往后一退,扭头冲科勒使了个眼色,他二话不说带着人在克雷森蒂小姐惊讶的眼神和咒骂中将其淹没…… “请宽恕我吧,上帝,我怕弄伤自己。”我虔诚的合十双手,对着从云朵后面露出半边羞涩脸孔的明月说道。 第六十三章 公爵跌倒 子爵吃饱 腊万那城堡坐落于风景如画的亚得里亚海边,位于整个波河平原的东部最终端,意大利东部最繁华的港口和商业城市,东哥特王国的都城,两百年前拜占庭帝国统治意大利的中心城市,用一句当下很时髦的话说,这是一座有着很深文化底蕴的历史文化名城,商旅辐辏的通衢之地,另外,他还是帝国此次出征要ko的*oss拉文纳公爵克雷森蒂的封城,虽然他老人家实际的控制中心在罗马,很少在此地居住。其实说是城堡,这里更像是一个古代中国那种四周有城墙包围的大城市,里面民居、店铺、大粮仓、给排水设施一应俱全,罗马时代保存下来雕刻精美绝伦的宫殿和气势恢宏的大教堂点缀在面朝大海的城市里,或者说是装点在众星捧月般密集建筑中的红宝石,璀璨耀眼,整个城市关起门来自成一个世界,很好的保护了拥有身份地位的自由市民和往来做买卖的商贾,比起那些孤零零石头城堡和泥泞不堪肮脏破败草房组成的西欧简直美若天堂。如此庞大的城市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守城士兵的难度,占地范围极广的城市幅员跨度太大,没有先进的通讯工具的条件下,南北指挥调度难以统筹协调,公牛就是利用这样的漏洞声东击西,佯攻南城门然后从防守薄弱的西城墙突破入城,最终占领了腊万那,或者说是拉文纳。 城里面有头有脸的贵族推举出代表,列队在城门口等候,沿用古罗马时代延续下来的古老习俗,手捧城门钥匙和象征着土地统治权的食盐以及面包恭敬地举过头顶递到我手上,算是正式承认了我对拉文纳的占领,并且态度十分谦卑的请求参加他们准备好的欢迎宴会。 骑在高头大马上,众人的簇拥之下我面带微笑的左右挥手致意,不由得产生一种飘飘然的领导范,果然当官是最让人陶醉的事情,有人捧臭脚真的很不错,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一片赞同的附和之声,“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假惺惺的谦让了一下,我马上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了,这种和商人缙绅套近乎的机会千载难逢,对于我这样一穷二白的乡下贵族来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必须抓住卖力的推销自己。 科勒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虽说城市平定了,但毕竟是克雷森蒂家族经营多年的重要据点,有没有地下组织潜伏杀手什么的很难说,胜利者的姿态要做足可性命也同样是重中之重,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死了钱没花了。公牛作为我的全权特使和威尼斯人现在的最高指挥官地中海大叔——顺便说一下,大叔的名字是尤里乌斯,很强悍的名字(著名的凯撒大帝的姓氏),两人提前进城负责接收事宜(说白了就是相互监督,谁也不能偷偷摸摸的吃得太难看)。拉文纳是叛军后勤的大本营和重要转运点,支撑着中部意大利的所有叛军的活动,依托这里坚城险山海运方便的地利优势,以及帝国在亚得里亚海水面力量的弱势,叛军放心的储存了大量物资(有不少是二道贩子威尼斯人从他们拜占庭老板那里运来的,还有佛罗伦萨人从不甘寂寞的法国佬那里转运的)。说到这里我有点感激皇帝陛下对我的照顾,肥的流油的差事派了我来完成,高投入就会有高产出,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玩命的活自然也有超出预期的回报,我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方面是被那群土财主拍的马屁舒服,另一方面也是想到即将盆满钵满的口袋,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了。 进入拉文纳城有着浓郁拜占庭建筑风格的市政大厅,高大的穹窿下公牛和尤里乌斯早就候在里面等着汇报工作,大厅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兵,将我和拉文纳的达官显贵隔开一定距离,因为难保这些人里没有居心叵测抱着玉碎决心的刺客死忠,科勒警惕的走在我身边,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大人,库房已经清点完毕了,我已经让咱们的人接管城防,并向周围四十里的范围撒开斥候,现在敌人还不知道我们攻陷拉文纳的消息,时间充足。”在公爵饰有家族徽记的铸铁宝座上坐下,公牛哈下腰凑在我耳边说道。 “干得不错,记得要多分一些东西给咱们的威尼斯兄弟。”我侧过脸对身边的尤里乌斯微笑着,后者也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笑了,“要是没有他们的弓箭手,咱们可能早就被叛军包圆了。”说着我挪了挪屁股,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位上,身居高位果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位子。 “看您说的,大人,都是您指挥如神才能反败为胜,帮助我们报了仇,其实威尼斯和帝国早就和同一体,不分彼此了。”尤里乌斯搓着手,低眉顺眼的轻轻拍了我一个马屁,重申了一下两国亲善以及传统友谊。 我瞅了瞅围坐在半圆形会议桌前的拉文纳贵族,清清嗓子,他们马上识趣的都停止交头接耳,坐姿笔挺的注视着我,仿佛被磁铁吸住了一样:“诸位,作为德意志皇帝的全权特使,帝国子爵,我能感受到在座各位对于报效帝国的拳拳之心是如此的热切,此次叛乱全是克雷森蒂家族为了一己之利,不顾民生舆情悍然发动的,德意志大军为保一方平安不得不南下平叛,沿途多有杀伤也是于心不忍,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必将犁清叛匪,再创升平,上帝保佑德意志!”说到这里,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假惺惺的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者形象。 底下的贵族马上指天捶胸的表示理解和激愤,更有甚者陪着我一起哭,诉说着自己家族与帝国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绵绵亲情,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我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前番纵兵抄掠,也是迫不得已的诱敌之策,我心里一直记挂着难以平复,但是帝国不会亏欠他的人民,所以今天在这里,在各位拉文纳绅士的面前,请上帝作证,容许我向所有被伤害的百姓道歉,并补偿他们的损失。”我回头冲着公牛点点头,他会意的一挥手,一排士兵走了出来,领着被毁村庄的耆老代表,将准备好的被服粮食交到他们手中,贵族们有炸开了锅,不明白我这唱的是哪一出,一时间吃不准自己应有的态度,众人或点头赞许或摇头犹豫,各自立场表露无遗,我微笑着把这一切收入眼帘,心中已有了计较。耆老代表们头一次见到给贫民道歉的贵族,摸着手里的粮食衣服以及安家费,感动的热泪盈眶,满屋子大人哭小孩叫弄得气氛十分感人,我也乐得做足亲民的戏码,改善一下自己不怎么样的口碑。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民众和歌功颂德的勋贵,议事厅大门关闭的一刹那,我迅速换上市侩的小嘴脸,拢着科勒和公牛摩拳擦掌的准备分赃,自从偷看了高中同桌的小内内之后再没有能让我这么兴奋的事情了,奶奶的,卖力表演的事情老子做完了,现在该自己找找实惠了。 “你跟我说说,这城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我凑近公牛,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好像盘问踩点手下的山大王,压低声音问道。 “这座城堡有个地下大粮库,里面存放的小麦堆得太多太久都发霉了,足够几万人吃他个一两年的,我让威尼斯人使劲往船上装也没能全拉走,我一辈子也没见多这么多的小麦,那个大粮仓比小时候领主老爷家的城堡还要大,不知道老公爵搜刮了多少年才攒下的。”公牛是个实在的乡下孩子,眼界也就只有自己生长的农庄那么大,能吃饱肚子对他来说就算很幸福的事情了,所以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呃……这个,公牛啊,除了粮食之外,还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能用得上的,就是……能迅速提高战斗力的,值钱的?”这么淳朴天真的孩子我实在不好意思训斥他用那些已经发霉的破粮食占用了宝贵的运输空间,只能换种方式开导他,好在他还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透。 “嗯……让我想想……”公牛掰着指头努力回想,认真的表情像个计算二十以内加减法的孩子,忽然脸上神采奕奕的大喊,“对了!还有好几架水力石磨,这东西设计的很精巧,省力还好用,比城堡里的那个要先进不少,不行,我得让人装上带走!”说着他就要出去吩咐手下,我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他的智商不再抱有任何信心。 科勒在一边擦了擦冷汗,插嘴说道:“在他们的武器库里发现了许多复合弓,虽然比不上威尼斯人用的鱼胶弓,但是比咱们的弓要好太多,我已经命人全部装船;另外还有一些软皮甲,找遍角落也没有发现链甲和锁子甲,但是这些软皮甲的关节部位做过特殊处理,伸展性上比一般的皮甲要优秀,几百步外防护弓箭没什么问题,我也照单全收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公牛则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下看上去更像一头公牛了,不过是害羞的。“还有呢?堂堂公爵大人的城堡不可能就这些存货吧,黄白之类的难道一点也没有?” 科勒神秘的贴近我的耳朵,还小心翼翼的拢着手掌生怕别人听到,一下子就把我的兴趣勾引过去了:“在城堡小教堂的壁画后面,我发现了一些蹊跷,于是就封锁了教堂,对威尼斯人谎称把那作为关押克雷森蒂小姐的地方,带着几个心腹砸开了墙壁,在那后面我们发现了成箱的黄金,足足三十口箱子。”科勒比了个手势,连他都不由得再次感叹道。 “做得好!”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嘉奖,“把它们装在粮食的袋子里运走,实在运不走的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有机会再回来拿,手脚做的干净吧,你的手下值得信任吗?” “没问题,大人,他们都是我的死忠。”科勒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笑眯眯地重新坐回去,摸着冰凉的铁制扶手,命令一个候命的侍卫:“把克雷森蒂小姐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她……” 拉文纳的贵族们走出城堡,纷纷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没多一会就全部走光了,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商人在管家的搀扶下坐上马车,谁也没注意到他附耳对管家说:“派人去查查他的底,我觉得他有点意思……” (给大家告个假,因为众所周知的元旦假期的缘故,我终于有机会回老家了,所以明天后天暂时停更,要对所有的读者说声抱歉,请原谅一个游子急切的思乡之情!) 第六十四章 怕什么来什么 品尝着拉文纳的商人们自发为我奉献的精美食物,站在身后的侍从举着孔雀翎做成的扇子轻轻地扇着暖炉里的炭火,把室内温度调节到最好,我大快朵颐得嘴角的口水也来不及擦,来到中世纪的这一年可把我坑苦了,天天黑面包加肉干,要不就是不知道什么原料的黑糊糊或者烤肉,嘴唇由于缺乏水果和蔬菜的摄入而溃疡起泡,轻轻咧嘴笑都会扯开伤口流血,不过比起那些连黑糊糊也吃不上面有菜色的农民来说,嘴角起泡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大人,这个是亚得里亚海的特产鲱鱼,只有出远海才能捕捉到,肉质鲜美少刺,大厨用特制的酱料腌制过,罗马皇帝也忘不了的味道,您尝尝。”城堡里的侍从满脸堆笑卖力的向我介绍眼前的美食,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毛了我这个来自北方蛮荒之地的乡下领主,成为那些挂在城头塞满稻草的人皮风筝中的一员——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酷刑都是急于为同胞报仇的威尼斯人干的,他们把城中参与过谋杀威尼斯人的士兵全部切开头皮,从头顶灌进水银,连血带肉的脱下一整张人皮,塞上稻草挂在城墙上风干,极其残酷的血腥报复,相对于自诩文明的威尼斯人,我觉得自己还算很人道,至少不会如此残忍的对待战俘,我只会和奴隶贩子讨价还价把他们卖掉,多么诱人的金币啊,扒皮做风筝多可惜! 我口中咀嚼着抹上了据说是上好的法国鹅肝酱和西西里的鱼子酱的白面包,虽然这两样东西看起来和后世享有盛名的同类产品一点也不一样,但是味道很原生态,我美美的吃到食物堵着嗓子眼,差点塞不进去了,只能就了一口意大利的庄园葡萄酒把噎在喉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咽下去,科勒闪在我身边,像以前所有次那样幽幽的破坏我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光:“大人,骑士小姐拒绝来见您,不过我使用了非常手段,现在她正在议事厅等着您。” “非常手段?”我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你该不会是……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跟了大人我怎么口味变得这么重?”科勒满头黑线,默默无言的走在前面给我领路,我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怎么看怎么像还没破壳的哪吒,悠哉悠哉的踱着方步跟在后面。 走进收拾停当的议事厅,原来的半圆形会议桌被撤掉了,只剩下公爵的宝座孤零零的突出在中间,进来的人只能从下往上仰视大殿的主人,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卫兵也都站得很远,显得大厅空旷而冷清,但是十分威严。大厅的正中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前后左右的保护着一个……呃,状似木乃伊的捆绑物,科勒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赶忙命令士兵把捆得结实的布条解开,露出骑士小姐那张白皙精致的甜美脸蛋,不过现在因为长时间的憋气和委屈,脸色潮红的很诱人,像一颗刚刚成熟的苹果,从里到外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思绪一下子豁然开朗啊)。 “嗯嗯。”科勒清了清嗓子提醒我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我收回神来,走到骑士小姐面前停住,把缠着她嘴巴的布条松开,没等说话就被她破口大骂得狗血喷头。 “你这个无耻的乡巴佬,毫无荣誉可言的臭虫!竟然不顾神圣的决斗法则,拒绝骑士的公正挑战,如此无礼的对待我,要知道就算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我重新用布条封住了嘴巴,两边的士兵按住她的挣扎,我用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优雅的摇摇手指,轻轻地说:“要知道现在你被我俘虏了,我教你一句至理名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白吗?现在你是砧板上的羔羊,我是磨刀霍霍的豺狼,搞清楚自己的位置。要是听懂了你就点点头,咱们继续谈话,要是你还要继续闹下去,耍你的公主脾气,虽然我从不欺负女人,但是凡事总会有例外的第一次,我会把你重新关进教堂的地窖里,让成群的老鼠来同你做游戏,也许等我想起你这位尊贵的公主,估计你早就变成真正的臭虫了。” 骑士小姐瞪大眼睛看着我,那种复杂的眼神里饱含着蔑视和怒火,让我仿佛置身火海炼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跟撞了鬼一样浑身不自在:“好吧,你赢了,给她松绑。”我无奈的挥挥手,让士兵把她身上的布条全部解开,不过仍旧严密的控制住她的手脚,天知道小娘们会不会突然扑过来把我挠成花脸猫,她现在身上唯一的武器只有断裂的参差不齐的指甲,万一把我弄感染什么的还真找不到狂犬疫苗。 我吩咐一个侍从拿来椅子给她坐下,士兵尽职的把她按住,我便放心大胆的按着腰间的佩剑问道:“尊贵的小姐,首先我要向您道歉,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荣誉,当时我只想着速战速决,因为我们的情况您也了解,孤军悬外,战机瞬息万变,一旦把握不住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我想您也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明白我说的道理,军情大于一切。” 阿莉雅没有说话,不过看起来情绪正在慢慢稳定,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色,整个人仿佛迅速的被霜冷冻上,像是朵冰箱里的蓝色妖姬,美丽却拒人千里。 “您放心,我以帝国子爵和骑士的名誉发誓,战争结束之后定会亲自送您回家与亲人团聚。”我远远的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尽量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您父亲克雷森蒂公爵的城市我并没有纵兵抢掠,私人物品也得到了妥善保护,您应该会看出我的诚意。拉文纳的失陷我想不用我说您都知道这座城市对整个战局的影响,你们已经输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威尼斯人的平底战船正逆着波河而上,把数不清的德意志战士运送到曼图亚的后方,切断城外的一切供给和水源,城中的敌人断水断粮撑不了多久就会投降,通向罗马的大门基本上已经打开了,许多参与叛乱的意大利贵族纷纷易帜,带着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到皇帝陛下的大营里亲吻他脚下的尘土,克雷森蒂家族大厦将倾猢狲散,已成强弩之末。 “你叫我来是什么意思?卑劣者兰迪?”阿莉雅很不客气的叫了外号来表示对我的轻蔑,也许在她看来我就是一只来自北方森林沐猴而冠的小丑,“共同赞美伟大的德意志帝国重新统治了北意大利?” 我抿了抿嘴角,这倔强的小脾气很不对路子啊,但是现在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了:“我的意思是,大家都不想最后打得天昏地暗,能少死人何乐而不为呢?只要您能亲笔写一封劝降信,劝说老公爵停止抵抗,我相信皇帝陛下会像以前那样宽恕他的,我向上帝保证!”反正我和上帝他老人家不熟,拿他当挡箭牌没什么问题。 阿莉雅哼着鼻子笑了,我的异想天开明显逗乐了她的某根神经:“我的父亲从奥托二世皇帝的时代就反复叛降帝国,你以为他是一个随时可以再次投降的骑墙派?不,我的父亲是意大利的英雄,他是为了拯救这块即将沉陷在国王和皇帝淫威下的大陆,无论是拜占庭人还是德意志人,或者是跃跃欲试有心无力的法兰西人,那些肮脏龌龊的帝王勾当永远不会沾染半岛的纯洁灵魂,我们生来就是自由的,从共和国时代开始一直就是这样,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将会是!” 合着你们一家都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啊,把自己当成拯救地球打怪兽的咸蛋超人?那么满仓库的粮食金币和穷困不堪的乡村农民怎么解释,难道他们的灵魂生来就该被束缚在领主的土地上?我很轻易就从她的话里找出许多破绽,不过懒得跟她解释朴素的民本思想以及阶级民主的概念,索性放弃了劝降老公爵的念头,要打便打——反正不该我出力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送走了仍旧喋喋不休说教着自己父亲如何如何伟大的骑士小姐,我把公牛找了过来,吩咐他将地窖里的金币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一半给威尼斯人一半等着上缴皇帝陛下,我正轻声细语的面授机宜之时,忽然城堡外传来鼎沸的人声和铁栅门缓缓合上的晦涩金属绞盘转动的声音,“怎么了?”我问一个刚刚从门外跑进来的士兵。 “拉文纳的市民要造反!他们包围了城堡!弓箭手已经登城了,这帮该死的意大利人!” “造反?”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城里的几万人虽然都是市民,不过一旦横下心破罐子破摔,就靠我区区的千把人根本不是对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事情的原因,毕竟入城的时候群众谈不上箪食壶浆,至少没有群情激愤啊,我连忙命令科勒,“你马上出去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剩下的人跟我上城墙!” 站在城垛后面,我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穿着各异的市民,有的人扛着长枪穿着简易的皮甲,有的人拎着狼牙棒和长剑,有的人干脆举着家里面的木棒镰刀,但是从衣着来看都是些富有的市民,其中有能力负担武装自己金币的人占了三分之二,也正是这些人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的战斗力。 科勒急匆匆的跑上城楼,先是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城外,然后才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向我汇报:“大人,我去打听了,据说有一些我们的士兵打着您的旗号洗劫了几个富裕的市民家,不仅抢了东西还杀了人,市民们担心大军会像以往的征服者一样洗劫城市,自发的组织起来包围了我们。” 听完他的话我火冒三丈,手底下的这帮龟孙果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想着土匪习气抢东西发财,打了胜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敢假传我的命令,陷我于这种不仁不义不讲信用的境地。 “弓箭手准备!”公牛在我边上大声发号施令,城底下的市民一阵骚动,几个壮汉扛着顶端削尖的粗圆木从人群中走出来,像是要攻击城门了…… 第六十五章 约法三章装刘邦 “不许射击!”我赶忙按住公牛要落下去的胳膊,制止了他下达攻击的命令,弓箭手们纷纷收了弓箭,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大人,你为什么……”公牛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所有的不服从只有用强力才能压制。 “我们现在连伤兵都算上还不到一千人,而包围我们的市民至少有三千,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一旦我们不冷静,这个数字就会成倍的增长,几千个装备低劣的市民确实很难攻克城堡,但我们也冲不出去,叛军也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危险了,当务之急是化解矛盾,明白吗?”我指着城下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市民们对公牛说,也是在对所有身边的士兵说,那几个壮汉抱着撞城锥嘿咻嘿咻的来到城门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喊着号子开始撞击大门,从城门传来的震动通过脚掌传遍我的全身,仿佛城墙真的在颤抖,此刻的场景好像攻占巴士底狱的巴黎市民,而我自己就是那个被推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 公牛走到城墙前面上往下看,不少市民举着武器徒劳的敲击铁栅门,但是却叮叮当当的显得很有声势,他不安的询问我:“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被他们破门而入吗?” 我的大脑好像跑分兔子一样飞快的运转着,虽然那里面一片雪花并没有在思索着什么,公牛和战士们一脸期待的望着我,总不能说自己当机了吧?我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粗糙的质感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公牛,你马上去把不当值进入过城市的士兵排查出来,让他们相互证明对方曾经去过哪里;科勒保护我,咱们出去和暴民们理论理论,万一情况有变,城头上准备好的弓箭手就给我玩命的射,豁出去了!”我甩着拳头和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口舌之争总好过刀兵相见,如此舍我其谁的大气让自己一瞬间觉得形象高大了不少。 “大人,城外可是一群情绪激动的暴民,我很难保证这些人里面没有老公爵手下的间谍和刺客,请您三思!”公牛听到我要亲自出去解决问题,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拼命拉着科勒的袖子,让他来出头。 “你们的关心我都知道,可是这已经是我三思过后的计划了,难道你有更好的,说来听听?”我伸平胳膊,让侍从给我在胸口和下腹用皮带绑上几块板甲护住要害部位,然后把长剑系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下城墙,身后满是士兵们或钦佩或同情或看疯子一样的复杂眼神。 面对着紧闭的大门,我尽力平复小心脏每秒超过两百迈的飞驰速度,科勒拎着弓,右手扶着腰,保持最舒服的出箭姿势,“开门。”我对着几个用力顶着城门闩的士兵说道,“把铁栅门升起来,你们全都到后面去,不许离我太近。” 城门打开的刹那,正抱着撞城锥累得满头大汗的市民看到我,好想看到头顶上顶着一坨鸟粪的凤姐,完全时间静止一样愣在原地,片刻之后以为我们要开城作战,吓得扔掉巨木尖叫着跑开了,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条件反射似的跟着他们乱跑,城门外乱哄哄的闪开了一小块空地——如果忽略许多被踩掉的鞋和混乱丢在地上的武器。 “快跑啊!日耳曼人杀出来啦!”“魔鬼魔鬼!”“上帝啊,快惩罚这些卑鄙的野蛮人吧!”我和科勒两个人缓步走到城外,一些来不及跑开的市民与我面面相觑,很快他们发现我们只有两个人,便都壮了胆子围上来,那些挥舞的剑尖和长矛险些弄伤我的脸,但是城头上弓拉满弦的弓箭手们震慑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趁乱打劫的人,他们只是拥挤着在我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停住,推搡着不敢再向前。 “请大家静一静!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德意志帝国子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我从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大声喊道,争取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我说的话,“我来这里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要和你们打仗,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先把武器扔到旁边,好吗?”说着我从腰间解下佩剑,远远地丢到一边,反正如果真的打起来,眼前每人给我一下再高强的武艺也歇菜了,还不如先丢出来摆个姿态。围着的市民显然被我的架势唬住了,喧闹声渐渐停止,只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躲在人群里煽动后面不明真相的群众继续喊着口号往前涌,不过前面的市民手拉手组成人墙,大声吆喝后面自己认识的人不要再向前。 事已至此,我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公牛完成了任务,冲我比了个手势,然后默默站到科勒身边,两个人按照我的要求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却一点也不为安全担心,有他们两个人站在背后比把自己锁进保险箱还稳妥。我负手看过面前每一张脸,许多人心虚的低下头,慢慢的往人群里挪步,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他们的表现告诉我,其实这么多人里面很大一部分是被煽动的,忽忽悠悠的从众来到这,弄明白这一点,我对完成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我知道大家的来意,事情的真相尚待调查,但是起因和经过我并不了解,能不能选出几个代表,上前面来与我面对面的谈话,像现在这样乱哄哄的众口纷纭,我很难听得清楚。”能被大家信任而推选出来的一定是人望很高的老好人,真正潜伏在人群里伺机闹事的人根本不敢露头,到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投到我们这边,他再想浑水摸鱼就很难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市民们七嘴八舌的推出了几个人作为代表,都是穿着齐整铠甲的壮年人,从他们的体格可以看出应该是比较富裕的人家,有能力为自己置办武器装备,这样的人必然财大气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说的话也容易为大家所接受。 “尊敬的子爵大人,我的名字叫做莫迪尤纳斯,在城里经营着一家熏香店,平时还算有些朋友,这次被大家公推作为代表和您谈判,您这样深明大义的贵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肯只身涉险的胆魄令人敬佩。”脸颊狭长紧绷的中年壮汉冲我微微鞠躬做了自我介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模样。 “莫迪尤纳斯先生,我听说这次事情的原因是我的几个手下袭击并洗劫了城中市民的房子,还很不幸的造成了屋毁人亡的严重后果,请问是这样吗?”我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辞,生怕一语不慎激化了矛盾,不过眼前这位瘦削的大叔明显是被我谦逊的用词和语气震惊了,面部表情缓和了好多,就像他说的,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是不屑于同他们这样普通的市民打交道的,况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因为在贵族们看来,无论是自由的市民还是庄园里的农奴,都是会说话的工具,不过市民们是穿着得体一点的奴隶罢了。 “我们有目击证人看到抢劫市民的是日耳曼军人,拿着双手大剑,杀人之后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城堡里,正是由于证据确凿,我们才聚集在一起向大人您来讨个说法。”莫迪尤纳斯的态度明显好转,话语间渐渐趋于弱势,甚至刚才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也微微弯了弯。 “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一个公道,我已经命下属清点出没经过允许进城的士兵,现在我就把他们都带到大家面前,请证人们站出来指认谁是凶手,我一定严惩不殆!”公牛拍拍手,士兵们从城里走出来,排成一列横队站在所有人面前,“请证人们出来吧。”我对莫迪尤纳斯说。他回过身到人群中寻找那几个信誓旦旦要出来作证日耳曼蛮子杀人的证人,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些煽动大家包围城堡的小人,喧闹中很多人明白了真相,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莫迪尤纳斯先生,很明显你们被利用了。”我盯着他追悔莫及的眼神,摆摆手示意公牛可以把结果呈现在大家眼前了,他一声唿哨,站成一排的士兵迅速散开,只留下来不及反应的五个战士愣在原地,还没等他们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其他人死死地摁在地上。 “请大家看看这几个杀人犯的嘴脸!他们是克雷森蒂公爵的爪牙,化装成帝国的战士挑拨矛盾,这是多么无耻的栽赃和陷害,我心痛的不是成为千夫所指的杀人犯,我心痛的是帝国不再被各位荣誉的拉文纳市民所认可,请上帝宽恕我的罪恶!”我努力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声泪俱下的控诉了敌人的破坏行为和自己约束下属的失职,从小就扮演不同角色生活在社会中的我很娴熟的驾驭悲伤而又痛心的怨妇形象,无限的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和内疚。 “请大家放心,这几个人一定会被严惩,受到破坏的家庭如果还有遗属,我会代表帝国对他们进行补偿。”我加重了语气表示以下这些话的重要,“我在这里宣布:第一,杀人者死;第二,伤人判罪;第三,偷盗获刑,除此之外的一切不合理法律都被废除不用!另外,帝国将打开公爵的地窖放粮,以帮助生活困难的家庭渡过难关,拉文纳免除两年的赋税,请上帝作证,德意志帝国将保护所有服从皇帝陛下统治的百姓,履行神圣的君主权威!”我一口气把刚才能想到古今中外所有忽悠老百姓的台词都讲了出来,看着眼前欢呼雷动的拉文纳市民,我欣慰的笑了——奶奶的,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否则肯定糗大了。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愿上帝保佑仁慈的子爵大人!”我面带笑容的被刚才还抱着撞城锥攻击我们的壮汉举在肩上接受所有人的欢呼与赞美,就像刚刚成了头牌的万芳楼花魁般骚气十足的摆着造型,还是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角落里的老人微笑着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手中的拐杖扎实的敲在石板路上,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个子爵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我觉得不用再去调查了,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第六十六章 我以为我只是个送粮的 在拉文纳舒舒服服的过了十天之后,终于传来曼图亚被攻克的消息,从城堡背后登陆的帝国士兵彻底合围了这里,切断了城中叛军的饮水和补给。负隅顽抗的敌人坚持了十天,在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开城投降,通向罗马的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大堡垒陷落了,克雷森蒂公爵收缩兵力据守在他经营多年的巢穴恩格尔斯城堡,准备做最后的拼死一搏,即使是乾坤易手败局已定的当下。 帝国的钦差大臣,意大利行省大断事官赫里伯特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打着皇帝专属雄鹰战旗来到了拉文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贵族圈中称为“看门狗”的帝国柱石,被皇帝委以重任常年驻守在意大利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据说还和萨克森皇室有某种血缘上的亲属关系,当然赫里伯特大断事官之所以被倚重并不是靠着裙带关系,而是很有施政才能的将意大利这片年轻的帝国领土在强敌环饲的情况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使之成为帝国钱袋子和大粮仓,极大地支持了皇帝陛下南征北战力图恢复查理曼大帝帝国甚至是罗马帝国时代版图的壮志雄心。其实大断事官这个称呼更确切的称法应该是行省总督,是奥托陛下登基以来新创立的官职,负责管理帝国新征服的土地或者重要的财富之区,直接对皇帝负责,总督在统治地区代行皇帝陛下的某些职能,甚至是小规模的调动军队,这样高效的行政组织管理远强于将土地分封给那些只知道打仗和酗酒的呆头呆脑的贵族骑士,同时也有利于加强皇权,压制某些强大的世袭大公爵。 赫里伯特伯爵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金发中年人,碧蓝色的眼睛继承自母族——据说伯爵来自北方城市斯德丁,靠近波罗的海,夫族同斯堪的纳维亚的维京人王族通婚长达一百年,这样既有利于北方领地的安全不受北欧海盗的骚扰,同时也为家族获得外援,保证家族在帝国的话语权,不过我认为最有成效的一点是,极大地改良了家族基因,量产许多金发碧眼的肌肉帅哥。伯爵身着考究的链甲,外罩代表伯爵的白色貂绒镶边的红色披风,骑着一匹极其神骏的北欧重战马,身后是他自己的家族骑士,同样身材高大铠甲光鲜的侍从们。伯爵很有修养的向我致以问候,首先代表陛下表扬了我只身涉险攻克坚城的功绩,浓墨重彩的褒奖了一番(大人物的讲话就是厉害,完全脱稿啊亲!),然后在准备的欢迎宴会上一边和贵妇暗送秋波一边偷偷地向我透露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彼时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拉文纳的贵族和妇人们穿着华贵的盛装,穿金戴银描眉画齿的在饭桌边展示着自己家族的富有和修养,同时也在向皇帝的钦差大臣表示自己家族效忠帝国的决心和能力,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是精心打扮的哈巴狗,谄笑着摇尾示好,识时务的把自己盛开在最强大的势力面前,人类果然是利益的趋向体。 “意大利的贵族们在曼图亚和拉文纳陷落以后方才如梦初醒,墙头草一样的纷纷转向,好像头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和不堪一击,蜂如蚁附的聚拢在德意志的战旗之下,毫不留情的出卖昔日的盟友。叛军龟缩在恩格尔斯城堡已成强弩之末,现在陛下的大军正乘胜扑向罗马,沿途纷纷望风影从,军队数量呈几何数字增长,甚至大军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多出很多情绪激动的意大利贵族,行军完全就是杂耍一样的武装游行,但是军力的扩张也带来一个日趋凸显的难题。”赫里伯特伯爵把玩着手中考究的银质酒杯,里面猩红的葡萄酒液粘连在杯壁上,像是喷薄的鲜血,供养着他便便的肥硕肚腩,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的酒杯,心里敲小鼓般跳个不停,好像被玩弄的是自己的小命,只要眼前的大人物稍不留神就会摔得头破血流,“陛下的后勤补给线拉的太长了,出征之前教皇霓下曾经劝过陛下不要抄掠沿途的村庄,这样才能保证被征服地区不会再次受到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而叛乱,可是道路状况不好,海运粮食才刚刚由威尼斯人接手,能提供帮助也是杯水车薪,后勤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捉襟见肘的维持大军的日常补给。军队的粮草跟不上,战斗力就会下降,忠诚也会受到影响,眼看着即将胜利的平叛大业也许会出波折。我来的时候陛下特别交代过要到您这里弄到全军下一步进攻所需要的金币和粮草,毕竟拉文纳这口井离着缺粮的火场很近,方便救急,这也正是陛下派你千里奔袭拉文纳的原因之一。” 我盯着眼前烘培的外焦里嫩的猪腿肉,那上面薄薄地撒着一层切割精细的东方香料,使得整个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仿佛长出无数双勾魂夺魄的大手,拽着所有人的感官嗅觉不撒开。我咽了口吐沫,也不知道是眼馋被赫里伯特伯爵撕下来的大腿肉还是艰难的做不出决定:“伯爵大人,请再尝尝这道酱熏鲱鱼,它是拉文纳的特产,味道很不错。”说着热情地把盘子往伯爵边上挪了挪。 “确实很不错,意大利的贵族们比宫廷的皇室还会享受生活,来自黎凡特和神秘东方的精奇玩意把他们伺候的骨头都酥了,古罗马时代的勇武精神早被丢到了脑后,??堑淖铀镆丫?晌?璋迳洗?椎母嵫颍?褚桓鲆虏槐翁宓哪昵峁迅荆?蛔笥伊诰忧孔车哪腥怂烈怩艴铩n魑骼铩4龆『涂莆骷味??巳???耍??纪斜欢?酃?剂欤??诎罟?至17髡讲恍荩?獠攀沟玫酃?靡匀局赴氲旱睦?妗!焙绽锊?夭?粲秘笆装仰钣闱懈畛尚】椋?笫帜米欧浇碚诘玻?首饔叛诺姆诺阶炖锵附缆?势鹄矗?把怨檎?猓?阋丫?刂评?哪珊艹な奔淞耍?嘈耪庾?瞎?舻某潜だ锩婵隙ㄓ行矶嗳梦颐且庀氩坏降暮枚?鳎?衷谡饫锟梢阅贸龆嗌俣?骼矗勘菹履潜吆茏偶保?颖?谱诺拇蟪道锪?孤淼牟萘隙伎旒?琢恕!?p>  我抬头瞅了一眼搂着两个胸脯丰满的侍女踉踉跄跄的走出大厅喝得烂醉如泥的尤里乌斯。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答案,然后凑近伯爵说道:“我们在城堡的小教堂里发现一个藏金币的地窖,可惜当时进城搜索为了体现公平,是由我们和威尼斯人共同承担的,所以发现的金币分了他们一半……”我看着伯爵迅速暗下来的脸色,赶忙继续汇报,“不过粮仓里面的小麦数不胜数,有一部分已经装船,还有一部分我以皇帝的名义散发给了贫穷的市民来博取支持和信任,还留下至少五分之三,只要有足够的运输工具,就算整个欧洲的贵族全来投靠帝国也能供养得起!” 赫里伯特公爵保养很好的眼角边上隐藏的鱼尾纹舒展开,笑眯眯地把盘子里剩下的鱼肉吃干净,然后和大多数德意志贵族很不一样的用方巾擦了擦嘴,举着酒杯对我说:“我要代表陛下感谢你,兰迪子爵!” “应该的应该的!”我点头哈腰的把酒杯碰上去,心里面却在滴血,心疼来不及运走的那些金币和粮食,喂狗了也比给这群白眼狼强啊! 两天之后,我率领着自己的手下押着粮车浩浩荡荡的奔着皇帝陛下的行军大营而去,一字排开的长长队伍中多了不少身着简单皮甲或者链甲举着长枪戴着特殊圆边帽的拉文纳市民,那个自称在市民中有些影响的小商人莫迪尤纳斯很够意思的振臂一呼,就给我带来了两千人的廉价步兵,而且很多人相熟已久,有过共同上战场的经验,组织协同作战能力很强,依靠严谨的方阵和有序的进退来破敌。我笑眯眯地看着这些装备补给都是自理的有产者,不禁感叹意大利兵役制度的先进,这有点像以前历史书里学过的唐代的府兵制或者是拜占庭帝国的农兵制,确保社会最小分子的健康,藏富于民,进而组合成军,极大地保证了兵源的质量和数量,以致经济和军事的两手抓两手都硬,我暗暗记下,决定以后在领地里也要进行类似的兵制改革。 经过十二天的艰苦行军,我终于押着剩下的五十二马车粮食到达了恩格尔斯城堡下的皇帝大营,但随即在如众星捧月般以黄金大帐为圆心辐射开来的营地里迷了路。那些捧臭脚而来的意大利贵族们的私军乱七八糟的搭建自己的营帐,和木栅里面布局严谨环环相扣的帝国行营顿成天壤之别,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意大利人最终成为帝国顺民的原因,祖先的那种尚武严谨的作风被享乐和奢侈所代替,于是乎,意大利最终成了强者的牧场和钱袋,像一个早就人老珠黄的黑木耳,筋疲力竭地呻吟着满足一个又一个征服者的索求无度,直到千年以后——好吧,千年以后也不见得多勇武,飞机坦克照样被大刀长矛打得满地找牙。 皇帝的贴身侍从带着我来到大帐外面等候,里面的大贵族们正在召开作战会议,隔着厚厚的门帘仍旧可以听见里面各种粗鲁的大喊和气急败坏的咒骂,守在门口的士兵脸色极其尴尬和难堪。前几天三次攻城的尝试均告失败,损兵折将不说还被打废了许多造价昂贵的工程设备,加之粮食供应不足,对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有些悲观的人开始觉得直到下个冬天也无法攻克这座坚城;诺曼人却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屡屡进犯低地诸国,当地领主武装大部分被征召参与了这次远征,听说领地被袭纷纷要求回乡作战,甚至有许多小贵族不辞而别,弄得他们的封君很是尴尬却又无可指摘,皇帝陛下肚子里也窝着火没地方发泄,他现在好比得了痔疮的癞痢头,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抓耳挠腮的非常痛苦(请上帝宽恕我对陛下的粗俗比喻!)。 恩格尔斯城堡建筑在濒临台伯河小支流的山崖上,两面是湍急的河水,一面是猿猱望之兴叹的悬崖峭壁,唯一面向大路的这边是一条既长又缓的山坡,处于城堡的射击半径之内,所有的进攻只能从这里发起,在漫长的缓坡上被消耗掉数不清的人力士气,即使最终有幸冲到城门边,也只能望着几仞高的城墙束手无策,真不愧是老狐狸相中的最后据点,易守难攻,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子爵大人,陛下叫您进去。”侍从在耳边说道,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来。我点点头,整理了下衣装,掀开门帘走进大帐。 第六十七章 炮灰战术 大帐里面布置得很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意大利毡绒地毯,墙上装饰着各式兵器和盾牌,大厅四角立着龙头形状的暖炉,有侍从侍弄着里面的上好木炭,让它充分的接触空气完全燃烧,这样既能保证温度又不会产生太多呛人的烟,使得大帐里的温度与外面恍若两重天,温暖得让人慵懒而不愿意动弹。正中央的长条桌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许多盘子,盛放着各式各样制作考究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单从这点来看我并没有发现大军即将有揭不开锅的断粮迹象,至少贵族们还是有吃有喝并且挑肥拣瘦吃得很矫情,甚至连他们的侍从也可以嘬掉骨头上剩余的最后一点肉丝,然后把骨头丢给后勤官用来熬制大军的晚餐。大帐里面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败气息,好像许多看不清的迷雾,皇帝陛下正在专心致志的把面前的一整只烤鸡切割成几份,以便公平的分给在座的诸位大公爵,其余的人要么和自己的食物较着劲要么酒足饭饱的打着饱嗝,只有巴伐利亚的亨利公爵注意到我,远远地冲我微笑:“你来了,兰迪!” 皇帝陛下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匕首,示意我找个地方自己坐下,然后继续投入到怎么把烤鸡分配的更公平的事业中去,其他的大公爵只是歪着头瞅了我一眼,最多停留一两秒又自顾自的事情,并没人有想要搭理我。亨利大公爵让他的侍从给我搬了个坐墩,取来餐盘分了块腌野猪肉放到我面前,亲切地对我说:“吃吧,这一路上辛苦了,大家正在进餐,先填饱肚子,等一会再问你话。” “谢谢您,公爵大人。”我行了礼,小心翼翼的收着身子坐在墩子上,如坐针毡的细嚼慢咽起来,脑子里想得全是一会皇帝陛下和大贵族们可能问我的各种刁钻问题或者万一安排我担当敢死队进攻恩格尔斯城堡怎么办,压抑的心理让面前黑色的腌猪肉完全丧失了美味,吃起来味同嚼蜡,我抿了一小口侍从倒的葡萄酒,这玩意的酿造技术掌握在修道院手中,因为葡萄酒被当做圣杯里的基督之血,也就只有贵族们才能享受得到,而且必须是有钱有权的少数贵族,大部分人饮用的葡萄酒其实是劣质的蓝莓汁。 “刚才后勤官来向我汇报,你这次带来的粮食极大地补充了军粮的不足,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皇帝陛下把一只鸡腿叉到士瓦本大公爵的盘子里,后者谦卑的低头行礼,白花花的脑袋像一团绒绒的毛线,陛下捋了捋自己修剪精细的八字胡,擦掉上面的食物残渣,“听说你还缴获了一批金币,正好用来犒赏那些不能劫掠村庄而急得嗷嗷叫的贵族们,这些狼崽子们全都急红了眼睛嗷嗷叫,我已经快压制不住了;你以我的名义用一部分粮食收买了拉文纳的民心,还带来了两千很有作战能力的长枪兵,威尼斯人也在说你的好,总之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说说吧,你想要些什么奖赏?”皇帝陛下交叉着指头,面色和悦的盯着我,从来没有过这么耐心,其余的大公爵听到陛下的话,也都放下手中的餐具瞅着我,所有汇集的目光一下子弄得我有些尴尬,只能傻呵呵地笑着掩饰。 “这都是陛下和各位公爵大人的决策英明,料到叛军在拉文纳的驻防空虚,才能一鼓而定,我其实就是个跑腿的,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叩开胜利之门。”我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争取不得罪在场的每一个大贵族,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小丑,稍有不慎必会弄伤自己,甚至不知不觉中和某个心胸狭窄的贵族结下梁子,社交圈一直是个名利场,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死深渊。 “呵呵,和意大利人呆了几天,你的修辞有了很大的进步,如果不是仔细研读过亚里士多德的《修辞的艺术》,那就是平时没少留恋贵妇人的裙裾,油腔滑调的求欢啊!”皇帝挤眉弄眼的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贵族们捡到了乐子,一个个笑得四仰八叉,十有*顺着皇帝的话想到什么下流的地方去了,“这几天就陪着我,一起见证叛军的灭亡,只要攻陷眼前的城堡,整个意大利又会重新回到帝国的手中,我将用一场胜利作为打开罗马大门的钥匙,向巴黎城里的那个野心家和君士坦丁堡的大胡子展示帝国的强盛,也许到那个时候,东帝国的巴西尔二世皇帝想要重新收回对威尼斯的控制权就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奥托皇帝挥着拳头,年轻的脸上全是难以抑制的沾沾自喜,他可能看到了梦想中那个几代萨克森皇室为之努力的欧洲帝国,所有的国王谦卑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亲吻尘土。几个月前人们还都以为意大利的叛乱会是压垮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疲态尽显的帝国似乎没有办法应付周围虎视眈眈逐渐崛起的邻居们,一度虚弱到要和曾经的属国波兰签订和平条约平分对奥得河流域斯拉夫人的控制权来获得喘息之机,但是皇帝陛下用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老虎累了打的一个小盹,当它重新醒来的时候,跳梁的宵小们需要学会收敛和臣服,德意志之鹰的羽翼必将笼罩整个欧洲。 第二天一早,全军在随军主教的领祷下作了早安弥撒,接近十万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默念祷词的场面十分壮观,人多势众果然是增强效果的最佳方式。我看着身边平时凶神恶煞只知道比武喝酒的贵族们瞬间变成乖乖的小白兔,身上暴戾的杀伐之气被恍惚的圣洁之光笼罩,心里不禁感慨:要是对面有把冲锋枪,这十万人肯定全被突突了……还好他爸不是李某某啊…… 随军主教是教皇霓下亲自任命的德高望重的枢机主教,虽然皇帝陛下很反感自己野心勃勃的表弟把触角伸得这么长,越来越不仅仅甘于侍奉上帝,反而想尽办法的接触世俗权力,干涉帝国行政,甚至在某些方面隐隐有超越皇权的趋势,但是不得不说随军的主教及其属下的一大批牧师教士,像是一针很见功效的镇静剂,极大地安抚了士兵们行军打仗中焦躁的情绪,让他们可以适应远离家乡并且看起来似乎遥遥无期的战争,迷茫和厌倦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了向神父祈祷而不是以前那样的酗酒打架,逃兵和哗变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 负责第一波进攻任务的是巴伐利亚大公爵的军队,构成主力是队伍最前方的八百名贵族骑士和他们的仆兵,装备精良士气旺盛,是战场上的佼佼者;公爵直属的长枪兵和穿着花哨的日耳曼雇佣弩兵排列成战阵,战力也不容忽视;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兵,不过多数是有能力自备武器铠甲的自耕农,看上去战斗力也是可以信赖的。亨利公爵的领地内土地兼并并不是很严重,农奴的数量远远少于其他公国,农民多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以氏族部落为单位聚居,具有浓郁的野蛮时代日耳曼风格,崇尚武力,尤其善于使用廉价的战斧,作战勇猛,以战死为荣。 此刻公爵正在队伍前面慷慨激昂的发表战前演说,由于隔得太远我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士兵们高亢的怒吼中倒是能感受到蓬勃的战意。亨利公爵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治理国家很有一套,他统治下的巴伐利亚公国论实力已经超过传统强国士瓦本和法兰克尼亚,再加上公爵本人一呼百应的魅力和高贵的血统,贵族圈子私下里常说他已经构成了对皇位的直接威胁,尤其是在奥托皇帝至今没有子嗣的情况下。 “开始吧。”奥托陛下对传令官说道,他马上命令鼓手敲起进攻的节奏,巴伐利亚的队伍开始迅速的转变阵型。骑士退到两侧,长枪兵排成紧凑的方阵缓慢地往城堡方向移动,弩兵则紧张地上好弩箭,等待着发射的命令。城堡里的敌人早就准备好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出现在城头上,张弓带箭引而不发,盯着士兵们走进射程,城堡前的山坡平缓而没有多余的杂草树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射界很干净,进攻方只能硬着头皮承受巨大伤亡的进行冲锋,漫长的坡道是考验敌我双方生死的角斗场。 最前面的士兵已经进入城堡的射程范围,但是敌人很狡猾的没有射击,后面的部队陆陆续续的往前冲锋,开始向上的仰攻。这些士兵只穿着简单的皮甲和包了一层铁皮的小圆盾,虽然活动灵活但防护能力却十分让人堪忧,骑士远远地躲在射程之外积蓄着马力,全副武装的观察着战场形势。看起来大公爵准备牺牲前面的炮灰吸引敌人的火力,为精英骑士们的冲锋挣得时间和机会,这种完全是依靠堆人求胜的方式也体现出叛军居高临下的火力优势,我军弓箭手根本没办法威胁到城头上予取予求的地方弓箭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成批成批的用血肉之躯消耗着敌人的箭支。 进攻的步兵完全进入了射程,城头上的弓箭手瞬间齐齐的发射,产生一种低沉的蜂鸣声,羽箭借着重力势能狠狠地扎进攻城队伍的后半部分,透过盾牌间的缝隙钻进去,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三轮齐射下来后面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不是倒在地上呻吟就是变成了浑身长满羽毛的鸟人,一动不动的见了上帝。 几轮攻击下来敌人的弓箭手似乎也疲倦了,两次攻击之间的衔接明显变慢,亨利公爵敏锐的捕捉到战场情况的变化,使出自己的王牌,命令骑士部队开始冲锋。全副武装的骑士撒开早就憋得不耐烦地战马,噌的一下冲上山坡,很快越过了人仰马翻的步兵方阵,快速接近城堡,仆兵们扛着梯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只要他们的主人到达城墙,在精英骑士面前将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些武技精湛的世家子弟。 “进攻的势头很猛烈啊。”奥托皇帝骑在马上喃喃自语,“看起来我们很快就能活捉克雷森蒂那个老家伙了!” 第六十八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愿望都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皇帝陛下期待着能迅速攻占恩格尔斯城堡,为自己通向罗马打开胜利之门,可是他忽略了前几次轮番攻击铩羽而归的原因——在敌方占尽地利而己方无法完全铺展开兵力的情况下,添油战术只能给敌方的弓箭手提供免费练习的机会,白白牺牲自己手下宝贵的生命,当然如果从后勤官的角度来说的话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承受,至少不用面对十万张怎么也喂不饱的嘴,无论战争的输赢至少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攻击城堡的骑士仗着马匹的冲刺迅速靠近城墙,但是冲上陡坡的战马也仰攻不利,慢慢地放慢了速度,把背上的主人暴露在叛军的火力之下,瞬间就遭到了敌人的重点照顾,由于他们大多身着精密的锁子甲和连身链甲,这样的距离上羽箭的袭击就像是挠痒痒,对人身造不成什么致命的伤害。相对来说他们手下的扛着梯子的仆兵就惨多了,笨重的攻城梯压得他们没办法灵活的躲避弓箭,再加上身上的铠甲没有主人那么精良,能有合身的硬皮甲穿就算是不错的了,许多人暴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被射中,倒在地上呻吟不止,拉开了与主人的距离。嫌马匹累赘弃马步行的骑士们又成了弩弓的活靶子,如此近的距离正是弩箭的最佳杀伤半径,即使是细密的锁子甲也很难防住居高临下的弩箭,眼看着费劲巴力到达城下的骑士们人仰马翻,很难有一个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基本上全都成了仙人掌,全身竖着白色翎羽的刺。 “该死!”奥托陛下远远地看到进攻不利,眉头紧锁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八字胡激动地抖动着,看上去十分滑稽,边上的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也面色难看的抿嘴低头不语,估计心里早就把负责进攻的指挥官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丢尽了他的脸面。其余的公爵们也都默不作声,不过肯定有很多人在心里暗爽,这些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大贵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相互笑里藏刀的拆台倾轧,十分乐意看到对手吃瘪,在他们眼里氏族和家族的利益远远大于国家,甚至现在屈身奉承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强势的萨克森家族的领袖,一旦萨克森皇室受到致命的打击,他们是很乐于扑上去踩几脚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然后重新推举一个皇帝或者自己来争夺这个位子,反正不过一个共主的虚衔,光鲜高贵却也树大招风,弱肉强食的法则*裸血淋淋的被严格执行。 “老公爵,让你手下的斧兵冲上去,趁着敌人疲惫的机会想办法把梯子架到城头上……”皇帝陛下一面全神贯注的观察战场形势,一面对骑马跟在自己左侧的士瓦本大公爵说道,他手下的战斧手是整个德意志最精锐的武士,善于使用巨大的双手战斧作战,保持着早期日耳曼武士嗜血尚武的特点,打起仗来敢冲敢拼坚忍不拔,装备简单易于补充,这样的战士公国内几乎一抓一大把,随时可以武装起成百上千人,一直是士瓦本公国的主力作战兵种和廉价的兵源。 “陛下,山坡上到处都是伤兵和死人,我们的兵力很难展开,梯子这种笨重的攻城设备也不方便架设,扛运它的战士都会被消耗在漫长的上坡中,就算是勉强接近城墙,也对敌人形不成多少威胁。”老公爵颤巍巍的说道,他看出来陛下此刻要把他的部队压上去多少有点消耗他实力的意思,这位年轻的皇帝一直致力于把分散在各位大公爵手中的权力集中到中央,做一位类似于东方君主那样真正意义上的集权帝王,所以这几年没少派出直属的政务官到处干涉传统豪强氏族和公爵们的统治权力,联络野心澎湃蠢蠢欲动的地方伯爵,偷偷地挖各位大公爵的墙角。作为公爵中最强大的士瓦本公国和巴伐利亚公国自然首当其冲,成为年轻皇帝改革道路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借敌人的双手削弱一下政敌陛下何乐而不为呢?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忠诚和友谊全都是没用的边角废料,要么服从要么灭亡,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老公爵也开始明哲保身的打起太极,多给家族留一些立身之本,让皇帝不敢对自己做太多手脚,先捡软柿子捏一捏。 “嗯?”皇帝陛下侧过头看着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意见的士瓦本大公爵,多少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这些只顾瞅着自己家族小利益的大贵族们永远也无法体会一个皇帝的吞吐天地的雄心壮志。不过陛下似乎忘记了,他出身的萨克森公爵家族曾经是怎样同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法兰克尼亚的康拉德一世明争暗斗的,并且在他同马扎儿人的战争中扮演了极为不光彩的角色,导致国王的惨败,最终迫使他在临死前劝说其弟放弃了王位,转而由萨克森公国的亨利公爵担任,这才开启了萨克森王朝的统治,说起这些,陛下的曾祖父似乎并不比擅长窝里斗的公爵们高贵多少,同为四大公国的士瓦本和巴伐利亚一样有染指皇位的权力。 奥托陛下目光冷峻的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被他注视的人都忽然对自己身上某件装饰品来了兴趣,低下头细细的把玩着。陛下停顿了许久,终于挥挥手示意传令官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可是战场上执行命令的人却不多——很多人都已经长眠在异国他乡荒草丛生的山坡上,插满羽箭的尸首孤零零的萧索在寒风中,像是一座座无言的雕塑,诉说着难以言表的失败过往。 收军回营,皇帝陛下召集了所有的贵族在大帐里议事,我故意落在后面远远地躲在角落,生怕再被他发现而派了任务。几个大公爵默默地坐在会议桌两边,大眼瞪小眼的装哑巴,逼得亨利公爵只能首先检讨了自己指挥上的失误,没有一鼓作气攻下城堡,导致大军行程再度耽误了一天,让皇帝陛下失望至极,不过明眼人都听出他的话里或多或少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埋怨陛下只让巴伐利亚人把血流干而放过了其他公国,也许当时强力要求士瓦本军队冲上去战局或许会有些改变。边上的士瓦本老公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阴晴不定,但是却没法站出来指责亨利公爵,皇帝陛下也乐于见到大公爵之间互生嫌隙,这样他们的精力都被消耗在内斗中而没办法威胁到皇权。我冷眼在一边看着,不禁感叹贵族之间拉拢又排挤的复杂关系,庆幸着自己并没有加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现在才得以轻松地置身事外。 “旁的话就先不说了,商讨一下新的作战计划吧,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都不要藏着掖着,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布雷萨诺类那么艰苦的战役咱们都胜利了,不能在最后这一次失败了。”奥托陛下喝了一口银杯里的葡萄酒,胡须边缘沾上了一点,他伸手抹了抹,继续说道,“恩格尔斯城堡里面的粮食储备足够支撑长时间的围城,而且城中有专门的水井,坐围待毙只会于我们不利,大家也都知道我军粮草供应的不足,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在法兰西混蛋和东帝国从巴尔干抽身干涉之前把意大利牢牢控制在手中。”皇帝陛下再一次强调了时间上的紧迫性,对于帝国来说,意大利不仅仅是钱粮的供给地那么简单,它也是帝国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皇帝陛下之所以可以超越欧洲的其他封建君主而与拜占庭皇帝并驾齐驱,最重要的是控制罗马和教廷,由教皇加冕而保证自己皇帝尊号继承自罗马帝国的合法性,也就是说,丢了意大利,帝国就不再是帝国,皇帝也不再是皇帝,只不过是德意志黑森林山区里的野蛮人之王,为整个文明世界所排斥的边缘国家,哪怕它拥有幅员辽阔的疆域。 会场再一次陷入沉默,谁都知道问题很难办,每个人也都束手无策,更害怕被强行摊派上这么残酷的任务,一个个的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要是有地缝的话估计都得被人抢爆了,玩命的把自己往里塞。陛下不做声的喝着杯里的葡萄酒,亨利大公爵由于主力部队快拼光了,无事一身轻的没压力,反倒活跃的盯着每个人看,那眼神似乎在说:小样的,反正我老本都折了,索性做一把坏人吧,看你们谁爹生妈养的不顺眼,可就别怪我不客气的挑出来顶缸了! “兰迪子爵。”亨利大公爵指着一个人刚要说话,皇帝陛下忽然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点了我的名字,我哭丧着脸慢腾腾地从人群中挪出来——早就猜到这种好事不可能想不到我,攻坚克难专业户非我莫属了。 “陛下,您叫我?”装个傻先吧,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出生入死的这么多次总该换个*害了吧? “遇到难题我第一个想到了你,以前没少为我解决别人没法办妥的事情,怎么样,有信心再一次让所有人惊讶吗?”奥托皇帝倒是很会鼓动人,先给我劈头盖脸的戴了许多高帽,以为我会不好意思拒绝他,看来他把我的脸皮想象的太薄了,这可是我妈说的电钻都打不透的钛合金二皮脸啊。 “陛下,这个……恐怕我无能为力。”我两眼往下一搭,站在那装死人,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论你咋说就是装彪卖傻,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奥托皇帝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回答,不紧不慢的把酒杯推到我面前,一脸猥琐笑岑岑地说:“我知道你自己的士兵快拼光了,这样吧,我从各个公爵的部队中抽调精锐力量组成一个混编军归你调度,另外……”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勾着我心里痒痒的,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来没有这么客气的跟我说过话,明明可以硬派给我的任务却如此好说好商量的让大家都出把力,这是用我作为引子找机会平均削弱每个公国的实力,顺便给亨利公爵展示自己不偏不倚的英明形象,但是却把我变成众矢之的,帝王之术玩得很有一套,“我好像记得皇室在莱茵河下游的低地国家还有很大一片直属封地……” “愿意为陛下分忧!”我二话不说端起酒杯满饮而尽,其实在刚才观战的过程中脑海里就浮现出以前看过小说里的一段剧情,正好适合眼下的情况,人家皇帝陛下屈尊纡贵的和我商量又拿出实在东西,管他什么大公爵小公爵,我的原则你懂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六十九章 积土成山 “陛下,要攻陷占有地利优势的恩格尔斯城堡很困难,我现在就有一个主意,不过却需要所有人的通力合作才能完成。”我指点着桌子上由帝国商人提供的制作粗糙的城防地图,这些商人们利用可以进出城堡的便利担当着刺探敌方情报的任务,不得不佩服陛下在另一条战线上所做的努力,这也是我以后发展壮大必须要培养的力量。虽然上面并没有标清各处隐秘的火力点和兵力配置,但至少把城堡两道内外城墙和塔楼的位置标识的很清楚,让人一目了然——这是一座经营良久的坚固堡垒,在没有火药的时代攻陷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兰迪子爵,陛下已经提供给你很大的帮助了,你还想要什么?”士瓦本大公爵在这个时候活泛了过来,生怕我借着机会的再从他们身上索要什么好处,赶忙出言训斥,潜台词也是在提醒我要注意身份,不要得寸进尺。 “放心吧,尊贵的公爵大人,我的要求很简单,甚至不能算是什么要求。”我故意卖了个关子,指点着城堡所在的小山,地图上用很写实的手法勾画了一段山崖,表示这里险要的地形,“恩格尔斯城堡建筑在小山上,使得城内的敌人拥有地利上的优势,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我们的攻击阵型,再加上背靠大河,两面均是刀削斧劈的峭壁,进攻方只能选择正面的山坡发动攻势;山路狭窄崎岖又是上坡,攻城部队没办法完全铺展开兵力,需要付出比平时更大的努力才能前进一步,再加上仰攻不便,体能受限,所以以前的历次攻击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你说的这些我们全都知道,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要你重复的给我们说教这座城堡有多么的坚固和难以攻陷,而是告诉我们你有什么办法让帝国迅速拔掉这颗钉子进军罗马,这么多的人根本施展不开拳脚,骑士们的攻击也失败了!”士瓦本大公爵没好气的打断我,觉得刚刚的话完全是在讽刺他们没有军事常识,面对占有地利坚城的依旧选择强攻,脸面上有点挂不住。 我耐心的听他把话讲完,面上做出谦卑的神色,心里却鄙夷的腹诽着。这些大贵族们总是迷信人数上的优势,好像街头混混打群架一样,似乎大家蜂拥而上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他们很藐视讲究战术的拜占庭人,觉得排兵布阵是懦夫的行为,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当年强大的罗马帝国就是靠着严谨的方阵和令行禁止的纪律打败了无数的敌人,最终成为横跨地中海的超级大国。 “陛下,我想请求后勤工匠们按照我的设计重新造一些攻城梯。”在得到允许后我拿过桌子上的一只碳笔,在羊皮纸上涂抹开来,边上的公爵们都把脑袋凑过来,想要看看我能想出什么鬼点子,比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大贵族还要有办法。其实我设计的是参考飞机上软梯的一种可拆卸的攻城梯,每个士兵负责背运其中的一节,这样大大的减少了携带的重量和难度,等到达城墙下的时候,再通过榫卯和绳扣把这些部分连接起来,用最顶端的铁制搭钩挂住城墙,士兵就可以顺着梯子攀爬了。 “上帝啊,真是聪明的设计!”亨利公爵抚掌赞叹,眼睛炯炯有神的发亮,“有了它士兵们就不用再扛着笨重的攻城梯冒着敌人的箭雨拼命了,大家都可以灵活的依托盾牌保护自己,天才的想法,兰迪子爵!” 士瓦本大公爵淡定的坐在位子上,暴殄天物般的大口大口灌着价值不菲的葡萄酒,就好像在用它浇熄自己胸中熊熊燃起的那股邪火一样,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不就是个携带方便的梯子,值得那么大惊小怪的吗?真正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我们的士兵仍旧要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坡一边小心地躲避敌人的羽箭,都是些奇技淫巧,看着花哨于事无补。”说着他恶狠狠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洒出的葡萄酒溅到地图上,晕开一片猩红的痕迹,仿佛战死士兵浸透罩衫的鲜血,这个时候开始悲天悯人了。 真是性急又孩子气的老人家啊,一口咬定别人不可能比自己优秀,是个固执的强项令,有点让人哭笑不得,我毫不在意地微笑着,面对陛下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等到攻城梯造好之后,我想要陛下发布一道命令。” 奥托陛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大公爵气急败坏的在那里上蹿下跳,好像一只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花猫,看向我的眼神里不由得又多了一分朦胧的赞许神色,弄得我后背直起鸡皮疙瘩,菊花一紧裆下微凉——这孙子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说说吧,有什么要求?” “我想请求陛下您的一道敕令,命令所有的士兵每人上战场之前携带一包土,这几天天气转暖,应该很容易挖到解冻的泥土。” “一包土?”奥托陛下这回真的被我弄懵了,他实在是不明白每人捧一包土和攻打城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其他的贵族们也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皱着眉头,千沟万壑的像是黄土高坡。哎,一群单纯迷信武力的死脑筋,总以为吆喝一声两下对冲打完收工,谁的人数多谁的骑士数量占优就一定能胜利,殊不知同时代的中国早就普及了无数本兵书,就连打家劫舍的梁山好汉还遵从个智多星吴用出谋划策呢,可怜的肌**子们啊。 不过帝国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这也难怪它在短短的三代皇帝领导下迅速崛起成为西欧首屈一指的封建大国,不仅染指了罗马教皇的任免,而且面对无数强敌的攻击而屹立不倒。工匠们砍伐树木日夜赶工,终于在两天之后制造出了我设计的便携式攻城梯,足够配备三个攻击方阵,士兵们也遵照皇帝陛下的敕令在上战场之前用自己的衬衫兜了满满一大捧泥土,现在一切辅助准备就绪,就看我这个总指挥官怎么运筹帷幄了。 此刻的我正骑在皇帝陛下特意赐予的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看着随军而来的两千名拉文纳市民有条不紊地组织自己的方阵,他们将是此次攻城的主力,每个人都用绳索把梯子的一节扎在自己背上,这样就解放了双手不会耽误攻击动作。 “我们准备好了,大人。”莫迪尤纳斯右手握拳对我行了一个罗马式的军礼,他的部下们都举着方形的大盾牌,排出德意志贵族们见都没见过的龟形攻城阵,我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感慨着自己终于穿越千年的时光亲眼见到了这个在后世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的罗马方阵。还记得小时候央视有一期节目专门介绍位于甘肃的失落的罗马普布利乌斯第一军团后裔所建的骊轩村,对于里面讲诉的罗马鱼鳞龟形阵神往已久,现在有机会亲自指挥这样的军队,实在是让我兴奋不已。 “开始吧!”我策马跑向皇帝陛下,他远远地冲我点点头,传令官见状马上命令鼓手敲起战鼓,怀里抱着泥土的士兵有秩序的一队队向前,把装满泥土的衬衫丢到城堡里弓箭手射程边缘的地上,城墙上的敌人徒劳的射着箭却发现我们并没有攻击的意思,都放下武器狐疑地看着我们的举动,公爵们也一脸不屑的盯着来来去去的士兵们,等着看我玩什么花样,只有亨利公爵似乎看懂了我的意图,面露赞叹之色。 随着土包越堆越高,十万人的行动力是惊人的,慢慢地在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人造的小山,它的高度甚至超过了建筑在山坡上的恩格尔斯城堡,刚刚还等着看我笑话的贵族们现在全都换上了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估计打扫战场的士兵可以轻松收集到几百个下巴,积土成山,很好,是时候让你们开开眼界了。 当最后一个士兵爬到山顶把自己怀里的土包丢到上面的时候,一群杂兵迅速冲上土山,用手里的工具平整着山顶的地面,清理出一片可供弓箭手列阵的射击场并进行了简单的加固,城墙上的敌人终于明白我们的意图,发疯一样的用各种武器攻击土山上的士兵,不过除了零星发射的弩炮之外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威胁到我们。我骑在马上下达了下一步作战命令,威尼斯人的复合弓射手登上山顶列阵,他们的弓箭射程可以覆盖城头上的几乎所有角落,况且还是在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下,拉文纳的长枪兵排出三个龟形攻城阵,呈品字形分布,缓慢却整齐的开始向着城堡推进。 “这真是个奇迹!”亨利公爵对奥托皇帝赞美道,惊讶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兰迪子爵真是个天才,现在我越来越对他刮目相看了,我想‘卑劣者’的名号正是体现出他用兵上的狡猾和灵活而不是我们浅薄理解的贬低。” 皇帝陛下带着贵族们换了一个能够更清楚观察战场情况的位置,骑在马上对亨利公爵说:“这个人确实有两下子,以后我们可以叫他‘小狐狸’什么的,‘卑劣者’太难听了,对聪明人实在是一种侮辱,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教皇霓下那么的器重他了。” 品字形攻城阵慢慢进入上坡,城墙上的敌人弓箭手在与威尼斯弓箭手的对射中落于下风,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乱纷纷地找地方躲避,这大大分担了步兵方阵的攻城压力,事实上叛军的五架弩炮在一开始就成为弓箭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用密密麻麻的羽箭把它周围五步范围内的所有地面全部钉满,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种火力压制下也不会有人想着去操作弩炮还击,毕竟保命要紧啊。 “大人,您真是神了!”科勒和公牛跟在我身边齐声说道,眼神里满满地全是追星族那样的崇拜,热切的吓人。 “哪里哪里,都是上帝的旨意……”我挠着后脑勺哈哈大笑,赶紧把功劳推给了上帝他老人家。 第七十章 生或者死,这是个问题 步兵方阵终于到达了城墙底下,他们迅速成一字型散开,躲在城墙下面的射击死角里快速地把背上的攻城梯拆下来组合在一起,然后把装有搭钩的绳索抛投到城墙上卡住,用力抻了抻绳子,确认牢固后便开始蚁附登城,土山上的威尼斯弓箭手们也更加卖力的向着城头倾泻羽箭,为攻城部队提供火力支援,漫天飞箭的场面十分壮观。 “让剩下的步兵都压上去吧,趁着现在!”我站在土山上看着已经架设好攻城梯的拉文纳长枪兵,吩咐身边的传令官,他依照约定好的暗号冲着山下摇晃着手里的旗帜,作为第二梯队的多国混编军团举起盾牌,开始擂鼓进攻,为攻城军队提供后续助力。 城墙这边的厮杀已经开始,恩格尔斯城堡的守军十分清楚城破之后他们这些叛乱者的下场会是什么,一个个在重甲骑士的带领下冒着纷飞的箭雨冲上前来,砍断搭钩上的绳索或是掀翻攻城梯,已经爬到一半的长枪兵徒劳的抓着摇摇欲坠的梯子,尖叫着从半空中摔下来,狠狠地落在地上晕死过去;那些勇敢的守城者也有很多人被羽箭射中装甲间的缝隙,因为吃痛而疏忽了用盾牌挡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反倒再次被弓箭手找到机会发射羽箭攻击他们的面门,捂着鲜血横流的脸颊倒在地上呻吟,眼见着救不活了。 前面有攻城部队的掩护,敌人已经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阻止第二梯队的前进,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支羽箭射过来,歪歪斜斜地射中几个倒霉蛋,他们被抬到路边,大部队依旧在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爬坡,只要这些扛着重型攻城器械的部队一到位,敌人的正面城墙将承受从上到下更大地攻击压力。 有许多士兵冲上了城头和敌人展开肉搏,这么远的距离精度有偏差很难保证不会误伤,所以威尼斯人的弓箭手停止了射击,躲在各处的敌人好像雨后地里冒出的蘑菇一样呼啦一下全都蹦了出来,在精英骑士的率领下和攻城士兵绞在一起,人数上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我们的士兵往往要面对三个甚至五个敌人的攻击,这里面还包括全身重甲的骑士,胜败可想而知,刚刚开辟出来的小块登陆场也很快沦陷,仅存的几个士兵被逼到城墙边上,凄惨地被四面八方捅过来的各式兵器扎成了血葫芦,破口袋一样从高处落下,临死前还瞪着永不瞑目的眼睛,像是想极力瞅清杀死自己的凶手,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第二梯队的速度太慢了,怎么还不上去!”看到拉文纳的长枪兵们拼死打开的局面正在一点点的被葬送,我有点着急地问身边无辜的传令官,后者紧张地看着我,张口结舌的对不上话来,“弓箭手延伸射击,提供火力支援!”威尼斯弓箭手们马上拔出插在地上的羽箭,调整了攻击的角度,羽箭借着弓弦的力量撕裂空气,划着高高的弧线落在城墙稍后的位置,把刚刚登上城头的敌人射得人仰马翻。 第二梯队终于攻到了城门前的小缓坡,他们兴奋地嚎叫着,乱纷纷地扛着攻城梯和撞城锥跑成散兵线,处于颓势的拉文纳长枪兵看到援军到来,也都奋起精神加快速度往城头攀爬,任凭头顶上刀枪箭雨,一个个玩命的抓住绳子,保证自己不被上面落下的同伴刮下去。正在这时候城堡的大门忽然打开,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被守城方推了出来,蒸腾起的热浪炙烤着每一个人,它翻滚道路上的一排士兵躲闪不及,被压在了底下,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火球滚过去地上只留下几个辨别不出形状还在燃烧的黑乎乎物体,人肉烤焦的味道弥漫开来,一些士兵忍不住反胃呕吐,被城头眼疾手快的弓箭手点杀,一时间优势又倾斜向叛军一方,搭在城墙上的梯子仅存几架,攻击方瞬间变成被攻击方。 “给我备马!”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成果付诸东流却做不了什么,我不由得急红了眼睛,嘶吼着对科勒喊道,“你们两个也都跟我一起,咱们带人顶上去!” “上帝啊,大人您疯了吗?”公牛和科勒死死地拉住我,仍凭我如何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刀剑无眼啊大人!您是贵族,这种时候不应该出现在不安全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位贵族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代您上去,请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该死的!我们的人在被屠杀,你只让我躲在后方无能为力的看着,我虽然怕死但却不是懦夫!”我奋力挣开两个人的拉扯,快步跑下土山,夺过侍从手里的缰绳翻身而上,“有你们两个人在难道还保护不了我的安全吗?别废话了,跟我冲!” 科勒和公牛对视一眼,无奈地跟着我往山坡跑上去,后面追随者我领地的士兵,对于领主的绝对服从和忠诚让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追随自己的领主,不仅土地会被收回,而且家人还会被赶出领地甚至残忍的吊死,作为对背叛领主的惩罚。 “日耳曼的勇士们,不要后退!叛军已成强弩之末,现在完全是在困兽之斗,加把劲攻下城堡,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伟大的日耳曼雄鹰和奥托皇帝陛下!”我挥舞着长剑,科勒和公牛一左一右举着盾牌掩护我,被叛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的攻城部队看到一位尊贵的贵族老爷亲冒矢石来到前线参战,士气一下子爆棚,打了兴奋剂一样嚎叫着重新架好攻城梯,好像在向我展示自己的忠心似的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敌人的弓箭手注意到一个骑着马的贵族出现在城下,鼓舞了攻城部队的士气,马上在指挥官的命令下转而冲我攻击,胯下的战马瞬间就中了无数箭,不甘地嘶鸣着倒在地上,我的左脚被马镫缠住挣脱不开,重重地压在战马身下,只听见一声清晰地骨折声,一股巨痛顺着神经直冲大脑,我瞪大了眼睛,强忍着没有喊出来,在这个时候我就是士气的保证,不能让士兵们发现自己受了伤。 “快把我拽起来,快!”我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抖着声音对赶过来的科勒说道,“不能让自己人看到我受伤了,攻城战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必须顶上去!” 科勒敬佩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子爵大人,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我一样,这个人身上有太多他看得懂又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却很是与众不同,也正是这种精神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子爵大人的手下,毫不吝啬地奉献自己的忠诚:“大人您放心吧,我和公牛会保护您!”说着,科勒和公牛一左一右的把我架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没事,城头上的敌人更加气急败坏的射击我们,一些士兵自发地举着盾牌护住我,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倒下去,很快又有第二个人义无反顾补上来,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顺着梯子往上攀爬,城门前的人抱着巨大的撞城锥冲击着城堡紧闭的大门,越来越多的敌人扑到城墙上,对准下面的士兵丢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不分骑士还是普通农兵,全都尽其所能的顽抗着。一个士兵刚站住脚,就被几个人抱着从城头滚下去,手中的武器打掉了就用手抓用牙咬,所有人在这个瞬间似乎都变成嗜血的洪荒怪兽,充血的脑袋里只想着把对方扑倒、撕烂、咬碎!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杀死他或者被杀死。墙垛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血浆,黏滑的甚至连梯子也架不住,碎肉和断肢到处都是,一些人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崩溃了,捂着脑袋尖叫着四散奔逃。在这个时刻,不管你来自何方是何种族,你的天空是红色的,你的大地是红色的,你的双手也是红色的,渺小无助的生命淹没在红色的世界里,兴致勃勃地来赴这场华丽的杀戮宴会。上帝似乎也不愿意看到如此惨烈的厮杀,扯过天边的云朵遮住了眼睛,天地间慢慢地暗下来,战场变成真正的修罗地狱,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地抱紧,撕扯,然后共同灭亡。 “大人您快看,我们的旗帜插上去了,城墙被攻占了!”剧烈的疼痛和内出血弄得我昏昏欲睡,眼眶里的世界天旋地转逐渐变黑,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分不开,公牛忽然指着一面看不出颜色的战旗冲我嚷嚷,把我从险些坠入的黑暗中拽回现实,一切的感官忽然间又回来了。 “真的是我们的战旗,城门也被撞破了!”科勒拨开身边横冲直撞的士兵,好让我能看得更清楚。果然,刚刚还似乎固若金汤的城门现在就像被顽皮的孩子从中撕开的笔记本,破破烂烂地歪在地上,我们的士兵端着武器蜂拥而入,在门后的空地上和敌人的骑士撞在一起,山坡下看到城破的部队全面压上,敌人被杀的越来越少,慢慢收缩回塔楼前面的镇中广场依托工事防守。看着这一切我感觉自己的头好沉好沉,灌了铅一样让人没办法拖住它,我慌乱地抓住科勒的肩膀,他关切的脸刹那变得模糊扭曲,随即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干涩,痛苦,血腥味……这几个词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然后是体育课上偷窥到班花的海绵宝宝内裤,哇,好圆好圆啊——等等!海绵宝宝?我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粗糙的皮革,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压断的腿根本动不了,勉强扭动酸涩的脖子,科勒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着瞌睡,公牛掀开门帘出去了,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让我打了一个冷战,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间清醒。 我还活着,这是那个瞬间真实的想法,身体其他部位慢慢传递过来的触感证实了自己的感觉,没死掉也没穿越,真好! “科勒……”我费了好大得劲才从嗓子眼里哼出这么点的小声音,不过还是被假寐的科勒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望着我,这个硬汉头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睛:“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感谢上帝!” “要是靠他我早就死翘翘了,要感谢海绵宝宝……”我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开玩笑,流氓本色啊。 “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给我拿个内裤……哦不,是拿点水,我渴死了……” 第七十一章 我和我 粗重的呼吸声渺远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抓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里面闷闷地,每一个肺泡仿佛脱了水的胡萝卜,急剧地萎缩坍塌,气管好像被人抓住了一样,死命地往不同的方向拉抻,绷紧的管壁薄薄地透明着,里面被挤压的空气清晰可见……喘不上气来,挣扎,却在黑暗中看不清方向,胡乱踢蹬着四肢,也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和周围空间的触感,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如果我还有意识的话…… 猛地睁开眼睛,原来自己的视觉还在,混混沌沌地不知身在何处,空间里似乎漂浮着细碎的杂质,阴霾一样翻涌着,看不清周围的物体,也许四周根本就没有东西……我动了动手脚,发现它们还能自由的活动,甚至在划动的时候还能看见涟漪状的水波纹,在水中?我的意识活动了一下,证明自己并不是被封冻在冰窟里,可是为什么这里如此的浑浊迷乱,而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像是在解答我的疑问,忽然间一个黑黢黢的物体掉落在水中,远远地只是一团看不清楚的暗影,水中看花一样的不真切,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着脱不开身,翻腾着离我越来越近,周围的空间也被传染,发了疯似的天旋地转着,纠结搅杂中一张脸猛地从密集的灰尘里透出来,那双眼睛刀锋一样桀骜锋利,刺痛了我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小心脏,手术刀一般犀利的撕裂开皮肉间的连结,触电似的清晰敏锐的剧痛穿过脑海——这张脸的主人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但是他却每一天都陪在我身边,感同身受着我的悲喜,我的人生,虽然岁月不可逆转地在他的脸上刻下斑驳嶙峋的痕迹,甚至细心地把每一根发梢都染成银色,但是这张脸我永远也忘不了,因为——这张脸就是我自己!不过是老年的我,几十年以后的我,一个脸上爬满蜘蛛网一样皱纹的我。 我盯着我,四只穿越时空有着同样颜色瞳孔的眼睛交互相对,从那双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睛里我读出了太多的东西,又或者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读出来,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个谜,也许是命中注定。我紧锁着自己的脖子,瞪大的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那种难以言表的痛苦鲜明地写在脸上,好像风尘仆仆地奔走了几万里,带着一身的繁华与凋零,却在灯火阑珊处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锋利的匕首闪着莹蓝色的光,淬着毒的阴森深深地扎进柔软的腰眼。痛苦不是来自毒液舔过血液窒息生命的垂死挣扎,而是一颗水一样晶莹的心终于被世间最不愿意相信的黑暗征服,蓦然回首,水银泻地般流淌的心情逐渐被染黑,然后流淌干净。 你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通过这样诡谲的方式,在这样恐怖不知归路的地方见面,我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是偶然,抑或是宿命,请你告诉我好吗?我伸出手,想要帮我一把,却发现污浊中的那个自己慢慢地溶解在水里,一点一点地消散,最后抓在手里的是一团揉不烂扭不断的水流,但是那双眼睛却依旧在黑暗中闪亮,弄的我头皮发麻,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地方让人脊背发凉,呼吸越来越局促,窒息感再一次袭来…… “啊!”我尖叫着推开身上盖着的厚厚的兽皮被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弄得伤口沙沙地生疼。眼前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行军大帐,外面似乎已经是白天了,可以听见有人来回走动收拾着东西,或高或低的声音交谈着营间八卦,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庆幸自己回到了现实,刚才的只是噩梦——我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切也都是自己在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做的一个冗长而怪诞的穿越梦,醒来之后桌子上的书被口水弄湿,前排的班花正伏案记录着笔记,老师喋喋不休地讲着天书…… “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科勒欣喜地扑到我身边,两只眼睛里竟然出现了我从没见过的泪水,这个坚强的汉子从来不会在人前示弱,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能谈笑风声的从容面对死亡。 “我……睡了多久?”我盯着自己被层层叠叠地纱布包扎起来的右腿,隐隐约约地回忆起落马骨折的事情,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但是从科勒刚刚话语里的“终于”可以判断出自己肯定昏迷了很久,至少不会少于两天。 “您已经昏睡不醒三天了,皇帝陛下派了最好的宫廷御医前来给您诊治,巴伐利亚公爵大人也派自己的手下去寻找意大利最珍贵的药材治您的伤,陛下和各位大公爵来过很多趟……”科勒说道,我抬起胳膊,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好几处刀口,猛地想起中世纪的赤脚医生只会用放血疗法来治疗一切疾病,本来就骨折失血过多的我不知道迷迷糊糊地被放了多少血,好在小哥年轻,挣扎着活了过来,否则再昏迷几天,真得被人把血放干死翘翘了。 “呃……帮我谢谢陛下的医生,就说我的病好了,不用再放血了。”我艰难地挪了挪自己的身体,科勒赶忙将床弄得更舒服一点,服侍我靠着,“给我拿点水来,渴死了……” 科勒应了一声,转身把倒满水的木杯子递到我面前,挤出一个如阳光般很温暖的笑容,好像要融化我内心的阴霾似的……我盯着眼前杯沿上一小块黄色的不明粘稠物体,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正思考要不要询问科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纯真萌物的眼神真的把我雷到了,实在不忍心去破坏他的一番好意,只能强忍着胃部的痉挛把杯子不动声色的转了转,闭着眼睛尽量不去想它,浅浅地舔了一口便迅速的把杯子推到一边追问他:“我们胜利了吗?敌人被征服了吗?如果胜利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在城堡里而在行军帐篷里?现在外面乱纷纷的似乎要拔营起寨?” 科勒笑吟吟地看着我,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大人您的问题太多了,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一个个来吧。”我活动了下胳膊,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动着,像是很久不使用的齿轮,发出晦涩的咬合声。 “我们最终攻陷了恩格尔斯城堡,把每一个反抗者的头颅都砍下来插在长矛上,排列成整齐的枪林,警告那些敢于藐视帝国权威心怀不轨的人,惹怒帝国雄鹰的下场会是什么。”科勒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戴着红帽子的刽子手砍头时的模样,似乎很喜欢这种不费力的杀人方式,奇怪的爱恶观让人难以捉摸,“克雷森蒂公爵在我们攻进塔楼之前就通过暗道逃跑了,不过被我们刚刚从曼图亚赶来的援军逮个正着,灰溜溜地做了俘虏,意大利的叛乱终于被彻底平定了。我们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往罗马,为这次胜利的远征画上完美的句点,教皇霓下也日夜兼程的从亚琛赶过来,准备重新在梵蒂冈的圣堂里接受整个基督世界的顶礼膜拜。” 看起来事情正向着完美的结局发展,除了我这条断腿之外每个人都皆大欢喜。我拍了拍脑门,好让它更清醒一点。我们正向着万城之城的罗马进军,再过几天我就能目睹人类历史上一座享有盛誉的城市真实的历史模样,这不正是多少日夜我梦寐以求的荣耀吗?但是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胜利的欣喜,反倒有一些惆怅的失落,空落落的没有着力点,悬在半空只凭吊着自己的功过得失,也许我是个立下汗马功劳的胜利者,也许我是个杀人如麻助纣为虐的刽子手,至少对那个人来说是这样的。 “克雷森蒂小姐怎么样了?她在哪里?”眼前忽然浮现女骑士清秀的倔强脸庞,威而不怒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至今仍旧让我为之深深折服。我杀了他的哥哥,又亲手攻陷了他父亲的城堡,使得老公爵成为没有地位的阶下囚,等待他们家族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我知道,无论怎样这个女孩都会恨我一辈子,在她看来我就是那个面目狰狞来自地狱的小恶魔,血淋淋地肢解了本属于一个天真少女的幸福,而且还一片一片的用鞋底碾得粉碎,彻底断绝了她的一切生路。为什么忽然想起她?我摇了摇头,自嘲似的咧嘴笑了笑,对于自己一瞬间出现的那么多荒诞的想法嗤之以鼻,那些我担忧的问题都会有皇帝陛下做出最后公正的决定,因为我知道,这位年轻皇帝不是我想象中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男人,他拥有一位伟大帝王的一切品质,也许欠缺的只是时间,至少上帝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因为罗马已经匍匐在日耳曼皇帝的脚下。 “克雷森蒂小姐现在被皇帝的近卫军看管着,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有人传说她会和她可怜的父亲一起在罗马被枭首示众,传视每一个意大利的贵族,然后丢弃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下水道里慢慢腐烂;也有人说皇帝陛下迷上了小姐的美貌,准备饶恕她的罪过,将其安置在靠近罗马的修道院里。”科勒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提起她,没有刻意了解过克雷森蒂小姐近况的他只能说一些不确定的传闻。 “赶紧帮我准备一下。”我坐起来,尝试着动了下打着厚厚绷带的右腿,“我要去觐见皇帝陛下,为克雷森蒂小姐说情。” 科勒赶忙捂住我的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其实这间帐篷里只有我们俩,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隔墙无耳,防备些总是好的:“大人您是再说胡话吗?皇帝陛下为了表彰您的功绩,正在和巴登伯爵讨论同您解除效忠关系的事情,您即将成为莱茵河畔的新任伯爵大人,这个时候您去找陛下说这样的敏感问题,会影响您的爵位的!” 我拄着科勒靠在床头的长剑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挪着步子适应的走了两步:“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去尽到一个绅士的义务,怜香惜玉才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虽然有些时候当事人并不感激我的出手相助……” 第七十二章 英雄救美 当我在科勒的搀扶下来到皇帝金色大帐外面的时候,守门的近卫军都对我报以钦佩和崇拜的神色,似乎折了条腿就让我一夜之间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难道是我的发型太帅气从而引领中世纪的时尚潮流?”我自言自语的分析着自己受欢迎的原因,反倒是科勒在一旁狐假虎威的挺直腰板,基情十足地抱紧我的胳膊,显示出和我很亲密的样子,惹得旁边的士兵都目光饱含羡慕地盯着他,*裸的妒忌刀子一样把科勒肢解成菜市场上卖的排骨,好像我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每一个在我身边的男人都是撸管男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请帮忙通报,我要觐见皇帝陛下。”我对着一个走过来的侍卫有礼貌的说道,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陛下身边的小鬼往往是最难摆平的,中外古今皆然。不过眼前的这个却满心欢喜的点点头,然后屁颠屁颠的掀开门帘进入了帐篷,我疑惑不解地扭头问正在和其他士兵进行激烈的眼神交锋的科勒,“你快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一坨屎,怎么大家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科勒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毛,没想到领主老爷妄自菲薄到了这种程度,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慢慢地憋成内伤:“大人,难道您忘记自己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了吗?” “飒爽英姿?我!?这些人的追星口味怎么这么重?折了条腿我就成了大众偶像,那岂不是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学我把腿打折以期出名?”我挠着额头表示压力山大,搞不懂他们奇怪的审美观。 “不是这样的,大人。”科勒再一次被我不同寻常的逆向思维和无厘头搞得头晕眼花,为了不让我错误的认知观进一步祸害本来就严重畸形的大脑,从而在大庭广众之下造成难以挽回的形象损失,他连忙对我说,“身为一名贵族,您竟然深入险地亲冒矢石地率领士兵作战,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并且重伤不下火线,再加上您在拉文纳爱民如子的贤德行为,现在整个意大利都在传诵您的大名。许多没有封君的自由骑士纷至沓来,想要一睹您的风采并希望找机会宣誓效忠,那些食不果腹的无主农奴,千里迢迢拖家带口地奔向您在莱茵河的封地,像崇拜圣人那样口里念叨着‘睿智者’的大名,确切的说,您出名了!” “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吗?不像我的风格啊。”我摸着脑门努力的回忆,隐隐约约地记起貌似还真与自己有关,不过这点小事没道理有这么大的名声啊,贵族亲自指挥作战或者某个有德行的乡绅接济百姓的事情虽说不是贵族圈的普遍行为,但至少屡见不鲜,一堆沙子里面好歹总会有那么一两块沙金的,怎么就成了众人歌功颂德的朝拜对象了呢? 这时候进去通报的侍卫从里面出来,在我面前站住欠身行礼:“陛下现在正好有时间,让我请您进去。”我点点头,随着他迈入皇帝陛下雍容华贵的金色大帐。 “让我看看亚平宁女神的东风把谁送到了我身边,这不是我们的胜利战神兰迪子爵吗,上帝保佑您勇敢的战士。”皇帝陛下手中握着盛满葡萄酒的金质酒杯,一见我进来就用俏皮话恭维了一番,他面前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随军书记员,正在把奥托皇帝的新命令誊写在羊皮纸上,陛下放下酒杯,示意侍从给我准备舒服点的坐墩,然后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不得不感谢你我的子爵大人,如果不是你聪明的想法,光靠那帮老家伙也许明年的圣诞节我们也要在意大利度过了,上帝保佑。” “这只是些旁门左道的办法,尊敬的陛下。”我欠欠身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卑,毕竟一会要有求于他,“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想要请睿智堪比所罗门王的陛下帮我解决,我相信仁慈又有风度的您一定会答应的。” 奥托皇帝意味深长的盯着我,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向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我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要求他的事肯定不会太好办。陛下摆摆手让刚刚写了一半敕令的书记员下去,在后者倒退着走出大帐之后又端起酒杯自斟自饮,等了许久才跟我说:“在你要跟我说事情之前,有些话我想说在你前面,然后你自己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和我说准备好的那些话,好吗?” 我舒了口气,捋顺了一下自己的因为一时冲动而凌乱的思路,决定先听听奥托陛下的说法,抓紧时间为自己后面的陈词抓个中心思路,好有理有力有节的阐述:“您请说吧,陛下,我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是阿登伯爵的封臣,对他和他的家族宣誓效忠并必须履行自己的封建义务,但是现在你的封地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子爵应有的,足够供养比你的封君更多的骑士,而且我在教皇霓下和亨利公爵的建议下决定册封你为新晋的伯爵,把你拉进上流贵族的圈子,那么你同阿登伯爵的封建关系就必须解除。事实上,这是一件很难操作的事情,毕竟是要从我封臣的封臣那里剥夺他的封臣,要知道,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不过教皇霓下拍着胸脯保证在他到来之后会利用和阿登伯爵家族的关系摆平这件事,那么我想你应该准备自己的册封礼服了。”皇帝陛下放下自己的酒杯,把玩着食指上戴着的那枚硕大并饰有德意志雄鹰的戒指,雕琢精美的图案反射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好像此刻在德意志政治舞台上意气风发璀璨夺目的皇帝本人一样,成为堪与其他德意志诸王比肩的帝王——如果他能够顺便征服靴尖上拜占庭人和西西里的萨拉森人的话,他也许就能超越传说中的查理曼大帝,成为第一位驱除异教徒收复意大利的日耳曼皇帝。 “赞美您的英明和胸襟,伟大的陛下。”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行礼,知遇之恩铭感五内啊,奥托陛下却往下按了按手掌示意我不用这么拘礼。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吧?现在你已经成为所有游侠骑士和失主农奴的精神偶像,不仅仅在意大利,帝国统治的每个角落都在迅速传诵你的英雄事迹,很快连萨拉森人的宫廷里都会经常听见‘睿智者’兰迪·冯·霍夫曼子爵大人的英名!”皇帝陛下此刻很像一个狂热的上门推销商,手舞足蹈的向我展示手提包里各种廉价稀奇古怪的工具,“你可能很纳闷吧?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成了……呃,全民偶像?对,就是这个词,我的教皇表弟在来信中是这么跟我形容的,他说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其实全都来自于平时与你的对话,他夸赞你的鬼点子就像士瓦本大公爵满嘴的废话一样源源不绝,可能这个比喻不太雅观但是却十分贴切,这就是你说过的‘偶像效应’,推举出一个全民偶像,然后给所有人一个精神上追求的至高点。我要建立的帝国是空前绝后的,是不同于那些死气沉沉的蛮族王朝的全新国家,所以,不仅是从上到下的封建制度需要改革,就连那些腐朽顽固的门阀世家也必须要服从德意志皇帝的意志,一个国家,一种信仰,一个皇帝,一个声音!现在的我需要树立典型,以小见大的反射出我要建立的那个人人向往和倾慕的理想社会,让他们看看,连如此贤明勇敢的骑士都愿意服侍德意志的皇帝,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必须义无反顾的绑在德意志的战车上随我打拼天下,就像教皇霓下在信里说到的‘我们兜售梦想,然后让所有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天才的思路!子爵,天才的思路!” 登时我的脑袋似乎变成了一张大大的led显示屏,细小的发光二极管滚动播出两个字——完了!我真后悔那次借着酒劲非要给教皇霓下讲什么天朝对于思想意识形态工作的重视程度,以及社会宣传和偶像崇拜对人们精神的巨大鼓舞和动员力,没想到那个神棍竟然依样画葫芦,准备在中世纪就给我搞个思想政治运动,借着宗教和国家的影响力实现自己邪恶的权力欲,这两个各怀鬼胎权力狂人一拍即合的联手昭示着欧洲两个最大的政治流氓完成组合,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就像谋划二战策源地的法西斯主义分子一样会在未来的历史中遭人唾骂。不行,必须为挽回名声做点什么,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穿越会对真实的历史产生多少影响,但是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死掉,不能让千年以后我的本尊读到外国历史的时候看到曾经在中世纪的德意志有个臭名昭著的兰迪子爵——好吧,我忘记自己根本就不会去上课了…… “陛下,对于您和教皇霓下的器重我感到受宠若惊,当然,还有高贵的亨利公爵。”我咽了口吐沫来掩饰自己词穷的尴尬,“我要说的那件事情和荣华富贵比起来确实微不足道,但是又重若泰山……啊不,是阿尔卑斯山,我曾经发誓要保护一个人的安全,这是一个以上帝为证的骑士保护弱者的誓言,我不希望成为那个食言而肥出尔反尔的小人,陛下。” 奥托陛下玩味地看着我,金戒指绕着指头缓慢地搓动,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也许正在考虑是把我清蒸呢还是红烧呢,总之他的眼神又变得冷淡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搞不清紧锁的眉头后面到底是怎样活跃的思想激荡。 “克雷森蒂公爵说对了,他说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杀掉,不过他的说法过于荒诞,源于小姐出生时一个不请自来游方巫师的预言。”皇帝陛下的眼睛从边缘一点一点地开始结冻,寒气逼人的凛然生威,浓烈的帝王之气让人不敢正视,他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德意志皇帝,意大利的主宰,“老公爵说要见你一面,亲自给你讲讲关于他们家族的古老传说,我满足了他临死前最后的要求,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有勇气来为那个女人求情,是什么驱使你来到我的营帐的呢,子爵?” 我忽然释怀地笑了,皇帝陛下一开始就猜到我的做法,这说明克雷森蒂小姐死不了。年轻的皇帝沉迷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偈语和禅机,说出的话承上启下耐人寻味,可爱的小情趣。“也许是命运,也许是英雄救美的冲动,喝多了麦芽酒谁都乐意听吟游诗人来上那么一小段黄段子,谁知道呢?”我耸耸肩,滑稽的表情把皇帝逗笑了…… 第七十三章 原来自己是有命运安排的 我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营地中心地带戒备森严的一顶不怎么起眼的帐篷前面,他向拦住我们的卫兵出示了皇帝陛下的黄金雄鹰戒指表明身份,那个看起来有点娃娃脸的卫兵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冲着阴暗处挥挥手,几个隐藏在黑影里的刺客露了露头,扫描仪一样仔细地审视我们片刻,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隐身回去表示可以通过,我们这才能走进这顶破破烂烂的帐篷。它和一般贵族使用的简易行军帐没什么区别,所以很少受到别人的关注,贵族们都不知道叛乱的祸首克雷森蒂公爵到底被羁押在了哪里,包括公爵死党的那一部分人在内,安全保密工作可以说做的十分优秀。 掀开帐篷的帘子,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弄得人鼻子里面很不舒服,只有门口的火盆里生着火,照亮了门前一片小小的空间,整个大帐都隐藏在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里,让人看不清楚深处到底有些什么,这里完全是动物的巢穴,甚至连气息也很相似。 阴影里隐隐传来微弱的叹息声,苍老的像是沉睡了千年的时光,悠远沙哑的声音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和故事,吸引着你忍不住想要往幽深之处慢慢搜寻,皇帝陛下的侍卫识趣地站在帐篷门口,本来我以为他是陛下派过来监视我的,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只是在给我带路,以防止我被谨慎的刺客们射杀。 “你来了?”那个声音终于具象成能听懂的语言,却依旧难以掩饰戒不掉的沙哑苍老,好像喉咙里含着锯末一样,声带晦涩地形不成悦耳的声线,我已经可以想见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白发苍苍的老者,或者是个驼背的跛子。 “我是兰迪·冯·霍夫曼子爵,请问您是克雷森蒂公爵大人吗?皇帝陛下说您要见我,所以我就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以掩饰内心对这老公爵发自肺腑的惧怕,要让我说清这种恐惧来源于哪里可能很难,但是我能感觉到心脏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是被踩瘪的易拉罐,发出尖锐的金属涩音。 “很好。”老公爵慢悠悠的回答我,也可能是在自言自语,不过黑暗中传来脚步悉悉索索的动静,先是一只脚,然后是伟岸修长的躯干,最后才是整张打理干净的脸孔——拉文纳大公爵克雷森蒂。 直到看见老公爵本人才知道所谓的贵族世家和高贵血统是一件多么靠谱的事情,他英俊儿子和美艳女儿的姣好面容完全一脉相承。梳得服服帖帖的长发扎成马尾,很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即使在这么恶劣的拘役条件下仍旧干干净净的没有出油,柔顺的可以去拍海飞丝广告;白皙的皮肤衬托出头发的乌黑浓密,尤其点缀得蓝色的眼珠炯炯有神,让最娇艳的美女都相形见绌;挺拔的鹰钩鼻使得整个人气质明显不同俗类,完美的下巴轮廓让人几乎找不到瑕疵,可以想见老公爵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丰采绝伦,即使在意大利这块高产帅哥的土地上也是出类拔萃的英俊。最变态的是岁月这么苛刻的雕塑家竟然吝啬的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作品,逆生长的让人发指,果然世间还是有妖怪的。 “您……好……”我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语无伦次的结巴着,这个老妖怪竟然是克雷森蒂小姐的父亲,而且如此的年轻!让未老先衰的我们情何以堪啊! 克雷森蒂公爵笑而不语的上下打量着我,忽然让我觉得有些羞涩,老家伙的眼角满含桃花,当年必定是个多情的种子啊。“想不到你长的是这个样子,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等了你很多年,为了命中注定的这次见面。”老公爵轻轻的拉过一把椅子,潇洒地坐了下去,贵族范优雅的让人羡慕不已。 “呃……虽然听不太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感激您对我的看重,我只是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穷骑士,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背景,这次随军出征意大利……”我装作咳嗽掩盖下面话题的尴尬,“对于您儿子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要知道在战场上你死我活刀剑无眼,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存活,所以……”我用眼角偷偷地瞅了瞅老公爵,只见他淡定的坐在那里盯着我,只不过令人诧异的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关于我儿子的事情,那是他的命,上帝把他召唤走了,作为一名同样在战场上厮杀半生的骑士,我无话可说。”老公爵淡淡地把这件事带过去,好像要把我看清似的把脑袋往前探了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我的女儿是吗?”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于克雷森蒂小姐我的感情很复杂,不过不得不说她身上美丽与勇敢并存的气质确实深深打动了我,有谁会不喜欢不知火舞和林志玲的合体呢?况且还是个洋妞! “喜欢就赶紧娶了她吧,趁其他人还没有盯上她之前,这也是能让她获得幸福和安全的最好途径。”老公爵语气急切的就像是个拉皮条的小混混,忙不迭的在推销着自己的女儿,虽然我自诩英俊潇洒,但是怎么着也不可能进入他老人家的法眼,而且我还和他有杀子俘女的血海深仇,“我想也许在我说完下面的话之后,不用我要求你就会娶她了。”老公爵重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用手掌抚摸着膝盖,表情安详的像是午后拿着小马扎在树荫下晒太阳的老公公,平和地把一个流传千年的故事对你娓娓道来。 “我们克雷森蒂家族可以说是意大利最古老的家族,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特洛伊被希腊联军攻陷的那一年,罗马的种族缔造者埃涅阿斯和他的埃尼德斯们(追随者)整装逃离燃烧的特洛伊城,追随众神之首朱庇特的指引,向着西方航行。他们历经重重磨难,终于到达了拉丁平原的法勒里城安定下来,拉丁人之王——拉丁努斯迎接了从特洛伊一役中逃离出来的埃涅阿斯军队,让他们在拉丁平原中重新生活。拉丁王之女拉维尼亚原本已许配给卢杜里之王图努斯,但拉丁努斯却收到了一份神谕,说拉维尼亚会嫁予一位来自外地的人,名字就叫埃涅阿斯。拉丁努斯十分在意这个神谕而撕毁了婚约,结果图努斯羞愤难当,在朱诺强烈要求下,联合了厄特鲁斯克之王达尔康以及拉丁女王亚玛达,向埃涅阿斯宣战。在众神的注视之下经过激烈的战斗,最后埃涅阿斯统军获得最终胜利,而图努斯则死于疆场。于是,埃涅阿斯迎娶了拉丁王女拉维尼亚并为之建立了一座城市,命名为拉文纳。不久,埃涅阿斯将为他而死的迦太基皇后伊利沙·蒂朵之妹安娜·贝勒拿接了过来,希望通过善待她的妹妹来寄托自己对蒂朵皇后的哀思,但安娜在得知拉维尼亚心存妒忌时,便自杀而亡,从而造成迦太基人几百年间对罗马人的敌视,最终演变成两国之间的浩大战争。 “安娜自杀的时候仅仅十八岁,但是人们不知道她在临死前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埃涅阿斯偷偷地找人把他养大以防止拉维尼亚那个妒妇的迫害,最后在孩子成年的时候为他掩人耳目的起名为克雷森蒂,作为自己的贴身侍从以获得战功,以便能光明正大的为自己的孩子谋得一个好的功名。那个孩子就是我们家族的始祖,拥有特洛伊和迦太基王室的血统,最早的亚平宁之王,真真正正的意大利统治者。”老公爵很满意我此刻惊悚的表情,其实他不知道我根本听不懂这些拗口名字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只能配合地摆出表情,为了不伤害这个耐心的给我普及历史知识的大叔。老公爵把手伸进怀里,要不是了解所处的时代我可能会怀疑他此刻正在掏枪以便把知道太多秘密的我做掉,不过他随后拿出来的东西却让我毛骨悚然,是的,毛骨悚然! 一个和我在山洞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嗨”字深凹在青铜的牌子上,边缘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而有些斑驳的铜绿,“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嗯?”老公爵把铜牌放到我颤抖的双手里,很肯定地对我说。 没错,这个东西我以前见过,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来自何方的时候它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它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何与我一直纠缠不清,眼前的老公爵变成了拿着惊堂木吆喝“且听下回分解”的说书人,拥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这是埃涅阿斯的埃尼德斯之印,那几个追随他来到意大利的人利用它来分辨彼此的身份,这是一个不为统治者所知的秘密组织,一代又一代守候着埃涅阿斯的转世,期望解除他们祖先的誓言,好让后代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必背负着古老的枷锁万劫不复。我的祖先就是埃尼德斯的首领,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三十二代人了。”老公爵在我翻看铜牌的时候解释着它的来历。 “那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把铜牌按到老公爵的手里问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什么埃涅阿斯必定是个穿越者,他也许和苦逼的我一样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就创造了这么个组织阴魂不散的寻找着其他穿越者,如果我的推断成立的话,这些人是怎么发现我的,或者说,我有什么值得他们利用的价值?穿越时空的谜团幻化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我的手脚捆缚结实,准备拉我下到十八层地狱。 “你就是我们苦苦等待两千年的埃涅阿斯转世,需要你来帮我们解除祖先的誓言,你知道吗,背负着这些东西,再年轻的孩子一出生也便老了……”老公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里面有数不清的惆怅和心酸,两千年来无数先人为之奉献了无尽的青春和生命。 “我?转世灵童?别告诉我现在我在西藏!”我难以置信的对老公爵吼道,门口处的侍卫听到声音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以确定我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跟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埃涅阿斯不熟!” 老公爵一副早有准备的表情,对我的歇斯底里泰然处之:“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可能我没办法陪着你了,只能把埃尼德斯之印交给你,未来会有很多埃尼德斯的后代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你的,能否找到埃涅阿斯制造出打开天堂之门飞行器的方法就全靠你了……” “等等,你说什么!”我激动的顾不得什么贵族礼仪,冲上前抓住老公爵的胳膊,“你说你们的那个埃涅阿斯最后制造出了机器去了天堂?是真的吗?” “这是古老的传说,以后我会慢慢地告诉你……”老公爵买了个关子,不动声色地把我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拿开,“怎么样?先把我的女儿娶了吧,怎么说你们也算是远方的堂兄妹,门当户对……” 第七十四章 我才发现自己是个演员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侍卫,凑近老公爵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实在太帅了?” “想找到你很简单。”老公爵不动声色的跳过在我帅或者我衰之间选择的问题,给了我一个很出乎意料的答案,“你认识铜牌上的符号,不是吗?” 拜托!估计每一个识字的中国人都应该认识这个符号吧?不过貌似这个年代“嗨”字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千年以前的埃涅阿斯把这个字作为自己追随者们相互识别的暗号确实很聪明,但是也不排除有一两个幸运儿碰巧认识这个字,然后滥竽充数被当作是埃涅阿斯转世而利用他留下来的强大地下帝国。“认识这个字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是我?”我大方的承认自己确实认识这个字,继续追问克雷森蒂公爵,这个老家伙简直就是个打气筒,不打不出气,要从他嘴里套出点实话还真得费一番口舌。 “很简单,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那只隐藏在茫茫人海中的敏锐夜莺,它也许是一个爵位显赫的贵族,也许是一个受人敬仰的神职人员,也许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也许只是城墙边上脏兮兮求你施舍的乞丐。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两千年,它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鱼,把触角伸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就像当初追随埃涅阿斯来到意大利的那些人,始终坚守自己的信仰,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守候领袖的复生而一代代孜孜不倦的准备着,时刻准备着。”老公爵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农村过年时请来跳大神的巫婆,蛋疼的表情神棍的要命,“我们的情报人员在威尼斯发现了你兜售的所谓‘纸’的新鲜商品,这是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然后我们就派人去了你的领地,在那里发现了许多和同时代其他贵族领不一样的地方,埃涅阿斯的神谕上曾经说过,他的转世必将是一个开天辟地扭转乾坤的大人物,而你符合了以上的所有特质,包括用积土成山这么天马行空的办法打败了我。我们的有些成员并不认可你,觉得你不够‘伟大’和特别,但是我力排众议把宝押在你身上,现在看来是成功了。当然,这两千年里开天辟地的大人物很多,东征波斯的亚历山大大帝,他震古烁今的丰功伟绩前无古人;叙拉古人阿基米德,他发明了许多新奇的机械;高卢征服者凯撒大帝,他的军事才能无与伦比……我们的人一次次认为自己找到了,却又一次次失望,因为这些改变历史的伟大人物根本就不认识铜牌上的字符,甚至认为我们是异端而想要斩尽杀绝,所以他们便都死了。” 听到这里我的后背升起一股凉气直冲后脑,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冰凉舒爽起来,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确实是个穿越者还是后悔上了他们的贼船。说实话现在的我已经有点适应了中世纪的生活,基本条件虽然差了点,但是总的来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还是不错的,不过害死猫的好奇心让我不小心露出马脚——我是实在想看看那架穿越时空的机器到底是什么样子,科幻小说的受害者啊……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把埃涅阿斯的图纸给我吧,就是那种上面画着奇形怪状你们看不懂的线条符号的手抄本,有没有?”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时光机器的设计图,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着依样画葫芦的制造一台,两千年前的人既然可以成功穿越回去,为什么处于生产力更加发展时代的我不行? “你是说爱琴古卷?确实有埃涅阿斯亲笔写成的手本,但是为了防止我们的组织混入间谍或者意志不坚定而被人破坏,这本古卷的原本已经毁掉了,整张图纸由当年追随他的十个人分别保存一部分,只有把这十大家族后代手里掌握的残片组合在一起才是一张完整的图纸。”老公爵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严肃的表情像极了马克思理论课上满脸苦大仇深的思政老师。现在的剧情越来越像是达芬奇密码了,奶奶的,穿越的桥段怎么还变成解谜任务了。 “所以呢?你不是他们的头目吗,把这些人召集在一起,然后大家交出手中的图纸,我给你们解除千年誓言,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怎么样?”我扭头看了眼门口的侍卫,他的脸上显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也可能是因为我和老公爵十分亲密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让他没办法向皇帝陛下交代见面的具体细节而焦急难耐,这时我才猛然间想起来,回到陛下那里之后应该用怎样的借口搪塞他对我长时间同一个叛匪头目交谈的怀疑,真是伤脑筋。 “不可能了,因为这些残片在两千年间散失了很多,有些家族绝了后,有些家族退出了组织,有些人向当局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被那些贪婪的统治者抢走残片杀掉了。我们自己人手里只有三份残片,其余的都散佚在各个国家,在它们不同的主人那里,传说让他们坚信那是特洛伊的藏宝图,所以才会挖空心思的想要得到。”老公爵故意离我远了点,摆出个不耐烦的样子给监视我们的侍卫看,提高声音喊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讨价还价,有什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难道你这个来自乡下的土包子会让白白吃天鹅肉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仔细想想我最初的建议吧,丑陋的乡下人!” “你现在已经是皇帝陛下的俘虏了,不要再这么嚣张,作为给那些蠢蠢欲动叛匪们的警告,你很快就要成为长矛尖上被风干的一块烂肉,乌鸦将啄食你黏糊的眼珠,苍蝇围着你滑稽的鹰钩鼻子跳舞,不要祈求我能为你说情,因为我十分乐意看到如此生态和谐的场面。”顺着老公爵的话我十分入戏的往下继续演,结果真的把他弄生气了,挥着拳头就要上来揍我,我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两个人登时扭打在一起,老公爵俯身在我耳边说:“有一片被罗马皇帝夺走,现在保存在教皇手里;圣子耶稣也是我们的成员,他的门徒十分聪明的把图纸画在裹尸布上逃过罗马人的搜查,不过最后裹尸布辗转落在共济会的手上,他们行踪诡秘;另一片随着聂斯脱里派流落到了波斯,现在不知所踪,其余的四片年代久远已经很难找到蛛丝马迹,下落不明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颊上就挨了我狠狠地一记勾拳,把下面的话和着满口鲜血咽进了肚子里,皇帝陛下的侍卫正好出现在我们中间,及时的拉开我再次落下的拳头。 “请注意您的身份,子爵大人!虽然是个阶下囚,但他仍旧是个公爵,出身远比您要高贵。”他真的被我们骗过,还一本正经的教育我起来。 “很好,我想我不愿意再见到这个老顽固,愿上帝惩罚他,阿门!”我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拂袖而去,留下身后表情尴尬的侍卫和揉着痛脸的老公爵。说实话,刚才那拳打得真爽!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摸摸口袋里硬硬的铜牌边缘——这是老公爵趁着两个人厮打的机会塞到我怀里的。 回到陛下的帐篷,我被卫兵拦在外面等了好久,可以想见全程陪同我的侍卫此刻正在里面一五一十的汇报着自己见到的情况,忠心耿耿的他也正好为我清除了陛下的猜忌,有谁会怀疑不顾身份大打出手的两个人私底下其实有猫腻呢? “陛下叫你进去,子爵大人。”一个卫兵拉开了大帐的门帘,我冲他友好的点点头,然后钻进灯火辉煌的帐篷里,这里和老公爵关押的地方简直天壤之别,让人不禁腹诽这些自诩文明人的骑士贵族也太不尊老爱幼了。 “陛下,你叫我。” 奥托皇帝正在整理着自己的小木箱,头也不抬的翻检桌上的几份文件:“听说刚才你和克雷森蒂公爵动手了,因为什么?” 果然问到这个,我胸有成竹的咧嘴微笑,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那个该死的老家伙竟然辱骂德意志的历代国王和英明的陛下您,还命令我娶他的女儿,说什么这是给我的恩赐,是上帝的施舍,所以我就忍不住打了他……” 奥托皇帝放下手里的羊皮纸卷,用鹰隼一般有杀伤力的神俊目光盯着我,好像测谎仪似的扫过我剧烈跳动的心脏,过了良久他才对我说:“这么做有失一个贵族的身份,意大利人一直认为我们是来自森林里的蛮族,所以我们才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文明和高贵。这件事情幸好没有外人看见,不过你要记住,我能帮你掩盖一次并不代表纵容,希望你好自为之。”说完,陛下把手里的一份羊皮纸卷丢在边上的火盆里,橘红色的火苗有生命一样贪婪地舔舐着纸卷的边缘,把它从中间熏黑,融化,然后逐渐燃烧,明亮的火光照得陛下脸颊绯红,安详的像是刚刚睡醒,这个年轻人正处于自己整个统治最好的时期,一切看似难以逾越的难关全都迎刃而解,他将再次站在罗马的众神之巅俯视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 “关于克雷森蒂小姐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奥托陛下在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问道,看似平常的语气里蕴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我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自然,故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回答道:“我当然会顺承公爵大人的美意,在他百年之后‘好好的’照顾他最爱的小女儿……”说完,我露出红口白牙邪恶的贱笑起来。 “低级趣味。”皇帝陛下把整理好的木箱子合上,亲自加上一把锁头,言简意赅的给我下了定语。 第七十五章 铁马铿锵 罗马,永恒之城。 这是欧洲一座写满斑驳历史和呢喃往事的古城,也许在人类历史上的地位仅次于传说中建城最早并且顶着无数光辉头衔的耶路撒冷,但是没有人会对她欧洲第一大城的名号有任何异议,哪怕是人烟辐辏商贸繁荣的爱琴明珠君士坦丁堡,东罗马皇帝只能承认君士坦丁堡是自己的陪都,而罗马才是每一个真正罗马人心中的圣地,基督徒向往的圣座所在,教皇驻跸的地方。 教皇霓下在罗马城外十五里的小镇同大部队会合,然后派出先头部队带着印有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两位至尊宝玺的命令前去接管城市,其余人在小镇休整一天,沐浴更衣,擦亮铠甲喂饱马匹,准备第二天盛大的入城式。皇帝陛下把它当作是炫耀自己帝国武功的游行表演,通过这样的方式激励帝*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在满足他孩子一般浮华的虚荣心的同时警告那些不怀好意的阴谋国家,罗马过去是我们的,现在是我们的,将来也必将是我们的!教皇霓下紧紧地抱着帝国的大腿,借着这个机会把身边亲克雷森蒂家族的势力连根一并拔除,任用听话的图斯库卢姆伯爵家族填补权力洗牌的空白,新任命的帝国官员既对皇帝陛下宣誓效忠也对教皇霓下的命令俯首帖耳,各地的主教区和修道院承担起越来越多的行政职能,同当地官绅勾结起来,加强了帝国对征服地区的统治,但是也造成了教权的逐渐滋长尾大不掉,年轻的教皇依旧是从与我的谈话中获得了灵感,虽然我只是稍稍给他展望了下后世教皇国呼风唤雨的基本情况。 每一个贵族都利用这个难得机会竭力打扮着自己,他们不惜低价卖掉在战场上拼命才获得的战利品,只为了能多扯一条鲜艳的红布裹在身上,以便让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的洋气一点,说白了都是为了抹不开的贵族体面,他们永远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更富有更有风度。贵族们急功近利的愚蠢做法可是乐坏了跟在大部队后面推销自己产品的商人们,甚至包括一些赶着自己破马车的小行脚商,贩卖的针头线脑也满足了那些没有什么钱又不愿意在人前掉价的小贵族的虚荣心。被卖掉的战场上得来的盔甲武器虽然有一些损坏的地方,但是只要找个乡下小铁匠随便敲打敲打,就能够当作新的一样重新出售给闭塞封地的小贵族们,里外里好几倍的利润让这些脑满肠肥的商人们嘴角一直咧到后脑勺,纷纷派仆人给自己的合伙人或者供应商传信,就地收拢物资加急送来,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见那薄薄的羊皮纸片上写着些什么——此地人傻钱多速来! 我斜靠在帐篷外面经过自己改良的沙滩椅上,悠闲地喝着杯里劣质的蜂蜜酒享受着意大利逐渐变暖天气下慵懒的午后阳光,别提有多悠闲自得了。说实话这种从米兰商人们那里买来的很便宜的蜂蜜酒杂质太多,看起来也似乎混浊不清,有点喝前摇一摇的意思,但是它略带酸涩的甜味和不是很高的酒精度往往能让我一整个下午都处在晕晕乎乎半梦半醒的状态,正好把那些我不想去思考的乱七八糟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敬意大利的天气!”我大口灌着蜂蜜酒,然后对着太阳举起酒杯喊道,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嘴角一直流到胸口,凉凉的,但是很舒服。 眼前太阳暖融融的光芒被一大团模糊的黑影挡住了,我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妨碍本伯爵大人享受生活,可是上下眼皮好像搞基一样死死地黏在一起不肯拉开,依稀看上去是个身材不是很魁梧的大汉。 “你怎么不去买一件好看的罩衫穿着进城呢。兰迪伯爵?”黑影温文尔雅的在身边人支好的椅子上坐下,不紧不慢的贵族强调也一下子把我的酒全吓醒了,我眨巴眨巴眼睛,焦距慢慢地对准,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正笑吟吟地看着我的滑稽模样,这下可糗大了。 “公爵大人,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不知道您要来这里……”我好像一个被发现偷糖吃的小孩,局促不安地把两只手掌在衬衫的前襟上蹭来蹭去,好像它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心里默念上帝保佑,千万别是来找我茬的,卸磨杀驴(貌似有点贬低自己,用个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才比较符合文化人的气质)这样的桥段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啊。 亨利公爵用他精致的小牛皮靴子踢了踢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小木桶,调侃地对我说:“想不到我们的英雄竟然有种大战之后的落寞感,只能借酒消愁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把有限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到铺张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入城式中去,像其他人那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会以为自己是走街串巷的小丑,在众人面前招摇过市。” “你总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兰迪伯爵。”现在的我已经顺利解除了和阿登伯爵的封建关系,但是在获得皇帝陛下的正式册封之前,大家只能叫我兰迪子爵,但是在私底下已经有许多人调侃似的叫我兰迪伯爵了,虽然我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封号。 “这是上帝的安排,并不是我的与众不同。”我谦卑的低下头,借着上帝把亨利公爵的恭维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心里面却在盘算着眼前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笑面虎的真实目的。 亨利公爵今天没有穿铠甲,只是在罩衫里面衬了一件软皮甲,长剑被身后的贴身侍从扛在肩上,整个人看上去很休闲随意。他盯着自己长长的鞋尖瞅了半天(这种鞋在中世纪只有贵族们才能穿,天知道走起路来拖泥带水的破鞋到底哪里显出尊贵来了?),狡猾的小眼睛却不安分的在眼眶里来回转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以便能让这个摸不着主旨的谈话继续下去:“听说你向陛下要求迎娶克雷森蒂小姐,这个消息已经在贵族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这份婚姻,在那些古板的卫道士们看来,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我是履行了自己向老公爵许下的诺言,所以才不得不娶他的女儿。”我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故意把话题引到老公爵身上。 “据说你和老公爵有过一次见面,你们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很久,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知道你和一个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恨你的人有什么好聊的。”亨利公爵装作无意的样子轻轻地说。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原来是在打听这个事,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我和老公爵的那次会面,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他在陛下身边布置了眼线,时刻掌握着陛下的一举一动,至于他为什么会对我俩谈话的事情感兴趣,我悚然一惊:难道他手中也掌握着埃涅阿斯的设计图残片? “我俩聊到了很多,但是他主要还是想让我利用自己的身份来保护他的女儿,而作为回报他愿意把自己世袭的拉文纳城堡作为嫁妆,让我袭承拉文纳公爵的头衔。”我故意抛出个烟雾弹迷惑他,“不过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在陛下的权威之下,一切都是需要服从敕令的,我无权也不会去继承叛首的财产头衔。” 烟雾弹果然起了作用,亨利公爵有点似信非信的点点头,然后迅速的把话题扯到一边去:“无论怎么说陛下也很重视明天的入城式,作为平叛的最大功臣,你怎么能不穿的得体一点?难道要那些迂腐的意大利人笑话我们吗?”说着公爵的侍从就奉上来一件针织细密的蓝色罩衫,肩膀的位置绣上了两根白色的天鹅羽,让整件衣服看起来雍容华贵,马上和商人们贩卖的俗气破布拉开了档次,“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亨利公爵让侍从把罩衫放下便起身告辞了,生怕我回绝他似的撒丫子跑开,我拎起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嘴里面嘟囔着:“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要知道只有别人不敢送的礼,没有我不敢收的东西(贪官的潜质啊)……” 第二天一早,所有骑士都穿上了侍从们打磨的锃亮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端着饰有各色小角旗的长枪,一个个罩着花花绿绿的罩衫,在道路两边的建筑阳台上挤满提着装有花瓣篮子的贵族小姐们指指点点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的通过罗马帝国提图斯皇帝为了纪念自己成功镇压犹太起义而建立的凯旋门,大门表面栩栩如生的浮雕在长矛刺眼的反光下也显得黯然失色,古罗马的荣光终于让位于日耳曼骑士金戈铁马的峥嵘。 大军浩浩荡荡的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前进,耀武扬威的向这些被征服人民展示着帝国的强大军力,皇帝的近卫军拱卫着陛下最先接受城中百姓的欢呼,漫天飞舞的各色花瓣装点着惨淡愁云笼罩下的罗马城;然后是来自各个公国衣甲光鲜的骑士们,他们冲着每一个雌性动物宣泄自己分泌旺盛的雄性荷尔蒙,期待着浸满熏香味道的手帕带给自己难忘的罗马之夜;再然后是拉文纳长枪兵和沿途征召的佣兵组成的方阵,最后才是那些从征的农兵和杂兵,等到他们进城的时候,早就没有漂亮的贵族小姐玩命的站在窗口冲着自己心仪的战士挥舞手帕了。 军队在罗马时期的元老院前面的广场停下来,这里伫立着罗马皇帝卡利古拉从埃及远道运来的方尖碑,曾经凝望过埃及漫漫黄沙和罗马粼粼车马的古迹迎来新的征服者,十万大军排成整齐的上百个方阵,黑压压的覆盖了本来十分宽敞的广场。我蓝色罩衫上的白色天鹅羽被风吹到下巴上,弄得我痒痒的,但是却舍不得动一下,只有真正置身于战马萧萧武器金戈铿锵的冷兵器时代你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这样气势磅礴的诗句。 “实在是太壮观了。”我咽了口吐沫,由衷的叹服道。 第七十六章 册封仪式 入城式之后,所有贵族簇拥着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来到位于罗马城西北小山上的教廷所在地,进入圣彼得大教堂的长方形会议厅,这里早就被仆人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布置一新,征服者们毫不吝惜的用各色鲜艳的彩布和修道院培育的逆时节盛开的鲜花装饰着古老神圣的建筑,处处彰显着德意志帝国的强大。教堂是由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大帝在圣彼得墓地的基础上修建的,由一位来自希腊的设计师主持建筑,使用了千里迢迢从伯罗奔尼撒运来的昂贵纯白色大理石,历时七年终于建成了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巴西利卡式大教堂。几百年风风雨雨历尽岁月沧桑,由于圣彼得是耶稣最亲密和忠诚的门徒,是耶稣升天后接过衣钵继续传教的首领,又被后世追认为第一任教皇,所以埋有圣骨的教堂现在成为教皇驻跸接见外宾的场所。 意大利归附的贵族和他们的家眷油头粉面的挤在大厅的四周,满脸堆笑的向着身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德意志贵族推销着自己对于帝国的耿耿忠心,皇帝的禁卫军不苟言笑的顶盔掼甲,身板挺得笔直站在人群前面维持秩序,一些参与战争的骑士也穿着盔甲站在人群里,不过他们浑身上下凛冽的杀气与身旁小丑一样滑稽可笑的意大利贵族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意思的场景,不是吗?”亨利公爵穿着代表自己尊贵身份的红色披肩,戴着一顶制作考究的丝绸软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菜市场一样热闹的大厅对我说,“勇武的罗马人的后代已经变成只知道攀比财富和炫耀时髦的软骨头,也不知道作为他们的敌人应该感到悲哀还是庆幸。” 我礼貌的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新做的海狸皮镶边长袍,这件做工精致的衣服可是整整花费了五十枚银币,想着在后世动辄全球限量款的意大利纯手工时装此刻正穿在自己身上,我终于体会到作为贵族的好处:“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学会怎样侍奉强者,亚平宁富饶的物产和繁荣的商贸将极大的改善帝国为了应付周边潜在的敌手而日渐捉襟见肘的财政,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彻底征服低地国家也即将成为现实,查理曼时代的盛景就会重现于世,愿上帝保佑!” 亨利公爵听了我的话,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着我:“怎么,穿上了华贵的衣裳突然学会了这么官方的说辞,在贵族圈子里一向被视为传统规矩挑战者的兰迪伯爵,竟然开始时时刻刻把国家荣耀挂在嘴边,不得不说,你剑走偏锋的再一次颠覆了所有人对你的认知。” “那我就只能感谢您对我的夸奖,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公爵大人!”我笨拙的向着亨利公爵行了一个刚刚学会的贵族礼节,滑稽的动作惹得公爵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起来。 “说真的,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准备的时间也太久了,也许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打磨一下新归附的意大利贵族们的傲气,为自己树立权威。”亨利公爵抻长脖子瞅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教堂大门,一针见血的说出了皇帝陛下的真实目的。 “呵呵。”我傻乎乎地陪着笑,心里面却在想:奶奶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这主意是我以前跟教皇霓下讲过的故事…… 就在大家乱纷纷的四处张望之时,一位衣着华丽的侍从官举着权杖走到台前,重重的在地上敲击了两下提醒所有人安静,然后捏着嗓子用一种极其让人厌烦的娇柔造作(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目光炯炯的甚至有些羡慕的盯着他看,而这无疑让他更加自信而把声音弄得更让人鸡皮疙瘩往地上掉)的尖细声音喊道:“罗马主教,基督行走在世间的代表,众门徒之主的后继者,最高教宗,西方之宗主,意大利首席主教及上帝众仆人之仆人,神圣的教皇霓下驾到!”说完又用权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两下,扬起一片细碎的灰尘。教皇霓下面带温和笑容的出现在大厅里,头上戴着教宗的三重冕,友好的冲着每一个弯腰行礼的贵族们点头微笑,温文尔雅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人格魅力十分亲和。 随后,侍从官又敲击着权杖要求全场肃静,继续喊道:“得到天赐的罗马人的皇帝,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萨克森公国大公爵,意大利和马扎尔人的征服者,全日耳曼民族的共同君主,永远胜利的奥托三世陛下驾到!” 奥托皇帝身着镶有金边和珍珠的天鹅绒长袍,头上戴着精致的黄金王冠,扶着两名侍从的肩膀趾高气扬的走进教堂,在他经过的道路两边,贵族和骑士们如同潮水一般弯腰行礼,世间至高者的赫赫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走到大厅上首的台子上站定,皇帝陛下环视一圈谦卑行礼的贵族们,然后微笑的冲着身边的教皇霓下点点头,两个人坐在并排的宝座上,这时候其他人才在几位地位显赫的大公爵的带领下直起身子,安静的肃立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接下来的训示。 “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帝国最忠心的勇士和拥护者,也正是在上帝的恩赐和大家的通力合作下,我们最终顺利的平定了意大利的叛匪,使得这片文明的土地重新沐浴主的荣光!”皇帝陛下停顿了一会,注视着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大公爵和意大利的大贵族,好像在审视他们脸上虚假的赔笑,被注视的贵族们只得更加卖力的咧着嘴角,陛下满意的收回目光继续说道,“作为这次叛乱的策动者,克雷森蒂公爵将被处死并传首四方,作为他数次辜负帝国的信任发动叛乱的惩罚;所有跟随叛乱的贵族和骑士将被剥夺封地和世袭爵位,并且开除教籍,不再受到上帝的庇护!”说着他侧过头看了眼微笑不语的教皇霓下,后者回敬陛下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算是向大家证明皇帝命令的真实可靠性。 奥托陛下的话音刚落,好像在人群中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无头苍蝇一样乱哄哄的开始交头接耳,有的人幸灾乐祸的想着自己的对手即将受到的惩罚而哈在心里偷偷地高兴;有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的面无血色,只是因为自己有个参与了叛乱的远房亲戚;有的人面无表情的左右张望,来自德意志的他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丝毫关系,更多的人则是兴奋的相互打探消息,事不关己的看看哪个倒霉蛋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 “安静!”侍从官在皇帝陛下的示意下敲击权杖,大声的呵斥道,贵族们听到声音安静下来,俯首帖耳的看着两位至尊,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身边人扶着他,估计很有可能当场晕倒。 奥托陛下满意的看着眼前听话的贵族们,不易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不要让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破坏了今天的美好气氛,把大家聚集在这里,主要还是想让所有人见证皇室的再一次壮大,一位声名显赫的骑士即将宣誓效忠,请大家不要吝啬自己的祝福,尽情的赞美伟大全能的上帝吧!” 我听着陛下的话,下意识的抓紧长袍的前襟,因为我知道,下面即将进行的就是我的册封仪式,教皇霓下将亲自主持赐福,这是每一位基督战士梦寐以求的荣耀,得知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瞅着我,当然,更多的是*裸的嫉妒和贵族小姐们热情过度的媚眼,该死的,不要用看**一样的眼神打量我好不好! “兰迪子爵请你上前。”皇帝陛下对着站在人群中忐忑不安的我说道,人们闪出一条通道,一边看着我低头走上前去,一边窃窃私语的和左右的人评论我的华丽长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在马戏团被展览的野兽,可悲的卖弄风情延揽顾客,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戴上枷锁——一条闪闪发光黄金打造的皇室锁链。 “请跪下。”侍从官又扯着太监一样尖细的声音说道,我不怀好意的偷偷看了看他的裆部,果然看起来空荡荡的! 奥托皇帝接过侍从递过来剑柄上镶着红宝石的长剑,用剑背轻触我的后颈和双肩,然后朗声宣读誓词:“永恒全能的上帝,世间唯一的希望,天堂与人间的至高造物主,我们虔诚的祈求您,从至高的居所,俯视您的子民;以圣徒彼得的名义,凭着他的美德,您最宠眷的皇帝奥托,向最仁慈的主上您,祈求您的许可:在林地花草盛美之处,在您所祝福的统治范围里,土地的领主们将土地置于神圣的庇护之下;在您的庇护下,天堂之水可以加速果实的成长,带来生机;在您的庇护之下,五谷丰登,从荆棘聚集之处流下的天堂的泉水中洗净尘世的喧嚣。种种丰盛皆归属于上帝,并且在未来还将收获更多。以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之名,阿门!我,奥托三世,得到天赐的罗马人的皇帝,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萨克森公国大公爵,意大利和马扎尔人的征服者,全日耳曼民族的共同君主,终生为此时此刻的见证:眼前这位高贵的绅士,人人传诵的美德与智慧并存,勇敢与忠诚同在的帝国骑士,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子爵,我授予你奈梅亨的城堡和土地,以及在它上面辛勤劳作的人民。强敌之前无所畏惧,主愿汝等勇敢正直,用生命捍卫真理,拯救无助,这是你的誓言,牢记它们,直至你站立在天堂门口的那一刻,册封为奈梅亨伯爵!” 我虔诚的对着陛下重复自己的誓言:“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愿将一切都奉献给您;我将谨记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我的剑在这里,在我倒下之前我和它将保护您,我死后的灵魂也会守护在您的领土上,我的忠诚就是我的铠甲,为您流尽我的血液;我的剑放在这里,我将奉献我的灵魂和我的生命在公平之神的脚下,我的血将伴随着荣誉洒在战场上;我的剑放在这里,主祝福它永远锋利,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我发誓忠诚于您,得到天赐的罗马人的皇帝,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萨克森公国大公爵,意大利和马扎尔人的征服者,全日耳曼民族的共同君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是对您忠心不二的手下;当您需要时我将会同您的敌人血战到底。最后,我会维护您的合法王权及您的合法继承人的权利。”背完了长长的一串誓词,我不由得出了一口气,为了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它,我可是拿出了当年应付考试的强制记忆必杀技,这种大招很伤内力的。 皇帝陛下表情圣洁的把象征着统治权的泥土和食盐交给我,然后由教皇霓下为我的宝剑赐福(在我看来就是装神弄鬼的和尚开光)并向我的身上播洒圣水,又带头念了长长的一段圣经,在我即将因为疲劳而窒息的时候,教皇霓下拿开放在我头上的手掌,这一整套册封仪式终于结束了。 “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分享奈梅亨伯爵的荣耀和喜悦吧!”皇帝陛下张开双臂,很有感染力的大声说道,宣告了伴随着册封仪式最让万众瞩目的庆祝宴会的开始。我趁着众人不注意揉了揉酸麻的膝盖:早知道戴上还珠格格的跪得容易了! 第七十七章 雏鹰的呐喊 在这个时代宴会和聚餐是这些终日足不出户,只知道算计自己邻居领地和盘剥农奴的贵族们获得消息和结交权贵的最好途径,另外还可以不用精打细算食物储备的让自己家人放开肚子大快朵颐,没准哪个有钱又有权的年轻贵族看上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或者整天只会浪费粮食的女儿,从此之后家族鲤鱼跃龙门就能平步青云的扶摇直上,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今天来到罗马的贵族非常之多,几乎整个意大利够不够得上参加宴会档次的贵族全都来了,甚至那些没有爵位的骑士也想尽办法的和某些贵族组团前来,相互利用对方的身份以期获得这个能像新主人摇尾卖弄的机会。单从这点上来看,这些自诩血统高贵历史悠久的贵族老爷们也不是那么的清高干净,他们不过是上位者面前等级更高的走狗罢了,家养的哈巴狗也是狗。 这些来自各个小城堡的贵族们拖家带口,尽可能的翻出压箱底的传家衣服,把几件自己祖上穿过的落满灰尘的华服小心翼翼的浆洗一新,生怕弄坏了上面早就过时的装饰花边,煞有介事的套进自己臃肿的身体摆出一副家底殷实的模样;然后好像南方卖假手表的商人一样把那些真真假假的宝石首饰展览似的戴在任何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琳琅满目的使自己光彩逼人,尽管看上去一点也不高贵,反而像一只秃尾巴的老公鸡;谈笑中张口闭口动辄罗马希腊,声调高亢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出身高贵历史悠久,可当他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洋洋得意的以为成功的吸引到了所有人注意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自己肥胖的小儿子正在用脏兮兮的手没有规矩的抓食那些他从没见过的诱人食物,粗鄙没见过世面的贪婪表情暴露了一切——所谓贵族,不过是总能最快找到下跪新主子的一族可怜的寄生虫。 侍从们手脚麻利的撤下铺就在大厅正中的红地毯,搬来实木的长条桌整齐的拼成一溜,在上面依循严谨的距离摆放好插着昂贵蜂蜡做成蜡烛的烛台,然后才开始让侍女们往桌子上端递精心烹饪的食物和整桶整桶的教廷自酿葡萄酒。为了彰显帝国的幅员辽阔和物产丰饶,皇帝陛下特意命令意大利大断事官赫里伯特拨出专款,千里迢迢的从帝国各地运来食材,由意大利最富盛名的厨师亲自掌勺,务必要使得帝国不仅仅从军事上,同时也是饮食文化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于是乎,拜陛下奇怪的虚荣心所赐,我们可以在长长的餐桌上发现来自北海的珍贵鳕鱼,产自波兰森林的松茸和野鹿肉,还有巴伐利亚的黑香肠和亚得里亚海肥硕的鲱鱼,每一道菜都经过精心的烹饪,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威尼斯商人贩自黎凡特的神秘东方香料的诱人气味,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意大利沿海城邦的贵族们也盯着这些几乎来自欧洲各个角落的食材大呼惊奇,赞叹着帝国雄厚的财力和深不可测的军事力量,同时也更加敬畏掌握着这个帝国无上权力的奥托皇帝。 宴会开始之后,换了一身服装的皇帝陛下坐在上首,他的右手边是身着白底金边道服的教皇霓下,剩下的大公爵依照在帝国内部的权力排序依次在皇帝陛下的两侧排开,而我作为今天的第二主角,或者说是最佳男配角,被安排在教皇霓下的右侧,一个很尊贵的位置上,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坐在我的对面颔首微笑,而坐在他右侧的士瓦本老公爵则一脸不满的盯着我,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如此抬举我这个在他看来只会哗众取宠的小丑,不过在两位陛下面前他的满腔愤怒只能冲着盘子里的鸡腿发泄,可怜的鸡腿肉被弄得支离破碎。 “奈梅亨伯爵大人,恭喜你。”教皇霓下侧过身端着酒杯对我说,脸上依旧挂着亲和力十足的微笑,但我觉得这些虚假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沾满毒液的獠牙,时刻准备把我撕碎,“你成为了帝国现在最年轻的伯爵大人,依靠着自己的头脑而不是世袭祖荫,意大利这片土地还真是你的福地啊。” “霓下您过奖了,这都是上帝的庇护!”我注意到周围几个大公爵的目光全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奥托皇帝虽然看起来正在专心致志的享受面前的烤鲱鱼,其实很有可能也竖着耳朵等待着听我的答案,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犯虎,必须一推二六五,什么都是上帝他老人家的功劳,自己不过顺便捡了便宜,否则等于得罪了在座的所有大贵族,最年轻的伯爵?呵呵,也许很快就会变成最年轻的死鬼。 皇帝陛下这时候端起酒杯慢慢地酌着,大家知道这是他即将开口说话的前兆,于是都低下头假装忙着自己的事情,静静地等待奥托皇帝的训示。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只有长桌那头的中小贵族们依旧开心的相互碰杯说笑续着年齿,算是给冷清的大厅里增添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情味。 “每当这种很多人热热闹闹的聚集在一起的场合,我就会感觉到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寒冷一点一点的包裹住自己冻僵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缓缓地放下酒杯,好像那是一个睡着的婴儿似的,生怕弄坏了金贵的边边角角,“但是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让我觉得自己的梦想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因为如此才能证明它已经实现了,多少代德意志君王的夙愿就是坐在罗马的至高点享受万人的膜拜,我们几乎掏空了自己,那些真正付出的勇士却永远的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任凭尸体慢慢腐烂,而我们现在却要坐在这里和眼前的这些涂脂抹粉的小丑推杯换盏,哪怕明知道当我们被更强的对手打败之后,他们必将摇着尾巴奔向新的主子……” “陛下,您喝醉了。”教皇霓下不动声色的把奥托皇帝的酒杯拿走放进侍从的托盘里,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及时的制止了皇帝接下来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来。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伸手把桌子上的餐盘推到一边,不断的用手中匕首的锋刃敲击桌面,语气轻缓却掩不住期间的不耐烦:“我是在提醒大家,越是往人生的至高点走,能跟随你的人就越少,必须珍惜此刻还站在背后给你支持的战友;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貌似很风光,但这不过是漫长征程的一个小小歇脚点,后面的路还很长,我们需要戮力同心,而不是相互纠结于怎么让自己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和奴隶。”奥托皇帝说着,用眼角瞟了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士瓦本大公爵和上洛林公爵两个人,很显然,陛下如此卖力的装作酒醉就是为了轻轻的敲打一下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公爵,前路漫漫,须久而弥坚。 教皇霓下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而投到他身上,只见他轻轻地撕着烘烤得正好的白面包,温文尔雅的蘸着食盐塞进嘴里,然后才一字一顿的说:“主说:‘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觉得别人分配的不公平,那别人必然不满意你的分配,如此这般,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反目成仇。我们刚刚取得这样的成绩,却已经学会躺在荣耀上睡懒觉,那我们同自己看不起的羔羊般的意大利人有什么区别?” 这下子所有的大贵族们都低下头沉默不语,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的一唱一和很好的达到了预期目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两个人私底下是不是经过演练。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德意志帝国是由各公国联合建立的国家同盟,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共主,只要皇室家族足够强大,那么这些桀骜不逊的大公爵们就会团结在雄鹰战旗下去获得荣耀,反之则会对皇室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阴谋撺掇皇位取彼而代之。好在现在的皇室萨克森公爵家族足够强大,三代帝王的苦心经营使得帝国如初生的太阳般蒸蒸日上。但是这些强大的氏族公爵几百年来一直是各自统治区域说一不二的王者,无论在政治还是经济上都有很大的自主性,领地内的子民又都世世代代作为他们的私产和战士,对于这些公爵家族有着很强的认同感和向心力,势力盘根错节,轻易是动不了他们的,所以奥托皇帝即位以来也像前几任帝王一样头痛公国势力的尾大不掉和对于皇权的掣肘,却对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现状束手无策,只能零敲碎打的进行小修小补,一点点的穿插渗透,逐步瓦解貌似固若金汤的氏族王权。 “我决定把意大利作为帝国的直属领地而不分配成从属于各个公国的小块封地,这样有利**速的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帝国的权威并且恢复生机,意大利大断事官赫里伯将作为总督行使权力;至于那些城市里的战俘和战利品,我会按照参战的贡献平均分配,剩余的将作为对上帝的奉献而捐献给教廷,大家有什么异议吗?”皇帝陛下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出自己心中早就谋划好的打算,或者说两个堂兄弟一手遮天的独裁计划,他的那副表情根本不像是在和大公爵们商议一件事情,而是趾高气昂的在说“嗯?谁不服,你倒是站出来啊!” “上帝可鉴,这真是公正无比的做法。”士瓦本大公爵最先表态,反正上洛林公爵也不可能得到的比自己多,还有什么比看到对手和自己一起吃瘪更开心的事情呢?其余的公爵也都半自愿的附和老公爵的话,酒宴上紧张的气氛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轻皇帝是不甘于让气氛这么沉闷下去的,他还没等到其他人拿起餐具把气息喘匀,便接着公布自己野心勃勃的计划:“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等回到自己的封地,留给我们准备春耕的时间就不多了,表面的敌人基本上已经俯首帖耳了,那么这一年就是我们埋头发展的大好时机。”皇帝陛下兴奋地拍打着桌面,好像一个找到自己喜爱玩具的孩子,“东罗马的那个皇帝率领着四万大军深陷于叙利亚萨拉森人的包围中,不过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如果巴格达和开罗不施以援手,整个叙利亚和黎巴嫩即将重新回到天主的怀抱;丹麦的八字胡王斯凡也许正驾着他的龙头战船劫掠英格兰的南部海岸,打得那些衣衫褴褛的岛民焦头烂额;法兰西那个只会捣乱和在人背后耍阴谋诡计的小子纠结于勃艮第和普罗旺斯的归属权,一场内战似乎不可避免……盟主的恩赐,我们的敌人全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付帝国,是时候让世界听见我们的呐喊了!” 第七十八章 失败的胜利 宴会结束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推掉了无数想跟我攀亲戚、续年齿、交朋友甚至推销自己打扮的浓妆艳抹女儿并且声称血统源自某某上古王族的大小贵族,打点行装准备在克雷森蒂公爵被斩首之前离开罗马,一方面不愿意让他的女儿目睹自己父亲身首异处的惨状而更加憎恨我,另一方面也因为老公爵埃德阿斯的身份与我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被我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而不忍看到他最后的时刻,所以果断的选择尽早踏上回乡的旅程。教皇霓下一再挽留希望我能同他进行一次朋友间的促膝长谈,但被我婉言谢绝了,这个哥们现在发现了我脑子里层出不穷的新鲜思想很有利于帮助他一步步树立起教权无上的权威,所以更加想把这个来自德意志穷乡僻壤的小贵族绑在教廷的战车上,对于我的各种要求来者不拒的一一满足。借着这个机会我向他请求派出一批最有传教经验和甘于贫苦生活的教士,美其名曰净化低地国家被异端笼罩的空气,劝说那些不时出现在海岸线进行劫掠的来自北欧信奉异教神明奥丁的丹麦人和挪威人改宗侍奉上帝,另外还能加强教廷对基层的控制力和影响力,使得普通的农民足不出户就能沐浴到主的荣光。教皇霓下被我的虔诚所深深感动,但是更加关注的是我提出的这个在各个贵族领地建立乡村教堂的计划,无异于在他的眼前铺展开一片美好的权力前景,他饿狼一般放光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相信聪明如他此时已经在脑海中大致制定出了几套从上到下的执行计划,那些分散在各地头脑简单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贵族们以后的日子会因为我的这句话发生多大的改变啊。 率领着自己手下所剩无几的战士,我不禁喟然长叹,当初跟自己一起响应征召参战的十名步兵,再加上额外带来的弓箭手和骑兵,身为帝国子爵的我怎么说也是兢兢业业的贡献了三十几个活生生的炮灰,想不到现在能跟着自己返乡的只剩下三个人,那些忠诚而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生命托付于我的士兵们,此刻只能让灵魂随我们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在罗马城外的小山上,我驻马良久的盯着山丘间连绵不绝的建筑群,俯瞰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繁华城市,缓缓地吟诵出这句在自己的时代家喻户晓的名句,竟然触景生情,有一颗眼泪顺着腮边流进嘴里,品一品,咸咸的苦涩。 “大人,你说什么?”科勒和公牛并辔跟在我身后,听到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的问我。 我装作诺无其事的擦擦脸颊上被风吹干的泪水,转身打马走开,看着道路两边慢慢后退的风景平静的说道:“你们记住,那些牺牲在意大利勇士的家人都必须得到很好的照顾,家里缺了顶梁柱,以后的生活一定很辛苦,他们的赋税就免了吧。” “是,大人。”科勒和公牛也想起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阵亡战士们,语气悲怆的回答。 我们这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帝国时期修建的罗马大路向威尼斯前进,准备沿着进军的路线翻越阿尔卑斯山返回德意志本土,为什么说是浩浩荡荡呢?因为我手下的人员像滚雪球一样呈几何数字不断递增,等到抵达威尼斯北郊的时候,队伍的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人,这还不包括那些听闻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传记而拖家带口跟随我去想象中蒙恩福地的无主农奴们。在威尼斯我做了短暂的停留,补充给养并且参加了公爵大人为我准备的欢送宴会,被放回威尼斯的奥赛罗王子听说我的到来马上装病躲起来,死活不肯出席如此重要的外交宴会,孩子是被我的阴险手段落下病根了,可怜啊。作为我的全权特使留在威尼斯数月监督盔甲打造和贸易经营的汉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对我的绵绵思念,现在全威尼斯都知道有个自称某位声名显赫的北德意志伯爵管家的无赖,流连于烟花柳巷妓女的裙摆,欠着酒馆一屁股的债,不仅本人声名狼藉很受当地人的鄙视,连带着我的名声也受到极大的影响,直接造成纸张销量的锐减,除了威尼斯上层的贵族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偶尔光顾意思意思,本地市场完全没有打开,平民们听说是我领地的产品便都打消了购买的*,听到真实的情况之后气得我火冒三丈。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我指着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汉斯暴跳如雷,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长期战争培养起来的暴躁情绪,生怕某个节点控制不住拔出宝剑来杀了他,公牛和科勒两个人噤若寒蝉的站在我身后,敛声屏气的不敢在这时候触我的霉头。 “看在上帝的份上,大人,我知道自己的过错了,请原谅我吧!”汉斯膝行着上前抱住我的大腿,涕泪横流的哭诉道,“我是个粗鄙无知的乡下人,除了效忠自己的主子,实在找不到自己继续存在的价值了,请给我一个能留在您身边日夜伺候的机会,仅此便别无所求了。” 面对这样一个忠心的奴才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舒顺的匀了口气,我走到椅子边上坐下,依旧怒气冲冲地说:“只配做奴才的东西!在威尼斯的这段时间就学会花天酒地和溜须拍马的本事了,实在是难堪大任,本来我还准备念在你常年伺候的份上,回到封地以后册封你做骑士,现在看起来还是免了吧,如果要那么做的话只能给我的荣誉抹黑!还是滚回来继续做你的侍从吧!” “谢谢大人!”听完我的话如蒙大赦的汉斯激动的亲吻我的靴子,那口水发达的程度完完全全可以当作是在刷鞋。我无奈的摇摇头,心中却掩不住的疲惫:自己身边的人素质太差,不是傻瓜便是武夫,成为伯爵以后必须建立自己的宫廷管理领地,现在急需的是有思考能力独当一面的人才,可是真正有才华的人谁又愿意跟着我奔赴一片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呢? 辞别了送行的威尼斯人,我率领着手下继续上路,跟在身后的队伍变得更加五花八门,如果不是传令兵打着象征伯爵身份的旗帜,路过的领主城堡一定会把我们当作要饭花子拒不接纳。我和刚刚换装新盔甲的士兵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雄赳赳的总算是为我的面子抢回一分,他们中的大部分是沿途归顺的无主骑士和自由骑士,都是仰慕我的名声而来,抱着一颗想要建功立业的心交出自己的宝剑宣誓效忠;拉文纳的市民长枪兵有一部分也在我的极力劝说下决定举家迁到奈梅亨去,他们的头领香料商人莫迪尤纳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在他的煽动之下至少两百户拉文纳市民拖家带口的加入了我,这支纪律严明进退有序的长枪兵团日后将成为伯爵军队的主力和骨干力量得到培养和重用;还有一些是意大利的雇佣兵,他们没有主人,只效忠于有钱的一方,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帮助任何付得起价钱的领主打仗,虽然作战勇猛却毫无纪律性可言,攻占城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俘虏无论身份贵贱全都卖做奴隶,然后将洗劫一空的城堡付之一炬,*裸的杀光、抢光、烧光,被称作受到上帝诅咒的“蝗虫”。科勒和公牛对这些强盗毫无好感,极力阻止我收编他们,但是自信能驯服这些桀骜不逊的绿林好汉的我不以为然——我党尚能改造土匪,作为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为什么不能感化强盗呢?自信归自信,但是我依旧小心翼翼的控制佣兵的人数不超过拉文纳长枪兵数量的总和,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是命只有一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远远地跟在队伍最后的是由商人和妓女组成的一伙团体,就像这个时代固有的习惯一样,他们不断的在沿途为有各种需要的士兵提供服务,同时也能利用军队的保护避免自己被强盗袭击,顺便去据说生产神奇纸张的伯爵领看看有没有发财的路子,一举多得的机会这些精打细算的商人们是不会放过的。总之,我们的队伍很庞大,我们的队伍很和谐……我们的队伍也走得很慢,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回到领地,远远的看到城堡上飘扬的旗帜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走回不了家了,终于很深刻的体会到刘备当年带着新野百姓日行不过十几里地的原因,老老少少的吃喝拉撒确实很耽误时间…… 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中旬,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田野里到处是准备春耕的农民,他们看到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出现在领地里,全都慌慌张张的四散逃开,弄得准备再享受一遍万众欢呼的我十分尴尬。得到消息的旺财带领城堡中的卫兵急匆匆的来到我们面前,磕磕巴巴的向我行礼问安,显然他也知道了领地里发生的事情:“伯爵大人,欢迎回家……” 我伸出双手示意他随军前进,老旺财局促不安的汇报说城堡中已经准备好了欢迎的宴会,并且派出了传令官四处宣扬远征大军胜利归来的消息,相信明白真相的领民们很快就会聚集起来欢迎自己的领主大人。走近城堡的时候,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由长矛和鲜花搭成的凯旋门,只要士兵们通过它下面就宣告着军役的结束,可以带着自己打仗得来的战利品和来自外面世界的新奇小玩意回到家中了。 知道我们归来的领民们慢慢在凯旋门两边越聚越多,挤在前面的都是随军出征战士们的家属,他们扶老携幼的踮起脚尖,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家人,或是丈夫,或是父亲,或是儿子。找到亲人的农民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抱住自己日夜担心的至亲痛哭流涕;而更多的是失望和落寞的面孔,他们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自己的亲人,不愿意相信那个让他们精神奔溃的事实,一直站在原地驻足等待,骗自己相信也许他们的亲人只是腿脚慢点落在了后面。 我勒住战马,想要对那些痴心等待的人说些什么,却感觉有东西堵在嗓子眼,憋红了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颓然的挥挥手把科勒和公牛叫过来,虽然我自认已经被无休止的战争变成了铁石心肠,但是真正面对眼前这些孤苦无依的可怜人,自己却像打了败仗一样沮丧,我疲惫的吩咐他们:“一会就由你们来宣布阵亡者的名单吧,记住我说过的优厚待遇,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七十九章 巡视领地 苦闷和难熬的一个漫漫长夜在辗转反侧之中度过,我做了很多的噩梦,断断续续的交织成凌乱的片段,光怪陆离的绚烂,我见到了很多人,他们都瞪着没有瞳仁的眼睛盲目的行走,嘴里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手脚并用的从我面前爬过,诡异的场景把我从梦中拽起,惊出一身冷汗,风干之后是来自毛孔深处的冰凉彻骨。梦靥牛皮糖一样死死地抓住我本来就紧绷欲断的神经,享受的欣赏手中羔羊的痛苦呻吟,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见不得哭泣的普通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相比肩膀上自顾自的承担起沉重的责任,坚定却步履蹒跚。 清晨蓬勃的朝阳照常升起,毫不吝啬的向着世间万物播撒它的光辉,迎着金黄色的阳光看过去,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的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努力的奔着未来舒展自己的每一个骨节,天地间充斥着一种复苏般拔节的喀喇喀喇声,昨天的那种阴霾情绪被春天的清新喜悦荡涤一空。我走到城堡的窗户前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整个肺部充斥着正能量十足的氧气分子,目送着太阳蒸蒸日上的掠过远处山坡上的松树顶端,心情不由得仿佛充足了电的灯泡一样明媚起来。 在经过了长达三个半月风中雨里征战的风餐露宿之后,忽然无比怀念城堡厨师以前被我深恶痛绝的千篇一律的黑豆糊糊和看不出食材的各种汤类,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怀旧,或者说是犯贱,所以早餐在我一口气吃掉了整整五大盘的黑豆糊糊后还摸着肚子要求添饭的意犹未尽的表情中,旺财竟然局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因是厨房里准备的糊糊几乎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依照每一个领主都会做的事情开始一天的工作,首先就是骑马巡视自己的领地,视察领地内春耕的准备情况并接受领民们的恭敬地礼拜,顺便检查一下遗属的安置情况。公牛带着五名骑兵跟在我身后负责打旗和保卫,科勒则被留在城堡里负责招待我千里迢迢从意大利请来的教士以及一些工程建筑技术人员,组织大家先熟悉熟悉日后的生活环境。 我们沿着城堡前面还算是宽阔的大路往远处错落有致分布的农田方向前进,那里已经有一些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翠色,朦朦的很是惹人喜爱。靠近城门的附近有一些密集的商业建筑,用日本的专业术语来说被称作城下町,集中着整个领地对于农民来说比较重要的几处建筑,像是永远热火朝天敲打着铁匠铺、不定期开门的杂货店、提供廉价麦芽酒和各种小道消息的小酒馆以及为日复一日枯燥守城的卫兵们提供消遣的妓房,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脏乱差了很多年的街区在我的改造之下,至少表面看上去整洁了不少,再也见不到满大街乱窜的鸡鸭鹅狗或者热气腾腾示威似的出现在马路中间的人畜粪便,不时有背着背篓捡拾粪便的老人弯着腰走过去,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用鹅卵石和细沙平整过的大路看上去十分干净,以至于衬托的两边低矮破败的小板房也显得幽静高大了不少。 “你的工作做得很不错,你看,这么一收拾,走在上面也觉得很舒适。”我慢慢的放着马缰,操控着坐骑缓步向前,就像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面对着路边恭敬地弯腰行礼的农民或者商人们微微颔首,一面对跟在身后的旺财说道,“等到春耕结束之后,还要组织大家夯实地基,把领地里的主要大街全部换成石板路,改造那些摇摇欲坠的棚户住房,两边的房子也要重新规划,按照不同的功能合理分布,做到相互呼应又不造成干扰,比如那个妓房,就不适合明目张胆的摆在大街边上,铁匠铺的敲打声和烟囱里的黑烟破坏了周围环境……” 旺财恭敬地听我把话说完,长时间的领地管理迅速提高了他的认知层面,练就了很强的行政能力。现在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个村庄里德高望重的老大爷了,在细节上处理的完美妥帖和事情安排上的面面俱到使得我越来越离不开这个严谨的老头子,虽然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艾萨克报上来的账目也看不明白,但是忠心和细致填补了这些空白,经常能看到他在深夜里仍旧忙于清点和安排琐碎杂物,鞠躬尽瘁的履行自己的工作任务。旺财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即将成为未来伯爵宫廷的首席宫相,哪怕他是个没有文化没有好出身的平民。 “这都是大人您的智慧,跟现在的整洁干净相比,我们以前简直是生活在肮脏的猪圈里,每天与跳蚤和臭虫摸爬滚打在一起,从来都没有一个贵族真正关心过被他们认为只是会说话工具的农民的生活,从来没有。”旺财动感情的对我说,爬满了皱纹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是您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和尊严,所以大家才会义无反顾的追随您征战,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自己阵亡了,家人们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陷入窘迫的生活境地,您给了他们家的归属感和一个值得效忠的领袖。” 我勒住马,看着一个背着粪筐的老人笨手笨脚的躲到路边,小心翼翼的掩着筐口,不让里面秽物的臭味熏到高贵的领主大人,那表情严肃的似乎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点滴的平凡却令人感动:“你们有权力活得更幸福,哪怕没有高贵的血液和漫长的家谱,这是上帝的旨意!”说完,我举起右手按住额头,对着老人家庄重的行了一礼,在众人或感动或不解的目光中策马而去。 郊外的农田里到处是勤劳耕作的百姓,他们按照互助组的分工聚集在一起,共同使用领主所有的驭马,用来把土地深深地犁开,以便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做准备,因为那是一家人一年生活的全部期望,在这个仅仅比刀耕火种好一点的时代里生存,农民们能付出的只有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获得那一点点微薄的产出的却被天灾*层层盘剥所剩无几。 “大人您看,靠近城堡的都是早就开垦出来的熟地,现在正在翻耕的是原来的领主耕地,互助组成立之后,农民们可以使用城堡里的驭马耕种,效率提高了好几倍。”旺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了一辈子,看着欣欣向荣的忙碌耕作景象不由得喜上眉梢,语气轻快的向我介绍道。 我点点头,用手搭凉棚观察着正在驾驭犁铧的农民,他们的耕作方式太落后了,虽然我的前世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宅男,但至少知道一些基本的农业常识,于是便皱着眉头提出自己的意见:“怎么把绳索套在马匹的脖子上?这样子时间太久牲口不久会被勒得窒息吗?效率又低又损伤马匹,即使犁头使用铁质也不能翻耕多深,不利于播种。” “可是我们自古以来就一直沿用这种方法,爷爷传给父亲,父亲传给儿子,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旺财深知套勒脖子的坏处,但是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用皮革做一个套子,卡在马匹的肩部,这样马匹既能使上力气又不会被勒死,土地也能充分的被翻耕,犁壁是弯曲的,犁头向下,可以深深地扎进土层。”我连比划带描述的给旺财讲解后世常见犁的样子,希望可以改变眼前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 “赞美上帝!这真是无与伦比的天才主意!”旺财听着听着眼前一亮,看起来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实验我说的方法,马匹和犁铧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不知道多少人家秋天的收成又能够多了那么一把麦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拥有果腹的食物。 我们渐渐的离开城堡所能俯瞰到的范围,两边不时出现男女老幼共同劳动的一家人,面对着突然出现的领主大人,这些善良的农民惶恐不安的躲到一旁,战战兢兢的弯腰行礼,希望自己没有亵渎贵族老爷和骑士大人们的赫赫威严,谦卑得快要把自己弯进脚下的泥土里。 “大人您看,树林的这边全都是新开垦的耕地,多数是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投奔咱们领地的无主农奴开辟的,由于时间有限只不过简单的清理了上面的植被平整了土地,等到互助组的农民翻耕完了自己的土地,马上就会帮助外来户好好侍弄侍弄这些生地,让他们真正的拥有产业在这里安定下来。”在河流转弯处的森林边缘我们停下来,旺财指着两边肥沃的土地给我介绍,“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大片耕地的四周都保留了一片面积不小的林地,可能在作物成长的管护上要投入更大的精力,防止被野兽破坏庄稼。可是您说过不能过分的透支地力,需要这些植被来涵养水土,虽然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太明白,但是只要是您说的,我们必定会严格的执行。” 我点点头,在马背上立起身子,仔细观察着大河两边的土地,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飞鸟扑啦啦的从对岸的林子里窜出来,拍打着翅膀越飞越远:“河流的那边是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去过。” “这条小河最终汇入莱茵河,河的那边有一些领民开垦的小块耕地,但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河水暴涨,水流湍急的让人没办法过去,只能等到春天结束去播种一些生长期短的作物,不过会被林子里的野猪拱掉不少,收成很不乐观。”旺财作为我的城堡总管,几乎走遍了领地的每一个角落,可以随时随地的回答任何问题,让我不禁对他的敬业满意的露出微笑,“再往西南方向去就是下洛林提里尔男爵的封地了,他是一个沉迷于征战的骑士;而西面的大片土地则刚刚成为您的领地,拥有五座村庄和一个小市镇,他们的管理者听说您回来了,正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不过河水因为融雪的关系难以横渡,只能往下游去寻找水流舒缓的浅滩过河,大概会多花上一点时间。” “嗯,很好。”我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这个时代不是每个领主都拥有自己的理发师,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上一次修面还是奉命出使威尼斯的时候,所以现在的下巴上又长出细密的胡子来,“看起来那些从意大利来的工匠们有事情做了,本来我也不准备养着他们在那里浪费粮食……” 第八十章 教士和石匠 我们又骑马沿着大河往下游走了很远,最后在一片大沼泽地的边缘停下来,望着水天一色的芦苇丛和不时惊飞的水鸟,很多人为这片领地的贫瘠和蛮荒而感到悲哀,只有我看到了这些自然资源的利用价值,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已经在脑子里初步的形成了,利用一千多年的后世经验,做一个不一样的成功人士。 回到城堡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朦朦胧胧的只有几处灯火在闪烁,领民们大多睡下了,路边的小酒馆的生意却开始火爆起来。农忙了一天的农民,拿着自己手头上富余出的几枚铜板来这里消费,舒缓一下忙碌生活带来的疲惫,如果能找机会吃到那个丰满的酒馆女招待的豆腐就再美好不过了。我策马经过这间人声鼎沸的小酒馆,身后的士兵有人偷偷地往里面瞅,按耐不住想要放松的心情,我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几名骑兵说:“去快活吧小伙子们,这一天是够辛苦的,不要亏待了上帝赐予的好身体。”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高声赞美我的仁慈和豁达,屁颠屁颠的挤进早就人满为患的酒馆里寻找自己的老相好去了。 进入城堡大厅,旺财已经命令厨房准备好了晚餐,一般这个时代的人每天只吃两顿饭,但是家境殷实的贵族却大多吃三餐或者更多,作为一个饮食规律的现代人,我怎么可以忍受每天只有两顿饭这么令人发指的不合理现象?于是乎城堡的厨师每天在太阳落山后都会为我准备一顿不是那么丰盛的晚餐,这大大耽误了他去后厨和侍从们赌博的时间,所以那个胖胖的厨师慢慢成为整个城堡里相当痛恨我的人,不过很遗憾不是最痛恨我的,因为那个人现在正被我半软禁的关在最高层的塔楼里,要下来的阶梯错综复杂,门口有五名功夫最好的士兵守卫,以防止这个被称作意大利第一女骑士的尊贵小姐破门逃走,或者跳楼自杀。 我换上一套舒适的居家长袍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吩咐在一旁垂首而立的旺财道:“你去把德约科维奇神父请到这里来,让石匠们的头头在外面等着我不要走远了,和神父说完话我就会召见他。” “遵命,我的大人。”旺财弯着老迈的腰板对我说,可是迟缓的动作暴露了他已经衰老的身心,我这才注意到没有相见的这几个月里他的模样苍老了不少,可能是事无巨细的繁重事务极大的损耗了他的心力,毕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早就该退休回家含饴弄孙了。 不多时身着白色修士服剃着圣彼得发式的德约科维奇神父便来到我面前,微微的行了个礼,作为神职人员他远比我们这些上帝的战士高贵,不过性格谦逊的他向来彬彬有礼,脾气随和的让人与他完全不会产生隔阂,愿意把他当做真心朋友来交往。这位尊贵的神的仆人据说是某位意大利大人物的私生子,因为尴尬身份的关系从小寄养在教会里,日复一日的钻研圣经和神启,逐渐变得满腹经纶受人尊敬,立志终生不娶将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献给上帝,精神力量极其强大。除此之外德约科维奇神父还是一位精通修辞学、美术和医术的天才,笔走流珠的很是有一定功夫,优美的诗句常常成为吟游诗人们的争抢的经典,传诵于大大小小的贵族宴会;栩栩如生的绘画技艺更是令人爱不释手,其作品被教皇霓下作为私人收藏摆放在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里,是从不示与外人的心爱之物。由此可见那个小白脸教皇并没有欺负我,很实在的把手底下最博学多才的神父派过来坐镇,不管目的为何,这份用心的意思我是心领了。 “伯爵大人,您召唤我请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德约科维奇神父冲我点点头,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温柔的问,声音安详的能让一个失眠几天的人迅速睡着。 我把面前的一盘黑豆糊糊推到他面前,同时递过去一柄木勺,对他说:“找您来是有些事情要谈,不过忙正事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先吃点东西,咱俩边吃边聊。”说着,我用手把干巴巴的面包搓成细碎的小渣子,然后在糊糊里加上少量麦芽酒搅拌,弄成自己最喜欢吃的半稀模样。 “谢谢您好心的大人,不过上帝给了我们静谧的夜晚是为了帮助大脑去除杂念更好的体会神的旨意,这种时候如果浪费了用来大快朵颐饱口腹之欢,就违背了上帝的意愿。”神父虔诚的在胸前画着十字,表情肃穆的像是教堂的大理石雕塑。 “既然这样我就和您开门见山了。”我不动声色的把盘子挪回来,心中庆幸着不用在这个榆木疙瘩身上浪费粮食,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糊糊,慢慢的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想教皇霓下在派您来这里之前一定跟您说过,这里的百姓极度渴望得蒙主的荣光,虽然条件艰苦了许多,但是在你们面前铺展开的是一片等待虔诚的布道者去描绘的全新画卷,我曾发誓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消灭上帝的敌人,现在才知道你们才是那些真正消灭敌人的武士,因为要用自己的虔诚和坚韧从精神上征服对手,让那些信奉异教神的蛮族知晓我主的仁慈和博爱,皈依天主的怀抱,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比*上的征服还要艰难。” 神父看起来已经把自己调成屏蔽废话模式,表情安详又带着欣赏,不过空洞的眼神让人发现了他放空自己的秘密:“您真是一位信仰坚定又勇敢无畏的战士!”神父冲我点点头,目光中满含好像快要溢出来似的深情和敬仰,不过我们都知道,以上的对话只是热身的客套,接着要说的才算切入正题。 “我在向教皇霓下要求的时候曾经说过,派过来的教士必须是肯吃苦而且一直信仰坚定的战士,看起来霓下并没有欺骗我,把太阳底下最优秀的人才派到了我身边。”我用木勺搅拌着盘子里的糊糊,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麦芽酒,继续对他说,“我需要一张最详实的领地地图,包括每一个聚居点、山脉、河流、森林,它要不同于以往的所有地图,必须是精确绘制,按照实际比例缩小,通过计算能够推测出大致精确的距离,可以帮助我准确的判断异教徒从哪里入侵,而我们应该从哪里发起反击,一边在战术上获得主动权,保护上帝的子民……” 德约科维奇神父浅浅一笑,好像一个终于窥测到大人*的孩子,笑得十分开心,他抚摸着手腕上的木制十字架回答我说:“这点你可以放心,伯爵大人,我们的教士全都是精于绘画的大师,人物风景均能达到惟妙惟肖,地图这种东西肯定能让您满意。”说着,他的笑意更浓了,利用实地勘察的机会顺便让边远地区的农民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利于帮助他迅速积累起人气,成为这片伯爵领地的主教大人,得到的声望和回报可是比在罗马当一个小小的抄经员要厉害多了。 我很满意神父配合的态度,继续和他商讨了一下出发的具体日期与人选,决定后天由我们派出骑士负责沿途的安全保卫,几名有绘画功底和基本数学知识的教士随行绘制地图,争取制作出一副这个时代最准确和形象的地图来。我商讨完细节,忽然开始担心这些唯心主义者会不会在地图的边边角角随便涂鸦一些神鬼志怪的形象,就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地图一样,地球的下面都有几头驮着世界的大象或者巨龙,明显冲击视觉感受。 礼貌的送走了神父,意大利石匠技师的代表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从进来之后不停偷眼乱看房间结构的样子我猜到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也许在这个来自欧洲最伟大城市罗马的石匠师傅看来,眼前的这座城堡只能称得上是上古巨人遗于在人间的粪便,又突兀又丑陋,庭院里甚至没有一丛了让人赏心悦目的喷泉或者绿色植物,光秃秃的支棱起一座毫无美感的冰冷石头建筑,想必此地领主的品味一定很差。 “斯内德先生,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让你帮我在领地西面设计一座跨越河流的石桥,用来连接交通不方便的河流两岸百姓,加强多处的交流,方便政令及时传达。鉴于开春之际因为融雪的关系可能会有短时的洪水泛滥,所以桥梁必须坚固耐用,经得起风浪。”我推开已经被打扫得连一个渣子也不剩的木盘,挥挥手示意低头站着听我命令的石匠师傅找个位置自己坐下,他扭扭捏捏的只用屁股搭了一点点边缘,受宠若惊的直出冷汗。在这个时代石匠虽然是贵族们急需的技术人才,但是按照社会分层来说依旧是连农民也不如的下等行业,别说贵族老爷让他平起平坐的坐在椅子上,也代表着随时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言而成为明天早晨城头迎风飘扬的一张人皮。 “没问题的,大人,只要石料充足,我们保证很快就能让您在大河两岸的封地连成一体。”石匠的头子叫做斯内德,常年挥动石锤的工作让他练就了一身人人羡慕的匀称肌肉,不做战士还真是可惜了。 “等到教士们绘制的领地图册送回来以后,我会选择在某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修建我新的城堡,作为伯爵宫廷的常驻所在地,我向皇帝陛下于教皇霓下申请过新筑城堡的许可,已经被批准了。”我完全不顾形象的用细长的匕首挑着牙缝里的食物残渣,嘴脸狰狞的吓人,牙缝里挤出新城堡的营建计划。 这天晚上我和斯内德大师聊到很晚,他在我画的城堡草图中找到了很多建筑上的灵感,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非要逼迫我说出所知道的所有建筑形式和它们的建造方法以及这么构建的原因,磨磨唧唧的很是烦人,我上下眼皮不由得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可是却都在他没有征兆的欢呼声中惊醒,然后难以入眠——看看人家的业务水平,怪不得当了行会的领导…… 第八十一章 分封诸臣 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就连太阳也分外的明媚,暖洋洋的照射着蒙蒙有些新绿的大地,以悲天悯人的目光俯瞰着时间的万物。城堡的女仆和侍从很早就开始打扫和布置大厅,后厨的小工们则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宰杀牲畜,从酒窖里拿出大桶大桶泥封的麦芽酒,上上下下的卫兵也都提前一天晚上打磨好自己的盔甲,昂首挺胸的站在各自的岗位上,雄赳赳的英气十足。城堡外面的大街上沉寂已久的杂货铺奇迹般地开张了,里面充满着好像闻腥逐臭而来的苍蝇一样的各地商人,大声吆喝着自己贩卖的稀奇玩意,其中以鲜艳的布料和名贵的熏香最为走俏,顾主大多是从各地慕名投奔我的骑士,那些千里迢迢从意大利和弗兰德斯运来的商品很快被抢购一空,就连各色大小不一的鸟类羽毛也都遭到疯抢,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由衷的赞美着这片领地伯爵大人的慷慨和富有。 还不知道自己被赞美的我此刻正迷迷糊糊的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睁开眼睛,昨天满身的疲惫还没有散去,我挣扎着想要从温暖的床上逃脱,希望它能放我一马,但是失败了,寒冷又把我死死地压在上面。我把兽皮做的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开始怀念起以前在家里软乎乎棉被子的温度,直到汉斯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我缅怀前世的思路,稍稍打开一点的门缝和只挂着一块兽皮布帘的窗户形成凛冽的穿堂风,冻得我瞬间汗毛倒竖的清醒过来。 “大人,该起来准备了。”汉斯小心翼翼的哈着腰询问的说,自从意大利回来以后,虽然还是我的贴身侍从,但是明显我在他身上投放的关注度变少了,本来应该是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现在反倒排名在公牛、科勒、旺财几个人后面,成为被排除在嫡系之外的嫡系,地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很是尴尬,深知状况的他这段时间也收敛了不少,那种小家子气的飞扬跋扈有了很大改观,谨小慎微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嗯。”我*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虽然汉斯知错就改,但我还是准备好好的考察他一下,毕竟现在身边值得信任的手下并没有几个人,要在这片陌生的新土地上顺利的建立起统治,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嫡系掌控权力,构架起合理的上层建筑。 我披上一件单薄的亚麻衬衣,快步走向隔壁的一间屋子,那里面已经有女仆准备好满满的一大木盆热水,上面还按照时下很流行的沐浴方式撒上了名贵的花瓣用来熏香身体,虽然我对这种还珠格格式的矫情做法感到一阵恶寒,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可以用来清洁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那块据说是肥皂的黑黢黢的圆形物体别说让我用了,就算只看了那么一眼都恶心了好几天没吃下饭去,它不过是动物脂肪和草木灰的初级混成物,清洁能力很是让人怀疑。 温热的洗澡水带来的舒爽一下子从脚跟蹿到头顶,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拼命的张开,惬意的沉浸在氤氲的水蒸气里,一进一出的清新空气熨帖的徘徊在湿湿的呼吸道里,大脑麻酥酥的缓过乏来,要思考的事情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出脉络。在中世纪就算有钱的大贵族也不是很经常洗澡,所以才会疯狂的迷恋来自远东的各种香料,因为这样可以帮助他们遮盖身上难以掩饰的酸腐气息和汗臭味,看起来在后世电影里文质彬彬的西方绅士们也并不是一脉相承的整洁干练,至少他们的祖先在卫生方面可能连中国古代的小地主都不如。 沐浴完毕之后,便有拿着干净衬衣的侍女毫不避讳的进来为我更衣,眼神火辣辣的瞄着我的胯下之物,彪悍的让我羞得满脸通红,来了这么久对于西方这种大胆的文化依旧很难适应,虽然说以前一直幻想能有美女对自己青睐有加,但是仅限于美女而不是母马。穿好衬衣和紧身的红色长裤,从城外请来的专业理发师恭敬地给我修剪起头发和胡须,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城堡的医生就是理发师或者说理发师就是医生,二者秤不离砣的统一在一个职业上,只有他们才拥有精巧的小刀和尖嘴钳子,方便剃须的同时也适用于给病人进行放血治疗,卫生标准很难保证,所以我才会不惜花重金从别的地方请来专业的理发师,那些本地的蒙古医生根本信不过,搞不好手一哆嗦就要了我的小命,前提是他手中的小刀足够锋利的话,就目前的条件来看估计很有可能连个皮都割不破。 说实话,我也想过像电影里风流倜傥的骑士一样长发飘飘的别说多*了,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长长的头发很容易出油打绺,黏糊糊的蚯蚓一样粘在脑门上很是难看,所以我决定剪一个贵族中间也很流行的短发,干净利索还易于打理。茂盛的络腮胡子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让我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那几个侍女的眼神变得更加热切而放荡,好像趁着一个不注意就会敲晕我然后行禽兽之事,吓得我迅速的穿戴好找裁缝新做的长袍,飞也似的逃离了浴室。 太阳还没有走到天空的正中央,早就得到消息从领地的各个地方赶来的村长和商人代表,以及周围领地的领主贵族,包括从各个公国远道而来的公爵特使便陆陆续续的到达城堡大厅,许多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骑士怀着激动的心情穿上自己新买的罩衫早早的来到大厅里面同那些以前自己很难认识的贵族们热情的打着招呼,也不管人家到底认不认识他,利用这个机会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为以后的人生寻找晋身之机。 在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午觉之后,我充分的感受到作为宴会主人和上位贵族的好处,只要派自己的总管和仆人们招待那些小来小去的贵族和骑士就可以了,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群里没有一个身价对等需要我亲自招待的大贵族,我也乐得利用慵懒的中午养精蓄锐,为即将开始的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储备能量。 今天的册封仪式是确立我在这一地区统治权威的标志,所以城堡的上上下下很重视这件事情,特别是那些有希望获得册封的骑士们,不惜倾家荡产购买新奇的铠甲和装饰品把自己装扮的更加英俊时髦,以期引起某位参加仪式的贵族的注意,招赘自己入门,然后顺理成章的继承领地跻身上流社会。周围领地的领主和帝国的主要大公爵也利用这个机会派遣使者出席,表面上是前来表示对我的祝贺,其实更多的是让心腹刺探一下自己的新邻居有多大的实力,如果刚好他是个软柿子,这些善于落井下石和背后挖墙脚的贵族们是不介意通过各种方式从可怜的邻居身上分得一杯羹的。 时间正好,旺财走进大厅,用一根镀金的权杖轻轻的磕了一下地面,提醒大家仪式马上就要开始,请保持安静,一名小侍从穿着夸张的宽松长裤用少年特有的尖细声音高声宣布:“德意志帝国奥托三世皇帝陛下的封臣、奈梅亨伯爵、睿智者,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伯爵大人驾到!”在他故意拖长的花哨尾音里,我穿着海狸皮的红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制作精巧的荆棘造型小王冠,腰间系着镶嵌着名贵宝石和珍珠的腰带,左手按住剑柄,右手握着象征着上帝的黄金十字架,身后跟着同样盛装出席的公牛和科勒,踱着步子走进大厅。两边的骑士们纷纷闪出身旁的道路,用右手按住胸口欠身行礼,我微笑着点头致意,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在典礼之前旺财专门对我进行过礼节的培训,特别交代这种时候必须要拿住架子而且面带柔和的微笑,一套程序下来浑身上下的肌肉高度紧张,体力透支强度不亚于穿着重甲在烈日下和敌人大战三百回合,累得我肩膀酸痛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笑颜的继续演下去。 “我主最虔诚的子民们,首先我要对远道而来参加典礼的各位公爵特使和贵族们表示谢意,感谢大家对我的垂爱和重视;其次我要感谢这些聚集在我的旗帜下,心甘情愿的为上帝献出生命的骑士们,是你们手中的剑在捍卫着上帝的荣光;最后我要感谢教皇霓下派驻此地的全权主教德约科维奇神父,不远千里来到这个简陋荒凉的小地方,让我们都能感受到上帝的温暖,赞美主,阿门!”我装模作样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全场马上响起一片低沉的祈祷声,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莫名的神圣起来。 “公牛,跪下!”我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没有开刃的长剑,对着站在人群最前面小山一样强壮的公牛说道,只见他激动地有些木讷,颤抖着身躯单膝跪地,“以世间至高的上帝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册封你为此地,也就是赫鲁斯贝克男爵,拥有这片领地的一切权力,履行你的封建义务,效忠于我的家族,这神圣的契约由上帝作证!”一边说着一边用长剑的剑背拍打他的肩膀和后背,然后由身边的德约科维奇神父送上一句《圣经》里的箴言作为祝福,这个简单的册封仪式就算是完成了,公牛感激的热泪盈眶,磕磕巴巴的重申自己的誓言,一个农夫的儿子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贵族,这种身份转换的辛苦和喜悦不是我能够想象的。 “科勒,请上前跪下。”我对着这名最信赖的神箭手发自内心的微笑,举起长剑说道,“以世间至高的上帝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册封你为于贝亨男爵,拥有这片领地的一切权力,履行你的封建义务,效忠于我的家族,这神圣的契约由上帝作证!”科勒目光坚定的看着我重复自己的誓言,做出了永不背叛的承诺。 我把右手的十字架在科勒头顶象征性的环绕一周表示祝福,然后开始宣读下一个人的名字:“汉斯上前!”被我念到名字的汉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站在那里发呆,完全没有想到做了错事的自己还有机会,幸福的眼泪瞬间填满了他脸上大大小小的粉刺坑。 “以世间至高的上帝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册封你为骑士,用手中的宝剑效忠于我的家族,并为了捍卫它的荣耀流尽最后一滴血,这神圣的契约由上帝作证!”我用长剑在他后背敲打三下完成册封,被突然到来的幸福砸的找不到北的孩子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在身边德约科维奇神父的善意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认真而虔诚的重复了自己的誓言。 “莫迪尤纳斯,以世间至高的上帝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册封你为骑士,用手中的宝剑效忠于我的家族,并为了捍卫它的荣耀流尽最后一滴血,这神圣的契约由上帝作证!” “旺财,以世间至高的上帝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名义,册封你为伯爵宫廷的首席宫相!” …… 随后我又陆续册封了十几名骑士,让他们的领地众星拱月般的围绕在奈梅亨四周,帮助我更好的管理和保护这片领地的权益,随着仪式进行到最后,最受人们期待的庆祝宴会终于开始了…… 第八十二章 竞拍大会 奈梅亨伯爵奢华的册封封臣仪式以及随后的盛大宴会成为最近一段时间贵族和平民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谈资,有幸参加过宴会的人添油加醋的向着围在自己身边抻长脖子好像嗷嗷待乳的小鸭子似的听众讲述着当时的盛况,字里行间不忘记拔高身段显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当然这里面也包括那些利用这个机会挣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他们拉着满车的金币和当地特产——一卷卷奇怪的暗青色长条物体,晃晃悠悠的继续转战下一个市场,同时也把奈梅亨伯爵的富有以及慷慨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随着他们传遍整个大陆的还有一个关于伯爵大人近期要举办招商会的消息。不过得知消息许多人把它当作餐余磨牙的笑料,只有那些真正敏锐的把握商业脉搏的大商人才从这简单的几个单词里咂摸出金币特有锈锈的味道,咧开他们充满用昂贵牙粉打磨光滑门牙的大嘴笑了,纷纷打发自己最得力的管家千里迢迢奔赴那个字眼拗口的乡下城堡,嗅觉极其出色。 受封的骑士们打点自己的行装,带上仆人和盖有伯爵印玺——一只昂首挺胸的雄鹰(创造*薄弱的我暂且剽窃皇帝陛下的徽章)的委任书,风尘仆仆的来到自己的封地,憧憬着开始一个完全改变了的新生活。被挑选出来的教士们以及保护他们的骑兵被分成许多小组,奔向四面八方执行勘测地形绘制地图的任务,临出发前我对他们进行了短暂的集中培训,教会了如何换算相对准确的复杂比例尺,力求精准工整的制作一副关键时候能派得上用场的“真正的地图”。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春色从撩人的那么一点点慢慢绽放到荼蘼,直到天地间所有的生命全都朝气蓬勃的长出新鲜的毛发枝条,满眼的绿色覆盖了隆冬时节光秃秃的树林,好像从地里钻出来那样瞬间充斥了点点滴滴的每个角落。农民们已经种下了第一茬的小麦,还没等到喘口气随即开始拾掇自己家的大牲口——今年所有的领民都可以从城堡的领主那里领到一只新生的小猪崽回家饲养,新归附的领民是两只,其中的一只是母猪,等到圣诞节出栏的时候就家家都能吃上新鲜的猪肉,对于平抑物价和改善领民的生活都有极大的意义,但是普通百姓只知道圣诞节的时候终于有些像样的东西可以摆在餐桌上抚慰一家人劳碌一年的辛苦,同时心底里无比感激英明仁慈的伯爵大人。忙活完了组织互助组帮助各家垒砌猪圈的事情之后,闲不住的我又发动大家去领主的专属鱼塘捕捉鱼苗,回去投放到自己家的鱼塘里,利用猪圈里的粪便就能喂鱼,而秋天捕完鱼放干净池子里的水,下面肥沃的泥巴又可以用来肥田蓄养地力。领民们将信将疑的跟着我干这干那,这些新鲜的东西他们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的爷爷辈算起大家就是这么种地生活的,忽然换了一种生产方式,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不习惯,甚至产生抵触情绪,但是服从领主大人的权威相比沿袭祖辈的旧制来说更加深刻的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子里,所以我的整套计划还是能很好的得到执行和贯彻。不过我知道,许多人在背后捂着嘴巴偷偷地乐,特别是那些目光短浅贪婪的贵族们,在他们看来我纯粹是被驴踢了脑袋般的发善心关怀起如蝼蚁似的农民,得不偿失的浪费了许多资源,还故弄玄虚的瞎鼓捣,做一些上帝都看不下去的奇怪事情,只不过慑于我的权威不得不俯首帖耳的照搬执行,但是他们准备到秋天的时候看我的笑话,一个伯爵大人自以为是异想天开的大笑话。 五月中旬的时候,被派往各地勘察测绘的小队纷纷回到城堡,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让他们全都变得又瘦又黑,整整单薄了一圈,脸上满是洗不干净的风尘沧桑,还有一名骑兵在遭遇盗贼袭击的时候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了,多少为这次本应该胜利的行动蒙上了一层悲伤的阴影。教士们把各自所负责区域的地图组合在一起,然后誊画在另一张完整的羊皮纸上,森林、河流和山脉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字母标注,既醒目又形象,就这样我终于第一次直观的看到了属于自己整片领地的地图,一片枫叶形状的土地,莱茵河好像叶子上弯曲的脉络,在领地的中间拐了个弯,由北折向西流淌,重要的村庄和城镇沿着莱茵河及其平行的支流瓦尔河同马斯河均匀排列,三叉戟一般把整片肥沃的河间平原分割成同样富饶的四块。 城堡大厅里点着昏黄的油灯,接替汉斯成为新侍从的少年正在忙碌的撤下桌子上饭后的餐具,城堡外传来轮值结束的卫兵们喧哗着招呼伙伴一起去酒馆喝一杯的声音,远远的几声犬吠间或响起,衬托着月光如水的夜晚更加寂静。“大人您看,这里就是赫鲁斯贝克。”负责绘制地图的教士指着羊皮纸上一个画着几幢尖顶塔楼的地方对我说,它边上一条粗粗的蓝色带子蜿蜒而过,“它坐落在瓦尔河的岸边,拥有一个小型的货船码头。” “唔,不错,很清晰,我可以轻易的找到任何自己想要寻找的地方。”我满意的点点头,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轻描淡写的把自己根本不识字的事实掩盖过去,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贵族都和我一样,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并且不把识不识字当作文明与否的标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认为自己不识字是最丢人掉价的事情,好像没穿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似的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在别人面前更觉得低人一等。 “我们按照您的要求,成比例缩小了距离,所以现在显示在地图上的距离基本等于实际上的距离,根据标注在右下角的比例尺,可以极大的方便换算,更精确的应用于实践。”这名理着圣彼得发型穿着亚麻布灰色长袍的教士兴奋地指着地图眉飞色舞的比划道,好像比例尺这种事情轻车熟路早就烂熟于胸一样,班门弄斧的在我面前分析着比例尺地图应用于实际的重要作用。 我用手沿着河流一路划下去,一边心不在焉的拼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单词,一边问教士:“你们在河边有没有发现什么适合建筑城堡的地点?” “让我想想……确实有一个地方很不错。”教士迅速的在地图上找到自己所说的地方指给我看,眼睛诡异的冒着精光,“瓦尔河在这里转了个弯,河边有一片隆起的高地,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是一个可以筑城的好地形。”他说着随手蘸着酒水在一旁的桌子上简单的画了个草图,以便更加直观的让我看到当地的情况。 “那筑城的原料呢,运输方便么?”我考虑着筑城的细节问题,毕竟这个时代修建城堡的成本无异于在市中心的商业街盖一栋百货大楼,能开源节流就必须节省。 “我们可以通过船只运输石料,费用相比于走陆路会便宜不少;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座采石场,树林拥有足够的木材,河边的村庄提供充足的劳力,我个人认为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理想之地。”教士十分肯定的为我解决了担心的后勤问题,看起来他们确实做了很细致的调研,摸清楚了筑城地点周围所有的情况。 “很好,那就开始着手准备吧。”我用手指头点了点地图上的位置吩咐他继续负责这项事务,后者满心欢喜的弯腰行礼,兴奋的表情无以言表,十分热衷于奔走不停地工作,教会里枯燥单调的研修生活弄得他快要疯掉了,为自己找点事情做总比熬在神父身边等着披上红色的教袍强多了。 时间又过了大概将近二十天,圣灵降临节的那一天,五月的第四个星期四,得到消息的商人们已经在一周前陆陆续续的赶到这里,把兼有旅店功能的小酒馆挤得满满登登的,带着各自的筹码和商业底线,心事惴惴的和新认识的同行们交换着坊间听来的最新消息,期望能比别人占得先机大捞一笔。因为每个走进伯爵领地的人都发现了这里同大陆上其他死气沉沉的贵族封地不一样的地方,所有人包括街上捡粪的老头子都精神抖擞的忙活着各自的事情,脸上自信乐观的微笑全都是发自内心。领地里欣欣向荣的各项事业也吸引着商人们的目光,无论是整齐干净的石板路还是浓烟滚滚生产已经在大陆上小有名头的如厕用纸的工坊,那种厚重却蓬勃的生机不是装出来的,它特别坚定的展示着奈梅亨的生机,好像春天拔节的竹子,笔直而挺拔。 “请安静!”作为宫廷首席宫相的旺财敲着握在手里的权杖,提醒大厅里聚集着交头接耳的商人们保持肃静,招商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在侍从高声宣读了一长串的头衔之后,我穿着舒适得体的长袍和披风走进来,经过弯腰行礼的商人们让开的过道走上自己的宝座,同时挥手示意旺财可以宣布今天的主要议题了。 旺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他身边的书记员便开始大声宣读早就拟好的招商条例,那里面记载着我绞尽脑汁列出的主要事项以及双方各自承担的责任,在宣读期间不时被听不明白的商人打断提问,早就做好准备的旺财一一给予他们满意的解答,以便确保所有人都能了解自己即将参与的是一件怎样的事情。 “我想大家对于协议都已经没没有什么异议了吧?”我靠着冰冷的座位,高高在上的俯视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每个人进门的时候都领到了写有数字的号码牌,一会开始公开竞价的时候只要举起自己的号码牌大声喊出金额就可以了,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记录,出价最高的人获得所竞拍项目的开发权。” 我的话音刚落,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声,这些商业头脑发达的人自然明白竞拍的意义所在,快速的和自己的伙伴商量着各自代表的商业势力所能承担的金钱额度,当然,他们自以为敲打得很精明的小算盘在我随后宣布的事情中被砸的粉碎,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事先透露一下,此次竞拍的最终项目是我即将修建新的领主城堡的承建权,并且它的承建商人会获得荣誉骑士的头衔,成为我麾下的封臣拥有自己的领地跻身贵族圈子……”我故意把最后几个字拉得很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这下场面彻底凌乱了…… 第八十三章 尔虞我诈的交易 本来还死气沉沉活像晚上七点钟以后晚自习教室的大厅里瞬间仿佛被投放了一颗爆炸当量在两万公斤以上的核弹,汹涌的杀气在人头攒动的商人们中间澎湃起来,许多人的双眼放射出动物一样晶莹的绿光,用盯着待宰的猎物似的用眼神紧紧地跟踪我的表情、旺财的动作以及书记员的嘴,显然他们刚刚认识到被主人命令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并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荣誉贵族的头衔就足够那些没有商会背景又不愿做行脚商的不大不小的商人们抢破脑袋的了。尽管许多人竭力装出无所谓的轻松神情,但是偷偷摸摸的交头接耳和下意识抚摸口袋的小动作暴露了他们兜里金币并不是很充裕的现实,几个关系好的商人甚至已经开始细细的耳语决定合作竞标了。 我气定神闲的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用舌头轻舐自己发干的嘴唇湿润着,现在每一个在我眼前晃荡的全都是一棵棵会移动的摇钱树,对于财富的憧憬弄得我有些把持不住,病态的口干舌燥,就像是高中放学时堵在班花回家必经的胡同口一样紧张又燥热。我对于自己首先抛出最大竞拍商品的做法很是得意,仿佛钓鱼用的香饵,它的作用无异于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要知道无论是在中国古代还是西方的中世纪,商人一直算不上是入流的正当行业,尤其是欧洲许多行脚商人基本上都是在各国不受欢迎的犹太人,他们就像莎士比亚在《威尼斯商人》里提到的夏洛克一样,尖嘴猴腮表情猥琐,浑身上下散发着臭不可嗅的肮脏细菌四处招摇撞骗,成为集自私、贪婪、骗子、下贱的投机客诸多骂名为一身的臭名昭著的反面典型。所有的贵族领主甚至穷得叮当响的农奴都不喜欢他们,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又都离不开他们,尤其是期许着每一个进入自己领地的商队都必须缴纳各种税款,这种爱憎不一的混乱夹杂在一起,造成了现实社会中商人们很尴尬的社会地位,一方面他们遭人唾弃,许多世俗的条条框框和苛捐杂税枷锁般的套在脖子上令人窒息,就算是遭到抢劫也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商队的安全基本依靠雇佣的佣兵保护,但是往往拿了钱的佣兵不干正经事,反过来觊觎雇主的货物,杀人越货的事情时有发生;另一方面中世纪闭塞的庄园制繁荣了小区域的封建经济,却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市场僵化和停滞不前,两个领地之间除了贵族们鸡毛蒜皮的领地纠纷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相互交集,而贵族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香料和奢侈品就只能通过这些千里寻财的行脚商们转运贩卖,若是偶尔能扯上一块与黄金等值的东方丝绸衬托自己与众不同的贵族高贵血统就再美好不过了。 “我知道现在旅途上并不太平,许多破坏秩序的匪徒四处作乱,毫无人性的打劫过往商队,把每一件渗透着你们辛苦汗水的货物不劳而获的据为己有,更有甚者还毫无信誉的绑架人质反悔诺言,*裸的勒索财物,这种行为必将受到炼狱的审判,全知全能的上帝永远也不会宽恕灵魂肮脏的杀人犯!”义愤填膺的表情我装起来轻车熟路,生动的表情就好像脸上在上演一幕舞台剧,插上根羽毛就和咆哮的公鸡没什么两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劫的人是此刻气鼓鼓的我呢,“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一定没有携带太多的贵重物品上路,特别是在今天这个场合竞价中无比重要的金币,我相信许多人已经在暗自叹气,抱怨上帝不眷顾自己多舛的命运,让挣钱的机会白白从眼前溜掉了……”我微笑着说道,用一种传销组织洗脑者常用的诱惑语气体贴入微的帮助每个人排遣烦恼,让他们放松警惕,逐步落入我布置好的局里面。 “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尊贵的伯爵大人?”一个白白胖胖满手戴着宝石戒指的商人在人群中问道,快被肥肉挤没的小眼睛放射着饥渴的精光,他的话音刚落,边上的人就继续补充:“难道可以先竞拍再付款?仁慈的大人?” 你们都是属猴的吧,顺杆爬的功夫无师自通,想要空手套白狼还是怎么的,以为我是那些脑满肠肥四肢发达的傻贵族?我摇摇头否定了他的问话,示意书记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份协议展示给他们看:“为了帮助每一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人都不会因为囊中羞涩的小事情扫兴的空手而归,对于那些没有随身携带足够金币的朋友们,我们提供了人性化的借贷服务,你们可以从我的领主金库里贷款参与竞拍,以钱生钱,用专业点的术语讲是——借鸡生蛋!” 精明的商人们马上又聚在一起嘤嘤嗡嗡的商议起来,领先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脑袋瓜高速运转着,我好像看到无数精密的集成电路板超负荷的闪着电火花,各抒己见的分析贷款给自己带来的各种好处和弊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是商人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因为他们总是在孜孜不倦的追求更多、更省、更快! “伯爵大人,请问您提供贷款的额度和利息是多少?我们需要获得一个大概的数值,以便计算可能的利益,要知道,阳光下的买卖并不都是能让人一目了然的,哪怕是尊贵如您也得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来思考生意到底划不划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商人在人群中举起手,以便让我能找到对自己发问的人,他身后站着几个装束差不多的朋友,应该是来自相同的商会或者地区势力的商人。 “我需要在这里引入一个全新的概念来帮助大家认知,那就是股份制。”我缓步走下宝座,来到那些聚精会神的听着我讲话的商人们中间。今天在这里的聚会真是极大的开阔了他们闭塞的眼界,许多听都没听说过的新奇词汇连珠炮似的从一个高贵的伯爵嘴里蹦出来,以至于有许多人在私底下感叹,幸好我不是一个商人,否则他们的市场份额肯定会被挤兑一空,连一块兜裆布都不会剩下。 “你的贷款只需在一定的期限内归还给我本金,不收取任何利息和费用,不过会根据你贷款的数额计算出我个人在你所竞拍到手的项目中所占的股份比例,在每个月的结算日收取我所占股份的分红,直到你归还完毕贷款为止;如果无力在规定日期内还清金币,我会撤销你对所竞拍项目的经营权,你还要承担相当于承建项目价值最高不超过五成的违约金。当然,贷款是需要抵押物的,可以是某件证明你身份的信物也可以是具有法定约束力的书面协议,或者是其他价值上大致相等的物品,以保证我不会因为你的退出而血本无归。另外,为了保证我借出去的钱能用到它应该被使用的地方,你们每个人的身边都必须有我任命的专职书记员进行监督每一步流程。”我耐心的逐条解释自己制定的规矩,争取让每个人都弄明白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交易,同时也希望他们不要把我当成不懂经济的白痴随意糊弄,“等到合约期满,咱们就可以开始洽谈下一步的合作计划了,当然,一些重要的承建项目会以我的名义逐步赎回使用权,我提供舞台,你们上去表演,收获荣誉和鲜花,当然还有可观的演出费用……” 商人们马上又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聚集在一起讨论起来,我满意的看着身边争吵的面红耳赤的人群,就像在看着一只只脱光了衣服跃跃欲试的跳进烤炉的鸭子;也有些财大气粗的大商人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等待着我公布接下来要参与竞拍的项目,那些才是他们冒着危险携带巨款来到这个穷困偏僻的乡下小镇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什么听不明白的劳什子贷款和股份制。 “好了朋友们,竞拍会明天才正式开始,有需要办理贷款的请在会议结束后去书记员那里登记填单,现在安静下,让我的宫相旺财宣布竞标项目,希望你们认真倾听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单词,不要漏掉其中任何能让自己赚钱的好机会。”我重新坐回自己的宝座,挥挥手命令旺财道,“开始吧。” 旺财冲我恭敬地行礼,然后指点着身边的书记员打开厚厚的羊皮纸卷高声宣读起来:“参与竞标的项目有:伯爵大人所有的森林,里面的木材可以砍伐,但是必须每砍伐两棵补种一株树苗并保证成活,野兽可以狩猎,但是必须按照规定的数量捕猎并登记造册……” 书记员每说出一个项目,肯定会引起下面众人的惊呼和大叫,那状态活像追星的小粉丝,偶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会换来哭天抢地的尖叫。商人们焦急的盯着自己带来的书记员快速的在羊皮纸上尽可能详细的记录下有用的信息,一些小商人懊恼的等在一边,只能凭借个人的记忆力能记多少记多少了。 “未来伯爵大人城堡所在地克拉克小镇到赫鲁斯贝克的大路修筑权,以及道路两侧二十里格范围内土地的开发权……” “这个我要了!”一个商人忍不住跳起来叫道,全然不顾旁边人鄙夷的看着他的目光,拥有一条贯通两座重要城镇宽阔笔直并且绝对安全的商路对于商人们来说是具有无比诱惑力的,不亚于**丝面前一个脱光的女神,况且还能在道路两边建筑旅行必须的酒馆和旅店,经营不了多长时间肯定能赚翻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抢在众人前面先喊出来。 “这位先生如果对筑路的项目感兴趣的话可以今晚回去准备,明天正式的竞拍才会拉开帷幕。”旺财得体的安慰眼前的这个几近疯狂的胖子,“不过也许还有很多人也在盯着您心仪的项目,带来的金币不够的话可以考虑向我们申请贷款,刚刚伯爵大人已经详细的解释过具体要求了,怎么样?管理贷款的书记员就在那边。”旺财指着不远处侍立在一边的书记员说道。 “我要贷款,越多越好!”大胖子有点神经质的推开周围的人挤到书记员旁边,在身上到处翻找能证明自己信誉的物件,他的几个朋友一面对被冲撞的人道歉一面尽可能的拉住自己陷入癫狂的伙伴。不得不说金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这帮常年行走于各个领地之间的行脚商人不仅被贵族农民鄙视着,同时也被自己财大气粗的同行看不起,现在一个咸鱼翻身的公平机会摆在眼前,任谁都会有点把持不住。 “我们要参与竞拍什么项目,老爷?”一个长相不是十分出众的年轻人恭敬地询问自己搀扶的老人,虽然后者都快要脱到地面的花白胡子显示出这是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枯木老朽。 “这位大人越来越有意思了,身为堂堂伯爵竟然完全没有贵族的架子,他称我们这些世人眼里肮脏渺小的商人叫‘先生’?他还善于理财并沉溺于经营贸易,耐心的和被人看不起的下贱商人们交谈。”老人轻轻的扣了扣手中的拐杖,身边的年轻人心领神会的吩咐仆人们端来椅子伺候老人坐下,看起来他已经服侍老人很久,清楚的知道他每个手势所要表达的意思,“你牵头去试一试吧,也该到历练的时候了,拿出自己跟随我多年学到的本事去探探他的深浅,我倒是想弄清楚埃涅阿斯的转世跟我们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让我们笃定千年的守候这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如流星一般稀少的人物,我要在进棺材之前圆满的卸下这件压在家族肩膀上两千年的重担,轻轻松松的回到祖先的土地去……”他眯着被松松垮垮的老皮遮挡住的眼睛凝视着我,明亮却不浑浊。 我突然感觉人群中有一双闪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可是却被攒动的人头遮挡住而找不到,只能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刚才明明在那里的……” 第八十四章 书呆子的俏皮话 站在城楼的窗户边上看着下面的城堡大厅门口进进出出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我欣慰的把杯子里浑浊的麦芽酒一口气喝掉,满足的打了饱饱的一个酒嗝。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别的好习惯一样没留下,反倒喜欢上举杯邀明月的自斟自酌,慢慢的有像其他大腹便便酒糟鼻的贵族们发展的趋势,告别了征战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腰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吓得我发现已经很难再把自己塞进原来的锁子甲里面了。这种纯度很低劣的麦芽酒喝起来就像放坏了的哈尔滨啤酒,不过倒牙的酸涩在唇齿间回还几个周期之后就会从牙根深处反馈回来微微的甜味,醺醺之间让人迷离,既能助情又能缓解心中忧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酿。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很便宜,是的,很便宜,有余粮的小户之家就能自主馏制,所以上到贵族骑士,下到普通百姓,没事人人都能喝上一口自家的麦芽酒,在酒精的微醺中寻找心中梦幻般的天国。 “大人,我很担心,毕竟他们只是唯利是图的商人,随时可能拿了您的钱逃走或者受雇佣成为敌对领主的探子盗取有价值的城防情报,您确定这样没关系吗?”旺财虽然已经是堂堂伯爵宫廷的首席宫相,勉强算是跻身下等贵族的行列,但是多年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因此改变,反而在那些获得册封的暴发户骑士们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这些品质弥足珍贵的让人感概,也让我很放心的把许多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即使没文化的旺财处理起来很缓慢而且完全没有头绪,不过孜孜不倦的认真学习态度令我青眼相看,为了办妥当吩咐的事情这么大岁数了仍旧不辞辛劳的跑来跑去。此刻他就站在身边很尽职的提醒我对于商人的过分重用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毕竟这个时代有实力就有一切,而衡量实力的唯一标准就是谁拥有更多的人口和足以供养这么多人口的粮食,说白了还是以农立天下,封建社会颠扑不破的真理。 “没关系,我心中自有分寸,还没有人能算计到你的伯爵大人呢,不用担心太多。”我摆摆手安慰着尽职尽责的老人家,把酒杯轻轻地放到窗台上,刚收的小侍从很有眼力价的马上端着酒壶走上前来给我的杯子里填满了麦芽酒。现在的城堡中有很多这样出身贫苦家庭农民的孩子在担任各种各样的差事,这在别的领主城堡中几乎是不可能见到的事情,一方面我刚刚成立的宫廷确实缺乏足够多的人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获得改变自己命运机会的农民孩子既听话又不要求报酬,只要能填饱肚子并且睡在城堡厚厚的围墙后面,就算只是个为马匹清洗的工作他们也乐意兢兢业业的去完成,就连他们的父母也感恩戴德的以为自己的祈祷感动了上帝,一个个善良的很天真。回到城堡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领地里所有适龄的少年儿童全部搜罗起来进行统一的管理,提供免费的食宿和教育,每七天可以回家一次,按照年龄段的不同分成三个批次,十岁以下的主要在教士们的辅导下根据每个人显现出来智力上的差别接受不同的教育,有语言天赋的会被逐渐培养成书记员,对数字敏感的跟着旺财整理账目,脑瓜机灵的留在城堡里做小侍从,四肢发达的暂时安排在马房照料马匹,以后可能会成为骑士的侍从从而获得晋封为骑士的机会,女孩则重点在为数不多侍女们的手下打杂,顺便熟悉宫廷礼仪和女红;十岁到十五岁的被强制要求学习简单的书写,依据课业成绩的优劣分派给不同岗位的执事学习相关技术,有的去了铁匠铺,有的跟着从意大利来的石匠学习手艺,有的在教士们那里研修《圣经》,成为上帝行走在世间的仆人,女孩们全部填充**,在旺财老婆的手下成为城堡的侍女;剩下的已经成人的少年被集中起来编入军队,接受全方位的斯巴达式军事管理,填鸭的输灌忠君勇敢的思想,然后暂时跟着上过战场的老兵做仆兵,平时训练格斗和体能,农忙时帮助互助组照看庄稼,经常深入领地的边境打击盗贼和流窜的逃兵,逐步磨练战斗技巧,让他们习惯信任和依赖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依靠整体的协作而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去完成战争。我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凭借自己的财力能供养这些孩子多久,但是至少领地里再也没有小孩子死掉,他们都在城堡高大城墙的庇佑下茁壮成长,成为值得信赖的嫡系,远离一切造成死亡的根源,比如传染病、饥饿、寒冷、野兽和凶杀。 我嗅了嗅窗口吹进来夹杂着青草芬芳的空气,听着城堡底层的房间传来岁数不同的孩子们各种嬉闹哭泣的声音合着大厅里商人们讨价还价的熙熙攘攘,有些杂乱扰人却充满着勃勃生机,阳光中带着生命新鲜的骨肉拔节的脆响,而这些正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时代所缺少的东西,一种欣欣向荣催人勃发的力量,未来的希望果然都在孩子们身上。“我们借给商人们的也不是真金白银,只不过是盖着伯爵印章的书面证明,都是空头支票,想开多少开多少,反正最后也要交回我们手上。”我端起酒杯把玩着,这木头酒杯已经被我长期摩挲使用得表层泛起釉质的光彩,灌注其中的液体往往也带着木头的清香,饮用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那些真正重要的大项目肯定都不会落到靠着借钱来维持竞标的商人身上,早就被几家大的商会或者地区性商业势力盯上了,就算有人确实依靠借款竞标成功,他们也未必拥有能担当对比价格的抵押物,在后期的工程投入中我们是要求预付先期资金的两成的,到那个时候,一些不太重要的建设项目会被要求延迟开工,我们就可以把收上来的工程款集中先干重要的项目,比如城堡的修筑和道路的建设,所有被别人占便宜的空子基本上被我杜绝了隐患,再说他们是在我们的领地内作业,钱袋子再鼓也得看枪杆子的脸色,毕竟和气生财,大家都是为了求财好说话。” 旺财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脑袋却在极力的想跟上伯爵大人的思维,尽量消化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和术语,虽然思索的过程对于老朽的脑袋来说很痛苦。老人家一直用很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甚至偷偷的跟着教士学习简单的拼写,他想报答我的知遇之恩,也想做一个合格称职的首席宫相,但是由于自身硬件的条件太差,只能起早贪黑的努力追赶,不断充实自己的头脑,勤奋好学的态度激励着身边的年轻人也不敢懈怠,一个个也变得好学起来,一时间反倒显得身为领主大人的我有些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唉,情何以堪啊。 “说到伯爵印章,也不知道那些从意大利来的学者们鼓捣得怎么样了,咱们看看去。”我把酒杯放在桌上,理了理自己的腰带,在侍从和旺财的陪同下来到城堡一处安静的房间,这里就是我安排给学者们工作的地方,向阳干净,而且绝不会有人来打搅聪明人的思路。 “伯爵大人到!”小侍从推开厚重的木门,高声报出我的名号,但是一屋子低头书写研究的学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喃喃细语,依旧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赞美上帝,用世间博大精深的学问教育了如此虔诚的探索者,这些都是神迹的证明啊。”我尴尬的冲着旺财笑笑,“别怪罪他们,也难怪听不见,学者们有许多年事已高,从学城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年近不惑,未必耳聪目明啊……”说着,我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堆着的各种破破烂烂的图书或者奇形怪状的仪器,一边心惊胆战的看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把瓶瓶罐罐里的古怪液体倒入煮沸的大锅里,兴奋的搅拌着,盯着蒸腾冒泡水花的样子活像第一次做饭的小孩子,胡乱混合之后憧憬着未知的新奇,我心中自言自语的想着:怪不得在不久之后教廷会把你们这些科学怪人列为巫师和异端送上火刑柱,这种生猛的实验还真是少儿不宜啊…… “啊,伯爵大人,是您啊?”学者的领导人,叫做博洛尼亚的拉古尼阿斯的老头子从厚厚的羊皮纸卷中抬起头来,我从茫然无焦距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只不过是要休息下快要挤进书本里的眼睛才发现我的到来,不得不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同我客气一下,“您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麻烦出去把门带上,研究正到了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的是绝对的清静,空气中灰尘的一点细微变化都可能造成难以估量的恐怖后果,坐在这里的全都是可能发现改变世界神奇科学的人,连上帝都不能打扰我们思考宇宙的奥妙。” “放肆,你这是对上帝的亵渎和伯爵大人的不敬!”旺财大喝一声表示不满,我也微微被老头子的话弄得不太高兴,所以便没有阻止旺财的呵斥,冷眼旁观着。 “我想仁慈的伯爵大人不会介意我的无礼,而他的宽宏大量也正是我们肯千里迢迢愿意跋涉而来的原因,即使这里是那么的……呃,古旧,特别是难以下咽的糟糕食物……但是意大利的常年征战以及萨拉森人不时的侵扰让我们无法专心于研究,每个贵族都希望从我们这里获取改变战争结果的致命武器,他们无知的做法亵渎了科学的神圣,竟然还想用自己的强权压制学者们就范,要知道科技才是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不是教皇也不是国王!他们生前的显赫终究会化为坟墓里的一?g黄土,只有颠扑不破的真理才能永存于世!”拉古尼阿斯咬文嚼字的挖苦了一下旺财,然后继续埋头于那本不知道哪年哪月传下来的破旧古籍之中寻找先贤的智慧去了。 我走上前努力想看清书本上繁复的花体字母到底写了些什么引人入胜的东西,怎奈学识实在浅薄,读了半天连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搞懂,只能悻悻的作罢:“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前一阵让你们帮我考证的家族谱系怎么样了,还有设计的家族纹章?”我左右顾盼着,希望能找到自己寻找东西的蛛丝马迹,但是满眼到处是乱糟糟的书纸堆和脏兮兮忙碌的学者,没一样合乎胃口。 “您是说的那个啊。”拉古尼阿斯揉了揉因为长时间近视而酸涩红肿的眼睛,翻检着自己身边的羊皮纸卷,“我们根据您提供的家族信息翻找了所有相关的历史记载,连一个蝇头小字的批注都没放过,但是遗憾的是并没有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寻找到您家族的任何记录,也许就像所有建立在罗马帝国废墟的基础上的国家一样,您的祖先不过是挥舞着战斧骑着山猫闯入文明国度的野蛮人,在别人的家里强取豪夺之后也沐猴而冠的学着裂土称王,极力给自己抹上神圣的光辉,宣称君权神授的合法性。” “住口!信不信就凭这番话足够让你上绞刑架!”旺财这回真的愤怒了,每一个皱纹都因为气愤而肿胀的舒展开,侮辱他的领主大人对于封臣来说是足够发动战争的理由,我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作为一个穿越者我对自己的家族没有什么亲切的感情,而且如他所说,我的祖先很有可能就是光着膀子饮毛茹血的蛮族,硬要套上文明神圣的帽子确实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我感兴趣的是——原来古代的书呆子也跟后世的一样不解风情,敢说敢骂啊。 “还是给我看看你们设计的纹章吧,它以后就叫做这个名字了。”我和颜悦色的对老人家说道,并没有因为他的放肆无礼而不高兴。纹章其实是在几百年后才正式大规模使用的家族标记,在我的时代只不过有一些继承自古老氏族的原始图腾或者象形符号用来标识源自同一民族的各个公国,在战场上用来区别队伍和发布命令,并没有像中世纪中期以后那样大规模的被普及使用,但是作为一位伯爵,尤其是新晋的贵族,我急迫的需要一个可以标识自己家族的纹章,这不仅仅是保证发号施令的合法性,同时也是贵族聚会时面子上的需要,其作用好比后世聚会时你纹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拉风纹身惹人羡慕,从而让姑娘们对你青眼有加。 “您说的是很丑的那个花花绿绿的旗子?”拉古尼阿斯总是毫不顾忌眼前人的感受实话实话(貌似没有那么丑陋吧,毕竟是我亲自参与设计的,他们只不过进行纹章图样的考证和修饰,防止与已知的纹章造成重复),“我这就让人给您拿过来,它被我丢到角落里去了,因为看着它我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连喝水都会反胃!” 几经周折之后——我的意思是在打翻了无数瓶装着未知液体的瓶子和撕碎了破抹布一样的羊皮纸卷之后,在厚厚的故纸堆里终于找到了学者们精心绘制的家族纹章——我称之为“翱龙之章”,但是拉古尼阿斯在考证了据说是埃及圣人留下的书籍后坚称这是一只上古时代受过诅咒的妒妇变成的癞蛤蟆,被阿波罗禁锢在埃及的沙漠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纹章的主体是一只盘旋升起的飞龙,狰狞的面目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四只爪子分别抓住一柄十字架,一把长剑,一面盾牌和一条写有圣经箴言的绶带,白底红色斜杠的盾牌源自古日耳曼武士的徽记;飞龙印在蓝白相间的两条横纹上,蓝色象征不灭的梦想,同时也是莱茵兰地区古老氏族的颜色,白色则象征基督纯洁的信仰。我面有得色的看着自己操刀设计的纹章,越看越觉得顺眼,没想到被拉古尼阿斯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糟糕,这只蟾蜍书上记载只有三只脚掌的,我马上去修改,伯爵大人!” 我:“……” 第八十五章 神龙,神龙! “伯爵大人,德约科维奇神父求见,现在就在外面等待,要让他进来么?”新晋的小侍从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自己的瘦小的身子恭恭敬敬的请示我,浆洗干净的麻布长衫松松垮垮的搭在他本来就不怎么厚实的肩膀上,看起来像一只随时会乘风而去的纸鸢。因为我出了名的爱干净或者说是古怪(当然是相对于这些一生中洗澡次数屈指可数的中世纪人来说,长时间的饮食以及生活习惯上的不卫生造成了这个时代传染病特别是瘟疫的多发,低矮潮湿的茅屋更是各种病菌的滋生温床,随便一种疾病往往能以一传百,迅速并且直接的毁灭整座村庄),身边的侍从们大多严格的坚守三天一洗澡的规矩,平时没事清理草鞋里的虱子,时刻保持自己的衣物干净平整,再加上进入城堡后这些少年饮食上多少有了保障,大多数人变得面色红润有精神,但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骨骼发育缓慢仍旧难以弥补,穿着大人的衣服会显得空空荡荡,邋邋遢遢甩着的袖子像唱戏花旦的水袖。 我放下手中忙碌的事情,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是傍晚了,快到就餐的时间了,大多数中世纪人一日两餐,分别在上午和下午,所以下午的这餐之后的时间是贵族们的社交的主要时段,大家吃饱了自然有闲心扯淡,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可是我因为前世的习惯坚持一日三餐,同时也要求城堡里的其他人必须按照我的标准按时进餐,不过私底下依旧有许多人自顾自的把我的命令当作耳旁风,其实大家都想把肚子填饱,多吃一顿饭谁不愿意,但是普通的农民家境并不富裕,一日两餐能对付过去就算不错的了,三餐对他们来说只是无能为力的享受。太阳落山之后眼瞅着就要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这个神父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幸好他沉溺于圣经和祈祷,不是来找领主大人蹭饭的,我抚了抚饥肠辘辘的肚子,它示威似的沉声叫着表示抗议,胃里酸酸的翻腾着,但是我别无选择:“让他进来吧,告诉厨房等我的吩咐,可能进餐的时间要晚一点。” 侍从点头领命而去,不一会穿着简朴理着搞笑的圣彼得发型的德约科维奇神父便低着头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本用麻绳绑着的破破烂烂的圣经手抄本和一卷羊皮纸,表情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或者说是暗淡无神,让人完全参不透他的喜怒哀乐,扑克一样的脸孔倒是很符合上帝仆人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凛然不可犯。 “您就是太阳落山时留在凡间的那一抹淡淡的余晖,橘色的光芒散发着说不清楚的温暖和惬意,正如所有人对您的敬仰一样,和煦、亲近又不失威严,欢迎您!我最尊敬的神的仆人,请原谅我这几天忙于领地的事务没有去通过您向着上帝真诚的忏悔,您是知道的,新建立的领地总是有那么多的千头万绪理不清楚,罗马果然不是一天建成的,需要有人耐心的从头梳理。”待看到德约科维奇神父一进屋,我便迎上去滔滔不绝的拉住他的手说了很多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生怕给这个睡眠制造者开口的机会,果然,他被我诡异的热情弄懵了,张口结舌的想不到应付的话语。 “我只能说您在修辞学上的造诣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所有的德意志上层贵族传说的一样,奈梅亨伯爵的嘴巴能把天上的月亮都赞美的坠落凡间,因为它盛不住满溢的绝美辞句,不过最华丽的语言正应该用来歌颂上帝造物的美德,而不是打发您最虔诚的朋友,伯爵大人。”德约科维奇神父轻易便拆穿了我的小伎俩,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看了看胡乱在桌子上铺开的各种羊皮纸卷和眼看见底的墨水瓶,“看来您的确有很多纷繁芜杂的事情要去忙活,我想作为您的臣民是最幸福的事情,因为自己的领主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您真是优秀绅士的代表,博学、博爱、优雅、勇敢,最主要的是有一颗虔诚向主的心灵,它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干净而圣洁,高出所有陷于尘世功利肮脏的贵族们一个层次,愿上帝保佑您。”我闻言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嘴里念念有词的感谢了上帝一番,神父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张羊皮纸看了看,那上面是我新设计的一种耨碎土块的耙子,可以依靠畜力把有结节的土地弄平整,让其松软并且更利于涵养水分和肥料,准备在制作出来以后连同其他我凭借记忆设计出的前世农业工具先期投入秋耕地中实验使用,待到取得显著成效之后再向全领地推广使用,显然神父并没有看懂它的主要用途,还以为是一件用来守城的新武器,草草的看了个大概便耸了耸眉毛随手放到了一边。 我给神父倒了一杯压箱底的珍藏葡萄酒,这还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宝贝,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品尝它,因为这段间以来我确实很感激神父对我的帮助,光是为了绘制那副领地的地图就派出了手下所有的教士奔波忙碌了很久,“您尝尝我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佳酿,绝对的正宗!”说着我把酒杯递到他手里,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热情对神父说到。 “谢谢您,慷慨的伯爵,能享用您的个人珍藏实在是我的荣幸。”德约科维奇神父欠身行了个礼,浅浅的品了下葡萄酒便把杯子放在桌上,“其实我来打扰您的主要事情是因为这个东西,自从我看到以后便深深地被它所吸引,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所以十分想找它的拥有者好好的聊一聊,用他大海一样深不见底的智慧来满足我孩童般天真的求知欲。”神父说着,缓缓地展开了他带来的那卷羊皮纸,我新颁布使用的家族纹章赫然出现在上面。 飞龙纹章出现在眼帘的瞬间我便生生的冒了一身冷汗,衣服死死地黏在后背上弄得很不舒服,不过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暗自掐了掐手背以便让自己迅速的清醒过来思量对策。现在的问题很明了了,丫的把我当成异端了,也怪自己冒失,怎么就把西方文化中邪恶的象征龙给弄到了家族纹章上面,这不是找死吗,作为上帝狗腿子的神父会不会直接把我送上火刑柱?在宗教拥有强大号召力的中世纪,只要他们宣布我是上帝的敌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啊,那帮迷信上帝的忠心小弟们也全部白搭,怎么办?要不趁现在四周没人把他弄了?不行,有不少人看到他进了我的房间,万一出了纰漏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啊。我的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转了好几圈,头上的汗珠却比它还要圆滑的凝结成团,顺着额头流进脖子里,压抑的气氛实在是太吓人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动物是一条龙吧?”神父用指尖划过纹章上龙的身体,细碎的声音好像一把钢刀在刮刻我的骨头,让人头皮发麻。 “呃……的确是的,不过……”我磕磕巴巴的找理由为自己申辩,不过却被德约科维奇打断了。 “那您能告诉我,这个纹章背后的故事吗?我真的很好奇它的身世背景以及来自何方,这对一名神的仆人很重要,尊贵的伯爵大人。”神父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已经完全变成皮笑肉不笑了,丫的没准正在脑海里盘算着怎么把我烤的外焦里嫩留着下酒,果然衣冠禽兽人不可貌相啊。 “神父,我发誓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异端,请相信我对主的虔诚!”我左右考虑之后决定先示个弱,如果他不吃这一套再另作打算。 被我的奇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这下轮到德约科维奇神父搞不清楚状况了,他眨了眨眼睛,走到我面前问道:“我只不过想确认一下这个生物是不是《启示录》中描写的曾经出现的先知约翰看到的灵物,您没必要如此紧张,龙是上帝的孩子,只有堕落的天使才会和邪恶的地龙形影不离,撒旦的第二种化身不就是只能在地上爬行的蛇么?我并没有亲眼见过神龙,但是《圣经》中出现了很多关于它的描写,我觉得和您家族纹章上的动物很相似,所以才会来问问您,听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神秘的塞里斯国,他们的皇帝就用龙作为自己的标志物,表示皇权神授的至高无上……” 听了他的话,我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因,再看看自己被吓得差点尿裤子,实在暴露了宅男怕事软弱的本质,丢死人了,原来神父不过是一个好奇宝宝,《圣经》里竟然也有龙?而且还不是后世西方人描述里邪恶的带翅膀会喷火的恐龙形象?赛里斯国?听起来好像说得是古代中国,塞里斯的意思就是出产丝绸的土地。 “实不相瞒,这个纹章是我的家族一脉相承的标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祖上并没有详细的记录,但是父亲一直跟我说,我的家族是来自小亚细亚的古老希腊氏族,拥有城邦王室的高贵血统,在波斯人的侵略下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辗转来到欧罗巴,最后终于在广袤的日耳曼尼亚落下脚,虽然家族已经不复往日的荣耀,但是四爪飞龙的纹章依旧代表着兰迪家族不灭的信仰。”顺口胡诌是我的看家本事,当年就连大学老师都被骗得团团转,何况你这么个中世纪小懵懂,只要扯上悠久的历史和神秘的东方,谅你修道院里长大的书呆子也不敢说三道四的找破绽,“飞龙形象来自己祖上曾经受到过的神启,他们只不过把看到的事物忠实的记录在了纹章上……” “果然如此!”德约科维奇看起来似乎很激动,手里拿着的《圣经》随时都有被撕碎的危险,“在《启示录·天上的敬拜》中有这样的描述‘此后,我观看,见天上有门开了。我初次听见好像吹号的声音,对我说:‘你上到这里来,我要将以后必成的事指示你。’我立刻被圣灵感动,见有一个宝座安置在天上,又有一位坐在宝座上。看那坐着的,好像碧玉和红宝石,又有虹围着宝座,好像绿宝石。宝座的周围又有二十四个座位,其上坐着二十四位长老,身穿白衣,头上戴着金冠冕。有闪电、声音、雷轰从宝座中发出。又有七盏火灯在宝座前点着,这七灯就是神的七灵。宝座前好像一个玻璃海,如同水晶。宝座中和宝座周围有四个活物,前后遍体都满了眼睛。第一个活物像狮子,第二个像牛犊,第三个脸面像人,第四个像飞鹰。四活物各有六个翅膀,遍体内外都满了眼睛。他们昼夜不住地说:‘圣哉!圣哉!圣哉!神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每逢四活物将荣耀、尊贵、感谢归给那坐在宝座上、活到永永远远者的时候,那二十四位长老就俯伏在坐宝座的面前敬拜那活到永永远远的,又把他们的冠冕放在宝座前,说:‘我们的主,我们的神,你是配得荣耀、尊贵、权柄的,因为你创造了万物,并且万物是因你的旨意被创造而有的。’这里面提到的四个活物,不正是你纹章上的生物吗?狮子的脸、牛犊的角、和人一模一样的脸部结构、飞鹰的爪子,浑身上下布满了眼睛般的鳞片!万能的上帝,原来神龙长得这副模样!” 我没有理会神父的大呼小叫,在我看来反正自己的危险解除了,以后的故事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编:“神父,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叫画师专门绘制一副放大的详细纹章图样供您研究。” “谢谢您,伯爵大人,解开了我心中的迷惑,也让我认识到全知全能的上帝荣威无处不在。”神父还没有从激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是握着《圣经》的手却更加坚定,“我听说您正忙着修建城堡和基础公共设施,没有冒犯的意思,要知道这些并不是日耳曼人擅长的东西,而我手下的教士们却有好几个是来自意大利的优秀建筑师,如果您允许的话……”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这几天被专业的建筑知识弄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我早就想请高明来分担一下工作压力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教皇霓下派来的人果然全都是用得上的人才。 “呵呵,您不必这么客气,不过‘雪中送炭’确实是精妙的比喻,您丰富的才学让我由衷的佩服!”德约科维奇神父不好意思的笑了。 第八十六章 麦田事件 作为中世纪最主要的技术基地,教会培养了大量的专业技术人才,他们每天除了朗诵圣经和钻研神启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个人感兴趣的各项事业上,每个人都是热衷于科学的求知者,从而在修道院高大的围墙里默默地燃烧着有限的生命为推动这个时代的进步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中世纪的教会并不是像我们在后世的影视作品或者小说文字里看到的那么黑暗和独裁,至少在我所处的这个年代,教会从上到下还没有那么深入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教皇的权力也不是很大,甚至有许多世俗领主并不认可来自罗马的命令拒绝缴纳什一税,乡间教堂对普通人精神的控制还不是那么极端,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健康向上虔诚侍奉上帝的宗教组织。各级教会积极鼓励教士们收集文献钻研科学,古希腊罗马时代宝贵的技术和文化得以在耶稣圣像的庇佑下保存和传承下去,虽说是有选择的继承,但是教廷通过研究实用知识技术,制造精巧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机械来宣示他们在世间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从而让那些敢于藐视教权的世俗领主们看到,不仅上帝站在他们这边,文化上的话语权也掌握在神最忠诚的仆人那里,对抗只能带来压倒性的毁灭。 德约科维奇神父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我俩会晤后的第二天,五名老少各异的教士便顶着他们可爱的圣彼得头来到我的城堡,穿着粗线的麻布套头长衫,斑驳的褶皱象征着修道生活的朴素,腰间扎了一根麻绳作为腰带,眼睛周围明显的黑眼圈表示他们都是长时间从事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因为大量的高素质作业损耗了数目可观的脑细胞,直接造成他们常年睡眠质量不高,面色暗黄无光泽,皮肤松弛的像是一坨果冻似的垂下来。 “伯爵大人,我们奉主教大人的命令前来效命,愿上帝保佑您!”为首的教士似乎是他们的头头,看上去确实显得聪明那么一点,至少懂得逢迎场合降低自己的身段,在一位尊贵的伯爵大人面前谦卑的低下自己地中海般的头颅。 “神的启示真是无处不在,得蒙主恩让我们这些拿起宝剑捍卫上帝荣光的骑士们感动不已,我现在正需要在建筑方面专业的技术人才,你知道的,横刀立马干净利索的砍掉异教徒的脑袋我们在行,但是要坐下来细心的经营自己的领地,建设一座美丽坚固的城堡可就不是浑身沾满蛮族血腥味的骑士所擅长的了。”我招呼几个人围坐在桌子边,用谦虚的俏皮话熟络的跟他们套着关系,大家一团和气的好办事嘛,这是传统的中国人思维。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勇敢的骑士在前面披荆斩棘的冲锋陷阵,光靠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教士是没有办法让嗜血的蛮族人屈服于上帝的荣光,圣经在明晃晃的刀剑面前有时候也会显得苍白无力,请上帝原谅我妄自菲薄的话语,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们有什么可以效劳的,请尽管吩咐不要客气。”为首的教士一边画着十字一边对我说,跟着他的动作,其他的教士们也都低头默默祈祷,我也赶紧装腔作势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已经批准了我新建城堡的请求,通过前一段时间对领地的全面勘测,斟酌良久之后我选定了新城堡的基址,原料和工人都准备妥当,新城堡和周围商铺的规划也参考石匠行会的意见开始制定,现在我正需要专业的意见,特别是神的代言人的金口玉言来指点迷津,让我了解自己在上帝造物面前的卑微和渺小。”我示意侍从把这几天熬夜绘制的总体规划图拿过来铺在桌子上,然后举着一盏烛台指点图纸上让人看不懂的符号和标志耐心的为他们解释——中世纪的石砌城堡的房间一般只开一个用来通风和采光的窗户,使得即使在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只要太阳不是透过窗子直射到屋里来,任何时候房间都是让人汗毛倒竖的阴冷和暗无天日的灰暗,这操蛋的室内格局还不能多开几扇窗户,因为没有后世的那种窗框窗帘玻璃窗子,多开的几个洞洞铁定能让屋里的气温直接降到冰河世纪,大家全都变成透明的冰棍。 “你看,这就是未来的奈梅亨城堡,伯爵宫廷的所在地。”我拿过另一张羊皮纸,指点着上面勾画的线条,“它是由八座前凸的塔楼和护城河组成的坚固石头要塞,三面环水的地形保证了只要把吊桥悬挂起来任何从陆地发起的围城都将是难以攻克这里的。” 教士们的脑袋挤在一起,我强忍住没有失礼的笑喷出来,不过实在是很难在眼前充斥着好像灯泡一样闪闪发亮的光秃秃天灵盖的情况下保持镇静,幸好一个教士及时的帮我解了围,用他的问题制止住我接下来差点要爆发的狂笑:“尊贵的伯爵大人,请问城门前的这圈围墙是什么,我在图书中记载的以前东方或者是西方的要塞建筑中从来没有见过。” 我得意洋洋的看着让他搞不清楚状况的图纸,心想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光辉遗产,我们中国古代最牛逼的守城发明,伟大的华夏城市就是靠着它在一波又一波的侵略者面前屹立不倒的。“这个建筑叫做方城,是在城门外面延伸出来的一道城墙,用来保护城门不受攻城槌的攻击,前凸的城墙还能射击通过云梯攻城的敌军,待到敌人冲进方城之后,将前后的城门关闭,就对陷入其中的敌军形成瓮中捉鳖的有利进攻态势,算是城墙系统的组成部分,一道外设衍生体,延伸了防守空间。” “这真是上帝的奇迹!”教士听得眼冒精光,大声的赞叹着,他们这些宗教人士的形容词实在是匮乏,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上帝的家长里短,“这样的话除非敌人拥有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来攻克城堡,而城堡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又大大提高了武器的射击仰角,使得投射出来的炮弹达不到有效射程,从而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巧夺天工的设计!” 他们随后又对我的设计图进行了建设性的修改和补充,其中两个教士还按照古罗马的标准设计了整套城市的给排水系统,不过浩大的工程量和不菲的投入也让人不得不对具体实现它感到为难,但是我同教士们商量着对它进行了精简,使得城堡的和即将建立在商铺区的公共浴室的供水都得到了保障,而且造价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剩下的就留到以后一点点去实现吧。 用过了简单的便饭,我们一起骑着马出发去即将建立桥梁的大河边实地考察,共同探讨利用引水渠从河道里引出灌溉和生活用水的具体实施方案,虽然这些工程是不可能建成想象中的规模的,但是却头一次让我在这个黑暗落后的年代里感觉到人类的创造力。使我认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会漫无目的的打打杀杀,或者浑浑噩噩的做这个乱世的行尸走肉,曾经被我无比憎恶的教会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些人,他们在用自己日复一日的锲而不舍创造出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们无法想象的奇迹。 “我准备垫高河床,然后放水冲刷这一片沼泽,使得土质逐渐中和而变得适宜耕作,以前在我的家乡,农民们都是这么改造盐碱化滩地的。”我们在渔民的帮助下乘着小船过了河,在岸边的高地上我指着脚下茂密随风倒伏的芦苇丛对教士们讲起小时候看到过的治理水土的方法,这里是马斯河一条小支流的南岸,并不属于赫鲁斯贝克的男爵封地,而是另一位投靠我的无主骑士的封地。我们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他,只是沿着与公牛封地相隔的河流溯洄而上,准备简单的考察下在哪里建筑桥梁既能降低施工的难度又能方便运送原料,就在我正要接着眉飞色舞的阐述自己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喧哗声传了过来,似乎夹杂着哀怨的哭泣声和小孩子的尖叫声。 “喂,你们几个去看看那边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凄惨的哭声。”我对几个跟着我的骑兵吩咐道。不一会前去探查的骑兵回来复命,据说是此地的领主,我新册封的罗贝尔骑士正在教训几个不失体统的农奴,故而有这么让人烦心的吵闹声传过来。 “惩罚农奴?他们犯了什么错?”我走到自己的马匹边上,拉着马缰准备骑上去,不解的问道。 被我提问的骑兵明显没想到我会追究一个领主惩罚自己农奴的原因,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据说是罗贝尔骑士放自己的战马去农奴的麦田里啃食,被农奴的小儿子驱赶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田边的老鼠洞里别折了马腿,骑士大人心疼自己的战马,所以才过来兴师问罪,似乎要杀掉那个小孩子才能泄愤,双方正在那边争执哭闹……” “什么?岂有此理!我不是刚刚颁布保护农田的命令吗,明明拥有自己专门的放牧场,为什么还要放纵马匹啃食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他是在藐视我的权威吗?”前世好管闲事的我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翻身上马便招呼着侍从们来到现场。 罗贝尔骑士是来自布拉班特的贵族后裔,乐芬男爵的三儿子,由于不是嫡长子无法继承家业和贵族封号,便被送去其他领主的城堡做侍从,学习礼仪和战斗技巧,经过十年的努力终于攒够了打造铠甲和购买马匹的金币,通过骑士资格考试成为一名正式骑士,听说了我的名号赶来这里投奔我,以便为自己获得一块封地,摆脱游侠骑士的在野身份,就在一个多月前的仪式上被册封为此地的骑士,领有这片沿河的狭长封地。 “伯爵大人,感谢上帝让我又能见到您,请恕我没有迎接。”罗贝尔骑士远远的看到我,便策马跑过来对着他的封君行礼致歉,举手投足之间贵族范十足,一言一行十分得体,确实是一名优秀的骑士。 “我带着几名神父前来勘察河流的情况,准备修建一座桥梁横跨其上,却听见你在这里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农奴,所以跑过来看看。”我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还礼,然后继续说道,“我前几天颁布的保护农田的命令难道你没有收到吗?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的战马跑到正在成长的麦田里祸害庄稼?告诉我原因。” 这下子轮到所有人惊诧了,几个离得远一些的侍从惊恐的交头接耳,对于他们来说,贵族的战马啃食领民的麦苗并不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领主惩罚自己的农奴也是上帝赋予的神圣权力,况且一匹战马的价格昂贵,相比于一个泥腿子孩子的性命来说绝对要珍贵很多,他们不明白的是伯爵大人为什么会干涉这件他们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事情。 “伯爵大人,这里是我的封地,效忠于您是我的封建义务,但是如何管理领民是我的权力,您无权干涉,从上帝造物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罗贝尔骑士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友善,在他的认知里,贵族有自己的尊严,维护自身权力无可厚非,即使对方是他的封君。 奶奶的,还反了你了!虽然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中世纪伯爵,但我满脑子还是中国古代那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并没有真正融入人人有义务人人有权力的封建的中世纪社会。 “混蛋!你敢顶撞我!”听了他的话我顿时火冒三丈,挥舞着马鞭猎猎生风,“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反省并且赔偿他的损失,立刻马上!” 这下子连教士们也跟着惊诧了…… 第八十七章 奇怪的决斗 “您这是在侮辱一个高贵骑士的骄傲!”罗贝尔骑士用手按住悬在腰间的长剑,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随时都会拔出剑来将我干掉,一团看不见的火将他周身包围,正在哔哔啵啵的熊熊燃烧。 这帮欧洲人实在是太不懂君君臣臣的关系了,竟然按剑威胁自己的封君,胆大包天了,周围的侍从和教士们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和说和,全都木然的站在两边不说话,看表情似乎还都挺支持罗贝尔骑士的做法,也就是说一致把我当作破坏规矩的怪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向自己的封君拔剑,难道已经忘记曾经效忠的誓言了吗?”众人麻木不仁的做法无疑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本来就很生气的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小宇宙,按耐不住的愤怒火山般喷涌而出。自己的封臣破坏农业生产,封君要求他做出悔改并赔偿损失难道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吗?中国古代历史故事里经常有皇帝因此惩罚跋扈的达官显贵,摆出劝教农桑的姿态,为人所津津乐道,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搬到中世纪的欧洲就不可以了?混蛋,明知山有虎我还偏向虎山行,必须要教教你们怎样做一名合格听话的臣子。 “我当然没有忘记在上帝面前发下的神圣誓言,也不会僭越的对着自己的封君拔剑,但是如果封君逾越应有的权限范围干涉封臣正当的封建权力,他就不是一个好封君,公正的上帝是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我要求与您决斗,不过作为封臣,我是不能伤害您的身体、名声或者财产的,您可以派出一名与我身份对等的骑士代替您出战!”罗贝尔骑士越说越激动,战马在他的胯下似乎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停的原地磨蹭蹄子,刨出深坑扬起干干的尘土。他的一名侍从在听到自己主人的决斗请求之后,举着一根弓箭上折下来的白色尾羽跑到我面前。 “上帝啊,这是至死方休的决斗邀请,罗贝尔骑士真的准备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贵族尊严了!”看清侍从手里拿的东西,教士们发出惊恐的喊叫声,周围的侍从骑兵们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目不转睛的注视我的下一步反应,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如果我不接受罗贝尔骑士的决斗邀请,那就无异于被人骑在头上拉了泡屎而不敢吱声,无论是对于整个伯国还是我个人的名誉都将造成致命的打击,无疑会让效忠我的人对自己的誓言产生怀疑从而动摇主从关系。 “很好,我接受你的挑战,定于明日午时在城堡外的空地上;如果你战败了,就必须做出悔改并赔偿这户农奴的损失,请对着上帝发下真诚的誓言。”我命令身后的侍从接过白色尾羽,应下决斗的挑战。 “难道您认为我会放弃骑士的荣耀而怯懦逃走吗?”罗贝尔骑士须发倒竖,内心的愤怒再加上年轻气盛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手中的长剑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在剑鞘里咚咚作响,看上去就像一只翎羽支棱的大公鸡,滑稽的趁着自己的脖子尖声鸣叫。 一旁被吓傻了的农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位平时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会因为自己而如此愤怒,以至于发展到决斗的地步,由于害怕成为牺牲品而磕磕巴巴的在嘴里念叨:“上帝啊,请救救我吧……”我冲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罗贝尔骑士轻佻的耸耸肩,转身带着一众人等绝尘而去,只留给他一个尘烟中华丽丽的背影,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所作所为并无有失偏颇之嫌。 等到我回到城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说给听闻此事而匆匆赶来的德约科维奇神父和公牛以后,两个人几乎都做了同样的动作——满脸的纠结和无奈,拧巴在一起的眉头差不多可以挤出水来,使得滚圆的脸盘看上去也显得细溜了不少。 “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伯爵大人?”德约科维奇神父现在似乎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宫廷成员,也许是临行时教皇霓下特意吩咐的,又或许是他本人被我的个人魅力和创造力所深深的折服(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吗?),总之他早就已经开始设身处地的为我谋划大局,忠实的履行一个家臣的职责了。 “做了什么?我在惩罚一个敢于顶撞封君的骑士,有错吗?”见到神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罗贝尔骑士竟然敢跟自己决斗的事情弄得不平静的小心情,神父就好像灭火器一样熄灭了刚刚还旺盛燃烧的火苗,“众所周知我早就下达了保护耕地的命令,作为依仗领民产出供养的领主难道不知道‘田乃民生之本’吗?”一着急我又脱口而出中国式的俗语,德约科维奇神父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并不太认同我的观点。 “大人,您说错了,骑士才是立国的根本,而牢固的封建关系才是国家能长治久安的关键所在,拱卫着您统治的并不是辛辛苦苦生产粮食的农民,而是那些为了维护您的统治而挥舞刀剑的武士们。”神父语重心长的教育我,还在试图把我从他认为危险的边缘拉回安全的岸边,“拿起武器的农民虽然数量众多,但是不堪征战,而自小琢磨武技的骑士则能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驰骋,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绝不能同日而语;您爱护领民的心是善良的,上帝已经看到了您的这份仁慈,但是封君不干涉封臣的权力才是更为神圣的封建契约,破坏它的人必然会失去封臣的拥戴和上帝的祝福,没有圆桌骑士,纵然是英武如亚瑟王也没办法成就一番霸业!” “您是不是说的过于严重了点,神父?”听了他的话才让我有点清醒,刚才当着众多侍从和农民的面呵斥罗贝尔骑士确实是有些过分,让他下不来台,但是难道我站在自己的领地上不能教训手下的封臣吗?只是因为现在成为了罗贝尔的骑士领而让我失去了干涉他行为的权力? “您当然有权力训斥自己的臣下,并且在您所有的领地里为所欲为,但是那里已经是罗贝尔骑士的领地,连同上面耕作的农民一起成了罗贝尔家族的私人财产,虽然并不是世袭的封地,但是他有权力教训、处罚甚至杀死任何一名他认为有罪的农民,因为在那片不大的领地上,他就是法律和秩序的代表,至高无上的主宰。”神父走到我面前的椅子坐下,亮光光的头顶凑到我眼皮底下,就像照明的珠子一般,嘴里连珠炮似的继续说,“您破坏了他的封建权力,要求一名骄傲的骑士当众认错并且向卑贱的农民赔偿损失,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您不是在惩罚他的行为,而是在给自己的家族抹黑,罗贝尔骑士要求决斗并不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荣耀,同时也是在维护您在整个贵族圈里的威望,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符合一贯的逻辑,无论最终谁胜利对双方的名誉都不会造成损失,可见他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什么?弄了半天还全都成了我的过错?这个奇怪的中世纪,不仅借口传播上帝荣光的教士们寄生虫般的无孔不入,敲骨吸髓的聚敛着民脂民膏,而且小小骑士竟敢要求堂堂伯爵大人决斗,放在我大中华早就满门抄斩夷灭十族万劫不复了,真是岂有此理!这下我是真的被弄火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吼道:“难道让我感恩一个小骑士对自己的思虑周全?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忍受如此的侮辱!” “您这是在和整个贵族阶层为敌,我的伯爵大人!这样会颠覆您自己的统治的,那些刀剑都拿不起来的农民根本没办法保卫您的领国!”德约科维奇神父也被我的冥顽不灵惹怒了,言语间已经顾不得应有的尊敬和得体了,飞溅的吐沫星子差点喷到我的脸上。 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扑向捧着长剑的侍从,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铁匠们反复锻造的锋利剑刃反射着如寒霜般冷冽的光芒:“他要战我便战!如果骑士们联合起来反对我,那我就把他们像田地里的野草一样连根拔起,重新创造属于我的新骑士!”言罢,我手起剑落砍断了面前的长桌,整齐的茬口透出树木清晰的年轮,就像这个在我看来存在了许久的迂腐制度,虽然死了,却还拼命的想要留下纠缠尘世的痕迹。 “大人!” “请不要一意孤行下去了!” “请您三思,伯爵大人!” …… 第二天正午,我全副武装的站在城堡前的空地上等待罗贝尔骑士的到来,周围侍立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嫡系公牛、科勒和汉斯,还有最近几个月经过严格训练的领地少年们,他们全部获得了亲兵的资格,成为我最为倚重的新生力量,被命名为新卫军,打着左上角饰有飞龙纹章的红色战旗威风凛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鲜衣怒马刀枪锋芒,隐隐有一种吞食天地的蓬勃朝气。他们不用于以往的城堡守卫或者近卫军,是完全封闭输灌忠君思想培养起来的新型武士,由我的城堡提供全套装备和战马,每月的十五、月底按时从我的府库支取薪水,而不是通过宣誓效忠获得封地的传统骑士,相较而言,忠诚度更高,思想更易操控,指挥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不一会,罗贝尔骑士便带着自己的侍从以及周边几个领地与他有姻亲关系的领主骑着马按照约定时间来到这里,只见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堆满了苦大仇深的样子,特别是罗贝尔骑士一脸趾高气昂的表情,似乎已经稳操胜券,弄得我更加火冒三丈。 “罗贝尔骑士,我将派出领下第一大将,赫鲁斯贝克男爵代替我与你决斗,他使用的武器是战斧,下马步战。”等到对方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挥挥手让公牛拿着战斧走到场地中央,露在外面肌肉虬结的上身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古铜色的亮泽,高大的身躯恍如战神再世。 “那么谁来当今天决斗的判定官?”罗贝尔骑士选择长剑和盾牌作为自己的武器,也下马走到公牛对面,行完礼后张口问道。 德约科维奇神父依旧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色麻布长袍,头上的兜帽遮挡下的阴影笼罩着看不清楚表情的脸庞,语气沉稳的说道:“上帝保佑,如果双方没有异议的话,我愿意做此次决斗的评定官……” 第八十八章 五月天和倔强 决斗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精彩绝伦和血脉喷张,一个是根正苗红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正统骑士,一个是出身低贱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新晋骑士,两个人无论是出身还是人生阅历都有着天壤之别,这种差别也反映在武技上,甚至连十个回合都没有打到,罗贝尔骑士就被公牛卸了武器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公牛抬起头看着我寻求下一步的命令,边上围着的所有人也像向日葵一样齐刷刷的扭头盯着我,数不清的眼睛里包含着戏谑、嘲弄、期待、怜悯和嗜血的兴奋,事情的决定权再一次交到我的手里,就像当初我决定让罗贝尔骑士向一个卑贱的农奴赔偿损失时一模一样。 我知道众人在期待着什么,德约科维奇神父害怕不懂规矩的我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傻事,昨天晚上特意交代过,按照约定俗成的决斗规则,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获胜的封君一方都会选择留下战败的封臣一条性命,因为一名正直骑士的手上不能沾染另一名骑士鲜血的,接下来封君应该当众赦免他以获得仁慈的名声和战败方的衷心投效,同时也笼络了所有封臣的人心,宾主相拥而泣把酒言欢,此事按照流程不了了之,听起来不像是传说中你死我活的决斗,更像是一场早就写好剧本的表演,各自扮演好每个人的角色,然后虚假的念出对白,最后落幕散场皆大欢喜。 我觉得喉咙里仿佛含着鱼刺似的东西卡在那里,就像此刻站在风口浪尖的自己一样不上不下的很难受,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答案,仿佛在等待老师宣布下课的小学生,因为我正在操控生死。午后让人熨帖舒适的阳光忽然变成上帝手中惩罚人间的剧烈火焰,毒辣的炙烤着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我,不远处被士兵拦开的看热闹的农民们开始不耐烦的喧哗,一只乌鸦扑棱棱的掠过我的头顶,故意似的张开嘴发出难听的鸣叫,像是催促又像是丧钟,却不知道为谁而鸣。 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我心里没有着落,因为从小到大早已习惯按照被各种人安排的人生轨迹走下去的自己,总以为是被迫的上学、考试、求职、相亲、结婚生子,可是却没意识到也许自己正享受着按部就班坐享其成的舒适,笼中金丝雀的悲哀就在于,一边渴望自由的对空鸣叫,一边心甘情愿的啄食小米。 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为自己做出一个决定,即使是如此倒霉的被穿越以后,也只不过按照世俗的约定俗成或者说是变向逼迫没心没肺的走下去,忽然间找不到了继续前进的动力。我的初衷不是要寻找回到未来的方法的吗?可是却半自愿的在中世纪的泥淖中越陷越深,那些我自以为是的抗争,不过是加快泥浆吞噬自己速度的无谓挣扎,曾经以为是在为所有爱着自己的人努力的活下去,但我错了,这世道没有人想要你活下去,他们只想着把你撕碎、嚼烂、连血带肉的囫囵吞掉,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我缓缓地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对着眼前等待答案的众人,这表示我赦免了罗贝尔骑士的罪过,从此我们将尽弃前嫌戮力同心的再续主从之情,围观的骑士们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发出震天的欢呼,或真或假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您真是仁慈,伯爵大人!” “愿上帝保佑您,大人!” “赞美主!多么和谐的一幕啊!” …… 这时候鬼使神差的,我的耳边忽然缭绕着上学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一首五月天的《倔强》,那熟悉的旋律依旧带给我同样灵魂的震撼和感动——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不行,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你不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的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这一刻我忽然卸下了身上自己背起的千钧重担,释然的微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活在这一世,那就让我来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吧,管他明天是怎样的狂风暴雨,那个羁绊我成长的心魔,以后你再也无法操纵我的人生了! 我猛地把大拇指冲下一点,公牛的瞳孔迅速的缩了缩,迟疑着没有动手,这个决定也让他很意外,但是片刻之后罗贝尔骑士脖腔里喷出来的血水就染红了公牛坚毅的半边脸,圆滚滚的头颅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许久才停下来,漂亮的栗色长发因为沾着鲜血和尘土被搅成了灰突突的颜色,四周鼎沸的人生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回到了上帝创世的那一刻,万籁俱寂,每个人的脑袋好像都被我砍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着,又好像被我投下了一颗破坏力恐怖的原子弹,咆哮的冲击波排山倒海的荡涤着储存在大脑沟回间的残存思维。 “罗贝尔骑士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为了维护封君的尊严,我不得不将其斩首,同时也警告所有视伯爵政令如粪土阳奉阴违的封臣们,切勿效尤!”我目光灼灼的环视所有或目瞪口呆或咬牙切齿的骑士们,当然也包括不远处被吓得战战兢兢缩头缩脑的领地农民,还有在城堡窗户探出头来的胆小商人们,对着不同人传递出不同的信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回味自己字里行间的明了或者隐性的涵义,“罗贝尔骑士为了捍卫骑士的荣耀光荣战死,我作为封君表示十分惋惜,将提供一整套的威尼斯雕花铠甲作为随葬品,请德约科维奇神父亲自主持安魂弥撒,愿上帝保佑死而无憾的罗贝尔骑士,他的表现配得上勇士的称号!”说完,我低下头虔诚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轻声呼喊圣号,众人也只得跟着我祈祷,四周响起一片嗡嗡的低沉默念圣经的声音。 回到城堡,公牛、科勒和汉斯商量好了一样全都默不作声的站在角落里,德约科维奇神父气呼呼的背对着我坐着,看表情似乎要把我杀了的心都有,边上的侍从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引火上身。罗贝尔骑士的侍从已经把他的尸体运送到城堡西侧的小教堂清洗打扮穿戴整齐,而他的亲戚全都相伴离去了,聚集在外面的人群慢慢走干净,让人心烦的嘈杂声归于沉寂,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伯爵大人,为何不听从我的劝告一意孤行?”我冲着小心翼翼站着的侍从们点点头,他们走到门口从外面把门关上了,大厅里只剩下最为亲近信赖的几个嫡系和张牙舞爪大拍桌子的德约科维奇神父。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没有听从您的建议请原谅,但是这确实就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最终的决定,不会婆婆妈妈的后悔。”我微笑着对神父说,他生气的扭过头不听我说话,在他看起来我一定无可救药透了,“您等着看吧,今日之事,将成为一个导火索,上帝也不可逆转它的发生。” “亏了睿智的您还能看出众人离开时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道路以目的串通,这是叛乱的前兆,所有的骑士都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开始走向联合,一部分人会反叛,一部分人会观望,但是没有人会站在您这一边,因为您侮辱了骑士的尊严,谋杀了一位令人尊敬的高贵骑士。”德约科维奇神父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看到了我被臣子们围困在城堡狼狈投降的那一幕,对于未来的恐惧让这位从小虔诚侍主的神父变得神经质起来,说话的语调都有些飘忽,“发源于布拉班特的罗贝尔家族和许多本地的贵族以及低地国家的贵族都有姻亲关系,甚至连法兰西的王室卡佩家族也是他们的远方堂亲,帝国内部与他们有亲戚关系的贵族更是数不胜数,您杀了他们的儿子,必将遭到联合的报复,到时候没有骑士的支持,请问您拿什么来和数目庞大的敌人作战?那些乳臭未干的新卫军小毛孩?您的直属骑兵甚至不超过三十人,你太狂妄了,大人!这可是一片新册封的领国,根基未稳就倒行逆施,不是封君治国之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为将者的本份。”我把腰间悬着的长剑取下来放在桌子上,一面解着手腕上护具的皮绳,一面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的神父说道,“我跟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都说过,要如何帮他们实现心中的梦想,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这些新鲜的种子种植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层层效忠制度和靠着裙带关系上位专权的腐朽社会是不可能开出灿烂的花朵的,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上帝就会降下所多玛城一样的灭世惩罚,所谓不破不立,就让今天的事情成为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吧!” “您真是个疯子,原来我怎么没有发现?”德约科维奇神父低声的喃喃自语,双眼已经游离的聚不起神,在心里一定埋怨死了派他来到此地辅佐我的教皇霓下,或者说,恍然间发现我们两人身上相同的疯狂本质。 “这在东方谚语里被称作‘引蛇出洞’,通过今天发生的事情,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全都自己迫不及待的蹦出来,也省得我日后费心的一个个除掉,索性将芜杂的荒草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我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公牛几个人慢慢的转过身走到我边上,目光深处全是刚刚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我知道,他们心底的希望火焰被我点燃了,“我要建立的,是一个丰衣足食,不会有人因为一年辛辛苦苦的劳作被寄生在自己皮肉上的贵族吸食干净而饿死,也不会有人因为出身低贱而无法施展自己满腹的才华,更不会有人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的社会,这样的天下,才是上帝创世以来最希望人类达到的盛世,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应许之地!” 德约科维奇神父站起来,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我看了好久才说:“上帝作证,现在我更加肯定您是一个疯子了,可惜教皇霓下选择跟您一起疯狂……”说完,他拒绝旺财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厅,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疯狂,在封建制度还没发展完善的中世纪建立如此天马行空的和谐国家,就算是所有的穿越者加在一起也没有我疯狂,不过行尸走肉的人生有了梦想,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首流行歌曲竟然鼓舞了我开拓中世纪的雄心,还真是世事难料啊,不知道五月天是不是应该给我付点广告费呢?”我摸着自己的下巴,脑袋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第八十九章 阴谋与阳谋 入夜的天空飘过来几朵淡淡的乌云,仿佛商人们从黎凡特贩运过来的东方丝绸一样薄薄的轻柔如蝉翼,有生命般慢慢的聚拢到明亮的月亮旁边,遮挡住它白净无华的光芒,然后揉到一起翻腾着,片刻之后便下起毛毛小雨来。 “今天可能是十五了吧,月亮又大又圆,正应了李太白的那首《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真是让人触景生情啊。”我站在城堡的窗边,难得的诗情画意起来,“白皙通透的月亮真像长泽老师光滑的……”眼看着思想就要跑偏,我眼角的余光掠过不远处塔楼的小窗户,那里面隐隐的有光透出来,在明亮的月夜不仔细观察还真的发现不了。 “差点把这个人忘记了,自从回到城堡之后还从来没有去见过她呢,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道心底对我的仇恨消散了没有,倔强的女子啊。”我摇摇头,好像要从脑袋里驱赶什么似的,“咱们去那里看看吧。”我推开门,冲着站在门外的侍从说道。 通往塔楼的走廊冗长而肮脏,基本上全是《钟楼怪人》里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转圈石阶,因为两边都是建筑用的条石堆砌起来的墙壁,所以这狭小的空间显得分外阴冷潮湿,外面的光永远也照不进这里的角落,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前进,总是会有黑暗中的一双绿眼睛幽灵般的出现,然后一只瘦弱的灰色老鼠不怕人的停在脚边盯着你看,眼珠反射着火把的橘红色微光,穿透了你颤栗的内心,让人感觉异常诡异。 不知道在黑暗中手脚并用的踉跄行走了多久,走廊的尽头出现一扇不起眼的铁皮包裹的小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卫兵也许害了夜盲症,对于模模糊糊靠近的火把特别敏感,离得老远就端着长枪呵止我们继续向前。 “这是奈梅亨伯爵大人,请开门!”侍从对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我长相的老兵说道,后者挑了挑浑浊瞳孔上面的花白眉毛,嘟嘟囔囔的把手伸到腰间摸索着钥匙,然后在晦涩的金属锈结声中打开了塔楼的大门。一股*的霉气扑鼻而来,混杂着排泄物的恶心气味,拥抱着许久不曾见过的新鲜生命,放在圣母像前面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火苗如黄豆粒般大小在半凝固的蜡油中挣扎摇曳不定,房间的最角落蜷缩着一团似人非人的黑影,只有眼睛还在放射着生命灵性的精光。 “克雷森蒂小姐,您好。”我吩咐侍从站在外面等待,自己忍了忍胃里的翻江倒海,跨步走了进去,侍从随即从外面把门关上,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事实上这里根本也不会有人过来。 黑影微微动了动,身上堆满的灰尘让人分不清哪里是皮肤哪里是麻布罩衫,只能通过那双明亮的眼睛分辨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 “呵,是您啊,双手沾满鲜血的伯爵大人,也许您铠甲上的血迹早就被勤快的侍从清洗干净了,但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依旧让我大老远就分辨出来‘卑鄙者’兰迪,作为像狗一样豢养了许久的我,这点才能不知道能不能让您满意?”克雷森蒂小姐用手往两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以便让被灰尘弄脏的脸露出来,“感谢上帝,终于让日理万机的您发了慈悲来看我,我是不是应该抱住您的尖头靴子痛哭流涕呢,或者直接亲吻您脚下的尘土,反正和每天送过来蛆虫乱爬的饭菜差不多恶心,我不会介意的,自己不正是一个待罪的贱人么?” “对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行为深深伤害了您,害得您家破人亡,不过依照您父亲的遗嘱和皇帝陛下的敕令,再过一段时间,等到秋天教皇霓下返回帝国首都亚琛为大教堂做弥散的时候,我们就会在上帝的见证和霓下的祝福之下结为夫妻,所以希望您话语间注意措辞自重。”我走到铺着稻草的大床边上,捡起地上放着的木盘看了看,那里面盛着还没有用过的晚饭,一片不知道是什么蔬菜的叶子飘在清淡见底的汤汁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片菜叶虫蛀的窟窿上竟然还粘着一只煮烂的虫子,白花花的身体烂的不堪入目。 “岂有此理!我吩咐过下人要给您上宾的待遇,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高贵的克雷森蒂小姐您!”我生气的把盘子摔倒地上,大声呵斥起胆敢不遵命而为的下人们,克雷森蒂小姐笑岑岑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小丑表演,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被信任了。 “那就太感谢伯爵大人您了,愿上帝赐福您的领国如奔涌的波河水一般延续不绝。”克雷森蒂小姐和衣躺在稻草堆上,语气里没有一点感情,“但请收起您虚假的那一套吧,我的父亲不知道怎么被您欺骗了,竟然要把我许配给您,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累了要休息,作为高贵绅士的您应该懂得回避闺房的道理吧?”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破布麻衣包裹下的玲珑躯体,自己理应被如此对待不是吗?包括给她住潮湿破烂的塔楼,每日的饭食糟烂透顶,不都是逼她屈服就范的坏主意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难以控制的悲伤起来,有种压抑不住想要拥抱温暖身体的冲动,难道自己爱上了她,这个恨我入骨的女孩? “克雷森蒂小姐。”我定了定神,换上严酷无情的语气说道,“作为贵族的女儿您从小应该知道,生命并不是属于自己的私人财产,必须时刻准备着为了家族奉献一切,您父亲离世前为了家族的延续决定将您寄托在我的羽翼保护之下,逆境之中坚强生存,家族利益优于个人幸福应是每个乱世之中武家女儿的觉悟,请您务必振作,您的父亲是伟大的骑士,他高贵的血脉不应该就此断绝,就连上帝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用心动情的说了这么多,其实相比于她,自己才是最可笑软弱的存在,如果现在将我俩的角色互换,想必自己早就万念俱灰寻死觅活了吧……想到这,我推开门走进外面的黑暗,侍从慌忙举着火把跟上来,房间的门在后面被锁上,然后传来老兵破风箱一样刺耳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惹人心烦。 第二天上午,所有赶来参加罗贝尔骑士葬礼的贵族们都聚集在城堡的小教堂里,罗贝尔骑士的头颅被侍从用大针缝合在脖颈上,全身上下的血迹和污物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套在威尼斯雕花铠甲里面的骑士躺在盾牌和长枪做成的担架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他最爱的长剑握在手里,全身盖满了刚才野外采摘回来还带着露水的漂亮野花。这次操办他的葬礼我拿出了最高的规格,只为了能让那些说闲话的贵族们看到伯爵大人并不是冷血的怪胎,我重视纪律,但同样充满人情味。 德约科维奇神父披着红色的法衣站在当中默念圣经,然后把手中的十字架在罗贝尔骑士的头上环绕一周施以祝福,几个教士低着头侍立在他身边,浆洗发白的套头长衫映衬着烂漫的鲜花,使场面显得圣洁无比。 “开始吧。”看着神父念完了最后一段安魂经文并且带领大家祈祷完毕,我冲着几个穿戴整齐的侍从点点头,他们便抬起罗贝尔骑士的担架缓步走向城堡外停着的马车,然后由他的亲戚负责将遗体运送回家族墓地安葬。 “很成功的葬礼,可以看出您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光是覆盖遗体的鲜花就必定费了不少人力,那花瓣上还悬着早上晶莹的露珠呢,愿上帝保佑您的仁慈和慷慨,您是真正的骑士,伯爵大人。”德约科维奇神父走到我旁边,目送着越走越远的灵柩感慨的说道,“我想这样就再不会有人认为您是飞扬跋扈不通情理的狠毒小人了,如果他们还不知足妄图反叛,我必然坚定的站在您这一边,代表上帝谴责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叵测和无耻。” “谢谢您,神父。”我微微欠身表示了自己的感谢,罗贝尔骑士的几个亲戚已经骑上马准备离开了,我专门命令科勒领着城堡的骑兵护送他们一行人出境,算是做足了仁至义尽的功夫,“不过事情恐怕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简单,信奉上帝的战士并不都是光明磊落的,十字的外衣下依然掩藏着不可告人的卑鄙黑暗,我这么做只不过尽量的把一些即将误入歧途的可怜人拉回到天父的怀抱,至于那些还在蠢蠢欲动借机生事的下流**,就只能用我手中的宝剑来教会他们如何保持内心的清明,上帝啊,请原谅我不得不紧握长矛的双手。” “您是说这件事情还没完?上帝啊,怎么会这样!”神父听了我的话,用温暖的目光有些忧心忡忡的盯着我,似乎担心我会被躲藏在角落里的小人们撕碎,“我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我的朋友?” “放心吧神父,还记得昨天我说过的吗?敌人都会自己主动跳出来献丑的。”我拍了拍神父的后背,弄得他的身体尴尬的僵硬,还从来没有人敢于如此轻佻的触碰主教大人高贵的身体,“说到帮忙,我想您可以出席明天的宴会,我邀请了所有今天前来参加葬礼的贵族们欢宴,库房里堆满了商人们贩运来的山珍海味,自从实行了更加开放的商业政策之后,领地的经济越来越繁荣,是该找个机会好好犒劳犒劳为了繁荣领国而日夜殚精竭虑辛苦工作的大家了,就连农民们也发放了一定数量的麦芽酒,在天父的荣光下一起无忧无虑的欢醉吧!” 德约科维奇神父不解的看着我,就像当时做出斩杀罗贝尔骑士命令时要把我灵魂看穿的眼神一样,在他看来也许我确实是个奇怪的人吧,思想跳跃之快,根本无法跟上节奏:“教皇霓下在我来之前交代过很多东西,就在昨天我还觉得自己很不理解他说的那句话,这困惑在心间纠缠了很久,直到刚刚我才明白其中的深意,确实只有同样眼界的人才能体会彼此惺惺相惜的心意,教皇霓下说:‘这是一个让你时刻想掐死他的疯子,你永远猜不到他同你我一样构造的大脑里下一刻即将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 “那就请您边吃边想,咱们有的是时间。”我微笑着目送神父带着教士们离开,然后迅速收起了笑容,葬礼上因为避嫌躲出去的公牛鬼魅般的出现在我身后,垂手默不作声。 “怎么样?”我回到城堡大厅的座位上坐下,吩咐侍从为我们准备两杯麦芽酒。 “借口离开的骑士们在领地之外的森林里停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似的,他们确实在商量着反叛,咱们先下手为强吧,大人?”公牛看着左右无人,便附在我耳边低声汇报自己派间谍看到的情况。 “不,最美味的猎物往往要养肥了才有胃口,何况这是我兼并低地国家的绝好机会。”我看着端着两个酒杯越走越近的侍从咧开嘴笑了,对方不明就里的呆在原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第九十章 无处不在的贪婪 盛大的拥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精致美食的宴会如期召开,所有收到邀请的贵族们挤出牙缝里的一点盘缠不辞辛苦的赶到赫鲁斯贝克城堡。实际上,贵族们是很乐于被我邀请前来参加宴会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在这个时代人人信奉与邻为壑的生存理念,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在生存竞赛面前只有生或者死两个选择。如果相邻的领主强大就夹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的防护自己的领地,殚精竭虑的一时一刻都不敢马虎大意;如果相邻的领主外强中干或者干脆是个软蛋,那么这些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贵族们就会白天黑夜的算计邻居的土地和人口,胃口很好的鲸吞蚕食,要是还能把他的老婆女儿拐到自己的床上来玩玩那就再好不过了。 由于我在莱茵兰地区的强势介入和崛起,周围的贵族已经早早的见识过雄厚财力支撑下的奈梅亨伯爵是怎样的强大,何况后面还站着帝国皇帝和罗马教皇两个大神级的boss,所以大部分人都能乖巧的扮小猫,萌萌的冲着我摇尾乞怜,生怕自己成了这个不循常规的新晋伯爵的下酒菜,直到罗贝尔骑士的决斗事件发生。 作为同属于贵族阶层的大大小小的领主们,对于我的这种过于蛮横不讲道理破坏游戏规则的行为甚是反感,也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但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残忍嗜血的中世纪尤为被人奉若圭臬,多数人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换上虚伪谄媚的假面拖家带口的前来参加在赫鲁斯贝克城堡举行的欢宴,因为宴会上不仅有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各种山珍海味可以一饱口腹之欲,还是一个可以私下里交流信息和串联的好机会,省得自己的家臣偷偷摸摸的合纵连横,既然盲目崇拜自身武力而愚蠢如斯的伯爵大人这么慷慨,那么贵族们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既浪费了粮食也暴露了城堡的防御情况,每一个参加宴会的贵族都获准参观城堡,这样会置自身于险地之中,万一贵族们发起叛乱,我们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的舞娘,除了嘤嘤抽泣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公牛站在我的身后,右手始终没有离开挂在腰间的长剑,身上穿着的这件新做的法兰西式长衫弄得他很不舒服,宴会间总是下意识不停地在往胳膊上挽袖子,并且言语生硬的拒绝了好几个崇拜英雄贵族少女的暗送秋波,面前终日不离的麦芽酒更是一口也没有动过,紧张的把自己绷成了一根缩紧的弹簧,就像他同样不喜欢自己在官方场合的新名字——布鲁托·布斯男爵一样,他把姓氏看作是道貌岸然的伪装,贵族们虚张声势的工具。 “你看眼前这个觥筹交错的欢宴场面,纸醉金迷下有多少人是暗怀鬼胎道路以目的小丑,打着参加宴会的目的前来探听城堡的虚实,与同样不还好意的熟人交换着自己的信息,也许对方昨天还是和自己为了一片相邻土地打得头破血流势不两立的仇人,今天却称兄道弟的搂在一起拉关系,假面下是一张张磨牙吮血的残忍嘴脸。”我转着手中商人们送给我的琉璃酒杯,淡黄色的麦芽酒盛在里面就像是一团流动的黄金,在把玩摇晃中折射出玄妙绚烂的华彩,好像醉汉眼中光怪陆离的时空,“经过这段时间的强制开发和经营,赫鲁斯贝克现在是这一带方兴未艾的商业中心,几乎所有低地国家的商人都会先在这里站个脚打听打听最新的商业消息,然后再转运德意志各地,所以这些被我慢慢把嘴养刁的贵族们肯定会或多或少的买些东西回去贴补自己破破烂烂的城堡,或者借酒浇愁打发漫漫长夜,我的商人们就会随着他们逐步深入到每一个贵族领地,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我,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商人们会那么听话的甘做间谍?大人,我觉得那些满身铜锈的犹太人根本不可能老实,别人不知道,咱们的代理人老骗子艾萨克最近带着您的资金没少在德意志诸公国招摇撞骗,没准与他同样猥琐的商人们会为了利益而充当双料间谍,向我们的敌人出卖情报,请千万三思。”公牛不安的凑近我,眼睛扫视着周围菜市场般大声喊叫着碰杯的贵族们,好像每个人都是可怕的间谍一样,“要不趁着所有人都在,咱们关门捉贼来个一网打尽?”说着,他隐蔽的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问我道。 我看着大厅空地上正在比武的两个膀大腰圆的贵族,在中世纪的宴会,并不是每个领主都是附庸风雅的有钱人,相比于开价很高的吟游诗人和很难请到的马戏班子,贵族们宴会上主要的娱乐项目就是搂着一个猎艳得来的丰满女人找地方寻欢作乐(当然如果贵族小姐实在难找,一个身材健硕的后厨女佣也是不错的泻火工具,事实上两种女人在床上的表现不相上下,后者甚至在某些方面会比前者更主动),或者是两个找不到姑娘多余精力无处发泄的壮汉丑男拿着兵器乒乒乓乓的一通搏斗,在周围同样闲的无聊人群野兽般的嘶吼声中打得对方吐血求饶方才罢休,类似于现在酒桌上宁可胃出血也要拼酒的醉鬼,非要在如此不怎么光彩的事业上拼出个你上我下来。 “商人们未必都是真心实意的帮助我们,这点一开始我就想到了,但是他们的商队里早就混进了咱们的人,可能是帮他赶马车的瘸腿农民,可能是连数也数不清的老实学徒,也可能是昨天晚上他刚刚*巫山的肥胖妓女,谁知道哪只才是抓在我手里的夜莺,科勒这个小子具体的名单连我都没有告诉,全封闭神神秘秘的做幕后势力的领袖。”我看着不远处和一个脸上有着深深伤疤的络腮胡子莽汉掰手腕的科勒,他看到我的关注微微一愣,被对方抓住机会差点就把手压在桌子上,人群发出一阵惊叫,幸好他咬着牙一点点僵持着,然后慢慢的把对方逼入绝路,最后大喝一声取得胜利,围观的贵族们有的欢呼有的破口大骂,输了的人不情愿的掏出铜币付给打赌赢了的人,窝得一肚子气只得对着满杯的麦芽酒发泄,大骂为什么今天幸运女神没有眷顾自己。 “他?科勒现在做了鸟笼?”公牛放下刚要举到嘴边的杯子,吃惊的说出了黑话,在民间,隐藏在暗处的间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差事,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豢养着一群数量不等的间谍,在背后执行着各种不可告人的肮脏勾当,但是却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拥有这些被主流认知为撒旦信徒的隐形人,否则就是明目张胆的对上帝的背叛,会被教廷宣布为异端而为众人抛弃,而那些控制着密布夜莺网络的头目就被称为鸟笼——鸟儿们看似自由的生活在其中,却总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在约束好的空间里听命翱翔。 “嗯?”我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偷眼盯着科勒看的公牛,从他的眼神中忽然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但是它邪恶的走向逼得我不得不放弃继续深挖下去的想法,果然是打天下易坐天下难,虽说现在我们还没有创出一片稳固的江山,但是核心人员的隔阂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慢慢开始出现了。权力啊权力,为什么所有尝过你美妙滋味的人全都欲罢不能的孜孜钻营,哪怕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也会因为你而在心间划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等到兼并了足够多的领地,产出所得能够供养相当数量的骑兵,我便准备着手扩大骑兵的数量,从现在的三十人提升到一百人或者更多,到时候就由你来做骑兵的统帅,在没有我命令的情况下可以任意调动其中三分之一的人马,在手下的人里面,只有你能胜任如此重要的工作。”我抿了抿酸甜的麦芽酒,此刻的滋味却那么的苦涩和难以下咽,我从没想过再单纯的人性也会有被这肮脏的世界染黑的一天,虽然公牛并没有明确的表现出对科勒的妒忌,但是他躲躲闪闪眼神中那抹说不清楚的游离却说明了一切,贪婪,果然是撒旦传播给人间最致命的瘟疫。 宴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总之大厅里的喧哗和走廊深处*剧烈的碰撞声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直到后半夜都没有消停下来,第二天早上起来城堡里到处都是在鸡飞狗跳的寻找自己主人的侍从们,早应该出来干活的女佣们也少了很多。远路的领主们邀请正在赫鲁斯贝克停留的商人同他们一起出发,相互之间既能有个照应又能满足一路上的吃穿用度;离得比较近的领主们则抓紧时间带着自己的家人游逛还没有建设成型的市场,不顾身份的和推销商品的小贩们讨价还价,我派出骑兵来回巡视,威慑那些意欲欺行霸市杀人越货的贵族们不要乱来,要知道这群粗人的脑神经和他们腰间的长剑一样直勾勾的没有变通,得不到就抢这种事情很是常见。 宴会结束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五旬节前的第四天,呆在布拉班特经商的我方间谍通过信鸽(这是我意大利征战后的一大收获,从缴获敌人的战利品中我才知道原来欧洲人在古罗马时代就已经在使用信鸽传递消息了)传回消息,罗贝尔骑士在那里的家人联合几个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亲族决定对我发动领主私战,人数达到了五百人之多,并且拥有十名骑士,根据信鸽在路上的飞行时间判断,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五天了。按道理讲距离如此之远的两个领主之间是不太可能发生战争的,沿途困难的补给和不友好的贵族城堡都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一般大家都比较倾向于通过教会牵头的谈判来达成和解,但是既然敌人能够如此迅速和明目张胆的集结起兵力浩浩荡荡的远道奔袭,这就说明他们在出发前已经和某些人有过交流和谅解,或者说是某种不见得有成文契约的同盟,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瓜分我的领土和金库,所谓的为了家人报仇和维护骑士的荣耀全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裸的掠夺才是这帮背地里相互拆台的贵族们难得联合一心的关键所在。 “给所有的夜莺们发信息,告诉他们将这个消息通过隐秘的途径散播出去,务必将敌人的兵力夸大,以便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傻蛋们自己按捺不住跳出来。”我对嘴角带着浅浅微笑的科勒吩咐道,他现在已经完全沉迷于黑暗之王的游戏里面不能自拔了,公牛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如往常十万个为什么那样问我这么做的原因,我转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着吧,这才叫一网打尽……” 第九十一章 老葫芦里卖旧药 看着站在大厅中央趾高气扬宣读战书的骑士仿佛二人转演员一样卖力的表演,我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身边的公牛更是早就已经梦游天外了,只有旺财还在尽着自己首席宫相的职责,认真的听着骑士说出的每一个字眼,老人家虽然出身贫寒了点,但是对于礼仪的讲究程度远远超过我这个正牌贵族,任何场面都要把范摆足,细心的打点着,让我不至于丢了贵族的面子。 “……以神圣上帝的名义,宣布从即刻起乐芬男爵及他麾下战无不胜的军队与您进入战争状态,约定于三天后的正午在赛罕村外的小平原开始会战,就让追求荣耀的刀剑永远都不会停歇吧……”前来下战书的骑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很久没洗的乱糟糟的金发蓬蓬着像狮子王辛巴的坏叔叔,浓密的络腮胡子更是拔高了整体年龄,给人一种此人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邋遢观感。他身着细密的鱼鳞甲,紧实排布的甲片保证了对弓箭的有效防御,下摆露出一段锁子甲,很好的保护了只穿了一条皮裤的大腿,戴护鼻的圆顶盔被他夹在胳膊下面,左脚微微探向前,下巴刻意昂着,意图给予对方压力,不过却让自己凹造型撑的很累,倒没有给我造成什么高人一等的压力,谁叫我没心没肺呢…… “他罗嗦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在最后通知我们一下什么时间去哪里决战?太搞笑了吧?”我挠挠被繁复的花哨修辞和每句话都会出现的上帝弄的头昏眼花的脑袋,转过身低声问着思想已经游荡到了冥王星的公牛。 他被我的话惊醒星际迷航的幻梦,好像酒醉一般眨眨眼睛驱散眼前乱七八糟的小星星,整理了下思路,然后回答我:“大人,这是贵族战争的主要方式,大家手头上都没有像样准确的地图,尤其对于深入敌方纵深作战的军队来说更是两眼一抹黑,往往双方相互寻找就要花上很长时间,浪费了本来就不充裕的补给,于是大家在战前互派使者商定决战地点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方面是出于贵族礼仪的需要,另一方面也省去了搜索敌人的时间,能在短期内通过一次决定性的会战结束分歧何乐而不为呢?”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战争的突然性和不可捉摸性就完全被人为的消除了,参战双方完全比拼装备的优劣和骑士人数的多少,战争成了简单的数学加减法,排成排呼呼啦啦的对撞,不是太儿戏了吗?”真是搞不懂这些中世纪人,邦国林立各自为政,不好好弄弄交通不说,打个仗也怕迷路,还要先约下地点,怪不得被从中亚草原呼啸而来机动性极强的蛮族骑兵打得北都找不到,一次次的哀鸿遍野,光是游牧民族迂回包抄的战术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大人,他说完了。”旺财半天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只好轻轻的咳嗽了一下,低声提醒我注意。 “哦?啊,说完了?”我大惑不解的看着旺财,他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表示这种时候作为参战方的领主必须要说点什么,以便让对方见识到己方作战的决心,鼓舞即将出征军队的士气,同时也多少夸大一下自己的兵力,让身兼情报刺探任务的使者吓得抱头鼠窜,回去后提供给敌人错误的信息,间接引导战局的走向。 “嗯嗯。”我晃晃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踩到新做的绣有纹章的大氅差点把自己绊倒,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敢为天下先的英明伯爵大人,屏住呼吸期待着鼓舞人心的发言,安静的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回音,我清清嗓子,像模像样的把长剑支在地上,摆出电影里长剑的烧包造型,发出剪短而耸人听闻的命令:“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大人,您说什么?斩杀敌方使者是受诅咒的行为,教会知道了会狠狠地处罚您的。”旺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的阻止我做傻事。 “我说把这个嚣张的小子拖出去砍了,既然他有胆量出现在敌对阵营的城堡里,就一定有胆量承担这种行为带来的可怕后果,我敬仰勇士,所以决定成全他的勇敢,只有这样才是对不灭勇者激情的最好肯定。”我信口雌黄的扯了些没用的东西,其实心里面想的就是把眼前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话痨剁成肉酱,眼不见为净。 两名卫兵上前按住不停挣扎试图反抗的骑士,后者很快被制服了,只能徒劳的破口大骂,但是一名卫兵上前冲着他的嘴狠狠地来了一拳,打碎的牙齿混着脏血糊住他下面的话,然后就像畜栏里待宰的羊羔一样被倒拖着拉出了大厅,一路上弄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他的盔甲归你了,公牛。”我一边对着被鲜血弄得兴奋起来的公牛说,一边吩咐闲杂人等出去等候命令,拉着大厅里剩下的心腹们凑到桌子前面展开地图准备开个简短的战前会议,“他说的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赛罕村,是您的封臣霍姆斯骑士的封地,距离赫鲁斯贝克不到半日的路程,坐落在马斯河的北岸,那里有一片平坦的河边草地,适合骑兵冲锋。”科勒作为夜莺的头目对于领地内大大小小的情况了如指掌,很快便在赫鲁斯贝克东南方向的不远处找到了代表村庄的草房标志,“霍姆斯骑士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响应您的征召令,但是也没有加入乐芬男爵的讨伐军,这说明他可能在选择阵营方面举棋不定,既害怕得罪气势汹汹的过路霸王,也害怕自己的封君取得最后的胜利,我觉得这种墙头草是可以争取的势力。” “只要他不站在一边落井下石就好了。”公牛注视着这座离自己封地不远的小村庄,很是看不起它能够提供的士兵人数,“那个什么霍姆斯骑士最多能带着自己的侍从和十几个装备简陋拿着草叉的炮灰农兵,于整个战局没有直接影响。” “他没有响应封君的征召令率兵参战,就已经破坏了和封君之间的封建契约,无论最后谁取得胜利,他都应该明白自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至少在贵族圈子里,很难再得到信任和重用了。”旺财对于战争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擅长,却从法理和封建义务方面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敌人现在总兵力有多少人?”我看着地图上蜿蜒流过的马斯河,河边一片密集的绿色小横线表示河床泛滥后留下的沼泽地,一个大胆的计划涌上心头,为了进一步确认情况,便抬头询问科勒。 “有很多弗兰德斯赶来的骑士和领主加入了讨伐军的行列,一些您的封臣背叛了誓言,也带着手下的农兵倒戈,根据最新消息,敌人军队的数量已经超过八百人,其中骑士连同他们的侍从超过五十人,由于大部分都是来自商路两边和沿海的富庶领地,不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是这支军队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中坚力量。”科勒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指点参战骑士所属的国家或者家族的所在地,战前的情报搜集工作做的很细致,最主要的是我并没有下达过任何明确的命令,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工作的主动性和前瞻性都很强,作为一名下属,科勒确实很优秀。 “那我们能集中起来多少兵力?”我了解敌人的情况之后,转过身来又询问作为城堡总兵官的公牛,一直以来都是由他在负责军队的日常训练和整备。 “骑兵勉强可以凑足三十人,不过战马做不到一人两匹换乘,新卫军大概一百人,个个都是通过了考验的精锐,信念坚定忠心耿耿,绝不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可以做到您要求的令行禁止、进退有序,战斗力绝不是敌人的那些充当炮灰的农兵可以比拟的,就算面对骑士的正面冲锋也能保证严守阵地不后退一步。”公牛提起自己亲手训练的新卫军那可真是自信满满,这么长时间以来投入的精力和金钱终于可以拿到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去检验真实水平了。 我盯着他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颊,从字里行间听出了那么点邀功和与科勒较劲的意思,不过手下之间的这种良性竞争还是保持沉默为好,或多或少是对两人提高的共同动力,最为重要的是,最终的既得利益者会是我,所谓的领导艺术,哦呵呵!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不能光说不练,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啊,对不起,骡子是一种跟马很像的驭畜,这不是重点……”我赶忙用一句话堵住公牛好奇宝宝一样要追问下去的意图,招呼众人凑近一点看地图,“大家来看,村庄的下游有一片面积不是很大的林间沼泽地,是马斯河春季洪水泛滥的时候留下的,由于当地的霍姆斯骑士并未加入敌方,所以敌人对于这里的情况一定不是很了解,这就为我们提供了一片很好的伏击场,它将成为那些衣甲光鲜骑士们的葬身之地。” “您是说利用沼泽地困住敌人的骑士,让他们无法发挥出集群冲锋的威力,真是妙计!”科勒听了我的计划,第一个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表示赞成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但是敌人有足足八百人,我们就算伏击也不可能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况且双方还约定了作战地点。” 我微笑着摇摇头:“就像公牛刚才说过的,敌人的农兵只是炮灰,集中消灭那五十名骑兵才是关键,我们只需要让那些骄傲的骑士们脱离步兵的保护身陷泥沼,以优势兵力解决掉他们不成问题,至于那个所谓的约定,让它见鬼去吧!” “但是怎么样才能把敌人的骑兵和步兵分开?”这次轮到公牛发问了。 “老办法。”我盯着恍然大悟的几个人,“由我率领精锐骑兵在其他地方首先伏击一次敌人,然后佯败逃跑,引诱被激怒的敌人骑士追击,我想作为这次讨伐战的主要目标,敌人不可能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放弃吧?” 几个人还要继续出言阻止我再一次运用这么冒险的计划,却被我摆摆手打断了:“我觉得现在的时间,还是来讨论一下为什么如此大规模的讨伐战,舆论却约定好了一样集体保持沉默,就连帝国的公爵们也没有一个站出来表示调停。不过考虑到皇帝陛下正和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在罗马建筑新的城堡,那么留守在帝国本土最有发言权的大贵族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第九十二章 别样的重逢 马斯河发源于西法兰克东北部的朗格勒高原,在汇集了无数条水流充沛的小河之后,终于在色当形成河面宽阔奔流不息的大河,方便行船交通的同时哺育着两岸肥沃的土地和在上面辛勤劳作的农民,当然,也包括利用河流险滩修筑的坚固城堡和住在里面好吃懒做的领主家族。 在流入低地国家以后,平缓的大河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忽然面对广阔的低矮平原一样,撒开欢的任意所为,调皮孩子似的将两岸大片长着碧绿青草的低地变成汪洋泽国,呼啸着席卷一切,然后在精疲力竭之后抻抻懒腰退回到河床里呼呼大睡,留下任何生物都难以涉足的阴森沼泽。 “大人,穿过这片森林就能看到赛罕村了,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敌人在这一带没有布置前哨,全都集中在村子的西侧扎营休息。”一名负责侦察任务的轻骑兵从树林里钻出来,用手指着村庄的方向对我说。 我擦了擦铠甲上的寒气很重的露水,为了这次偷袭在昨夜城堡进行了紧急征召,在三十人的骑兵队里精选出二十名骑术精湛武技顶尖的骑兵组成突击队(真实原因是,要凑够三十匹活蹦乱跳并且能参战的骏马确实不得不承认是一件是难以实现的事情,只勉强挑出二十匹能适应得了连夜高负荷奔驰的战马),饱餐之后随我在午夜时分衔枚出发,循着地图的指引奔向赛罕村。 凌晨的时候天气十分阴冷,再加上一夜的奔驰,骑兵们早已人困马乏,几乎全靠意志在勉力支撑着身体不掉下来,眼看着距离目的地不远了,我吩咐大部队停下休息,解开缰绳让战马放松吃草,为接下来的战斗积蓄体力,然后派出了几个斥候上前探查情况,离得敌人越近我就越觉得不安,虽然算得上是老行伍了,但临战前的紧张感依旧如同第一次参加战斗一样,紧绷着神经难以放松。 “传令下去再休整一个小时,抓紧时间休息和检查装备,然后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树林攻击敌人的侧翼,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抬头看了看刚刚升起来的太阳,就像一颗被加热的蛋黄,红红的粘在地平线上,染得周围很大一片天空也跟着烧红了脸,霞光奕奕的很是漂亮。 “今天恐怕会有大雨啊,来得正是时候,感谢上帝!”我看着薄纱般分散在天边的朝霞,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过的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心中大喜的喃喃自语,只要把敌人的骑士引到沼泽地去,再加上倾盆大雨,任他们武道一百段也没办法施展功力,只能乖乖的引颈就戮,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助我也啊。 看着疲惫的传令兵拉着战马走开,我伸了个懒腰舒展开颠簸了一宿的老胳膊老腿,骨节晦涩的咯吱作响,好像一堆许久没有上过机油的齿轮,差一点就要彻底锈死坏掉了,“奶奶的,好久没有在马背上跋涉这么久的时间了,果然就像蜀汉先帝刘备所感叹的髀肉复生,人一旦安逸下来就会丧失原有的能力,久而久之被声色犬马消磨了斗志,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可怕的真理啊……” 早晨的树林显得份外静谧,今年新生的嫩绿枝叶已经郁郁葱葱的繁茂起来,早起的鸟儿欢快的鸣叫追逐着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树叶被风轻轻翻动发出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就像西班牙沙锤醉人的音色一样,细细的梳理着人心中躁动不安分的情绪,糯糯的带着睡意将人包裹,只有偶尔传来战士们低声的交谈和战马打响鼻的声音提醒着我们正身处战场,须臾之后眼前的安逸场面就会被血肉淋漓的杀戮所取代,人们在春天播种下鲜血,秋天时只会收获累累白森森的枯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人,我这里有一点昨晚出发时家里带的腌猪肉,揣在怀里一直没动,现在还热乎着呢,如果不嫌弃,您请吃一点垫垫肚子,多少暖暖胃。”一个公牛吩咐专门保护我安全的骑兵举着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肉块递到我面前,真诚的笑着对我说。由于是奇袭,而且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敌人很近,所以下了严令不许生火做饭,只能拿随身携带的干粮果腹充饥,可是谁想早晨的露水很重,许多人的干粮都被浸湿了,凉丝丝的很难下咽,我的也不例外,但是最让人感到难受的不是饿肚子,而是盔甲下面早就被汗水濡湿的亚麻衬衣,就好像一层没有褪完的皮,紧贴着肌肤让人窒息。 说实话,虽然这块腌猪肉在我看来连大学时候小卖店里过期甩货的五毛钱两袋的辣干子都不如,如果不做特别说明很有可能会被人当作一块不规则的土坷垃丢掉,但是处于现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能吃上一口肉那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啊,况且这还是战士们发自肺腑对自己领袖的爱戴,不吃多不给人面子,不利于干群团结啊(为自己找了这么多冠冕堂皇借口,还不是吃货一枚)。 “呵呵,愿上帝保佑你,我……”话刚说了一半,呼啸的破空之声就硬生生的让我把下面的话憋回了肚子里,眼前的一切都被染上了猩红的颜色,仿佛置身于岩浆滔天的火狱,刚刚还在友好的给我腌猪肉吃的骑兵的表情停滞在一瞬间,一只锋利的箭头穿透他的胸膛笔直的刺出来! “敌袭!卧倒!卧倒!”负责警戒的士兵马上条件反射似的趴在地上,然后大声呼喊示警,其他正忙着自己事情的骑兵听到声音,也纷纷敏捷的躲到马背后面,体现出平时艰苦训练对于战场保命的好处,虽说这些领地里视若珍宝的战马个个价值不菲,但是比起百战余生的精锐士兵,还是保住人的性命比较重要。 “怎么回事?刚刚斥候不是说附近没有敌人的前哨吗?那这些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咱们布置在外围的哨探没有提前示警?”我死死地把身体贴在地上,举着骑兵的小圆盾阻挡着漫天飞舞的羽箭,不过护卫在我身边的骑兵却没有那么幸运,敌人显然已经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包围了,几息之间便有几个骑兵被射中盔甲缝隙间的要害,呻吟着痛苦死去。 “大人,我们被包围了,请您马上突围,剩下的士兵还能抵抗一阵。”一个骑兵用小圆盾遮在我身侧,全然不顾身体上突兀插着的几支羽箭,声带因为过度紧张被撕破了,只能用干稻草一般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该死!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管,敌人的偷袭部队不可能携带太多的弓箭,只要再硬着头皮抵挡一阵他们就会上前发起肉搏,虽然敌我形势不明了,但是到那个时候突围的机会更大一点,就算是硬碰硬,他们恐怕也没那么好的牙口把咱们一口吞下,多少有些僵持的机会。”我一面目测着偷袭者藏身的丛林距离我们被压制位置的距离,计算己方组织反击的时间够不够,一面吩咐身边的骑兵们掩护好自己,有不少当作掩体的战马被射成了刺猬,眼见着有进气没出气要死掉了,心疼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匹合格的骑兵战马相当于一百个农民一年的劳动所得啊,平时我金贵着连根汗毛但都不敢碰,谁知道分分钟就成了满身白翎的行为艺术品,欺人太甚啊。 果不其然,在稀稀拉拉的散射了一会之后,敌人的弓箭似乎于我所料的用尽了,骑兵们趁着这个当口动作麻利的从地上捡起刚刚来不及拿的武器,慢慢的向我靠拢,结成一个圆形的防御方阵,铠甲整齐的站在最外圈,然后依次向里排布,最后把我护在垓心。 偷袭我们的敌人终于从树影中露面,走到阳光下,但是他们的造型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各种乱七八糟的奇怪武器就先不吐槽了,不过那无厘头的服装搭配是从哪里学来的?后现代的令人发指,整支敌军看上去像极了山野间打家劫舍的强盗,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正规军模样,难道敌人从布拉班特过来的时候过桥费交了太多,以至于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全当出去卖钱了?这叫花子军竟然狂风暴雨般的射翻了我们五名骑兵和七八匹战马,战斗力和军容完全不成正比。 “我是德意志帝国奈梅亨伯爵兰迪,请问可以荣幸的知道面前与我对战的勇敢骑士的尊姓大名吗?”我从小圆盾上露出眼睛,大声询问着越走越近的敌人,被打死了还不知道上阴间诅咒谁,该是多憋屈的事情。 “废话少说,管你是伯爵还是公爵,今天都必须留下命来,不过看在你只带着这么点骑士就敢前来偷袭的份上,我给你留具全尸,下面就准备承受森林骑士的怒火吧!”为首的一个戴着护鼻头盔的武士杂耍一般挥舞着手中巨大的轮式战斧,巨熊一般的身材俨如山神,每走近一步就会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森林骑士?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到底在哪听过呢?我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起这个听起来耳熟的名字曾经和自己有过什么交集,总之不会是关系很好的人就对了,否则我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让上帝来评判谁才是狭路相逢时那个能够活到最后的勇士了,要知道谁笑到最后,谁才笑的最甜,想吃掉我们,恐怕你还没有那么好的牙口!”我放平手中的长剑,冷静的下达了作战的命令,“所有人密集冲锋!”这种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不过从敌人的装备和冲锋的阵型上来看,他们不会是训练有素的正规战士,手下死里逃生的这十几个骑兵歼敌不可能,但自保突围却是绰绰有余。 最前面的双方士兵已经举着盾牌撞到一起了,树林里立刻响起金属相交时清脆的撞击声,敌人缩小了包围的圈子,四面八方都有举着各种奇形怪状兵器的叫花子兵涌上来,就像喷薄不息泉眼里的涓涓细流,逐渐漫过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士兵。 “等一下!”我弯腰躲开一个敌人士兵的抡砍,忽然看到那个巨熊般高大的武士怪叫着接连撞翻我们三名骑兵,他头盔下有着一张很熟悉的脸,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一旁传过来的如锥的目光,然后我们两个人愣了半晌,异口同声的喊出同样的话。 “科尔伦男爵大人!”延森摘掉脑袋上的头盔,露出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帝的神奇无处不在,竟然让我在这里遇见您!” “呵呵,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 第九十三章 森林骑士的报恩 “怎么到哪你都阴魂不散的?为什么不继续做山贼那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了呢,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跟我玩伏击,难道良心发现被乐芬男爵招安了?”我盯着眼前比公牛还要强壮的延森,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逼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早就随着我经历的腥风血雨而逐渐弥散,现在可以拍着胸脯毫不夸张地说,除了长泽老师赤条条的玉体横陈在面前,任何人类已知的事物都不能动摇我混凝土般坚强的意志了。 延森可能仍旧觉得拿人手短,他穿着极不合身的鱼鳞甲下面露出一小段破损的锁子甲,在我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偷偷往脏兮兮的裤子里面掖,这货看起来很眼熟,难道是当年我送给他的那件? “大人,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我没想到乐芬男爵让我们攻击的人竟然是您,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来这里,上帝作证,我是确实没有办法才给那个豺狼一般残忍的乐芬男爵做雇佣兵的……”我敏锐的捕捉到延森摄人心魄的如炬目光底下忽然闪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悲伤,小山一样魁梧的壮汉丢掉斧子蹲下抱头抹泪,那场面太震撼了,无异于施瓦辛格露着肌肉装嗲卖萌,弄得我虎躯一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么说你果然投靠了乐芬男爵?你不是一直在科尔伦一带占山为王的吗,怎么跑到了布拉班特去混日子?”我一边命令严阵以待的骑兵们解除武装,收拾战场整理伤口,一边靠着延森坐下,周围站着一大群满脸搞不清楚状况表情的叫花子兵,延森摆摆手,他们便如蒙大赦一般全都席地而坐,解开身上花花绿绿的衣甲大口的喘着粗气,散散漫漫的躺了一地,两下比较,瞬间觉得自己的军队训练有素的更加难能可贵了。 “也不怕您笑话,大人,我奉了乐芬男爵的命令前来寻找可以随时切断敌人后路的隐蔽场,待到战事正酣无暇顾及之时突然冲击对方的侧翼,争取一举击杀其领主。这些人全都是多年跟随我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一天消停的好日子都没过上,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来撵去,这次又要为了我堵上自己的性命,请宽恕我吧,上帝!”延森说着说着眼圈又要红了,丫的肌肉壮汉哭哭啼啼,让人情何以堪,不过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必须保持作为首领的威严,他咬着牙关强忍着屈辱的泪水,狰狞的表情全都落入我的眼中。 “如此说来这个乐芬男爵也不是死脑筋的泛泛之辈,竟然想到了从侧翼迂回将我们全歼,幸好上帝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否则一定没办法全身而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栽了跟头,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我后怕的吸了一口凉气,这次仓促决定的作战计划没有通过战前的仔细侦查,撒出去的斥候又没有细心的搜索敌情,导致决策失误贸然出击,差点功亏一篑,我按下决心,以后必须加强这方面的侦骑的训练。 延森点点头,擦了一把脸然后说:“自从您送给我那件锁子甲之后,我感恩您的仁慈,便带着部下离开了科尔伦,跑到边上的骑士领去混饭吃;后来听说您追随皇帝陛下出战斯拉夫人因功晋封为子爵,转封到莱茵河边的新领地,为您感到高兴的同时我也率领部下逐渐往富庶的林堡地区迁移,本计划着找一片新的根据地落下脚来,没想到被当地的领主联合出兵击败了,剩下的残兵败将随我一路踉跄着跑到了布拉班特,走投无路之后不得已投靠了正在招兵买马的乐芬男爵,曾经骄傲的森林骑士成了被人呼来喝去的鹰犬,实在是有愧于为上帝而战的誓言……” 我心理灰暗的腹诽着:奶奶的,原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也叫为上帝而战?不过想想也对,那些脑满肠肥的领主大人确实不是什么慈爱济世的圣徒,斗地主杀大户本质上来说出发点是好的。话说回来,早知道把你招安就好了,多少打仗的时候多了几个敢冲敢杀的炮灰,不至于费劲巴力的训练新兵,真到节骨眼的时候兵力捉襟见肘,谁能想到一念之差竟然让你我成为战场上的敌人,险些刀兵相见,不对!是已经刀兵相见了,而且还各有死伤,买卖赔得底掉精光,白白让幕后黑手乐芬男爵捡了便宜。(乐芬男爵:我哪想到这么多,躺着也中枪?) “从你们的装备情况来看,似乎在主子那里混得很不愉快,不如加入我的队伍吧,上帝作证,这里十分需要你,而且对于我的为人你也很了解,不会做出这种让你们当炮灰送死的事情,归顺以后每一名士兵都会得到一块耕地,至于留下继续从军还是卸甲归田全凭他们自己说的算,只要留下的以后就是伯爵城堡的职业军人了,装备马匹全由领主提供,按月支取报酬,你也会被册封为骑士,有个光明正大的头衔,就不用再东躲西藏的躲避追捕或者点头哈腰的寄人篱下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尽自己最大的诚意挽留延森,开玩笑呢,他来了不仅是对自身实力的补充,而且大战在即,多几十条枪怎么说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砝码,此消彼长的加减法总会做吧,傻子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呢! 延森抿了抿嘴,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离他最近的几个穿着尺码不符制式各异铠甲的人似乎是能说得上话的心腹,在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头领,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的最终答案,虽然看起来很渴望,但是从他们的表情我多少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临阵倒戈很有可能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他们有一些说不清楚的顾虑。 “对不起,伯爵大人。”延森站起身来,发自肺腑的对我行了一个厚重的大礼,“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是十分希望能加入到您的麾下效力的,我相信部下们也都有这样的想法,翱翔的雄鹰谁不想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栖息?但是之前说过,我们是有苦衷的,出征前乐芬男爵扣下了我们的家人做人质,一旦在阵前倒戈或者作战不利,那些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家人就马上会被处死……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您,也不会攻击您和您的军队,请马上离开这里吧。”延森说完慢慢的转过身去,他的部下们叹口气,也都纷纷效仿头领的动作,留下数不清的伟岸背影,给我们腾出空间离开。 看着心意已决的延森,我仍旧有些不死心,这个人多少会对乐芬男爵军队的内部情况有些了解,在这种以少敌多的不利局面下,谁多掌握一点情报对战局的走向是要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我这个小暴脾气还真就不信了,今天必须要把你拿下! “延森首领,森林骑士之王。”拿定主意,我走过去庄重的打了声招呼,摆出一副影帝级的悲天悯人的纠结表情,“既然人各有志,我就不勉为其难了,不过我看兄弟们的衣甲都有些残破,如果不嫌弃的话,把我手下阵亡骑兵的铠甲拿去穿吧,就像当年我赠给你锁子甲一样,多少能保护下自己;对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战场之上只有战死的骑士绝没有后退的懦夫,即使明知道自己此去是拿鸡蛋撞石头,为了捍卫骑士的荣耀和骄傲,我也必须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撞个头破血流。” “大人……”延森显然被我的这番说辞打动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份对荣誉的渴望让他和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刚刚还蛮坚定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缓和了。 “我还是要执行原定计划,那就是趁机偷袭乐芬男爵的营地,然后吸引他们的骑士追击,将精英武装和数量庞大的步兵阵营拆散,集中优势兵力以逸待劳分而歼之。”我毫不隐瞒的将整个作战计划和盘托出,就是希望通过自己这番开诚布公的豁达得到对方的认可,要知道面对一个光明磊落的好汉,拉拢他唯一的做法就是你也装好汉,用惺惺相惜这种奇怪的心灵共鸣获取他的信任。 “既然大人您不把我当外人,那我也不好意思再儿女情长的扭扭捏捏了。”延森把自己的战斧背到背上,然后找了块平地蹲下,用树枝画着简单的草图,“乐芬男爵的军队人数众多,除了家族骑士和赶来参战的亲朋之外,还有一支一百人左右的诺曼人雇佣军,这些精英兵种层层叠叠的将男爵的行军大帐围在中心,外面才是纪律涣散士气不高的农兵。这样的布局就是为了防止被敌人偷袭,恐怕大人您仅凭这么点骑兵根本没办法接近大营,只要先用农兵当炮灰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几阵弓箭齐射就能在瞬间将你们湮灭于无形,冷血的领主们是不会舍不得让几个农民为你们陪葬的。” “嘶……”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乖乖,差点就一头撞上不归路啊!这区区二十名骑兵根本不够敌人塞牙缝的,偷袭诱敌的计划是有些太冒险了,可能是这招在以前的征战中屡试不爽,让我产生了自负的心理,真的把自己当成不世出的欧洲名将了,果然谦虚使人进步,骄傲杀人无形啊! 我顺手拾起一根木棍,在延森画的草图上点了几个位置,继续追问他:“那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让我们接近男爵的营帐,或者让他们舍弃步兵,轻骑追击我们的办法?实不相瞒,我手下的骑兵只是诱敌之饵,真正的战场在离这不远的沼泽地,在哪里任凭他骑士再厉害也没有施展的余地,只能乖乖的送死。”我画了一条粗线表示马斯河,然后大概标出了设伏沼泽地的位置。 “原来这才是您的计划,不过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您,恐怕诱敌追击是不可能的了,你们根本穿不过密密麻麻的营地冲到行军大帐,就像小浪花是撼动不了伫立在岸边的巨石一样徒劳。”延森想了一会,遗憾的表示无能为力。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让我在战场上体面的等死吗?那还不如直接认输算了……”本来自信满满的我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地上,出征时横刀立马睥睨天下的豪情瞬间蒸发了,“弗兰德斯?我连一个小小的男爵都奈何不了,还谈什么征服低地国家!” 延森不动声色的蹲到我身边,下定决心似的攥紧拳头对我说:“我有一个计划,伯爵大人,为了报答您的慷慨和仁慈,请让我们森林骑士帮助您实现梦想吧!” 第九十四章 神奇大回转 “加快点速度,没看到后面的敌人都快追上来踢爆你菊花了吗!”我强忍着胃里被搅和成一锅粥般七晕八素的五脏六腑不往外喷涌,拿出余力大声呵斥身边的骑兵,“快点,再快点!不要吝惜马力,给我狠狠地抽!只要打赢这一仗,我保证每个人从头到脚重新换装,好战马随便挑!” 看着胯下快要跑得吐白沫的战马,我心疼的揪着眉毛,可是又没有办法改变,现在的这种情况自己都觉得很搞笑,十几个骑兵丢盔弃甲的玩命打马撒丫子跑在前面,后面张牙舞爪的跟着几百号也和战马一样跑得快吐血的叫花子兵,一面跑还一面捡着满地骑兵丢落的铠甲武器往自己身上穿,那场面诡异中透着无厘头,如果此刻有观众路过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胜利大逃亡的中世纪版本呢。 这就是延森给我出的馊主意(是的,我现在越来越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当初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天才的想法),只不过在我的原计划上略微做了变动,并且坚持认为只有逼真的效果才可能让那个狐狸一般狡猾的乐芬男爵上当,所以千万不要以为骑兵们憋红的脸颊和不停掉落的铠甲武器是在演戏,他们是真的奔跑到了生命的极限,一旦前面有个微微耸起的土包绊倒马匹,马背上的骑士倒在地上就会因为脱力而再也起不来了。 头顶上茂密的枝叶忽然就不见了,阳光好像大锅里煮沸的热汤一样呼啦啦的泼洒开来,烫得人眼皮都打不开,只能眯成一条小缝,马儿们跃入平坦如砥的河边草地,奔跑的速度比在树林里面快了许多,两支队伍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点,这让骑手们紧绷的神经多少有些放松。 乐芬男爵营地边缘是农兵们到处是用长枪和树枝胡乱搭建的窝棚,这样还算比较好的情况,大部分农兵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拿着随手捡来的大木棒就上了战场,所以他们只能找一块干爽的地方和衣而眠,和认识的人三三两两凑成一堆抵御凌晨时的阴冷凉气,使得营地看起来像是暴风过后的沙滩,破败的凌乱。 也许是马匹踩踏地面的震动搅扰了许多人的回笼觉,农兵们迷迷糊糊的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来张望,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支来历不明的骑兵正在被一群穿得花里胡哨的士兵(如果他们勉强可以称作士兵的话)追赶,狼狈的样子连丧家之犬看上去都比他们强一百倍。骑兵们显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营地吓坏了,甚至最前面的两个人因为慌张操控不好战马直接摔了出去,折断的还沾着血肉的白色骨茬森森然的露在外面,吓得一些没见过大场面的农兵双腿发软,哆哆嗦嗦的直往后退。 可是他们没退两步就撞上了一堵强壮的胸墙,平日里被视作神明般存在的骑士正怒瞪着眼睛盯着他们,好像随时会举起孔武有力的手臂将他们撕碎,相比于十几个几乎要奔跑到极限未知敌我的骑兵,身后这些天神下凡一样的骑士老爷们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后者眨眼间就能将自己送去见上帝。农兵们半自愿的回到营地前面拿起自己的武器排成稀稀拉拉的薄弱战线,目视打着奇怪的蓝白相间飞龙旗的骑兵越来越近,心里默默祈祷上帝不要让自己死得那么凄惨。 “大人,战马就快失去控制了,怎么办?”身边的骑兵虽然已经被颠得眼冒金星,但是仍旧条件反射似的发现了危险,看到了敌人排成的战线后面弓箭手们正在紧张的拉紧弓弦,急忙大声的向我询问下一步命令。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既然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胜负与否就交给全知全能的上帝来评判吧!”我慢慢地收紧马缰,在马背上放低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准备开始一个生命中最漂亮也是最重要的大回转,心下一横,豁出去了,“转弯,往右手方向迂回!” 随着我的命令,所有的骑兵全都拉紧马缰极力的控制住胯下的坐骑,伏低上身与自己的战马融为一体,保持着平衡,尽量不让身体因为惯性往内侧栽倒,不然轻则重度残疾,重则当场身亡。我的耳边响起一片骑手们紧张的叫喊声,当然,也听见了许多人摔翻落马的惨叫声和马匹生命最后时刻声嘶力竭的嘶鸣,我闭上眼睛,庆幸自己还被上帝握在手中,耳边飒飒的风声提醒着我仍旧身处现实,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灵魂出窍,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觉得自己距离天堂好近(好吧,有很大的可能是地狱)。 “放箭!”一名穿着简易皮甲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连拉带踹的把弓箭手们组织好阵型,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在发号施令,从农兵们手忙脚乱的上紧弓弦和毛毛雨一样稀稀拉拉落在我们外围的几支羽箭来看,他很有可能喊得就是这个单词,也许带上了某些不足所道的人体器官用以加强语气。 最外围几名在奔跑中几乎丢掉了身上所有装备的骑兵十分不幸的被射中了,其实比他们更惨得是胯下陷入癫狂状态的战马,那些传说被古埃及掌管生育和繁殖的女神阿尔特弥斯赐福的月牙形马蹄铁都跑废了也没能躲过万箭穿身的命运,瞪大的眼睛中写满了惊恐和不安,连同它们背上早就死去的主人一起狠狠地栽到地上,旋即被后面同样风驰电掣的同伴踏为肉泥,或者拉着他们共赴黄泉。 仅仅一个转弯的时间,我所剩不多的十几名骑兵就有将近一半再也无法跟上大部队的脚步,成为与空气一起飘飞的尘埃,那些可能连野鸡都没有射过的农兵们不亦乐乎的拿我们练手(作为领主老爷私产的森林是禁猎的,偷猎者会被剜掉眼镜),歪歪斜斜的羽箭好像喝醉了酒的大雁,跌跌撞撞的扎进骑兵的胸膛或者战马的大腿,虽然不能当场毙命但是却好比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接近极限的骑手连人带马滚落尘土。 好在掌旗手依旧坚定得追随在我身边,手中被羽箭洞穿的纹章旗猎猎招展,不解风情的强劲气流将它撕扯成破破烂烂的凌乱形状,但是它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茫茫大海中指引方向的北极星,剩余的骑兵自动在飞龙旗后面排成紧凑队列,敌人也把它当成识别标志,更多的羽箭往我们这边招呼过来。 颠簸之中我艰难的扭过头瞅了瞅人声鼎沸的后面,场面如想象中的那般激烈,只见延森领着自己的小弟们气喘吁吁的落后越来越远,就像一开始商量好的那样,给营地里的大人物一个信号——眼前这群撒丫子乱跑的骑兵正是奈梅亨伯爵的亲兵,而伯爵大人本人也狼狈的裹挟在队伍里跑路,哥几个追了九九八十一里,毕竟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追到这里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办就看老爷们想不想擒获敌酋毕其功于一役了。毕竟双方已经下过正式的战书,体面的约定了交战的时间地点,此刻如果贸然追击很有可能会在贵族圈子里被人鄙视为不遵守骑士间约定的反面教材,不是谁都像我这样不择手段的追求胜利,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瓜在这个时代是普遍现象,能让吟游诗人们把自己的故事编成诗歌广为传唱,绝大多数人会认为虽败犹荣。 我们渐渐跑出了农兵们质量低劣制作粗糙弓箭的射程范围,零零落落的箭支像是送行似的撵着马蹄印,钉满了被马蹄踩碎的草地,我听见敌人的队伍里传来某个大人物气急败坏动物般的咆哮声,渺远的细碎声音飘进耳朵里,弄得我耳廓痒痒的,仿佛一只毛毛虫在里面扭扭捏捏的爬过去。隐隐约约更多的声音争先恐后的钻进来,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风声还是人声,直到大地开始微微的震颤,战马惊慌失措的张大鼻孔不受控制我才知道——奶奶的是骑兵啊,铺天盖地蝗虫一样的骑兵啊! “分散开跑,这样大家逃脱的概率更大些,他们的目标是我,现在保存实力才是关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惊恐而破音了,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颠簸,总之我脑海里就三个字游魂般的飘来飘去——玩大了…… 敌人果然被延森的计策骗到了,试问有谁会看到一只鸭子(怎么觉得用来形容自己这么别扭呢……)肥肥的放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呢?所谓的骑士风度在*裸的现实面前毫无市场,当乐芬男爵知道眼前这群丢盔弃甲的骑兵竟然就是奈梅亨伯爵本人率领的时候,登时跪在地上感谢上帝的眷顾,抑制不住胸中小兔子一样激昂的豪情,点起手下的骑士们就吆喝着出发了。当然在他们看来追上我们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然后就可以道貌岸然的宣称自己是为了捍卫骑士的荣耀,趾高气昂的和对方讨价还价,揣着满兜的赎金扬长而去,从此拥有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勾引少不经事的贵族小姐的传奇故事。 乐芬男爵带着手下一大群衣冠不整的骑士紧紧咬在我们后面,眼看着距离被一点点拉近,急得我抽风似的拼命踹着战马的肚子。由于时间仓促,大部分刚刚用完早餐的骑士还没有穿上繁复的铠甲,只能慌慌张张的在侍从的服侍下披上锁子甲和罩衫,连长枪都没拿就被男爵催着出发了,于是乎就出现了此刻奇怪的追逐场景,单从衣着上来说,我们半斤对八两,邋遢的不相上下。 “大人快看,敌军分出了一部分骑士,看起来是要绕到我们的侧翼驱赶包围我们!”一个眼尖的骑兵脸都憋红了,大声的提醒我敌人的动向。 我转过头观察着,果然看到有十几名骑士和同样数量的侍从骑兵离开了追赶的大部队,沿着平坦的河滩提高速度,准备从我们的左翼包抄过来,逼迫我们向着右侧的森林寻找退路,利用茂密的树木迟滞战马的速度,慢慢的追上我们。 “不要慌,从河滩包抄需要爬一段不高不矮的小土坡,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在敌人合围之前冲过去,大家加把劲啊!”我知道在这时候自己就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命运再一次被上帝交到了我的手里,是险中求胜还是功亏一篑,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眼睛正在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看…… 第九十五章 柳暗花明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是不是这一次的惨痛经历让我下定决心要开发带轮辐的马车和近乎偏执的修缮领地内的所有道路,因为在经过长时间剧烈的马上颠簸之后,我感觉自己创造了生理学上的奇迹,五脏六腑全都位移了至少五公分,心脏离大脑越来越远,造成了对这一重要器官供血的严重不足,垂体因此萎缩,使我丧失了继续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激情,从而常年神经性呕吐,症状类似于后世的晕车晕船,据不完全考证,我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晕马的人…… 出发的时候二十名骑兵英姿飒爽的排列成行,表情严肃压抑,他们身上精致坚固的威尼斯铠甲曾经是无数士兵艳羡的对象,这些骄傲的战士是奈梅亨伯爵领的天之骄子,农家女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梦中情人。那些落选的骑兵表情寥落的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在众人狂热的簇拥下随着伯爵大人执行一个肯定会立功的任务,只恨自己平时训练时偷奸耍滑没有入得魔鬼教头公牛男爵的法眼,失去了这个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的机会。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些趾高气昂离开的战友带着他们的骄傲几乎全部永远的离开了,农家女和吟游诗人早就忘记了他们的名字,趋之若鹜的冲着下一个英雄搔首弄姿,但是逝去勇者留下的荣耀却由活着的人享受继承,不得不说上帝在关上大门的时候为自己留下了一扇窗。 现在仍旧追随在我左右奔驰的只有五名骑兵了,大多身负轻伤勉力支撑,将近四分之三的战士倒在了漫长的逃亡道路上再也不会爬起来,本来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的我头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胸有成竹的有点过分了,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命运的长绳已经剥落的只剩下一根紧绷的纤维,所谓的千钧一发,正是现在的真实写照。 “大人,马匹已经开始吐白沫了,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怎么办?”掌旗手冲着我大声的叫道,支离破碎的单词断断续续的传进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卡带的录音机,忽小忽大忽停忽顿。 “把那个没用的纹章旗丢掉!所有人不用纠结于队形,全速往树林那边冲刺,争取赶在战马跌到之前到达那里,只要你能在下马的时候不摔倒,就别管什么大人战友的了,自己夺路逃命去吧!”我此刻只恨自己骑得为什么不是摩托,不过就算是摩托开到最高速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侧身目测了下敌人包抄的骑士和追兵同我们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放弃了赶在他们之前冲过河滩的打算,只能选择敌人逼迫我们退无可退的树林作为救命稻草,对于两条大腿已经麻木毫无知觉的骑兵们来说,如果在双脚踩在地面的那一瞬间站不起来的话,那可能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战马有些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粗重,就像砂纸磨蹭墙面的难听噪声,汗水下雨一样不停地往下滴落,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我慈爱的拍了拍坐骑健硕的脖颈,动情的对它说:“你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时间没人打扰,请好好休息吧。”仿佛听懂了我的话,战马好像心有不甘似的仰天嘶鸣,那声音里包含着说不清的凄楚苍凉,让我头一次觉得这个生命是那样的美丽和有灵性,它的步子越来越沉重,好像地面生出了无数双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地拉住它扬起的蹄子,拖向厚重朴实的大地,战马打了个响鼻作为在人间的最后绝唱,终于慢慢地瘫倒下去…… 我在马儿翻倒的那一刹那使劲全身力气纵身一跃,顺势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两条腿忍不住的打战,就像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轻薄的亚麻布长衫也似乎铁做的一样重若千斤,压得人喘不上气,我用力打了打大腿根,希望给它一点刺激以便能让肌肉兴奋起来。 “大人,您快走,往林子里钻,敌人是骑兵,速度多少会受到树枝的影响而慢下来,我们会拼死保护您离开的。”两个还能站起来的骑兵连滚带爬的上前搀住我,全然不顾他们自己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护着我当先一步钻进树林,剩下的三名骑兵则欣慰的看着我们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中间,用武器支着身体站起来,任凭我如何大声命令他们跟上来也无动于衷的拉开弓弦射击,他们这样的攻击对于全盔全甲的敌人来说连蚊虫叮咬都算不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吸引他们的注意以掩护我们撤退。 该死!一切都很周密,严格按照计划执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此刻我会如此的狼狈不堪?在被两个骑兵踉跄拖着走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不停地在逼问自己原因,对于时不时出现的枝条和树根的羁绊全然没有感觉,后面传来的声音一点点清晰,敌人似乎已经解决了留在外面的三个骑兵,正在欢呼着追赶我们。 时间已经快接近中午了,太阳缓缓地挪到了最高点,开始以造物主般崇高的姿态俯视芸芸众生,森林里见不到大团大团的阳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被我们惊到,扑棱棱的从藏身的草丛里飞起逃开了,树叶间缝隙把阳光拢成一个一个可爱的圆形小光斑,不时投影在积满厚厚腐叶的草地上,如果不是我们几个人类的破坏,想必这里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外桃源啊。 转过一个长满松树的小土丘,地势开始缓慢的往下延伸,低洼处出现一条清澈的小河,川流不息的向马斯河注射着山里面的泉水,几棵茂盛的沼泽植物在这里造成天然的一方平缓水面,构成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水塘,透过干净的河水可以看到底下淤积着厚厚的黑泥,一群小鱼就像柳宗元在《小石潭记》里面说过的那样“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游逛着,我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停下了脚步。 “大人,请快走,敌人的追兵就在后面!”服侍我的骑兵焦急的回头看着,敌人的骑士应该呈包围圈分散开慢慢搜索过来,听声音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战马的蹄子踩断散落在林间枯树枝的脆响清晰的透过层层林木传过来。 我把他们两个人推开,故作镇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准备体面的投降:“看情况咱们是逃不出这片森林了,这里距离大部队设伏的沼泽还有很远,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你们虽然不是骑士,却都已经具有骑士忠勇无畏的品格,上帝把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他自会做出公正的评判。”我扶着两个人的肩膀,认真的盯着他们的眼睛,“就到这里吧,作为贵族我是不会被杀死的,乐芬男爵会给我留下应有的体面,你们也会因为忠诚和勇敢受到应有的礼遇。”我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对他们说道,其实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给自己壮胆,既然是因为我那么决绝的把罗贝尔骑士斩首了从而挑起这场战争,乐芬男爵会不会以血还血的也把我处决? “轰隆隆……”晴朗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响雷,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就在一角堆满了乌云,就好像急剧膨胀的化学发应,乌云在天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积越高,片刻之后天上楼宇终于不堪重负的坍塌,漆黑的云朵迅速铺盖整个天空,天色日全食一般暗了下来。 “下雨了,大人,就像您出发时所说的那样,真的下雨了,赞美上帝!”稀稀拉拉的雨滴砸进小河里,溅起回荡的涟漪,从一声空灵的回响汇成凌乱的狂奏,骑兵兴奋的擦着被雨水弄湿的脸,几乎破声般欣喜的对我说。 奶奶的,古老的谚语真是百试百灵啊,说会下雨果然就下雨啦!“这是上帝的旨意!”我神棍似的指着天空,信誓旦旦的对两个手下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肯定能渡过这个难关,只要在内心追随上帝的指引,我们罪恶的灵魂就会得到救赎!”看着两个被我激励的重新燃起求胜*的骑兵,我在心里自言自语:下雨了是没错,可是伏兵在哪里呢?还不是一样成为阶下囚。 敌人的骑士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追逐了这么久再加上被暴雨淋湿,他们也不比我们好过到哪里去,淋了雨的铠甲显得异常沉重,战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泥地里,歪歪斜斜的好像要把背上的骑士摔进泥潭,可是慢慢的越来越多的骑士出现将我们围在当中,头盔底下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漠和寒意透出来。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奈梅亨伯爵,我要求体面的投降并受到应有的礼遇,请带我去见你们的男爵,剩下的就是贵族间有风度的商谈了。”冲着指向自己如林一般的武器,我张开双臂走上前去亮明自己的身份,估计乐芬男爵很有可能就在这些骑士当中,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会冒天下大不韪的把我怎么样。 雨点持续的敲击地面,敌人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无声的收紧了包围圈,锋利的剑尖几乎要捅到我的脸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肥壮骑士饶有兴致的盯着我打量,就像在观察自己家猎苑里小鹿一样,戏弄和轻视的神色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您就是乐芬男爵吧?我是奈梅亨伯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要求符合身份的礼遇。”眼前这个矮粗胖的男人一定就是乐芬男爵,丫的眼神太欠揍了,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我早就上去海扁他了。 “嗯?”黑胖子挑了挑眉毛,使得本来就惨不忍睹的丑脸更加狰狞难看了,“要是我不接受呢?” 好像在回答他一样,一支长矛划破密集的雨帘直奔乐芬男爵的面门而去,吓得黑胖子躲闪不及摔在地上,惊得自己的战马扬起蹄子狠狠地照着他的下体来了一脚(是有够倒霉,悲剧!断子绝孙啊),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天地,弄得敌人面面相觑措手不及。 “大人,是我们的人!”眼尖的骑兵指着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战士大叫道,有几个士兵拽着套索把骑士从马上拉下来,剩下的人边跑边随手投掷任何手中的武器,比如长矛手斧什么的,场面一时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快猫低身子,咱们跑!”我拉住两个不知所措的骑兵,瞅着敌人战马中间的空当跑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柳暗花明又柳暗 大雨还在继续,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过这通透的雨水也荡涤了人世间的阴霾与污物,将地面上泛黑的脏血冲刷的干干净净,小水塘里面到处都是肢体扭曲的尸体,有我们自己人的,当然更多还是表情狰狞死去的敌人骑士,战马陷在淤泥里苟延残喘的呻吟,似乎在哀悼自己的主人身首异处,天色越来越暗,滂沱大雨使得哪怕是很近的距离也看不清楚前面的事物。 科勒正在组织战士扒下尸体上面价值连城的锁子甲,众人无声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除了偶尔传来士兵因为铠甲被恐怖伤口弄坏而痛惜的咒骂声,拉着装载武器铠甲马车的受伤战马耷拉着脑袋,被雨水浇得有些没精打采,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同类的悲惨命运而心有戚戚,士兵们把长剑和箭支捆扎在一起丢在马车上,俘获的装备足够再武装起来相当数量的新卫军了。 公牛吩咐手下们把垂死的敌方骑士拉到边上排成一行,干净利落的翻检出他们身上每一件值钱的东西,然后反剪双手将其踢倒在地,对着他们各种形状的后脑勺就是一钉锤,留下一个整齐的锥形血洞,缓缓地向外面流着红白混合的粘稠糊糊。 “大人,这些人投降了,大部分都是有爵位的贵族或者骑士,该拿他们怎么办?”公牛抹了抹自己的脸,雨水顺着没有经过修剪纯天然的糟乱胡子往下淌,他用锁子甲的下摆把刚才的作案工具擦擦干净,走到我身边询问道。 我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油布外衫,跪在地上的那群贵族里矮黑胖的乐芬男爵赫然在列,不过此刻正如当时被包围的我一样低眉顺眼的蜷成一团,看上去像是只斗败了的公鸡,脸上粗?m的两道肥肉也显得柔顺了不少。 “这还用我教你么?只要是原来我的封臣,当他加入叛军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命运,即使站在上帝面前也没有什么好申辩的,立即就地正法并没收他的全部封地,家人罚没为奴隶,一辈子做着最下贱的工作来赎罪;其余的骑士问清楚他们的家族谱系和爵位,能付得起赎金的回到城堡写封信让家人们拿钱赎人,付不起赎金的暂且押回城堡收监,支持按揭付款,总之无论怎么样也得把钱给我凑齐了,至于那个人……”我指着偷偷拿眼睛瞄我的乐芬男爵,他对上我的目光之后触电似的把头低下去,心虚的要命,“把他和其他人分开,作为这次不义战争的发起者,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我要像当时斩首他的兄弟一样在众人面前处决他,以此来向所有心怀叵测的贵族们宣告,不要逼我做出有违神圣基督精神的不好的事情来,奈梅亨伯爵的权威不容置喙和侵犯!” 雨水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是有一缕倔强的阳光利箭一般穿透层层封锁,坚强的划过阴暗的天际,正好照射在我身边的大地上,衬托得我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仿佛得到神启的圣者周身漂浮着耀眼的光环。乐芬男爵面如土色的看着我,他也许听见了我刚刚对他的处罚,也许根本没有听到,但是这一刻神奇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他惊弓之鸟般脆弱的神经,在现场所有垂头丧气的贵族们综合前前后后发生的结果急转直下的种种事情,脑海中一定都幽幽的飘过一句话——与这样的一个人为敌,绝对不会有好的下场,奈梅亨伯爵的权威由此根深蒂固的钉在每个人的认知里。 士兵们加快速度打扫完战场,受伤的战士先期由十几个士兵护送着回到城堡救治,被俘的贵族和缴获的物资随同大军前进,去敌人的营寨解决最后剩下的那将近一千人的农兵,还有临时招募来的雇佣兵。莫迪尤纳斯率领从拉文纳迁来的一百五十名市民组成的长枪兵团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因为他们无论从组织规模还是武器装备上来说都是视觉冲击效果最强的,由他们最先出现给敌人一个下马威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试想下如果敌人的农兵们看到面前突然出现枪戟如林闷声缓步向前的军队,那种心理上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就足以让他们的士气一泻千里了。 “大人,您觉得光凭借咱们这么几个人可以降服敌人一千名农兵吗?虽然作为中坚力量的骑士们已经被击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敌人毕竟还拥有数量骇人的士兵,一旦他们拒绝投降,仅仅依靠没有重骑兵而且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不到二百人的军队,我觉得情况堪忧。”公牛骑在马上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敌人的数量听起来确实很可怕,但是战斗力你我都清楚,十个锄头都握不稳的农民根本连一个手无寸铁的骑士侍从都打不过,再说了,当他们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奉若神明般存在的骑士老爷们都老老实实的投降了,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坚持下去?本来他们就是被迫征召的,能活着回家拥抱自己肥胖的老婆才是这些人脑子里思考的关键问题。”我笑着摆摆手,宽慰有点过分迷信数量的公牛,“作为他们中间曾经的一员,你还不了解这些人不值一提的战斗力么?”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而且还有些更加容易,延森在我们离开之后,已经吩咐自己的手下干掉了留守的几名骑士,视财如命的佣兵们更是不在乎战争的胜负,只要有人在战后为自己卖出的力气付钱,他们根本不会为被俘的雇主继续效力,履行那个可笑的协议,“上个雇主是上个雇主,这个雇主是这个雇主,要知道生意就是生意,上帝也不能说三道四,哦,请原谅我的失言,全知全能的主!”穿着花花绿绿搞笑罩衫的佣兵头目貌似虔诚的这样对我说,老鼠眼睛里冒出闪闪精光,“您需要服务吗,伯爵大人?”那样子活像胡同里满嘴大哥做保健不涂粉描眉的中年妇女,我差点吓得大小便失禁,忙不迭的跑开了。 “伯爵大人,请接受我的效忠,您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让我成为您最锋利的宝剑,消灭每一个敢于挑衅奈梅亨伯爵权威的敌人,这个誓言由上帝作证,永远受到神圣契约的保护。”滂沱的大雨慢慢停歇,一弯彩虹横架在天边,空气湿润而清新,马斯河因为暴雨而变得狂躁了许多,小草嫩绿的叶子上还悬挂着晶莹的水珠,就像刚刚洗完澡的小娃娃一般可爱,士兵们正忙着把俘虏的农兵捆在一根绳子上,延森这时候在乱哄哄的现场找到我,也不管地上潮湿的泥泞,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坚定的说出效忠誓言。 “你的这句话我等了很久,自从第一次与你相识就希望勇敢的森林骑士能够投效在我的麾下,为实现上帝的荣光和保护基督徒的权益共同奋战,但是那时候我还是一株小树苗,容不下雄鹰的栖息……”我觉得自己此刻特别像是《水浒传》里装腔作势亲解其缚卖弄义气的宋江,就差斥退左右来一句壮士快快请起,真真折煞我也了。 延森把头低下,语气有些沉重的回答我:“伯爵大人,都怪当时我有眼无珠,没有意识到您是一个怎样虔诚勇敢的基督战士,请再次接受我的效忠,我和我的手下愿意为您流尽胸膛里的最后一滴血。” 我满意的笑了,接过公牛递过来的一柄长剑,象征性的在延森的肩膀和后背拍打了两下:“以神圣的教皇以及德意志帝国皇帝的名义,我接受你的效忠,册封为骑士,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的诺言,握紧手中的宝剑捍卫上帝的荣光!”我说完简短的册封词,取下腰带上挂着的小匕首作为信物交给他,然后示意可以站起身来,“你放心,我保证会把你们的家人安全的接到这里来,上帝仁慈的为你打开一扇大门,居无定所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剩下的命运将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为主的光荣奋力而战吧!” 延森双眼满含得遇明主的激动泪水(拜托,小小的自满一下好不好?从头跑到尾很累的!),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转过身对着焦急等在一边的手下们举起右臂,他们全都兴奋的欢呼雀跃,能成为领主的私人武装,虽然也是拿命换钱,但是最少也能保证自己和家人的温饱,总比四处飘泊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要好得多了。 “可以出发了,大人。”公牛走到我身边,贴着耳朵说道,这次大获全胜赚得盆满钵满,光是缴获的战马铠甲就足够再招募三十人的骑兵了,自然乐得他合不拢嘴,“敌人随军的粮草并没有很多,都是依靠沿途领主的供给或者对一些村庄的抢掠来维持着,倒是这些俘虏的农民又添了几百张喂不饱的嘴,恐怕会给城堡的存粮造成一定压力。”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我笑岑岑的看着担忧得拧起眉毛的公牛,心里欢喜他在卖弄力气之外终于学会用脑袋思考问题了,“你为什么只看到了几百张喂不饱的嘴巴而忽视了他们活蹦乱跳的双手双脚呢?在我看起来他们都是不要钱的劳动力,能为我们提供多少花钱也买不来的土地的开发,要知道现在困扰我们最大的问题不就是领地内人口数量的稀少吗?” “可是这么多人安置起来该是多么繁琐的工程,况且他们在家乡都有家人,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的。”公牛继续追问道,难得对杀人以外的事情这么有穷究结果的耐心。 “很好,你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这点难能可贵,要记住,作为一名贵族不仅仅要求忠诚和勇敢,灵活的思维才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品质。”我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想问题不要这么被动,要主动的寻找妥善解决的办法,你看,我们把这些农民统一进行编组分配,要求他们用劳动来为自己的罪行赎身,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开发出十里格的荒田,那么这片土地的三分之一就归本人所有,上面的地产除了教廷的什一税以外不用缴纳任何费用。我想,通过这样仁慈宽松的政策,只要不是脑袋坏掉的人都会选择留下,而他们牵肠挂肚的家人也会不远万里千方百计的逃出领地来投奔,要知道,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地产是每个殷勤耕耘的农民一辈子的梦想,既然上帝听到了他们夜复一夜的祈祷让梦想变成现实,有谁会拒绝这种好事呢?” 公牛恍然大悟的睁大了眼睛,刚要张口说话就被急匆匆赶过来的传令兵打断了,只见后者满身都是飞溅的泥点,不过急促起伏的胸膛说明要通报的事情十万火急。 “大人,城堡遭到围攻,敌人数量不明!” 第九十七章 烛下谋成 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呢?就好像这边小火苗燎得挺旺,转身被人一泡尿给滋灭了,那种从云端坠落到底的滋味不好受,给心脏带来的刺激可不是一点半点,但是我仍旧很有素质的保持了面部表情的镇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似的淡定平和,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缓缓地开口问道:“不要着急,把气喘匀了慢慢说,进攻城堡的人是谁?现在那边战况如何?” 传令兵也被我处乱不惊的心态欺骗了,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平复了下剧烈喘息的胸膛,然后说出自己看到的情况:“我当时正负责联络城堡和布斯男爵的军队,在暴雨前带着大军更改原定计划,前进寻敌的最新情报返回城堡复命,后来下起了大暴雨,我不得不选择一条好走点的山路绕道回到城堡,上帝保佑!这样正好避开了正在城堡外攻城的敌人。他们没有打起能够用来辨别身份的旗帜,人数众多,但是大部分是轻装步兵,尤其以长枪兵作为主力,另外还有将近三十人的十字弩兵,不过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我赶来通报的时候敌人正在与守军争夺城门,我眼睁睁的看着城堡已经落下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城堡里一定有敌人的内应!” “什么?”公牛听到这里,有些失态的大声追问道,因为新卫军的年轻人有一大半被留在了城堡归汉斯和旺财统辖负责守卫,这些人可是他辛辛苦苦从还流着鼻涕的娃娃训练起来的嫡系力量,白白损失在战斗中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心痛。 “你确定城堡里面有内应?不是敌人用了什么别的手段攻破了城门?”我关心的是城堡内人员物资的损失,如果真的有内鬼里应外合帮助敌人攻克了城堡,那么对方一定多少会知晓粮仓和金库的位置,那里面可是囤积着奈梅亨所有的家底,一旦被敌人找到瓜分,那么我可就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传令兵知道事情的重要程度,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细节,十分肯定的对我点点头说道:“城门一开始在敌人出现的时候是关闭着的,守城部队正在组织抵抗,结果城门处忽然传来很大的喧哗声,已经紧闭的城门片刻之后缓缓上升,守在城外的敌人瞅准时机一窝蜂的冲了进去,和防守城门的卫兵展开近距离肉搏。不过门洞狭窄,敌人一时半会铺展不开兵力,城中的新卫军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在和敌人僵持着。” 我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算算时间,在有内奸里应外合的情况下城堡怕是已经陷落了,现在赶回去正好被以逸待劳的敌人抓住软肋,凭借坚城打起消耗战。这伙来历不明的敌人能如此准确的知晓我们出击的信息,掌握好时间差还预先布置了内应,说明他们对我的了解确实很透彻,而且背后一定站着个不方便露面的大人物在运筹帷幄,城府很深的机关算尽,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被敌人知道了我们的作战计划是我的失职,就像一只眼睛瞎掉的老虎,即使爪牙再锋利面对完全未知的敌人也无济于事,大人,对不起……”科勒低着头承认自己情报上的失误,唯一一次错误就成为致命的重创。 公牛急火火的拍打着胸膛,眼睛里满满的怒火就要冒出来,猛张飞一样大声冲我建议道:“要不我先带着会骑马的士兵赶回去,城中的新卫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斗力绝对可以保证,也许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说着就要点齐手下的战士出发,被我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万丈豪情一下子熄灭了。 “等你到的时候只会看见城墙上挂满了被砍下的血肉模糊的年轻头颅,咱们耽搁了这一会,说什么都赶不上了。”我摆摆手示意传令兵先下去,他在我们身边呆了这么久多少引起了还不明白情况的士兵们的注意,押着这么多的俘虏,一旦士气上有什么波动很有可能要出事,“办法咱们在路上慢慢想,先传令下去,就说情报表明有一伙敌人藏身在北面的森林里,咱们今天不返回城堡,直接去莫迪尤纳斯骑士的领地过夜,方便明天就近发起攻击,稳定住军心士气再说。” 科勒和公牛简单的交换了下意见,其实这种时候他们对于现状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唯命是从的执行命令。大军转变了行军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折向东北,得到命令的士兵们倒没有什么怀疑,只是诧异为什么战俘和马车也要随着大军移动,科勒找来几个最精干的夜莺,详细的布置了任务,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茂密的树影中间。 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莫迪尤纳斯和拉文纳市民聚居的村落,他简单的木制城堡果然塞不下人数如此众多的军队,只能让士兵们各自找市民家借宿或者露营。俘虏的贵族们被安置在领主的大磨坊里,这么差的条件也由不得他们挑三拣四,虽然有好几个声称出身高贵血统优良的贵族强烈的谴责了我的不负责任和失礼,要求受到符合身份的对待,正伤着脑筋没空和他们理论的我心情很糟,便派出公牛作为全权代表去交涉,于是乎,世界很快安静下来。 在用过了城堡里意大利厨子准备的晚饭之后,科勒放出去的第一只夜莺归巢了,果不其然的他带回了赫鲁斯贝克城堡被敌人攻占的消息,战斗并没有对主体建筑造成什么损坏,但是城堡外随意丢弃任乌鸦野狼抢食的尸体说明白天时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新卫军进行了英勇的抵抗,但是就像滂沱大雨中的一丝小火苗般无济于事。 “在被敌人杀死之前他们该多么的绝望……”公牛沉默了许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都还是一些年轻的孩子,几个月前还在无忧无虑的玩耍,现在却身首异处,尸体在月光下慢慢变冷,上帝啊。” 我抬起头看着公牛,从他的话里多少听出一点埋怨的意思,辛苦训练的士兵全军覆没,伤心难过是在所难免的,我摇摇头让自己忘掉这个念头,把思想集中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城堡内部的情况你打听清楚了吗?宫相旺财怎么样?” 夜莺遗憾的摆摆手:“对不起大人,我没能进入城堡,敌人的守卫太森严了,关于里面的情况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知道。” “哦,这样啊。”我转过脸来看着几个颓唐丧气的部下,伯爵城堡的陷落意味着统治权的易主,虽然是没有经过承认的非法占有,我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但是大家或多或少都觉得上帝有些不再眷顾神奇的奈梅亨伯爵了。 “我们必须在今晚作出决定,一旦让敌人知道我们的栖身之处,他们肯定会像闻到腥臭野狗一样狰狞着扑过来,仅仅凭借这座小小的木头城堡我们根本守不住。”科勒从侍从手中接过刚刚点燃的烛台,放到桌子的正中照亮那上面铺展开的地图,“要速战速决,明天领民们都会知道奈梅亨伯爵战败的消息,这不利于大人您的统治。” 我撇了撇嘴,奶奶的老窝被人端了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况且那里面还有省吃俭用的一点家底,统治权和威信受到侵害损失了倒不是我担心的重点:“好吧,我有一个计划,不过有些异想天开的冒险,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上帝的旨意了。” 众人一听,全都急切的凑过来,特别是公牛,把脑袋挤在所有人的最前面,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毕竟赫鲁斯贝克在未来将会成为他的城堡,甚至比我还要关心那里的安危。 “城堡的小教堂后面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到外面,这是以前的主人修建的,可能是为了方便围城的时候择路逃跑,这个秘密除了我和旺财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相信旺财也不会透露给入侵的敌人,咱们就利用它反其道而行之。”我在地图上寻找到距离城堡有一段距离的森林,那里就是密道的出口所在地,“我带领一部分精干士兵先从密道偷偷地潜回城堡,救出一部分自己人;与此同时,明天一早延森和他的手下伪装成远道而来的商人,马车里藏着咱们自己的士兵和武器,借口躲避兵祸要求进入城堡获得保护,骗开城门之后迅速的占领那里;公牛和科勒率领大部队在不远处埋伏起来待命,一旦城堡大门打开马上出兵攻城,然后大家里应外合,让本以为固若金汤的敌人成为瓮中之鳖!” 延森听说有自己的任务,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作为新归顺的人,他多少想要有一些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以便获得所有人的认可,真正融入到伯爵的嫡系班子里面去;科勒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可能是在斟酌计划的细节,他就像一个耐心细致的老奶奶,总是对我大开大合的计划进行些小修小补,让它变得更完善和有可执行力,不至于因为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大人,这计划太危险了,我坚决反对您潜入城堡,留下统领军队吧,要是明天一早战士们起来发现自己的领主不见了,对士气会有很大的影响,看在上帝的面上,还是让我去吧。”公牛耐不住性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提出的观点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到的。 “延森是新归顺的,城堡里的内奸肯定没有见过,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跑江湖的买卖人,演个保镖什么的应该没问题,至于为首的商人,还是从拉文纳的市民里面挑选聪明机灵的人,无论从气质还是行为举止上都很合适。”科勒把烛台往边上挪了挪,防止滴下来的蜡油弄脏地图,“我也同意公牛的建议,不应该让您只身涉险,留下来稳定军心比较重要,公牛办事莽撞,不适合潜入,还是我去吧,我知道应该去哪里寻找能帮助我们的人。” 我看着蜡烛上忽明忽灭的火苗,心疼的走过去把它掐灭了,要知道中世纪制作一根蜡烛要花费多少的蜂蜡和人工,我们刚刚讨论这么一小会就差不多烧完了半根:“那就按照科勒的意思分头准备吧,抓紧时间睡个觉,等到后半夜敌人进入深眠的时候再出发,具体的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九十八章 老衲也动了凡心 黑夜像是一汪无论如何也不会泛起涟漪的死水,仿佛过年时候用来贴春联的浆糊似的黏黏的粘成一团,任凭多情的微风如何挑逗都不为所动。月亮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接过白天太阳的光荣使命,动也不动的挂在当空,站好晚上的这一班岗,几颗似远似近的小星星蹑手蹑脚的躲在云层后面,不敢透出半点光芒,生怕打乱了早就安排好的值班计划,弄坏了这天地间应有的秩序。 可是现在这天地间哪里有什么像样的秩序,封臣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背叛自己的封君,领主的城堡被一些吃里爬外的肮脏小人拱手送给明火执仗的外来敌人,全都乱套了!我看着越来越深沉的夜色,心中这样痛苦的想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恍然已经是地地道道的中世纪领主贵族了。 我终究还是骗过了所有人,赶在约定出发时间之前的两个小时先行一步,趁着科勒和公牛离开营帐回去准备的功夫,带着精挑细选的几个手下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如墨般漆黑的森林里,就算他们发现了追出来也很难再找到我们了。两边全是不时传来野兽低沉吼叫的茂密丛林,中世纪生态保护很好的原始森林里到处是莹莹发光的绿色眼睛,像是拷问心灵的鬼判精灵,悠悠然弄得你心里发毛。 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自己真的走在路上的时候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我惦记城堡里的金银财宝?开玩笑,年初制定的那一系列发展计划和补贴措施早就把伯爵领本就不多的资产储备全都掏空了,现在的奈梅亨伯爵就是个貌似财大气粗的空架子,不少项目还是空手套白狼的拆东墙补西墙,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由于我坚持要分给每个独立的生产家庭一头丧失作战能力的战马作为耕畜,领地内的战马远远达不到需求,于是便大量收购,所以许多商人满世界的贩来伤马卖给奈梅亨,一时间整个北德意志地区的伤马全都集中到伯爵领,数量上不仅足够所有家庭分配,而且每家分给三四匹也足够了,让我再一次认识到在这个时代的商业并不是缺少积极性,而是缺少适当的引导,资本在什么时候都会对市场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森林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滑溜溜的苔藓,让人冷不丁踩上去找不到重心,春季眼瞅着已经走了一半,气温缓步上升,森林里的植物也趁着好时光忘情的奋力生长,竭尽所能的释放自己的芳华,我小心的避开一块长满绿色苔藓的粗壮树根,拉着前面士兵的武器踉跄的挪动步子。 也许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吧,就像着了魔一样搞不清楚状况,是傻傻呆呆却一片忠心的汉斯?小伙子确实市侩了点,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经常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好吃懒做的要命,但是真到了见血见勇的关键时刻,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做出什么背叛主人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他办砸了威尼斯的差事却仍旧提拔册封为骑士的原因。可能公牛那样勇敢无畏的武士很容易找到,科勒那样有勇有谋的全面人才挖掘挖掘也会有,但是真正能死忠于自己的部下,想必除了汉斯就很难再寻觅到了,所以我坚持提拔没有什么实际才干的汉斯成为骑士,但即使是这样,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解救这名忠心的部下。 难道是为了兢兢业业的首席宫相旺财?老人家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以超乎年轻人的旺盛精力投入到纷繁复杂的城堡日常业务之中,尤其是拥有我这样一个甩手掌柜似的不靠谱领主,很多事情只是拢出一个大概的思路,剩下丰富细节和执行方面就全仰仗旺财一点点的协调沟通改善,克服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把我脑海中的想法变成一个个活生生的现实,默默无言的做一头老黄牛,勤恳的拉着伯爵领的大车向前高速却平稳的推进。但是要说为了他我选择铤而走险,也许就连傻乎乎的公牛也不会相信。 跨过一条不是很宽的小河,我禁不住刺骨的凉气打了个冷战,月亮慢慢的往西面移动,不一会的功夫已经从我们的头顶上挪到右手偏下的位置,虽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一定夜深了,两边树林里的野兽叫声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还在不知疲倦的鸣叫,对着喧嚣的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一些担心被锁在城堡塔楼里的克雷森蒂小姐,虽然我俩的交际并不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藏情愫呼唤着我自以为冷若冰霜的感情长出柔嫩的细芽。她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英气摄人心魄,仿佛种在你心里不引人注目的种子,遇到合适的温度土壤就会迅速的生根发芽,开出最绚烂却致命的花朵,等你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喜欢她?当自己终于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电击一样的抽搐了一下,这个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人,这个与我有婚约的女人,这个能够让我在血统上跻身上层贵族圈子的女人,这个恨我入骨声称要让我不得好死的女人,缓慢却不动声色的进入了我尘封已久的内心,即使知道她视自己为杀父弑兄的仇人,但是每当看到她无助哭泣的模样,我的心像是被什么难以形容的悲伤击中最柔软的部分,总是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捋顺凌乱的长发,坚定却温柔的告诉她:“有我在,别害怕!” “大人,前面就是您说过的那棵歪脖的山毛榉。”一名士兵推推走神的我,借着月光指了指地图上标明的地点,低声的说道。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一棵树干弯曲的山毛榉孤零零的长在一堆叫不上名字的参天大树中间,不仔细看过去还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作为隐秘的地道出口确实不易被人察觉。 “马上搜索树周围,找找看地道的入口,可能没有那么明显的标识,大家仔细点,抓紧时间。”我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凑近点,拢着嘴巴小声的发布命令,月亮慢慢的隐入云朵里,终于熬不过如影随形的疲倦沉沉睡去。 一众人马上散开,分成许多区域开始寻找隐藏的地道入口,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我眯起眼睛,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缝隙好像看到了城墙上面闪烁燃烧的篝火,也许敌人享受了胜利者肆无忌惮的狂欢之后正在沉沉睡去,大意的放松了警惕,此时此刻绝对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大人!”一个士兵扒拉开树根下长满苔藓的地皮,盖子被很巧妙的伪装成盘绕着枯树枝的草地模样,马上抬高了音调提醒我自己的发现。 我赶忙走过去,这才看到一个明显有人工修葺痕迹的洞穴出现在地皮底下,长长的舒了口气,缓解了下心中焦急的紧张情绪,“就是这里了,整理下随身的装备,一个一个按顺序下去。”说完,我冲着早就准备好的两名先发人员点点头,他们便小心的钻进地道,片刻就消失了,又过了很久放出一切安全的信号,其他人这才一个接一个的钻进去。 隧道里面的空间很狭窄,一股很久没有接触新鲜空气的潮湿腐朽气息扑鼻而来,光滑泥泞的角落里挂着断断续续的蜘蛛网,不知名的小虫子大喇喇的爬过你的脸,唯有一丝觉察不到的微风吹拂着我的耳垂,多少缓解了想要呕吐的*。我低下头,尽量不让自己被前面先走一步的士兵的大屁股撞晕了脑袋,眼前的空前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这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前一任领主是花了多少金钱才能给自己建造这样一条安全又隐秘的逃生隧道,他一定是头脑满肠肥的冤大头,可惜我没机会宰他。”我摸着两边光滑的墙壁上各种各样的人工雕琢痕迹,似乎想要读懂那些起起伏伏的墙面上到底隐藏着过去岁月怎样的秘密,“走左面这条路,右面有很多机关暗道,进去之后凶多吉少,那是主人防止被敌人从外面摸进来预设的陷阱。” 不知道又在火把微乎其微的光亮中行走了多久,我们才找到传说中城堡的入口,轻轻的打开一条缝,从这面看似乎是某个房间中的陈设,前面的士兵紧张的把头探出去,确定安全之后当先爬了出去。 这里是后厨那口堆在杂物间的废旧箱子,上面落满厚厚的灰尘却没有人去擦拭,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要把它丢掉,没想到却成为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关键,我们小心翼翼的把周围弄成原来的样子,猫着身子从几个醉倒在地上的敌军士兵身上跨过去,轻轻的不敢弄出半点会让一切功亏一篑的声响。 “大人,城门边有十几个敌人,轮值打更的士兵正抱着长矛睡觉,没有人在监视城外的我军。”一名手下附在正观察外面情形的我耳边,汇报着敌人详细的兵力配置情况。 “咱们兵分两路,先悄无声息的把屋子里的敌人全部干掉,清理出绝对安全的空间之后,一部分人尽量接近城门满腹下来等待时机,剩下的人随我去塔楼,无论如何要把克雷森蒂小姐救出来。”我根据形势及时更改了原定计划,明确了大家每个人的分工,战士们无声的点点头,瞬间便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一个个灵活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 我穿着从死尸身上扒下的罩衫,从他简单的牛皮甲来看应该不是什么高级别的骑士,可能就是个管事的小兵头头,但他那件纹着蓝色鳕鱼的罩衫多少能帮助我们安然错开路上遇到的巡逻队(一看到那本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破破烂烂又臭又长的贵族世系卷轴我就晕晕乎乎的想睡觉,以至于根本弄不清楚这条活灵活现的鳕鱼到底代表哪个家族),因为城堡的窗户里不时穿梭明灭的亮光表示这里还有警惕性很高的敌人在来回巡视,最好小心为妙。 我把围在脖子上的披肩布往脸上拉了拉,整理了一下穿着很紧的皮甲,对几个穿着各异身手敏捷的战士说:“开路……” 第九十九章 历史老师死的早 我们排成一列纵队,举着哔哔啵啵燃烧着的火把,沉默的沿着城堡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缓慢前进,两边潮湿阴凉的石头墙壁像是一群蹲在角落里耐心守候蓄势待发的野兽,压抑的潜隐着自己的爪牙,随时都可以露出狰狞的獠牙扑过来撕碎所有人,连骨头也不剩的囫囵吞掉。如果不是遇到火焰迅速融化斑斓着退去的蜘蛛网和不时惊飞的蝙蝠,我甚至以为长长的走廊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我们走上通向第二层的楼梯,脚下的台阶陡峭而端正,因为经年累月被人们踩踏而磨损掉了一些棱角。城堡的一层是厨房和库房,以及仆役们的房间,敌人不知道把其他人都关到了哪里,让平时最热闹的地方显得安静的可怕,空出整个一层空间又没有布置多少兵力,这样看起来他们似乎在兵力上也捉襟见肘的窘迫。 “上了二层以后,你们两个人摸到城堡的小教堂看看,德约科维奇神父是教廷的神职人员,敌人应该不敢对他下手,最多加派些人手软禁在房间里,我们需要和他取得联络,达到配合行动的目的。”我紧张的注视着楼梯的转角,似乎那里随时都会蹦出几个张牙舞爪的敌人,“如果敌人士兵很少,那就干掉他们把神父保护起来控制那里;如果敌人士兵很多,不要硬碰硬的做傻事,马上离开设法与城门附近的战士搭上线,作为临时的机动。”我们踩过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了城堡的第二层,一个巡逻队刚刚走过去,借着微光还能看见落在后面士兵的背影,但随着光芒的消失马上被黑暗无声的吞没。 两个战士点点头领命而去,我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这才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上走。第二层的房间是神职人员和一些尊贵客人的居所,正中间是平时议事的领主大厅,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小教堂,供城堡内灵魂需要拯救的人们告解和弥撒使用,在外面看起来简陋狭窄的小教堂里间其实有一道暗门,有楼梯直通城堡后面的马房,必要时可以作为我们情况危急下的紧急逃生通道,我派士兵先去探探风声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救人固然重要,但是保住小命是救出人质的重要前提,毕竟谁都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詹姆斯·邦德。 城堡的第三层主要是我的生活空间,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其他闲杂人等上来打扰,这里的位置最高,相对来说视野也比较开阔,用我的冠冕堂皇的恶心话来说就是,距离云端之巅的上帝也很近,方便自己检视堕落的灵魂,当然,一切的美好除了冬天冻死人的穿堂风之外。关押克雷森蒂小姐的监牢位于城堡的后侧上方,是一座突出的塔楼,只有一条螺旋的楼梯可以前往,那里曾经是上一位领主隐藏情妇的地方,人迹罕至和曲径通幽,这是所有男人沾花惹草最理想的地点。 “一会你留在楼梯口把风,确保退路的安全,我们的行踪一旦被敌人发现,马上示警提醒,明白吗?”被选中的士兵无言的跟在后面,公牛长时间对他严酷的培训造就了士兵们令行禁止绝不多嘴的服从,成为我手中值得信赖的王牌,对于这些人来说,重要的不是任务有多么不可能完成,而是命令让自己怎么去做。 就在我低声吩咐的时候,一对巡逻的敌方士兵忽然出现在走廊的一边,战士们马上紧张的握紧各自的武器准备战斗,如临大敌的将自己调成战斗状态,我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喜欢捉弄人的上帝,一时间大家全都精神高度紧绷的往前挪动步子,动作机械而拖沓,“看起来凶多吉少了啊,又要给潮湿的走廊增添几个鬼魂野鬼了。”我慢慢的把手滑向后腰,摸住短剑的剑柄时想到。 不过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动作僵硬的这一排人,他们也许以为我们是刚刚巡逻过来的另一伙士兵,两排火把的光芒逐渐往一起汇集,照亮了走廊最阴暗的角落,一只肥硕的老鼠尖叫着跑开。借着亮光我看清了对面第一个敌人士兵的脸孔,对方虎着张脸,严肃的走在头里,却掩不住故作凶狠的假面下昏昏欲睡的疲惫表情。 我们终于和敌人擦肩而过,时间慢得像是故意在捉弄我们,几乎凝固在一刻,距离近的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许久没有洗澡的酸臭气味,再加上未干的血迹和长满乱糟糟胡须的嘴里让人反胃的口臭,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勉强集中精神才顺利的稳住身形,一步一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就在我以为危险过去而放松的长长舒了口气的时候,一个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你们站住!” 该死,露馅了,终究难免一战!当时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句话,后脊背神经质的寒意一闪,握紧剑柄的手眼看着就要拔剑出鞘,对方这才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不紧不慢的补上后半句:“兄弟,你们是不是刚刚享受完被关在马房里的女厨娘才上来?走了这么多来回一直没见过,上帝保佑,快跟我说说,是不是领主老爷们让你们上来换班接替我们?这一晚上快给哥几个憋坏啦!” 原来生活在城堡一层的厨娘和女仆都被关押到马房里供敌人士兵享乐,怪不得曾经乱纷纷喧闹的底层见不到一个人影,这群天杀的畜生!我咬咬牙,努力的挤出一个做作的表情,嬉皮笑脸的迎上去:“我该怎么跟你形容呢,兄弟,那些厨娘真是美味极了,白白胖胖的大腿绝对能夹得你欲仙欲死,除非你的那玩意比切碎的香肠还小,否则有什么能比不花钱的玩弄小妞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呢?快下去吧,有些体质弱的已经被轮番折磨的快死了,再晚点你们连个活得也捞不着,冷冰冰的没了享受居高临下征服的感觉,我们来代替巡逻,放心吧,好兄弟!” 对方领头的士兵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他的手下也都说着脏话,走过来亲热的拍着我的肩膀,贱贱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冲着那张大饼脸狠狠地来一拳,他心照不宣的瞅着我淫笑,开口说道:“那就谢谢你们了,兄弟,愿上帝保佑你的慷慨,如果上帝能听见在我**的厨娘缠绵呢喃的话,哈哈……”说着,他一挥手招呼自己的手下准备离开,刚刚迈出两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转身玩味的盯着我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兄弟,你的口音有点奇怪,更像是那些遭瘟的洛林人;领主老爷们立下了规矩,你知道的,上面动动嘴小兵跑断腿,公事公办虽然不尽情面但是至少要说得过去,走走过场而已……”对方边拉长了音调边伸出手抓了抓痒痒的后背,心不在焉的问我,“今晚的口令是什么?我想你不会被下面的娘们弄得丧失记忆了吧?那可太疯狂了……” 口令?不要告诉我这个蛮荒的时代就有如此后现代的反渗透方式,难道敌方的领主也是个穿越众?我张了张嘴,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脑海中飞快的思索下一步的打算,要不随便蒙一个吧,万一运气好对上了呢? 事实证明,异想天开的撞大运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当我悠悠然的吐出“火鸡”这个单词的时候,才知道小学历史由语文老师代课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情,对于历史一窍不通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别说火鸡了,就连土耳其的祖宗也还没有进入西欧人的视野,这回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脸色忽然换成惊恐和敌视,呼啦啦的抽出随身武器把我们包围起来,十对四,很好,有一定的翻盘机会。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士兵收起武器,大声走过来同我打着招呼,很熟络似的勾肩搭背:“上帝保佑,原来是你啊,小德克,都怪抠门的后勤官不给太多的油布,火把的光芒根本无法完全照亮你马屁股一样大的脸,哈哈,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说着,他热情的给我一个熊抱,用油乎乎的脏脸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弄得我懵懵懂懂的没办法拒绝。 “你认识?”对方的头领侧着头打量找到好像找到亲爹似的手下士兵问道。 “他和我是同村的伙伴,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这次都被领主征召做了士兵,他这人小时候脑瓜被马踢过,有点不好使,不过感谢上帝的仁慈留了条小命,呆呆傻傻的也不错,这小子一准是忘了口令……”不认识的士兵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出顺理成章的谎言骗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对方耸耸肩瞅瞅我,似乎很同情这种不幸的遭遇,张罗着手下收起武器,一帮人下流的议论着厨娘谜一样的胸围走开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等到敌人全都消失在下楼的楼梯口,我才抓着同样观察周围动静的士兵问道。 “大人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一只夜莺,属于无尽的黑暗,只有鸟笼才是最后和唯一的归宿。”对方谦恭的行了个礼,表明自己的身份,“科勒大人很久以前让我打入低地国家搜集情报,我便给自己制造了假身份混进一个小领主的农庄,利用那里商人集散的有利条件收集了不少关于低地人的信息。这次的入侵是由来自乌德勒支的阿默斯福特伯爵牵头,汇集了乌德勒支、弗莱福兰、海尔德兰大部分小领主参加的远征,兵力虽然不多但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长枪兵和骑士,他们似乎和布拉班特的乐芬男爵有勾结却有相互利用,根据我隐隐约约套出来的情报显示,阿默斯福特伯爵好像在找一样东西,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请原谅我的失职,出征完全是临时性的紧急征召,一开始说是要集合讨伐北面的山贼,然后行军了两天后忽然折向东南,我反应过来以后根本没有时间发出信息提前预警……” 找东西?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么说城堡里有让外人惦记的神秘物品,到底是什么身为领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我迅速为自己分清主次轻重,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不要紧,至少大部分人还活着,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问你,克雷森蒂小姐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使得我更加不确信克雷森蒂小姐的现状,心情立刻坠入冰窟。“恐怕不是很好,她就在上面的塔楼里关着,有两个士兵守在外面,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一百章 怀抱的重量 “噗噗”站在门口的士兵瞳孔瞬间放大,嘴角流出红黑色的鲜血,软绵绵的靠在刚刚还熟络的跟自己打招呼,随后便把一柄匕首送进下腹最柔软处的对手肩膀上,喉咙里含糊的发出破碎的词语。对方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一路上没少在一起喝酒吹牛打发无聊的时光,依稀记得他是个操着洛林方言的憨厚人,种地是把好手,临死前大家最后一个话题还是贱贱的涎笑着评论领主老爷带来随军女宠丰满的胸脯,直到肚子上感觉一块冰凉的物体笔直的插进来,视线模糊的瞬间几个看不清楚脸孔的影子从楼梯的暗处跑过来,“原来是个可耻的叛徒……”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从躯壳里游走的时候士兵这样想到。 “干净利落。”我赞许的冲着正在尸体上擦拭匕首血迹的夜莺竖起大拇指,他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就像他拿着的那柄锋利却毫无感情的冰冷匕首,握在主人的手里,随时准备刺向看不见的敌人。 “大人,距离下一班换岗大概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您要抓紧时间,现在城堡的走廊里至少有五十名士兵在来回交替巡逻,无法摸清敌人的行动规律,我们根本带不走克雷森蒂小姐。如果您准备了详细的计划,那也要很久才能天亮,敌人一旦发现小姐被救走了,定会恼羞成怒的四处搜索,仅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基本上是以卵击石,我的职责就是必须保证您的安全,不让您意气用事做出不符合理智的行为。”夜莺侧耳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定安全后才低声对我说道,他敏锐的洞察力一下子就看明白我来这里的意图。 “可是你的这段废话已经浪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作为你的领主,只要记得执行命令就好了。”我很不喜欢这个人同我说话的口气,似乎早就把一切了然于胸,别人只是早就如你所料作出判断的玩偶。 “如您所愿,大人。”夜莺听出了我语气里隐藏的愤怒,识相的闭嘴退到一边,把自己隐藏于火把光亮照不到的阴影中去,作为一只优秀的夜莺,绝对的服从是近乎变态训练的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对于一个永远难见天日的隐形战士,也许只有黑暗才能带给他片刻的安全感和存在感。 用从尸体身上翻出来的钥匙在晦涩生锈的空洞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打开了厚重的实木包铁大门,屋子里面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吸走了所有的光亮,什么也看不清,为了防止有路过的巡逻队发现塔楼上的异常,我并没有带火把进来,肉眼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屋子里的光感。 巴掌大的小天窗透进来月亮隐隐约约的光华,照亮了巴掌大的地面,勉强让屋子里能够分辨出床铺和桌子大概的位置,我看了眼床上散发出霉败气味的凌乱稻草堆,那上面并没有人,只是扔着一件沾满鲜血的衣服,下摆处赫然有一道长长的裂口,像是被人用力撕坏的样子。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住了一样收的紧紧的,每次跳搏都被限制在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仿佛封闭在狭小空间里的核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在心房里反复荡涤着一切。难道克雷森蒂小姐已经遇难了?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这个可怕的念头,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微微的颤抖,却不愿意去相信,是我来的太迟了吗?是我做错了吗?那个美丽而又坚强的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只留下嘲讽般凝视我的血衣在桀桀冷笑。 “呵……”就在我因为愤怒而抓狂准备冲出去找那只谎报军情的夜莺算账的时候,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呻吟声蹒跚着爬进我的耳朵,如果不是我的耳廓足够宽大,估计很难捕捉到这么微小的声音。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那恍若游丝般微弱的呻吟像它的出现一样倏忽消失了,就连一点空气的波动也感受不到,我站定在原地侧耳听了片刻,然后慢慢的蹲下身子探头往床下看去。 这里果然有一个人!不过看起来状况似乎不怎么乐观,我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从床底下拽出来,借着微亮的月光,眼前的情景让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我仍旧隐隐的有一种想要尖叫呕吐的冲动,似乎有浑身上下千百万只蚂蚁支着触角密密麻麻的爬来爬去。 是她!克雷森蒂小姐脸冲下趴在冰凉的石头地面上,头发沾着灰尘和许多莫名的脏东西,好像冰箱里融化变质的巧克力冰淇淋,恶心的纠结成一团,但是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她纤细白皙的后背,曾经曼妙的身姿早就不复存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后背,或者说是一团不辨身形的烂肉——整张皮肤都被人用刀剥离,露出缠绕的血管和脂肪组织向外翻着,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甲虫被干涸的血痂凝固住动弹不得,正在绝望的蹬着细小的后肢挣扎。 我终于被激怒了!不过在这种出离愤怒的时候竟然忽然间变得冷静的可怕,好像心已经被人拿走了不会跳动,自然也不会有歇斯底里的吼叫或者发泄,只是默默地脱下身上的披风把克雷森蒂小姐裸露的上身包裹起来,尽量不去触碰血肉中还在微微颤动的神经,轻轻的反着用两只胳膊拖住她,一步一步坚定又沉重的走了出来。 外面的士兵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我抱着一个人出来,都惊讶的说不上话,只有躲在暗处的夜莺悄然无声的走到我背后,默默地垂手而立,他早就猜出我一旦见到克雷森蒂小姐的惨状必然会将其救出来,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尽量不碰到尚未愈合的伤口,使出全身力气端着怀中僵硬的躯体,用和平时一样的语调缓缓的询问道,“告诉我是谁。” 夜莺点点头,把他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据说克雷森蒂小姐身上背负着他们家族千年的秘密,那是一份上帝都会眼红的宝藏,千百年来藏宝图只纹在家族里最纯洁的少女后背,因为她们受到上帝的祝福,使得绘图的颜料与身体发生作用。在每整百年复活节的晚上,借助满月的光芒才能读出上面显现出来的纹路,如果那天不幸赶在雨天,那就只好再等一个周期,背后的那个大人物似乎就是冲着这副地图来的,他命人残忍的剥下了克雷森蒂小姐后背的整张皮……” “不要再说了!”我忽然提高了语调,暴怒的回声在走廊的墙壁间反复碰撞而无限放大,士兵们紧张的观察着楼梯的动静,生怕惊动了下面的敌人,现场安静的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大人,我们不能带她走,这么个大活人根本混不过走廊里流动的巡逻队,您这是要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夜莺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凑近我低声的提醒道,“不能意气用事,这是您在秘密会见我们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用置身事外的眼界透彻的审视,否则只能被熊熊怒火将自己烧成灰烬!这些满含哲理的箴言难道您忘记了吗?” “我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过我还讲过,遇事要善于变通,不能墨守成规,否则只能死在普通人一辈子也绕不过去的坎上,让自己变成个普通人,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控制住慢慢有些颤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前面早就有士兵出去探路,仔细的搜寻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走下塔楼,一队敌人刚刚巡逻过去,夜莺敏锐的提前觉察到情况,让大家躲在楼梯转角下面,等到敌人走远了以后,我才大汗淋漓的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心有余悸的吩咐道:“你带着一个人先回去把尸体处理了,如果有人来换班就尽量编瞎话骗走,实在不行直接杀掉,争取把时间拖延到明天白天;我带着剩下的人去二层的小教堂找德约科维奇神父,那里有条通向马房的暗道,如果事情败露了你们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只要等到天亮,我们的人就会发起攻击,到时候乱军之中有许多可乘之机以供利用。” 夜莺看我主意已定,只能无奈的应下了这份差事,挑了个说话口音比较接近低地国家,看起来机灵点的士兵跟他回到塔楼,我则带着剩下的三个士兵轻手轻脚的往城堡的第二层走去。 上帝保佑!我只能这么形容自己的好运,一路上躲过了敌人好几个巡逻队和醉醺醺叫骂着相互搀扶回房间休息的骑士,我近乎达到身体的极限,两只胳膊完全失去了知觉,用意志支撑自己托举着怀中似乎越来越重的克雷森蒂小姐,浑身上下都被流水一样的汗液浸湿,体温烘干之后再被打湿,即使这样,我也从没有想过扔下她独自逃生。在这期间克雷森蒂小姐好像是醒来过,一种心意相通的微妙感觉让我注意到她的变化,鼻息有些不自然的加重,很明显是发现自己正被我举在怀里时感到很意外,却又不敢发出什么声响,事实上她的身体薄弱程度根本做不了哪怕最简单的动作,只能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颓然的装作没有苏醒的样子。 “谢天谢地,您终于来了!”当我出现在德约科维奇神父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惊悚的程度不亚于刚刚看完贞子,二话不说便闪开身边的空当就拉我进去,门口乔装成敌方士兵的两个战士马上从外面关进大门侍立在两边。等到屋子里的光亮让神父看清楚我怀中克雷森蒂小姐恐怖的后背,他的惊悚程度瞬间升格为贞子3d版:“上帝啊,这是哪个渎神的败类造的孽?” “等那个混蛋跪在您面前的时候,用圣经砸死他我都不会阻拦,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马上给克雷森蒂小姐进行处理和包扎,这么大面积的伤口,很容易感染的。”我气喘吁吁的看着几个教士手忙脚乱的准备干净的纱布,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父不动声色的把我往边上拉了拉,蹲下来小声的附在耳边说:“她死定了,上帝也无能为力,失血过多再加上大面积溃烂感染,天使已经准备牵引她纯洁的灵魂前往永生的乐园了,放弃吧。”说完,还面色沉重的在我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像是在安慰我节哀顺变。 “如果上帝能帮我留住她,我情愿一辈子忠心耿耿的做教廷的利剑,斩断所有人世间的异教和罪孽。”我猛地抬起头,注视着神父蓝灰色的瞳孔,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从里面寻找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神迹显现之前,先听我的建议,立刻准备淡盐水和用沸水煮过的干净纱布,让我们试试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不应该过早凋零的生命,在嫁给我之前,她不能就这样死掉,就算是上帝也不行……” 第一百零一章 金币的力量 教士们无奈的看看自己的神父又看看紧握双拳不容反驳的我,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德约科维奇神父并没有纠结于刚刚那几句有渎神嫌疑的话,只是轻轻的像个老人那样叹了口气,用一种知天命尽人事的语气对我说,也像是在吩咐自己的手下:“既然您自信能从死神手里夺回公爵小姐的性命,那就让我们见证坚强的人心在上帝面前的分量,如果主的荣光无处不在,则必将沐浴众生,阿门!” 我感激的跪在地上,虔诚的亲吻神父戴在手上的戒指,一滴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流出来,珠圆玉润的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在折射的华彩中我仿佛真的看见冥冥天际上一个老人慈祥的微笑,四周笼罩着金色的圣光,难道是眼花了?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幻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德约科维奇神父满含苦涩的脸庞。 “去吧,孩子,上帝保佑您!” 我站起身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对着教士们布置任务:“你们两个负责烧水,要把水烧开到翻滚才行,不要吝惜柴火;你们两个去准备干净的纱布,裁成手掌宽的长布条备用;你们几个把粗盐细细的碾成粉末,一锅煮沸的开水里面加一平勺的食盐就可以,搅拌均匀之后晾凉盖好放在一边,隔一段时间给公爵小姐喂一碗……剩下的人马上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每个角落都给我擦得干干净净,用火焰给刀具消毒后准备好。”对于急救的知识我知道的可怜,说出来的这几个办法完全来自于电影和小说,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至于生理盐水的配方,根本就是我按照隐约的记忆胡乱猜测的,只记得不要放太多的盐,否则不仅压根救不了人,反而会因为加重脱水而死亡。 我靠在窗台边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到石头散发出的刺骨寒意一层一层穿透身上的衣服,好像利箭一般直刺心脏,德约科维奇神父走过来,安慰的抚着我的肩膀,陪我一起看着慢慢落下去的月亮,天际的尽头隐隐有微光透出来,不过大地仍旧被黑暗笼罩。 “上帝的启示无处不在,就好像黎明之前的黑暗,往往这个时候的天空最让人绝望,邪恶似乎无比强大的打压着来之不易的光明,所以人们总是会错误的估计敌人的强大,但那都是因为他们自身信念的动摇。要相信上帝,痛苦的磨难往往是最后一关的考验,在那之后必将是应许之地的富足与安康,坏人终究会受到惩罚,哪怕来得慢了一点,追击先知摩西的法老军队不是被红海滔天的巨浪吞没了吗?要相信主,才会得到拯救。”看着神父若无其事手握圣经开导我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死他,合着世间生老病死全都祈求上帝,他老人家得准备多少分机才够不耽误这么多祈祷的? 我冲着缓缓下降的月亮张开双臂,像是要把它拥进怀中似的用力抻了抻胳膊,深吸了一口凌晨时分清凉醒神的新鲜空气:“神父,如果这是上帝对我的考验,那未免太沉重了些,没必要把惩罚降罪在温柔的少女身上,虽然他曾经让亚伯拉罕献祭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我宁愿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而最终献祭在上帝脚下的是干出如此恶毒行径的敌方领主。既然他的荣光无处不在,那么就请庇佑基督最锋利的宝剑吧,我不想也不愿意成为德古拉,用手中的长矛玷污上帝的圣像,然后陷入永劫不复的活死人轮回……”说完,我在侍从的服侍下洗干净双手,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德古拉?”德约科维奇神父疑惑的重复这个名字,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人竟然用武器直指上帝,学识渊博如他也搞不清楚德古拉家族名号的出处和封地所在何方。 时间在这个时候跑得飞快,太阳好像一下子就从地平线底下蹦出来,急火火的往上跑,昨天还湿漉漉的大地蒸腾着袅袅雾气,仿佛刚刚出锅的热乎馒头,松软而饱含馥郁的清香,我看着公爵小姐熟睡的脸庞,竟然着了迷一样舍不得移开视线,温柔的扯起嘴角想笑笑,但是却没想到干裂的嘴唇由于自己太用力而破开一个小口子,腥咸的味道弄得我火辣辣的生疼。 “从您的表情我就知道,上帝一定站在了我们一边,凡是用真心祈求的必能实现,这是圣经里主的原话……”德约科维奇神父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小块干面包和一杯白葡萄酒,“我能提供给您和您的战士的早餐就这么多,教堂里根本没有香肠或者肉类,面包也不太够分的,入侵者们昨天甚至要拿走敬献给基督的圣油,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感激的冲神父行了个礼,这块小面包可能是从每个教士口中省下来的,我们吃一点他们也许就要挨饿,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满满的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润润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的喉咙,如果再没有液体降温,它必然会自燃罢工。 “种种迹象表明敌人似乎并不知道昨天乐芬男爵军队战败的消息,否则不可能请定神闲防守得如此松懈,完全没有深入敌境的意识,昨天晚上竟然纵兵狂欢彻夜,到现在贵族和骑士们还没有起床,醉死在某个妓女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我把干面包放在手心捏了捏,它很快粉碎成细小的面包屑,和成一团囫囵着就吞了下去。 “这些狂妄的敌人根本没想到您的用兵如神,盲目的崇拜人数上的优势,也许他们还以为乐芬男爵能将您击败,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劫掠和放纵,从上到下全都松松垮垮,现在正是夺回城堡的最佳时机,您的军队在哪里?”德约科维奇神父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一面兴奋的挥舞着手臂一面问我。 “我想可能是昨天的大雨耽误了情报的送达,敌人才没有对传令兵的拖延生疑,既然他们中间有我们的叛徒,一定掌握着大量的内部信息,那么我们在没有完全稳操胜券的时候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极会功亏一篑。要说对于夺回城堡的迫切性,昨天晚上摸黑经过敌人领主所住楼层的时候,我绝对有把握杀了他……”喝干净杯子里的最后一滴葡萄酒,我惬意的舔舔嘴唇打了个饱嗝,有什么能比在敌人的心脏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自如并且舒服的吃了早饭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呢(你的心是有多大)? “那您准备怎么做?”神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周围,好像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敌人间谍,“这些低地人简直太野蛮了,对上帝的信仰动摇不说,还与信奉异教的北欧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需要有人站出来惩罚一下他们,如果必要的话,这些见钱眼开的跑船商人需要换一个虔诚侍奉上帝的领主来好好管教管教了,我看中的是信仰,您看中的是什么,奈梅亨伯爵大人?” 这*裸的交易弄得脸皮厚如我都不敢轻易地答应下来,羞涩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按理说这种时候在敌占区讨论他们的领地归属,多少有些不尊重对手的意思,不过想想低地国家那熙熙攘攘往来的海船和城市里稠密的人口,当然还有那成捆成捆运往各地的羊毛制品以及换回来的大批金币,哪个领主会不希望拥有这样一块富裕的封地呢?哪怕时常会遭受去英格兰打劫结果走错方向到来的维京海盗,但是谁都明白自从丹麦和挪威因为坚韧不拔的修士们顽强传道而归顺基督以后,失去异教神庇佑的北欧武士不再那么热衷于刀头舔血的抢劫勾当了。奥托一世皇帝征服了低地国家桀骜不驯的领主,将其置于帝国的版图之内,但是历经三任帝国皇帝,低地国家时附时叛,就像一条怎么也养不熟的猫,亲昵的蹭蹭你的裤脚同时也会亮出锋利的爪牙,始终游离于德意志的核心统治圈之外,犹如历代皇帝心头顽固的疥藓之疾挥之不去。 “无论什么时候,只有上帝才是唯一能给蒙昧的百姓带去真正光明的,我们都只是主的走狗,用圣经和祈祷完成不了的难题,就必须借助长矛和刀剑的力量来披荆斩棘。”我冲着德约科维奇神父爽朗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提议,将致力于夺取低地国家的统治权,同时也支持神父成为这些辽阔土地和广大人口的教区主教,站在他的背后为其一步步迈向教宗的宝座提供物质和武力上的后援。 就在我们心照不宣的会意微笑的时候,城堡外面忽然传来大声的喧哗,城墙上站岗的士兵没好气的探出头去观察是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打扰了自己的美梦,我和神父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十几辆大车盖着厚厚的油布,里面似乎满载着价值连城的货物和金币,将拉车马匹的脊背都压弯了,延森站在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身后,凶神恶煞挎着刀的模样确实很像商人们雇佣来的保镖。 “是我们的人,准备行动吧。”我对身边待命的士兵吩咐道,“通知夜莺和城门处埋伏的士兵相机而动,配合延森他们占领城门,大军一定埋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趁着敌人给我们白占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不狠狠地啃上一口对不起人家的盛情款待不是?” 假扮商人的矮个子装出一脸惶恐的表情,站在马车上夸张的挥舞着双臂,好像生怕瞄准自己的羽箭不够多似的大声呼喊到:“我是来自汉诺威的商人,本来想在伯爵领中转落下脚,结果赶上了倒霉的战争无法继续行程,求求仁慈的大人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放我进城躲避,我将为自己和随从付出让您满意的捐税,一旦战事结束马上离开,请行行好吧,大人!” 城墙上的士兵指点着后面挤成一堆的马车,堆积如山的货物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商人身家不菲,他的捐税多少能让自己返乡时的战利品多出几枚铜板,买个头饰哄着家里的婆娘开心,可是城中的领主老爷全在睡觉,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扰尊贵骑士们的美梦很明显是觉得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士兵们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此刻城墙上管事的军士长,他只不过是个铁匠出身,此刻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有些手足无措,遇到决策性的问题也拿不定主意。 “看来今天上帝并不眷顾可怜人,我们还是走吧。”小个子摆摆手,沮丧的吩咐手下继续前进,但是最前面的两辆马车陷在泥里原地打滑,被车上沉重的货物压得栽歪着就要倒下来,没有封紧的油布边缘掉出几枚东罗马金币,被阳光一照晃瞎了所有人的眼,金灿灿的落在肮脏的泥巴里。 “喂,小个子,你们进来吧,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要先算算货物的价值,否则我身后的兄弟们可不会答应……”军士长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金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得到,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何况都是商人自愿捐献,不要白不要,就连上帝也不会原谅愚蠢的傻瓜,不是吗? 第一百零二章 防不胜防 小个子放在后世绝对能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奖,那精湛的演技和对细节的拿捏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只见他千恩万谢的对着军士长说了满满一马车的好话,马屁夸张的差点拍到上帝面前去,军士长很受用的昂着下巴,故作不悦的推拖着小个子递上来装满叮当作响的金币的口袋,最后终于拗不过对方的殷勤,用一个下不为例的表情勉强自己收下来,摆摆手让守在城门上的士兵缓缓地推动绞盘,把紧闭的城门升了起来。 “大人,您真是伟大而不拘小节的英雄,圣经里杀死非利士巨人歌利亚的大卫想必也不过如此吧?能够有幸认识您绝对是我蝼蚁般短暂一生中最值得夸耀的荣誉,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您能去我的家中做客,给我的儿子们讲讲挥斥方遒的峥嵘岁月,也让他们沾沾英雄的锐气……”小个子笑眯眯的搓着双手,谄媚的表情像极了憨态可掬的招财猫,弯着腰差点就要拱进地上的泥里。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要知道在乌德勒支,领主大人们最喜欢和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们做生意,虽说现在北海不太平,丹麦人疯狂的劫掠英格兰海岸,我们跨海的贸易收入明显减少了,不过德意志境内的庞大市场就像一头茁壮成长的小狮子,正饿着肚子寻找食物呢,哈哈,赚钱的机会遍地都是……”军士长边说边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好像那里面装满了致富的门道,“要说起来我和你们商人还有些关系,其实我的父亲就是个商人,后来花钱买个头衔装点门面,多少让家世看上去体面了那么一点点,要说这当大头兵还真不如走南闯北的跑行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搏命才挣来那么点……”军士长压了压小个子的肩膀,一副说教的模样。 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交谈甚欢的时候,正进入城门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挤在一起的马匹不安的原地踏步,慌乱的嘶鸣着,驾车的伙计甩着手中的鞭子努力控制车辆,嘈杂的声音打搅了军士长大人笑谈人生的兴致。 “为什么不走了?遭瘟的懒惰鬼,慢吞吞的像个蜗牛爬,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军士长不耐烦骂骂咧咧的指着城墙上的士兵,脾气火爆的质问道,却没有看清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 “是我要他们停下的,有问题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城门洞里响起,浑厚富有磁性的嗓音绝对天生是唱歌的好手,让人产生难以抑制的共鸣,我往窗外探了探头,想要看清楚声音的主人。 “男爵大……大人……”刚刚还一副谁不给我面子我就撕了谁般飞扬跋扈表情的军士长马上矮了半截身子,变脸似的换上比小个子还要让人恶心的微笑,快步跑到被他称为男爵大人的那个人身边佝偻着解释道,“不过是一群吓傻了四处逃命的商人,他们甘愿缴税进来寻求庇护,我已经让人仔细的检查过了,马车完全没问题,请您放心大人,这种事情小的们就不劳您费心了。” “检查过了?”男爵把手中拿着的夸张巨剑扛在肩上,慢悠悠的围着第一辆马车打转,锋利的剑眉往上挑出好看的弧线,盯着长着满脸麻子的车夫打量半天,敏锐的眼睛仔细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疑点。这个男爵岁数应该不大,却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慑人的杀气,凛然不可侵犯似的拒人千里之外,尤其是坚韧刻薄的下巴紧绷着嘴角,可见他的成长中经历过多少风刀霜剑和腥风血雨的洗礼,上帝往往微笑着不说话,就把一个少年雕塑成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真正男人。 “男爵大人!”小个子看到情况不妙马上机灵的一溜小跑凑到男爵身边,态度更加谦卑的点头哈腰赔笑脸,“我们可是装了满满一大车的毛纺织品,有地毯也有布料,准备先去汉诺威赶下个月的大集市碰碰运气,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军队的厮杀,要知道商人们的胆子还没有一颗针别大,能得到大人您这样勇敢骑士的保护,那肯定是再好不过啦,当然,我是会为自己受到的照顾分文不差的付款的,拜占庭金索里得,硬通货。”说着,小个子仍旧习惯性的搓着自己的双手,让人更加确信他市侩商人的身份。 男爵歪着头用剑鞘敲打着自己的肩膀,耐心听完小个子的恭维,然后一挥手命令身后跟着的几十名士兵把车队围了起来,剑拔弩张的如临大敌。他瞅了瞅一脸惊恐表情的小个子,用手掀开了第一辆马车上罩着的油布,一大车灰突突的羊毛布料露了出来,看质量并不是什么上乘的货色:“这就是你要运去汉诺威赶大集的垃圾?要知道在尼德兰比它更上乘的布匹遍地都是,你这个十足的奸商,就拿这种破烂败坏整个低地国家毛纺织品的名声?每一辆马车我都要打开检查,战事正在紧张的时候,万一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我们昨天的浴血拼杀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关键时刻必须仔细。” 小个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常人很难察觉的复杂表情,但是转瞬即逝,掩饰的很好。按照原来的计划,在这些马车上肯定有埋伏着我们最精锐的战士,等到进入城中之后会一呼而起迅速的攻占城门,为城外的大部队铺平胜利的道路,但是却想不到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小个子很快便让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假装很洒脱的拍了拍马车上面堆积的满满登登的羊毛布料,笑呵呵的对男爵说:“我的货物保证没有问题,如果大人您不相信的话,倒是可以一架马车一架马车的检查,倒是现在城门洞开,说不准什么地方就隐藏着敌人,万一可乘之机被利用……后果作为我这样一个小商人可是不敢去想象的。” “哦,你威胁我?”男爵饶有兴致的把肩膀上的巨剑拄在地上,惬意的摇晃着胳膊,像是发现了一件多么让自己感兴趣的玩具般爱不释手,兴奋的逗弄着,“不得不说之前的你差一点就把我骗了,无论是故事还是道具都很逼真,直到刚刚你说了这句话,我便更加确信自己内心中隐隐约约上帝的指引,你就是乔装打扮的敌人卧底!”说时迟那时快,男爵话音刚落,巨剑已经出鞘,裹挟着数不清剑下亡灵的怨气直冲小个子的面门而去,我眨了眨眼睛,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不好,被发现了!”我站在窗户边上看到这一幕,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对着身后的德约科维奇神父惊呼道,“我必须提前行动了,公爵小姐就麻烦您照顾,等到……”下半句话还吞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出来,便硬生生的被后腰传来的剧痛憋回了咽喉,冰凉和无力的感觉迅速在身体里肆无忌惮的扩散,我抚摸着下腹处透出来锋利的匕首尖端,金属银白色的质感柔顺的划破皮肉,鲜血粘稠着潺潺的往外流淌,片刻就覆盖了脚面下的一小片地砖。我缓缓的转过身,看到神父依旧慈祥满含怜悯的面容,似乎刚刚做完了晚祷一样安静虔诚,圣经夹在腋下,反衬着书皮上刻画的十字架是那么的刺眼而妖异。 “呵……”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的让肺叶里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氧气因子,但是让人绝望的疼痛和致命的冰凉冻僵了浑身上下的器官,手脚飘忽着不听使唤,听觉和视觉正在以光速退化着,神父慈祥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连对这个时空的存在感也在抽丝剥茧般的一层层抽离,“又要死一次了,奶奶的,不会再一次穿越吧……”我踉跄着扶住墙壁,硬撑着不让自己倒在对手的脚下,像一只卑贱的狗一样死去。 “这把匕首我准备了很久,一直贴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体温和快要把人灵魂压垮的任务。”神父走过来像平时那样扶住我的肩膀,满脸童叟无欺的憨厚笑容,语气缓慢平和的继续说,“您难道不想好奇的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还是您早就猜到了自己现在的结局?” “我只想知道杀了我你们能得到什么,要没有我的宝剑,梵蒂冈的教令根本没办法在德意志的土地上产生比以往所有的教皇更加掷地有声的影响,让世俗权力头一次在教令面前心甘情愿的俯首帖耳,你们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胸腔里憋闷的感觉让我没办法再大口的喘气,只能一点一点的耸着鼻梁,往肺里积压空气,急促着呼吸,“这件事情皇帝陛下参与了吗?” “您马上就要步入永生的天堂,站在上帝面前虔诚忏悔自己人生中的所有坏事,作为主最忠诚的仆人,我不会让您带着遗憾去质问上帝的。”神父低下头,凑得近了一点,用手掌拢成喇叭状伏在耳边对我说,“您要时刻记住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哪怕受到上帝的眷顾暂时得蒙圣听垂问,但是不要妄想僭越身份的限制,挑战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破坏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传统,在人世间,唯有教皇霓下才是唯一的声音,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存在。您的悲哀,就在于过分自负,相信自己能够改变这龌龊的时空,从意大利的时候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服帖听话,满脑子萌生出魔鬼邪恶的想法,教皇霓下试图拯救您,您却一意孤行的选择越走越远,无论最后能走到哪里,请不要忘了,梵蒂冈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我努力想要让自己睁开缀在脸上铁块似的沉重的眼皮,集中精神听着德约科维奇神父转述操纵命运幕后黑手们的想法,死神拿着镰刀站在上帝的圣像后面一声不吭,不屑的掰手指计算剩下的时间。我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德约科维奇神父,带着后腰上晃晃悠悠的匕首,坚持自己迈出第一步,结果眼前一黑,再也没有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逼到绝境 黑暗,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就像自己穿越过来时的感觉一样,虚无抓不住身边的东西,内心中全是无以名状的恐惧。难道现在自己正穿梭于时光隧道之中?我尽力让自己睁开眼睛,但是满满的黑暗仿佛糖衣将我死死地包裹,没有留下一点缝隙,耳边也没有传来罡风飒飒撕扯的轰鸣,我想感知一下自己的身体,却虚弱的无能为力。混蛋!差不多自己是死了,我这样想着,索性由它而去。 无尽的虚空正好让自己能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问题,到了这个时代一年的时间,经历过数不清的腥风血雨,金戈铁马,岁月就像躲在角落里羞答答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就从风华正茂变成半老徐娘。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满口不切实际幻想的宅男了,更多的磨练教会了我怎样在隐忍中获得成长,又怎样在成长中学会低调,身边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戴着面具私底下磨刀霍霍的潜在敌人,每过一日都像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失足则身死,可是闭眼之前纠结在心里的那个死不瞑目的疑问是,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悲天悯人微笑的神父为什么要杀死我? 想到这里,教皇霓下那张年轻又满含压抑不住野心的脸孔在脑海中生动的浮现,这个被自己的堂兄扶到神圣教皇位置的年轻人,珠光宝气的圣袍下装载数不清的阴谋和厮杀,心甘情愿却又不得不背负上梵蒂冈恢宏宫殿里代代相传的哀怨和梦想,一步一步熬干自己的心血,披荆斩棘抑或是遍体鳞伤的向着人间至尊的宝座匍匐着攀爬。成功的道路只有一条,而且两边全是险峻的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会跌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狭窄拥挤的仄仄旅途堆满了前路漫漫者不屈而又绝望的粼粼白骨,我相信他的内心是挣扎的,却套满了身不由己的枷锁。 可能自己终究无法完全彻底的融入这个时代吧,即使现在受到了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的赏识,凭借军功累升为世袭伯爵,但是内心中真正的信仰始终和其他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追求,其实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平平淡淡的一生,可是却依然无法避免的被卷入时代浩瀚的洪流之中翻滚旋转,连个挣扎的浪花都不会泛起,瞬间淹没于无形,这便是穿越者悲哀的命运。 “大人,大人……”隐隐约约的竟然传来别人呼唤我的声音,就好像行走在茫茫沙漠中几近崩溃之时忽然见到了一弯绿洲,我急切的想要寻找这声音的主人,双手在黑暗中胡乱的抓着,所希望触碰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温暖躯体。 “谁……你是谁……”等到嗓子刀割一样剧痛咳血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干涩的嘴角仿佛久旱龟裂的大地,千沟万壑的没有生机,我艰难的挤出些吐沫湿润着嘴唇,断断续续的组合支离破碎的单词。 “大人,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是我啊……”那个声音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就有些熟悉,似乎和自己有很紧密的关系。 “呃……”我颤抖着举起右手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视觉感应终于模模糊糊的出现,光线不是很刺眼,阴暗昏黄,似乎在某间采光不是很好的大房子里,周围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弄得空气也停滞不流通。 “大人,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要是这个庸医再没办法让您苏醒的话,我就会把他剁碎了喂狗!”公牛胡须没有修剪的大脸盘挤进我的视野,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把本来就不干净的脸弄得更加不堪忍睹。 “我这是在哪里?”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腰以下仿佛和上半身脱节一样没有感觉,小腹的位置传来钻心的剧痛,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腰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是依旧殷开很大的一团嫣红,稍微一动就牵扯着浑身上下的神经。 “您现在在莫迪尤纳斯骑士的城堡里,攻占城门的计划失败了,敌人预先有了察觉,埋伏在马车里的精锐士兵全部被杀,延森力战竭气也被俘虏了,我带着城外的大部队试探性的发起攻击,但由于没有攻城器械,又被敌人击败,损失了几十名士兵,不得不在敌人大部队冲出城追击我们之前选择撤退……”公牛怅恨的捶着手掌,低头跟我详细的讲诉当时发生的情况。 “可惜了那五十名精锐的战士,他们都是经过严苛训练挑选出来的军中骄子,新卫军数一数二的标杆,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在战场上砍瓜切菜的屠杀敌人,结果却全部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公牛语气低沉的对我述说,这些士兵全都是他一点一点看着成长起来的,没想到经过这次一系列的战事,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全部付诸东流,伯爵领又回到了无兵可用的窘迫时候。 “‘忠诚勇敢,至死不休’这是被每一名入伍的战士刻进灵魂的信条,能够光荣的死在战场上,想必也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上帝的天堂不会拒绝这些勇敢的战士,愿主保佑他们,阿门!”我低下头默默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围在身边的众人也都气氛沉重的随着我低声祈祷,哀悼士兵的同时更多的是祈求上帝让自己摆脱接连失败命运的阴霾,头上时刻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屠刀,那种滋味很不好受,况且是在己方基本丧失了还手能力的情况之下。 “我们手头上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军队了,战俘们也开始骚动,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的新兵去看守,使得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新卫军兵力更加捉襟见肘。临时征召农兵时间也来不及,再加上赫鲁斯贝克城堡被攻占的消息可能已经传开,大部分农民都躲进深山老林或者举家逃亡,就算征召也不会获得多少兵员,上帝这次不站在我们身后,大人……”一向沉稳的科勒也有些坐不住了,没等到大家祈祷完毕就迫不及待的跟我汇报现有的兵力情况,接连的失败弄得大家失魂落魄,最致命的还是直到现在大多数人还没有弄明白敌人攻击我们的原因,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传统的贵族战争,没想到却演变成了*裸的征服和破坏,只要还有一个喘气的,敌人手中的长剑就不会停止杀戮。 “要相信上帝,因为他永远只选择站在正义者的一方,也许获得胜利的道路比预想的还要曲折,但是不能自暴自弃的丧失信仰和坚守,这不过是上帝在给予我们应许之地前面的最终考验,前功尽弃还是继续上路,都是对自信心和士气的激励。”我用胳膊硬撑着坐起来,呲牙咧嘴的适应了伤口处几乎让人窒息的痛楚感觉,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挤出一个坚定的微笑,环视身边每一张熟悉的脸孔,力图给所有人可以依靠的后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距离公牛撤回来有多久了?能参加战斗的士兵还有多少?” 我接连的疑问把所有人都弄懵了,只有科勒接过话茬侃侃而谈,将自己掌握的实际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我听:“已经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城堡里能拿起武器战斗的男人只剩下一百人,长枪兵的建制依旧完整,骑兵几乎是废了,寥寥几个能打仗的战士也都成了下马骑兵,不得不参与步战。我的夜莺们报告说有三个骑士带着自己的部下响应您的征召,却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停止前进扎营观望,很有可能是听到了我们战败的消息。”科勒把地图摊在自己的胳膊上,指点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三个小时,这么久了?”我吃惊的大叫一声,结果扯动腰间的伤口,差点把缝好的伤疤再次崩开,“就算敌人建制混乱行动拖沓,现在先头部队也至少出动直扑我们而来,如果他们的指挥官不是个傻瓜的话,趁着对方正虚弱的时候下手完全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一鼓作气吃掉我们,这是将军的选择,却不一定是信奉骑士精神武士的选择,但愿他们更喜欢虚无缥缈的荣耀而不是畅快淋漓的征服。” “可是城墙上守卫的大部分是没经过战火淬炼的新兵,面对杀气腾腾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未必能坚持多久,再加上数量庞大战俘的不安定因素,我们很难有坚守的优势;这座小城堡是土木结构,根本不需要敌人使用火攻,只要每个人鼓起腮帮子冲着城墙吹气,单薄得像玩具一样的木板夯土围子就会倒塌,然后少女一样任人践踏。”公牛听到我的分析,第一个发表自己的意见,言语之间对这一仗完全没有把握,“要不咱们出击,选择一块有利的地形,就像以往那样伏击敌人,迎头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在人数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贸然伏击很有可能被反噬,等于变相的自投罗网,这一招并不是百试不爽的。”我紧张的扶住自己的额头,像是要用力挤出什么奇妙的点子似的捏着太阳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去布置斥候,把侦查的范围扩大,及时报道敌人沿途前进的情况。”科勒收起地图,站在我身边请示。 “不用了,我有了一个主意,不过很冒险,极有可能被敌人识破,大家要做好死战或者苟活的准备,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是如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徐图后进的关键。”我苦涩的笑了笑,已经来不及感叹不公的命运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投入不进则退的两难境地,好像我是个打不死的游戏人物,还没有回满血便开始新的关卡,“这一招是来自东方那个盛产丝绸的神秘国家,真正的聪明人曾经用它化险为夷,不过我们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完全要看上帝的旨意了……” 第一百零四章 白手唱空城 城堡里寥寥无几的士兵们马上开始按照我的安排忙忙哄哄的行动起来,争分夺秒的赶在敌人到来之前布置好一切。由于我后腰上的刀伤很深,下半身根本没有知觉,一时半会还不能起身行走,只能勉强斜靠着直起身子,所以科勒安排了几个身高体壮的侍卫抬着担架,小心翼翼的把我往安全的地方转移。为什么不发明一个轿子呢?那样虽然有损骑士的尊严,但是毕竟这样的时候多少能够让自己舒服一点,在侍从尽管很小心但是仍旧避免不了的颠簸中我这样想,暗暗在心里思考着制作方法。 “大人。”科勒默默地陪在身边护送我,从一开始就满脸憋着东西说不出话的蛋疼表情,当时太慌乱了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没想到走了这么久自己首先开口了,“那个医生说您腰上的伤口太深了,如果再次受伤或者调养不好,很有可能会导致下半身瘫痪,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唔。”我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让轿子看上去既不占地方又抬起来省力的方法,科勒的话根本就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飘飘忽忽的烟消云散,只不过下意识含糊的应了一声,“你说的谁啊?” “大人……”科勒哭丧着脸不知道是被我的心不在焉弄得哭笑不得还是让我的身残志坚感动的语无伦次,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 这时候我的脑袋才反过味来,惊得我一激灵想坐起来,但是马上又揉着腰眼缓缓躺下,满脸扭曲咬牙切齿的说:“你是说我可能成个瘫子?半身不遂?全能的上帝啊,要不要这么刺激!” “不好说,至少我不这么认为,那个医生就是个装疯卖傻的神棍骗子,虽然有过一些治病的经验,但是他的诊断不一定是真的,等到战事告一段落我马上派人去汉堡找来最好的医生。”科勒看到表情激动得我,赶紧换个口气好言抚慰,生怕我会因为情绪暴躁而做出什么后果难究的举动。 奶奶的,这还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啊,不过劳其筋骨的过分了吧,冥冥之中捉弄人的那个神,您把我扔到蛮荒苍凉,连擦屁股都用麻绳的中世纪这笔帐还没算,马上又准备让我来张海迪的励志情结,就算是烂三俗的国产剧,拜托给点正常的剧本好吗,好歹我是男主角诶?不是失败了就能马上重新来过的游戏人物! “淡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顶住敌人的这次倾巢出击,如果被击败的话别说下半身站不起来,可能连脑袋都会马上搬家,至于我的伤势,留着胜利后慢慢调养吧,多少留个后代吧……”在手下们面前我向来保持着一个领主应有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良好形象,二五八万装得极其专业,背地里画圈圈诅天咒地谁都看不到,领导人难当啊,“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自己是怎么从天罗地网的城堡脱险回到这的,德约科维奇神父和你的夜莺现在在哪里?” “是我的那只夜莺把您救了出来,德约科维奇神父已经身首异处,灵魂却永远也进不了永生的天国,只能日复一日的在炼狱的火海中痛苦的煎熬,因为他耻辱的背叛了上帝,让纯洁的圣经沾染上人类最低俗的原罪。”科勒的眼睛里都是含不住的熊熊怒火,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满腹的愤怒,“全蒙上帝庇佑,当时守在小教堂里的五名战士和那只夜莺为了救您脱险,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杀开一条血路,让最有力气的一个人背着您顺着地道逃走,其余的人死守在入口处抵抗,想不到神父手下竟然有几名教廷的武装修士,差一点就把所有人都杀掉了追过来……” “那只夜莺叫什么名字,我想记住他。”一想到又有许多人因为自己而死,我难以控制的泪水覆满眼眶,声音颤抖着问道。 “他的名字叫做夜莺,自从选择加入组织的那一天起,名字只是久远时空里的一个模糊代号,他们将隐姓埋名的过完这一生,或者忠诚却光荣的战死在自己的任务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科勒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好像在述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物,语气里不包含任何感情的波澜,但是我知道,他内心里的伤口,一定为昔日战友的离去流淌着比我还要多的滚烫鲜血。 等到太阳缓慢的从天空的正中央逐渐走向西面的时候,公牛的传令兵来到位于城堡后面密林中的隐藏点,向我报告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与此同时敌人的主力部队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我点点头让他下去,然后被几个人抬到小山坡上的制高点,一目了然的俯瞰着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城堡以及正在从森林里露出狰狞面目的敌人军队,他们举着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长矛密如丛林,弓箭手多得像过江之鲫,马背上的骑士慵懒的控制着坐骑和整支军队的前进速度,闲适得像是在进行一次乡间游行。 “想不到敌人竟然动员了如此众多的士兵,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不是以骑士作为主要作战力量的军队,那些长矛兵严谨工整的阵形和进退有序的调度显示出这些没有护甲的战士并不是拉来凑人数的炮灰,战斗力绝对不会弱于我们在意大利见识过的征召民兵,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一旦敌人识破了我的计策发起强攻的话,我们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我眯着眼睛仔细数了数敌人长枪兵方阵和与之搭配的弓箭手方阵的数量,大致估算出差不多的人数,心里有点悬悬的没底。 “这些人的眉眼中并没有那种久经生死的凛冽杀气,完全依靠相互的配合以及有素的训练来弥补兵员素质和装备上的劣势,就算我们没有损失那么多骑兵,与他们在平原上对战,贸然发起冲击也会被长矛阵阻挡动弹不得,然后被后面以逸待劳的弓箭手成片的消灭掉。他们是全新的对手,更严谨、更有组织、更强大,继承了古代罗马军团的优良传统,又经过数次维京人大侵扰的磨练,在两个大国中间顽强的争取生存空间,强大到让人不可轻侮,果然是帝国枕边最难驯服的山猫,伟大如奥托一世皇帝陛下也没能让他们完全屈服。”弓箭手出身的科勒眼神更好,如此远的距离竟然能看清对方的面部表情,真是难以想象上帝造物的不公平。 就在我俩对话的时候,完成了对城堡外围散落棚户搜查的敌人停止动作,推倒了阻碍射界的几幢房屋,在城堡前面清理出一片开阔地,井然有序的开始排兵布阵。与此同时,建立在小土丘上的简易木制城堡却城门大开,没有一个我们的战士守卫,只在城墙上飒飒的风中站着一名昂首挺胸的士兵,他手中擎着象征奈梅亨伯爵的飞龙纹章旗,默不作声的睨视着自己面前黑压压的方阵,仿佛根本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大人,您的这个计策从上帝创世以来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敌人选择强攻,我们将失去最后一个赖以抵抗的栖身之所,在看到了敌人的军队之后,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劝说您放弃这个疯狂的计划!”科勒明显有点紧张,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两只手不安的搓来搓去。 看到他着急的模样我没心没肺的想要调侃一番,最后想了想放弃了,故作深沉的换上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欠揍表情,神秘地说:“你说错了,这个计策有很多人使用过,而且全部获得了成功,永远不要怀疑上帝的公正,他不会那么偏心的,而且龟缩在根本无险可守的城堡里反倒是自寻死路,相信我!” 科勒不认识似的盯着我打量了半天,难得的做了个古怪的鬼脸,摇摇头继续关注敌人的动向。 敌人的阵形布置完毕,派出一名骑马的传令兵前来下战书,却在洞开的城门面前犹豫着徘徊不进,他为难的看了看城墙上目不斜视的掌旗兵,似乎呆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又调转马头返回了自己的本阵。 这下子轮到早就看见城堡奇怪做法的敌方指挥官犯迷糊了,他和身边几个有身份的骑士聚在一起碰了头,小小的商量了一下,然后又派出一名传令兵,用弓把绑着战书的羽箭射上城头,随后大声的喊着些什么,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我难以听清,估计是害怕城墙上的掌旗兵不理他,不得不复述战书里的内容。 “不好,敌人要发起攻击了!”科勒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的看着我,“城堡中埋伏的士兵根本没办法对付一拥而上的敌人,上帝啊,这分明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不会的,如果要发起攻击何必装腔作势的三番五次过来下战书,说明敌人也摸不清‘空城计’里面的虚实,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探探我们的底细;退一步讲,就算敌人真的不废话选择强攻,在城堡狭窄的空间里也很难完全铺展开所有兵力,只能一点一点的投入,这在战法上是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正好适合防守方依托有利地形慢慢的嚼烂吞掉,要注意,他们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城堡里又按照我的吩咐提前准备了灭火工具,敌人没办法摧毁城堡的。”我拍拍科勒的手背,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命令作为机动力量的拉文纳长枪兵整理队列,在汉斯的带领下悄悄的从另一个方向摸下山去,迂回敌人身后。 科勒目送汉斯的军队走远,随手取下了自己背上的弓,熟练的紧着弓弦,他亲信的十名神箭手也都无声的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做战前最后的准备,我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鼻头,等了片刻,终于看到最前面的两个长矛兵方阵缓缓地换成战斗阵形,大踏步的向着城堡发起攻击。 “让我们猜猜谁是螳螂后面的那只黄雀……”我扫了一眼站在城头巨灵神般一动不动的公牛,喃喃自语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以少胜多的桥段被我玩绝了 敌人的长矛兵紧密依靠着身边的战友,两人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缝隙,组成一个滴水不漏的紧凑方阵,站在第一排的士兵主要负责举着沉重的盾牌防护可能遇到的弓箭袭击,第二排的士兵将长度夸张的长矛搭在他们的肩膀上,后面和侧面的两排士兵也按照这种方式依次排列。整个方阵密不透风,像一只披上乌龟壳的刺猬,无论从哪个方向发动进攻都很难对其构成威胁,反倒容易在同他们的对刺中被扎成血葫芦,千疮百孔的凄惨死去。 每个长矛方阵中都有一杆尖端饰有三角彩旗的长枪,估计是整个方阵的指挥官,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发号施令,以便能让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明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见两个长矛方阵前后相缀的互为犄角,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前进,完美的找不出一点破绽,真的让人很难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些有产市民或者富裕农民组成的军队,相互之间那种心眼相同的默契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培养出来的,他们这一地区的军事传统果然根深蒂固,否则绝不会成为所有帝国梦寐以求却又难以下咽的烫嘴肥肉,虎视眈眈的盯了很多年却无从下口。 两个方阵最后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下,站在城墙上的掌旗士兵终于低下头带着不屑的眼神瞅了瞅他们,然后扔掉手中的大旗转身跳进城堡里面不见了,他的这一举动弄得本来就搞不清楚状况的敌人更加如坠云里雾中。 “你说他们会选择进城吗?”我轻轻用手抹了抹嘴角,好像要把刚刚浮起来的得意笑容擦掉一样,突然来了兴趣,冲着正在紧张关注着战场形势的科勒问道,“如果是你,会选择攻击吗?说说看。” “您是问我吗?”科勒把弓支在地上,职业病似的下意识抚摸着挂在后腰箭盒里羽箭的长翎,很认真的思考着我的问题,像是不太确定自己的答案,“如果指挥进攻的人是我,那是肯定会选择全军突击的,因为这小城堡看起来还没有大城镇里的酒吧结实,每个人吹一口气就能将它摧毁;况且城门洞开,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傻子才会在这样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犹豫不决,我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多么丰富的战场阅历,肚子里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一根死筋拧到底。” 听到科勒的答案我脸上得意的笑容更浓了,那股世间用兵诡谲如神者舍我取谁的骄傲劲又上来了,在中世纪给这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傻大个唱空城计,连穿越小说里都不会出现的尿性桥段啊。 “你的答案估计就是敌人指挥官心中的答案,他一定会选择进攻,但是又苦于没有攻城武器,没办法弄倒城墙,保证自己的攻势万无一失,所以只能通过狭窄的城门一点点投入兵力,只要将进入城堡的敌人拦腰切断,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仅仅凭借极少的人数也能牵制大量的敌人,然后趁他们慌乱之际用奇兵包抄退路,想想看,战事最后的结果会怎样?”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循循善诱的希望科勒能明白其中的奥妙,恰到好处的拍拍马屁,结果等来的却是不解风情的回答。 “如果敌人真的如您所说被卡在狭窄的城门处动弹不得的话,那破破烂烂的小木头门一定会被挤塌的,相信我大人,那座城堡没有您想象中的结实。”科勒明显不信任我的计划,指着下面的城堡兜头泼了我一盆冷水,“我到后面去看看敌人的俘虏,万一他们发起暴动,就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根本没办法压制住,必要的时候我会采取强制手段,杀掉蠢蠢欲动不老实的刺头。” 良好的兴致被打扰了,我满头黑线的巴不得科勒赶紧消失,摆摆手让他快走:“那些人你看着办,该雷厉风行决不手软,不过不要杀得太多,都是活蹦乱跳不要钱的工具,留下来能创造多少剩余价值啊……” 科勒翻了个白眼,虽然早就了解自己领主没心没肺的乐天性格,但是没想到竟然无所谓的到了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应该敬佩他大敌当前临危不乱呢,还是慨叹自己遇人不淑站错了队伍,悔不当初啊…… 敌人的方阵又发生了变化,各自分出两个迷你版的小方阵,人数大概十几个人左右的样子,同样把负责居中调度的士兵围在中间,小心翼翼的向着城门移动,全神贯注的搜索着可能会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伏兵。 但是他们想多了,直到安全进入城门以后都没有出现一个预想中的抵抗者,居中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长矛,给后面焦急等待的大部队发出确认安全的信号。骑在战马上的敌人骑士终于明白空城并不是对方耍的阴谋诡计,而是被自己强大的军力吓破了胆,很没有骑士荣耀的弃城而逃。只见他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迫不及待的像是要赶紧结束这场毫无趣味的袭击,剩下的所有敌人迅速作出反应,一个个撒腿就跑,生怕落在别人后面,失去了进城抄掠一番的大好机会,毕竟不用玩命就能赚饱的机会不多。 随着距离的拉长,长矛兵的方阵完全散乱了,体能差一点的全都被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赶,身强体壮的士兵大帮哄跑在前面,又冲乱了先期进攻的两个方阵,刚刚还整齐严谨的阵形瞬间炸成一锅稀粥,你推我搡的往城门里钻,喧哗的场面像是吵闹的菜市场,一窝蜂似的得好不热闹。 “大人您快看!”一个眼尖的侍从指着森林里突然出现的一面旗帜,这是汉斯出发前约定好的信号,一旦到达指定位置,他们将升起旗帜向我请示下一步命令。 我伸出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而继续关注拥挤在城门处的敌人,已经有一部分进入了城堡,正在四处破门凿窗的寻找值钱的物件,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他们的举动更加激起还没有进城士兵们的眼红,纷纷一拥而上的推着前面慢吞吞的战友,任凭负责指挥的骑士怎么左右吆喝都无济于事,反倒被人群挤在中间束手无策的动弹不得,好像飘荡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难以挣脱。 时机正好!我招招手叫来两个传令兵,对其中的一个吩咐道:“马上去通知科勒男爵,让他的弓箭手们急行军抢占有利地形,然后仰射敌人,不要吝惜所剩不多的羽箭,快速的全部倾泻出去,放开膀子玩命的速射,听清楚了吗?我要的是火力压制!”传令兵点点头,在我的注视下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身后的丛林里。 我等到马蹄声渐渐听不见了才转过身对另一个等候多时的传令兵说:“你去升起约定好的旗帜,命令汉斯他们发动攻击吧,然后所有人都从埋伏的地方冲出来包围敌人,和城中的公牛一起将敌人一网打尽,胜败在此一举,行动吧!”传令兵坚定的应了一声,扛着准备好的旗帜跑到开阔处用力的摇晃着,以便让这一带所有的埋伏部队都能看到出击的命令,经过长久的忍耐,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等到身边的人除了负责保护我安全的侍从们之外全都投入战斗,我才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放平躺在担架上,舒展开胸膛里数不清楚的愤懑。太阳已经慢慢擦过松林的高尖,像半熟的鸡蛋黄似的被挺直的树干劈成不对等的两半,一些在外面扑腾整天的麻雀唧唧喳喳的叫着归巢,结束了一天的活动,正站在树枝上好奇的歪着脑袋瞅着许多直立行走的两足动物搅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厮杀,也许它们简单的头脑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么多人玩命的到底在争夺些什么,其实,参与战斗的大部分人也不懂,只不过是机械的服从命令,然后献出自己的生命,或者结束他人的生命,仅此而已。 “我先睡会,等到战斗结束了再叫醒我,敌人已成瓮中之鳖,剩下的事情简单得很,要是公牛他们连这点都办不好,真就枉费我呕心沥血的谋划了这么久……”说完,我裹紧了身上盖着的毛皮被子,抵挡不住款款袭来的缠绵睡意,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影响,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很混乱,现世中夹杂着些微前世的片段,蒙太奇似的闪现断点:我独自一人走在芳草萋萋的原野上,和煦的春风温柔的吹拂多姿多彩的大地,目之所及葱翠的碧绿惹得人心花怒放;但是还没等我来得及享受,眼前美好的春景瞬间变成厮杀后流血漂橹的修罗场,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死尸,断臂残肢被乌鸦们啄食争夺,战旗边缘随着猎猎罡风的撕扯破碎,倒在粘稠混合着泥巴的肮脏液体中逐渐沉底,我走过去,水面上又浮现出德约科维奇神父刺向我时那张扭曲丑陋的脸孔,他依旧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着,却从牙缝里挤出断续的话语:“前进,你将粉身碎骨;后退,你必万劫不复!”话音刚落,缓缓流淌的血浆中瞬间站起数不清的无头僵尸,喉咙里发出低沉可怖的吼叫,踉跄着向我爬过来…… “不!”我摸向腰间,却发现本该佩剑的位置空空荡荡,无法对付铺天盖地而来的僵尸,正犹豫间,两只皮肤溃烂的手攀上自己的脖子,突然用力收紧,我的眼珠暴起,挣扎着想要逃脱,可任凭自己如何扭动就是甩不开死死扣着的双手,徒劳的抓挠着空气,意识一点一点的流失…… “大人,您怎么了?”科勒抓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这才把我从恐怖的梦境中拽回现实,我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好像真的被人掐过一样火辣辣的疼,就连呼吸都牵动胸腔里的器官隐隐作痛。 “没什么,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我摇摇头,把残存的不好记忆从脑袋里弄走,这才看清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山,弯弯的月亮抢占了它白天发光发热的舞台,换上自己洁白的温柔哄着世间万物安然入睡;科勒、汉斯和公牛围在左右,每个人脸上都是血污,公牛的脸颊甚至还受了伤,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 “战斗结束了,虽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通过审问从俘虏的骑士那里了解到,这几个方阵的长矛兵构成了敌人军队的主体,城堡中现在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骑士和他们的侍从,我们的机会来了!”科勒看到我心神稍宁,赶紧详细的汇报战果,指着山下城堡里升起篝火边上的幢幢人影对我说,“莫迪尤纳斯骑士正在处置敌人的战俘,那些上帝诅咒的长矛兵死战不退,拼掉了我们许多精锐,新卫军基本上打残了……” 第一百零六章 险中求个胜,全都靠上帝 城堡里到处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城门前本来就很糟烂的街道上污浊看不清颜色的血水汇成涓涓细流缓慢的流淌,好像组成了小城堡的护城河一样,使得残破不堪的木制围墙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满地随处可见肢体变相扭曲的死尸残骸,没有主人的破碎肢体,呻吟不止垂死的士兵,一群乌鸦不怕人的从一个尸体跳到另一个尸体身上,争先恐后的啄食着溃烂的腹腔里漏出来的五脏六腑,兴奋的嘎嘎欢叫着,似乎在招呼更多的同类过来一起享用美餐。我躺在担架上,看着乌鸦眼里*裸的野性和收检尸体的人们麻木不仁的表情,沉默的躺倒在担架上,“上帝啊,请宽恕我的罪孽吧……”我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士兵在这次拼死厮杀中几乎损伤殆尽,硕果仅存的战士也因为玩命的搏杀透支了体力,或是精神几近崩溃,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发呆,任凭污浊的血水浸透自己的衣服也不眨下眼睛;或是神经质的满地乱窜,漫无目的的破坏看到的所有东西,野兽般大吼着发泄内心中接近极限的压抑,所以当我坐在担架上进入稍稍打扫干净点的城堡时,看到的是一副人间炼狱的凄惨景象。 “他们还都是孩子,却不得不拿起武器和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对决生死,亲眼目睹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身首异处,那种心痛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一样,所以我深深的理解他们。”科勒一边躲闪着地上粘稠着流淌的血水一面低着头语气沉重的对我说,“他们的家人也许早就颠沛流离的死在逃亡的道路上,带着人世的凄苦和苍凉去了上帝那里,曾经安居乐业的梦想被残酷的显示击得粉碎,苍穹之上的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却毫不怜悯的加以阻止,我真的对他很失望……”科勒握紧了腰间的短剑,颤抖的嘴唇显示出此刻他内心的纠结和无助。 我赶忙拉了拉他皮甲的下摆,提醒周围人多嘴杂,制止科勒进一步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要知道在中世纪的欧洲,虽然这个时候教廷的权威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权威,但是渎神的罪名仍旧足够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就连我这个领主都包庇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目送他被送上绞刑架。 科勒明白我的意思,扫了眼身边抬担架的侍从,颓然的低下头不吱声了。一辆拉满尸体的大车粼粼的从我们身边经过,受伤的战马神色黯淡的闷声拉车,胡乱丢在一起的尸体堆中一条搭在外面的胳膊随着颠簸上下跃动着,仿佛还拥有生气似的,但是一滴乌黑的浓血在指尖凝聚成珠,最终承受不住下坠的重量,忽然落在我的脸上,吓得我猛地一激灵,差点从担架上跳起来。 公牛兴冲冲的从塔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递到我手里说道:“大人,这是那个领军骑士的佩剑,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忏悔,交出了祖传的宝剑,并向上帝保证对您表示臣服。” 我接过镶着许多小块宝石的长剑,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随即拔剑出鞘,目测剑刃锋利的程度,剑身中间凿着深深地血槽,古旧的劈斩痕迹显示出它曾经一定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往昔横刀立马的赫赫祖先想不到子孙不孝,竟然放弃了家族尚武的传统,镶金带银的包裹起凛冽的杀气,让饮血的神器沦落到成为装饰品的地步,分明就是“恨无寸草心,空沐三春晖”的现实写照。 “那个骑士现在被关押在哪里?是一名有爵位的贵族吗?”我把宝剑丢给科勒拿着,自己整理了下后背的靠垫倚上去,能够有财力如此装饰一把长剑的骑士必然是世袭的贵族家庭,这个时代尚未开始十字军东征,没有根深蒂固的家世以及长年累月的积蓄,小人物一夜暴富的神话基本上很难发生。 公牛想了想,然后对我说:“他自称是皇帝陛下的叔叔埃瑟尔伯爵大人的封臣奈夫贝克男爵威廉,来自萨克森的古老的弗里德里希家族,父亲是贝里奈斯劳滕的亨利,请原谅我大人,由于没有学者跟在身边,再加上我向来对这些盘根错节的贵族世系不敏感,所以他说的绕来绕去,弄得我都糊涂了……”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要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科勒是作为奇兵来培养的,也许会永远生活在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暗中;而你才是我不在时代行领主权力的统帅,独当一面的人才。你很刻苦,学东西也很快,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我们的努力公正的上帝全都看在眼里,绝对不会弄错你应该获得的,吝啬于赐予。”我笑了笑,宽慰着好不容易一字不落的背出拗口贵族名字和家世的公牛,他因为自己没有最终搞明白正在懊恼不已。 “您准备把他怎么处置,恕我冒昧的忖度一下大人的心思,难道您要在这个人身上做点文章?凭借我们现有的力量,夺回城堡等于是在痴人说梦,自保尚且困难,万一激怒了敌人,后果将是毁灭性的!”科勒摸着自己的下巴,隐隐约约的猜出了大概。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一点,聪明肯动脑,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一旦开口,则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型观点,往往能弥补我思虑中不周全的漏洞,隐隐的有一种大将之风,所以我把公牛当作一马当先的大将来培养,而科勒则是老成谋国的帅才。 “如果不激怒敌人,我们怎么又空子可以钻呢?要知道上帝欲让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怒不可遏的冲动,是事半功倍的催化剂。”我摊开了双手,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鬼脸,对站在一边的公牛吩咐道,“今天晚上尽可能的集合所有拿得动武器的男人和强壮的女人,越多越好,然后连夜赶制大量军旗以及真人比例大小的稻草人,明天一早必须全部准备完毕;至于今天的所有俘虏全部削掉右耳收集起来,那个自称什么什么的威廉男爵,一会找块干净地方斩首了吧,他的头颅可是敲开城堡大门的钥匙,千万要保存好了……”听完我的命令,公牛大惑不解的拧着眉毛,而科勒则点着头若有所思,我瞅瞅每个人的表现,一声不吭的躺倒在担架上,吩咐侍从可以继续前进了。 整整一宿我都被城堡里乱哄哄人来人往的声音吵得难以入睡,事实上后腰伤口的疼痛也如影随形,让我担心是不是伤了肾,可怜我堂堂年轻有为的伯爵大人,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没碰过,万一真的莫名其妙坏掉了一颗肾,想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在潮乎乎铺满兽皮的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太阳投进屋子的光辉里许多细小的灰尘在上下翻飞,抻了个懒腰终于决定起床,小侍从马上备好脸盆和毛巾,服侍我穿戴整齐。科勒和公牛忙活了一宿,早早的便等在外面,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出来大战在即的紧张感,可能是追随我时间过久,出生入死的凶险场面经历了太多,对我的能力产生了一种迷信,就算是我告诉他们把头砍掉还能重新长出来,估计俩人二话不说洗洗干净就会去剁脑袋。 我喝了口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山鸡汤,味道清得要淡出鸟来,我皱着眉咂摸咂摸嘴里的滋味,抬头示意公牛可以汇报情况了,他愣了愣神,清清嗓子说道:“全城堡里能动的人昨天夜里都被发动起来,现在外面站着一百二十名高矮不一的男女老少,拿起盾牌远远的看过去差不多吓唬敌人足够了,不过其中的战士只有不到五十人,十几个还受了轻伤,旗子和稻草人也准备就绪;至于那些可怜的战俘,现在全都在捂着伤口呻吟,诅咒命运的不公,血肉模糊的耳朵和威廉男爵的头颅装在这里……”公牛说着,把从刚才进门就一直拎着的布包砸在桌子上,不少地方渗出斑斑血迹,我瞅了瞅它又瞅了瞅盘子里的鸡肉汤,顿时觉得很反胃,兴致索然的丢在一边。 “你那边呢?”我冲着科勒扬扬下巴,把面前的餐盘推开,很小家子气的对过来收拾的侍从说道,“注意点别让下人吃了,留着晚上我还要继续享用。” “连夜赶工,总算是完成了,突击队已经隐蔽起来随时待命,他们都是奉命从各地赶回来的夜莺精英,完全具备执行这次任务的能力,忠诚可靠更是无可考量。”科勒言简意赅的说明自己负责的情况便低着头站到一边,安静的等待下一步命令。 “那我们就出发吧,去赫鲁斯贝克会会那些鸠占鹊巢的混蛋,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敢占着城堡不走,确实需要好好的教训教训,给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千万不要这么没有礼貌。”我躺上担架,抓紧时间在打仗前休息自己仍旧隐隐作痛的受伤腰背,等到达城堡下为了计划能够成功,我必须坐在马上很久才能欺骗敌人,对于刚刚恢复的伤处是个很大的考验。 当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城堡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敌人明显被吓到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应该被重创的我们竟然还有余力发起攻击,手忙脚乱的布置防守,一队一队的弓箭手小跑着出现在城墙上引弓待发,嘹亮的军号声响彻天际。 我在侍从们小心翼翼的扶持下骑上战马,紧了紧绑在后背作为支撑的木板,强撑着催动战马一路小跑来到城堡下,注视着眼前这座几进几出相当熟悉的庞大建筑,招招手让侍从上前朗读宣战布告,自己心里没底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上帝老头,拜托了……” 第一百零七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几个工匠手忙脚乱的在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组装着投石机,说白了就是个大号的杠杆机械,在我看来毫无技术性可言,但却是捉襟见肘的攻城部队里面唯一能对敌人构成威胁的远程武器,虽然在看到了五六个专门负责拉动投石机绳索的“壮汉”之后我很怀疑它的射程是否达标。 骑在马上艰难的回过头,我点了点队伍后面笔挺的拿着武器盾牌站立着的稻草人,为了能达到最逼真的欺骗效果,我将为数不多良莠不齐的士兵和稻草人间隔排列,再加上虚张声势的旗帜和剑戟如林武器,远远的看过去还真有那么点“百万大军”的架势,总之我相信敌人看到城下密密麻麻远超过他们想象蝗虫一样多的士兵包围自己的时候,心里面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攻击了吗?”公牛驱着战马跑过来,背上的战斧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像是迫不及待要随着主人大开杀戒一样。 我伸手扶了扶钻心疼着的后腰,尽量保持表情的自然,身边的小侍从捧着装满耳朵和威廉男爵头颅的布袋子,袖子全被渗出来的污血弄脏了,战战兢兢的抱着一堆人体器官不知所措,我好像看到了第一次上战场还到处寻找合适地点装死的自己,忽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弄得小侍从更加紧张,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 “一会咱们俩要上前去狠狠地羞辱敌人,就像激怒受伤的野猪一样让他们陷入癫狂,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那么一丁点的破绽,然后循着裂缝找到突破口,一击制胜,有没有信心?”我从马上俯下身,坏叔叔诱拐未成年少女般坏坏的笑着对小侍从说道。 “遵命,伯爵大人。”小侍从似懂非懂的回答,使劲挺直了腰杆在我面前显示自己内心并不胆怯,那滑稽的模样又逗得我忍俊不禁。 “弓箭手上前,投石机准备,我要出发了。”我摘下弄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头盔,打了这么久的仗,仍旧很不习惯这个套在头上的铁疙瘩,总觉得像是个骨灰盒,而自己是被装在里面的关云长(好吧,我承认比喻很不贴切)…… 我夹紧马肚,缓缓地小跑着来到战场的中央,身后跟着打着一面白旗的侍卫和步行抱着布包的小侍从。我们在敌人弓箭手的射程之外拉住战马,冲着城墙上虎视眈眈的敌人举起右手,掌心冲外,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完全是来友好谈判的。站在城墙上的一名身着锁子甲的骑士命令弓箭手放下拉满的弓,自己转身跑下去通报了。 正在我百无聊赖的数着马背上鬃毛的时候,城门的铁栅栏终于缓慢的升起,当先一人铠甲光鲜的骑在一匹高大神俊的红色战马背上,在两名骑士的拱卫之下同样打着白色的旗帜冲着我们所在的位置跑过来。 “这位是乌德勒支的阿默萨斯福特伯爵乔叟,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在距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位身材高大,胡须修剪整齐的伯爵象征性的弯腰行礼,展示着自己彬彬有礼的骑士风度,身后的一名骑士高声报出自家主人的名号。 我毫不顾及放肆的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敌人,似乎想通过自己的眼神穿透对方的灵魂深处去寻找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阿默萨斯福特伯爵是一名精力充沛的中年人,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从左眼一直拖到嘴角,恐怖的像一条爬在面部的毒蛇,桀桀的吐着危险的信子;整齐的黑色胡须严谨细致的垂在下巴上分毫不乱,可以看出他平时一定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打理,很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又与脸上吓人伤疤透露出的粗犷气质格格不入;制作考究的鱼鳞甲套在锁子甲外面,腰间悬挂着做工精良的长剑,浑身上下散发着故事书中那种典型贵族骑士的雍容华贵,绝对的少女系梦中情人,与他站在一起,我分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高下立判的相形见绌。 阿默萨斯福特伯爵等了半天不见我回话,反而发现我正在很失礼的观察着自己,绅士的轻轻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我从天马行空的碎碎念中回过神来,也示意早就准备好和对方骑士一较高下的侍从回答人家:“这位是德意志帝国奥托三世皇帝陛下的封臣,奈梅亨伯爵,‘睿智者’兰迪,此地的合法领主。”他特意强调了“合法”这个单词,挑衅的意味很明显——你丫的别在那装什么大尾巴狼了,哪个高贵骑士会占着人家的城堡在主人面前炫耀的?果然,听到侍从的回答,阿默萨斯福特伯爵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连忙用干干的咳嗽声掩饰过去。 “作为此地的合法领主,我对贵方趁机抢占城堡的做法表示极大的抗议和愤慨,上帝的荣光普照大地,却没想到见证了如此卑鄙的阴暗。”我假装生气的扶着后腰,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伤口的疼痛让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起来,“最让人气愤的是,你们竟然买通了本地的神父偷袭我,得蒙上帝垂怜,让生机重新回到我的身体,所以您才能面对面的见识到我义正词严的抗议!” “我想您搞错了,尊敬的伯爵,是本地的神父大人召集附近的领主共同讨伐不敬上帝的异端,我们这些主最忠诚的奴仆才不辞路途遥远的集合起来攻击您,况且我们确实在您的城堡里找到了一些与异端有关的证据,即将上报教皇霓下提请圣裁。”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的阿默萨斯福特伯爵满嘴都是胡编乱造的无赖逻辑,撒个谎脸不红心不跳的,“至于您所说的刺杀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您率领一帮黑暗中才能生存的刺客偷偷地通过暗道潜入城堡,试图绑架德约科维奇神父大人,他是因为自保不得已出手,为了捍卫基督的圣洁惨死于刺客之手,说到这里,我对传言中的‘卑鄙者’有了深刻的认识,这是*裸的谋杀,上帝一定会谴责凶手的!” 听到对方针锋相对的颠倒黑白,我真是愤怒的气不打一处来,好吧,既然谈不拢就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研究措辞了,我回身指着影影绰绰看上去很雄壮的军队对他说:“那就看看上帝到底站在谁那边吧,胜利者才有资格得到主的青睐。”说完,小侍从跑上前将怀中的布包打开倒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耳朵和皮肤褶皱腐烂的威廉男爵的脑袋堆在一起,无声的表达了我对阿默萨斯福特伯爵的羞辱,效果无异于在他的头顶摔了一坨狗屎,场面劲爆极了。 “既然您这么迫不及待的祈求死亡,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宣布这次和平谈判失败了,基督的战士不得不刀兵相见,您一定会为自己的狂妄和残忍付出应得的代价。”阿默萨斯福特伯爵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掉转马头就准备离开,被我从后面喊住。 “依照古老的法兰克习俗,我们要求在决战前进行决斗,我方将派出三名爵位在男爵以上的骑士出阵,用自己或者敌人的鲜血与头颅展示虔诚的信仰和勇武,祭奠即将沾染上基督同胞鲜血的刀剑。”说着,我用剑尖挑着一块白色的方巾递到伯爵面前,笑岑岑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极不情愿,但是阿默萨斯福特伯爵不得不故作优雅的接过方巾应战:“我方也将派出身份相符的骑士,就让双方在上帝仁慈的注视下展开一场公正的决斗吧,阿门!”伯爵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如您所愿。”我按着额头简单行了个礼,带着侍从们转身回到自己的方阵中,公牛帮我拉住马缰,跃跃欲试的毛遂自荐:“第一个让我出阵吧,好久没有畅快淋漓的和人一对一单挑了,背上的斧子很想见识见识旗鼓相当的对手,求求您了,大人!” 我赏了他一个暴栗:“你怎么知道对方和你旗鼓相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给我滚一边去准备去,第一个上去送死。”我翻了个白眼,在几个侍从的伺候下艰难的从战马上下来,“汉斯第二个上,科勒留在最后压阵,就算敌人很菜也给我悠着来,尽量把决斗的时间抻得长一点,决斗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不是让你们轻轻松松的上去剁脑袋,明白吗?要是谁敢坏了我的计划,待会拎着自己的脑袋回来见我!”公牛马上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下去,他还想着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呢,科勒和汉斯沉声应下使命,默默的整理自己的武器。 公牛丢掉头盔和沉重的盾牌,拿起饰有角旗的长枪,骑着马跑出去,对方的城门也缓缓打开,奔出来一名穿戴整齐盔甲的骑士,两个人遥遥的互相致意,然后拉开距离站定,并没有相互通报姓名和爵位,在众人屏住呼吸的关注中催动坐骑一点点加速,双方士兵欢呼着为自己的勇士加油,一时间人声鼎沸,像极了激烈比赛的现场。 两人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努力控制住身形并端平骑枪,瞄准对方的心脏哈低身子,尽量保持重心前倾,两骑交汇只不过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只听见金属乒乓的嗡鸣声,两个人费力的拉住狂奔的战马调过身,把长枪扔在地上,取出各自随身的武器继续缠斗在一起。 公牛在马背上发生喊,一跃而起抱住对方的骑士摔到地上,用斧背狠狠地冲着他戴着头盔的脑袋就落下去,骑士栽歪着抡起长剑扫开公牛,摇晃着脑袋让自己迅速恢复清醒,这一下可砸的不轻,头盔的边缘在重力作用下有些微微变形。 “大人。”刚刚从队伍里消失的科勒重新出现在我身边,附耳低声对我说,“夜莺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一会就开始行动。” “这么快?”我惊讶的回头问道,随即饶有兴致的盯着对面的一段城墙打量起来,“那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们的土工作业能力吧……” 第一百零八章 自毁长城也是件好事 赫鲁斯贝克城堡建筑在一块微微隆起的台地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脚下整片平坦的沿河原野,一条从低地国家延伸过来的商路贯穿城下,跑长途的商人们一般都会选择在这里稍作停留打探信息,然后再选择是向东北去汉堡还是折向东南去亚琛和科隆,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连结德意志本土内地和低地国家的重要中转站,经济渐渐繁盛起来。 现在的城堡是在原来的旧址之上稍加扩建和维护而成的,传说当年奥托一世皇帝陛下率军征服低地国家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受到领主军队的顽强抵抗,大军在城下围困许久,最后动用了重型投石机才终于攻陷了厚厚城墙保护下的城堡,打开了通往低地平原的通途。当地的领主因为拒不投降而被处死,他的家族绝嗣,袭封的贵族是他的姻亲,为了防止此地再度成为叛军可以依仗的桥头堡,皇帝陛下命令士兵拆毁了大部分城墙,并削平了城门前山岗的坡度。现在的城堡是最近几十年赫鲁斯贝克收归皇室直辖以后,才动员人手重新进行修缮加固的,所以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其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而这个弱点是我在看疑似烂片《天国王朝》的时候学会的,拿到这里现学现卖。 面向我们这一面城墙转向西北的一段就是被拆毁后重建的,历经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新建的部分和原来城墙在颜色和石材上的差别,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在它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表象下隐藏着摇摇欲坠的根基,那里将成为攻陷城堡的突破口。 科勒在我的命令下昨天连夜召回所有能够赶回来的夜莺,在距离城堡不远的地方开始挖地道,经过一晚上高强度的赶工,终于在刚刚完成了既定任务,现在那段城墙底下的土层已经全部被挖空,仅用木架支撑着,只要撤掉一两根?m梁,地面上千钧压顶的重量必将压垮下面的支柱,造成这段旧基之上新建城墙的坍塌,然后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公牛那边还在和敌人骑士战斗着,不过从两人身手敏捷的程度看,对方明显是有些吃不消公牛玩命的攻势,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只能勉强接住武器的劈砍保证自己不受到致命的伤害,却没办法发起哪怕一次还击,眼看着就要束手就擒。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他收着点打还真就缩手缩脚的不使出全力,对方的骑士蛮可怜的,被当作玩具一样任人玩弄。”科勒用手搭起凉棚,注视着战场中央两个人的战斗,一边点头一边评述着。 “要不是我腰上有伤,早就巴不得上去试试身手了,我当年可是号称‘勇猛的雄狮’,每次作战必打头阵!”我一面得意洋洋地向科勒宣扬自己过去的骄傲战绩,一面让人把后背的垫子弄得更舒服些,“时间算算也差不多了,可以给莫迪尤纳斯发信号,告诉他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遵命,大人。”科勒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一跃而上,在临走之前忽然对我说,“我有的时候真觉得您就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总是有办法险地逢生,每个主意都让人不禁拍案叫绝,但是有的时候……”话没说完,科勒就丢下满脑袋胡思乱想的我跑开了。 “喂喂,但是有的时候怎么样,你倒是把话说完啊,不知道这样会憋得我睡不着觉吗!”我冲着科勒远去的背影大喊道,可是却被战场上的喧哗声盖了过去,我撇撇嘴揉着脸喃喃自语,“这叫‘于无声处听惊雷’,险地逢生听起来多俗气,吓人倒怪的……” 公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又做游戏似的跟敌人骑士斗了几个来回,终于耐不住性子发生喊,以一个力劈华山的大力劈砍结束了战斗,将可怜的对手连人带长剑砍做两段,血肉模糊的摊在地上,敌方阵营发出一阵惊骇的尖叫声,我方士兵则用武器敲打着盾牌山呼海啸,向自己的英雄致以最高的敬意。 就在敌人犹豫着不敢再派人出战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开始微微的震颤,好像千军万马正在快速奔驰而过似的,敌我双方的战士们都在驻足观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一方的援军到来了,但是除了树林里被惊飞的鸟群和偶尔蹦出来的小野兽之外,哪里有半点军队到来的迹象。 “怎么回事?”几个士兵低声相互询问,心底里隐隐的都有些不安,战马也条件反射的四蹄乱踏,任凭骑手怎么安慰也控制不住。 我则和大多数人的心情不一样,焦急的注视着那段城墙,心里面日爹骂娘的诅咒着,为什么迟迟不见倒塌,公牛一个人站在空地上,也感觉到了异样,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敌人的士兵跑过来收拾了战死骑士的尸体,城墙上的弓箭手重新拉满了弓,保护着城外的士兵撤进城里。 “来不及了,必须马上行动。”看着期待的场景迟迟没有出现,我下定决心似的攥拳敲打着手掌,对等在一边的传令兵吩咐道,“命令投石机准备,弓箭手上前,开始攻城!” 随着我的命令,工程师们有条不紊的拧紧了投石机上的牛筋弹簧,将装满沥青的陶罐点燃放到上面,试射了一次以便校正准星。只见火苗滚滚的陶罐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入乱哄哄往城门收缩的敌阵中,滚烫的沥青四处飞溅,沾到身上就会剧烈燃烧,弄得敌人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推挤踩踏着争先恐后逃向城门,似乎那里是能让自己跳出生天的天堂。 工程师们根据陶罐的落点简单的调整了下角度,然后重新装填发射,这回陶罐划着完美的弧线准确的落在城墙上,引着了每一个单薄的血肉之躯,瞬间就点燃了许多惨叫着满地打滚的火人,不过由于我们只有一架投石机,无论是弹药的密集度还是攻击的连贯性都很难达到破坏力的效果,最多给敌人造成了点混乱,掩护弓箭手以及携带云梯的步兵迅速接近城墙展开攻势。 从慌乱中反应过来的敌人马上组织起弓箭手还击,最前排拿着重盾的步兵马上将筝形盾的尖端深深地扎进泥土里,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掩护己方的弓箭手保持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利用力量强劲却射程稍差的短弓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双方对射了几轮之后,都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太大的人员伤亡,我们倒是或多或少的在气势上占了上风,压得敌人躲在城墙后面抬不起头来。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敌人的注意力基本上被吸引到正面,侧面的城墙上仅剩寥寥无几的几个士兵在警戒,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西北侧的城墙缝隙中泛起迷茫的灰尘,上面的敌人正在东摇西摆的纳闷自己怎么站不稳的时候,已经被挖空的土层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像孩子游戏的积木一样轰然倒塌。 对射得正欢的两拨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呆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攻击,全都傻呼呼的盯着漫天烟尘咧着大嘴,“这群完蛋的东西!”看到自己士兵呆若木鸡的模样我气得直跺脚,照着传令兵的屁股结结实实的来了一脚,“还愣着干什么,马上传令继续进攻,得蒙主佑天赐良机,再拿不下城堡可就辜负上帝的希望了!” 话音刚落,埋伏在不远处树林和草房里的拉文纳长枪兵在莫迪尤纳斯的率领下宛如神兵天降般出现,科勒冷静的瞄准刚刚站起来还没缓过神的敌人士兵,准确的取走他们的性命,发现自己腹背受敌的敌人们手忙脚乱的分兵防守,但是军心溃散败相已露,完全没想到我会通过这样一种非常规方式攻陷城堡,或者说,我选择的是某种意义上的壮士断腕。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修建一座砖石结构的城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往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历时数年,想要形成完备的防御系统,更是费时良久,我却连眼睛都不眨的直接自己拆掉,大大出乎敌人的预料。 眼看着士兵们潮水般的从坍塌的地基冲进城堡,和敌人天昏地暗的厮杀起来。公牛一马当先的大开杀戒,像一头发狂的豹子,宛如天神下凡般摧枯拉朽的击垮敌人的信心,凭借一己之力硬是生生的突破了重重包围,为后续部队打开了前进的道路。 “也该好好歇一歇了,当初做出处决罗贝尔骑士这个决定的时候,哪里会想到随后这一系列的连环套,不过多亏了自己狗屎运,一次次的化险为夷,不过好运气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马上就要到手的城堡,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时草率的掉进别人早就准备好的陷阱而自责,也可能是害怕有一天穿越者那种优于同时代人的阅历不再灵验,当自己遇到棘手的事情,结局真就很难说了,“我睡一会,等到事情结束了再叫醒我,其他的就算天塌了来也别来打扰,知道不?”我吩咐身边的侍从,让他们把我放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地带,安安静静的歇息一下。 当我被科勒轻轻的呼唤声叫醒的时候,战场已经被打扫完毕了,城堡里被沥青点着的火点仍在冒着青烟,不过快要熄灭了。俘虏成群结队的拴在一根长绳子上,神情沮丧的低着头报数,被解救出来的旺财来不及压压惊,正在负责统计战俘的人数,汉斯则在盘问着投降贵族的家世和爵位,以便提供身份相符的优待以及商讨赎金的数目。公牛看到我被侍从抬进城堡,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骑士走过来。 “大人,这位就是阿默萨斯福特伯爵乔叟,就是他阴谋勾结德约科维奇神父里应外合的强占了您的城堡,并且残忍的伤害了克雷森蒂小姐,杀了他吧!”公牛一脚把阿默萨斯福特伯爵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肩膀抡圆斧子就要砍下去。 “你没有权利处决我,我是个同你地位相等的贵族,我的家族从查理曼大帝时代起就受封世袭,就算是尊贵如皇帝陛下也不能轻易剥夺我无可争议的神圣统治权,你这是在谋杀,倒行逆施的违背上帝的旨意!”阿默萨斯福特伯爵吓得面无血色,却依旧嘴硬的在那里强词夺理,无赖似的大呼小叫,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里。 我鄙视的冷笑了一声,从担架上坐起来走到他身边,带着无可辩驳的威严宣布他的生死:“你以为众目睽睽之下我就不敢杀你了?现在我来告诉你,在这片土地上,永远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声音,我要谁今天死,谁就绝对不能活到明天日出!” 阿默萨斯福特伯爵的瞳孔猛然缩小,头颅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带着惊恐和不甘瞪视着苍天,死不瞑目。 第一百零九章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重新回到自己的城堡,我惊讶于内心竟然没有一丝的激动,反而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任何涟漪。沿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台阶拾级而上,小教堂门口石壁上的耶稣圣像依旧庄严肃穆,眉眼间却带上更多悲天悯人的伤感情怀俯视经过面前的每一个谦卑灵魂,大门的把手上沾染着已经风干的血迹,颜色变成了晦涩的深红,颜料一样装点着新漆,像是在记录着某一件不可告人的故事,不过结果是同样的迷离扑朔,敌我不明。 “小姐就在里面,德约科维奇神父虽然通敌叛变,但是却多少没有失了神职人员的本份,他很好的照顾了伯爵小姐,一直按照您的方法坚持治疗,上帝保佑!小姐的生命总算是挣脱了撒旦的魔爪,现在呼吸平稳,基本已经脱离了危险。”科勒跟在身后,看出来我心情压抑得沉重,很得体的小声说,尽量不去触动我惊弓之鸟般敏感的神经,“有几处伤口确实感染了,医生说必须用烧红的烙铁消炎,否则只能通过截肢来保住性命。” 我没有说话,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我真的很害怕见到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她,天地悬殊的两面,笑靥如花背负着丑陋伤疤,那个曾经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女骑士,就在刀枪混战的一瞬间,把她的形象一点一点刻进我的心里,虽然流过血,但是却只能让我记忆得愈发深刻。 有的时候我自己也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了这个故作冷漠而不敢开口说爱的人,我们俩个的人生轨迹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一个在北德意志做土地主,每天吃吃喝喝得过且过;一个在意大利高贵芬芳,最终嫁得白马王子了此一生,可是奇怪爱捉弄人的命运却把我们捏合在一起,而且用了这样一种相互伤害的方式,也许昙花一现的相遇,不过是场美丽的误会和玩笑。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就好。”我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吩咐,“被俘虏的教士们好好审问审问,对此事不知情的可以放走,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罪过而错杀无辜,上帝仁慈的垂训才是行事为人的准则。”科勒他们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在大门两侧依次排开,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哪怕这里已经被解放。自从我被德约科维奇神父偷袭之后,自觉失职的科勒便将安保级别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安排了手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进行保护,这次知道我心情不好,便隐蔽的摆摆手,示意明哨暗哨全部退出教堂,留给我足够的个人空间。 沉重的实木大门被费力的推开,腰上的刀伤让我使不上力量,多少有点力不从心的气喘吁吁。门后的房间挡着窗帘,给人以昏暗沉郁的感觉,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更增添了一份心理上的压抑。我轻轻的合上大门,望着白色帘子后面露出一角的大床叹了口气。 随着我一步步的走近帘子后面的大床,心跳的节奏也跟着加快,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可能是相见的尴尬和对坐无言,可能是凋零命运的嗟叹不安,更可能是可怕的陌生和视而不见,两个人之间在意的并不是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而是根本看不见,在她的世界中,自己永远是难见天日的隐形人,一种人心上的漠视,比躯体的伤害更疼,更痛。我触摸着边缘有点微微泛黄的白色帘子,克雷森蒂小姐正面对着我安静的沉睡着,像一个圣洁的天使,在白色的衬托下让人自惭形秽,难以接近。 过了这么久,依然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张我见过的最美的侧脸,在那个日近黄昏的下午,我偷偷地透过紧闭大门上的小窗户观察她。红橙色的阳光斜着铺进屋来,洒下悠闲时光般的暖意。有上下翻飞的灰尘,有小侍从轻轻的咳嗽,纸张翻动悉悉索索的声音,慵懒混着倦意悄悄袭来,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像新洗毛衣一样温暖迷人的气息。克雷森蒂小姐微皱的眉头,托着腮的手,面前边角卷起的羊皮书,逆着光融在一片寂寞的夕阳里,也定格在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不愿承认自己离开过得我的脑海里。 阳光缱绻地抚过她清秀的轮廓,亚麻一样浅褐色的短发软软的垂下来,折射着流光溢彩般的青春。细密的长睫毛轻轻地忽闪着,微微颤动间有一种可以轻易击碎你所有虚伪单纯的温柔。淡若秋水的眼神有着渐渐渐渐的明媚,从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淘气的跳出来,包围你,融化你。忧伤住在浓的化不开的黑色瞳仁里,深深深深地大雾弥漫,好像隔着满城风絮,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种让你失落又着迷的忧伤。鼻梁倔强的迎向阳光,在脸上投下大片深邃的阴影。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勾成让人心动的弧线,迷人的无可救药。思念,竟然真的可以延绵不绝,天堂,原来就是你的微微一笑。 在我愣神的时候,克雷森蒂小姐忽然动了下,吓得我赶忙把帘子拉起来,蹑手蹑脚的跑到大门边,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头观察,生怕因为自己的鲁莽打扰了人家的休息,其实更害怕的,是真正四目相对时,那种痛彻心扉的冷漠和尴尬。 “大人,有几个贵族叫嚣着自己家世显赫,要求您亲自去商谈赎金的数目,并且数次出言不逊……”科勒等到我掩上了身后的门才凑到身边附耳低声说,“在他们的带动下,一些骑士也跟着起哄,用不用将他们分开关押?” “家世显赫?”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满心压抑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只能怪哥们你点子背正好撞到了我手上,“这是在讽刺谁出身微寒呢?凡是闹事的,都给我拖出去砍了,脑袋插在长枪上示众,既然自己愿意做儆猴的鸡,不成全都对不起他们争先恐后的勇气,也不看看现在自己的身份,还在这里讨价还价!” 科勒犹豫了一下,还是执行命令去了,我想了想,拉过身边等候良久的医生,用命令中又夹杂着哀求的语气矛盾的说道:“等到小姐醒了,跟她把事情说明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我希望你尽量做的完美一点,如果伤害到小姐的性命,应该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也许那些插在长枪上的头颅很欢迎有新的朋友加入。”医生听到这里,身子触电似的抖个不停,连忙捶胸顿足的表决心,屁颠屁颠的跑回房间准备了。 我带着剩下的侍从来到打扫干净的城堡大厅里,旺财不辞辛劳的整夜未睡,从千头万绪中计算出了这次战争的损失和缴获,按照我规定的列表法一项项写得很清楚,有这样一个不用让我事必躬亲的管家叫人很放心。 “大人,这是我整理的账目表,您看一下,我们的损失巨大,几乎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领地里的农民几乎快跑光了,参与叛变的封臣也大多把自己的领地掠夺殆尽,再加上耽误了农时,果园和蔬菜都没有来得及播种,休耕地也没有重新翻耕;刚刚长出来的麦苗成片成片的被军马践踏,上帝保佑!领地内今年估计很有可能要绝收了,只能抓紧时间补种一茬生长周期短的荞麦,但是劳动力又是个大问题……”旺财一筹莫展的合上这本账目,随手又拿起了另外一本,“直接财产的损失更大,每家每户分到的猪仔和公有的耕牛要么被敌人当作改善伙食的军粮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要么被逃荒的农民牵走了;城堡里能找到的每一件值钱东西全都抢掠一空,做饭的锅碗瓢盆能凑齐相当不易,如果不是您神速的平定了叛乱,我们真的就变成穷光蛋了,一个大子都不会剩下。” 我看着账目上的数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把它丢到一边,翻检着堆在面前的几个账本继续问道:“就这些了吗?我们截下来多少没来得及运走的金币?” “大部分都缴获了,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旺财极力的瞪大他那双昏花的老眼,好不容易才在被我翻乱的账本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按照您定下来的标准,这次战死或者伤残的士兵都将依此得到补偿,开支将十分巨大,就算加上可能收到手的赎金也远远填不满缺口,要不咱们先暂缓发放,紧着重要的事情来,比如说重新修缮城堡和召集人手,购买麦种以及耕牛,再不抓紧翻种我们真就变得比老鼠都穷……”旺财揉了揉脑袋,询问似的向我建议。 “不行,不能开这个先例,就算今年我们勒紧裤腰带饿死自己,也不能出尔反尔的食言,否则将来靠什么让别人为自己卖命,拿什么取信于天下?”我大手一挥否定了他的建议,半是语重心长半是说服自己的说,“人手不足,咱们可以让俘虏们耕种,城墙塌了,可以留着以后有钱的时候再修,但是自己的战士应得的,绝对不能差一分一厘,这是一个领主对自己子民的诺言,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作废。” 旺财低下头不说话,他知道我主意已定就很难再更改了,只能自己循着我说的办法找路子,其实说的容易,我没有想过多添了将近一千人的劳动力,却也等于增加了一千张喂不饱的嘴,收获未见先背上压力,还不如卖给奴隶贩子省事。 “准备一下,呆几天我要先去一趟洛林,动用动用自己的关系弄些救济,或者拉点壮丁回来,既然敌人可以来咱们家里烧杀抢掠,我为什么不能依样画葫芦,把战火烧到别人的土地上!反正皇帝陛下远在罗马,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扛着!”我帮着旺财把满桌子乱摊的账目本归拢到一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最近怎么没有老骗子的消息了?现在正是需要他出血的时候,费劲巴力把肥猪养胖,总该让主人吃点肉了……” 第一百一十章 老家伙的浮财 奈梅亨到亚琛的崎岖小路颠簸不堪,即使放慢了前进速度我的后腰仍旧难以承受一股一股钻心的疼痛,常常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歇息,否则我很怀疑自己的腰在某一天会突然断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着两边不时出现让人心旷神怡的湖泊沼泽,我却无心玩赏,一直心神不宁的在思考着萦绕在脑海里很久的问题,皇帝陛下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安置在这个地方,并且在周围邻居都不友好的情况下愣是塞进我这样一个新晋的伯爵,然后每个人都象征性的过来恭维顺带打探情况之后便回去磨刀霍霍,弗里斯兰伯爵、下洛林公爵、包括遥遥可望的弗兰德斯伯爵,都一面忧心忡忡的注视着奈梅亨伯爵领的发展,一面虎视眈眈的觊觎着每一个能够让自己占到便宜的机会,我就像一条被丢进鳕鱼群里的鲶鱼,搅动着均势中维持平静的低地诸国暗潮涌动杀机渐起。 “也许是受了我的启发,要耍些手段来完成先祖未竟的事业,没想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到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经过了一系列残酷的战争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层次无形中又升高了一个段位,看问题更加通透深邃了,学生时代那些能让我纠结辗转的烦心事现在无非过眼云烟,可能这就是战争对一个人成长的磨练,它让男孩变成男人,却让男人变成魔鬼。 在我离开的时候,尽自己所能的周密安排了抢救计划,无可奈何的是囊中羞涩,只能竭尽全力的压缩开支,恨不得一枚银币掰成八瓣花,后悔当初一些大动作的草率。消息灵通的老骗子艾萨克估计早早就打听到我的情况,精明如他绝对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倾家荡产的表忠心,派人送回来一部分银币然后扯了一个很烂的借口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我敲骨吸髓的盘剥干净,要多远有多远的跑到卡林西亚去做马匹生意了。 树倒猢狲散,可是我这棵大树根基尚在,猴子们就不敢攀援了,原来恨不得扎根在伯爵领的商人们纷纷转道其他领地,一时间显得奈梅亨无比萧条,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可悲,哪怕是耍水的老船长也无可奈何。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的希望就那么突然的砸到面前,一个以前绝没有注意到的人对我伸出了援手。 “共同沐浴在上帝的荣光下是我的荣幸,请报上你的姓名,老人家。”我歪坐在空荡荡大厅中央的座位上,被破坏的大门关不严实,正对着的窗口透进来剌剌的风,吹着结合处咯吱咯吱作响。 站在下面的老人家不动声色的微笑着,拄着拐杖往前一步,弄得两边负责保卫的侍从很紧张,纷纷按住刀柄盯着他苍老的身躯,老人家捋了捋蓄的很浓密的花白胡子,底气十足的开口说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与您单独谈谈,包括角落里隐藏着和墙壁后面隔间里的暗哨,这件事情我希望只有天知地知您知我知,而且在听完我的陈述之后,您也一定会体谅我现在的做法。” 科勒像颗钉子一样动也不动的扎在那里,周围的侍卫们看到老大没反应,也都装木头人杵在原地,我按着头痛的脑袋,努力回想着面前这个眼熟的老人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抓不住记忆的断片,索性决定破罐子破摔的一问究竟:“你们都先退下,难道是不信任这位老先生的人品还是不信任大人我的身手?” 科勒上前一步还想争执,被我轻轻的摆摆手劝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饱含着询问和不解,我摇摇头,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色,他愣了一下,只能心有不甘的招呼手下退出大厅,从外面缓缓地关上大门。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大气,就像当初我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那样镇定自若,永远自信满满的睥睨万物,总有些天马行空的奇怪主意。”老人家蹒跚着走到一把椅子前面,用拐杖敲了敲椅背问我,“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诚如所愿。”我挺直了胸膛,一般听到别人表扬的时候,我总是不自然的脸红,只有通过外表的强装严肃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老人家,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从你的衣着举止判断,应该是在这里做买卖的商人,我的贸易政策在这一带都很受欢迎,许多人不远千里过来,让我猜猜看,难道你是想要一份免税证明?” “经过这场战争,恐怕领地内大部分农田里的粮食要绝收了,领民们一时半会还很难收拢回来,您的那些好邻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扩大人头的好机会,城堡也受到破坏,想必您手头上一定比较窘迫,当家操持的营生不易啊。”老人家低头抚摸着自己素色长袍的膝盖,好像在寻找什么线头似的,事实上,虽然商人不被允许穿着颜色鲜艳的服饰,但是他那件价值不菲的细羊绒长袍和里面露出一角的丝绸内衣对大多数中小领主来说绝对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听说您的后腰受了刀伤,我这边有一些从东方贩运来的特效药,如果您同意的话,我随后便会派人送过来,当然,还有一名精通医术的萨拉森医生,这些异教徒在医学方面的造诣要远远超过我们好几个时代。” 我很警惕的挑了挑眉毛,眯着眼睛琢磨起这个略显神秘老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要知道为了不影响军心,我受伤的消息除了贴身的几个心腹之外封锁的很严密,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却轻轻松松的说出了机密,只能说明要么他本身就是个高手,两眼一扫便看出我身体上的异样;要么我身边藏有他的耳目,而且是在最贴身的几个人中间,随时随地汇报我的一举一动给他。对于一个惜命如金的人来说,短短几个字透露出的潜台词对我的震撼不啻于核弹爆炸,足够引起相当程度的重视。 “您不用如临大敌的紧张兮兮,我这个老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您构成什么威胁,与之恰恰相反的是,我将给您带来最需要的东西,帮助您度过这次难关,也许还会有以后的很多次,请记住我的名字,博洛尼亚的莱昂纳多·格索里乌斯,一个垂垂老矣的意大利商人,投机倒把的行家里手。”说完,他用老人家特有的舒缓节奏敲打着后背,发出艰涩淤滞的咳嗽声,像是一把喇叭口瘪了的小号。 “那么这次,投机倒把的行家里手又想从我这里赚到什么?是可以提高身份的爵位还是某项专营权?不过你的如意算盘可能要打空了,现在的我既没有实力又看不到前途,除了这个可笑的光杆司令头衔之外再没有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不要狮子大开口。”我半开玩笑的试探着,想从他眉眼间的某个表情窥测出内心隐藏的真正目的,但是老人家实在是太冷静了,甚至连脸上堆砌在一起的皱纹都没有一丝的颤动,眼睛时而浑浊时而精明的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化成一尊石佛,缄默沉寂。 “除去那些冠冕堂皇的使命感不提,我还是比较欣赏您这个人的,所以说,如果重新让我没有约束的选择,绝对会依旧在您身上压下血本。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也必将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要知道即使是英雄有的时候也会被树林间的小藤蔓束缚住手脚,而我恰恰是拿着柴刀雪中送炭的砍柴人。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阿门。”老人家虔诚的低头祈祷,那颤颤巍巍的样子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但是在我看来,他就像一条浑身上下冒着毒液的癞蛤蟆,冷不丁一下子就能将你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还是无法信任您,博洛尼亚的莱昂纳多·格索里乌斯,有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玩味的捻着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在试探对方底线的同时也在讨价还价,“我凭什么相信你千里迢迢的赶来这里只是为了押上一赌,而不是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们又一个釜底抽薪的奸计呢?” 老人家就像一朵绽放的花骨朵一样舒展开脸上的皱纹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觉得很滑稽的事情,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着,眼睛里却不是嘲笑的神色:“您果然是克雷森蒂公爵认定的转世者,表面憨厚内里腹黑,特立独行却又明白要审时度势,您可以把刚才的对话当作一种变相的试探,现在我将自己全身心的奉献给您,我的主人,永恒的埃涅阿斯。”说着,老人家从怀里拿出一个摩挲得相当光滑的识别令牌,上面那个无厘头的“嗨”字依旧突兀的出现在格格不入的时空里。 现在轮到我吃惊了:“你是埃尼德斯?先知的追随者?” “没错,我的祖先就是最早追随埃涅阿斯从特洛伊逃出来的八个人之一,医师伊亚皮西。”老人家露出一段静脉明显的胳膊,那上面纹着一个希腊字母“i”,“这表示我们始终追随祖先的梦想,整整两千年,终于熬到曙光出现了。”他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拄着拐杖站起来向我行礼。 “老公爵曾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终会有带着好运的人出现,埃尼德斯们的忠诚毋庸置疑。”搞清楚老人家的来历,我便激动地坐起来,但是一想到现在还昏迷沉睡的克雷森蒂小姐,马上又没了精神,“可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唯一的亲人,公爵小姐怕是要残疾终生了……” “把她交给我,我会找来最好的医生治疗她,埃尼德斯的网络遍布上帝荣光普照下的整个欧洲,什么样的药材都能找得到。”老人家一步一步的靠近我,就像是未知的命运缓慢却不可抗拒的裹挟而来,“埃尼德斯都是背负祖先的使命一代代传承的,相互之间依靠单线联系,经营获利全都用来拓展新的组织,所以并没有什么传世的宝藏。现在我手里只掌握着一笔账面上的浮财,是冒着被东罗马人海军击沉的危险穿越海峡同西西里的萨拉森人贸易所得,大概有一百枚东罗马金币,暂时用来支付伯爵领的各项开支应该是足够了,后续的资金我会想办法从各处筹措……” 听到这个数字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要知道日常生活中金币基本上是不流通的,属于传说中的硬通货,高贵如领主可能终其一生都未能见过几枚,就连银币也很少被使用,大部分交易都是原始的以物易物,一百枚金币足够引发两个国家间的战争,想不到格索里乌斯只把它称作“账面上的浮财”,这就足见他的财大气粗。我傻呵呵的笑着,为自己又找到了一个肥肥的金主而兴奋异常。 “有了这些金币,就算是称王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了……”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盯着对方,双双猥琐的笑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不是耍流氓吗? 口袋里有了银子,腰杆自然挺得直了,说话办事底气也足了,一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全都雨后春笋一样嗖嗖嗖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争先恐后的层出不穷。莱昂纳多对我这种少见多怪的土包子行为虽然没有表面上的鄙夷,但是也在私下的场合提醒我说这一百枚金币也就相当于拜占庭一个普通行省一年财政收入的千分之一,更是震惊的我瞠目结舌,啧啧赞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至理名言,果然官大了来钱快啊。 森林骑士的首领延森被敌人俘虏之后遭受了各种非人的虐待,饶是他体格健壮也没能硬扛过去,被我连同克雷森蒂小姐一起交给了莱昂纳多找人医治。公爵小姐是在一个夜里戴着面纱登上准备好的马车离开的,我躲在塔楼的窗户后面,连面也不敢露,只能陪着皎洁的月光偷偷地注视她。“想必你是恨我的吧。”我叹了口气,月色凉如水静若湖,缱绻深情的笼罩着悲伤的别离。 在这个谁的拳头大才有发言权的时代,周围乐得见我吃瘪的邻居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白捡便宜的机会,纷纷落井下石的大开城门收容从奈梅亨各地逃难而去的农民,虽然这在封建时代约定俗成的法理层面是不被允许的,但是想想自己曾经也这么做过,现在的元气尚未恢复,当面锣对面鼓的上门要人没准一不小心被人来个团灭,只能暂时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窝囊气。 在莱昂纳多的介绍和充足的财力支持下,我招募了将近两百人的佣兵,然后以千骑卷平冈的浩大声势在领地周边进行了为期数天的狩猎活动,架鹰牵狗的摊开很大的架势,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搜罗一遍。那帮披红挂绿恨不得把自己弄成调色盒的魁梧士兵深深毁掉了明里暗里各处间谍的三观,纷纷吓得屁滚尿流的把情况汇报给自己的主子,再加上我重新颁布了更加优渥的安置计划,原来那些“消失”的领民和扶老携幼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无主农奴渐渐充实了领地内凋敝的各处村庄。于是乎,短短的几天时间,赫鲁斯贝克城下的小村庄又恢复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盎然生机,好似玩了把另类快闪。 赫鲁斯贝克城堡的修缮和奈梅亨伯爵城堡的营建工作同时启动,在我的建议下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莱昂纳多吩咐手下转运来一批粮食,旺财也用高价收购了一部分商人手中的存货,勉强凑够工程前期的投入。用这些粮食先行招募了大量闲散劳动力,利用重新翻耕播种土地的闲暇时间紧锣密鼓的开始建设,一方面赶赶工期,争取在冬季到来之前让城堡里能住进去人;另一方面也通过这种方式为那些家园被毁衣食无着的农民们提供些果腹的粮食,至少在赶种的燕麦收割前保证不饿死人或者因为饥馑再次逃荒。 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领地内的一应大小事宜,我终于决定上路前往亚琛,趁着士瓦本公爵前去拜望亚琛大主教的机会,和这位帝国本土资历最老的公爵好好装装可怜苦苦穷。莱昂纳多这个老东西见多识广,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倒给我,每天晚上吃饭的时间都会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苍蝇一样喋喋不休着各种错综复杂的贵族关系,弄得经常过来蹭饭的公牛和科勒一听见走廊里特殊的蹒跚脚步声立马逃之夭夭,有多远溜多远,留下我一个人经受中世纪唐僧嗡嗡嘤嘤的折磨。 “……下洛林公爵和弗兰德伯爵有姻亲关系,两家经常相互通婚,虽然现在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但是私底下的交往不断,共同压制着处于两者之间的布拉班特伯爵和林堡伯爵,包括阿登伯爵在内都很不舒服。而这次挑头的阿默萨斯福特伯爵虽然名义上属于乌德勒支主教那一系,但是祖上却出自弗兰德伯爵家族,或多或少双方都会有些照拂的情面……”这是他在不厌其烦的普及贵族世系,说白了就是谁谁谁是一帮抱团的惹不起,谁谁谁是孤家寡人可以收拾。 “以小姐现在的身体条件,估计终生不能生育了,您还年轻,大人,必须要拥有至少一个继承人才能更加稳固自己的统治,团结那些坚定追随的战士,所以婚姻大事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刻不容缓。”这是他第无数次危言耸听的告诫我早婚早育的重要性,很有媒婆潜质的主动请缨为我牵线搭桥。 “我说过了,自己还年轻,而且我与克雷森蒂小姐有婚约在身,还是当着已故老公爵的面许下的,我欠他们家的太多,不能让老公爵尸骨未寒便出尔反尔,这不是绅士的做派!”克雷森蒂小姐是我心中永远的痛,虽然自欺欺人的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但是稍稍有些刺痛的微风吹拂,我就会难以抑制歇斯底里的爆发,老家伙绝对是摸了我的逆鳞,气得我把手中的木勺狠狠地丢在地上摔断了。 老人家喜怒不形于色的弯下腰把木勺断开的两截捡起来,一面把玩一面喃喃自语似的念叨:“还是栗树做的,可惜了好材质啊……” 他这样避重就轻的一句话把我架在高处不上不上的很尴尬,只能瞪着盘子里的食物发愣,羞赧的面红耳赤:“我反对任何没有爱情祝福的政治婚姻,这样只会活生生的毁掉两个本该幸福的人儿。” “幸福?”莱昂纳多反问了一句,语气中*裸的不屑盛气凌人,“在国家的生死存亡面前个人幸福不过是注定被牺牲的对象,况且您是我们多少代人苦等了两千年才找到的先知。您太自私了,要知道自己并不是孑然一身,背负着太多命中注定的艰巨使命,我们需要一个继承人来保证使命的传承,解脱从出生就被祖先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您明白这种感受吗?” “可是……”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其实满肚子反驳的话语早就准备好,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纠结在喉咙口,我不喜欢强加于身的命运,但更同情被无条件束缚了两千年的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埃尼德斯们,相比之下,个人的幸福也许真的不算什么了。 “那克雷森蒂小姐怎么办?我答应过老公爵的。”语气上一软,内心的抵触情绪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我找个机会和她摊牌,让她明白自己也是一名埃尼德斯,组织内也需要信得过的自己人,等到她痊愈了正好可以帮我联络联络,经历的时间太久,各大家族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面了,是该让快要锈住的宝剑重新焕发凛然的寒光了。”莱昂纳多说着,满眼放出不同于老朽的灼灼精光,对信仰的坚持令人动容。 他叫喊着守在门外的侍从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丝毫不把自己当作新来的外人,最近城堡上上下下对这个突然出现处处以主人自居的老头子十分反感,但是当看到他都敢当面把尊贵的伯爵大人数落得一无是处的时候,全都聪明的选择了沉默,纵是鲁莽如公牛嚣张如汉斯也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莱昂纳多抓紧晚餐后的时间追在我屁股后面继续交代:“低地诸国已经被您残酷的杀伐弄得暴跳如雷,各个抱定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我们只能想办法挖挖墙脚掺掺沙子,但是估计成果不大。” “这群天杀的无耻小人,就算想跟我媾和也绝无谈判的可能!”我装作气呼呼的拍案而起,其实自己心里怵得要命,虽然现在有人有钱,但是谁的拳头大我还是很清楚的,该低调的时候绝不会装大尾巴狼。 “如果要和他们搞对抗,必须要拉过一个足够有影响力的盟友,我想了想,倒是有那么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老人家敲敲自己光亮的脑门,好像在给使用过度的头脑上发条,咄咄的作响,“弗兰德伯爵美髯公博杜安四世有一个小女儿,今年刚刚十六岁,正是婚配的年龄,求婚者络绎不绝,几乎快把城堡的门槛踏破了,伯爵大人一直对选择女儿的婆家讳莫如深,有待价而沽的嫌疑,更多的是害怕平衡不了各方关系的无奈。” “十六岁?”听到这个年纪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对自己的谴责从忘恩负义升级到了变态大叔,让我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结婚?这不是开玩笑吗! “在众多的求婚者中,大部分是临近各国的适龄继承人,或者是希望续弦的统治者,他们要求结合的目的都是为了拉近和弗兰德家族的关系,顺便获得一块作为陪嫁的领地,与他们昭然若揭的丑恶目的相比,您的情操足够高尚,正是吟游诗人们翘首期盼的绝妙素材。” “你挖苦我?那个女孩子才刚刚十六岁,你让我一个大他这么多的成年壮男去……这不是耍流氓吗?”我扭捏着小心措辞,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耍流氓?女子到了婚龄待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瑞典的卡尔马公爵曾经在六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为妻,照您的话讲,整个欧洲的贵族们就没有几个正人君子了!”莱昂纳多挑衅似的盯着我躲躲闪闪的眼睛,“这是政治,不是情感,我的大人!” “可是弗兰德伯爵的领地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中间还隔着下洛林和大大小小的许多贵族领,况且奈梅亨实力弱小,我又出身不是很显赫的家族,人家凭什么会选择我?”既然情理上说不通就只能从道理上掰扯掰扯了,我强词夺理似的罗列了好几个自己确实存在的缺点,准备拿这些搪塞老家伙。 莱昂纳多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表情,摇头的频率跟拨浪鼓似的,弄得我生怕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会禁不住掉下来,他跺了跺拐杖,耐着性子跟我解释:“弗兰德伯爵名义上是法王的封臣,但是他们一直很抵触巴黎的束缚,当然,他们也不是很喜欢德意志,但是如果要做出选择,一个德意志系的贵族得票率明显会高于众多的法兰西系贵族;博杜安伯爵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还在于每一个求婚者背后站着的势力太过庞大,想拒绝又不好得罪,所以才举棋不定,您的背景干净,社会关系又没有那么复杂,自然会成为伯爵的选择对象;至于显赫的出身么,这种东西,多花几个金币找些学城的老先生翻翻破旧的羊皮纸书,没准祖先能追溯到洪水灭世的时代去……” 我挑挑眉毛,有些受不了老家伙的直白,想要插话又插不进去,只能硬着头皮往脑袋里塞那些晦涩难记的名词,好不容易等到他告一段落,刚要张嘴又被他噎得咽了回去。 只见他很不雅观的抠了抠耳朵,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和弗兰德家族有些老关系,会想办法帮您运作这件事情,话说刚才您表情那么纠结是要讲什么事情来着?” 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子般的心 经过两天多的辛苦旅途,亚琛大教堂高耸的锥形塔顶终于出现在影影幢幢的树林边缘,我骑着马转过一片茁壮成长的松林,整个亚琛便豁然开朗的铺展在脚下,靠近边缘的房子冒出准备饭食的袅袅炊烟。 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雨,进入城市的大路上印着深深地车辙,里面积满了污浊的泥水,几个光着脚丫的小孩子正欢笑着在泥塘里跑来跑去,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他们的母亲踉跄着跟在后面大声叫骂,从我的马头前一掠而过。 “混蛋,这帮不长眼睛的东西!”随行的侍从拉紧马缰控制住胯下被惊得人立而起的战马,生气的举起鞭子就要抽打护着孩子战战兢兢躲在路边的母亲。 “算了,爱护孩子的母亲是没有过错的。”我看着可怜楚楚的小孩子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心头一软便拦下侍从的鞭子,“抓紧时间进城吧,这天气一会可能还要有大雨,我可不希望再次狼狈的浇成落汤鸡,失了贵族的体面。” 侍从顺从的收起鞭子,清开了路上走来走去忙活各自营生的居民和满地乱窜的牲畜,一个老太太打开阁楼的窗子,旁若无人的往街上倾倒昨晚夜壶里的便溺,几只浑身泥浆的肥猪欢快的哼哼着跑过去争抢,溅起的脏水又弄湿了妇人的裙摆,街头马上响起尖利的喝骂,整座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城市以这样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面貌呈现在旅途劳顿的我们面前,肮脏杂乱却生机勃勃。 亚琛的标志性建筑大教堂巍然耸立在城中心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就是皇帝富丽堂皇的行宫,但是在天主的威严之下,雕砌得再精致的宫殿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醉生梦死的修罗场,世间万物唯有主的荣耀永恒不朽。 亚琛大主教在我看来基本上就等于德意志帝国的国师,特许红袍加身,是在编的枢机主教团成员,教廷派驻德国本土的全权代表,尤其是在格里高利五世教皇霓下本就出身萨克森贵族的情况下,大主教的地位变得更加举足轻重,对于整个萨克森、法兰克尼亚和士瓦本的世俗贵族们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同时,大主教还是北德意志数一数二的大封建主,名下拥有的地产和农庄遍布各个公国,而垄断亚琛商路的收入更使得黄金滚滚流进红袍下的腰包,为大主教铺平了走向梵蒂冈的道路。 据传言由于长时间居无定所的舟车劳顿,再加上数次被叛乱驱赶出梵蒂冈的惨痛经历,即使虔诚的祈祷也无法挽回教皇霓下每况愈下的身体,各个手握重权的枢机主教和红衣主教们在私下里开始偷偷摸摸的串联,拉帮结伙的相互许诺,拼命的往自己背后增加砝码。皇帝陛下的老师和最好的朋友热尔贝大主教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终于力排众议的被赋予了重要的拉文纳主教管区的权力,成为罗马附近最大的教权势力,皇帝本人又手握重兵在罗马坐镇,无形的使其在教宗的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 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坐不住了,他已经散出去不少钱财收买了远在梵蒂冈的几位枢机主教,自信满满的以为位置稳固,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切断了自己的晋升之途,使得他不得不需要拉拢几个在帝国内部说得上话的大贵族,以便在教权争夺日趋白热化的时候保证自己能有足够的话语权,不会被人从背后黑掉。 挑来挑去,士瓦本大公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老家伙渐渐日薄西山,却又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毫无忧患意识的窝里斗,天天为领地划界和农奴逃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不可开交,更过分的时候甚至兄弟阋墙大打出手,造成实力并不弱的公国内部拉帮结派四分五裂,中小贵族战战兢兢的自保为主左右观望,生怕自己站错了队遭到秋后算账,谁知道老公爵一命呜呼之后哪个儿子会继承家业呢? 为了保持公国的团结和稳定,老公爵为丧妻的长子重新安排了一门婚事,女方家是波西米亚大公,名义上帝国第四大贵族的次女,这桩婚姻能够让双方获利,波西米亚在帝国内部寻找到实力强大的盟友,以保证自己在受到波兰日甚一日的鲸吞蚕食之时不会孤军奋战;而士瓦本得到的更多,女方带来嫁妆里的土地能够让自己的长子在领地面积上超过几个弟弟实际控制的面积,进一步强化自己继承人的地位和话语权,或多或少能提醒下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谁才是应该效忠的对象。 这次被邀请来到亚琛,两个各怀鬼胎的老头子准备凑到一起商量下近况,看看对方都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投资然后获得回报的砝码,很显然,亚琛大主教需要一个实力不俗的德意志本土盟友,而士瓦本大公爵也需要在自己入土前给长子拉过在教权上说一不二的靠山,大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我骑在马上回想着莱昂纳多介绍给自己的这些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进入了教堂的土地,脚下不再是难走的泥泞道路,而是变成了工整干净的石板路,几个戴着斗篷的教士捧着厚厚的羊皮纸卷低头匆匆而过,教堂尖顶上空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有一场大雨的征兆。 “大人,差不多该下马了。”侍从早就在左右站定,拉着马缰把我从沉思中拽回现实。我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教堂高大的罗马式立柱和开阔的回廊,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头曾经是罗马人骄傲的文明结晶,却在恍如庞然大物的帝国轰然倒塌之后辗转流落到新生蛮族帝国的首都,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 我小心翼翼的从马背上下来,莱昂纳多带来的萨拉森医生确实很高明,用一种类似于中国膏药的东西糊住伤口,效果明显的减缓了腰部的疼痛,让我能稍稍长时间的骑在马上,不至于被奴仆抬着走进亚琛,这样就太掉堂堂骑士的价了。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奈梅亨伯爵请求面见主教大人。”我吩咐身边的一个侍从,然后带着剩下的人走进外表光鲜内部却阴暗潮湿的教堂,几个教士礼貌的引领我来到大厅休息,升起屋子里的火盆供我们烘烤衣物。我一面喝着教士送过来的葡萄酒暖着身子,一面打量着大厅边上囚笼一般小小的忏悔室,心里赞叹着宗教对思想的控制真是无处不在。 “感谢上帝,看看和煦的春风把谁带到了我的面前,这不是在意大利声名显赫的奈梅亨伯爵大人吗,欢迎你,我的孩子。”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常年驻在德意志地区让他无论从行为举止还是生活方式上都更接近日耳曼人,不过我想他还是很思念自己远在意大利的家乡的,至少道袍里面露出一角的丝绸内衣说明了他对优渥的城市生活的怀念与向往。 “愿主保佑您,尊敬的主教大人。”我虔诚的低下头,大主教举着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在我头上缓缓环绕了一圈表示祝福,然后引我入座。 “发生在奈梅亨的事件我听说了,十分的令人遗憾,那群十恶不赦的暴徒竟然活生生的扒下克雷森蒂公爵小姐背上的皮,上帝绝不会宽恕他们肮脏的灵魂,必将堕落在炼狱中承受永世的煎熬!”大主教义愤填膺的诅咒,我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他的卖力表演,极力做出赞同的表情,两个人全都虚与委蛇的假惺惺,明明知道对方说的不是重点却还要连连附和给他们捧足面子。 “那些参与偷袭的贵族都被我打败了,首恶已经伏法,余从只要付够了赎金便会被释放,我以奈梅亨伯爵的名义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我对大主教说,“我的领地几乎被破坏殆尽,农奴大量逃散,庄稼也全部践踏毁坏,他们这根本不是天父允许的神圣战争,是*裸掠夺毁灭的蛮族行为,是必须受到谴责和惩罚的!” 大主教貌似没有在意我的话语,低头整理着华贵长袍褶皱的下摆,直到听完我最后一句话才缓缓开口:“惩罚?难道被打败后丧失荣誉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吗?我不明白你字里行间的意思,也许是我年老耳聋的听错了,但是这几个字眼很危险,是你内心深处受到魔鬼蛊惑的恶果,它会将你烧成灰烬!” “我想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好好的惩戒他们就无异于在贵族中煽动与邻为壑的情绪,大家再不会和平友好的相处,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算计着邻居们,上帝慈爱的荣光必将黯然失色,请原谅我的失言,但是您的态度确实令人失望。”编起瞎话我向来脸不变色心不跳,满口礼义道德弄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大主教合十双手默默祈祷,像是在为我刚才的失言请求上帝的宽恕,等到他摆弄完装神弄鬼的这一套,程式化的悲天悯人表情重新回到脸上,翻得比书页都快:“说起罪孽,我的大人,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但是不少小道消息传言您谋杀了德约科维奇神父,要知道,涉嫌杀害神职人员的罪过足够教廷开除您的教籍并派出宗教裁判官进行审判的,那群穿着黑衣服的神秘人绝对会让您见识到冒犯上帝威严的后果是什么,到那个时候,就连尊贵如皇帝陛下也无法为您开脱。” 我毫不怀疑他这是危言耸听,但是莱昂纳多已经帮我分析过最坏的结果,好在这里天高皇帝远,躲在地头蛇的庇佑下多少能阻挡来自梵蒂冈的愤怒。我装作很惊恐害怕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坐到大主教身边,使了个隐蔽的眼色,大主教心领神会的摆摆手,侍立在一边的教士们鞠躬行礼退出房间。 “我虔诚的向上帝忏悔,而且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德约科维奇神父崇拜异端,被异教神所迷惑,竟然偷偷联络外人妄图推翻我对奈梅亨的合法统治,我可以对着天父发誓,以上的句句属实!”我表情丰富的赌咒发誓,估计自己都觉得戏份有些过了,这才抓住机会把早就准备好的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黄金十字架递上前去,“这便是我忏悔的决心,请您务必相信一个忠诚的教徒。” 大主教接过十字架,一面啧啧赞叹着工匠巧夺天工的手艺,一面拍着胸脯对我说:“我相信您对天主的忠诚,还有什么能比奉献纯洁的黄金更能证明自己虔诚信仰的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围炉夜话 晚上的宴会在士瓦本大公爵下榻的地方举行,他邀请了附近的所有贵族参加,自然也包括正在亚琛闲晃荡的我,虽然我俩的关系不是那么亲密,但是上位者的姿态必须要摆出来。宴会的布置非常奢华,使用的食材大部分都是野味,都是老公爵这几天射猎的战利品,旅行至此的卖艺者和吟游诗人云集于大厅之中表演绝活,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贵妇们矜持中带着放荡的微笑,男人们勾肩搭背的拼酒和摔跤,总而言之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野蛮人的人肉宴会,平时故作姿态的那种贵族架子全都没有了,每个人都显现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本能,纵情的吃喝玩乐。 我坐在主位下首靠近右侧的位置,距离正在和身边的几位贵族谈笑风声的士瓦本大公爵不是很远,但是宴会中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我的喉结上下翻动着,品尝着难得的意大利葡萄酒,这玩意比地方教会自酿的要强多了,相比我们平时解渴用的麦芽酒和啤酒更是美味非常,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琼浆玉液,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鲸吞牛饮,不喝穷那个冤大头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片好意? 宴会桌中间的空地上,一个侏儒一边做滑稽的鬼脸一边在讲着蹩脚的笑话,逗得那帮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手段的贵族们哈哈大笑,纷纷拿起手边残存的鸡腿或是野猪肉往场子里丢,打赏卖力的奴才,然后继续前仰后合的盯着几个为了抢夺鸡腿而大打出手的小丑们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我示意身后的侍从给自己的酒杯添满,冷冷的看着表演和观赏的双方,心中很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上帝最虔诚的仆人,纯洁的灵魂引导着,高贵的亚琛主教大人驾到!”守在门口的侍卫官敲击了两下手中的权杖,提醒场地中所有欢宴的人注意,高声宣出来访者的名号。士瓦本大公爵像是等待了很久似的,迫不及待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双手冲过去带头行礼,于是乎,场中的贵族此起彼伏的弯腰并欢迎大主教的莅临,包括那些还歪歪斜斜着醉醺醺搞不清楚状况的醉汉们。 “忠心侍奉主的孩子们,不必如此拘礼,上帝赐予琼浆锦食,自是对你们奔波操劳的奖赏,请继续畅快淋漓的享受吧,上帝保佑德意志!”主教大人用十字架在空中虚虚的画了个圈,底下的众人赶忙低头默祷。 “请您入座,神父大人。”士瓦本大公爵引领着大主教来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定,周围的人很识相的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让两位老人有空间说一些私密的话,但是他们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慈眉善目的注视着每一个望向他们的贵族,友好的点头示意,刚刚有些冷场的气氛缓缓回暖,重新热闹起来。 “伯爵大人,主教大人邀请您借一步说话。”就在我拿起面前餐盘里摆放了许久的鸡腿准备犒劳下自己肚子的时候,一个理着可爱圣彼得式发型的小教士恭敬地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抬起头望向主座,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果然都不见了。 “知道了,你帮我引路。”我把油腻腻的鸡腿重新放回去,在自己的裤子上抹了抹脏兮兮的手掌,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衣服,跟着小教士转过宴会厅的大门,循着台阶拾级而上,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小教士示意我先等在一边,他走上去跟门口站着的骑士指着我说了些什么,然后骑士敲敲门,得到许可后打开冲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了进去,大门在收回脚的刹那合上。 房间不朝阳,也没有开窗户,室内的温度跟温暖的大厅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大门正对着的壁炉里正燃烧着劈砍整齐的木柴,橘红色的火舌贪婪的舔舐着烧柴哔哔啵啵的作响,释放出缱绻的热量,房间正中的烛台上点着五六只不停流泪的蜡烛,主教大人正在和士瓦本大公爵透过黑暗打量着手足无措的我,脸上带着各自难以揣摩的表情。 “快坐过来,奈梅亨伯爵大人。”亚琛大主教第一个开口欢迎我,熟络的把我拉到自己身边铺着厚厚动物毛皮的墩子上坐下,看来黄金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我故意装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冲着两个位高权重君临一方的大人物谦卑的行礼,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还是知道应该怎么保证自己安全的。“不知道大人们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得到消息我就急匆匆的过来了。”我小心翼翼的只坐下自己半个屁股,悬在半空多少能让思维保持危险来临前的戒备。 士瓦本大公爵低下头不吱声,只顾摆弄桌子上用来当作推演战术用的木制骑士模型,亚琛大主教看看他又看看我,尴尬的挤出一点笑容活跃气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刚刚我在和公爵大人交换关于你擅自处决阿默萨斯福特伯爵的看法,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达成共识,不过请你放心,我已经完完全全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哪怕官司最后打到皇帝陛下甚至教皇霓下那里去也一样。”大主教故意强调了后面的一句话,以期引起士瓦本大公爵的注意。 “主教大人,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您一定比我还要清楚,如果奈梅亨伯爵的行为得不到惩处,那么所有等待结果的诸人都会得到一个错误的信号,整个严谨遵循的封建秩序就乱套了,没人再虔诚的侍奉上帝,大家只能没黑没白的相互厮杀,僭越的处决身份高贵的神父或者贵族,那样的现实实在是太可怕了。”士瓦本大公爵终于放下手中研究的小木头人,慷慨激扬的说了一通大道理,但是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把这些说辞当作放屁,只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重点在后面。 “奈梅亨伯爵大人是事出有因的,这其中详细的经过我已经都说给您听了,他确实有过错,但也是迫不得已的。”亚琛大主教探着身子让自己离得大公爵更近一点,“况且他本来的订婚对象克雷森蒂小姐被人残忍的扒了皮,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悲哀的事情,我的大人,请发发您的善心吧!” 我坐在一边装着满脸悲戚的神色,心里却异常冷静的看着两个老头一唱一和的表演,估摸着火候差不多,该下点猛料了,于是猛地站起身来,差点连桌子也给掀翻,极力挤出几颗浑浊的泪水给自己加分,一字一顿的对着两位老头说道:“我请求主宽恕杀戮的罪过,如果将受到惩戒,我心甘情愿的受罚,绝不能因我一人坏了普世的规矩!” “上帝保佑!”亚琛大主教马上见缝插针的说出自己的台词,将气氛烘托到恰到好处的微妙。 “我相信大公爵是整个帝国最公正无私和德高望重的存在,虽然现在很多人怀疑您的实力和虔诚,跑去那些在陛下面前跳梁卖乖一时得宠的小人身边摇尾乞怜,但全能的上帝是公正的,他必将还给您永远的清白和所有人的尊重。”我目光灼灼的望着脸色微微有所改变的老公爵,不过要看穿他厚厚虚伪面具下真实的表情确实很难,他们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多少年摸爬滚打,老奸巨猾得很。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为了表示忏悔的心,我将出钱在科隆和奈梅亨各修建一座气势恢宏的教堂,请来意大利最顶尖的建筑师操刀设计,将卑微的赞美献给伟大无限的上帝!到时候希望能请主教大人前往主持弥撒并赐福。另外,为了方便所有教徒朝圣的路途,我还要修建一条奈梅亨直通亚琛前往科隆的石板大路,让有心向善的芸芸众生前来聆听现世圣人的教诲,并一睹德意志受人尊敬老公爵的风采!” 我的大手笔显然震撼到了亚琛大主教,他不知道是配合的还是真的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惊讶片刻之后发现自己的失礼,马上干干的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不过从他精光闪烁的双眼里还是能看出*裸的贪婪。要知道,光是修建两座教堂的费用就足以显示奈梅亨强大的经济实力,更何况还有一条相当于后世高速公路规格的石板大路,所需花费更是天文数字,我想此时此刻老家伙心里一定在计算着自己抱住我的大腿之后能捞到多少赞助呢。 夸海口这种事情我最擅长,教堂什么的掺掺沙子偷工减料能省下不少,人力又是不花钱的,实际上的花费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至于那条石板大路,我又没说什么时候开始修建,要修建多宽的,用多久修好,反正找点人磨洋工的干干歇歇,让他们满腹怨言还找不到发泄的机会,憋死这帮老财迷! 老公爵并没有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这方面来说,他比亚琛大主教要沉稳得多,只见老公爵又拿起刚刚放下的骑士模型仔细的摩挲着,不远处烛台上蜡烛的火焰微微颤动着,壁炉里燃烧过后的灰烬仍旧不遗余力的闪烁着明灭的火星,像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贡献出自己所有的能量。 我眯着眼睛,像是要透视现象背后的本质一样盯着一片虚无的空气出神,“看来老家伙不是那么好骗的,怪不得能够在风雨飘摇中维持摇摇欲坠大厦的屹立不倒,有点自己的小九九。”我心中想着,决定无论如何要把老公爵绑上自己的战车,毕竟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不希望臣属比自己高明,倒是愿意看到各自为战相互制肘局面的皇帝,和那个总是躲在高大的兄长背后野心勃勃的教皇。 “听说您长子的小儿子已经成年,如果得蒙允许的话,我倒是十分欢迎他来奈梅亨学习,并有朝一日建立一番功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整个奈梅亨都将是他背后最坚定的支持力量,钱粮兵甲,皆供所求。” 我知道自己的地位根本入不了老公爵的法眼,按照常理他们这些大贵族只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帝的宫廷或者梵蒂冈的教廷去当差,以便谋个好的出身,拉近与帝国核心领导层的关系,为自己以后继承家业做好准备。但是现在士瓦本的情况是嫡长子根本无法压制住自己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一旦争权夺位演变成内战,对于站在那几个傻孩子背后希望士瓦本四分五裂的阴谋者来说正是瓜分老牌公国的大好机会,这其中也许就包括着总是谦虚有礼的巴伐利亚大公爵、和稀泥的法兰克尼亚大公爵和上洛林公爵,远在罗马皇帝的影子也在利益后面若隐若现。 而我加入的决定意义就在于深不可测的财力,金钱至上的法则自古皆然,况且奈梅亨伯爵是出了名的狡猾和善于打仗,而亚琛大主教显然已经被暗地里收受的贿赂堵上了嘴,实力教权都站在我这边,三方联手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凡自高者,必为卑贱;凡自卑者,终成至高。”老公爵把模型放下,搓了搓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好像在自我取暖似的,停顿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手下最能打的那名骑士是不是叫公牛来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归之后,越来越好 在亚琛又逗留了几日,我分别拜访了一些北方有头有脸的贵族,用各种方式拉近与他们以及背后庞大家族的距离,喜欢钱的就塞钱,喜欢女人的就送妞,喜欢排场的就搞猎宴,总之就是笑脸相陪投其所好。经过这一系列的外交活动,多少让我在以亚琛为中心辐射的北方贵族圈子中获得了一定的人望,大家又送了我一个新的外号——奈梅亨的“开心果”兰迪大人。 打点好了在亚琛上上下下的关系,我带着吩咐手下采买的物资和招募的人手踏上归程,沿途不断有听说我们要返回奈梅亨而跑来跟班的商队加入,队伍再次滚雪球一样越走越大,他们借着领主大军的保护躲避强盗的觊觎,然后在歇息宿营的时候贡献上等的美味犒劳军士们,我倒也乐得节省补给,白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路上糟糕的路况再次勾起了我想要筑路的念头,但是封建时代每个人都必须坚守自己的权力,同时也不可随意践踏他人的权力,就算是皇帝陛下牵头承建贯穿全帝国的交通网,也必须征得沿途经过领地的每一位封建主的同意,否则就不得不面对一场捍卫自己主权的战争,不管双方的身份相差如何悬殊,总之麻烦得很。 “皇权黯弱,各地诸侯拥兵自重征战不休,怎么看怎么和春秋战国时代那么像呢,就算是你的直属封臣,只要封君实力不济,照样指挥不动,乱纷纷的下克上啊……”骑在马上多日的我腰伤基本痊愈,此刻正摇摇晃晃的闭着眼睛发感慨,“怪不得年轻的皇帝一生都在致力于统一各自为政的邦国,建立类似东方大一统的封建帝国,恐怕前路漫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我作为待统一的小部分是极其排斥这种事情的。” 回去的路上又赶上淫雨霏霏的季节,我们一行人陷在泥浆里走走停停拔不动脚,到处是一望无际的莽莽丛林,笼罩着空气阴冷不堪,许多人病倒了,就连战马也耷拉着脑袋没有神采,只要钻出森林能找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农庄或者城堡,大家马上抖擞起精神,两步并作一步的冲过去投宿,对于干爽衣物和热乎饭菜的渴望压到了一切,哪怕是个堆满发霉干草的牛棚也是奢望不得的天堂。 在以蜗牛一样的速度爬行了整整二十天后,我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赫鲁斯贝克城堡,放眼望去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新播下去的燕麦抽出了细嫩的小芽,面有菜色的农人们脸上终于绽放出欣慰的笑容,不用再担心今年越冬的口粮了。 城堡下被战争凋敝小村庄已经扩建成了一座小市镇,各地云集的商贾几乎占满了城堡门前主干道两侧所有新建的房屋,其中尤以酒馆和武器铺为盛。因为我们大量征募佣兵负责保卫领地,薪水又从不拖欠,所以那些拿到了自己血汗钱的彪形大汉们成为商人们争抢的白痴主顾,钱多又没脑子,喜欢面子又耐不住忽悠,赚他们的钱简直太轻松了,差不多每一个刚刚领完饷钱的佣兵钻进酒馆里连风流带赌博用不了两天就会重新变成穷光蛋,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第三产业搞的很活跃嘛,估计公牛和科勒的死脑筋是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的,很有可能是那个老家伙的办法。”我连续看了几家商铺门口的旗幡上都有同样的徽记,猜测出这几家销金窟也许都是老家伙的产业,这种钱怎么给出去再怎么拿回来的阴损法子也就商海沉浮几十年的他能想出来,一面等于把有限的金钱无限循环办事情,一面又抓住了佣兵们赖以生存的命脉,让他们没办法离开,只能一心一意的卖命,最终成为城堡的常备兵,在这里安家落户。 “欢迎回家,大人!”以旺财为首的家臣团站在城堡门外欢迎我的归来,多日不见,几个人已经不复当日的单薄瘦弱,看起来最近的各项工作全都步入正轨,大家心思渐宽,体态也逐渐丰盈。 “免礼吧,你们最近的生活过得不错,公牛的小肚子都凸起来了,可怜我风餐露宿了这么久,身为领主事必躬亲,真是便宜你们了……”好久不见亲人的我打趣的挖苦几个人,让他们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都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 “大人的房间已经重新布置好,请您用过午餐之后好好休息,晚一些我们会详细的汇报各自负责的工作。”旺财侧身让开道路,公牛走上来拉住马缰,科勒服侍我下了马,延森身体依旧虚弱,但是坚持全程站在一边陪同,我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关注他的伤势,延森爽朗的笑了。 我环视一圈都没有找到老家伙的身影,旺财看出我的疑问,走过来说道:“莱昂纳多大人说是有些事情,带着自己的商队往弗兰德去了,不过城堡前大街上的商铺大部分是他的商会投资建立的,天天人满为患,效益好到爆棚,他的赚钱能力大大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这刚多久就把奈梅亨的经济重新活跃起来,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就是个老狐狸,在另一个世界里冲锋陷阵,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一面满意的看着店铺里进进出出的人群一面对跟在身边的几个人说,“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战场,而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是所有问题解决不了之后达成共识的最终手段,成王败寇,由不得狡辩。你们要学着用其他手段打败敌人,而不应该凡事都亲自撸袖子上阵厮杀,那是最低级武士才会去做的事情,而你们必须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才甚至帅才,明白吗?” 几个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能是我的期望太高了,多少有点拔苗助长的意思,底子差根基薄的众人要达到那样的高度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是现实逼迫他们不得不如此,你不成长,就会被更强壮的人吃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用过了一顿丰盛但最重要的是热乎的午餐之后又在铺满柔软绒布的大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接近落日的时候我才姗姗醒来,小侍从已经准备好干净的衣服站在门边等待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抻个饱饱的懒腰,对着表情恭顺的小侍从说:“衣服放在这里,我自己穿就好,你出去告诉宫相旺财他们几个直接去大厅等我。” 小侍从弯腰应下,把衣服放到床边刚要离开,我看着他开始长细小茸毛的下巴忽然问道:“陪我出生入死的这么久,快忘记你都成年了,明天你就去公牛大人的骑兵队谋个差事,这样吧,我赐你个正式的名字,以后就叫做埃尔文,希望你不要忘记在我身边所聆听的教导,衷心效忠,愿上帝保佑你!”说着,我在他梳理整齐的头发里慈爱的揉了揉。 想不到埃尔文竟激动的热泪盈眶,要知道本来出身寒微的他能成为领主大人的侍从就已经是上帝恩宠了,现在还能有个自己的名字加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骑兵队,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有点被砸晕的感觉,除了眼泪不停地往外涌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一个劲的亲吻我露在外面的脚背,恶心的我差点收回成命。 “奇怪的礼节。”看着埃尔文还沉浸在梦幻中踉踉跄跄的背影,我摇摇头自言自语,拿起床边的衣服穿戴起来,“回家真好。”我对自己说。 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上坐定,侍从端上来厨子精心烹调的宵夜,我看看眼前几个两眼盯着食物直冒精光的饿狼,无奈的吩咐厨房也依样再送来几份让大家一起品尝。说起来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领地里不少的上层人将餐制改为了一日三餐,潜移默化的扩散和推广到大部分富裕的商人和农民家庭,这也成为口口相传奈梅亨吸引外来人的一个重要原因——粮食多的吃不完,竟然晚上还有加餐,这样的好地方谁会拒绝?流蜜的迦南也不过如此啊。 “大人,您以工代赈方案执行的非常顺利,许多衣食无着的流民都得到了糊口的粮食,一家人的生活安定下来,同时也吸引了更多居无定所的散户拖家带口的迁到这里,继续补充我们的人口;大量的土地获得开发,新来的农户往往几家合作共同耕耘,现在除了明文规定不许拓殖的林地之外,几乎所有能利用起来的土地全都播种了速生的燕麦,冬天的时候就算城堡不予救济大部分人越冬的粮食也有了保证。”旺财翻检着他那本画满了叉叉圈圈的记事簿,由于识字不多,有些事情依旧靠符号来记录,所以他常常抓耳挠腮的想半天才能说出事情的大概来,还真有点难为老人家的记忆力了。 “很好。”我把勺子塞进嘴里,满意的夸赞他,“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新来的农户必须重新登记造册,以便于日后税收或者统计人口,另外冬季的粮食救济也要提前开始准备,播种的虽然多,但是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会不会丰收,万一遇到最坏的情况,也好做到有备无患,不至于手忙脚乱。” 旺财连连称是,在本子上又画下几个圈圈,然后继续汇报:“大人要求的那两座石桥正在施工,可是最近连日阴雨耽误了工期,差不多还要再有两个月才能完工;奈梅亨城堡的地基已经修筑完毕,也是因为大雨停止了工程,工人们都解散回家忙活加固房屋和田坝,防止因雨成涝。” “这些事情你能想到很好,城堡的工期虽然很紧但是不能耽误了农时和他们自己的生活,剩下的大家商量着办就好,不用事事汇报。”我说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麦芽酒,马上被它糟糕的口感弄得舌尖发涩,差点吐出来,啧啧的感慨果然还是大贵族的生活舒适啊,“在亚琛会见了主教大人和公爵大人后,他们向我保证安全,我想这段时间不会有人那么不识相的过来找茬,大家不用担心,一心一意的组织恢复生产,务必要让奈梅亨重新回归正轨!”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马屁拍到位,谁都有机会 安逸的日子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就像温香软玉的怀抱,但是残酷的现实却逼的人不得不抖擞精神重新面对生活,中世纪的昏天暗地对我来说早就成为每日吃喝拉撒的一部分,在这个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白雪公主,更不会有幸福童话的时代,我选择面对挑战,艰难的生存下去。 新任的侍从是旺财的小儿子罗洛,当然这也是我赐予的正式名字,这标志着他从默默无闻的光屁股玩泥巴的小孩子一跃成为有身份的准贵族,虽然不会继承旺财的位子成为世袭的宫相,但是会像埃里克那样在几年后获得一个不错的出身,派去骑兵队谋职,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因为战功册封为骑士,获得一块赖以安身立命的封地,所以小罗洛很是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估计旺财在家里也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不少细节,总而言之,他把我照顾的还算不错。 延森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不过要挥动武器作战尚需时日,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公牛每日在训练场上一对一,甚至有几次利用公牛不忍心使上全力的破绽击败了他,表现出自己悍勇却不莽撞的优良素质。 “这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正好可以弥补你更多的投身于黑暗战线后我身边的空缺。公牛勇则勇矣,可惜不懂得动脑筋,只能做个前锋官的差事。”我靠在城堡的窗户边上,一面看着训练场上不服气的公牛嚷嚷着要重新比试,一面对着躲在窗台阴影里的科勒说道,“你这是染上了职业病吗?怎么总是喜欢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人,这个习惯可不好,万一哪天我因为惊吓过度失手杀了你,我就要失去最为倚仗的左膀右臂了。”说完,我把手中装满麦芽酒的杯子递给他。 科勒接过来喝了一口,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阴森森的说道:“您这么说就好像可以杀了我一样……” “你说什么?这是在向我发起挑战吗?要记得我可是你的领主!”被手下这么看不起可让我受不了,马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刺,虽然我明知道这是善意的玩笑,“当年我提着剑在千军万马中杀了六个来回,尸体枕藉的那么惨,眼睛都没眨一下!” 科勒早就习惯了我的自吹自擂,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装木头人,眼睛却盯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悠悠然的说:“大人,我想是莱昂纳多回来了,好壮观的一只商队,规模比出发的时候还要庞大。” 我停止自己跳上跳下毫无修养的叫骂,扭头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长长的一溜由许多马车和随从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拐进城堡下的小市镇,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马上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过去,把满载而归的商人们围在中间,也不等卸货便迫不及待的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挤得拉车的马匹惊恐的连连后退,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也不肯再挪动半步。 “看起来这趟弗兰德之行让他满载而归啊。”科勒走出阴影来到窗边,眯起眼睛点数着马车的数量啧啧赞叹道,“我原来也相信商人们都是吸血鬼不劳而获的那套鬼话,但是直到自己真正面对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商人的时候,才明白用自己的头脑赚钱远比那些自诩出身贵族却只会凭借武力恃强凌弱的骑士们干净和高贵许多,至少在上帝面前,众生是生而平等的存在。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究竟是怎么让一个如此优秀的智者臣服在自己麾下任凭驱使的?他和艾萨克那种老滑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撇撇嘴,科勒这小子越来越有点跑偏的民主思想了,苗头必须扼杀在萌芽中:“希望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满载而归的不只是金币和货物,咱们去大厅等他。”我冲着科勒招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城堡大厅走去。 “我带着上帝的恩赐和来自弗兰德的殷切问候款款归来,尊贵的伯爵大人,得蒙主佑,我所幸不辱使命,满载着珍贵的货物奉献于您的府库。”莱昂纳多一俟看到走进大厅的我便恭敬地弯腰行礼,口灿莲花的拽了好多酸词,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知道礼节,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 就在我准备好好的挖苦挖苦他的时候,忽然一转眼瞥见他身后站着的陌生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细密锁子甲,臂弯中抱着装饰有彩色羽毛的头盔,带着评判的目光不停地左右打量着。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态度:“我最忠实的朋友,一定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帝,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这段时间心就像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水桶,整个人因为日夜殚精竭虑而消瘦了不少,谢天谢地你回来了,上帝保佑!”我用眼角的余光环视着每一个人强忍住不吐的难受表情,用尽全力的憋住自己要喷出的爆笑,有个机会好好戏弄戏弄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何乐而不为呢? 莱昂纳多见多识广的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继续说道:“承蒙您的关照,这次行商非常顺利,带回了许多弗兰德特产羊绒布和珍贵的葡萄酒献给大人,当然,任何财富都难以媲美高贵的伯爵大人您。”莱昂纳多不动声色的回敬道,然后往边上闪开,露出站在身后的那个人给我引荐,“这位是弗兰德伯爵的宫廷侍卫特里斯坦骑士大人,他奉命随我一路而来,带着伯爵的问候和两国交好的诚意。” 特里斯坦骑士往前一步,把右拳置于左胸行了个骑士礼,身材虽然不高大却在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含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气质,让人不禁刮目相看,只见他不卑不亢的说道:“尊贵的弗兰德伯爵大人向威名远扬的‘睿智者’奈梅亨伯爵致以最崇高的问候,虽然我们都是共沐天主荣光的基督兄弟,却疏于交往,没想到您依旧慷慨的送来了弗兰德最为稀缺的友谊,任何溢美的词汇都无法表达伯爵大人对您的感激之情,您金子般的品质如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照拂温热穹窿下的每一寸冰封大地。” 虽然不明白这个骑士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但是我从莱昂纳多满是内容的眼神里读出些信息,估计是这老家伙上下打点的得体,帮我先铲平了和从没谋面的弗兰德伯爵间相互猜忌的沟壑,果然老奸巨猾。 我回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端起架子庄严肃穆的摆摆手,用一种自己都觉得正式的有些过分的语气回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弗兰德伯爵的大名如照亮夜空的明星一般为人所津津乐道,鄙人早就如雷贯耳的久仰多年,此次能尽我的绵薄之力帮了伯爵大人一个小忙,实在是不足挂齿。” 我的这番谦虚回答明显获得了骑士的好感,他一面向我传达老伯爵似乎连绵不绝的问候,一面介绍着弗兰德的风土人情,随后又受我的邀请参加了为欢迎他准备的盛大宴会,一时间宾主尽欢亲密非常,就差摆香案拜把子了,我举着装满葡萄酒的杯子不停地劝酒,几轮下来就让特里斯坦骑士钻到桌子底下不省人事。 “白瞎了你给我带的葡萄酒,就这么糟蹋了快一半,心疼得我肝颤。”我接过小侍从递过来的温开水,慢慢的喝着给自己醒神,“想不到他是个酒桶,那么多杯下肚也没套出几句有用的实话,还是你给我详细的讲讲咱们的首次外交活动吧。”我拉过凳子示意莱昂纳多挨着自己坐下,科勒他们围在左右,宴会厅里的闲杂人等全都识相的退了出去,留下几个心腹守在门口负责把风。 “我利用老关系找机会拜访了弗兰德伯爵本人,但是他似乎对您并不太在意,作为一个看重血统和出身的呆板贵族,有这样的反应也在常理之中,他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墨洛温时代。”莱昂纳多推开了面前桌子上的杯杯盏盏,清理出一小片干净的桌面,拿出一份盖着弗兰德伯爵狮子纹章的文书给我看,“后来我了解到伯爵大人要于近期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了附近有头有脸的贵族都来参加,受邀名单里甚至还有法兰西国王的弟弟,可是准备的食材里却缺少一样至为重要的林堡鹅唇菇……” “鹅唇菇?”我反问了一句,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不知怎么总是想起被鞭炮炸过的香肠嘴。 “是的,一种只生长于林堡地区松林里的蘑菇,是配合烹饪鹿肉的上上之选,但是它十分娇嫩,离开土壤超过两天就会缩水枯萎,失去了使用价值。”莱昂纳多不愧是个全才,为了解开我的疑惑将鹅唇菇的具体情况娓娓道来,“这场宴会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弗兰德伯爵的面子和在这一带贵族中的声望,所以绝对不容有失。通过内线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我连夜派人从林堡运来一批鹅唇菇,为了保证新鲜,每一颗都连带着整块的原生土壤,以接力的方式马不停蹄的飞奔运到弗兰德来,终于赶在宴会之前送到伯爵的厨房里,这才撬开了他紧咬的牙关,答应把您列入考虑的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你分明就是看我听得认真在卖关子,快点说!”我不耐烦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十分没有公德心的欺负老人家,快把他一身的老骨头晃得撒了架。 “咳咳,您是要谋财害命啊……”莱昂纳多捶着自己咯吱作响的老胳膊老腿,装腔作势的咳嗽着,“不过他想要考验您的真实实力,希望您能率军前去征讨盘踞于卡佩罗山谷的强盗路易,他是藐视伯爵权威和劫掠过往商旅的恶霸,严重损害了伯爵的统治和百姓的利益,伯爵的军队数次征讨都被他利用地形优势打败了,现在越来越嚣张不知收敛,渐渐有坐大的趋势。” “强盗路易?”我念叨着这个名字,探询的扭过头看向站在最外侧延森,“在绿林里混迹了那么久,这个人你熟悉吗?” 延森点点头回答:“我当然熟悉,落魄之时他曾经逼迫我投靠入伙,为了逃出魔爪我损失了不少兄弟,这笔血债早晚让他还回来!路易是个让侠盗蒙羞的名字,他毫无原则的抢劫一切见到的人,不管是可怜的老人还是无助的妇孺都不放过,十足的疯狗!”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都是强盗还装什么清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征前的准备 “既然你和他有过交集,那就详细的讲一讲所知道的情况,这对我们制定作战计划会很有帮助,到时候记你一大功!”我简单的看了下莱昂纳多递过来的羊皮纸,那上面全是他旗下的商行与弗兰德伯爵签订的供货协议,林林总总竟有数十项之多,大部分物品都是可以在奈梅亨生产或者作为中转站运输的,我明白这薄薄的一张纸背后将带来的惊人经济效益,小心翼翼的将它仔细折好交给旺财,同时让延森坐到前面来,在桌子摊开的地图上形象的讲解卡佩罗的情况。 作为一个在绿林中混迹了很久的头目,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考虑如何带领手下们逃避沿途领主的追击,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填饱每一位追随者的肚子,所以熟悉并且依托地形与敌人周旋,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是他们这种人的生存之道,凡是去过的地方他都能做到刻进心里过目不忘。 “大人您看,这里就是卡佩罗,一座只有不到一百户人家的小市镇,是连接泽兰到弗兰德以及布拉班特商道的必经之路,商人们可以雇佣河边的渔民撑船顺着水流不是很湍急的斯海尔德河溯洄而上,这种运输方式装载量大而且运费低廉,两岸密集的小城堡里又住着许多小领主,迫不及待的捏着银币翘首期盼他们的到来,一往一返所获暴利令人乍舌,所以这条路线又被称为黄金水道。”延森很快便在地图上找到自西南向东北流淌的斯海尔德河,一边说一边指给我们看。 “他说的不错,这条水道曾经非常繁盛,往往有不少小商人搭伙雇船,沿途兜售货物,抵达安特卫普的时候正好售罄,然后重新采购当地特产转走陆路前往法兰西或者布拉班特,选择哪条路线都能保证稳赚不赔。”身为商人的莱昂纳多常年走南闯北,对于各国的水文地理也是如数家珍,相当熟悉。 延森等到他说完才继续指着斯海尔德河转弯处的位置说道:“卡佩罗周围有许多坡度平缓的丘陵,大部分位于河流的转弯处,正好扼制交通咽喉,以前往往是当地领主设立关卡收取税费的地方,克扣的过往商人叫苦不迭。但是自从卡佩罗最后一位领主死而无嗣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拥有新的主人,弗兰德伯爵似乎把小小的卡佩罗忘记了,于是乎,无主的土地成为强盗和匪徒们的天堂,其中最大最活跃的一支势力就是强盗路易,据说有北欧人血统的杀人恶魔。” “也就是说如此重要的交通枢纽现在没有法定领主,弗兰德伯爵就这么听之任之强盗们横行肆虐?”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在我看来这座人口不多的城镇就是个天生的聚宝盆,处于河口位置,紧扼商路要冲,稍加改造必成繁荣的商业中心,想不到弗兰德伯爵竟然破烂一样的把它丢弃了。 “是这样的,领主城堡年久失修,早就塌了半边成为耗子窝,占山为王的强盗们都是沿河设置据点,劫掠过往的商旅,相互之间也攻伐不休,弄得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纷纷举家逃离。路易的野心很大,软硬兼施的合并了卡佩罗大大小小的势力,最终坐大,成为呼啸一方的豪强。”延森坐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眼神里充满着对那种称霸一方侠盗生活的深深向往。 “不甘寂寞的灵魂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叨咕,提醒自己必须牢牢地把这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控制住,沿着计划好的轨道培养发展。 “弗兰德伯爵不久之后发现前来交易的商队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大打折扣,许多转道另外的地方做交易避开了安特卫普,让他最主要的财政收入损失惨重,这才意识到路易的存在对他统治的威胁,于是决定出兵征剿。”延森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标识出了路易的大概势力范围,“但伯爵大人并没有太重视路易的实力,以为不过是一伙小毛贼,大军一出现必定如鸟兽散,只派遣十几名骑士带着一百个农兵发起进攻,最终成为可怜的炮灰,让弗兰德伯爵为自己的轻敌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不可思议的轻哼了一声,有点不太相信弗兰德伯爵的愚蠢反问道:“一百个农兵就想打下横行霸道的土匪?开什么玩笑,就那样的货色打败一百头猪都难!” 延森赞同的点点头:“失败之后的伯爵恼羞成怒,派出自己的长子带着直属骑士和从兵再次发起进攻,却被路易利用他们贵族的骄傲和矜持诱敌深入,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生俘了伯爵的长子,逼得他不得不再次低下高贵的头,颜面扫地的拿出金币赎人了事。” “可笑的贵族传统,幸好我不是那样刻板的老古董,要知道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才是好猫,这是一位东方的智者说过的至理名言,你们都给我牢牢的记住!”我认认真真的给在座的几个人普及打仗不能学宋襄公的道理,生怕他们当上小贵族之后耳濡目染那些坑人的骑士战争礼仪,上战场的时候死要面子白吃亏,“只要能打胜仗,不必在乎取胜的方式方法,要知道只有胜利者才有最终的话语权!” 科勒几个似懂非懂的点头或者摇头,对我的教诲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战争就是一场勇士对勇士的决斗,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如果大家全都不顾廉耻的玩弄阴谋诡计,那这个世界肯定会乱套,所谓的公平正义更是无从伸张。 延森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弗兰德伯爵这回真的发怒了,他召集了自己的所有封臣,组成一支联军兵分两路包围了路易盘踞的山寨,依仗优势兵力强攻,却数次铩羽而归,最后采用了放火烧山的毒计,却没想到路易早就金蝉脱壳,抄后路摧毁了他们的辎重大营,弄得伯爵大军人心惶惶,不战自溃,于是他便成为逍遥法外的地头蛇,凡是要经过卡佩罗的人,无论是商队还是贵族,都要恭恭敬敬的上交买路钱才能平安过境。” “如此说来,这个路易倒是个有勇有谋的狠角色,怪不得能够啸聚山林划地而治,多亏了你的这番话,让我摆正了心态,正视这个强劲的对手。”我赞许的拍了拍延森的肩膀,他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大人,您已经有了什么破敌良策吗?”公牛一听说有仗可打,早就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了,况且对方还是个对他胃口的难缠硬茬。 “暂时没有。”我瞪了性急不肯动脑筋的公牛一眼,想了想问延森,“这个路易有什么弱点吗?或者说他比较偏好什么东西,就是一些可以被我们利用的切入点。” 延森很认真的回忆着,然后为难的摇摇头:“这个我想不到,但是如果要说他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贪婪,恶龙眷恋金币似的贪婪,否则也不会荤素不忌的谁都敢抢。” “贪婪?”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则故事,嘴角扯起得意地微笑,所以说趁着年轻多看点书确实有用,至少想办法的时候多了些可以借鉴的先例,“这可是最容易使人坠入地狱的原罪,上帝难以宽恕。” 几个人看到这样的表情,就知道我已经成竹在胸了,纷纷凑到跟前准备接受命令,虽然谁都没表示什么,但是争先恐后的挺起胸膛尽量吸引我的注意分明就是在暗地里争夺先锋官的位置,战争对中世纪的战士来说就是每日必行的家常便饭,这么久没打仗都快把他们饿疯了。 这下轮到我摆谱了,学着电影里羽扇纶巾的孔明形象悠哉悠哉的摇着根本不存在的鹅毛扇,故作恬然的捋须凹造型,但是眼前的这几个榆木疙瘩完全不明白关键时刻配合着捧臭脚的道理,一个个傻乎乎的比谁的胸肌更发达,气得我无奈的放弃了。 “公牛,马上征召领地里所有能拿起武器的骑士,自备武器和三天口粮,五日后必须集结到赫鲁斯贝克城堡,虽然在军役期外,但这是封君的号令,而且我还会付给一定的报酬;提高赏金的数额,鼓动更多的雇佣兵加入进来,他们将成为这次讨伐军的主力。”我注视着跃跃欲试的公牛,把最简单的任务分派给他,赶紧先打发走再说,这个榆木脑瓜也就在这上面有些天分了。 “旺财,你去凑齐足够三百人使用一个月的物资给养,安排好随军的民夫和马车,做好后勤保障。另外提前准备十几大车装满细沙的麻布口袋,派专人照看,绝不能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话说到这里才是此次行动能否成功的重点,所以我特意吩咐要严守秘密,保证计策一击必胜的突然性。 “现在可以把你的夜莺们都撒出去了,出兵前我要知道卡佩罗附近的详细情况,就连山上有多少只野兔,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必须搞清楚。情报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不了解敌人就好像两个瞎子在掐架,连对手的脖子都找不到,谈什么生死相搏?”我对科勒强调了情报的重要性,一方面是严格要求信息质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告诉几个心腹用兵的道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打仗仿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约定好时间、地点、人数甚至武器,还强行套上了诸多条条框框限制双方的主动性,分明就是拼人数和兵员素质的加减法游戏,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任务,我把要站起来请愿的延森重新按到座位上,语重心长的说:“不要说我不重视你,现在就分派给你一样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我们出征期间利用有限的兵力保护好奈梅亨,维护这一地区的稳定和平安,绝对算你大功一件!”他张张嘴还要争辩些什么,被我强行制止了。 “至于你么,我的朋友,奈梅亨这艘小船的航向要托付给你掌舵一段时间了。”我对莱昂纳多说道,“船只虽小,却也不是那么好操控的,稳稳当当的最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足兵、足粮、民信 整个奈梅亨的统治机器高速的运转起来,每一个人都像拧紧了发条的齿轮,咯哒咯哒的执行着各自使命,咬合的很紧密,有条不紊的准备出征前的各项事宜。身为领主的我却闲的无聊,每天不停地把自己的锁子甲放在沙子里磨洗,或是给武器上油,几乎在这项事业上拥有了深厚的造诣,这就是万人之上的好处,随意的一句话都会有一大堆人去忙着落实,留给你大把大把闲暇时间溜猫逗狗,百无聊赖的思考人生。 见识过奈梅亨伯爵强大实力的封臣们一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赫鲁斯贝克城堡,而且争先恐后的在城堡外扎起行军营帐,像一朵朵雨后绽放伞瓣的蘑菇,眨眼间冒出了好大的一片。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人也极大的带动了酒馆的生意,莱昂纳多背着我从各处搜罗来风情万种的职业娼伶,为每一个即爱面子又肯花钱的男人提供全方位服务,同时又从枕席之间了解到最真实详细的情报,一举两得。 旺财的工作出了一点点小差错,拆东墙补西墙的除去维持城堡正常运转的粮食之外,能提供给大军的粮草已然不多。而且征用的民夫总是开小差,因为去工地上讨生活或者侍弄刚刚长出来的燕麦苗相对来说比出远门打一个传说中魔鬼一样的强盗头目危险系数要低得多,况且七成的报酬要等到胜利归来的时候才可以支付,谁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脑袋会被挂在哪里风干,所以有些人心里打怵,宁可触犯领主的威严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您对他们太仁慈了,我的大人!”一个在战争中坚定的站在我这边的中年骑士灌了一大口麦芽酒,粗鲁的冲着我说道,他正是因为自己的表现而获得了晋封,成为世袭的男爵,那张开的大嘴里散发出难闻的口臭,而且口水混着食物残渣四处飞溅,弄得我不由得眉头一皱,眼疾手快的左躲右闪,“这些贱骨头天生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命,上帝在造物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他们需要明白的只是服从服从再服从,没必要那么讲道理,谁不听话直接拉上站笼,晒他个半死!” “我想麦芽酒低劣的质量就弄昏了您的头脑,直接上站笼?让我到哪去找那么多木头,要知道如果真有这些整齐木材的话,我早就重新给自己钉一张大床了,绝不会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我强忍住喉咙里要吐出来的冲动,尽量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举着酒杯开了个很应景的玩笑,逗得围坐在餐桌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十分活跃。 笑声过后,莫迪尤纳斯推开面前打扫干净的餐盘,里面全是鸡肉上的骨头和难吃的大蒜,想不到这个家伙还是个挑食的人,他看了看身边欢笑着进餐的众人,开口问道:“那么我最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准备如何在约定时间内筹集全军的粮草呢?如果随军民夫人数不够的话,后勤保障将是直接导致我们失败的最大原因,晚上的夜壶都没人去倒,我们会被滔天的臭气熏死的!”话音刚落,又响起一阵敲桌子拍板凳的大笑。 我盯着他认真求索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举起双手往下虚压了两下示意众人安静,每一个封臣都停下手头忙活的事情,把目光集中在领主大人的身上,我捋了捋这几日慢慢攒起用来装点门面的小胡子,斜靠在椅子上说:“我一直很想知道,在你们看来,一个国家之所以强大的根本是什么?都说说看,没关系的,告诉我你们最真实的想法。” 众人对我忽然天马行空蹦出来的问话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封君会提出这么一个看似很好回答其实却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一时间全都静悄悄的坐在位子上发呆,等待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同僚。 “强大的军队,可以摧毁一切的统治力。”一个坐在角落的骑士说道,这番说辞再配上他孔武有力的身材确实很有说服力,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还有吗?”我冲着勇敢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骑士微笑着,继续循循善诱,希望其他人也能谈谈看,通过这次机会增进对属下的了解。 另一个年岁稍长一些的骑士站起来说:“显赫的出身和数不清的亲戚朋友,这些紧密的关系网能让任何事情执行起来事半功倍,没有人敢于挑战你背后的一整个亲族,那等于同数不清的对手混战,狮子也怕群狼。”他显然是阅历更多,认为血缘上的连结比赌咒发誓的盟约可靠得多。 “这确实适合于流淌着古老血脉的世家子弟,但不是普世皆准的法则,据我所知东罗马的几位皇帝出身也不是很高贵,却依旧凭借自己出色的才能和持续不断的努力成为帝国至尊,接受脚下千万人的顶礼膜拜。”在我面前提起血统论,不是摆明了让人难堪嘛,大家都心照不宣我穿凿附会的出身有多少水分。 刚刚粗鲁发言的骑士想要改善下给我留下的不良形象,小心翼翼的搓着手,组织自己笨拙的语言:“领主大人的崇高威望,以及封臣们的诚心效忠,这样的国家才是紧紧攥起的拳头,找不出破绽的磐石,可以击碎任何胆敢前来挑战的无妄狂徒。” 我赞许的点点头,这才让紧张不已的骑士放松的笑了笑,看起来他平时还是没少受到文艺熏陶的,但至于是花时间聆听了牧师朗诵圣经还是耳熟能详吟游诗人的荤段子就两说了,我进一步的启发他们:“上下一心确实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所在,却不是全部,有些国家即使君臣一心,却仍旧摆脱不了山河破碎,国灭身死的悲惨命运,为什么?” “那大人您说说看,怎么才能构建一个让上帝骄傲的永恒天国?”也许是听够了我不停地卖关子,莱昂纳多从桌子的最末席站起来问道。虽然已经在实质上成为我的第一家臣,但限于他的商人身份,是不能和贵族同桌进餐的,在我的干涉之下才折衷的在长长宴会桌的边缘获得一席之地。 我十分得意确切的说是嚣张的摆上了谱,因为很享受给众人说教,被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感觉,估计是初中晚自习停电时给前后左右的小姑娘讲鬼故事落下的病根,虽然眼前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可意淫的力量是无穷的,闭上眼睛都是人,勉强凑合凑合感觉也差不多…… “多么高深的道理我也不给大家絮叨了,只是说一个很久以前听游历东方世界的旅人讲过的故事。”我故意清了清嗓子,公牛马上配合的带头鼓掌欢呼,满脸求知若渴的表情,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伯爵大人的狗腿子,谄媚的霸气测漏。 “在古老的东方,有一位年长的智者,他满腹的知识在昏天暗地的乱世无从施展,只能栖身一隅致力于培养学生,希望自己的接班人能把理想传递下去,完成他的宏图大志。有一天一个弟子问他,怎样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你们猜智者怎么回答?”我幼儿园阿姨一样停下来启发性的提出问题,公牛听话的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我满意的继续说道,“智者说,只要三点就够了,足兵、足粮、民信。然后他的徒弟说,三点太多了,如果要去掉一点,应该留下哪个?智者说,我会留下足粮和民信,因为真正强大的国家是不需要展示武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弟子又问,如果再去掉一点,应该留哪个?智者说,选*信,宁可饿死也决不能失信于民,民心尽失是国家崩溃的前兆,万万不能触碰的底线。” “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莱昂纳多在众人低头不语细细品味故事中哲理,或者说强迫自己少得可怜的知识费劲分析成自己能理解片段的时候,率先跳出来直入主题,在他看来,迅速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值得投资的,而不是箴言一般虚无缥缈的至理名言。 果然是追求最直接利益的商人,三言两语的根本忽悠不了他,我想了想,决定效法古人玩个取信于民的手段:“百姓的逃役说明他们对奈梅亨的统治并不完全信任,也不相信我的军队能够取胜,宁可冒着背叛领主上绞刑架的危险也拒绝服役,光是采用铁血手腕只能征服他们的身,却会将他们的心推的离我们更远。所以,我要重塑百姓对奈梅亨统治的绝对信任,或者说是给予心理上的归属感,一种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们都会不离不弃跟随的神秘力量……” 晚上的时候,通过科勒遍布于民间的夜莺和莱昂纳多的女间谍们,伯爵大人明日将会奖赏第一个把圆木扛到指定地点的人的小道消息迅速流传,傍晚时竖立在城堡门口的粗大圆木弄得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听到传言才恍然大悟,街头巷尾三三俩俩的凑到一起,借着几杯啤酒下肚的微醺,激烈的相互辩论着。 万众期待的第二天姗姗来迟,太阳和不配合的躲到云彩里不肯出来,但是陆陆续续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到城堡前的小广场上,不过都和自己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远远的看着,时不时附耳交流几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挑战。 竖在空地上的圆木对于大多数成年男子来说并不是很重,即使是顶着大风扛到相距仅仅几百步远插着角旗的大树底下也并非什么难事,正因为考验太过简单,众人才窃窃私语的裹足不前,九成九的认为这是伯爵大人和某位贵族老爷打赌开的无聊玩笑。 “看起来他们并不理解您的苦心啊,大人,而且我也看不出来扛一根圆木瞎溜达跟取信于民有什么联系,请上帝宽恕我的无知,阿门。”莱昂纳多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在瞎胡闹,粮草不够只要多等两天,他就能让自己的商队从各地转运堆积如山的物资,何苦傻乎乎的等在风中,让围观的农民看了笑话。 我笑了笑,没有理睬他不露痕迹的挖苦,指着一个被卫兵领着走到我面前的农民对他说:“你看,这不就来了吗?上帝是不会让我的努力白白落空的。” “报上你的姓名,农夫。”公牛按着剑厉声问道,好想和他多么苦大仇深似的,这小子,才脱贫致富几天啊就端起贵族架子来了。 “回禀您尊贵的大人,我叫三棵树,因为我的妈妈在三棵桦树边上生下的我。”老实巴交的农民哪见过这种阵势,早就腿如筛糠的浑身颤栗不止,“我是上个月从林堡逃过来的,孤身一人,靠给别人干零活勉强糊口,听说了这件事想着过来试试,反正孤家寡人不怕什么,大不了就当给伯爵大人图个乐呵……” “你是在怀疑伯爵大人的信用吗!”公牛生气的把剑抽出一半,吓得三棵树面无血色,我赶忙制止住他冲动的行为,摆摆手命令三棵树可以开始了。他走到圆木边上,提了提破破烂烂的裤子,弯下腰抱住树干,沉劲一努直接上肩,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指定的大树走过去,两边的围观者欢呼着给他加油,一路相随。 没过多久,放下圆木后跟着卫兵回来的三棵树忐忑不安的站在一边,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汗水流过的泥巴印,两边看热闹的农民们也都敛气吞声盯着我,场地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事情最后的结果,亦或是伯爵大人下不来台的笑话。 “你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吗?”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看着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三棵树,“不必害怕,你完成了领主赋予的任务,理应获得报酬,这是上帝的旨意,任何人也无法更改。”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大人,您说什么?” 我递过去一副弓箭,拉着他面向围观的群众,大声宣布:“三棵树完成了任务,我,奈梅亨伯爵,此地的合法拥有者,答应赐予他一箭之地,并且永远不征收赋税,从现在开始,他是个拥有土地的自由民!” “伯爵大人万岁!”民众先是陷于嗡嗡低沉的窃窃私语,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口口称颂他们一言九鼎的领主。 “真是个奇妙的法子。”莱昂纳多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的站起来跟着鼓掌,“这下子该有多少人追悔莫及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日休战,闭门不出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五月末,天气渐渐变得舒适宜人,农民们也开始忙着侍弄自己家园子里的蔬菜,赶着羊群到草场上放牧。但是雨水也随着温度的上升日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代,阴雨的天气往往意味着要停止手头一切的活计,呆坐在漏水不止的城堡里看着墙角慢慢发霉,长出颜色诡异的霉菌来。 相比之下,我们现在的处境更加艰苦,头顶上连一方遮风挡雨的檐角都没有,面对着四处透风污水横流的油布帐篷,人人面带愁容的掰着手指头打发时间,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加让人怀念那座并不是很温暖的城堡呢?粮草和兵员齐集之后,大军按时出发,我取信于民的事情造成很大反响,借着众人的添油加醋,整个奈梅亨甚至北德意志都在流传着伯爵大人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典故,没人有再质疑我的命令,全都不折不扣的去执行,达到了令行禁止的完美效果。 我们一进入卡佩罗的范围便开始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完全不在乎敌人的小股骚扰,也不会被引诱分兵出击,大军每日仅仅行进十里,然后就依托地形扎下营寨防守,一点也没有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架势,不仅让跃跃欲试的敌人很费解,就连自己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人,现在咱们兵精粮足,为什么不趁着前几日天气晴朗和敌人展开野战,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面对面的作战根本不是骑士的对手,况且我们还拥有数量庞大的双手剑士雇佣兵,战斗力更是远远超出强盗所能想象的范围,砍掉这几个脑袋跟扭断母鸡的脖子没什么区别。”公牛厌恶的甩掉靴子上的泥巴,往帐篷中间生着的火堆跟前凑了凑,借温暖的火苗驱赶着身上的湿气,那黏黏糊糊的感觉弄得他很不好受,“现在倒好,被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困在山脚下进退不得,每天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面包也被雨水泡的难以下咽,大家都怨声载道的开始抱怨了……” “我看是你抱怨的比较多吧?怎么,混在我军帐里蹭着吃喝难道还亏待了你?没有好的面包入口,但是至少顿顿让你吃肉管饱吧。抱怨是与生俱来的原罪,撒旦的诱惑,只能让你双眼被蒙蔽,看不到现象背后的本质,体会到上帝美好的恩赐。”我拿起架在火堆上的大锅中放着的木头汤勺,搅和起沉底的食材,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咂么咂么转身吩咐罗洛,“把莱昂纳多进献的那袋胡椒拿过来。” “我老远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大人在烹饪上的天赋和耍嘴皮子的功力不相上下,听说有胡椒?那种价比黄金的东方香料?”科勒幽灵一样出现在帐篷里,哈着腰走进来,一边说一边贪婪的吸着鼻子,好像要把香气全都收进自己的身体里,“这玩意可比迷迭香强多了,食物里加一点就能立马将食材提升一个档次,怪不得千金难求。”还没说完,他就拿起汤勺满满的喝了一口,舒服的抚着肚子回味不止。 公牛生气的看着不思进取的主从二人,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脱下潮湿的靴子,倒干净里面灌进去的脏水,放到围着火堆的石头上烘烤,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日复一日的吃喝拉撒,活活的把好人憋出病来,已经有不少人都患病卧床,医师说可能是瘟疫。” 我把盛满热汤的木碗递给他,拿起面前热气腾腾自己的那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帐篷边上站岗的侍卫们都眼巴巴的瞅着,等我们完事之后的残羹剩饭才是他们的加餐,不过即使这样能品尝放了胡椒的美味佳肴,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了。 “别那么紧张,庸医的话可信度不高,我听到消息就去看过,只是寻常的感冒,哪有瘟疫那么严重?”我舔着嘴角,把食物的残渣卷进舌头里,“士兵们太不注重个人卫生了,尤其是那些佣兵,常年酗酒混迹花柳巷,身上早就落下了不干净的毛病,天气一潮湿必然卧床不起,上帝没有带走他的生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的宽恕了。我下了命令,要求每个人必须用热水洗涤衣物和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坚持饮用热水,大小便均到指定的地点,不可排泄在帐篷外面,督导队日夜不间断的监督,一旦发现谁不遵守,马上发配出去冒雨到前沿巡哨。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们的病就会痊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而那个时候,就是咱们发动总攻的时刻。” 公牛嘴上犟得厉害,可喝汤的速度却没见慢多少,说话的功夫吱溜吱溜两碗汤已经下肚,满意的拍了拍涨起来的肚皮之后他又开始发牢骚:“敌人躲在大房子里,暖暖乎乎的花天酒地,日子过得可比咱们逍遥自在。” “这可不见得啊,你就不能好好动脑子想一想?”我放下自己的碗,吹着上面冒起的袅袅热气,决定给公牛开开窍,“敌人的营寨位于小丘陵上,如此长时间的降雨,他们的井水肯定已经浑浊不堪,再加上脏乱的居住环境,产生传染病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咱们;他们都是不事生产的强盗,储备的粮草并不很多,时间一久粮食供应肯定捉襟见肘,再加上咱们密不透风的全面封锁,饥寒交迫之下求战之心必然冲昏头脑,最好再来个内讧,到时候事半功倍,咱们做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呢?” 科勒撇着嘴瞅了公牛一眼,喝汤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噪声,满脸我早就知道了就你还傻乎乎的表情,公牛坐下来细细的品味着我说的话,一会功夫就把满满的一大锅肉汤喝光了,打着饱嗝说要继续思考,转身就裹着毛皮被子鼾声如雷,没心没肺的让人无可奈何。 “如果敌人没有如您所料的发生内乱咱们如何应对,要开始组织强攻吗?敌人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优势,就算是使用投石机,仰射角过大,射程上根本达不到,对他们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该怎么办?”科勒默默地看着罗洛收拾餐具,走到站在帐篷边上打开一角?望天空的我问道,“看这天色可能大雨还会再持续两天,地面一定泥泞不堪,骑兵完全失去了威慑力,沉重的铠甲让他们连普通步兵都不如。” 我放下帘子,在裤子上抹了抹手背沾着的雨水,吩咐侍卫把帐篷边角被雨水冲开的地方加固一下,然后拉着科勒坐到收拾干净的火堆旁边烤着潮乎乎的衣服:“你能想到这么多很好,但是思维应该更开阔一点,为什么非要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呢?敌人既然已经露出了可以利用的破绽,咱们就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这是上帝赐予的取胜良机,你看着吧,他们会乖乖的从山上下来束手就擒。”我胸有成竹的拍拍科勒的肩膀,冲他竖起必胜的大拇指,然后深藏不露的继续烘烤湿漉漉的袜子,留给他无限的想象空间,当然我更希望留下一个值得崇拜的背影。 果然如科勒所预料的,大雨又继续倾盆而下两天之后终于停止,太阳懒洋洋的从云彩里钻出来,不情不愿的普照大地,光芒少的可怜,空气里弥漫着湿气蒸腾后带来的清新感觉,小鸟抖落羽毛上珍珠般凝结的水珠,欢快的重新开始歌唱,被暴雨的淫威压制得毫无生气的森林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女孩子,光彩照人的散发出无限生机。 敌我双方的士兵都意识到天气放晴就是生死厮杀的前兆,从很早的时候敌人就开始试探性的进入前沿阵地,躲在树丛里观察我军的营寨,山顶上影影绰绰的有许多人在走动,远远的传来发号施令的叫喊声,不过被微风吹得细碎,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我们的战士也都如临大敌似的整备武装,加固山脚下的鹿角桩,弓箭手们被公牛调到了面向山坡的最前面,由拿着重盾的步兵提供掩护。 “大人,您说的时机已经到来,战士们全都准备完毕,就等您一声号令,个个必然如出笼猛虎一般奋勇争先,砍下混蛋路易的脑袋,尤其是那些等着用敌人首级换赏金的佣兵们,天还没亮就嚷嚷着要出击了。”公牛兴冲冲的掀起军帐的门帘,扛着自己的战斧闯了进来,随即被还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的我吓到了,仿佛不相信似的揉揉自己的眼睛,直到确定真的没看错又大吼起来,“您竟然还没有起床,大人,今天正是发起总攻的好时候,昨天半夜雨就停了,难道您不知道吗?” “小点声,瞎叫唤什么!没看到我在睡觉吗?”我翻个身又把被子裹在身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谁说今天要攻击的,是谁下的命令,我怎么听到帐篷外面有士兵调动的声音?简直是胡闹,传令下去,一如平常,放出斥候,加强巡逻,今日闭营休战,哦不对,是最近一周都不出战,所有人坚守自己的岗位就可以了。” 公牛惊讶的听完我的话,站在那里瞬间傻掉,他明白我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意义所在,却又忍不住要发问,憋在那里纠结着,正在这时候科勒也打着哈欠走进来,不过他是由于连夜执行任务,疲惫不堪。 “往营地运送粮草的大路已经全部铺上了稻草,个别地段还填进木头进行了加固,保证马车经过绝无问题。”科勒走到军帐正中火堆上的大锅边上,扒着锅沿往里窥视,“怎么没做早饭?我都快饿死了。” “等我起床了再说,昨天半夜士兵在外面来来去去,炒得我根本没有睡好,趁这个机会补个觉。”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继续说,“可以让堵在埃克伦的车队出发了,苦了自己这么久,该吃点干干爽爽的东西了,另外把山坡上的几个前哨撤回来,轮流休息一下,尤其是那些冒雨站岗的士兵。”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这么做是有什么计划吗?”公牛可能是终于拗不过自己心中的疑问,找个机会小心翼翼的提问。 科勒经过他身边照着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翻了个白眼:“问什么问,反正我也不明白,只要相信大人做的必然能带领咱们走向胜利就好啦,榆木脑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放了长线,大鱼该上钩了 一支小型部队沿着树林里崎岖的小路缓慢前进,远远望去像一条深颜色的毛毛虫,马车笨重巨大的实木轮子不时陷进泥泞的沟淖里,任凭赶车人如何抽打马匹也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依靠人力往外抬,弄得推车的人一身泥水,叫苦不迭。 “刚刚下完雨就催命似的要我们出发,这帮骑士老爷还真是娇生惯养,缺衣少食了一会都不行啊!”打头的士兵抱怨着,随手揪下旁边不知名植物的大叶子擦拭着自己靴子溅上的泥巴,嘴里面连珠炮似的叨叨,“他们动动嘴倒是容易,这种路况别说马车了,就连人走都费劲,敌人拿什么下山打仗啊,跑不了几步,全都陷在泥里出不来了,等于束手就擒的让你捉。” “别总抱怨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叫我们是收钱办事的佣兵,主人家给了钱,有份闲差没让你去送死就已经很不错了。”一个岁数看起来大一些的佣兵背着一把显眼的双手剑,丰满鼓涨的上肢肌肉差点撑破衣服,他拍拍同伴的肩膀安慰道。 “打个土匪还兴师动众的搞得这么磨叽,婆婆妈妈的闹成了持久战,多叫上点兄弟发生喊冲上去,砍瓜切菜一样不就完事了吗?”擦干净靴子上的泥巴,士兵厌恶的丢掉手中弄烂的叶子,继续喋喋不休的抱怨。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强盗路易,先不说这帮骑士老爷,有多少咱们这条道上的兄弟栽在他的手上?活生生的折磨死不说,还残忍的被扒了头皮,挂在杆子上风干成皮筒子,难道你想亲自上去试试,变成一张表情呆滞的人皮吓唬你相好的?”老佣兵一边说一边故意张牙舞爪的和自己的同伴开着玩笑,大家说说笑笑的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坐到马车上开始赶路。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在傍晚的时候选择在一条不是很宽的小河边的树林里扎营过夜,这里距离大军的营地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应该已经是理论上的安全范围,但是老佣兵仍旧很警惕的安排两班哨兵值宿,一明一暗,双保险以保证万无一失。 森林里的夜幕总是降临的很快,参天的树冠遮挡了夕阳本就不多的光芒,归巢的鸟儿挤在树杈上唧唧喳喳的争夺着栖身的地方,有几只野兽绿色的眼睛在灌木丛里一闪而逝,忽闪着诡异,然后月亮就那么悄悄的爬上了天空。 “都去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争取早点把粮食送过去,把这趟差事了了,省得夜长梦多。”老佣兵对围坐在火堆前喝酒扯淡的同伴们吩咐道,干佣兵这行除了尊敬强者,更尊敬资历老的前辈,大家都应下来,找到自己的位置睡觉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眯着眼睛瞅着黑洞洞的树林,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冲出来似的。 老佣兵借着火光轻轻的擦拭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双手剑,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抚摸自己的恋人,多年行走江湖的老经验给了他很强的第六感,深深的明白越是离完成使命一步之遥,越是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的生存道理,所以他才不放心的打起精神守夜。 “但愿是我想多了。”老佣兵自嘲似的摇摇头,满满的喝了一大口酒馆买来的劣质麦芽酒,祛祛半夜刺骨的阴寒,把心爱的双手剑放到自己脚边,裹紧狼皮披肩准备站起来四处走走。 可惜他的意识永远的停留在站起身的动作上,一支暗处飞过来的羽箭准确的钉进他刚想惊呼的嘴巴里,锋利的贯脑而出,切碎了脆弱的声带,让他甚至发不出任何提醒自己战友警惕的声音,也许在倒下的那一刻,他至死也不明白站岗的士兵为什么没有发出示警,不过他很快就能当面询问原因了。 月亮悄无声息的扯过身边的一朵云彩把自己的脸蒙起来,不忍心看到树林里发生的惨剧,十几名正在睡梦中的士兵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割了脑袋,定格成扭曲的表情,拉车的马匹惊叫着嘶鸣,一个人走过去拉住它的缰绳,轻轻的安慰着。 “头儿,一个不留,干净利落。”其他人忙着检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里面有没有尚未死透的幸存者,一个黑影轻盈的走过来,对着正在抚摸马鼻子的那个人说道,“车上拉的全是没脱粒的燕麦和肉干,不过燕麦时间长有点变质了。” “想不到这次来的依然是个饭桶,围城战倒是玩的滴水不漏,可惜还是让我钻了空子,这么着急的让人送粮来,肯定营地里饥荒闹得挺严重,且先缓两天看看,等到他们饿得连弓弦都拉不开的时候,咱们再大摇大摆的下去砍脑袋,这次来的听说是个伯爵,要是能抓到活的,赎金一定比上次那个傻大个更多。”神秘人的声音很难形容,像是锤子敲打铁砧的尖利鸣响,又好像刀片划过砂纸晦涩的刮蹭。 说话的人正是强盗路易,一直被堵在山上巢穴里动弹不得,又遇上连日大雨,抢来的那点粮食早就吃干抹净,所有的手下饿着肚子怨声载道,眼看军心浮动,几乎不战自溃,这时多亏上帝保佑,大雨终于适时的停了,围山的军队因雨撤走了靠前的几个游动哨,给了他可以利用的机会,便带着手下偷偷摸摸的走小路下山来找吃的。 起初他还战战兢兢的生怕惊动了山脚下的军队,只是小打小闹的干了几票,抢了落单的农民然后杀人灭口,但是得到的东西连要饭的都喂不饱,更何况山上千八百号弟兄,最后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计划周密的劫了运粮队,全程顺畅的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总算是发现了对手的破绽。 从运粮队路线的选择和兵力的配置来看,那个前几日威风凛凛步步为营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的年轻伯爵不过是个生搬硬套刻板兵法的绣花枕头,同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老爷们一样,笃定的认为稳操胜券,没想到竟然让自己在眼皮底下抄了后路。得手几次之后,路易逐渐放松了警惕,筹划着准备以逸待劳的来个致命一击,明天再干最后一票就收手回去调兵遣将,打他个措手不及,再次确立自己在这一带的土皇帝威严。 “粮食搬走,马匹杀掉,剩下的破烂跟往常一样付之一炬,咱们快走,别让苍蝇似的巡逻队发现了。”路易捋了捋马脖子上柔顺的鬃毛,决然的将一把匕首插进它的脖子里,在马匹绝望的眼神中下达了命令,身后的手下们马上四散行动开来。 “这已经是三天内第五支运粮队被敌人偷袭了,您为什么还不让我带人去清剿隐藏在树林里的那些畜生,对付他们完全用不着什么路数,我分分钟就能搞定,就算是加强对山上情况的监视也能起到一定的预防效果啊!”公牛气鼓鼓的坐到椅子上,拿起面前的酒杯跟喝自来水一样咕咚咕咚灌着麦芽酒,眉头都没皱,花的可不是他的钱了。 科勒走到他身边,不知道是出于安慰还是劝解,无言的陪着他喝起酒,我看着像火山爆发般抓狂冒烟的公牛,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我伸手遮住嘴巴,生怕被别人看到了扁桃体,那样多不矜持,“你让我说些什么好呢,咱们现在不缺粮食,佣兵又是花钱雇来的,没了就没了,难道还心疼丢掉的不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公牛听到我的挖苦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碍于身份不敢爆发,只能拿面前的酒杯撒气:“您说的倒是轻巧,可这样一来咱们就成了敌人的免费搬运队,等于豁出去自己的奶水把对手养活得白白胖胖,冤大头也不能这么当啊!” “我觉得没事的时候你应该去爬爬山,到绝顶之处开阔开阔自己的眼界,现在你的目光只有那么一点点,看到没,像老鼠那么一点点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我一面说,一面捻起两根手指夸张的比划着,弄得公牛挠着脑袋脸红不止,“你只看到了敌人白白弄走了咱们的粮食,杀人越货的很嚣张,却没注意到那些被劫糟烂的粗粮每次的数量只够维持一天,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看着吧,敌人的警惕已经放松,明天就是决战的时刻,猪养肥了,总是要杀来吃肉的。” “明天?大人,您怎么能确定,万一他们明天不来呢?”科勒从这些天来的情报大致判断出我要施行什么计划,所以很配合的保持沉默,但是却担心我的决定是不是太大胆了点,于是出言询问。 我讳莫如深的招招手让罗洛给自己的杯子里填满麦芽酒,转着酒杯对科勒说:“常吃腥的猫儿改不了贪嘴,我敢打赌他们明天一定会来,而且强盗路易也会出现,咱们就在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坟场等着,免费举办一场盛大的屠宰宴会,将这颗为祸一方的毒瘤连根拔起,也让所有人再一次见识奈梅亨不容置喙的强大实力!” 第二天似乎是专门为厮杀而准备的理想天气,太阳早早的便整装待发,精神抖擞的从地平线下面迫不及待的一跃而出,放射朝气蓬勃的万丈光芒,树林里清晨常见的雾气很快烟消云散,翠绿的枝叶柔顺茁壮的生长,焕发一片勃勃生机。 一支运粮的小分队刚刚钻出长满带刺镰草的灌木丛,负责押送的士兵大多筋疲力竭,面对着眼前被这几日车队经过弄得沟壑纵横的大路束手无策。为首的似乎是个军官,他健硕庞大的身躯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你的目光,那双凶狠的眼睛里发射出野兽般渴望杀戮的神色,吓得潜藏在周围树丛里的鸟群惊恐的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似乎晚一秒钟都会被他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样的路况咱们没办法赶路了,大人。”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说道,生怕不小心惹怒了这个不苟言笑的长官。 “没关系,那咱们就呆在这里好了。”公牛职业病似的反复摩挲扛在肩上的战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自己心爱的武器说着悄悄话,“一会恐怕又要弄脏你了,不要怕,饱饱的痛饮一顿灼热的鲜血吧!” 第一百二十章 谍中谍,计中计 我盯着面前草棍上一曲一伸蠕动爬行的毛毛虫,它身上细小的针刺在树叶间透下来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华彩,我的心情也跟它奇怪的行进姿势一样扭曲的忐忑不安。草丛中的潜伏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我精疲力竭的好几次险些睡着,不得不咬着舌尖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是一场生死之战。”每次咬疼自己的时候我都恶狠狠地在心里默念着。 我严格仿照电视剧里特种兵的野外作战方法要求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成经年累月的老顽石,浑身上下绑满了树枝和草叶,匍匐在低矮阴湿的灌木丛中,远远望去确实很难发现有一群杀气腾腾的战士趴在那里。认知混淆的当然也包括那些生活在树林里的动物,比如一条蛇曾经堂而皇之的在面前不超过两步的地方好奇的冲着我吐信子,桀桀的恐怖声音仿佛在嘲笑我们这群两足动物蹩脚的仿生技术,惊得我一身冷汗。 “大人,敌人真是太嚣张了,前几日还偷偷摸摸的在夜里搞袭击,现在竟然大白天就敢出来活动,您就那么笃定他们能一如所料的出现?”科勒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脸上还涂上了两道交叉的烟灰,哪怕挨的这么近,不仔细瞅还真的很难发现他,循着声音都找不到源头的位置。 “放心吧,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我也不能昨天连夜兴师动众的布置任务。”我用小棍把越爬离我越近的毛毛虫挑到一边去,自信满满地说,“以我多年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对方的意图就跟偷糖吃上瘾的小孩一样,没有得到约束之前越来越明目张胆,甚至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们来了,大人。”科勒忽然打断我絮絮叨叨的自吹自擂,慢慢的哈低了身子,让自己和周围茂密的树林浑然一体。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敌人前哨,只见他轻盈的攀着树枝纵身一跃便站到了笔直的松树顶端,手搭凉棚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柔顺舒服的微风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调皮的摆弄着后脑勺扎成马尾的头发。忽然他扭过头眯起眼睛,目光深邃的在我们藏身的树丛里来回逡巡,也许是常年与森林为伍的直觉让他有所感应。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把脸埋进地上厚厚的落叶里,心里面打鼓似的响个不停,后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冷汗浸透了贴身的衣服,这种紧张的感觉自从有次考试被分在监考老师眼皮底下艰难的打小抄之后再没有过。 时间大概是停滞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过来,松树上的那个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面山坡上逐渐出现的敌人,就像雨后森林里冒出来的小蘑菇,扑碌碌的挤出一大堆,他们大多拿着简单的武器穿着破烂的铠甲,很有混搭风情的造型绝对符合强盗这份有前途职业的时尚要求。 我所不知道的是,强盗路易此刻也走在他的手下们中间,不过很狡猾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下山,绕过显眼的大部队,率领自己亲信组成的小分队插到早就侦测好位置的运粮队后面,堵截他们逃生的最后退路。 “头儿,您的主意真是好极了,那帮娇生惯养的骑士老爷们一定觉得咱们神出鬼没的像条滑溜的泥鳅,哈哈!”一个小喽???诼芬咨肀呗袅Φ墓??拧?p>  “混蛋,竟敢把我比作泥鳅!”路易看着自己不成器的手下,气的直翻白眼,狠狠地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他们那群草包当然想不到,前几日总是夜里的偷袭,让贵族老爷们变成了惊弓之鸟,昨天一定加强了夜里的巡逻,到这个时候明哨暗哨估计全都撤回营地休息去了,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出现在他们放松警惕的薄弱环节,毫不留情的狠狠大干一票,有了这次的收获,回去之后就可以计划反攻了,上帝保佑!” “您的神机妙算真是……绝妙!”小喽??⌒囊硪淼淖橹?约旱挠镅裕?肓税胩觳疟某稣饷锤鑫溺xy脑廾来剩?故切∈焙虼幽潦π?驳氖ゾ?锾?吹摹?p>  “闭嘴吧,笨蛋!再多说一句话我一定把你的舌头拽出来切碎了喂狗吃,我向上帝保证!”强盗路易冲着小喽??氯碌溃?罢飧鑫恢镁筒畈欢嗔耍?勖窍嚷穹?吕丛对兜目醋牛?蛞磺榭霾幻钏媸弊急柑幼撸??t诤颖咦撸?哪懿皇?????幸磺星榭龆伎赡芊5?木跷颍?龊米罨档拇蛩恪!彼低辏?芬卓孔乓豢么笫魍o吕矗?诎谑质疽馑?腥硕佳罢腋髯砸?蔚牡胤讲睾茫?还??挥锌吹剑?崭斩曰暗男∴??成仙凉?凰磕岩圆蹲降木?鞅砬椋?宰菁词诺南?г诙哑龅内泼男θ葜小?p>  公牛正靠在车轮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脚边爬过的蚂蚁,哈欠连天的抠了抠粘在眼角的脏东西,不时的抬起头来观察着树林里的风吹草动。手下的士兵有的恪尽职守的在忙着捆扎用来遮盖粮食的油布,有的干脆把武器一丢,钻到马车地下睡大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早起床却又不继续前进了,反正不用干活,自然懒得去问原因。 突然,什么东西踩断树枝清脆的“咔嚓”声混在森林鸟兽的低沉鸣叫中传过来,公牛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等待着想象中早就应该出现的敌人。士兵们面面相觑的看着他夸张的反应和迅速变化的丰富面部表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人会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们当然没有听见那声代表着敌袭的树枝断裂声,这也直接决定了每个人的生死,下意识捡起武器的士兵生还的概率要比稀里糊涂死去的战友大一些。 “来了。”公牛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唤醒着体内嗜血的灵魂,然后弯腰拾起靠在一边的盾牌,找到一个弓箭射击的死角蹲下来,他虽然渴望战斗,却并不鲁莽,“公正的上帝,请让我见识见识强盗路易的真正实力,以便确定会给赫鲁斯贝克的旗帜上添加新的荣誉,而不是胜之不武的耻辱。” 就好像在回答他一样,伴随着细细梳理落叶的清风,数不清的小黑点忽然带着尖利的呼啸眼花缭乱的从天而降,很多闲着无聊晒太阳的士兵瞳孔放大表情惊恐的被活生生钉死在原地,红黑色的血液缓慢的顺着伤口流出来。 “我们被袭击了,大人!”肩膀上还带着伤的士兵踉踉跄跄的跑到公牛面前,脚下拌蒜摔倒在地,弄得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我知道。”公牛舔了舔因为过度紧张而干涩的嘴唇,故作淡定的回答,“这早就在伯爵大人的意料之中,我们是诱饵,现在大鱼上钩了。” “唔……”还没等受伤的士兵开口,一支羽箭便穿透了他脆弱的脖颈,带出一团血肉模糊看不出是什么的肌肉组织,崩坏的水管一样喷了公牛一脸。 不过公牛并没有动,他变成了一尊棱角分明的古罗马雕像,沐浴在漫天飞舞的箭雨里,敌人很快停止了射击,拖着各种武器的强盗怪叫着从两边的树林里跑出来,惊得本来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士兵抱着脑袋四处乱窜,徒劳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在看到待宰羔羊般四处乱撞的猎物时,强盗们全都咧开大嘴笑了,这是注定好的屠杀。 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争先恐后的奔向战利品的强盗一脚踏空,世界在他眼前颠覆,落入了插满锋利树桩的陷阱,然后是下一个倒霉蛋。树桩被鲜血染红,享受着一场丰盛的人肉欢宴,直到枕藉的尸体填平了本就不深的壕沟,因为重伤垂死挣扎的幸存者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滚在尸山血海里呻吟不止。 “杀!”公牛的后背弯曲成蓄势待发的兽,和着从喉咙深处发出野性的嘶吼跳跃而出,纵身跃过壕沟,举着战斧砸进还在愣神的强盗之中,片刻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敌人的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阵形向里塌陷了半边。 “双方接上火了!”科勒在不远处提醒我,“是不是可以先派一部分人下去帮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坚持住!”我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是伏在草丛中隐蔽着,大手一挥否决道,“你的夜莺尚未发出信号,路易也许正和你我一样躲在暗处观察着战场的形势,这是一场狐狸和猎人相互比试耐心的较量,沉不住气的必将失败。” 科勒重新缩回去,将自己融于绿色的背景板中,像一只慢吞吞的变色龙,浑然天成的潜伏于任何环境之中。 公牛勇往直前的锐气也渐渐被越聚越多的敌人消磨殆尽,不得不放弃了继续冲锋,转而站在原地扩大战果,吸引更多敌人的注意力,以便能在自己人反应过来投入战斗之前获得足够稳定的突入点。每一个稍稍靠前的强盗都不是公牛的一合之敌,简简单单的劈砍冲刺招式就把对方的胸腔剐开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口子,搅烂的器官和断裂的骨头混在一起,腐烂成为烈日下苍蝇最爱的美餐。 “那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绞肉机似的运转不停,我们的弟兄不少死在他手下。”小喽??缸耪秸笾泻芟匝鄣墓?3迓芬缀暗溃?霸勖强煲?ゲ蛔x耍?腥怂坪醪幌窀詹拍敲椿炻遥?鸾ノ茸x苏蠼牛??甲橹?雌肆耍 ?p>  路易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看着公牛干净利落的砍掉跪在地上徒劳祈求生路强盗的脑袋,就像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杀戮表演,面部表情平静的让人捉摸不透:“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中计了,快撤!” 路易的手下全是百里挑一的嫡系,二话不说便护着自己的主子夺路而逃,小喽??挠胁桓实淖?砩ㄊ幼啪质埔讯u恼匠。?踊忱锶〕鲆话丫?傻氖皱螅?沧吧咸乇鹬圃斓南旒??笥夜鄄烊范o踩??螅?宰盘炜湛鄱?税饣???p>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和愤青对话很费劲 气流穿过响箭尾羽上特制的蜂鸣器,发出直刺感官凄厉的尖叫,仿佛有人在你脑袋上扎刀子一样,不过正埋头于殊死搏斗的敌我双方显然谁也没有被它所吸引,仍旧执迷于如何将对方更快送去见上帝的游戏,不同的锋利武器交错纵横,贪婪的撕开重重铠甲保护下的皮肉,痛快的饱饮鲜血。 “大人快看,那是约定好的信号!”科勒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焦急的对我大喊,因为这并不是约定好一切顺利时应该发送的信号,一支响箭穿云端意味着大鱼要脱钩逃走,提醒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反应。 “看到了。”我抖掉身上的树叶草枝一跃而起,现在继续潜伏已经失去了意义,“让双手剑士下去帮忙公牛,剩下的轻装步兵和弓箭手跑步前进,务必将大鱼堵住;另外马上给汉斯发信号,让他出动堵截可能的逃跑路线!” “遵命!”科勒冲着身后的两名手下点点头,他们心领神会的取出包裹严实的风干牛粪作为引火材料生了火,待到火苗渐渐旺盛之后往里面丢进枯树叶和草根,明亮的火苗马上冒出浓密的黑烟,直直的冲上天空。 双手剑士们早就等不及跃跃欲试的要下去大开杀戒了,因为这样才能获得尸体身上的战利品,运气好的话还能扒下一整件保存完整的锁子甲,那可就足够去酒馆里享受一段飘飘欲仙的日子了,远离刀头舔血的玩命营生。所以一俟进攻的命令发出,他们便如饥渴的色狼见到小白兔一样张牙舞爪的扑下山去,眼前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是一枚枚移动的金币。 我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正准备来个潇洒的上马时,科勒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把拉住我,表情决绝的让我以为他是绑了自杀式炸弹要来灭口的:“大人,您还是呆在安全的地方,现在虽说可以骑马,但是剧烈的运动特别是直接参战对您来说仍旧是不可能完成的,这点小事我们代劳就可以了。” 我生气的甩开科勒拉着马缰的手,不顾他的劝阻翻身上马,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回答:“我必须出战,狡猾的大鱼无论怎么翻腾,也逃不出优秀渔夫的手掌心,难道有渔夫闲在一边,渔网挠钩自己就把鱼捕了的道理吗!”说完,我夹紧马肚,带着一票手下呼啦啦的开始追击。 “但愿这是最后一战,上帝保佑千万别让路易逃掉!”我随着马背的颠簸上下起伏,忍受着后腰不时传来的隐隐疼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也许是上帝真的听见了祈祷,发慈悲决定满足我的一个小小愿望,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当我火急火燎的冲出树林正要钻进另一片的时候,迎头撞上被汉斯率领的骑兵堵个正着强盗路易一伙。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兴奋的脱口而出,边上的科勒显然又被伯爵大人惊人的台词雷的外焦里嫩,翻个白眼差点摔下马去。汉斯的骑兵已经和强盗们混战在一起,由于数量上的优势,渐渐把他们围成一团,我们的加入基本决定了战局的走向,这种小型的遭遇战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 “啊!”科勒的羽箭再次准确的洞穿了最后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他走过去用脚踩住对方尚在大口喘着粗气的胸口,拔出腰间的匕首扒拉开颤颤巍巍举起来祈求饶命的双手,毫不留情的割开了对方的喉咙,滚烫的血液高压水枪似的喷溅出来,将他涂成一个通红的血人。 汉斯腿上受了伤,下马的时候栽歪着差点站不住摔在地上,这次多亏了他及时率领待命的骑兵成功堵截路易逃跑的路线,否则结果很有可能是功亏一篑。 “我们的内线被杀了,他准备从后面偷袭生擒路易,却被对方的几个贴身手下发现,寡不敌众的牺牲了。”汉斯拄着自己沾满血的长剑,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指着正在被战士们收敛起来的一具尸体说道。 “这位勇士会得到他应该享有的礼遇,让仁慈的天父抚慰他纯洁高尚的灵魂,到达永恒的天堂,阿门!”对于这种在隐秘战线上奋斗的战士,我向来抱着尊敬的态度,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绝不会怀疑他们的忠诚。 “强盗路易在哪里?”科勒早就见惯了生死,他手下的夜莺每天都悄无声息的牺牲在各自战线上,所以死亡对他来讲不过是一个数字的消失和一条联络线的断裂,无关鲜活的生命,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此战的最终目的。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保证没有一个敌人逃出去,除了被杀的,活口全被在那边严格的管制起来,我们光顾着打扫战场,还没来得及审问。”汉斯抬起胳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生怕自己哪里又疏忽掉了。 “做得很好,公牛那边差不多也要结束了,你们手脚利索点,清点下伤亡情况,带我去看看俘虏。”我满意的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汉斯可能被我的高要求逼得太紧了,虽说改掉了以前夸夸其谈的毛病,却变成一个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胆小鬼,谨小慎微的消磨了锐气,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我找个借口打发走。 俘虏们垂头丧气的围坐成一圈,几乎个个身上带伤,被绑的很结实,有些人鼻青脸肿的耷拉着脑袋,估计是行为不配合时看守人员给他们留下的教训,看到有人过来,只有几个抬起头弱弱的往这边望了下,随即麻木的重新低下头。 “这位就是尊贵的奈梅亨伯爵,你们这帮被诅咒的强盗,还不跪下祈求宽恕?”看守的士兵认出我,一面咒骂俘虏一面拳打脚踢的让他们下跪。 我背着手仔细的审视着每一个被污血和泥土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俘虏的表情,希望能通过不一样的神色找出强盗路易,但是对方显然是一个江湖经验极深的老油条,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我知道强盗路易就在你们中间,他才是我们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秉承上帝宽仁的教诲,其余从犯都不会被判处死刑,我以奈梅亨伯爵的名义发誓。”举起握拳的右手指着天空,我环视着渐次抬起脑袋瞅着自己的俘虏们,很满意终于有人肯听话了,“再次重申,只要你们交出强盗路易,第一个指认的将被无罪释放,我,奈梅亨伯爵兰迪,绝对不会出手伤害他,向上帝保证!” 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多出了一点求生的*,不过他们仍旧选择等待,谁也不肯第一个出卖自己的老大,因为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出卖同伙的惩罚是什么,虽然不说一样是死。 “我现在开始数数,等我数到十的时候仍旧没人肯站出来指认那个十恶不赦的败类的话,那我就将每数一个数杀掉一个人,直到把你们所有人全杀光为止,反正路易就在你们中间,多了这么些人陪葬,高兴的应该是那个人吧?”我找了块干净的草丛席地而坐,故意大声的清清嗓子,开始数数。 “一、二……”前几个数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抬起头惊恐的左右寻找,但是大部分人却把头埋得更低,紧闭着眼睛似乎要让自己忘掉发生的一切。科勒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一边诡异的笑着一边配合的拨弄自己的弓弦,发出催命一般的刺耳皮筋声。 “……七、八、九!”我加重了“九”这个单词的读音,拖长的尾音变成一根无形的绳子,缠绕在想要活命的俘虏脖子上,逐渐收紧。 “我说!不要再数了,我交代,我什么都说!”一个俘虏终于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崩溃了,涕泪横流的哭闹着死猪一样瘫软在地上,下体流出腥臊的液体,十分不体面的尿了裤子。 “很好!”我攥紧了背在身后全是冷汗的手,得意洋洋地盯着已经被带到我面前的俘虏,尽量屏住呼吸让自己适应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难闻味道,“现在讲吧,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刻放了你。” 俘虏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表明他此刻正在进行着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一面是求生厌死的本能,一面是今后可能为了躲避寻仇的杀手前来灭口而东躲西藏的命运。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嘴唇被自己咬破,混着上面的脏东西一点一点的流下来,直到被炎炎烈日曝晒成干枯的痕迹。 “是他!”俘虏突然睁开眼睛,指着一个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叫道,“他就是强盗路易!”说完,发了疯似的挣脱两边士兵的约束,冲着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死命的撞上去,头破血流的蹬了下腿,凄惨的自杀了。 我走到强盗路易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并排坐下,和他对视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看,自己的手下被折磨成了什么模样?怪不得大家都叫你魔鬼,你真的是可以控制人心的魔鬼,不过却最终败在我的手上。” 强盗路易洒脱的笑了笑,撩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被污物弄脏的额头,露出一张不十分英俊却坚毅非常的脸,他挑衅似的回敬道:“我应该光荣的战死在沙场上,而不是毫无荣耀可言的被你面对面羞辱。如果我是魔鬼之子,那么你们这些堂而皇之敲骨吸髓,擦拭着建立在万千枯骨之上宝座的寄生虫是什么?” 又是个不甘寂寞的愤青,我不屑的扯起嘴角,拍着他的肩膀回答:“你的愤怒选错了发泄的方向,要是遭你抢劫而家破人亡的全是所谓寄生虫的话,现在咱俩的位置一定会换过来,所以你注定是个言行不一小丑般可笑的失败者,成为我战神一样无懈可击光辉战绩的渺小注脚。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的被人遗忘,你的头颅会插在长矛上传视所有胆敢胡作非为的强盗,提醒他们啸聚山林的代价;身躯会丢到猪圈里,遭受无休止的踩踏和作贱,最终和猪粪一起腐烂。” 路易听完我的话,心有所悟的放声大笑:“不错,正是我喜欢的方式……”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帝也不会讨厌金币的颜色 “我真的需要把自己套在这样一个紧巴巴的滑稽口袋里,打扮的像个走街串巷卖艺乞讨的小丑一样吗?”公牛第无数次的冲我抱怨着,伸手想要把浪费布料极不实用而且弄得他脖子很不舒服的披风扯下来,新做的紧身长裤也被扭得皱皱巴巴,看起来更像一个他所说的小丑了。 “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恐怕只能和士兵们一起挤在城堡外的帐篷里饮酒赌博度日,享受最廉价丑陋妓女的限时服务,错过精彩的骑士比赛。”我已经失去了继续跟他语重心长讲道理的耐心,不会再一遍遍的告诉他紧身长裤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贵族时尚,这种最早是从法兰西的阿基坦公国逐步风靡整个基督世界的裤子,在经历了修道院的谴责禁止之后,还是如火如荼的成为贵族服饰的主流;而夸张的而且要遮住半个身子的长披风则是这个时代骑士的标准打扮,剪的近似光头的短发和干干净净没有胡茬的下巴同样是被视为时尚之乡阿基坦流传出的最新潮流,走南闯北的莱昂纳多岁数虽然大了点,但是对时尚脉搏的把握远远比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终日打架为乐的土包子前卫得多。 科勒仍旧不说话鄙夷的从上到下睨视着公牛,现在他学会了使用眼神鄙视一个人而不是直接的语言攻击,那样会显得自己和被鄙视者一样毫无教养,而且眼神可以表现出比语言更*裸的攻击性,阴狠毒辣,让人无话可说。 我盯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乐呵呵的闪在一边看热闹,科勒对于自己新身份的适应性明显强于好勇斗狠的公牛,可能是源自长时间地下工作的影响,虽然他也总是偷偷摸摸的拽腰带,摆弄不舒服的紧身裤。他们两个人对于贵族阶层的鄙夷如出一辙,但彼此之间相互瞅着不顺眼的三天两头吵架斗嘴只能说明争强好胜的心理占了上风,但对活跃奈梅亨遭到偷袭后死气沉沉的气氛功不可没。 “您宫廷成员的素质很成问题,不可否认的他们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不过在如何治理国家上,见识竟然还不如我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商人。”莱昂纳多可没有我这么没心没肺,他骑着马走到我身边,忧心忡忡的提醒,“豢养忠心的武士是每一个想要建立长治久安统治权领主的必然做法,但是现在您的宫廷里至少还需要一名精通修辞的书记员和熟悉外交礼仪的宫相,我不是说旺财不好——上帝啊,这个名字还真拗口,一定是从古老的撒克逊方言中转化而来的,你知道,我去过一次不列颠尼亚,那里的人说话非常滑稽——对不起跑题了,旺财他足够的细心和忠诚……好吧,算数也勉强凑合,不过话说回来,您还需要一个税务官,帮助您理清纷繁芜杂的账目。” 我不以为然的看着自来熟的把自己当成奈梅亨一份子的莱昂纳多,很无赖的调侃老人家:“你刚才说的那些人不就是自己吗?你已经全部代劳了,何必再多花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况且还要多付出一部分佣金,多不划算!” 莱昂纳多翻了个白眼,用无声的沉默来表示抗议,也许连他自己都哭笑不得是,刚才说的那些差事现在确实全都落在他头上,也许差的只不过是一份伯爵的正式任命书,或者实实在在的册封骑士身份。 强盗路易从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上是条汉子,不哭不闹不寻死觅活要上吊的接受了自己被俘的命运,老老实实的被麻绳捆个结实,从容慨然的跟着大军返回奈梅亨,多少有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杰劲头。莱昂纳多早就准备好胜利后的一应事宜,派出使者向弗兰德伯爵报捷,虽然这一消息已经被潜伏的各国间谍传递回各自的宫廷,但是冠冕堂皇的官方行为仍旧是必须要走的程序。弗兰德伯爵盛情款待了带来胜利消息的使者,并为了庆祝决定召集大贵族们举办规模浩大的骑士比赛(我觉得打败个强盗没必要如此铺张,何况还是求助外人帮助自己),邀请了各国渴望荣耀和鲜花的骑士(更多的是希望一步登天入赘豪门的私生子)前来参加比赛,强盗路易也将在比赛开始前被斩首祭旗。 如此好的机会,做生意向来讲究投机的莱昂纳多自然不肯错过,他马上招来自己的裁缝,使用最考究的布料给我们出席盛会的每个人量身打造了最时尚的装束,并且理所应当的在最显眼的位置缝制上自己的商标,等于借着我们几个人当模特做了把免费广告。领地内的特产品和德意志内地转运来的珍贵木材早早的打包上车先期出发运往安特卫普,因为贵族们的聚会往往也是商人们激烈竞争角逐的舞台,谁最先得到消息并且第一个到达,就能占有最大的市场份额,从而依靠自己的花言巧语骗得那些自大又愚蠢的贵族们团团转,轻而易举的签两个供货大单,成倍的赚取利润。 “这次挣的钱我要五五分成!”出发的时候我一面整理石膏一样难受箍紧身体的套装,一面恶狠狠地冲着老头子伸出五根手指,“少一毛钱我都不干!” 莱昂纳多根本就不理我,目不斜视的骑到马上(话说这把老骨头怎么还骑上马了,不是一直坐车的么),用一种让人很想抽他的语气反问我:“那这身衣服钱怎么算?就您的那个钱窖,比脸都干净……”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我都捶胸顿足的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认真的研究过中世纪约定俗成的世俗法,藐视领主的权利,轻佻的挖苦贵族是不是可以直接扒皮上绞刑架而不用经过任何审讯? 一大队人花枝招展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大摇大摆上路,即使天气很好的时候,所谓大路的路况也不是那么让人乐观,所以老家伙才抛弃了马车选乘马匹,因为那样会给出行造成很大的麻烦,前轮刚出沟后轮又会陷进去,除非早早的就有人在前面平整和硬化道路,否则这段不是很长的旅程绝对要提前一个月出发才能按时到达。强盗路易被捕对躲藏在森林深处盗匪们的震撼是不言自明的,据说已经有许多啸聚山林多年的土匪团伙卷铺盖散伙了,余下的也纷纷打着白旗向我们投诚,选择乖乖合作从良。 维京人如狂风暴雨般的席卷整个欧洲海岸,据说远在近东的萨拉森人港口也遭受过驾着龙头战船呼啸而来奥丁战士们的侵扰,近在咫尺的西欧海岸更是如同被重犁深耕过的土地一样掀个底朝天,人口稠密繁荣富庶的弗兰德地区首当其冲。这些戴着牛角头盔的高大金发武士扛着车轮般巨大的战斧,从入海口沿着大河溯流而上,袭击沿途的市镇村庄和贵族城堡,抢劫一切值钱的物件,包括能生孩子的女人。 自北欧人的首领罗洛成功从法兰西国王傻瓜查理三世手中获得诺曼底的统治权以来,这帮信仰异教神的可怕战士以及他们的龙头船安定下来,不再给整个欧洲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带来死亡和毁灭的阴影。弗兰德伯国在被破坏的废墟之上重新发展起繁荣的羊毛纺织生意,渐渐变成法兰西岛那个战战兢兢小国王眼中桀骜不驯的猎狗,忘记了自己祖先不过是一个被派驻到这里防守边境的普通军人。 弗兰德伯爵美髯公博杜安决定在安特卫普郊外举行这次骑士比赛,得到消息的贵族和骑士们不辞辛劳的赶到这座水陆交通便利的繁荣城市,伯爵家族在此地拥有一座坚固的石头城墙围绕的猎宫,足够装下前来参加盛会的所有人。 虽然已经见识过永恒之城罗马的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但安特卫普的旺盛活力以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商铺仍旧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那些姑且可以当作铺面的简陋小板房或者帐篷里出售着各种各样新奇的商品,铁匠铺、金匠铺、裁缝店和杂货铺交杂排列,大家都已经习惯使用货币进行交易,而不是其他地区通行的以物易物,物资的流通规模也足以称得上是贸易,并不像行商们在各个封闭地区之间小打小闹的贩卖。有钱的商人们组成联合的商会治理城镇,每年向名义上的统治者弗兰德伯爵缴纳大笔赋税,虽然雇佣的私人武装足以击败任何胆敢侵犯他们个人利益的小毛贼。 “这真是一座不一样的城市,就像新生儿一样生机勃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幸福的神情,难道上帝建筑在人间的天国不是罗马而是在安特卫普吗?”我一眼就看出安特卫普以商立城的发展宗旨,理念远远超过同时代其他城市几个世纪。 “没错,只有在这里商人们才可以拥有宅院和随从,并且光明正大的参与政治,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莱昂纳多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整个人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这么说来的话,那个尚未谋面的未来岳父博杜安伯爵大人真是个不同凡响的英明统治者,竟然允许商人自治出现在自己的城市里,我想拥有安特卫普,莱昂纳多,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吗?”我喜欢上了安特卫普更加现代化的城市氛围,自由和新鲜的空气,于是便转身询问他。 “每个人都想拥有它,也有许多人想要摧毁它。”莱昂纳多目光深邃的盯着一名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骑士,对方嫌恶的冲商人打扮的老家伙撇了撇嘴,“占有这里就意味着数不清的金币,足够铺就通向罗马的黄金大道;毁灭这里意味着对教会权威的维护,对不劳而获从别人身上赚取利益商人们的最好惩罚。邪徒西门想用金钱买来圣灵的权杖,被圣徒彼得呵斥:‘让你的银子和身体一起腐烂吧!’有钱人总是带着比普通人更多的罪孽,如此看来,杀人倒成了可以通过忏悔洗清的罪过。” “没有人会不喜欢金子,追求利益并不违背上帝的教诲,只要我们把它用在虔诚的事业上,哪怕是教皇霓下也需要足够的金币举办自己的大弥散法事,更何况吃喝拉撒的普通人?”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伯爵高大城堡的塔尖,我勒住马,伸出双臂像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都揽进自己的怀抱里,“我想拥有它,用钱生钱,建立真正的人间天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怀鬼胎 王室城堡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我从马上下来,把缰绳递给早就候在一旁等待的小侍从,他瘦瘦高高的身体套着灰色的厚羊毛长衫,微带卷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子周围有一片可爱的小雀斑,下巴上长着年轻人细密的茸毛,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生硬装出来的成熟勉强。 “请跟我来,伯爵大人。”小侍从举止得体的向我行了个礼,然后语速均匀念诗一样吐出优雅的语句,用的语法是平时生活中不常见的,源自古老拉丁语的贵族语体,声调优美悦耳,却晦涩难懂。 我点点头,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尽量摆出符合身份的架势,以便凝神聚气的获得应有的气场,转过身将佩剑交给守在领主大厅外面的亲信,我招呼着够资格进入的科勒几个人一起走了进去。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参加贵族宴会的时候除了用来切肉的小匕首,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利器都不允许带入,防止大家酒到酣处一语不合再拔刀相向,酿成什么难以挽回的悲剧。 “奈梅亨伯爵,正义的伸张者,强盗们的末日,‘睿智者’兰迪大人驾到!”站在门口的侍从官戴着装饰有夸张长翎羽的软帽,身穿垂着两条紫色流苏的长袍,目不斜视就知道我的到来,用力的敲击了两下地板,大声报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号。 “这不是战功赫赫的兰迪大人吗?快快上座有请!”一个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举起酒杯,热情的冲着刚刚进来的我招呼着,那股亲热劲好像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又浓又密的深褐色长胡子熨贴的垂在胸前,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威武高大了不少,这个人一定就是弗兰德的博杜安伯爵了,果然不负美髯公的美名,确实有那么点须鬣飘飘关老爷的意思,从一进屋我的视线就被他漂亮的胡子所吸引,不禁啧啧赞叹。 “尊贵的伯爵大人,您如此夸奖实在是让我汗颜,就好像夸赞驭马拥有千里良驹的神韵,在座的各位大人有谁不是冲着弗兰德伯爵远播四方的威名而来,在高山面前,平凡人能做到的只有抬头仰望,表现出尘土般卑微的尊敬。”恭维溜须这种事对我来说完全驾轻就熟,不假思索就能口灿莲花的吐出让人很受用的马屁,香飘万里。 “呵呵,果然是不世出的青年才俊,不仅精明强干而且谦逊有礼,您在意大利的彪炳事迹早已经成为大家茶余饭后交流的主要谈资,有多少贵族小姐做梦都想得到您的垂青,争风吃醋的酸味弥散整个基督世界。”博杜安伯爵嘴上虽然轻描淡写的把刚刚的恭维带过去,可是脸上却不加掩饰的笑成了一朵花,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又给我戴高帽子,字里行间意味深长,“只是不知道谁家的小姐能有这样的福气,嫁给实力与勇气并存,教皇霓下和奥托陛下均青眼有加的奈梅亨伯爵大人……” “您说笑了。”我心照不宣的陪着他傻笑,心里面的计较已经有了七七八八,看来这事莱昂纳多运作的不错,有些门道。 小侍从把我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两边立刻投来不友好的敌视目光,好像看不见的刀枪羽箭,瞬间就把我刺的透心凉,在座的几乎都是为自己或者自己孩子求亲的各大实力领主,而我作为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自然受到了特别关注。我强装镇定的拿起面前的酒杯尝了一口作为掩饰,食不甘味的利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四周。 坐得离博杜安伯爵最近的那个满脸横肉郁闷喝酒的中年男人一定是布拉班特伯爵亨利,永远也舒展不开的眉毛是他最明显的特征。虽然控制着一片富庶的伯国领地,但布拉班特却是个存在感不强的国家,来自法兰西岛的强大压力让伯爵家族始终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统治者实力不济,领国内又豪强林立,跟卡佩家族的小儿子勾勾搭搭;王室的直属官员在当地的权力要远远大于伯爵的敕令,这也是亨利伯爵紧紧抱住弗兰德伯爵大腿的原因,他做梦都想成为像博杜安一样说一不二的领主,伯国内事实上的国王。 里尔伯爵蒙卡杜表情阴郁的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怀着多么难以消除的深仇大恨,看谁都恶狠狠地不顺眼。弗兰德的强势崛起让他不得不依附于这个朝发夕至就能将自己可笑的国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美髯公,虽然他是那么的渴望能够摆脱博杜安的阴影,得到来自巴黎的势力撑腰,但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么一想,倒有点可怜他风雨飘摇左右为难的命运了。 诺曼底公爵理查二世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黑伯爵”的绰号在整个北海都赫赫有名,虽然他的皮肤看起来不是很黑,而且爽朗阳光的笑容也表现出他是条内心光明磊落的汉子。北欧人的优良血统让他不同于大部分贵族深色头发略显暗淡的特征,湖水一样清澈的蓝眼睛足以迷倒一个兵团的女人,让她们陷进深邃的迷离中难以自拔,更何况金黄色的精神长发和孔武有力的强壮身材。诺曼底公国只是名义上的法兰西国王封臣,他和那些驾着龙头战船来自北欧的祖先们一直在以罗纳河口为中心的肥沃土地上自行为政,融合了当地法兰克人建立起强盛的北欧王朝,巴黎卡佩家族的小屁孩不过是骨子里仍旧渴望征服的奥丁子孙们饭桌上磨牙的笑料,理查二世更是自称公爵,硬生生的逼迫国王默许了他的僭越。这次的聚会公爵亲自前来表现出对强大邻居的重视和敬意,但是大家私下里都明白,相互之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不过如果能建立亲近一些血缘上的联系,那么巴黎以北将不再听从于格·卡佩后代们的指手画脚。 理查公爵岁数不过比我大个十岁上下,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我两遍,满满的不屑堆在脸上差点溢出来,举着酒杯大声质问:“兰迪大人,听说您在意大利已经和克雷森蒂公爵小姐有了婚约,并且将由尊贵的教皇霓下亲自证婚,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您准备毁弃上帝见证的神圣婚约?” 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字字夹枪带棒,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咄咄逼人的向我发起了挑战,刚刚还一个个喝得不省人事的贵族们继续东倒西歪的装迷糊,却暗地里全都竖起耳朵等待我的答案,在博杜安伯爵最终的选择出炉之前,能干掉一个竞争者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虽然他们彼此也貌合神离。 我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长脸思考了片刻,头脑里的激烈碰撞不亚于真刀真枪的干了一架,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回避都会给人落下背信弃义负心汉的丑陋形象,倒不如实话实说来的敞亮。“我很痛苦,就好像被邪恶的巫婆施了钻心咒一样绞着疼,这个巫婆的名字叫*情,让人受尽委屈的爱情。”我痛苦的用一只手撑住眉毛扭成麻花的额头,摆出一副大便干燥久治不愈的纠结表情,“我承认自己爱她,但弄人的造化却不让相悦的两颗心灵相互依偎。那帮下地狱的弗里斯兰强盗,偷袭了我的城堡,残忍的将公爵小姐背部的皮肤整块剥掉,以致她终身残疾,再也没办法端坐站立!” “可恶的弗里斯兰人!”博杜安伯爵适时的站了出来,把大家的关注点引到弗里斯兰伯国身上,诺曼底公爵什么花花肠子他早就看了出来,两国之间多少年来龃龉不断,虽然亲热的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但经年累月的矛盾根深蒂固,想要在自己的地盘得罪人,博杜安伯爵当然不会允许,“他们躲在背地里怂恿泽兰的小领主们不断骚扰弗兰德的北方边境,甚至买通海盗抢劫我们的商船,侵扰同英格兰的贸易,卑鄙无耻之尤令人发指!” “没错!”“挨千刀的!”“下地狱去吧!”“上帝诅咒他们!”也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装喝多了的贵族们敲打着桌子,好像市集上为了一片菜叶大打出手的泼妇,个个卖力的跳脚大骂,仿佛弗里斯兰人真的和自己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我很伤心她的不辞而别,公爵小姐在留下的信件中决定取消婚约,并且告诉我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女子生儿育女,她会在天涯海角为我默默祝福的,这个像水一样干净的女孩子,多傻……”我的表情更加蛋疼菊紧,憋得那叫一个难受,“没有所爱的世界,绝对是心灵的末日,我发动一切可能的力量疯了似的到处找她,却难觅芳踪,从此山高水远,永隔成陌路。” “原来是这样,您真是一位痴情的绅士。”博杜安伯爵心有戚戚的安慰我,“多么凄美的故事啊,爱情教会我们每个人如何成长,让男孩变成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我十分欣赏像您这样敢爱敢恨心直口快的汉子,纯粹的上帝战士,让我们共同干了杯中美酒,为公爵小姐深深祝福!” “愿上帝保佑她,美丽的小姐!”众人举起酒杯高声齐诵,诺曼底公爵神情复杂的吞咽着苦酒,没想到自己算计好的挤兑却被我巧舌如簧的翻了盘,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白忙一场,真是懊恼不已。 放下杯子,贵族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欢笑调侃,装疯卖傻的扮演着各自设计好的角色,心中却分外清醒的等待着对手出现致命的破绽,然后跳出来在伤口上狠狠地跺上几脚,踢下万丈深渊。 博杜安伯爵保持警惕的注意着宴会中的气氛,通过一些很小的细节提前判断自己应该持有的立场,他先是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不高兴”里尔伯爵,随即扫视了下各怀鬼胎虚情假意推杯换盏的贵族们,笑吟吟的转向我:“听说您只一战便活捉了强盗路易,我想其中的精彩肯定不会像是道听途说的那样平淡,快给大家讲讲里面的传奇,我们洗耳恭听。” 我心领神会,隐秘的冲伯爵大人感激的一笑,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故事还得从我们出兵时遇到的怪事说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骑士比赛(一) 一开始,说起骑士比赛,我满脑子都是后世从电影里看来如童话般美好的场景:英俊的骑士身着精致的铠甲,头盔上五颜六色的翎羽帅气非常,气派十足的冲着观众优雅的行礼;胯下的战马英姿飒爽,漂亮匀称的蹄子不安的刨着地面,带起阵阵尘土飞扬;两面的看台上坐满了衣冠楚楚的贵族绅士,大家摇着折扇彬彬有礼的相互问好;更有天使般圣洁高贵的淑女含情脉脉的躲在扇子后面偷看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衣袂纷飞掩不住国色天香的倾城之姿,纤纤玉手抛洒泛着芬芳的玫瑰花瓣,空气中弥漫着初恋甜蜜的味道,最后由一位德高望重穿着紫色丝绸长袍的大人物慷慨激昂的发表一番演说调动起满场的的热情将竞技场引爆,然后声音浑厚的宣布比赛开始。 现实总是无情的,虽然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我就一次次的被残忍的肢解脑海中营造的美好愿景,但我告诉自己,总会有骑着白马的勇敢王子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救出身陷魔窟的娇柔公主,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要坚持笃定相信的力量有多伟大。 我能对眼前的一切发表些什么评论呢?这个明显是偷工减料残次品,用细木杆和泥巴临时搭建起来充作比赛场地的破草棚子我就不予置评了,但是你好歹把贵族们休息的二层看台修建的牢靠一点吧,才刚刚上来几个人啊,脚底下的木板就咯吱作响摇摇欲坠,棚顶上用来遮阳的稻草簌簌的带着泥土直往头顶招呼,这我还得感谢上帝他们没有选择用石头砖块来固定随风飘散的稻草。 那个是什么?为什么没有马术比赛的长方形场地?竞技场中央的土地上既没有铺上精选的细沙,也没有进行任何人工的处理,大剌剌的天然植被鸟语花香,草丛间隐约可见大小不一的沙粒石块,这是真人cs比赛场吗? 最要命的是正在场地两边紧张准备的选手,事实上他们的长相让我认为会亵渎了“白马王子”这个泛着少女系桃色的美好词汇,所以不得不换个形容词。那群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上炕都费劲,肚子上的肥膘足够熬出两桶猪油的骑士们,好像在开万国武器博览会,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奇形怪状的武器都拿了出来,为什么不是木制的长枪和骑士剑?有面盾牌配上木棍也好啊,难道电视剧里演的都是假的,比武的兵器是可以自选?我不禁撇撇嘴,但是当发现科勒站在角落百无聊赖的整理挂在后腰上箭袋的时候,又不淡定的尖叫起来,什么?弓箭也可以!这是要玩出人命啊! “呃……伯爵大人,今天是不是彩排啊?效果还是蛮逼真的,哈哈。”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侧过身对坐在自己上首正在和一个贵妇人相谈甚欢的博杜安伯爵问道,“一切看起来都好像不是那么的……准备就绪。” 博杜安伯爵瞅着我愣了片刻,随即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他身边的贵妇更是笑得惨不忍睹,脸上那颗硕大的黑痣触目惊心的上下抖动着:“您真是善于调侃,伯爵大人,本来平淡无奇的一件事情被您这么一说反倒妙趣横生,要知道两百年前法兰西的秃头查理和日耳曼的路易在斯特拉斯堡会晤的时候,骑士们就为了争夺荣耀和心上人的青睐而在粗糙的竞技场里你来我往的决斗了,虽然说教会一直不提倡这种明显异教性质的邪恶比赛,但是谁在乎那个呢?让人血脉喷张的打斗和比武总好过坐在壁炉前听着吟游诗人演唱的诗句,而且故事里的主人公几千年了都没有换过,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一面听着他们老掉牙的吟唱,一面被猪骨头卡住喉咙噎死的。” “那他们这是在……我是说比赛的武器,这样会伤到参赛的骑士的,应该使用专业的木制长剑。”我尽量谨慎自己的措辞,以便显得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免得贻笑大方。 “您这么说会让别人以为德意志从来不举行骑士比赛一样,难道德意志的骑士们害怕在战场上见血,或者不喜欢争夺无上的荣耀?对不起,您刚才说的是木剑?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只会侮辱上帝战士勇敢的名声。”博杜安伯爵像在看外星人似的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寻找电磁波发射天线,“比赛自选武器,三人一组,一人骑马两人步行,可以使用盾牌和利器,这是普世共同遵守的规则,我的大人!当然,弓箭是要求取下箭头的,否则太不公平。如果说有谁不幸在决斗中阵亡,他的英名只会被人们如天神般永远传颂,而取胜的那一方将获得他的武器和铠甲,当然还有全场雷鸣海啸一样的欢呼以及足够多的眉目传情,这是胜利者应得的奖赏。” 好吧,我承认自己又被电视剧和骑士小说骗了,那种故事中严谨有序的比赛场景可能要晚上几百年才会出现,其实见见血没什么不好的,我对自己手下的战斗力很有信心,尤其是公牛的勇猛再搭配上科勒的冷静,进入决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我解嘲的耸了耸肩,要过侍从端过来的葡萄酒,我舒心的喝了一大口,但是随即被呛得差点昏死过去——竞技场的另一边,伯爵城堡的铁匠和杀猪人正肩并肩的给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衣甲整齐的年轻人训话,显然那二人是他们的儿子或者学徒,难道平民也可以参加骑士比武了吗?我翻了个白眼,瞬间又凌乱了。 观看比赛的人们带着各自的家眷陆陆续续的出现在看台上,寻找自己熟悉交好的贵族挨着坐,不停地打招呼和碰杯饮酒;女人们则聚在一起讨论时下最流行的头巾与长裙式样,主席台对面看台上坐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手艺人、商人或者本地农民,两个看台中间被比赛通道隔开,以便区分身份的高低贵贱。 我孤独的坐在人群中,既没有熟悉的面孔过来跟我打招呼,也没有谁想要认识一个第一天来就和强大的诺曼底公爵结下梁子的倒霉蛋,至于那些满身庸脂俗粉刺鼻味道的所谓贵妇们,我倒真希望她们离我远一点。博杜安伯爵故作矜持的捏着一颗葡萄,一位衣着华丽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伯爵把葡萄丢进嘴里,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整理着自己的长袍站起来,昂着下巴巡视了一圈,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权杖在地上敲击了两下,底气十足的宣布:“比赛开始!”什么,这就开始了?没有让人血脉喷张的激情演说,也没有“为了上帝”之类的煽情桥段?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群欧洲人喜欢如此血腥野蛮的斗殴游戏,让活生生的人拿着武器和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陌生人捉对厮杀,然后乐此不疲的为每一次骨折和崩掉的牙齿欢呼雀跃,在比赛持续的大半天时间里热情如火丝毫不减。我饥肠辘辘的盯着眼前侍从又端上来的苹果和葡萄发呆,身边的贵族们却神采奕奕的欣赏正欢,不时和身边的人对某个危险的武打动作交换下意见,不外乎是怎样怎样能够更快把对方的肩膀卸下来,好像那是一件多么值得夸耀的技术。贵妇们的坐席早就空了一大片,只剩下几个歪瓜裂枣还在左顾右盼的寻找自己的目标,许多年轻的贵族少女和某位大人的私生子或者骑士的英俊侍从躲在角落里拉拉扯扯,然后手挽手的消失在竞技场,去外面莺飞草长的茂密草丛中进行更深一步的交流,也许会弄出私生子的私生子,多搞笑! 场地中的比赛已经到了四进二的关键阶段,从前来参赛的三十二支队伍中脱颖而出的四支优秀队伍正在捉对厮杀,大家都选择相对比较容易些的对手,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能够保存实力的进入最终的决赛,不过眼前混乱的场面仍旧让我分不清各自阵容,但是我知道公牛他们就在看台下面卖力对抗的十二个人中间。 之前的比赛中已经有三位不幸战死的武士,其中就包括铁匠的小儿子,不过这位父亲显然没有那么伤心,因为他的儿子光荣的死在一位来自特鲁瓦古老家族的骑士剑下,并且承认战死的小伙子是他见识过最勇敢的对手,这让双方都感到无比荣耀,死亡相比之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重伤不治的战士会被很有风度的对手赦免,然后拖下去疗伤,不过从吓人的伤口上来看,就算不死于失血过多,他也很难逃脱感染的厄运,最后浑身发臭的死在某个阴暗的房间里,被自己为之战斗的封君无情抛弃。不过那些在一开始就支撑不住举手投降的骑士,会在满场的嘘声中一辈子淹死在耻辱里,他的封君面色铁青的盯着他一步步离开颓唐的背影,攥紧的拳头表示已经暗下杀机,凄惨的结局可以想见。 这难道就是后世被推崇备至的骑士比赛?那些彬彬有礼的骑士和严谨的比赛秩序,高尚的情操和美丽的公主呢?这完全就是个古罗马斗兽场的现实版,只不过站在场中如野兽般嘶叫交战的不再是卑贱的奴隶,而是套在铁壳子里的贵族骑士,相比之下,似乎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都是统治阶级无聊时娱乐的玩物。 “你的那些武士运气还真好,竟然能一路撑到现在,狡猾又诡计多端,从来不硬碰硬的正面交战,尤其是那个个子瘦瘦高高拿弓箭的,总是躲在暗处放冷箭。”诺曼底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恶狠狠地攥着酒杯,正眼都不看我的说威胁道,“不过他们很快就要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骑士了,愤怒的战斧会把他们撕扯成漫天飞舞的碎片,被野狗和乌鸦啄食,带着洗刷不尽的屈辱去见上帝,这就是对你公然顶撞我的惩罚。”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倒竖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早有了解我一定认为他是那种杂志封面上让人看了直流口水的性感帅哥,谁会想到温婉的面孔下竟然是如此小心眼的脾气,我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拿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针锋相对的回答:“虽然不知道您说了些什么,不过既然选择了战斗,不到最后一刻,输赢还尚未可知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谁才是上帝选择的战士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骑士比赛(二) 决赛开始之前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平民观众们抓紧时间拿出自己带来的食物填饱肚子,或者花上那么一枚硬币从比赛场外兜售饮料的小贩那里买来掺了葡萄汁的凉水来开开洋荤,让身边的邻居艳羡不已。 骑士比赛同时也是商人们盛大的节日,尤其是在安特卫普这样富裕的城镇里,有产阶级占了大多数,他们有足够的闲钱能选购自己心仪的小物件,不论是一小瓶声称是意大利修道院原装运来,其实是在香槟某个山沟里用自家劣质葡萄酿造的果酒;还是一条细羊毛的小披肩,都会为了攀比和满足小市民的虚荣心,在经过简单的讨价还价之后买下来,仅仅只是让自己成为明天居住街区热议的焦点,当然,他不甘示弱的邻居们砸锅卖铁也会在第二天买来一模一样的物件以显示自己的富足,高兴的当然是那些窃喜着在背地里数钱的商人们,又一次为自己压箱底的破烂找到了销路。 在中世纪根本没有后世传统意义上所谓的贸易,那些幻想中商人们驾着巨大的货船或者领着庞大的商队,穿越带有异国情调的丛林山丘,从一个地区前往另一个地区,转运大宗大宗稀世罕有的珍贵货物,然后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景象根本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所谓的“贸易”不过是一些不被基督世界认同,又没有土地耕种的犹太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越那些潜伏着强盗的恐怖森林地带,把一点点可怜的针头线脑卖给穷山沟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见过世面的农民,还得时刻提防打着惩罚“不从事劳动的寄生虫”旗号的贪婪领主,如果他老人家心情好邀请你去城堡作客,感谢上帝,不把足够的赎金在火苗吞噬你之前送到领主的钱窖里,家里人就只能得到一堆面目模糊的黑炭。 弗兰德的强盛在于历代伯爵对于商业尤其是犹太人经商的宽松政策,他们并不像是其他地区的领主那样憎恶从自己钱袋里掏出金币的商人,也不会通过杀鸡取卵的办法抢劫他们来满足自己,只是通过征收相当数目的税金来充实自己被长时间同周边国家拉锯战所消耗的金币。 弗兰德的传统工业是羊毛纺织,这里河汊纵横的平缓低地造就了大片适宜放牧的草场,每家每户的女人们都会一面照看羊群一面不辍的忙乎着手头的纺锤,织造出大匹精美的羊毛制品,然后卖给某个走村串巷收购的犹太商人补贴家用。收购了足够多的货物并且缴纳清楚自己应付的税金之后,商人们便会雇佣弗兰德伯爵旗下的商船队跨海将弗兰德颜色鲜艳的羊毛制品卖给彼岸的英格兰,换取此地同样价值低廉的细羊毛布,运回弗兰德染色加工后,走相对安全的布拉班特——卢森堡路线,销往德意志内地和威尼斯。如果运气足够好,能够避开沿途不时出现打秋风的强盗和暴民,以及虎视眈眈的领主们,这一趟的收入差不多相当于投入本金的两倍,当然,上帝并不是一视同仁的眷顾每一个向他祈祷的虔诚教徒,总会有一些人消失在漫漫征途中,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我讨厌这帮市侩的寄生虫身上俗气的下贱味道。”里尔伯爵做作的吸了下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什么奇臭无比的味道似的,皱着自己永远也舒展不开的眉头说道,“这种味道会让我神经衰弱,呕吐不止。” 博杜安伯爵把空酒杯放到侍从端过来的盘子上,优雅的从面前摆放整齐的餐碟中撕下一小块烘烤正好的白面包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也许你会比较喜欢他们带来金币的味道,就像这种东方才有的神奇盘子,比我们粗糙的木盘和陶盘要精致漂亮得多,难道不是吗?”他挑起了眉毛,那种表情好像在嘲笑里尔伯爵在数次边境战争中的失败正是源于统治理念上的保守,贪婪却道貌岸然,不得不今日阶下为臣。 我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转眼瞥见诺曼底公爵的座位空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便下意识的在场地内寻找,终于在竞技场的角落里发现了正在对自己的参赛骑士耳提面命的理查公爵。 “您对自己的部下就那么有信心,伯爵大人?”博杜安伯爵笑呵呵的放下了切肉的小刀,探出身子对我说,“不去布置一些战术吗?要知道获得优胜的队伍将得到由意大利最顶尖技师精心雕琢的浮雕铠甲,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啊,难道您确实财大气粗,对这点浮财丝毫也不心动?” “原来还可以临时布置战术?请恕我孤陋寡闻了。”我感激的冲着博杜安伯爵点点头,多谢他的友好提醒,“不过对我来说,相比于稀世的铠甲,能让自己的手下在战斗中为伟大的伯爵大人您带来一点点的欢乐,才是我所衷心祈求的。” “您真是善解人意。”博杜安伯爵满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表示很受用我的恭维,圆滚滚的肚子被腰带勒得愈发凸显。 “失陪一下。”我起身向博杜安伯爵告个假,马上往场下走去,找到正聚在一边休息的科勒三个人,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我能出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全都条件反射似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尤其是汉斯,就差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我身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大人,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作为三个人的领导核心,科勒稳住自己队友的激动情绪,开口问道。 我摆摆手:“没什么事,只不过来看看你们,前面打的很出色,终于进入了决赛,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奈梅亨的实力,这下子我想不成红人也难啊。” “那群废柴根本不是我们的一合之敌,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我连肩膀都没有活动开呢。”公牛拎起自己巨大的战斧,笑呵呵的说道。 “看到你们有自信我很开心,不过我并不想让它膨胀成难以抑制的自满,要重视你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我冲着虎头虎脑的公牛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角落里的诺曼底人说道,“这帮诺曼人体格强壮,个个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煞星,实战经验丰富,又都是拥有采邑的骑士。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个,我相信在战斗中你们都已经见识过了,他是整个进攻团队的核心,力能扛鼎却不是依靠蛮力取胜的肌**子。” 公牛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把这头蛮牛交给我吧,看我怎么把他打得连自己妈妈都不认识。” “混蛋!”我狠狠地抽了一下公牛的后背,压低声音对他们说,“那个诺曼底的什么理查公爵自打来了就看我不顺眼,已经数次当着诸多大贵族的面羞辱于我,据说他此次也是前来求亲的,正是咱们的对手,是时候让他见识见识奈梅亨的真正实力了。我不在乎战斗的经过,只要结果,那就是你们击败诺曼底的北欧人,把胜利的桂冠献于我的脚下,也趁着这个机会反唇相讥,挖苦以下目中无人的‘黑公爵’,明白吗?” 科勒若有所思的盯着不远处晃动的诺曼人巨大背影点点头,在前面的战斗中,他始终处于公牛的保护之中,利用灵活的跑位和精准的箭术一次次杀伤敌人。如果不是出于比赛公平的考虑,每支羽箭都被拔掉了箭头的话,受伤的就不仅仅是对手的眼睛,而是轻而易举的取走他们的性命了。 “这次咱们放弃战马,全都改为步战,三个人互为犄角,不要各自为战。”科勒把几个人拢到自己面前,拿起草棍在地上划拉着,“公牛是进攻的核心,处于中间的位置,汉斯和我一左一右,护住他的两翼,同时也伺机发起反击,三个人交叠前进,但要始终保证公牛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进攻之中,不用顾虑自己的防守。” “你有必胜的把握吗?”我看着科勒,不放心的问道。 “说实话,大人,我向上帝保证,没有。”科勒无奈的耸耸肩,“那帮诺曼人在战场上的样子就像是被魔鬼附身,完全横冲直撞的不可控制,哪怕是再坚固的城堡似乎都会被他们一把推倒一样……” 就在我想继续追问的时候,代表比赛即将开始的锣声响起,我不得不离开比赛区域,诺曼底公爵远远的冲着我欠了欠身,脸上全是那种志在必得的欠揍表情,我装作没看见,愤愤的在私底下比了个中指。 回到自己的座位,理查公爵凑过来指着正在场地两边准备的战士,得意地说道:“其实您手下的骑士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勇者,不过今天要葬送在来自诺曼底的雄狮口下,我为您感到惋惜,要不这样,晚上我请您参加宴会,适当的商量下补偿的事宜,不知道伯爵大人意下如何呢?” 我微微一笑,针锋相对的盯着他湛蓝湛蓝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反唇相讥:“好啊,我很乐意出席,不过还是由奈梅亨来主持这次宴会吧,毕竟我们要商讨的是一会即将成为刀下亡魂的诺曼勇士,您说呢?” 理查公爵的脸一瞬间就黑了下来,只见他动作僵硬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竞技场内的情景,我弯起了嘴角心里想:小样的,还敢和我耍嘴皮子,分分钟搞得你碰一鼻子灰。 侍从官走到博杜安伯爵身边,请示是否可以开始比赛,伯爵点点头,站起来举着酒杯为每一位参加决赛的骑士祝福:“你们已经通过之前的战斗证明了自己无愧基督战士的美誉,现在请拿出全部的实力,将这次精彩的比赛推向*,奉献给至高无上的天父吧,上帝保佑所有勇士!” “阿门。”场内的众人低声应和,纷纷在胸口画了十字,念念有词的为自己瞩目的骑士祈祷,尤其是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场地里的贵族妇女们,她们来不及整理自己散乱的鬓发和腰带,便坐到视野最好的位置上双手合十的盯着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好像他们眨眼间就会被疯狂如怪兽的敌人撕裂似的。 “我看好您的几位手下,他们似乎摆出了罗马式的攻击阵形,这在决斗比赛中还真是少见。”博杜安伯爵不顾诺曼底公爵频频表示不满的愤怒眼神,笑眯眯的对我说道,“愿主保佑奈梅亨的骑士们。” “万分感谢您的垂青,这让我们所有人都受宠若惊。”我谦卑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即将到手的胜利献给您,因为只有真正的王者才有资格接受胜利的桂冠。” “真正的王者?”博杜安伯爵又抚摸着自己的长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小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您的直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骑士比赛(三) 随着一声响亮的鸣锣,还有观众们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和尖叫,正式的比赛终于开始了,这才是一天当中的真正重头戏,所有人废寝忘食等待的关键时刻。毫无疑问,终会有人在通向至高无上荣耀的征途中倒在对手的剑下,但是胜利者,即将享受非比寻常的崇拜和欢呼,当然,还有姑娘们热情似火的投怀送抱,皎洁月光的掩映下是一场不分彼此的大狂欢。这在正统的教会看来依然是保持着野蛮异教传统的淫秽习俗,但是谁会在乎呢?酒精、烤肉和极度的放纵,想想都让人刺激的血脉喷张,这是上帝赐予的生命宴会,就连姑娘们的父母都不会在这个寻欢作乐的夜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圈在家中,于是乎,每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到如蛇一般绵绵纠缠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靡靡味道。 参加决赛的两支队伍分别从不同的通道进入赛场,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向场地中央,接受着观众们狂热的欢呼和飞吻。就像古罗马时代喜好角斗士表演的市民一样,这些法兰克国家里的百姓也崇拜能够战无不胜的强者,女人们同样乐得冲这样心目中的英雄投怀送抱,接受更加强大的基因来造就优秀的下一代。 科勒他们果然全都选择了步战,除了公牛仍旧使用自己的战斧之外,他们两个人都拿着长矛和圆盾,背上还背着备用的小手斧。贴身的半截锁子甲代替了禁锢身体行动的鱼鳞甲,短衫配上皮裤子更适合灵活的跑位和选择战斗时机。虽然大多数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只会为胜利者欢呼,而胜利者应该是装备相对较好的一方,况且看上去身材高大又孔武有力,三个奈梅亨来的小鬼怎么可能战胜如魔鬼般萦绕在沿海居民梦中北欧海盗的后裔?拜托,奈梅亨到底是在哪里,恐怕连最博学的教士都说不上来。 诺曼底出战的三名骑士全都出身高贵的家族,所谓的高贵不过是在几百年前维京人侵扰的大浪潮中掠夺的金子相对较多那些人的后代,他们率先比自己住在北欧穷山沟里的老哥们拥有了土地和随之而来的头衔,然后代代相传。在放弃了自己的奥丁信仰并且自以为浸淫了相当长时间的墨水之后,如果这期间谁的运气好娶了某位法兰克血统的贵族公主,那么他的家族就能够堂而皇之的称自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墨洛温时代,也许更早,反正不过是多花点金币堵住宫廷书记官和教士们贪婪的嘴巴。 为首的骑士叫做“疯魔”葛德兰,身高八尺,站起来几乎和长了五十年的大树一样高大粗壮,他的曾祖父曾经参与了丹麦首领西格弗雷德组织的那次著名的巴黎围城战,这也是为什么他与其他的诺曼同胞不同,拥有一枚镌刻着握紧断箭手臂的胸章,那是他家族的象征。葛德兰骑士自幼沐浴在祖先的荣光里长大,追随于理查公爵的麾下,不止一次的将那些懦弱的法兰克人打得屁滚尿流,用他的话讲:“那群只会在女人裙摆下逢迎求欢的娘娘腔根本不配骑士的称号,他们摆弄自己的‘长矛’甚至比拿剑还要利落。”他擎着自己夸张的角型巨斧,上一个倒霉蛋的鲜血尚未干涸,正期待着新的献祭者。 站在他左面的骑士同样不容小觑,虽然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垂垂老矣,事实上他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教训了敢于藐视自己的年轻人,“摧花者”的诨号在整个法兰西北方鼎鼎大名,当然不只是来源于他对年轻少女的特殊爱好。洛拉斯骑士年过半百,却仍旧精力充沛,左右双手都能灵活的使用武器,这也正是他屡战屡胜的法宝所在。 站在右边的骑士戴着铜扣的眼罩,迷人的鹰钩鼻子和与众不同的黑色卷发让他很难不被人第一眼记住,“驭鹰者”瓦格纳骑士是自己风流成性的父亲追随首领沿着第聂伯河顺流之下,来到黑海对岸同萨拉森人做买卖时纵情偷欢产下的后代。他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迷人的面部轮廓,曾经令整个诺曼底的女人都为之动容,不过是在左眼被某个刀下亡魂取走落下难以愈合的伤疤之前。他拿手的武器是流星锤和短剑,一长一短,一远一近,传统的萨拉森式的组合,身上精钢打造的铠甲严密的保护住每一个薄弱的部分不受伤害,整个人往那里一站,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看到我们诺曼底的必胜组合了吗?您难道不觉得与这样的对手面对面决斗是一件是很残酷的事情吗?”理查公爵趾高气昂的冲我招招手,“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雄狮蹂躏小绵羊的场景,虽然酷爱征服,但是恃强凌弱并不是天生强者的性格,我更渴望的是同一当量水平的公正挑战,肌肉和肌肉的碰撞。” 我不动声色的听完了他的话,放下切肉的小刀,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故意问道:“您刚才对我说了些什么吗,尊贵的公爵大人?请恕我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博杜安伯爵待客的羊肉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弄得我太过沉溺于大快朵颐而没有听见您的谆谆教诲,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再重新复述一遍吗?另外,我不喜欢肌肉,那玩意吃起来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嚼头。” 理查公爵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像不小心吞了半斤牛粪,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样子,博杜安伯爵对我暗暗挤了挤眼睛,看来他也不太喜欢这个骄傲跋扈的邻居。现在奈梅亨和诺曼底之间的火药味就连傻子都能闻到,每个人在局势不明朗之前都选择中立的明哲保身,至多是表面上的恭维理查公爵,不过也有些聪明人看出内里的门道,至少东道主是不希望嚣张的诺曼底人获得比赛胜利的。 科勒他们三个挤在一起摆出防守阵型,两面盾牌密不透风的保护住正面的公牛,长矛被搭在盾牌上的空隙里前凸着,防止敌人太多靠近。诺曼底人显然没想到自己决赛的对手像娘们一样团成一堆,而且摆出个缩头乌龟似的盾牌阵,站在那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胜利已经揣进兜里。 他们三个人分头行动,站到科勒他们的三个不同方向,慢慢的围着打转,在寻找最合适的攻击时机和切入的破绽,随着科勒的一声吆喝,三个人又换了排布的阵形,稍稍松散了些,每个人都面对一个敌人,不过公牛仍旧是进攻的核心。 “驭鹰者”瓦格纳骑士率先动了,只见他猛地丢出高速旋转的流星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跟着扑了出去,动作快的就像一只出击的雄鹰,只能让人能捕捉随风的残影。流星锤砸在科勒的盾牌上,强劲的力道震得他后退了两步才稳住阵脚,瓦格纳骑士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线,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一击必胜的机会,取走对方的性命在他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是他的算计落空了,就在短剑要顺着科勒盾牌移位的破绽切入的时候,边上的公牛发声喊,?m劈着斧头抵住他刁钻的剑路,反手向外一挑,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攻势,科勒趁机重新把盾牌归位,护住公牛的侧面。 洛拉斯骑士冲着汉斯发动攻击,两把长剑在他手里举重若轻,好像两条狡猾的灵蛇,刚一挨上盾牌便立刻换了方向,借着汉斯往外死死抵住的力量滑向边缘,锋利的剑刃反射着致命危险的寒光。 “乒!”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告知洛拉斯骑士他计划的失败,公牛再次出现在汉斯的侧翼,用势大力沉的战斧格开洛拉斯骑士的长剑,然后汉斯迅速往边上退开,躲过另一侧的剑刃,三个人背靠背合体,盾牌再一次摆好防御姿态。 诺曼底的杀手锏“疯魔”葛兰德终于动了,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好像生怕自己情绪上的一丝波动便会错过终生难得再见的精彩镜头,关于“疯魔”传说的各种版本早就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饭后谈资,好不容易有机会亲眼所见,必然不会因为眨眼喘气这种小事白白错过。 葛兰德骑士的攻击化繁就简,直接一招力拔山兮的劈砍,带着上古战神一样摧天毁地的强大力量,让对手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空气也生生的被撕开一条裂缝,太阳灰溜溜的躲进云里,再不敢和人间的杀神争夺光彩。 “合!”科勒大声下达命令,他和汉斯把盾牌合在一起,齐齐接住葛兰德骑士的巨斧,背后用长矛顶住,把多余的力量卸到地面上,缓冲对手臂的压力。两边伺机而动的洛拉斯骑士和瓦格纳骑士同时左右开弓,袭击科勒三人暴露在外的后背,公牛转过身,左右冲突的抵挡着两人旋风般的冲刺和诡异的出手角度。 “您的骑士完蛋了,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怎么可能架得住两个人的攻击!”理查公爵得意地冲我做了个锁喉的手势,夸张的吐出舌头,活像一个吊死鬼,“再见,奈梅亨伯爵大人,谢谢您如此卖力为我的胜利扮演配角,要怎么感谢您才好啊。” 我瞥了一眼他令人厌恶的臭脸,气定神闲的指了指场地中央尘土飞扬的战场,一字一顿的说:“不一定哦,您看看,我们发起反击了。” 就好像在配合我的回答,科勒再次发号施令:“开!”只见两个人将盾牌打开,同时刺出自己的长矛,惊得葛兰德骑士手忙脚乱的收回战斧防御,然后伴随着科勒不断的“开!合!开!合!”的命令,长矛与盾牌完美的组合在一起,打得葛兰德骑士毫无招架之力。攻,面对的是闭合得严丝合缝的盾牌阵;防,两根长矛又总是从不同的方向穿插着刺过来,他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下盘不受伤害。 背后的公牛慢慢控制不住自己的出手,两个优秀骑士的合力攻击让他慌张的露出了疲态,拿着斧子的手臂也有些微微颤抖。洛拉斯骑士和瓦格纳骑士相视一眼,默契的共同扑上来,一个人架开公牛的战斧,另一个人则在对方闪出自己胸膛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推出手里的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科勒突然从正面转过来,长矛脱手而出,直直的钻进洛拉斯骑士因为过分自信攻击而毫无防备的下腹,一个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噗!”矛尖击碎锁子甲划破皮肤的声音在安静的赛场上显得分外清晰,“摧花者”面色一黯,眉头痛苦的纠结在一起,他终于承认自己老了,败在了动作更敏捷的年轻人手上,捂住伤口在战友的掩护下踉跄着退出战团,脸上满是英雄迟暮的不甘和落寞。 “哦!”观众们这才缓过神来,爆出如热浪般的欢呼声,感慨着眨眼间的精彩攻防回合,纷纷赞叹不虚此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骑士比赛(四) “精彩!”博杜安伯爵看到兴奋处不禁拍案而起,大声的击节叫好,随即故意面露尴尬的盯着理查公爵满含歉意的解释,“实在是不好意思,公爵大人,我没有藐视您手下骑士的想法,只不过就事论事的叫好而已,请见谅。” “这是在弗兰德举办的骑士比赛,一切随您所愿,伯爵大人。”理查公爵哑巴吃黄连一样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装出豁达的样子,但是座椅的扶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木料都被他铁钳般的手掌捏得粉碎。 我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切收入眼帘,心中暗暗窃喜能让理查公爵吃瘪。那个什么“摧花者”洛拉斯骑士估计够呛了,被扶到一边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几个竞技场的小侍从正在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缝针,可是无论怎么塞,都没办法把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肠子放回到腹腔里面去,捂住这头,那边又冒了出来。洛拉斯骑士绝望的看着天空,贪婪的大口喘着粗气,明白自己大限将至,这一刻他想到了什么?是那些惨死在手下的亡魂前来索命的恐惧感吗?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就连他本人也很快陷入昏迷,瞳孔扩散,慢慢的死掉了。 还站在场上的几个骑士全都肃穆的默哀送别,无论如何,洛拉斯骑士相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和亲密无间的战友,对每一个曾经在战场上为了信仰而挥舞刀剑的骑士保持应有的尊重,是这个时代通行的绅士准则,当然,在我这里曾经数次失效,不过我现在正学着一点点理解那种没有绝对的敌人,把对手也看作是朋友的骑士情怀。默哀的时间没有多久,公牛他们马上转过身来,重新背靠背的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型,科勒从地上拾起洛拉斯骑士丢下的长剑作为武器,全神贯注的面对接下来的比赛。 “渐入佳境了,不是吗诸位?”博杜安伯爵兴致勃勃的掐下一颗葡萄,冲着身边的几个大贵族问道,“现在场上的局势更加剑拔弩张,诺曼底人因为战友的逝去已经彻底的被激怒了,下面的比赛才是真正精彩的部分,‘疯魔’甚至都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瓦格纳骑士也没有使用他所擅长的贴身近战。咱们真是幸运,能看到这样一场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让我们用美酒来期待勇士们精彩的表现吧!”说完,他在一片附和的谄媚恭维声中举起自己的酒杯,大声的为每一位参赛骑士祈祷胜利,只有我和理查公爵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的默默放下杯子。 瓦格纳骑士围着科勒三个人的盾牌阵转了两圈,选准自己的攻击角度,冲着汉斯杀了过去,与此同时他剩下的唯一战友葛德兰骑士也配合的从正面发起攻击,分散科勒和公牛两个人的注意力,希望能将防守严密的盾牌阵拆散,逐一击破。 “呵!”公牛用自己的蛮力硬扛住葛兰德骑士的巨斧,右脚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泰山般的的压力让他承受不起,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的边缘打进锁子甲的缝隙里,蜿蜒下流。科勒错开半个身位,抢到葛兰德骑士的侧面,狠狠地拿着长剑斜劈过去,想要帮助公牛尽快脱身。 “??!”汉斯被瓦格纳骑士天马流星拳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撞击身后公牛的背部,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的举着盾牌保护自己的身体,但仍旧让暴露在外来不及收回的左腿挂了彩,厚皮靴被齐齐的划开,脚踝恐怖的伤口往外流着血,要不是靠在公牛的背上,他恐怕即将因为脚跟站立不稳而栽倒在地。 “退!”看到汉斯受伤的科勒只能选择暂避敌人的锋芒,尽量把三个人贴在一起,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但是战斗经验丰富的瓦格纳骑士和“疯魔”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叼着三个人退走的路线冲杀过去,不给丝毫的喘息机会。公牛一只手搀着汉斯,只能用另一只手握住战斧还击,防守的效率大打折扣,不多时手臂上也中了一剑,吃痛的丢掉斧子,躲进科勒和汉斯紧闭的盾牌里。 “干的漂亮!”连续伤了我们两名骑士,至少从场面上看,诺曼底人占据了主动,他们暴风骤雨般狂躁的攻击打得奈梅亨只能徒劳的抵抗,现在正一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赛场边缘,如果一旦踏出用白灰标识的场地范围,就代表着主动弃权,诺曼底将自动获得比赛的胜利,怪不得理查公爵兴奋的站起来大声鼓掌。 “两个打三个,我们照样有胜算,哼哼。”理查公爵远远的对我招招手,举着酒杯说道,“我还保留刚才的提议,晚上的宴会将由诺曼底做东,我们一面品尝着新鲜的海鱼,一面详细的谈一谈赔偿事宜,怎么样?” “谢谢您的提议,还是那句话,战斗尚未结束。”我抱着膀子冷冷的回答,继续关注场内的形势,现在就算有劲也使不上,只能默默地祈祷上帝不要那么的喜欢捉弄人,真的让该死的“黑公爵”得逞。 后面便是白线,科勒他们已经退无可退,现在三个人里只有科勒还未受伤,不过极大的体力消耗让他有点恍惚的透支,鼻孔鼓得像蛤蟆似的,生怕漏过了一丝新鲜的空气。葛兰德骑士收回自己的战斧蓄势待发,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 我攥紧的手心里全是虚汗,害怕看到科勒三个人被杀害的惨象又不敢闭上眼睛,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定,大气也不敢出。现在要是认输的话还来得及吗?我不停的在心里推敲着这个可能,忐忑不安的眨着眼睛。 “疯魔”启动了,身形快得甚至都没能让肉眼捕捉到痕迹,片刻功夫便挨近盾牌边缘,高擎的战斧闪烁着摄人心魄的恐怖精光,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就要劈下。竞技场的所有观众都停止了交谈和手头的事情,瞪大眼睛等待着战斧落下后血肉纷飞的情景,那才是今天最丰盛的活人大餐! “起!”躲在盾牌后面看不见表情的三个人忽然齐声高呼,盾牌像贝壳似的从两边打开,然后迅速的平端着合到一起;汉斯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身躯作为身后公牛起跑的垫脚石;科勒把手中的长剑向着葛兰德骑士和瓦格纳骑士丢过去,使两人忙不迭的换手招架,换得宝贵的反应时间;这时候公牛握紧汉斯的长矛,踩着他的后背猛地一跃而起!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脚步迟缓的甚至连战士头上甩脱的汗水都能一颗颗的数清楚,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长矛离开公牛的肌肉虬结的手臂,在空中划开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加速度坠落。 被匠师们在铁砧上锤炼了无数次的锋利矛尖轻而易举的便撕开了葛兰德骑士肩膀上的鱼鳞甲,就像是长了眼睛的吸血虫,硬生生的钻进肉里,两边深厚的血槽饥渴的往外放射着滚烫的鲜血。葛兰德骑士咬牙坚持着,但仍旧不得不微微后退,勉强稳住身子——长矛已经贯穿了他的肩膀,强劲的力道差点把整个人都钉在地上。 现在科勒他们已经没有武器了,进退只能依靠两面盾牌,瓦格纳骑士来不及照看自己的战友,挥舞着短剑贴上来便是一通铺天盖地的劈刺,但却一次次砍在包着厚牛皮的铆钉盾牌上,徒劳无功的只留下白色的剑痕。 “让我来!”公牛抢过汉斯手里的盾牌,用尽全身力气往瓦格纳骑士身上撞过去,却被早就发现他动作的骑士轻轻松松的闪开,但是科勒已经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把盾牌横着甩了出去。高速旋转的盾牌就像是通上电的锯盘,虽然边缘不是那么的锋利,但是却足够把厚重装甲包裹的脏器震出内伤。 瓦格纳骑士东倒西歪的往前走了两步,唯一的那只眼睛里面混混沌沌的抓不清焦点,大量的鲜血正从迷人的嘴角止不住的喷涌而出——盾牌击穿了他胸口的鱼鳞甲,破碎的甲片扎进肉里,再加上盾牌本身势大力沉的重量,只要不是阿喀琉斯在冥河里浸泡过的钢筋铁骨,都不得不无可奈何的面对脏器破损的现实——北欧英雄和萨拉森舞女英俊的后代凄凉的战死在弗兰德的竞技场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讽刺。 汉斯腿上的伤口最严重,大量失血已经濒临昏迷的边缘,公牛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架着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科勒拎着从地上捡起的短剑,一步一步走向坐在旁边抚摸自己肩膀创伤的“疯魔”葛兰德骑士,小山一样的身躯塌了半边。 “杀了我!”他颓然的闭上眼睛,似乎是不甘心忍受失败,这种耻辱对于一个背负着百战百胜神话的英雄来说,无异于宣判了自己人生奇迹的终结:领主的无情抛弃,同僚轻蔑的眼神,情妇们令人绝望的白眼…… “我不会杀了你,这样只能让所有人看不起奈梅亨的风度。”科勒把短剑放到葛兰德骑士的脖子上,眯起的眼睛深不见底,“这场战斗没有胜负,无论生或者死,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战败者。站起来!不要像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 “理查公爵最痛恨失败,他会残忍的把我绞死,我绝不那么窝囊的风干在长矛上!”葛兰德骑士拉住科勒的胳膊,几乎在用哀求的口气和他商量,“杀了我!荣耀就是骑士的生命,绞刑是下贱的农民才应有的死法!” 科勒摇摇头,无言的收回短剑,咧开嘴嘲笑葛兰德骑士貌似重视荣誉的虚伪做派:“那你就下贱的被绞死吧,长矛的尖端恐怕插不下这么庞大的脑袋。” “我诅咒你!奈梅亨人!”葛兰德骑士愤怒的吼叫着,感觉自己生命最后的荣誉被无情的践踏了,但是牵扯起肩膀上的疼痛又让他老老实实的坐回原地。 科勒走到公牛身边,搀扶自己的战友,在侍从们的护送下离开了竞技场,甚至都没有享受观众们抛洒下来的鲜花和震天动地的欢呼。 “很遗憾,我不是奈梅亨人,我们也不叫奈梅亨人,你的诅咒找不到应现的对象。”科勒临走时丢下了这样一句话,葛兰德骑士似乎听懂了一样微微颔首,然后猛地把长矛折断,任由伤口血流不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可敬的对手 现在我终于认清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裸现实,奈梅亨在骑士比赛上力克赛前被普遍看好的诺曼底,拿到了最终的冠军,并且为大家奉献了一场异彩纷呈的比赛,使得那些趋炎附势极其市侩的贵族们终于见识到如彗星般突然出现在北德意志伯爵大人的真实实力,奈梅亨这个名字也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几乎达到了年度热词的普及度。随即刺激了许多本来计划前往科隆或者汉堡贸易的商队转而先去奈梅亨碰碰运气,看看传说中不收过路费的神秘伯国,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成名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个邻居。 我疲惫的揉着酸涩的脸蛋,目送连他自报的名号都没有听清的贵族带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离开,脸上程式化的笑容必须依靠手动调节才能换下去。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过来攀亲戚论交情的贵族了,尤其是在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来如此年少有为的伯爵大人竟然尚未婚配之时,马上屁颠屁颠的扒拉着自己手头上的姑娘——如果是直系血亲亲生女儿什么的那就最好不过了——带到我面前来一顿献殷勤,上门推销似的非要霸王硬上弓,我只能报以礼貌的微笑和涵养十足的婉拒。不过他们很快又了解到骑士比赛上表现优秀的三位骑士同样也是单身,立刻又有许多不惜自降身价的中小贵族趋之若鹜的奔向科勒他们三个,那架势似乎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还没有恭喜您的胜利呢,奈梅亨伯爵大人,愿上帝赐福于每一位胜利者,以及他们手上正义的鲜血!”理查公爵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皮笑肉不笑的和我碰杯,殷勤得让人害怕,“感谢您对我的骑士所做的一切,让他们能体面的回到上帝身边。” “哪里哪里……”此时我的脊背已经冷汗直冒,生怕诺曼底公爵一个不开心直接给我来个透心凉,本来听消息说他一怒之下不告而别,跑回了拉昂的城堡,却没想到竟然出现在晚上欢庆胜利的宴会,弄得我大出所料的紧张兮兮,嘴唇哆哆嗦嗦的回答,“您的骑士都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战士,我们只不过是侥幸获胜,您知道的,上帝有的时候喜欢偏袒弱者,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呢……” “黑公爵”冷笑着,手指把玩着酒杯圆润的边缘,不动声色的说:“饺子?最勇敢的战士?您一如既往的说些不着四六的疯言疯语。这么说来您的骑士连我最勇敢的战士都打败了,果然如天神下凡一般英武啊。上帝喜欢偏袒弱者?那么依结果看现在谁才是弱者,是名不见经传的奈梅亨,还是志得意满却闹得狼狈不堪的诺曼底?让我们笨想想,上帝这次该选择站在哪一边?” “公爵大人……”眼瞅着这火药味越来越浓,向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赶忙小心翼翼的陪不是,“是我说话失分寸了……” 理查公爵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杯子,毫不客气的挤走了原来坐在我身边的林堡伯爵,自顾自的坐下,歪着脑袋继续说:“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小气,无非是一场比武,三名骑士的损失对我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连皮毛都没伤到。不过这样一来,诺曼底算是做了奈梅亨的垫脚石,博杜安伯爵基本上认定了您的亲事,联合了弗兰德的力量,想必奈梅亨的实力将更上一层楼,我不会像那帮没有眼力价的乡下领主不识时务,还想着和您攀亲家,实在是可笑至极。” “您的豁达远远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公爵大人,奈梅亨无意和诺曼底为敌。”我决定借着机会进一步阐明自己的立场,省得莫名其妙的竖了一个强大超乎想象的敌人,最主要它的主人还是个脾气捉摸不定的任性大男孩,“我们倒可以联手发展,奈梅亨甘愿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我想现在正在幸灾乐祸的那个人不会让您这么做吧?”理查公爵指了指端坐在上首谈笑风声的博杜安伯爵,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不要小看这个人,每一个能爬上权力高峰的幸运儿都是阴谋和狡诈孕育的怪胎,就连自己的骨肉至亲也毫不手软。大胡子这是在玩弄权术,拉拢一个打压另一个,同时又让咱俩互相忌恨牵制,然后弗兰德高高在上坐收渔利。不过很显然他成功了,现在我恨不得直接把你生吞活剥,连着骨头一起嚼碎。” 后背上鸡皮疙瘩的数量比刚才更加密集,活像被拔了毛的公鸡。我艰难的吞了口吐沫,不知道是应该把理查公爵的话当作狗屁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始提防所有人,总之感觉自己正在掉入早就准备好步步惊心的陷阱,然后绳套收紧,慢慢的锁住咽喉,直到抽干净肺叶里所有的空气。 “既然您已经看出个中玄机,为什么还要选择继续按照别人设定好的剧本演下去,自以为是的跳进陷阱?”明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我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竟然开口追问理查公爵。 “因为你现在是所有人的公敌,弱者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联合起来一起搞垮强者,维持表面上的均势;原来的强者要保持自己的领先地位,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落井下石,谁也不希望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被重新摆布,这就是政治。”诺曼底公爵讳莫如深的打起了太极拳,不过大概意思仍旧表露的很明显,“群里最强壮的公牛必定会第一个被宰掉,除非它有跳出畜栏的实力和决心,否则只能成为可笑的牺牲品,博杜安伯爵希望你能代替他站到风口浪尖,转移大家的仇恨,等到时机成熟再在你背后踹上一脚。” “傀儡?用我来做替死的马仔?”听到这里我才勉强的咂摸出一点味道,不过仍旧不明白为什么理查公爵要提示自己这么多。 “你是德意志皇帝的直属封臣,弗兰德却是皇帝宿敌法兰西国王的封臣,你们的联姻从一开始就不被更高一层的封君所祝福;博杜安伯爵会找时机煽动奈梅亨同弗里斯兰的战争,无论谁获胜都能帮弗兰德除去一个劲敌;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你奈梅亨伯爵现在众所周知的是我诺曼底的敌人,所有与我们利益有关系的大小领主必须选择重新站队,然后会发生什么,嗯?快开动你那锈住的脑袋瓜好好想一想。”理查公爵似乎恨铁不成钢,用力撕扯着面前的羊排,那架势吓坏了对面的一个矜持的贵妇人。 “大家没办法押宝在任何一方身上,最后只能选择相对中立的一方来效忠,以保证自己不会受到战争的波及,这么说来……”受到点拨之后我才恍然大悟的如梦方醒,虽然自己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但是却不得不赞叹博杜安伯爵环环相扣的良苦用心,绝对的思维有够缜密。 诺曼底公爵终于如释重负的把撕下来的羊肉蘸着酱料塞进嘴巴里咀嚼,溅的嘴唇上到处都是,那样子好像几百年没有沾过荤腥似的,饕餮的十分生动:“现在你明白了,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吧?” 没有一秒的迟疑,我浅浅的咧开嘴角笑了,结果有点收不住,捂着笑痛的肚子弯下腰,仿佛刚刚听到一个多么绝妙的笑话,眼睛里都挤出了泪花:“您讲故事的功夫确实很在行,估计小的时候没少听那些耍嘴皮子赚钱的吟游诗人卖弄词藻,不过很遗憾,我很难让自己相信您所说的话,对不起。”我举起酒杯,略带歉意的冲着公爵点点头。 理查公爵揪起了眉毛盯着我,然后自嘲的端起杯子同我碰了一下,感叹着说道:“看来我们真的不能避免战场上相见了,虽然我本来准备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没想到自己仔细推敲过丝丝入扣的演讲仍旧没能打动你,可怜的伯爵大人,我会替您祈求上帝保佑,在诺曼底最恢弘的教堂里。”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您,至少让我了解了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怎样的环境,请您放心,除非迫不得已,奈梅亨永远不会主动和诺曼底为敌,当然,也决不会傻呼呼的充当别人的马前卒。”喝干净杯子里的酒,我眼角的余光发现正注视着这边情况的博杜安伯爵,只能冲着理查公爵礼貌的笑了笑,“老狐狸发现我们的谈话了,请恕我失陪,期待着与您再次想见,希望上帝听见我虔诚的祈祷,不要让再见成为战场上的相隔对望。” “您很聪明,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好对手,我有些迫不及待要面对奈梅亨的军队了,那将是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厮杀。”理查公爵搓着手,满眼都是战争狂变态的兴奋憧憬,“我连夜就要赶回拉昂城堡,准备接下来旷日持久的战争,谁让我们不幸生在了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时代,没办法如诗歌里描述,悠闲地并肩在葡萄藤下散步,然后交换关于修辞的看法,吟风弄月的写上那么一小段……” “很遗憾不能附和您的风雅,我不识字,大人。”我抱歉的耸耸肩,尽量让表情显得轻松自然,不让盯着我们的老狐狸看出破绽。 “当然了,砍下敌人的脑袋远比枯燥的玩弄笔墨要有意思得多。”理查公爵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佩剑,身后的侍从走上前来帮他把披风系好,“忘记告诉您,我也不识字,但是却渴望能够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 “我期待着那样的历史,一定十分精彩。”我站起身来弯腰行礼,目送着年轻的诺曼底公爵离开宴会厅,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说实话,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无论人品还是斗志,都是当下的翘楚,他身上散发出想要改天换地的强大气场,并且锲而不舍的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东征西讨的巩固和扩大祖辈们留下来的基业,有胆识和魄力,又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胸襟,可惜自己被动的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如果能铸剑为犁的和平共处,我们未必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可笑的时代。”我转过身,虚与委蛇的冲着博杜安伯爵谄媚的涎笑,心里面却凄凉非常,“自己死心塌地信任的每个人,都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当作向上爬的梯子和随时可以牺牲的小卒,堂而皇之的出卖,该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坚硬了,否则必将被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所吞没。” “你现在想要什么?找到返回未来的方法,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的死在电脑前?”我拷问着自己的内心,想要寻找一个肯定的答案。 “要活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一个声音渺渺的回答,却微小的找不到传来的方向,但我知道,它像一颗种子,正在蓬勃的扎根发芽……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青春的味道 “刚刚我好像看到了诺曼底的理查公爵,他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先是不辞而别的离开,然后偷偷摸摸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我的宴会上,竟然不和主人打个招呼又消失了?”博杜安伯爵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腌制美味的鲱鱼肉,装作气呼呼的模样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葡萄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弄脏了漂亮的大胡子。 这是在拐弯抹角的套话呢,我心里面有了计较,慢条斯理的回答:“确实是诺曼底公爵大人,对于他的突然到来我也感到很惊讶,却不得不出于礼数同他热情的交谈几句,甚至不顾及沾满泥水的靴子会不会溅到自己新做的皮裤。” “这些该死的北方佬,无论时间过了多久仍旧学不会贵族应有的礼节,就像他们百年前驾着龙头战船的祖先一样,只会一味的横冲直撞,我多希望早生几百年,见识见识传说中带着上帝的愤怒呼啸而来的北欧海盗。你知道,他们现在只生活在吓唬不肯睡觉顽皮孩子的母亲睡前故事里,小的时候我可受惊不少。”博杜安伯爵声情并茂的做着鬼脸,想要缓和一下我的戒备心理,很明显他看穿了我拙劣的掩饰,“这群带着牛角头盔的维京人,征服了我童年时代的每一个梦境,但是长大真正对垒之后才发现,他们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条腿的凡夫俗子,砍下脑袋照样活不了。” 我从跟在身后侍从捧着的盘子里撕下一条鸡腿,放进嘴里卖力的咀嚼着,时不时发出不雅的噬咬声,抹得满脸都是油汪汪的:“我的大人,他们信奉拿来主义,相信强取胜于耕种,在意大利的时候皇帝陛下有一支诺曼人的雇佣军,我曾和他们并肩作战,个顶个都是无谓的战士,除了胳膊上野蛮的纹身和酸臭的口气让人反胃之外,烧杀淫掠是他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天性,就连上帝也毫无办法。” “哈哈,我喜欢你的笑话,兰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伯爵大人?”博杜安伯爵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优雅的擦了擦自己手上沾染的腌鱼酱料,“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罗博,像真正的朋友那样。” “如您所愿我的大人。”我弯起嘴角笑笑,随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指,然后跟着博杜安伯爵继续在城堡的小花园里散步。 事实上,一俟诺曼底公爵离开,博杜安伯爵的小侍从就跑过来捎口信,说是他的主子希望可以和我来一次加深友谊的面谈,避开那些苍蝇一样令人讨厌却又无处不在的耳目,于是我便跟着他绕过重重叠叠的繁复楼梯和冗长的走廊,来到曲径通幽处在月光下散发着植物清香的花园。 这是一座小型的室内花园,虽然不大却被匠心独运雕琢的很精致,像是圆润的白瓷娃娃。不同于中国那种大开大合的皇家苑囿或者富家大户曲水流觞的温婉园林,这座室内花园巧妙地通过一方巨大的弧形天井采光和接收雨水灌泽,同时涵养花室内的气温;花径间凿筑着相互连接的水道,利用温水释放的蒸汽来提升整个空间的温度,保证庭院里珍贵花朵树木所需的适宜环境。 “很精致的花园,罗博大人,简直就像来到了上帝的伊甸园一样,手足无措的我都要抓狂了。”啧啧的赞叹着,我对着伯爵竖起了大拇指,倒不是惊讶于花园里盛开的美丽花朵,而是咂舌修建弥费的庞大资金,光是垒砌花坛白色大理石的价格就远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你的评价很中肯,因为没必要像其他人那样说谎话讨好我,你已经在意大利见识过最美丽的花园了,想必那些罗马时代的工艺一定更加巧夺天工。”博杜安伯爵很受用我的夸赞,拖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嗅了嗅,表情温柔不做作,仿佛一张精美的砖石粘贴画,“美丽的事物总是需要不停地浇灌和滋养才能顺着理想成长,就像两个国家要建立起长久的信任关系,不可能凭空而成。” 终于开始说重点了吗,老狐狸?我腹诽着,脸上却做出赞同的表情,使劲的点着头配合他:“您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罗博大人,奈梅亨早就想拥有像弗兰德父亲一样敦厚和值得信赖的依靠,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的肩膀,就足够遮蔽漫天锋利的箭雨,不必劳您时时刻刻的牵肠挂肚。” “所以我们才来到了这里,你用自己的方式让弗兰德注意到身侧茁壮成长的小兄弟,这一路可谓坎坷非常。”博杜安伯爵放开了手中被摧残得几近凋零的花朵,转而面向我,小侍从很识趣的退到远远的地方把风,现在谈话的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了,出他之口入我之耳,“你知道我一直需要在自己的侧翼有个省心的邻居,如果那个人能更进一步,成为不用日夜盯防的家里人,则再美好不过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应该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左右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剩下的只有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了。“我衷心的希望能够得到上帝的垂青,得以高攀迎娶您的掌上明珠,瑟琳娜公主,像白月光一样纯洁无瑕的女神。”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马上渴望的说出他自以为早就洞悉我的想法。 博杜安伯爵早就心知肚明我要什么,此时此刻的表现无非是逢场做戏而已:“呵呵,这么说我们做不成朋友了,那真是让人遗憾,不过上帝却让我们有了血缘上的联系,把我最珍爱的小女儿瑟琳娜托付给你,促成弗兰德和奈梅亨的亲上加亲,我也能够在以后的日子睡个囫囵觉,不必担心来自北方和东方的敌人。”他笑呵呵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全是慈祥的快淌出水来的温柔笑容,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轻信,如果在不了解弗兰德伯爵家族有债必偿的家训情况下。 “我一定奉献给瑟琳娜公主最完美的婚礼,届时将由教皇座下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来证婚,要么是弗兰德的红衣主教,要么是亚琛的大主教,保证能够让公主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搓搓手,不好意思的顿了顿,似乎有些自责迫不及待的心情失了礼数,“奈梅亨将承担所有的婚礼开销,包括宴会上使用的食材和美酒,莱昂纳多会保证它们全都是出名师之手的当世美味,配得上公主的花容月貌。” “对于您的慷慨我激动的不知道该回报些什么,兰迪,上帝一定是听见了我日夜虔诚的祈祷,竟然让如此的好运降临。”博杜安伯爵抬头盯着慢慢躲进云彩后面的月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肃穆的表情悄悄盖住他落寞的侧脸,“瑟琳娜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便患了孕床热病离开人世,就在这座城堡的房间里,那是她从小的心病和难以触及的伤痛,作为一名父亲除了加倍的宠溺之外别无他法,谢天谢地你能替我继续爱她,呵护弗兰德最娇贵的鲜花。这样吧,我就把安特卫普城极其附属领地作为陪嫁,它的所有收入存为瑟琳娜的私房钱,这至少能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会像我可怜的母亲那样,被巴黎的混蛋无情的抛弃,您不会忌恨我如此说话吧?” “我发誓会用尽一生一世来保护瑟琳娜公主,向上帝保证。”我抓住伯爵的胳膊,信誓旦旦的表忠心,“我决不会成为罗贝尔国王那样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婚姻是灵与肉的水乳交融,我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博杜安伯爵终于咧开嘴会心的笑了,至少这次看上去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他伸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给我个拥抱吧,孩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奈梅亨的宝剑时刻听候差遣,伯爵大人。”我把头埋进博杜安伯爵宽厚的肩膀,强忍住脖子被他硬硬的胡须弄得很不舒服的感觉。亲事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解决了,就像理查公爵说过的那样,诺曼底成了奈梅亨登上巅峰的垫脚石,让所有人不得不正视另一个政治强权的冉冉升起——所谓“乳虎啸谷,百兽震惶”,诚如是也。 “那么现在,去见见你口中所说的女神,我的女儿瑟琳娜公主吧,她没有获准出席今晚的宴会,作为一个待嫁的少女,守在闺中才是她的本份所在。”博杜安伯爵冲着自己的侍从招招手,吩咐他带我去公主的房间。这开明的父亲让我十分惊讶,先是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政治筹码推上赌桌,然后又让一个年轻男子在夜晚拜访他的未婚妻?多么奇怪又矛盾的中世纪人。 小侍从低着头一声不吭左拐右拐的带我来到包着厚厚软牛皮的大门前面,然后默默地站在门口变成木头人,我手足无措的咽了口吐沫,第一次进女生的闺房难免有点神经质的紧张,就像自己始终不敢和高中时暗恋的对象表白,心头有难以逾越的障碍。 大门似乎读懂了我心里的纠结,无声的打开了,我赶忙低下头,只看到挤进眼帘白色丝绸长裙的小小一角,汗珠便瞬间密如雨下。 “您一定就是奈梅亨伯爵大人,请进!”声音的主人想必和它一样悦人耳目,我看到眼角里的白裙子消失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往里走,脚下是踩上去棉花般柔软的厚羊绒地毯,上面的花纹鲜艳轻快,符合少女粉红色的性格。 “这么说一切都决定了,您和我的父亲?”瑟琳娜公主把一个精致的白瓷杯子放到我面前,可惜里面不是香气馥郁的龙井而是颜色猩红的葡萄酒汁,“让我猜猜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价位将自己卖了出去……” “请恕我冒昧,公主殿下……” 我刚要说话就被瑟琳娜公主生硬的打断:“您是否难以适应我的直率?这就是真实的我,一个放在货架上待价而沽的瓷娃娃,虽然是陶土的内心,却注定要光鲜的生命,我的生老病死不由自己,必须按照家族的利益售出或者回炉重炼。” 有意思的女孩子,似乎和其他故作淑女的贵族有些不同,我这样想着,慢慢抬起了头。失望的是并没有出现宛若天使下凡般惊艳的脸孔,不过是一个刚刚出阁的少女,白皙的婴儿肥脸蛋上还长着深色的雀斑,五官算不上抓人眼球,却透出一种按捺不住的旺盛精力,如果要是活在现代,我毫不怀疑她会画上大烟熏血晕妆成为叛逆少女的先锋,是那种朝气蓬勃的青春美。 “上帝给每个降生在世界上的孩子都安排了注定的使命,生命是洗刷原罪的过程同时又是不得不实践的命中注定。”我拿起烛光下泛着神秘光泽的白瓷酒杯把玩着,圆润的釉质勾起我对东方故乡的思念,此刻的表情正是少女们所痴迷带着忧郁气质的小清新,“我们即将成为夫妻,按照我同您父亲博杜安伯爵商讨的结果,随后您将得到确切的消息,整个弗兰德都将变得热闹起来。” 少女眨动着修长的睫毛,认真的凝视我写满忧郁的脸:“就像您说的,我们必须结为夫妻,这是难以改变的命中注定。放心,我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会帮助您管理好城堡的后方,履行一名合格妻子的责任。” “敬您,美丽的公主,嫁给我这个老头子。”我端起酒杯冲着公主点点头,自以为说了个俏皮的笑话,但是很快就被她的回答憋成内伤。 “没关系,我已经尝过鲜了,本瑞德神父的小教士,英俊充满活力,最主要的是浑身散发出干净的青草香味,那是青春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章 祸水东引 骑士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距离稍远的贵族便纷纷告辞踏上归程,他的女眷们则带着满载马车的名贵香薰和华丽布匹,恋恋不舍的告别尽欢数日的情郎,一边捧着胸口嘤嘤抽泣,一边抚摸着柔软的羊绒布料盘算着回到自己的乡下城堡应该怎样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佣们展示新的流行品,收获令人陶醉的恭维与虚荣。 附近的大贵族也在面见了博杜安伯爵,双方躲进把守严密的小房间像商人们那样讨价还价的各取所需之后,心满意足的拍拍这两天吃喝玩乐弄得更加肥硕的肚腩,在侍从的帮助下艰难的爬上战马,装腔作势的挥手作别隆重的欢送人群,然后在转出城堡的视野立刻换上马车或者软轿,揉着自己快要颠簸散架的老腰沉沉睡去。 我站在城堡高大的落地窗户旁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虚情假意拥抱吻别的人群,就像戴着面具的群众演员,技巧拙劣却拼命掩饰,滑稽的场面让我心里面冷笑不止,最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似乎涅磐般浴火重生,获得了以往从没有过的火眼金睛,轻松便能看穿虚与委蛇之间*裸的利益交易。诺曼底公爵离开的时候我同样没有去送行,找了个借口提前牵狗架鹰的打猎去了,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却被科勒的夜莺们详细的汇报给我,理查公爵似乎在最后一刻仍旧不放弃对奈梅亨的争取,好几回派自己的贴身侍从过来邀请我进行“开诚布公的交谈”,却不得不一次次带着失望铩羽而归。战事眼看着一触即发,弗兰德也开始私下里悄悄的备战,大规模的储备粮草,防止战火波及到自己的领地。 “你就这么拒绝了他?要知道‘黑公爵’可是很记仇的一个人,他气急败坏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脑袋一热发动战争,对于这群野蛮的诺曼人来说,得不到就毁掉,完全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宣战理由,拉昂城堡的陷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直站在身后的博杜安伯爵转着自己的酒杯,好像在用里面深红色的葡萄酒浆打磨着杯壁,幽幽的开始说话,看似善意的提醒我要注意,其实是变相的测试我的忠诚度。 “从诺曼底到奈梅亨,中间相隔千山万水,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不可能不借道弗兰德和下洛林,没有那么容易的。不过是一次虚张声势的军事威胁,就连理查公爵也知道这种消息对我毫无杀伤力,最多骗骗墙头草一样随风倒的小领主们。”我走到博杜安伯爵对面,拉过一把椅子舒服的将自己放进柔软的羊绒靠垫里面去,他背后挂着的木雕圣母像慈祥安宁,阴暗中看不清脸上深邃的表情,“我想弗兰德不可能让奈梅亨独自面对来自诺曼底的怒火,因为您还需要我们。” 博杜安伯爵把酒杯放下,像个顽皮的孩子用手指捻着自己紫色的长袍边缘的线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但是弗兰德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站到背后支持你,毕竟俩家尚未结为翁婿,一旦理查公爵抢了时间差,联合弗里斯兰人从侧翼发起攻击,弗兰德鞭长莫及,况且……”美髯公捋了捋自己整齐的长胡子,“我们也需要一个帮手分散王室的注意,减轻弗兰德身上的压力,让王室泥足深陷于摆平塞纳河以北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大大小小贵族们,这有利于弗兰德联合更多的南方大封建主,共同反抗卡佩王朝残暴的统治。下洛林的查理虽然同样野心勃勃,可却是个绣花枕头,恢复懦弱的加洛林王朝有利于弗兰德的长远利益。”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为了弗兰德的利益,在必要的时候,奈梅亨也要做出牺牲?”我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模样,想要看看大胡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听他字里行间流露出来强烈的不臣之心,似乎有取彼而代之的意思,“利用奈梅亨转移诺曼底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气势,然后给弗兰德创造浑水摸鱼釜底抽薪的机会?” 博杜安伯爵不动声色的按了按双手,示意我稍安勿躁,在他看来,我就是个不甘于吃亏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子,凡事总不能把眼光放的长远,作为长者,在这个年纪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卖弄岁月经验的爱好。 “诺曼底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如果不时刻给它足够的新鲜肉食,可能会脱离我们的掌控,反转过来吞噬主人,所以我们要保持警惕,不断的寻找新的目标,提供腥热的鲜血,让它的爪牙为我所用。”大胡子用那种老年人常有尾音故意拉长的音调,得意地向我显示自己的阅历丰富,或者说是老奸巨猾,“诺曼底改宗之后,几代公爵都比较虔诚,经常贡献和朝觐,同梵蒂冈的关系搞得亲密无间,虽然是大家都明白的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但是这群野蛮人竟然也学会了沽名钓誉,利用教廷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如果获得荣誉的同时能再捞那么一票,相信理查公爵不可能不动心。” “这么说您心中早就有了计划?”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使我已经这么努力的小心翼翼,但是每一步仍旧在他的算计之中,“转移诺曼人的注意力,难道是隔海相望的英格兰?他们似乎觊觎那片肥沃的海岛之国很久了。” “英格兰确实足够诱人,但却是薄薄肥肉包裹下的硬骨头,威塞克斯王朝的复辟迅速获得了大小领主的效忠,甚至包括远在爱尔兰的部落,理查公爵没那么头脑简单,如果早有可能的话,他肯定已经马不停蹄的跨过海峡,策马征服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王国,何必等到现在。”博杜安伯爵摇摇头,说实话英格兰确实受到北欧人上百年的入侵与蹂躏,但是双方始终处于拉锯的态势,即使一方短时间内占据优势,也没办法彻底打败对手,北欧人只保持着对苏格兰和英格兰沿海地区的控制权。 “西班牙的萨拉森人的?他们似乎已经构不成对基督世界的威胁,只是同比利牛斯山脉南麓的几个小国拉拉扯扯,几百年安逸的生活早就消磨了穆罕默德真理战士熊熊烈火般的斗志,同巴格达和开罗苏丹的矛盾阻碍着穆斯林重新团结一致。”我多多少少见到过几次来自西班牙的穆斯林商人,他们大多谦逊有礼,而且学识渊博,远不是我们身边狡诈无知的小行脚商能与之相比的,西班牙的基本情况也是断断续续的来自和这些人的聊天,总之西班牙对我来说是个远在天边鸟不拉屎的地方,发生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已经有许多像罗杰·德托埃斯尼这样的诺曼冒险者去西班牙闯荡,但是效果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西班牙的地形限制了诺曼骑兵和重步兵的发挥,不适合他们作战;组织严谨更适应地形的穆斯林战士则来去如风的予取予求,越来越多的诺曼人放弃去西班牙谋生活,急切的驾着战船寻找新的征服地点。”大胡子帮我把酒杯斟满,一面耐心的细细讲述一面把杯子推到我面前,“诺曼人还在执行着古老的诸子均分制,每个儿子平等的从父亲那里获得土地和财产,这就造成了并不富裕的家庭分解成许多更不富裕的家庭,试想一下,那些终日以打架为乐的强盗们拿起锄头耕种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土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搞笑情景?所以诺曼底才维持着一支人数众多的常备军,多余的嘴由公爵出钱养活,但是却同样的不堪重负,诺曼底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让焦头烂额的理查公爵轻松一下。” “您的意思是用一个诺曼人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的陷阱束缚住理查公爵征服的脚步,甚至消磨掉实力和锐气,然后……”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博杜安伯爵的眼神都变了,这老家伙实在太阴毒。 “没错,诺曼底的衰落便是弗兰德的出头之日,现在他们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多少人咬牙切齿的背地里诅咒他们倒下。”博杜安伯爵说着说着,眼睛里放射出难以形容的贪婪目光,仿佛看到了自己描述那天的情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诺曼底也许会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来躲避落井下石的报复,除了弗兰德,谁还有这个资格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听完了博杜安伯爵的庞大计划,我从后脊背泛起凉飕飕的鸡皮疙瘩,老家伙苦心经营,就连将奈梅亨通过联姻的方式招致麾下也算计在内,不得不让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现实的情况:我已经同弗兰德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保持步调一致,何况人家的大腿更粗! “西西里!”博杜安伯爵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张巨幅欧洲地图,他伸直了双手,动情的在虚空中比划着,醉心的模样像极了《大独裁者》里面用夸张肢体语言表现心理活动的卓别林,“那里的萨拉森人已是强弩之末,西西里足够富饶,又处于地中海的交通要道,诺曼人不会对送到嘴边的肥肉犹豫不决的;顺便还能敲敲南意大利东罗马人的竹杠,为德意志皇帝做些好事……” 听到这里我有点咂摸出味道,连忙反问道:“听您的意思,我也会参与到这次行动,和那些臭烘烘的诺曼人一起?” “没错!”美髯公猛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完全把我当成了自己手上任意摆布的棋子,“虽然教皇霓下似乎已经对你的坐大起了杀心,但大家毕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看在旧交情和弗兰德的面子上,两家的联姻教廷肯定会派出地位相当的主教前来主持,你必须抓住机会重新获得霓下的信任,怂恿梵蒂冈出面联络诺曼底征服西西里。” “嗯?”一开始我就猜到了自己的任务,所以并不显得很惊讶,却依旧不明白这样做能够帮上奥托陛下什么忙,或者说对自己的进身有何辅助。 “如果到时候正忙着在巴拉丁山营建新都的皇帝陛下突然陈兵卡普亚谷地,感觉受到两面威胁的东罗马人是会选择和外来户诺曼人谈条件,还是寻找和强邻达成某种‘默契’?”博杜安伯爵靠回椅背,胸有成竹的盯着我,眉毛弯成好看的弧度,衬托着眼窝更加深邃迷离,让人看不清一潭死水下的暗潮汹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被弄疯的大师 6月24日,众人在安特卫普度过了一个欢乐的施洗者圣约翰节,目睹了大批农民从领地各个农庄赶来缴纳肉类什一税人声鼎沸的盛况,等到从奈梅亨辗转而来的商队到达以后,我们一行人才收拾行装安排上路,回家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婚礼。婚期按照弗兰德人的传统被定在8月15日的圣母升天节,那一天是作物收割前的一个月,当地人往往会聚集在一起感谢上帝仁慈的赐予在望的丰收,封臣们也会从各自的城堡赶到根特,见证弗兰德公爵象征性的割下一绺麦穗,代表封君对这片土地产出至高无上的占有权,然后大家才可以乐乐呵呵的返回封地,筹划着自己秋收的事宜。 在咨询了这个时代通行的婚礼习俗之后,我再一次被击碎了关于中世纪婚礼的美好幻想,是的,没有鲜花!没有教堂!没有婚纱!不交换戒指!也没有天使般的花童和伴娘!更不会有圣洁的婚礼序曲!那些电影里构建的一切看似幸福得如梦似幻的婚礼场景,不过是富人烧钱的游戏,后世为全世界所普遍采用的婚俗,大概还要再有几百年才会逐渐出现和完善,现在的人们更关心即将到来的公元1000年是不是世界末日和怎样从浑浑噩噩的世俗生活中获得上帝救赎的方法。 “你确定要按照自己形容的那样举办一场婚礼?”博杜安伯爵依旧没有被我说服,他半信半疑的拉住我的手送别,忐忑不安的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许会被教廷视为异端,严重的话黑衣裁判官会把你送上火刑柱的!” 异端?火刑柱?拜托,我形容的不过是对后世婚礼的描述,那可是全世界教堂最乐意干的赚钱营生,怎么可能会被宣判为异端?我握住美髯公的手用力摇了摇,笑着宽慰他:“您放心吧,教廷一定会喜欢这个全程赞美上帝的虔诚仪式,况且,我们作为新人,献给上帝的衷心供奉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我就去按照你说的准备了。”博杜安伯爵松开手,看着我骑上战马,缓缓挥手告别,“平坦的绿草地倒是很好找,不过那种长幅的红色地毯需要花些功夫,光是织造和染色就足够忙活一段时间,还从来没有人定制过那么长颜色鲜艳的地毯。” 我勒住跃跃欲试想要扬蹄飞奔的战马,自信满满的对伯爵说:“这将是一场为人们津津乐道许久的盛世婚礼,吟游诗人们会把它改编成美妙的诗句四处传诵,每个人都会羡慕弗兰德的强盛和伯爵大人您的富有,包括那些自以为是的上帝仆人们!”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不要让我失望,兰迪。”博杜安伯爵冲我点点头,语气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父亲般慈爱的嘱咐,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努力挤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恭敬地回礼,然后策马飞奔起来。 离开安特卫普越远,我就越感觉浑身上下自在非常,每个毛孔都能畅快淋漓的呼吸,摆脱了博杜安伯爵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心情也没由来的欢快起来。去往奈梅亨的道路已经被人为的拓宽了,现在发展成一条繁忙的商路,许多商人们赶着马车队来来往往,看到我们的队伍全都恭敬地让出主路,躲到两旁恭顺的弯腰行礼。这条商路估计是整个欧洲最安全的道路,两边森林里曾经让人谈虎色变的土匪要么被延森凭借老关系收编招安,要么被无情的*消失,剩下的漏网之鱼也都纷纷卷铺盖跑路,远远的离开这片强盗们的死亡之地,同时也提醒自己的同行们不要来触奈梅亨的霉头。所以商人们不必再依附于领主的部队保证安全,取道奈梅亨转往德意志内地已经代替通往林堡和布拉班特的商路,成为越来越多人的首选,更何况奈梅亨的年轻伯爵从来不征收名目繁多的过路费,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像传说中巨龙一样稀有的优秀品质! 在返程的时候,顺便绕道去实地考察了下奈梅亨城堡的施工情况,这座处于河湾岩石峭壁上的石头城是我苦心设计经营的大本营,花费巨资严格按照工程标准建筑,就连黏合巨型条石的灰料都是千里迢迢用马车从科隆转运过来的,成本可想而知。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工地外围已经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市镇,像是一个终日滚在泥地里玩耍的小孩子,虽然凌乱不堪却生机勃勃。聚集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也需要吃喝拉撒的日常生活,所以嗅到赚钱机会的行商们带着自己的针头线脑跑过来安营扎寨,抢占最有力的位置支起帐篷,经营着从日用百货到酒馆皮肉林林总总一条龙的完美服务。他们专门挑刚刚领完劳动报酬——合计工时所得的小麦或者其他杂粮——傻乎乎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下手,然后再把换来的小麦装车运回奈梅亨销售给大量收购粮食的伯爵城堡,一往一返决不走空,总能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 “这一定是莱昂纳多的鬼点子,那些商人说不准就是他的人,秉承授意干着吸血鬼的勾当。”我从监督施工,同时也负责剔除可疑人员,保证城堡防御不会被来路不明的间谍偷绘的卫队长官那里了解到情况,半是无奈半赞许的耸了耸肩,“只有他才能如此精准的把握住哪怕最细微的商机,既不拖欠工资,维护奈梅亨的良好信誉;又不当冤大头,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奇才啊……” 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也是我宁可削减军费开支也要保证工程投入的原因之一,几百名利用闲暇时间过来扛活挣外快的农民和无主农奴流浪汉在一百多名专业的石匠行会“技术工人”的监督之下夜以继日的劳动着。他们将一块块切削整齐的条石通过简易的滑轮从船上卸下来,然后利用原始的滚木缓慢运送到工程现场,一层一层的向上垒砌,里外两层条石之间灌满了夯实的煮熟红土,细密到连水都渗不进去。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在火炮发明之前,基本上很难有什么攻城武器能够打破如此坚固的城墙。 站在已经修筑完成的一段城墙之上,荡胸生层云的豪迈情怀瞬间就充满了肺腑,我抚摸着光滑的墙砖,恍然间觉得自己像五胡十六国时期建立匈奴大夏国政权的赫连勃勃一样,对于城墙建筑的要求近乎变态。 “伯爵大人,外城的地基已经开始挖掘,但是您所要求深度的工程量实在太大,我们不得不抽调更多的人手去挖掘壕沟,不仅铲子损耗严重,越往深处挖耗时也越多,到处是碎石头,耽误工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负责建筑的“总工程师”,石匠行会的大师傅愁眉苦脸的垂手站在我旁边,常年摆弄沉重石锤练就的大块头用哀求的语气捶胸顿足的抱怨,反差绝对大于春哥忽然嗲声嗲气的卖萌,“有些人吃不了苦半夜偷偷地逃走了,人员每天都在流失,工人的数量存在着严重的缺口,要完成图纸上的工程,恐怕还得再募集这么多的人手才行。” “铲子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会逐渐用铁制的铁钎和铲子取代木制或者包铁的工具,但是数量上不会太多,你也知道打造一件铁器的费用有多么昂贵,我也不是每天搂着金砖睡觉的。”我盯着不远处懊恼的丢掉手中弄折木铲的工人,咬咬牙决定再奢侈一把,“至于工人,只能尽可能的征募,不过你可以将他们进行编队,分期分批有计划的投入使用;另外,在入冬前能够完成内外城墙的建筑,让我住进暖和的城堡就可以了,剩下的浩大工程可以逐渐完善,不急于一时。” 大师傅听了我的话,掰着手指简单的估算了下时间,仍旧摇摇头表示自己很难做:“就算是这样,在入冬之前也不可能完成主体城堡的建筑,图纸上复杂的给排水设施简直能把人逼疯!除非您想呆在传统的城堡里过冬。”他抓狂的挠着后脑勺,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卫兵,无可奈何的接着说,“其实您不必担心我们会将城堡的构造图出卖给其他领主,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完全背下奈梅亨城堡繁复的防御系统和错综复杂的地下水管道,想通过那里偷袭的敌人肯定会迷路,然后腐烂在一滩臭烘烘的脏水里,再也见不到天日。” 我挑着眉毛,把目光投向远方,河水平缓的流经城下,形成宽阔的水面,转弯处有沙子淤积而成的滩涂,芳草萋萋之间几只河鸥不时跃起欢快的鸣叫着,低飞掠过河面迅速的叼起小鱼,画面美好又温柔。“外城地基的挖掘先行停止吧,集中精力在入冬前将领主城堡建筑完毕,现在有了充足的时间,我要求在内城之外再挖一道护城河,宽度是外城的两倍。”大师傅支吾着又要开口反驳,被我粗暴的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不是在讨价还价,是必须完成的命令,投入的资金会再追加,标准也相应的要提高。” “您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人,工程量太庞大了,就算是意大利的建筑行会也未必敢拍着胸脯保证按期完工。”大师傅彻底崩溃了,哭丧着脸说道,“光给钱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手,活生生的人!” “奈梅亨的常备军随后就到,他们纪律严明,而且不要报酬。”我最喜欢看别人被折磨成歇斯底里的模样,表情欠揍的咧开嘴笑了,“等干完了这个活,奈梅亨石匠行会的名声一定会传遍整个欧洲,到时候那些领主必然哭着喊着求你们去盖房子,这叫先苦后甜!” “先苦后甜?”大师傅把羊皮纸卷夹在腋下,琢磨着我刚刚说出的词,“等等,大人,您刚才是不是说,‘奈梅亨石匠行会’?” “没错,梅林大师,你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走过去鼓励的拍拍大师傅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你以为我会放走这么优秀的石匠吗?以后行会的总部将被设在奈梅亨,伯爵宫廷给予最直接有力的支持,帮助你们击败同行成为建筑业的王者!” 梅林大师:“……”已口吐白沫身亡……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婚姻背后的阴谋 为什么我会如此怀念在赫鲁斯贝克城堡从睡梦中醒来的感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斜着探进来,像个小心翼翼的温柔少女,在石头地面上留下纤纤玉足的痕迹;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雀跃着鸣叫,扑扇着翅膀和同伴追逐暖洋洋早晨第一条小虫子;我嗅着枕头散发出的迷人香味,那是浣衣娘们在清冽的河水中浆洗带来的小清新。我绵绵的伸个懒腰坐起来,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不过回到了家中,哪哪的都觉得舒服非常。 但是早餐依旧千篇一律,看起来厨师并没有翻新自己的菜谱,懒得动动脑筋,也许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这么吃饭的,作为子孙要把祖先的优良传统保持下去,单就这点来说,弗兰德的厨师明显可以把他甩出几条街。我迅速的用面包蘸着汤吃完了最后一口,满意的抚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虽然饭菜的口味上足够让我吐槽到世界末日,但是却有家的味道,清汤寡水,我品尤佳。 “伯爵大人,莱昂纳多大人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罗洛帮我把用过的餐盘撤下,轻声提醒我下一步的行程,他明白谁才是伯爵宫廷最有发言权的人物,所以用“莱昂纳多大人他们”代替了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小家伙随我去了一趟安特卫普之后,似乎变得洋气了些,穿着打扮上也开始注重,不再像以前那样素衣麻布的随随便便,而且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种种迹象表明,他恋爱了。对方是瑟琳娜公主的随行女官,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确确实实的贵族血统,五代以前便被册封为男爵,基本完爆刚刚勉强跻身上层的旺财家族。这名女官我只是在公主的房间外面大略瞄过一眼,模样还算周正,不过身材健美高挑,尤其是可爱的红色卷发,平添了一股俏皮灵动的少女气质,正是像罗洛这种情窦初开的小毛孩心目中欲罢不能的女神,轻而易举便俘获了他的崇拜与爱情,害得我的贴身侍从最近总是毛手毛脚的走神犯错,没人的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的傻笑。 “有时间的话,你去跟着科勒他们学习书写吧,至少要认一些基本的单词。”我捧着杯子,轻描淡写的给爱情初学者支招,虽然自己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个菜鸟,“很快就会开通前往弗兰德的邮路,方便两地人们特别是商人沟通联系,你也可以借着机会给自己的心上人写些什么,或者借一本希腊的诗集抄点短诗,总之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女神绝不会爱上呆头呆脑的木头人,明白吗?” 罗洛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就连头发都要沸腾的炸起来,仿佛可爱的红番茄,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扭捏的揉着手指,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害羞的年轻人。”我笑着摇摇头,喝干净杯子里最后一滴麦芽酒,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站起身往领主大厅走去。 座椅还是那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椅背的位置太过靠前的缘故,我扭来扭去的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把自己埋进去,然后抬起头看着聚坐在面前的几个心腹,准备开始每天例行的公务。 “城堡建设的投入太大,要调集的物资过多,我这里已经周转不开,后续的资金转运到这里需要时间。”现在的莱昂纳多已经是众人之首,大家约定俗成的让他第一个汇报,老家伙实在是太能说了,总是将议程拖沓到日上三竿,他把城砖一样厚的账本拍到我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根本瞅不清的数字跟我抱怨,“您看看外城是不是可以采用本地出产的灰泥?这样无论是成本还是运输上都能省下一大笔钱,正好填补婚礼庞大的花销,充作采买丝绸婚纱的资金。” “不可以。”我大手一挥直接否决了莱昂纳多继续下去的意思,全然不顾老家伙翻起的白眼,“内城外城必须按照相同的施工标准来建筑,绝不能偷工减料,我要建造一座永攻不破的城堡来维持自己的统治,它必须足够坚固,可以历经岁月和战火的无情磨砺。这项工程不仅不能减少开支,而且要加大投入,配套设施也严格遵照计划修建,它以后将是奈梅亨的心脏。” 莱昂纳多紧锁着眉头,苦大仇深的重新翻检着每一项收支记录,希望找出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侍奉我这样一个苛刻的主人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他效力的这段不长的时间里,繁重的数字游戏已经让头发出现地中海的趋势,脸上的皱纹几乎每天都在增多,纵使商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很难在总调度官的位置上游刃有余。因为有些事情不是单单有钱就能解决的,有时候金币买不来工人,也买不来粮食,身处商品流通极度匮乏的中世纪,人们更在乎拿到手里实打实的面包,*的金币虽然看上去反射着诱人的光泽,但是却不能用来填饱肚子。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务,太阳已经慢慢的爬到了半空,领地内的农民早就扛着工具陆陆续续的侍弄自己家菜园去了,到处是一片祥和的男耕女织景象。我满意的站在城堡的天台上,一面品着博杜安伯爵赠送的葡萄酒,一面欣赏远处麦浪滚滚的绿色田野,莱昂纳多悄无声息的来到身后,端起酒壶替我把空杯子斟满,然后站到旁边。 “您的大婚将使奈梅亨的实力得到极大的提升,从此以后,您将成为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强大存在,多多巩固同王室和教廷的关系,晋升为公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家伙目视前方,暖洋洋的微风把他鬓角的白发吹得凌乱,看上去很像《指环王》里的白袍甘道夫,富有远见卓识的洞察力,“这片土地肥沃富饶,人民勤劳朴素,武士忠心耿耿,看起来上帝也在帮助您实现埃尼德斯千年的梦想。” “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我仍旧是一个抱大腿吃软饭的不入流贵族,刀尖上跳舞的小丑,随时都可能从巅峰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我把酒杯放在台阶上,自嘲的叹了一口气,视野尽头的河流像一条银色的腰带,扎紧赫鲁斯贝克城下绿油油的良田。 “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个时代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发言权的。”莱昂纳多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了,“下洛林的夏尔公爵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血统却足够高贵,源自查理曼大帝,是小儿子‘虔诚者’路易的直系后代,加洛林王朝硕果仅存的男丁,根正苗红的西法兰克王国继承人,合法的法兰西国王。埋伏在公爵宫廷的可靠内线却告诉我,老公爵在长子战死之后一直没能再弄出个儿子,而他的私生子又不为封臣们所承认,有着显赫家世背景的公国很有可能会绝嗣,面临被瓜分吞并的危险。” 听到这里,我的眉毛也拧在了一起,老家伙总是讳莫如深的说一半留一半,不肯把一件事明明白白的讲清楚,让人猜到抓狂为止,绝对的心理变态:“我不是十分明白你的意思,我同夏尔公爵并不熟悉,只是在皇帝陛下的行营里匆匆见过几面,连一般的交情都谈不上,也许根本入不了公爵大人的法眼。”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您需要一个妹妹,能给老公爵生育强壮后代的健康女人。”莱昂纳多凑近了些,面对面的对我说,“联合弗兰德不过是第一步,有了一个能随时给卡佩家族制造麻烦的继承人外甥,才是开启通天之途的关键。您的家世背景有一段时间的空档,找些琢磨文字的书呆子花上大价钱,很容易同某些有利用价值‘著名死人’扯上关系,反正也不会真的有人花费大量的时间投身案牍查阅家谱;另外,再找来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故事就能编造的更加感人肺腑,也能让您的家族关系丰满一些。” “你怎么可以保证这个女人一定能给老公爵生个儿子,之前他试了那么多年都不见成效,都到了这个岁数,没准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策划阴谋诡计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所以下意识的拉了拉长袍,好让自己身上暖和点。 “因为她已经怀孕了,我找产婆验证过,百分之百是个儿子,不过您放心,没有几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只要把这个珠胎暗结的美人送到老公爵怀里,剩下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莱昂纳多咧开嘴笑了,满含着那份岁月磨洗后的自信,商海浮沉早练就了他缜密的思维和滴水不漏的办事效率,“有一种来自中东的秘药,可以延迟孕妇的预产期,十月怀胎生子,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睿智如所罗门王也找不出破绽。” 我含而不露的微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备在没有诸葛亮之前被人追杀到处跑,混得那叫一个凄惨,有时候,一个有远见卓识的智囊,抵得上五百名全盔全甲的骑士。“夏尔公爵会同意这门婚事吗?毕竟奈梅亨还没有强大到随意挑选联姻对象的地步,其他有适龄女子的贵族们一定也正忙着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老公爵的床上,你就这么有必胜的信心?” 莱昂纳多挑着眉毛,像是很生气我怀疑他的办事能力,故意揪着声音一字一顿的回答:“凡事总会有变通的余地,就好像竞争对手谈妥的生意,只要你选准切入点,让合作伙伴比同你的竞争对手做生意赚得要多,板上钉钉的事情照样可以拔出重来。” “我相信你,这些事情拿下去慢慢的谋划吧,就由你全权负责。”我点点头,决定放权给莱昂纳多,让他独立策划自己的点子,省得被自己的参与弄乱原本稳妥的部署,“当务之急是办好即将到来的婚礼,让它成为举世瞩目的盛事,借机提升奈梅亨的影响力。” “我想,您是时候给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写一封信了,我组织的一支商队过两天就要起程前往罗马。”莱昂纳多再次帮我把酒杯填满递过来,“说的详细点,不妨适当的透露些联姻的幕后交易,两位陛下都会很喜欢看到法兰西的罗贝尔被搞的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更何况桀骜不驯的低地国家可能会因此重新归顺帝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各怀鬼胎的特使 我确实没想到皇帝和教廷的特使能来的这么快,而且就是前后脚踏进奈梅亨的土地,足足比预期快了十天,刚刚七月底便顺利抵达,带着两位陛下的祝福和礼物,不顾道路艰难千里迢迢的远道而来。在通过狭窄的吊桥进入城堡的时候,两位特使彬彬有礼的相互谦让,命令车夫给对方让出道路,但是明眼人都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虚伪气味,他们就像两个戴着笑面虎面具争夺头牌的戏子,笑里藏刀的演绎着各自的戏码。 “大人物果然都是优秀的演员,绅士风度十足的干着最龌龊的恶事,远不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能够理解的。”莱昂纳多已经正式被我册封为骑士,担任伯爵宫廷的财政官和首相(为此我还专门发明了“首相”的职位,排位名义上在宫相旺财的后面),他现在可以穿上深色的长袍名正言顺的出入城堡,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隐居幕后,成为大家口中僭越身份靠玩弄手段上位的卑贱商人。 “作为皇帝陛下的堂弟,教皇霓下能够登上今天的高位,全拜陛下勉力扶持,想不到如今两人却渐行渐远,貌合神离到了如此地步。”我站在城堡的阳台上,俯瞰着城下广场正在忙活着下榻的远来众人,“帝国的强大在于控制了罗马,而教廷的中兴同样依赖帝国的庇佑,现在牙齿和嘴唇相互噬咬,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您只是看到了表象,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怕是骨肉至亲,在绝对权力面前,也会撕下伪善的面具,*裸的撕咬搏杀,然后踩着无数的白骨尸体登上权力之巅,一具火与剑铸就的铁王座。”莱昂纳多把长袍的外衫拿过来帮我披上,提醒着该去领主大厅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了,“皇帝和教廷相互利用,然后在背地里也掺掺沙子挖挖墙脚,皇帝不愿意有个不听话的傀儡,教廷也不愿意头顶上蹲着颐指气使的太上皇碍手碍脚,王者们总是希望自己是世间唯一的主宰。” 我把外衫系好,边往外走边求教莱昂纳多,因为自己也摇摆不定的拿不出主意:“那在接见他们的时候,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心平气和的微笑,得体合礼的招待,天南地北的扯淡,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轻易承诺。”莱昂纳多贼笑着,像个偷了腥的花猫,“我会站在您身后,一旦觉得事情可以有转机,会给您信号,比如,踢踢凳子什么的……” “你这个捉刀的变态,以为自己是郭琰吗?”我没好气的吐了个槽,“看看现在谁才是傀儡?” “郭琰是什么?”莱昂纳多纠结着这个生僻的名词,成功的被我绕进走不出来的死胡同,公牛呆呆傻傻的模样没准就是他以后的状态,老年痴呆的前兆,所以说穿越者胡乱拽词害死人啊。 本来就不大的会客厅里现在挤满了人,包括两位特使的侍从,武装警卫和随行人员,满满登登的站在每个角落,我甚至怀疑他们连马车夫都叫进来给自己撑排场,示威似的堵作一团,奈梅亨又不是供不起这些人的饭,实在是小家子气十足。 我在心里骂了句娘,立刻笑容满面的快步走到两位特使中间,用热情过头接近破声的谄媚音调大喊:“天啊,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竟然同时让两位人间至尊的全权特使来到奈梅亨这种小地方,真是让我破旧的乡下城堡蓬荜生辉,使每个人都沐浴在无尚的荣光里,奈梅亨从没有如此辉煌过。” 皇帝陛下的特使也许还在忙着消化处理我刚刚随口乱诌的一大堆词藻,处理器处于高负荷运转状态,教皇特使却眼疾手快的反应过来,笑眯眯的恭维我:“伯爵大人真是过奖了,奈梅亨虔诚侍奉上帝和教廷,在整个基督世界都是有口皆碑的,教皇霓下十分看重您,不止一次的在教廷会议上称赞奈梅亨伯爵捍卫上帝荣光的勇敢无畏。” “皇帝陛下更加看重您在维护下莱茵地区稳定和帝国前沿存在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曾经说过,公爵们大多年迈,只有您才能与他携手共创属于年轻一代的宏图霸业。”皇帝特使也不甘示弱的加入进来,而且言语之间的恭维愈发明显。 言辞谄媚,必有要事相求。我嘴角一挑,心里悠悠然飘过这几个字,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吩咐侍从给两位特使的随行人员安排房间和饭食,带他们先行离开休息。大厅里的人在赞美了伯爵大人的慷慨之后陆陆续续的走出去,罗洛从外面把门关上,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沉默着品酒发呆,这几个各怀鬼胎的人物,才是带着各自主子耳提面命的底线,真正说话有份量的谈判者。 “来的这一路上我们经过很多领主的城堡和农庄,有大有小,或繁荣或贫瘠,尤其道路状况更加糟糕;但是直到接近奈梅亨才重新领略那种只有在意大利才能出现的熙熙攘攘的市场、人烟辐辏的城镇和笔直宽阔的石板路,伯爵大人确实与众不同。”来自教廷的奥多西斯红衣主教第一个打破了场内的寂静,笑呵呵的对我说,“早就听闻奈梅亨伯爵是个与众不同敢想敢做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您过奖了,主教大人,同您的睿智博学相比,我只不过是在月光下徘徊花丛的萤火虫,根本不值一提。”我摆摆手表示自己对他的赞誉受之有愧。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教皇身边并没有后世严格意义上所谓的教廷,有着组织严谨的国务院、枢机团、各圣部和三*庭,负责总体事务的不过是一个由十名罗马主教组成的枢机院,另外还有每三年一次派驻各地大主教参加的主教会议,负责审议通过教廷颁布的最新律令,组织结构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全国人大及其常务委员会,一个常设机关一个权力机关,都是效命于至高无上的教皇。不过总体来讲,皇帝的世俗权力仍旧凌驾于教皇的教权之上,甚至在有些地方,教廷的命令只是天高皇帝远的一纸空文。 奥多西斯红衣主教出身罗马有名的贵族家庭,可是次子的身份让他无法继承爵位,但他在天父这里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方向,将青春献给了侍奉上帝的光荣事业。多年兢兢业业埋首教廷抄写部的经历让他阅览丰富,尤其对希伯来语字母和希腊字母抄写的古本圣经有着很深的造诣。 由于他背后深厚的家族背景,新任教皇即位以后,出于平衡内部关系,尤其是要架空原有极其顽固排斥日耳曼籍教皇的守旧势力的考虑,奥多西斯平步青云,很快就被提拔为红衣主教,进入教廷的枢机院,成为握有一票权力的枢机大佬。不过同时他也成为守旧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被视为趋炎附势背叛信仰的小人,野蛮人教皇的狗腿子,数次遭遇暗杀,险些命丧刺客之手。这次教皇能派出自己重要的心腹前来,足见他对改善我们之间相互猜忌逼近冰点关系的重视。 “现在像您这么虔诚侍主的贵族已经很少了,大家更关心怎么在刀光剑影的战争中活下去,或者从邻居那里强占一两块归属未定的土地,他们被魔鬼利欲熏心的诡计迷惑了,正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奥多西斯红衣主教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架势特别像痛心疾首谈论失足少女的某某专家,捶胸顿足比死了亲爹都难受,我发现皇帝特使的眼眉明显跳了一下,脸上闪过瞬间的不悦,但是很快就烟消云散,继续晴空万里。 “有时间的话,我希望同您进行一次面对面的单独对话,并亲自转交教皇霓下特地让我带过来的贵重私人礼品,霓下说他很怀念在科尔伦同您秉烛夜谈的美好时光,您是他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奥多西斯红衣主教说着就站起身来告别,并向皇帝特使点头示意之后缓步走出大厅。 什么意思?我在心里狐疑的打着小鼓,教皇霓下为什么会对我示好,就像当初突然派个神父来刺杀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以为仅仅凭借花言巧语和空头支票就能够重建我对他的信任?这种奇葩的异想天开呆萌如公牛也不可能想出来,而梵蒂冈的那个至尊者绝对不会犯低级错误,那么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我看着大门被侍从关上,扭过头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莱昂纳多,老家伙目不斜视的保持站姿,脸上挂着程式化的虚伪笑容,贱得能挤出水来,没有丝毫要给我提示的意思。假正经!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重新把目光聚焦到仍坐在面前的皇帝特使身上。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了,莱万男爵,在意大利并肩作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您引为人生知己,一名勇敢忠诚的高贵绅士。”我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像是人到黄昏的年轻男爵说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在罗马忙着建立他的新帝国,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远在偏僻角落的奈梅亨,千里迢迢派出自己的表弟前来转达祝福?” “很荣幸帝国最锋利的宝剑仍旧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您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的飒爽英姿征服了每一位敬佩强者的骑士,意大利战役中曾经数次力挽狂澜的反败为胜,还有谁会藐视奈梅亨伯爵的存在?”莱万男爵浅浅的酌了一口葡萄酒,酸涩的口感让他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到一边,“您和弗兰德的联姻确实出乎意料,陛下本以为您会迎娶一位士瓦本公主,以此来来巩固你们之间的同盟,但是没想到您竟然跳出了传统的选择圈子,联合了一条强壮的地头蛇,这无疑能够更加巩固您在下莱茵地区的权力。不过陛下想让我来提醒您,不要在弗兰德和卡佩王室之间的争斗中陷入太深,您毕竟是萨克森王室的直属封臣,牵扯进去会不利于两国关系的处理,另外……”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给了我一个选择 “现在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教会的学舌鹦鹉飞走了,您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给我答复,也许没有,谁知道呢?”莱万男爵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莱昂纳多和自己都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唯一的区别是,他掩饰的很好,而我弄出的声音出奇的响亮,实在太丢人了。 “陛下在两个月前发布了一道敕令,当然,就像往常一样,是由陛下和教皇霓下共同署名的文件。在帕维亚召开的宗教会议上,根据皇帝的倡议决定归还用于别的目的的教会地产,使得主教管区和修道院能够完成他们的任务,更好的协助帝国官员管理政务。”莱万男爵从怀里取出一份盖有皇室和教廷印章的文书,漂亮的印花羊皮纸上陛下潇洒的签名和教皇温文尔雅中规中矩的书法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两个人迥然相异的个性,一个侵略如火,永远精力充沛;一个笑里藏刀,黑暗中干些龌龊的勾当。 “很抱歉我并没有看到过这份文件,可能传递消息的信差在路上耽搁了,山高路远,说不上哪里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状况,所以对于帕维亚宗教会议的内容我还一无所知。”看着满纸用标准的书写体字母抄写工工整整的文件,我摸着额头伤了脑筋,可恨的是每个字母我都认识,但是它们排列组合在一起就成了高等数学一样难以参透的天书,明摆着欺负我不识字,“奈梅亨并没有教会的地产,而且我们的教区主教身在亚琛,您更应该将这份文件传递给他,先给我看的意思让人很难理解。” 莱万男爵毫不惊讶我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在确认我已经仔细的阅读文件之后将羊皮纸小心翼翼的折起来塞回衣服里,慢悠悠的说道:“这份命令于谁有利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为了保证帝国对教廷的控制和在意大利的权益,自从把霓下扶上梵蒂冈的宝座之后,一直致力于加强教皇国的统治,逐步提高主教对各自负责教区的控制力,甚至不惜将皇帝宫廷设在罗马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敌对势力,但上帝行走在人间的代表却不希望做一只被养在金丝笼里面的鸽子,幻想着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 莱昂纳多在后面轻轻的踢了下椅子,动作幅度小的让我差点没感觉到,问题到了敏感的地方,他在提醒我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在不了解教廷开出的筹码之前轻易做出承诺。现在的奈梅亨虽然受到斗争双方的重视,但也不过是高级的棋子罢了,在权力的钢丝绳上玩杂耍,毕竟不是一件举重若轻的容易事,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漩涡,万劫不复,无论是谁,都有能够轻易掐死小小奈梅亨伯爵领的实力。 看到我表情淡定的没有反应,身为谈判老手的莱万男爵依旧不慌不忙,挤眉弄眼的喝了口被他推到一边的葡萄酒润了润嗓子,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也许是在意大利呆的时间太久,被那些教会酿造的优质葡萄酒惯坏了嘴巴,现在反倒对地产的货色不屑一顾了。要知道以前就算在皇帝的宫廷里,葡萄酒也不是我们这个级别随随便便就能喝到的,小酒馆的劣质麦芽酒曾经填满了每一个买醉骑士臃肿的肚腩,麻醉着每一根渴望刺激的神经。” “恐怕您的口感依旧没什么长进,这是弗兰德伯爵送给我的上等陈酿,波尔多酒庄压箱底的好货色。”我调笑着把莱万男爵的酒杯填满,醇红色的酒浆就像柔顺的丝带,“您再仔细的品一品,绝对正宗的口味,比意大利的更加绵软,回味无穷。” “意大利的温柔乡确实足够绵软缠人,许多骑士到了那里抵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纷纷和当地的贵族勾结起来沆瀣一气,失去了继续进取的意志,面对市民们无事生非的叛乱和骚动也不肯出全力卖命,对于幕后黑手的煽动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派去镇压各地叛乱的任务基本上都落到了雇佣军的身上。”莱万男爵无奈的耸了耸肩,表情像吞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那些野蛮的诺曼人和匈牙利人您也是了解的,打起仗来虽然悍勇不要命,但是却毫无纪律性可言,桀骜不驯的多次打乱了陛下原定的部署擅自行动,只有明晃晃的金币和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才能换取他们的忠心。每当攻克一座城市,他们便会不顾皇帝禁令,成群结队的钻进大街小巷洗劫财物,强暴女性,这些屡禁不止的暴行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意大利城市公民对帝国占领的排斥,他们宁可回到被自己亲手赶走的东罗马‘刽子手’皇帝的统治之下,也不愿意继续沐浴德意志强大的荣光。” “愚蠢至极,不是么?”我明白意大利对于帝国意义,不仅仅是法统上的名正言顺,也是维持帝国统治稳固的重要税源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领土,“没有强大的德意志站在他们身后,面对西西里咄咄逼人的穆斯林和塔兰托的东罗马军队,那些连长矛都握不住的懦弱民兵,恐怕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 “如果意大利能有一个像您这么睿智的贵族,他们也不至于无数次的被征服者踩在脚下蹂躏呻吟,可惜那群人不过是躲在城堡阴暗的密室里玩弄阴谋诡计的短视者,摇摆不定的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自以为左右逢源,其实是在走上一条不归之路。”莱万男爵似乎很痛恨两面三刀的骑墙派,他曾经追随两任皇帝三次征讨在意大利煽动叛乱的克雷森蒂公爵,在绵延无期的征战中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朋友,人生经历灰暗无比,所以他总是将自己受过伤的额头掩藏在厚厚的头发里面,遮盖住大半张阴沉的脸。 “您把我搞糊涂了,男爵。”我装作迷糊的样子揉了揉脑门,愁眉苦脸的对他说,“或者是波尔多葡萄酒后劲太大,将意大利修道院酿造的清淡玩意比了下去,让您忘记了要跟我交涉的主要内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些题外话?您不会是自己的奶奶带大的吧,未老先衰?哈哈,开个玩笑!” 莱万男爵附和着我蹩脚的笑话,脸上的褶子揉成了一朵开败的花,表情很怂的耸着眉毛回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的轻松,我们都知道这后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就像您虚情假意的在奥多西斯主教面前扮演小丑一样,足够的精湛和谦卑,麦穗饱满,却明白要垂头面向大地。奈梅亨能有今天的一切,与皇帝陛下刻意的提携和照顾是分不开的,请恕我冒昧,如果不是陛下的赏识,您现在也许仍旧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普通骑士,有一块养家糊口的小采邑,为自己的主子卖命,出入枪林弹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带着对人生的眷恋卑微颓然的逝去……” “住口,您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吗,我要求与您决斗来捍卫封君的尊严!”公牛猛地一拍桌子,风风火火的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指着莱万男爵大喊,那架势像要把他囫囵个生吞活剥了一样。 “脾气暴躁的骑士,稍安勿躁,我并没有看不起您封君的意思,只不过从朋友的角度给予善意的提醒。意大利是一片让人泥足深陷的沼泽,而寄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教廷则是冻僵的毒蛇,在仁慈宽厚的怀抱里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冲着曾经给自己温暖的胸膛狠狠地咬上一口,忘恩负义的贪婪。” “此话怎讲?”我歪着头追问,觉得这事越来越好玩了,莱万男爵竟然如此直言不讳的批评教皇,只能说明在罗马的权力斗争变得更加激烈,曾经携手共进的两位至尊,现在竟然明里暗里的开始搞起对抗来了。 莱万男爵用右手触了触眉毛向公牛表示歉意,后者气呼呼的别过头,男爵站起身来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在确认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被泄露出去,造成意料之外的波动。他扫过最后一个人的脸,双手撑着桌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陛下在施政理念上和霓下产生了些许的不和,本来很小的矛盾却被教廷内部别有用心的好事者利用大做文章,怂恿教皇霓下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科勒往边上靠了靠,闪到角落打量了一下隐藏在暗处的夜莺,摆摆手让他离开,因为接下来谈话的内容不适合让下属听见,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泄密。 “据可靠消息,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的使者秘密谒见了教皇,双方达成了某些默契,同时被拉进来的还有控制着帝国连接意大利重要交通线的卡林西亚公爵,墙头草法兰克尼亚公爵,波西米亚的大公等等地方实权人物。他们还和巴黎的罗贝尔国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勾结,阴谋发动叛乱。”莱万男爵知道自己所说事关重大,所以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以不容辩驳的口气剥夺我们选择站队的机会。 “现在皇帝陛下身在罗马,为了挫败他们的阴谋,保持帝国内部的稳定和团结,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亨利公爵家族三代人一直偏执的想要谋取皇位,每个在位的皇帝都同他们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现在瘸腿的‘争吵者’身残志坚,仍旧幻想着有朝一日黄袍加身。”男爵挑起眉毛盯着我阴晴不定的脸,像是在催促我早早做出抉择,“亨利和罗贝尔交易的筹码就是洛林,这片法兰西人世代做梦都想得到的土地,只要控制了这里,不仅仅在地缘上有了对德意志的进攻优势,在法理上也避免了卡佩王朝被加洛林王朝复辟的可能,所以陛下需要在敌人之间楔入一颗钉子,而您正是陛下信任的人选。” “刚刚安定的帝国又要爆发内战吗?”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莱昂纳多忽然插话问道,“敌人不过被暂时打败,正潜伏着爪牙准备反扑,这个时候帝国自己却先乱了起来,意大利战火即将重燃。” 莱万男爵以为老头子不过是个贴身的学者,就像其他领主身边都拥有一名重金聘请参谋政务的老学究一样,所以对于莱昂纳多突然的问话有些惊讶,不过在观察了众人尤其是我的反应之后,大略搞清楚了他的身份,于是认真的用更低的声音回答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要奈梅亨伯爵能够保证自己以及同盟者士瓦本站在陛下的身后,那么获得的回报将不仅仅是领地金银等看得到的东西,被肢解的谋反者,也许不再适合参与大公爵的联席会议……” 第一百三十五章 鸡蛋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权力就像一朵娇艳盛开的尸香魔芋,散发着勾魂夺魄的诱人馨香,吸引每一个牺牲者前赴后继的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跌跌撞撞的踩着别人的肩膀和脑袋攀爬险峰,筋疲力竭的透支生命,在向上的路途上,没有骨肉亲情也没有怜悯同情这些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只有虚情假意的人前亲热和阴险毒辣的背后补刀。阴谋就在你来我往的争斗中脱胎换骨应运而生,它吸收着所有不美好的阴暗滋养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成长绽放,最后变成难以忽视的硕大毒瘤,占据了蓬勃跃动的心脏,磨牙吮血的贪婪注视着献祭的生命,越多越欲求不满,渴望新的鲜血。 现在的我正忙着清理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毒瘤,能看到它,却除不掉。它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通过别人刻意的传染在我的骨肉里生根发芽,或者说,我本来就有它赖以生存的条件和温床,再换言之,谁不喜欢成正比的投入产出,慢慢接近曾经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接受万人顶礼膜拜的感觉。 “您着魔了,我的大人,这样不好。”莱昂纳多在莱万男爵离开之后对我说,声调平缓却振聋发聩,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造成立体环绕的回响,不断敲击着毒瘤往大脑皮层深处扎去的触手,“不要轻易就被别人的思想所摆布,我们都是棋子,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不要幻想着和这些大人物做什么等价的交易,他们永远不会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也不会对棋子许下承诺。” “可是筹码足够诱人,如果成功的话,奈梅亨将一跃成为堪与五大公国相提并论的新兴力量,我很难放弃这样的机会,这不也正是你所追求的结果吗?”我明白莱昂纳多的担心,自古以来棋子被牺牲是无可奈何的宿命,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谁叫奈梅亨现在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决定力量,在没有足够的发言权之前,只能默默接受上位者设定好的角色,随时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不要轻易做出决定。”莱昂纳多走到我的面前来,露出自己那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孔,提醒着我他在漫长的人生征途上铭记的坎坷,就好像妈妈训斥孩子时总会说她吃的盐比他吃得饭都多,只要这样,我便只能默默无言的接受老人家过来人的教训,“不是还有一个教皇的特使没有见过吗,您怎么知道教皇霓下的条件会不比皇帝陛下更加优厚?即使是曾经的仇人,也有握手言欢的可能,只要最终的结果于自己有利,未必不能冰释前嫌。” 晚上的宴会我特意将皇帝和教皇特使的随从分开落座,避免双方酒过三巡控制不住自己,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冲突。厨房在旺财的安排之下得体的进行了招待,他现在处理这些琐事已经游刃有余,一道又一道目不暇接的新鲜菜式让这群在路上颠簸多日的旅行者卸下满身的疲惫,畅快淋漓的一面欣赏着小丑的滑稽表演,一面大快朵颐尽享口腹之欢,感受着奈梅亨如火的好客与热情。 “真是丰盛的晚宴,即使在意大利贵族的餐桌上也从来么见到过被烹饪的如此美味的菜肴,食材种类的丰富也是绝无仅有的。”莱万男爵用匕首扎起餐盘中被炒得烂熟的宫保鸡丁——当然,这是我的杰作,中西合璧鼓捣出的玩意,自己尝起来不过尔尔,却被没见过世面的其他人视为美味佳肴——回味无穷的咂么着,“真的很难相信鸡肉可以被制作的口感这么细嫩,比传统翻过来覆过去的烘烤油炸强太多。” 奥多西斯主教优雅的品着杯子里的红酒,欣赏起盛酒的容器,那是一件细腻的琉璃杯子,红色的酒浆翻腾在杯壁上,经过昏黄的蜡烛一照,便立刻有了玛瑙般柔滑的质感,让人舍不得啜饮,他接过莱万男爵的话茬继续说:“这种琉璃的杯子即使在意大利也价值不菲,大部分是埃及的舶来品,被转运到奈梅亨肯定价格上又翻了两翻,伯爵大人果然财大气粗,很早就听说您的领地繁荣富庶,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我得意的点点头,嘴上却谦虚的回答:“哪里哪里,不过是些过时的假货,值不了几个钱。这都是商人们远道贩运过来的,现在的奈梅亨已经成为重要的中转基地,连接德意志内地和低地国家,正在兴建的大面积储物货仓将锦上添花,相信过不了多久,会有更多的商人慕名而来,我这是在利用他们手中的闲钱发展自己,也算是变相的帮助这群不事劳作的吸血鬼向上帝忏悔,主教大人请放心,献给教廷的什一税绝对一个子都不会少。”我笑眯眯的解释着,生怕这些贪婪成性的大人物动了什么歪心眼,索性将自己挣钱的方式和盘托出,省得他们胡乱摊派。 “呵呵。”奥多西斯主教笑了,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莱万男爵则低头忙着搞定餐盘里所剩不多的宫保鸡丁,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话中有话的深意。 “正是有鉴于您的虔诚,教皇霓下才一直考虑在奈梅亨设立一个主教区,甚至可能会将乌德勒支的主教区兼并过来,加强管理力度,当然,最终任命的那个人选一定要征得您的谅解与支持。那些桀骜不驯的低地人不仅仅反抗帝国的统治,就连上帝的荣光也一并拒绝,主教区几次发起在民间为装饰教堂的募捐都收效甚微,他们宁肯让基督像在年久失修的教堂里斑驳腐朽,也不愿意拿出带来原罪的财物为主祈福。”奥多西斯主教痛心疾首的对我说,那样子像极了镜头前悲天悯人的红会发言人,欺负谁不了解乌德勒支的实际情况呢,光是主教大人的地产就超过了弗里斯兰伯爵的所有采邑,而教堂每年聚敛的财富更是足够将乌德勒支的大街小巷换成亮瞎人眼的金砖!还跟这装孙子哭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扮清纯! 莱万男爵仍旧沉迷于酸甜可口的宫保鸡丁,似乎并没有在意奥多西斯主教刚才说的话,全身心的投入到怎么能吃了自己碗里还能觊觎别人锅里的伟大事业中;我心事重重的端起杯子,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心理活动,两只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来转去;莱昂纳多在我右手边隔着四个人的位置,正挤眉弄眼的冲我发着什么讯号,可惜我的理解能力欠佳,实在参透不了个中玄机;公牛和汉斯低着头装哑巴,他们不是不想参与,是根本听不懂五花三层的拐弯话,科勒无声的把玩着匕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清楚的知道这种问题不是自己的层次所能参与的。 “真是不错的晚宴,奥多西斯主教大人,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莱万男爵终于把餐盘中最后一块鸡丁唆进嘴里,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清理着胡须沾上的汤汁,“可惜您们没办法品尝这样人间罕有的美味,实在是太不幸了,不过,上帝安排给不同的人不同的使命,得失模棱两可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身为他的仆人,您们的使命正是在神圣的教堂里净化有罪者的灵魂,规劝他们一心向善,其中甘甜自在人心啊。” 你的意思还能再直白一点吗!我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喊道,这个莱万男爵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傻乎乎,至少嘴上功夫还是值得对手正视的,弦外之音弹得那叫一个惊世骇俗。眼看着场子要冷下来,我赶忙打着哈哈:“主教大人从上帝那里获得救赎世人的力量,同时还通过世俗国王的敬奉将这种力量无限放大,达到布道传教的神圣目的,这是所有虔诚的基督徒共同努力的结果,赞美主!” 奥多西斯主教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感谢帮他解围,然后缓缓地推开椅子起身邀请:“我可以与您更进一步的交谈吗,伯爵大人?只有我们两个,教皇霓下的亲笔信件我要面对面的保证仅有您一人阅读。”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莱昂纳多又用自己独特的肢体语言开始谆谆嘱咐,我仰起头权当没看见。这老头子事事出标准定注意,弄得我感觉自己像个提线傀儡,一举一动都必须严格按照既定的方案行事,成了个遥控器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机器人,短短一段时间就身心俱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我要让他明白,谁才是主人,并且是个有缜密逻辑思维和判断能力的聪明人——虽然他呵责我以前遇事总耍些小聪明,但是小聪明也是聪明!我这么犟着回答他。 “事情就是这样。”我用双手托着腮,一五一十的将同奥多西斯主教谈话的内容讲给莱昂纳多听,现在距离宴会已经过了很久,月亮刚刚好升到半空中,人们都沉沉的进入梦乡,我们却要抓紧时间拿出个应对的办法。 “教皇霓下的建议足够诱惑,如果我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投入天主的怀抱。”莱昂纳多莫名其妙的笑了,这幅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最欠揍了,丫的总摆出未卜先知的神棍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哈欠连天的拍拍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的上下眼皮拥抱在一起,眼睛瞪到牛铃那么大。 “有时候为了保证自己稳赚不赔,我会选择两边下注,投资两种紧俏走红的商品,因为没人能知道等到商品运抵时还能否继续流行,也许就会赔的底朝天。”莱昂纳多说道,“陛下和教皇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我们不可能百分百的预见到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只能将自己有限的资源平均的分配给双方,争取做到左右逢源。” “这和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是一样的。”我拍着脑门恍然大悟,但是很快又担心起来,“两面三刀的做法会不会引起双方的猜忌,挑挑拣拣的到最后一无所获?” 莱昂纳多满意的点点头,像是欣慰于我能问出这么深刻的问题(丫的太欠揍了!),他指点着桌子上的古旧地图:“只要我们拥有了不容别人忽视的实力,无论谁赢,都必须分给奈梅亨足够的好处。看起来同洛林的联姻要提前了,我明日便动身去见夏尔公爵,在取得他的谅解之后,找个借口出兵并实际控制弗里斯兰,再加上同弗兰德的联姻,到那时从莱茵河到大海的土地连成一片,我们便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两位陛下肯定还会再派分量更重的特使前来,至于答应还是不答应,仰人鼻息的不再是我们,选择的余地就要大很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怎么成功的婚礼 时间过得远比想象的更快,日复一日的奔流不息,尤其是在你不怎么把它当回事的情况下,日子似乎是读懂我对它的不以为意,所以羞赧的捂着脸飞快跑走,连个飘渺的残影都没留下。于是乎,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真如白驹过隙,我不过在城堡监工了几天,新建的塔楼还没有封顶,瞬间便婚期临近。 话说回来,我不得不佩服莱昂纳多的办事能力,这源于多年商海沉浮积累下的丰富人脉,以及无孔不入的埃尼德斯组织,当然还少不了冤大头似的到处散金。在他的运作之下,下洛林的夏尔公爵几乎没怎么反复便同意将迎娶“花容月貌”的奈梅亨伯爵的胞妹,双方结为姻亲,竭诚开展全方位合作,携手共进为巩固帝国北部的安定团结而努力(场面话讲得很新闻联播啊)。 当我在自己的“妹妹”出嫁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才明白为什么夏尔公爵如此痛快的答应了婚事(从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我认为这至少是主要的原因之一),我的妹妹——官方名字是谢莉尔·霍夫曼——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肤色健康四肢修长,隐隐约约和我相仿的轮廓和眼睛(真是难为莱昂纳多大海捞针的寻找合适的对象),而且带着那么一点可爱的婴儿肥,使她看上去即娇柔又丰满,梨花带雨的正是这个时代普世公认的美人标准。好吧,我承认自己在看到她的瞬间激动了,身体某处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条件反射,穿越后头一次那么的渴望扑倒,我在心里把莱昂纳多骂了个体无完肤,生气于有此等货色他竟然不先拿来孝敬主人,送去和老头子和亲,多可惜! 作为娘家,奈梅亨为谢莉尔小姐准备了丰盛的嫁妆,甚至包括靠近下洛林边境十几个农庄的陪嫁,虽然她背后的家族尚不能和血统源远流长的洛林家族相提并论,但是在场面上并不输给对方。受专程邀请来自意大利的裁缝使用名贵的布料为她制作了款式新颖的精美长裙,立刻成为奈梅亨最新一季的时尚,束腰位置百褶的设计刚刚好掩盖了她的小腹,那里面正孕育着奈梅亨未来称霸的希望。 “为什么不先把她献给我,嗯?你们不是一直希望奈梅亨能有一位健康的继承人吗,有这样的美人难道还担心生不出来优秀的后代?”我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面却早就开始色迷迷的打量起自己“妹妹”诱人的身体曲线,咬牙切齿的挥手作别,恶狠狠地追问站在身边的莱昂纳多,欲求不满四个字大喇喇的写在脸上,“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神奇的秘药,她怀孕多久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莱昂纳多歪着头特别不屑的瞪了我一眼,满脸早就知道你这个禽兽的表情,好像刚抓住嫖客的片警,轻描淡写的没在意我的问题,摆摆手示意护送新娘的车队可以出发了,然后才转过来对我说:“今天的这番话才让我认定您确实对女人有些兴趣,之前我们还在私下里讨论过如果您真有断袖之癖的话,埃尼德斯是不是要采取强制手段制造新的小主人,现在终于拨的云开见日出了。瑟琳娜公主是个不错的女人,血统高贵面容姣好,内心却干练刚强,绝对能胜任**的大小琐事,而且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小家伙融合了两支优秀的血脉,一定是个有所作为的好少主。” “等等!”我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拦住了莱昂纳多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什么叫有所作为的好少主?难道我就是个废物吗!” 莱昂纳多把头偏过去,假意手搭凉棚注视着越来越远消失在道路转角处的车队依依惜别,完全避而不答问题,只留下我凄凉的晾在风中凌乱:“……” 自己的婚礼远比看起来还要麻烦,即使我是个甩手掌柜,大部分的准备事宜不过大概提出个构想,然后下面有的是人去帮我把幻想变成现实,当然,还要撒出去大把大把亮闪闪的金币,但我必须要说,梦想再美好,结婚都是个体力活,体能透支的强度不亚于进行了一场旗鼓相当的战争。贵族婚礼就要讲究个排场,宁可砸锅卖铁也不能丢了面子,摆足伯爵大人意气风发的谱,否则大家怎么会记住名不见经传奈梅亨是个不可轻侮的对手,这是莱昂纳多的原话。 按照设计好的流程,我率领一队白衣白甲擎着奈梅亨飞龙纹章旗的白马骑士,威风凛凛的准时出现在鲜花铺道的城堡门前,相当拉风的任凭披风被吹的翩翩乱舞,整齐的下马向着自己即将迎娶的美丽公主献上精致的花环,以此来获得娘家允许进入城堡的同意,然后在众人的簇拥和欢呼声中微笑着挥手致意,策马踏上早已铺就的红毯,沿途不停抛洒讨喜的小硬币(呃……结合了中国农村的婚俗),惹得仆人们纷纷弯腰争抢,大声赞美着伯爵大人的慷慨,慢慢的来到宾客聚集的婚礼大厅。 汉斯、科勒、公牛和延森作为我的伴郎,一个个在侍女的打扮下焕然一新,梳洗整齐的头发和洁净考究的长袍衬托出每个人身上不同以往的英武气质。尤其是平时邋邋遢遢,衣服好几个月都不洗不换的公牛,晚上胡乱在他铺着潮湿稻草和生满跳蚤兽皮的破床上和衣而眠枕戈待旦,上次战斗中敌人的鲜血不断的被更新鲜的覆盖在下,硬是把一件柔软的细麻布罩衫变成了坚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甲,味道经久不衰,数次恶心走了本来想多吃几口的科勒几个人,这件神奇的铠甲倒是在战场上好几次挡住敌人的弓箭(想必那几个倒霉蛋到死都不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救了公牛的性命。 在前来观礼的贵族和他们风情万种的家眷(多少比一辈子洗不上几次热水澡的肮脏农妇们要强点)或羡慕或憧憬或暗地诅咒的注视下,我一步一步走向站在红毯尽头的奥多西斯主教。教皇特使,我们婚礼的证婚人今天穿着圣礼日的华丽教袍,头上高高的圣冠上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和珍珠,目测少说二十斤,弄得我有点担心老头子脆弱的脖颈能不能受得住如此的重压,他右手拄着一根桃心木镀金的十字架,照例跟能加持技能似的镶满了各异的大小宝石,浑身上下的打扮像极了头一次进城的土老冒,珠光宝气的很庸俗,再加上他一本正经摆出的和善表情,让我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就在这时,礼宾的乐队吹起长号,欢快的旋律宣告婚礼正式开始,来宾的目光纷纷投向敞开的大门,衣着鲜艳的内侍敲击着权杖提醒窃窃私语的人群保持安静。这群中世纪的乡巴佬从来没见过如此新奇的婚礼仪式,在他们的印象中所谓的婚礼不过是大家找个理由凑在一起消耗别人家的粮食,顺便寻找新的艳遇来调剂调剂自己一成不变百无聊赖的枯燥生活,谁会关心两个不太熟悉的年轻人(也许是老夫少妻或者老妻少夫,谁知道呢)正经历自己人生的大事呢?再说他们并不是彼此的唯一,情人和私生子组成了领主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花边生活,而他们的家族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反目成仇,然后两个同床异梦的可怜人要么死于对方的毒酒,要么死于出行打猎的意外,贫瘠的领地轰然分崩离析,成为别人磨刀霍霍的板上鱼肉。 弗兰德的博杜安伯爵昂首挺胸的领着挽住自己手臂的宝贝女儿,动作僵硬的在两位沿途抛撒花瓣侍女的引领下走向鲜花扎成的彩虹门,按照我的要求订制的曳地白色婚纱被四个小花童扯着,他们踉踉跄跄的好几次差点让新娘摔倒。我竭力维持自己脸上幸福温柔的笑容,心里面却一点也不想再看眼前这幅惨不忍睹的滑稽剧。 伯爵大人可能把仪式当成了国王授勋,事实上就算巴黎的国王他都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却被我稀奇古怪的要求弄得束手束脚,终于,他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了我的手上,眼神中分明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我和头戴白纱的瑟琳娜公主相视一?祝?及筒坏迷绲憬崾?飧霾宦撞焕嗟幕槔瘢?露辔魉怪鹘绦牢康牡愕阃罚??种械娜ㄕ冉桓?肀叩男〗淌浚?崧辏?以趺淳醯蒙?漳榷19判〗淌康难凵裼行┎欢跃3?饷丛缇涂?纪范ヂ逃陀土耍浚??蚩?媲暗氖ゾ???绯林拥幕夯核档溃骸爸靼。?颐抢吹侥愕拿媲埃?慷米8u舛越?肷袷セ橐龅钐玫哪信?u罩髦家猓??撕衔?惶澹??谢槔裰丈碣衫希?鼐锰斐ぃ淮哟斯蚕沧咛炻罚?グ?11ブ?11ソ獭11バ牛惶旄复透j狗蚋揪?春槎鳎幻闪楦谢??窗?ぶ鳎?簧?皇乐髑八萄铩!?p>  奥多西斯转到我面前,很显然让老头子记下冗长的台词有些过分了,他尴尬的揉了揉脑门,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想起昨晚自己背了很长时间的段子:“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并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终于到了!我兴奋的差点喊出来,强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两只手在神父和瑟琳娜公主的注视下不停地发抖,奶奶的终于咸鱼大翻身,有机会说出在电影里温习了无数遍的矫情誓言了,我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回答:“我愿意!” 主教转向瑟琳娜,这回轻车熟路的重复道:“瑟琳娜·鲍德温,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并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瑟琳娜斜眼瞅了下我,手上捧着的花束分明往下一沉,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愿意……” 奥多西斯主教生怕古灵精怪的瑟琳娜公主整出什么幺蛾子,马上将代表上帝祝福的圣油抹在我们两个人的额头上对我说:“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我单膝跪地,汉斯作为最早跟随我的侍从获得保存戒指的光荣使命,走上前来将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交到我手上(说实话我觉得这两枚从巴黎请来大师雕琢的戒指土得掉渣),我拉过瑟琳娜如嫩葱般细滑修长的玉手,一面将戒指小心翼翼的推上无名指,一面动感情的吟诵准备好的誓词(你们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请你,高贵的瑟琳娜·鲍德温公主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感情去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都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所以请帮助我,至高无上的主。” 瑟琳娜翻了个白眼,不过倒是看在戒指的面子上保持淡定,有样学样的把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然后尽量保持微笑的附和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伯爵,感谢你成为我生命中的挚爱,成为我的唯一,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与你分享我所有的梦想、渴望以及更多的一切,我们将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者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死亡才能将我们心心相印的生命分开。” 奥多西斯主教连忙举起手中的权杖,高声宣布婚礼结束:“让我们在上帝的荣光下,祝福这对新人,也赞美伟大的主吧!” “阿门!”众人低头沉声祷告,心里面却都急切的盼望着宴会的开始,因为前几日奈梅亨运送食材的车队招摇过市,让许多收到邀请的贵族憧憬着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毕竟奈梅亨和弗兰德的富庶都是有口皆碑的,相比之下,婚礼什么的全是正餐之前的开胃菜,活动活动筋骨以便让自己塞得更多——有人当冤大头为什么拒绝善良的美意呢? 掌仪官用权杖敲击着地面,庄重的声音说出人们期待已久的事情,由侍从们分别引领观礼的贵族去到宴会厅参加晚宴,死气沉沉的宾客们终于从冬眠中醒来,争先恐后的夺路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浮海而来的敌人 婚后的生活远比想象的更无聊,中世纪的条件下也没条件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不过是晚上多了个跟自己抢被子的冰冷躯壳,虽然莱昂纳多他们一直明里暗里向我表示希望早生贵子的祝福,稳定家臣们的人心,但是自从了解到自己迎娶的是个年纪轻轻的不良少女,同时也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自己戴上一顶嫩绿嫩绿帽子的荡妇之后,素有精神洁癖的我便开始下意识的回避行房这个丈夫必须履行的责任。时间一久,风言风语便被长舌妇们在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窃窃私语的担心伯爵大人有什么难言之症,莱昂纳多更是紧张兮兮的遍访名医,想要治愈“顽症”,弄得我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瑟琳娜这个人除了在个人生活方面与我的认同价值相去甚远之外,不得不说在内政管理方面算得上是行家里手,没有辜负她父亲多年的培养,以少女的旺盛精力短短几天就摸清楚了奈梅亨的家底,将整理账务的工作全盘接了过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看来女人对于家中财政大权掌控的迷恋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她们全都喜欢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莱昂纳多和旺财一直站在边上忧心忡忡的盯着瑟琳娜鼓捣,旺财是出于对自己主人的忠诚,担心一介女流之辈把城堡的内务搞乱,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损失;而莱昂纳多更多的是出于对瑟琳娜的观察和考验,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并没有看差,绝对给奈梅亨找回了一个能干的贤内助,在经过最初的考验之后便放心的将大部分城堡内务交给了自己闲不住的女主人。 当然奈梅亨的主要财政权还是掌握在莱昂纳多的手中,埃尼德斯的秘密账目单独造册,经手的全部是大数额的建筑和军事开支。瑟琳娜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没有子嗣的新嫁妇从某种意义上说仍旧是外人,她只是将分内的家务事做好,把城堡管理的井井有条,安排得体的饭食和适当的装饰,并不僭越的参与政事,事实上,我们也不可能让一个外人加入到奈梅亨的决策层,对涉及伯爵领的内政指手划脚。 “城堡的工期在计划之内,目前主体城墙的修筑已经完工,后续细化防御的工程正逐步展开,吊装塔楼所用砖石的起重机还正在制造,护城河也按照您的要求抢时加点的进行挖掘,但是工人的数量已经达到极限,眼看着进入收获季前的关键时期,农民们大多忙着照料自己的田地,上工的时间和人数都不能保证。”卸下了城堡的内务,旺财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事无巨细的总管工作确实耗费了老人家大量的心神,现在终于可以偷点时间好好休息休息,所以我把他派去城堡监工。 我满意的点点头,他办事一向让人放心,琢磨细节很到位,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偏差,我草草的在批准拨款的文件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对着满篇密密麻麻的花体字母眼花缭乱,然后在小侍从倒好的热锡上按住奈梅亨的纹章,这份文书才正式生效,终于算是忙完了手头的活计,歪歪写字弄酸的脖子抻了个懒腰,鼓励旺财道:“把你派到那里就是为了让自己省心的,这里是新的追加拨款,足够应付到圣诞节前了,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做事情分个轻重缓急。” 旺财小心的将羊皮纸收好,现在奈梅亨主要的书写材质仍旧是造价相对昂贵的羊皮纸,我发明的造纸技术通过不断的改进,虽然在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变得更加细腻和柔顺(可算是不硌屁股了),但是隐约可见的粗大纤维和泛黄发暗的纸面颜色距离书写纸张的要求仍旧相去甚远,我已经把工艺的改进完全交给熟练工匠和技师,毕竟他们才是每天面对工作的人,或许会有灵光一闪的发明,而身为伯爵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奥多西斯主教和莱万男爵分别在今天早上告辞离开,带着各自获得的答复,回去禀告自己焦急等待的主人,他们似乎在刻意回避与对方同路。我在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的身上分别下了筹码,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事态发展,行情走高或者走低,到时候再抉择长期持有还是立刻抛售。 作为这个时代贵族壮大自己最主要的手段,同两个强大家族的联姻效果是明显的,奈梅亨薄弱的狭长防线可以空出很大一部分的安全区,集中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兵力去完成征服计划。弗里斯兰就像一块悬在自家门后的腊肉,时时散发着诱人的馨香,而联姻则是给四处漏风的房子装上两块门板,现在终于可以掩上大门轻而易举的取下腊肉大快朵颐了。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从罗马发回的消息,皇帝陛下的默许和教皇霓下对乌德勒支主教区的处置,它将决定战争的时间、规模和最终结果,可以说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阶段。 奈梅亨在傍上莱昂纳多这位大财神之后,军队建设获得了飞跃式的发展,我在战场上颇为倚重一度被打残的骑兵建制重新恢复,而且装备和战马质量与过去绝不可同日而遇,虽然人数只有区区的一百人,但是素质堪称天壤之别。现在的骑兵是由宣誓效忠的法兰克佣兵作为骨干,大量招募无主的自由骑士,提高了整体的战斗力,抛弃原来一直坚持的全民皆兵路线,开始走精兵强军的道路。这些骑兵在宣誓效忠奈梅亨伯爵的同时会获得一块相应的土地,每月还会有足额的薪水,他可以雇佣自由民或者蓄养奴隶来耕种自己的土地,也可以将土地承包或者转让出去,成为职业化的军人,这种制度不仅给予骑兵土地这一社会地位的象征,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伯爵领边缘地带的开发。骑兵并不等同于骑士,他们的地位介于传统骑士和自由民之间,算是最低等的贵族武士,由城堡提供武器和装备,全天候听命于伯爵的将令。 作为主要远程打击力量的弓箭手也成为职业化的军人,完全脱产服役,不过并没有土地作为身份的象征,常备的三百名弓箭手和五十名弩手个个通过科勒的精挑细选,无论射术还是命中率都出类拔萃,近身格斗也颇为在行。他们也是按月从城堡领取薪水,有专门的营房,日复一日的进行训练,将射箭的一整套动作模式化,达到如臂使指千万人如一人的地步,大大提高了指挥的效率和准确性,能够瞬间形成致命的箭雨,轻泻到敌人的脑袋顶上,全方位的覆盖。 伯爵军队的主力也是人数最庞大的步兵人数接近五百,按照装备的区别分成重装步兵和轻装步兵两种。重装步兵的制式装备是要害部位镶嵌铁板的锁子甲,厚重的步战盾牌和长矛,以拉文纳民兵作为主体,组成的方阵如城墙般固若金汤,足以顶住普通骑兵或者少量骑士的正面冲击。 轻装步兵主要以没有配盾的长枪兵为主,辅以配刀的盾牌手,只有上半身覆盖锁子甲,轻便的装备让他们经得起长距离的迂回和跋涉,价格低廉也能够招募相当的数量,实在是用来填补战术上漏洞的不二选择。 “准确的情报和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而制定作战计划要依据情报来预判敌情。”讨论完政务,小侍从收拾了桌子上被我丢的到处都是的纸张和水笔,将一副地图铺在桌上,我指点着上面表示弗里斯兰的区域,对坐在身边的莱昂纳多和科勒吩咐道,“这是你们两个主要负责的方面,这幅绘制精确的地图证明了你们的完成任务的能力,现在必须继续加大侦测的力度,搞清楚每一位领主的性格和喜好,甚至包括他们的夫人是不是母老虎,能不能左右丈夫的行为等等,这都是判断出敌人有无可利用破绽的关键,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至少能挽救十名士兵的生命!待会我会详细的列出相关名单,你们按图索骥,一项一项都给我调查清楚。” “我的内线能够深入领主的宫廷探听消息,科勒的夜莺们则无孔不入的调查三教九流,相信凭借我们之间的默契配合,必定能圆满完成任务。”莱昂纳多抢在科勒之前回答,两条秘密战线的重叠造成了精诚团结掩盖下的暗中较量,双方的间谍都绞尽脑汁的想要比对方更快的掌握准确的情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说话,乐得利用合理竞争提高情报战线的工作效率。 我顺着地图找到标记城市的地方,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里才是战争最重要的决定因素:“乌德勒支主教区是弗里斯兰的统治中心,它的权威要远远大于伯爵,大小领主莫不俯首帖耳,事实上,上次对奈梅亨的偷袭,背后绝对有乌德勒支主教的串联,而主角真正的牵线者,则是远在梵蒂冈的教皇霓下。可以想象,我们要对弗里斯兰动武的事情教廷必定通过自己的方式告知乌德勒支主教,双方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保密可言,现在就要看看我们尊贵的霓下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决绝,舍得吐出一块肥肉来换取奈梅亨的效忠。” 莱昂纳多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地图,然后在一个地方停下,眉头锁得很深,我凑过去看了看他注视的位置,那上面用漂亮的花体标注着——诺曼底——骑士比赛回来后我特意学习的新单词,“它能让我知己知彼,然后百战百胜。”当时我是这么对满脸狐疑着写下诺曼底的莱昂纳多说的。 “幸好有弗兰德挡在中间,让他们没办法攻击我们薄弱的侧翼,更没有空间实施迂回。”大家一直瞅着地图愁眉苦脸的寻思,令公牛大眼瞪小眼的急得不行,为了显示自己也从地图上看出了点什么,他连忙抢着说道,“林堡和布拉班特也都是弗兰德的势力范围,诺曼底人根本没办法顺利通过。” 科勒默不作声的搓着下巴,拿起推演战术的木头士兵摆到弗里斯兰的海岸线上,抬起头望着我:“如果他们选择从海路支援,我们将面对比想象中还要强大的对手,诺曼重步兵的战斗力同我们的士兵完全不是一个层级,数量上又占有优势……” 他的假设让我们所有人陷入沉思…… 第一百三十八章 提前一百年的十字军 教皇的行动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也许是日渐紧张的局势迫使他来不及判断和等待。情报显示罗马上空笼罩着阴谋的乌云,所有贵族或是战战兢兢的选择站队,或是干脆闭门不出的保持中立,希望等待胜利者出现再跳出来效忠,赌不起自己的身家性命。皇帝的军队就驻扎在罗马郊外的巴拉丁山,而效忠于教皇的少数贵族武装和雇佣军也针锋相对的停留在台伯河对岸的贾尼科洛山丘,示威似的安营扎寨,两支军队旌旗招展的遥遥相望,随时有擦枪走火的可能。 时间已经进入最繁忙的九月,上帝仁慈赐予的季节,农民们开始收割赶种的燕麦和杂粮,整片田野里到处都是带着丰收香气的醉人麦浪和不时闪现弯腰收割的人群,目之所及,满眼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农民笑得眯起来的眼缝里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颇有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源意味。 旺财负责的农民互助组织给每户家庭按照人口分发了铁质的短柄镰刀,一名成年男子得到了一把,租用的头三天内不收取任何费用,而如果想要自己拥有的话,就必须用收获的粮食缴纳相应的赎金,大部分在城堡的工地上赚足余粮的农民都选择付出一部分家里的存货来换取珍贵的铁质镰刀,反正粮食不足还可以去城堡做工,不用担心家人吃不上饭。通过这种方式,领地内既普及了铁制农具,也促进了粮食的及时收割,还回收了一部分农民手中的余粮,为下期工程提前储备了工人,算得上是一举多得。 以前在收割的时候,农民们往往使用长柄的镰刀,尽量贴着麦穗切断,这样可以留下大部分的麦秆,不用弯腰速度上也更快。为了赶农时往往全家出动,男人们在前面收割,母亲则领着孩子在后面负责打捆和拣拾遗留的麦穗,然后运到开阔的打谷场用连枷给麦子脱粒,排队等待领主的风力磨坊将麦粒研磨成面粉,脱下的麦麸也要收集起来储备做来年青黄不接时的口粮,而留在田地里的麦秆则用来放牧牲畜,主要是羊和牛,需要赶在入冬前积累最后一层油膘。 “虽然经历了重创,但今年仍旧是个丰收年,可以不用担心入冬会发生饥荒了,这全赖你的居中调度啊。”最近可能是看着满眼金黄色的麦浪心情大好,只要一有时间我便会一面品着酒(基本上已经像其他贵族那样把酒当作白开水一样猛灌了)一面坐在阳台上俯视着远方田野辛勤劳作的农民,顺便也赶在瑟琳娜起床之前躲出去,省的两个人见面尴尬,现在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流言蜚语她多少也有所耳闻,看我的眼神从默然变成了同情,弄得我好像真的不举一样。 莱昂纳多站在房间里,他有点受不了外面秋老虎毒辣的阳光,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干得发臭的咸鱼。这一段又抓生产又抓情报,同时还得盯着瑟琳娜防止她打听什么有用的内情给娘家人,使他心里憔悴,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本来保养圆润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削下来,再加上藏不住的白发,活脱脱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连走路都叫不轻浮摇摇欲坠起来。“您如果要是真的可怜我的话,倒是希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多多努力,为我们生一个健康的小主人,否则大家始终人心惶惶的,随着越来越深入的卷进权力斗争,生怕您有一天百密一疏的遭遇不测,那样奈梅亨就要群龙无首了。”莱昂纳多吩咐小侍从搬来一张椅子,揉揉累酸的腰坐下来,满脸愁容的对我说。 合着有了继承人,我的生死就无所谓了是吧?听到他说的话,搞得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个的都盼着我死,天天叨叨来叨叨去的,烦死了把我当成造人机器了吗!我赌气似的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光,没好脸色的回答他:“放心吧,我又不是没那个能力,不过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瑟琳娜不是我喜欢的女人,自己接受不了和她发生那种关系。”说到这,我忽然灵光一闪的想要开个玩笑,“倒是你给我准备失散多年的妹妹很合口味,怀上个孩子竟然不是我的种,你说说我苦逼不苦逼?没给别人戴上绿帽子不说,自己头上不知道顶了多少……” “原来您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莱昂纳多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瞅我的眼神完全变了,弄的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发毛,“那个女人和孩子是注定要被牺牲的对象,您不是要通过自己的外甥继承下洛林的王统吗?不是自己的血脉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随时都可以作为棋子丢掉。况且那个女人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患有一种家族遗传病,虽然长相白皙漂亮,但是寿命都不会太长,他的孩子应该也是如此。等到老公爵宾天之后,尚未成年的小公爵需要个强大的亲戚来监国,奈梅亨正是不二人选,到时候逐步控制下洛林,小公爵又寿终死掉了,整个公国不就成为您的囊中之物了吗?至于那些有继承权的远房亲戚,我早就准备好了收拾他们的办法,要么选择沉默,要么从*上消失。”说着,我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一闪而过的狰狞戾气。 我耸了耸眉毛,让小侍从把酒添满,背过身来盯着远处山坡上缓缓转动的风车愣神,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科勒,事实上他的脚步轻的像一只捕鼠的猫,完全无声无息的不易察觉。 “这是教皇霓下刚刚下达的敕令,我的夜莺将它从梵蒂冈传回奈梅亨马不停蹄的只用了十天时间,正式的命令已经到了勃艮第,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二十天左右就能到达这里。”科勒从怀中取出塞在特制锡桶里封了油的羊皮纸,那一小块纸上大概写了教皇敕令的主要内容,蝇头小字晃得人眼晕,我把它递给莱昂纳多,自己坐到一边,吩咐小侍从给每个人都倒一杯用地窖里的冰块弄凉的上等葡萄酒。 “到这个时候还留一手,狡猾的人啊……”莱昂纳多一边冷笑点头,一边低声的自言自语,故意欺负我们两个焦急等待的人不识字,不对,科勒应该已经了解了敕令的内容,现在傻呵呵翘首期待的只有我一个人! “咳咳!”我假装大声清了清嗓子,用胳膊肘碰碰看入神的莱昂纳多,这个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吊人的胃口,***丝脾气估计从小到大没少挨揍,“是不是该告诉我密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这里谁才是伯爵大人?” 莱昂纳多走到摆放十字架的壁龛里燃着的蜡烛旁边,将折成卷的字条点燃一角,把玩着看它燃成灰烬,这才对我说:“教皇霓下以教廷的名义发动圣战,要求所有虔诚的基督徒特别是捍卫上帝荣光的骑士们拿起武器,收复被萨拉森人盘踞的西西里,解除这个小小的穆斯林埃米尔国对西地中海的威胁。” “终于要行动了吗?这样诺曼底公爵就必须率领自己的军团启程前往普罗旺斯的沿海城市,我们攻打弗里斯兰便少了后顾之忧,等到他气急败坏的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听到这里,我兴奋的摩拳擦掌,含在嘴边的肥肉终于有机会吞咽下去,勾起了自己贪婪的馋虫。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教皇霓下看出来我们耍的把戏,早就做出了应变,他在敕令里特意提到了几个备受天主眷顾的虔诚信徒,希望大家团结在他们身边共同挥舞正义的刀剑斩杀邪恶的异教徒,打开通向天国的大门,除了诺曼底公爵和弗兰德伯爵等您熟知的优秀领导者以外,还包括您——奈梅亨伯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大人。按照文件上的命令,您必须在两个月内率领军队赶到罗马待命,事实上,所有参与圣战的骑士都被要求在罗马郊外集结,穿越坎帕尼亚峡谷,攻陷位于卡拉布利亚的穆斯林城市雷焦。”莱昂纳多对我说,“他这是在借着圣战的机会为自己召集军队,大军齐集罗马的时候,就算是皇帝陛下不但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攻击梵蒂冈,而这段时间教廷则可以做出应变,胁迫陛下低头做出让步。” “该死!”我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地上,猛地站起来,“想不到让他摆了一道,我们被别人当了枪使!” “而且还是我们自己把枪递到他手上的。”莱昂纳多坐回自己的椅子,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其实心里已经开始高速运转的琢磨对策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力挽狂澜呢?至少不要让教皇霓下的阴谋得逞。” 快被忘记存在的科勒忽然走到中间,在我们惊异的眼神中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诚然把已经惊悚万分的我们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大小便失禁,尤其是莱昂纳多的反应,绝对是老年痴呆症的提前症候。 诚然是我们提前知道科勒根本就不信教,而且对于处在他最憎恨的贵族阶层顶端的教皇没什么好感,但这诛心之论仍旧震撼了我们的认知。“这是我能想到的办法里面最差劲的一个。”莱昂纳多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白了科勒一眼说道。 “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科勒估计刚才是要跟我们开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我们的下限如此之高,他只得认真的说道,“我听说西西里的穆斯林都西班牙哈里发的附庸,教皇发起的圣战必然会让科尔多瓦震惊不已,难道我们没有什么办法怂恿他们进攻比利牛斯南麓的几个小公国,造成法兰西南部防线的岌岌可危吗?” “声东击西!”听明白的我一拍脑门,做了精炼的总结,“不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借着驰援基督兄弟的名义拒绝赶往罗马。” “愚蠢!”莱昂纳多拍了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我们,“难道诺曼底公爵不会用这个借口吗?他们还会继续站在弗里斯兰人的身后,随时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 科勒默不作声的听着他的训斥,然后转过脸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道:“难道您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吗?” 莱昂纳多严肃的点点头:“我们首先要整备兵马,参加教皇的十字军。” “嗯。”我脑瓜忽然锈掉一样短路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教皇发起的圣战叫什么?” “十字军远征,参与圣战的骑士必须穿着绣有十字架的外衫表明身份,否则便是对天主和神圣事业的不敬……”科勒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仍旧给我耐心的解释。 奶奶的,想不到第一次十字军远征竟然是由我挑起来的,只不过目标从耶路撒冷换成了西西里……我扶住沉重的额头,感叹着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守株待兔的伏兵 如果不是周围葱翠的盛夏森林和碧波荡漾的潺潺流水,闭上眼睛那种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恍然间会让我觉得自己身在中东酷热的沙漠,干涩的风滚草被令人窒息的龙息般的风吹的疯狂奔跑,瞬间消失在茫茫风尘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色沙丘,掩映着潜藏在沙砾间的累累白骨,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生命中难以启齿的神秘故事;昏黄一片的天地尽头,有一骑看不清脸孔的穆斯林骑手,头巾的边缘凌乱的上下翻飞,手中寒光闪闪的大马士革弯刀即使离着那么远仍旧散发出摄人心脾的杀气。 “大人,主教大人派了侍从过来邀请,说是有事情要找您商量。”罗洛骑在自己的战马上,合身的锁子甲罩住他渐渐发育成熟的强壮身材,看上去显得威风凛凛,已经足够迷倒奈梅亨的万千少女了。 “我说小家伙,最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提防,科勒也许会偷偷地把你杀掉,就像他百步穿杨那么容易。”我装腔作势的做出弯弓搭箭的模样,看到被吓得脸颊不自然抽搐的罗洛哈哈大笑,“因为你夺走了他奈梅亨第一美男子的宝座,多少美女从此远离了他的怀抱,这很有可能让我们不苟言笑的科勒大人怒火中烧哦!” 罗洛不好意思的摘下锁子甲的帽子挠挠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扶着挂在腰间的长剑驱着战马躲到一边,年轻人听到男女之事羞涩的红着脸,纠结于长大的烦恼之中。我笑嘻嘻的目送他走远,便拉紧了马缰,催促胯下的战马往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的马车跑去。 大主教的马车被教堂自己的圣堂武士团团围住,像一堵高大紧实的墙,密不透风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甚至很同情他能不能畅快的呼吸到新鲜空气,坐拥万贯家财的大主教当然很惜命,作为北德意志最大的封建主他并不发自内心的信任任何人,这源自上位者病态的疑神疑鬼。主教大人拒绝了我要求派兵保护的好意,只同意奈梅亨的军队负责外围的警戒任务,能够进入核心地带的只有从小在教堂沐浴着圣光长大的武装教士,对他唯命是从的贴心人,一个个水灵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主教老人家夜夜欢娱的禁脔。 看着这些用外面简陋的教袍罩住里面穿着的铠甲,一个个眼神坚毅目不斜视的圣堂武士,我馋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他们可都是被洗脑的战争机器啊,可以为了信仰心甘情愿的抛头颅洒热血,又识字又严守纪律,而且个人格斗技巧没得说,谁拥有一支完全由这样的战士组成的军队,简直可以横扫天下了。 “主啊,如果能让我拥有他们,我愿意用等重的黄金去交换……或者,咱俩坐下来好好唠唠?”双手合十,我骑在马上默默地祈祷自己能得到做梦都想要的武士。 “果然是出了名的虔诚者,随时随地都在向上帝告解自己的原罪请求宽恕,您是所有世俗领主需要学习的榜样,那些只知道挥舞刀剑强者至大的功利主义者简直就是野蛮的异教徒。”盖尤利乌斯主教搀着小教士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硕大的肚子被一条镶嵌着珍珠的腰带紧紧地兜住,每动一下都颤颤悠悠的晃荡,像是一坨随时都可能掉出来的果冻,吸引人的眼球不自主的跟着它上下晃动。 我难以置信的咽了口吐沫,心有余悸的扶了下自己的肚子,还好总是行军打仗的风餐露宿,没时间大快朵颐和耽于女色,小腹只有微微一点的隆起,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一个小教士跑过来拉住战马,我一跃而下,将马缰交到他手上。 盖尤利乌斯主教拉着我的手走到路边教士们早就布置好的墩子上坐下,圣堂武士们默不作声的站到距离我俩不远的四周,严密的监视着树林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就像几十个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全景摄像机,不间断的咔咔咔拍摄各个死角。 “很优秀的战士,而且完全为信仰活着,一生中都在孜孜追求解脱原罪的办法,真正的为主而生。”我品着金质酒杯里面醇香的葡萄酒,在郁郁葱葱不时有鸟儿欢畅鸣叫的树林里竟然品出了不一样的清新味道。 亚琛大主教得意地笑了笑,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从面前的小桌子上揪下一块烘烤细致的白面包塞到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回答:“他们都是从小就进入教会的孤儿,多亏了上帝的仁慈才能活到现在,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的琢磨武技和吟诵圣经,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和最坚韧的意志。我准备将他们献给教皇霓下,在这次的圣战中担当重任,用异教徒的鲜血来洗刷自己与生俱来的原罪,证明自己的虔诚。” 什么?这些让人眼红的武士竟然即将成为教皇那个阴险年轻人的手下?目测至少一百名孔武有力的壮汉,有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对付起来也足够我喝一壶的了(咳咳,当然了,暂时没有不臣之心)。 “您真是教皇霓下最忠心的仆人,主教大人。”我脸上仍旧挂着会意的微笑,举着酒杯高声赞颂着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虔诚,“这次您去梵蒂冈述职,据可靠消息,很有可能会被教皇霓下留在中枢委以要职,您知道在那些意大利籍主教的红色教袍下是怎样肮脏邪恶的心思,他们除了将整日的时光消耗在勾心斗角当中,丝毫没有对上帝的敬畏,却根深蒂固的盘踞着神圣教廷的心脏。” “哼!我就知道!”亚琛大主教狠狠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装出义愤填膺的生气模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多么嫉恶如仇的善良人,“那些人只会在权力的塔尖上搬弄是非,我此去一定会将他们和其赖以生存的温床连根除掉,还给人间至圣至高的教廷一片纯净的天空,我说到做到!” 我等的就是他这样的附和,连忙也站起来握拳做愤怒状的表示赞许:“我相信您一定能完成心中伟大的梦想,奈梅亨将随时随地等候召唤,我们同样愿意为了捍卫信仰而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是骑士与生俱来的使命!” 盖尤利乌斯主教满意的点点头,招呼我坐下,又开始附庸风雅的跟我讨论起意大利的人文地理起来。从调集粮草军队到上路开拔,奈梅亨的十字军仅仅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在我的建议之下,全军都穿着白底黑十字的罩衫,打着相同纹章的旗帜,远远看去像一朵坠落在人间的云,向沿途的领主表明自己十字军的身份,同时也希望能用肃穆严谨的装束来激励士兵们的斗志。 在出发之前,莱昂纳多“善意的”提醒我需要先去亚琛顺路捎上即将启程前往罗马述职的亚琛大主教,看着他静若止水的眼睛,我明白这后面的猫腻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既然他如此有把握,自己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跟着大主教这一路骗吃骗喝的也不错,肯定不会有哪个胆敢不招待的领主,就算心疼的肝颤也必须敞开大门欢迎远道而来的大主教,让自己的大军免除了风餐露宿的辛苦,的确很合我抠门的胃口。 就在我们鸡头掰脸的讨论到威尼斯的女人漂亮还是罗马城的女人漂亮,盖尤利乌斯主教面红耳赤的挥舞着拳头要打我的时候,身边的圣堂武士忽然一凛,全都拔剑出鞘,目光炯炯的盯着一个方向戒备,剩下的人聚在主教身边组成人墙,感到异样的我们两个人停止争论,在一众武士的保护之下走到边上注视着(当然,围在中间的是盖尤利乌斯主教,而我只不过是被挤做一堆动弹不得而已)。 罗洛玩命的抽打着自己的战马正往我们这边跑过来,焦急的样子似乎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我会面盖尤利乌斯主教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反正前后不过几百米,又在自己的队伍之中,没必要如临大敌的带上侍从贴身保护。 “大人,急报!”罗洛看见从圣堂武士宽阔的肩膀里面艰难挤出来的我,一个翻身漂亮的从马背上跳下来,跑了几步凑上前,气喘吁吁的对我说,“前面探路的士兵遭到不明身份敌人的攻击,他们的实力很强,看起来像是组织严谨的军队,全是挂着马甲的重骑兵,排山倒海的切进步兵的队伍中,将他们踩成肉泥,公牛大人正带着重步兵驰援。” “重骑兵?”我挠了挠头表示很疑惑,现在我们正行军在布拉班特的森林地带,再有两日便能和早就等在预定地点的弗兰德十字军会合,这里已经是弗兰德伯爵的势力范围,所以士兵们都有些懈怠,就连我也开始憧憬着进入城市享受舒服的热水浴,疏忽了必要的警戒,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被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伏击了,而且很好的利用山间谷地的缓坡俯冲攻击,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老谋深算。 “敌人的重骑兵冲进士兵的队伍里便失去了冲锋的优势,只能陷入和步兵的缠斗,用不着继续增派援兵过去,只要用骑兵迂回他们逃跑的路线,重步兵缓缓组成方阵包围就可以了,不过是一群瓮中之鳖,现在要防止敌人声东击西。”长时间战场的浸淫让我敏锐的判断出敌人很有可能采用的是声东击西的诡计,用强大的重骑兵诱使我们判断失误,不停地派出援军从而造成本阵的防守薄弱,然后被埋伏多时的敌人精锐直接斩首。 “您有把握击败这些卑鄙的偷袭者吗?”盖尤利乌斯主教怕的浑身发抖,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询问,“要不咱们后撤吧,昨天过夜的那个城堡距离这里不是很近吗?有了城墙我才能感觉安全一点。” 我打心眼里鄙视这个贪婪的主教大人畏敌如虎的怯懦样,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道:“放心,前面的军队都是身经百战的资深佣兵,而保护在您周围的是奈梅亨的精锐,敌人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进来。”说完,我象征性的拍了拍主教大人的手背,把他的胳膊拉下来送到等在一边的小教士手里。 照料好吓得语无伦次的主教大人,我接过罗洛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威风凛凛的发布命令:“让科勒把弓箭手调过来,防止从两面的树林里冲出什么伏兵,用心保护好主教大人,你跟着我去前面看看。”说完,我回头瞅了一眼被小教士扶上马车的盖尤利乌斯主教,踢着马肚奔驰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钓鱼的香饵 这一路走来,我对自己队伍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当然也允许自己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在突然遭到不明身份敌人攻击的情况下,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佣兵体现出超高的应变能力和极强的专业素质,完全对得起我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金币,不慌不忙的开始组织反击,举重若轻的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 受到攻击的剑士部队马上和失去冲击力的敌人重骑兵缠斗在一起,几个人一起将骑手从马背上拉下来,为后面的友军重新整合队伍赢取时间;长枪兵马上组成密集的方阵,将弓箭手围在中心,防止因为埋伏在暗处的敌人再次发起骑兵冲锋而造成远程打击力量的溃散,同时也形成第一道防御;后续的重步兵自动递补上来,由内而外的将陷于苦战的重骑兵包围,切断了他们可能的逃跑路线,剩下的轻装步兵则排成散兵线搜索周围的森林,确保自身侧翼的安全。 相比之下奈梅亨军队的反应就没有那么迅速,显现出新兵第一次上阵的手足无措,但是并不像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领主炮灰军那样,遭到伏击便立刻变成一群受到惊吓的小鸭子,没命的抱头鼠窜,长时间训练的效果开始凸显出来。 长枪兵虽然依旧惊慌失措的东张西望,至少没有丢掉手中的武器,他们紧紧地靠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下意识的端平长矛,远远望去像是一只在伸懒腰的刺猬,排出松松散散的阵型;弓箭手们胡乱的向四周射着箭,打得树叶簌簌的往下落,惊起丛林深处的鸟群扑楞着翅膀飞远了,尽管科勒骑着马大声呵斥他们不要漫无目的的浪费火力,但是仍旧于事无补,做点什么多少能让士兵们觉得内心踏实一点,更何况还歪打正着的暴露了埋伏在森林里的另一支伏兵,这些完全由重步兵组成的埋伏者举着盾牌和战斧,出笼猛虎般吼叫着从隐藏的地方冲下来,一头撞进长枪兵的方阵中,立刻响起一片刀兵相碰的轰鸣。 这就是我此刻看到的情景,到处是人仰马翻的战斗和濒死之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敌人的重步兵仗着装备和体力上的优势,就像一头撞进羊群的恶狼,耀武扬威的左右冲杀,愣是把长枪兵的方阵活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然后不断的向两边蚕食,为后面的战友抢占空间。那些大部分是头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腿如筛糠纷纷后退,长矛都握不稳,公牛被人群挤到一边,没办法加入战斗,只能徒劳的大吼大叫,踹着自己身边想要逃跑士兵的屁股,拎小鸡一样把他们扔回队伍中去,不过这帮新兵蛋子还能保持阵脚不崩溃实在是托了上帝的福,就不要勉为其难的要求太多。 “汉斯,你马上带着重骑兵绕过去,从敌人背后攻击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到长枪兵方阵有坚持不住要崩溃的迹象,我当机立断的冲刚刚集结好骑兵的汉斯下达了出击命令,“绕到那边的斜坡上,自上而下的发起冲锋,我让弓箭手接应你们,里应外合的将他们消灭。” 汉斯点点头,一挥手留下一半的骑兵,只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骑兵出发,公牛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战斧跑到了我身边,他手下的重步兵也已经布置在骑兵的外围,将手中的重盾插进泥土里,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坚固防线。 “大人,您没事吧?”公牛抓住我的马缰,急切的询问道,“请从马背上下来,万一敌人还埋伏着弓箭手,您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听到这里,我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跳下马背,速度快的连公牛都吓了一跳,我虚虚的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坚毅的表情给周围人打气,张牙舞爪的挥斥方遒指挥道:“敌人肯定还有援军,不知道正埋伏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露出破绽;这条林荫小路太过狭窄,两面又都是长满茂密森林的小斜坡,没办法铺展开所有兵力,也没办法做彻底的搜索,该死!” 科勒安顿好自己的弓箭手部队,总算让他们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射击,由经验丰富的老兵领着引弓待发,随时等候接应的命令。 “大人,这里太危险了!”科勒左手拿着自己心爱的角弓,右手攥着几支羽箭,边走边敏锐的观察着如火如荼的战况,对着发号施令的我大喊,“咱们的部队像产卵的蛇一样缠在一起,万一敌人的弓箭手从天而降的倾泻羽箭,大部分士兵根本没办法做出有效的防御,到时候伤亡必定惨重,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那怎么办?”我着急的快要疯了,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的往下薅,差点把自己弄成中世纪葛优,“难道立刻把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重新散开?” “这样更不可取!”科勒终于跑到我身边,和公牛一前一后的护住我,“敌人派出如此强大的两支伏兵,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将主力牵制在一起,在没有搞清楚他们最终的作战目的之前,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稀里糊涂的帮了他们的忙。” 我点点头,抽出长剑拿在手里给自己壮胆,脑子里却完全乱了套,能有个救命稻草抓在手里当然言听计从。如果现在有人从上空往下俯视,就会发现整个战场形势就像三颗椭圆形的鸡蛋,前面较小的是佣兵的队伍,中间最大的是奈梅亨的主力部队,而后面最小的则是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的武装教士,三颗鸡蛋紧紧巴巴的排列在狭窄的林间小路上,前面的两颗被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群纠缠住动弹不得。 “这群敌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标志,仿佛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忽悠一下就出现了。”我着急的原地跺脚,神经质的自言自语道,“能够对我军的行进路线和时间了如指掌,一定早就买通了内部的叛徒,周密计划之后,守株待兔的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科勒眉头紧锁的不说话,他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两边战斗的情况,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的破绽,静默良久他忽然一拍脑门转过身来对我说:“您说敌人的目标会不会是后面的主教大人?现在只有他们还没有受到敌人的攻击,而且敌人通过伏兵成功将前队的佣兵和主力分开,这战法非常像您所说的声东击西……” “然后呢?”听到科勒这么说我有点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道,“保护好主教大人是我们的职责,甭管他们是冲着什么而来,都必须严阵以待的完成使命,难道还能仅仅为了试探敌人的进攻方向而故意陷主教大人于危险之中?这样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主教大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正好给了那些等着落井下石小人们可以用来攻击咱们的把柄,绝对不行!” 科勒和公牛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也转过身来对我说:“这就跟钓鱼一个道理,不往勾上挂饵怎么能有所收获?您不是常常教育我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正好有了实践的机会,趁机把敌人所有的埋伏全都引出来,给他们来个一锅端;再说主教大人的圣堂武士也不是白给的,不可能一触即溃,这么近的距离咱们的骑兵随时可以快速予以支援。” 他们两个人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等待着最后的决定,这时候汉斯的骑兵已经绕到了敌人重步兵的身后,开始从山坡上发起冲锋。排山倒海般奔驰的五十匹战马就像几十辆轰鸣的坦克,瞬间就把最外围的敌人碾在马蹄之下,挣扎着见了上帝,陷入苦战的长枪兵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刚刚还险些崩溃的队伍慢慢恢复了自信,配合着骑兵将重步兵逐渐分割包围,有效的扭转了战场上于我方不利的态势。 “必须要做出决定了,否则敌人很有可能看情况不妙放弃执行原定计划而退走,到那时我们就失去了彻底击败他们的机会,您不是常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吗?”看到我仍旧犹豫不决,科勒急得满头大汗,抓住我的胳膊再一次劝说道,“我亲自去保护主教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我把长剑收回鞘里,翻身跃上马背,指着前面尘烟四起看不清情况的战场对科勒说道:“我现在就率领剩下的骑兵和一半的重步兵赶去增援佣兵部队,做出佯动的架势,将计就计的诱骗敌人上当,一旦发现他们又派出新的伏兵,所有人马上按计划行事,切断所有可能的退路;你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去主教大人身边,务必保护周全,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明白吗?” 科勒点点头,招呼起几个士兵便往后面举着十字旗的教士队伍跑过去,没等他走远,公牛就过来急切的问我:“科勒有了任务,那我该做些什么,大人?” “什么也不做。”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满满的疑惑,便俯下身子拍了拍公牛的肩膀,脑海中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这次你负责居中调度,先把眼前的敌人消灭了,然后整理好防守阵型,有条不紊的将手头上的士兵排列好,根据战场的情况决定,是增援主教大人那边,还是攻击敌人的侧翼。” 公牛凝重的点点头,好像接受了什么重若泰山的任务一样,弄得我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接过罗洛递过来的头盔戴好,夹紧马肚率领骑兵从重步兵打开的阵脚中跑了出去,仿佛一支离弦的箭,笔直的刺向搏斗正酣的战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井喷似的爆兵 短短的几步路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深刻的体会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精炼含义,光是让堵在面前乱糟糟的弓箭手闪开通道就费了不少时间,更何况最外围的重步兵还要将盾牌从泥土中拔出来,并且保持阵容的严谨。“脱离实战。”这是我盯着手忙脚乱腾出地方的士兵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平时训练中的队列和刺杀确实很漂亮,可是一旦拿到战场上来检验,全都成了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东倒西歪的和自己人撞到一起。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看出我们要救援前面佣兵编队的意图,立刻做出了反应,两边树林下的灌木丛续续拉拉的发出声响,好像有什么爬行动物碾过,不一会许多弓弩手出现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朝刚刚从方阵中出来的重骑兵猛烈射击,使得他们不得不举起挂在马鞍一侧的小圆盾保护自己。 加了从天空落下重力的羽箭好像获得了上古巨人族的怪力,在如此近的距离轻而易举的便撕开了重骑兵们重金打造的昂贵铠甲,仿佛小孩子扯破裹着奶糖的包装纸一般容易,最靠外的几个骑兵被射的像刺猬一样,连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到地上,战马也痛苦的压在他身上,发出濒死的艰涩嘶鸣,其他的战马好像感受到同类临死前的不甘,卖力的刨着地面,险些把骑手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听使唤的拼命想要快速通过箭雨。 “该死!”被几名骑兵护在当中,头盔里狭小的空间让紧张的我无法呼吸,每喘一口气都憋闷的难受,有种被人勒住脖子一点点收紧窒息的感觉。一支弩箭歪歪斜斜的透过重重保护,竟然准确的命中我的右肩,锋利的箭尖冰凉刺骨,好像含进嘴里的冰块,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它散发出寒气的存在,片刻之后,我的神经末梢传来肌肉纤维被层层撕碎的痛楚,比冰凉感还要清晰通透。 我简单的看了眼伤口,插进铠甲里箭支尾端的鹰翎骄傲的随风摇摆,黑白的花纹分外惹眼,好像在嘲笑我百密一疏的防御;刺入骨肉的地方并没有流血,可能是铠甲紧绷住身体的缘故,但是却如同细细的针刺进指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动也不敢动一下,牵扯着整个右手臂都毫无力气。 “您受伤了,大人,请马上回到本阵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为首的骑兵听到我牙缝里倒抽冷气的声音觉察到异样,扭过头发现了肩膀上的羽箭,连忙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的喊道,“您现在连马都骑不稳了,必须离开战场去处理伤口,否则很有可能会感染而死!” “住口!”现在的我才明白其实羽箭钻进皮肉的时候并不是最疼的,而当它停止运动真切的与你神经肌肉产生接触的时候,那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痛苦才是致命的折磨,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倒冲着伤口往外涌,眼前间断着升起了许许多多看不清的小飞虫,嘤嘤嗡嗡的模糊着视线,我用尽力气抓住对方的肩膀,集中精神颤抖着对他说,“要是我现在离开对士气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咱们的士兵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已经乱了阵脚,身为统帅更不能临阵脱逃!来,撕一块布把我的伤口扎紧,先止住血再说……” 他点点头,指挥着几个战友组成人墙将我团团围住,然后从自己长袍的下摆扯下一长条布,连同身穿的锁子甲一起紧紧地捆住,扎紧的那一下疼得我差点昏厥过去,奶奶的,怎么同样是穿越人物我就没那么好命,打起仗来不是被人偷袭废了腰,就是倒霉的中了箭,哪有点呼风唤雨的霸气。这时候敌人的漫天散射稍稍告一段落,多少能让士兵们喘口气,但是重骑兵却没那么轻松,他们损伤惨重,不少人为了掩护我而中箭负伤,最外面的十几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几乎被射成一坨烂肉,头盔的眼洞里都扎满了长长的箭支,死相极其凄惨。 这时我们已经距离本阵有一段距离,公牛正在乱哄哄的指挥士兵将伤者抬到一边去,敌人的弓箭手就像他们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很多惊魂未定的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自己的长官怎么抽打也不肯爬起来,麻木的瞪着眼睛发愣,第一次上战场所见的惨象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从地狱走了一遭,沉重的击碎了这些自以为见识过杀猪就不会害怕动刀子年轻人的幼稚认知。 相比之下重骑兵的素质要强上许多,虽然骑手们大部分是重新征召的,但是主干力量却是曾经刀头舔血谋生活的佣兵,战场上冷静应变的能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利用敌人弓箭手撤走的空当,几乎是分分钟就完成了队伍的重新整编,每个人都带上一名一息尚存的伤者,快速奔向占据基本稳定的佣兵队伍,丝毫不拖泥带水,汉斯率领的骑兵也在杀掉了最后一个敌人的重步兵之后,整队跟上我们。 随着骑兵的加入,战斗结果基本上敲定,敌人本来就投入不多的重骑兵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怎么感觉自己在骂自己?),全都有来无回的见了上帝。作为佣兵统领的延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手中倒拎着铁锤乔尔专门为他打造的巨剑,气喘吁吁的胸膛上下起伏,就像鼓满了的风箱,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总算是露出半边能看的面孔:“大人,我们损伤惨重,饶是佣兵经验丰富,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在装备上的劣势仍旧让我们吃了大亏,剑士编队被打残了,大部分长枪兵也丧失了战斗能力,更多的人是被骑兵的冲击撞成残疾,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我凝重的点点头,指着他脸上的血污问道:“你没有受伤吧?我们刚刚在来的路上遭到弓箭手的袭击,重骑兵也受到很大损失。” “还好。”延森拎起衣服的下摆胡乱擦了擦脸,朝地上吐了口看不出颜色的吐沫,“都是敌人的血,不打紧。” “敌人的主力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们就像胸有成竹的大花猫玩弄着小白鼠一样,一点一点的试探我们的实力,逐步敲开防御,慢条斯理的开膛破肚,优雅的吞咽下去。”我恨恨得捏紧了拳头,感觉肩膀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骑兵刚才将妨碍活动的羽箭齐根截断,没入肉里的箭头似乎融入了它身处的位置,不再棱角分明的刺痛。 延森这时才发现我受了伤,关切的瞅了眼伤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瓶,倒出来些黑色的糊糊,均匀的涂在伤口上,重新用布条包扎好,这才对我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军队收缩在一起。” 我骑在马上招呼着两位心腹大将,各自领着队伍小心的后撤,尽可能的在带走伤员的同时保持速度,防止半路上又被杀出来的敌人逮个正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一次箭雨了。 佣兵所在的位置距离本阵虽然不是很远,但却正好处于道路的转角,一片茂密的阔叶林遮天蔽日的生长在中间,被风吹过婆娑的簌簌抖动叶子,再加上战场金戈铁马的嘈杂声响,让人根本听不到转角那边发生的情况,所以当我们拐过去的时候,抬眼便被面前山坡上冲下来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敌人惊呆了,他们就像冲击着沙滩的滔天巨浪,每次撞击都要带走几块松散的细沙。 “这才是敌人的主力!科勒猜得没错,他们的目标是主教大人的马车。”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迸出来几个绕口的单词,“调虎离山!” 汉斯和延森齐刷刷的看着我,等待下达命令,还能动的战士们也都默默地抽出各自的武器,沉着气准备出击。我大略观察了下敌我双方的形势,主教大人所在的位置遭到了敌人的重点照顾,那些不怕死的圣堂武士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一拨一拨的往上填,和冲过来的敌人绞杀在一起,保护着身后的马车,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科勒瘦削的身体攀在车辕,不停地瞄准四周放箭。 “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人跟着他们迅速加入战团,现在保护好主教大人是当务之急!向前向前向前!,不要想着打败敌人了……”我指着面前不分敌我纠缠在一起的战场,当机立断的发号施令,“有盾牌的士兵站在外侧,其他人贴着运动,防止敌人的弓箭手再次出现偷袭我们。” 七十几名骑兵催动战马,带起满地滚滚风尘,猛地扎进战斗正酣的敌阵中,多米诺骨牌似的瞬间就冲倒了一大片,后面跟上的步兵眼疾手快的往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敌人身上补刀,几个人齐心协力的将对方剁成肉酱,然后急匆匆的寻找下一个目标。汉斯位于整个队伍的尖端,好像乘风破浪的舰首一样,向两边渐次分开层层人海,身上已经数不清中了多少流箭飞矢,但他仍咬紧牙关坚持着,机械的挥舞着奈梅亨特制的马刀,手腕一勾就将还挂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带上了天。 “大人!”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突然猛地抓住我的马缰,惊得战马直打响鼻,待我定睛一瞧,才发现公牛背着的厚重盾牌上扎满了羽箭和飞斧,整个人也一瘸一拐的踉跄着才能跟上奔驰的战马,腿上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是否受了伤。 “到底有多少敌人?”来不及安慰他的伤情,我扯着嗓子大喊,保证尽量让公牛听见,“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冒出来这么多?” “就在他们的弓箭手撤走没多久,另一波重骑兵突然冲出来切断了我们和主教大人的队伍,然后就像捅了蚂蚁窝一样井喷似的涌出来无数敌人,他们一面冲锋一面投掷飞斧,还没近身就把圣堂武士撂倒了大半……”公牛干脆扔掉背上的盾牌,这让他稍稍提起点速度梗跟上来。这时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随着士兵们冲到了距离主教大人马车很近的地方,可是大批披挂着马甲的敌人重骑兵纷纷下马步战,人马混杂在一起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上帝的怒火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避免餐桌上出现被火烘烤得很过头的面包和肉食,尤其见不得烧鸡扭曲成难看的形状,还冒着热气的肉丝层层扯断,粘连着没有清洗干净的大块淤血,烟熏火燎的味道也会让我呕吐不止。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起自这次战役,多年以后的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诸葛亮南征孟获时在盘蛇谷火烧藤甲兵以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他一定是跟我有相同的苦衷,恶心的吃不下饭,给活活饿死的。 “大人,咱们冲过去吧!”公牛朝手心里吐了口吐沫,也不嫌埋汰的和着脏东西使劲搓了搓,肌肉中的血管根根崩起,握紧自己的战斧跃跃欲试,这个一有仗打便跟注射了鸡血一样兴奋的怪胎,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遇见我,他要靠什么来满足自己喜欢砍人这种变态的嗜好,“虽然装备上差了点,但是在人数上咱们还占点优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未尝没有胜算!” 我皱着眉头大概默数下堵在面前黑压压的敌人,光是那些披着厚重马甲的战马就像一堵堵坚固的移动街垒,挡住了大部分歪歪斜斜扎过来的羽箭,躲在后面的重骑兵根本不在乎弓箭手的射击;而拥挤的马群又使得我方部队延伸不开兵力,往往被迫一对一的单挑,和战友形不成有效的配合,在装备和单兵格斗能力上处于下风的我方士兵,基本上都不是敌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便成为没有知觉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被堵在后面的战友继续冲上来送死,每消灭一个敌人必须付出五六个人的代价。 “把士兵撤回来,这样完全是在消耗自己的实力,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我冲着公牛大喊,急的吐沫星子满天飞,说话间又有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之中,还在挣扎着从敌人的屠刀下爬出来,面脸是血的惨象心疼得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盾牌手到前面去,接应退出来的战士,重骑兵全部下马,组成防御阵型!” 随着我的命令,以汉斯、公牛、延森为核心,三支不同的队伍虽然凌乱却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重骑兵几乎步调一致的从马上下来,将战马首尾相接的牵到一起,形成厚厚的肉墙,杜绝了被敌人冲击的可能性;重步兵举起盾牌紧挨着骑兵,防止敌人弓箭手从天而降的散射,这样往往会造成轻伤,中箭的人没办法活动,却撕心裂肺的呻吟扰乱军心;经验丰富的佣兵依着队伍向两边排开,久经战阵的他们知道,躲在盾牌后面堆成一团往往会成为箭雨的活靶子,正好处在攻击范围的扇面上,远不如正面活下来的几率大。 看到我们的变化,敌人的重骑兵也相应的调整了自己的阵容,把大部分的战马赶在一起,阻挡住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然后将主要兵力投入了后面的战斗,加入到对圣堂武士的绞杀当中,饶是这帮从小修武习文的教士个个技艺精湛以一敌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越来越多敌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围剿之下渐渐露出败相。 “躲在暗处的朋友,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也不义了。”我下意识的瞅了眼挂在佣兵们腰上晃晃荡荡的小陶瓶,它圆滑的造型伸出一个别致的壶耳,用来系住绳子拴在腰带上便于携带,这里面装的玩意可是永远躲在摆满花花绿绿瓶瓶罐罐的阴暗密室里,鼓捣奇怪实验的拉古尼阿斯的杰作,找我推销的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种几乎可以将任何生物直接烧成灰烬的火油,就连水都扑不灭的神秘火焰,还起了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上帝的怒火,但是根据它贪婪舔舐肌体的恐怖景象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小馋猫”,馋的连骨头都不吐。出发时我将信将疑的让佣兵们带上不少,以备在战况紧急的时候拿出来碰碰运气,说不定真能像他说的那样好用,帮我化险为夷。 “本来是准备将上帝的怒火施加到异教徒的身上,想不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提前尝试下我的秘密武器吧。”我咬紧牙关做了决定,对着巡视战线的延森吩咐道,“是时候让小馋猫出来见见世面了,让我们看看它的真实实力,命令所有人后撤,留出必要的安全距离,防止引火烧身。” 延森微微愣了片刻,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眼神中写满不解和疑惑,拉古尼阿斯的实验他当时就在场,对那玩意的威力深有体会,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瞬间便烧得连骨头渣子也没剩,用在邪恶的异教徒身上必然能证明上帝无所不在的威严,但是他却从没想过将这种可怕的武器使用在相同信仰的同教兄弟身上,所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我的命令头一次产生了迟疑。 我明白他内心的纠结,但是此时此刻分秒必争,瞬间的耽误便会搭上一条己方士兵的生命,这同样是上帝不愿意看到的,孰重孰轻的简单算术我相信他还是能够掰扯明白的,“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耸了耸肩,皱着眉头询问道。 “我想没有了,虽然不情愿承认,但小馋猫确实是唯一的选择,立刻扭转眼下的僵局。”延森无奈的点点头,多年的绿林生涯早就锻造了心如铁石的个性,自问对敌人完全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但对上帝虔诚信仰和对生命尊重的骑士准则却是他坚持不变的做人原则,从这点来说,延森更像个理想主义的侠士,高洁的思想远远超出这个肮脏丑恶的时代,但注定会遍体鳞伤。 佣兵们接到命令,利落的把那个悬在腰上沉甸甸坠着早就想丢掉的破烂陶罐摘下来,对着自己看不顺眼的敌人玩命的扔过去,天空中瞬间出现了无数不明飞行物,壮观的像场流星雨,一个个划着优美的弧线砸到搞不清楚状况的敌人骑兵身上,也有几个被探出来的长矛敲破,下雨般粉身碎骨的洒出里面装着的火油,黏黏黑黑的液体极具附着性,任凭他们怎么擦也无法完全抹掉。 事实上就算手忙脚乱的后撤也已经晚了,时间在这个瞬间显得尤其调皮,嗖的一下跑得飞快。延森在侍从的帮助下点燃了拴在箭头上的油布,小小的橘色火苗就像传说中撒旦索命的鬼火,闪动在每一颗惊慌失措的敌人瞳孔里,仿佛有生命的洪荒巨龙,张牙舞爪的喷洒着滔天的烈焰。 “发射!”我猛地放下手臂,与此同时延森松开紧绷的弓弦让羽箭脱手而出,在双方士兵屏住呼吸的注视之下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坠落,准确的命中在一滩焦黑的火油之间,定格了所有人的心跳。火苗在风中萧索的抖动着,像是小孩子一样扒着窗缝小心翼翼的观察外面的世界,害羞的顺着涂了漆的箭杆慢慢的往上攀爬,冒出阵阵黑烟。 一个敌人的骑兵四肢并用的连忙冲过来,费力的将自己的脚从粘稠的火油中抽出,现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我们要采用的策略了,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可能带来毁灭的火苗熄灭,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最脑残的办法,只见他高高的抬起腿,对着势头渐渐变小的火焰狠狠地踩了下去! 眼睛瞬间失明,火焰爆发出的光芒甚至超过了炎炎烈日,随之而来的是灼热的气流,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所有人不由自主的低头后退,尽管已经隔开了相当的距离,但最靠边的一些士兵仍旧被飞溅的火油沾到,立刻燃成火人,疼得直在地上打滚,身边的士兵想尽办法也没能扑灭鬼魅般跳动的火焰,徒劳的目视自己的战友卷曲成碳色的黑团,随风化作尘烟。滚滚热浪让箍在沉重铁罐头里面的我觉得自己是上屉被蒸的包子,血液里充满要爆炸的热量,身上的水分被吸的干干净净,手中的长剑成了烧红的烙铁,烫的我条件反射的将它丢在地上。 等到稍稍适应了刺目的光亮,我只敢把眼睛眯成窄窄的一条缝,本来穿越人物让我引以为豪的长睫毛随着眼角的颤动悉数脱落,在空气中碾成飞尘,但是却没有被我注意到,因为眼前的情景磁铁一样拽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传说中充斥着致命火焰和呛人浓烟的所在,红色的小魔鬼拿着钢叉烤肉一样翻动着架在火上烘烤的人肉,尸山血海里搅拌着谁还在颤动的眼珠和头皮,*变成烂泥,和着黑黢黢的污物以及述说不清的悔恨,一点一点的慢慢沉淀,累积成厚厚的幽怨,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热气,每一次呼吸都在炙烤着单薄如纸的呼吸道,嗓子里干得像要冒出火来。 在我们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着的生物,马匹和战士连同他们昂贵的铁甲武器,一起变成分不出彼此形状的粥状流体,被火烧干的地面再也没有任何生气,连白色的水汽都蒸发于无形,几块尚在燃烧的黑色物体依稀可以辨认出曾经是人体上的某一块器官,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循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渗进去,顶不住压力的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任凭嘴角淌出污秽的呕吐物,呆若木鸡的一动不动。 “魔鬼!”延森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喃喃的自言自语,“我亲手释放了撒旦的烈焰,片刻之间就取走了无数人的生命……”公牛紧挨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手中的战斧砸在脚上也没感觉到;受惊的战马本能的四处乱窜,撞翻不少愣神的士兵,汉斯的胸口被狠狠地顶了一下,落下的马蹄差点踏碎肋骨,但他不过是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 和圣堂武士绞杀在一起的敌人同样也被只有在夜晚村中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地狱景象吓蒙了,忘记了彼此之间的刀枪交错,胆小的甚至丢掉武器抱头鼠窜,安静的战场上回荡着他们神经质的尖叫。 “这是上帝的怒火,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杀呀!”我左右找不到自己的长剑,索性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大声高喊希望惊醒自己的士兵,“上帝的战士,前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编自导自演 剩下的战事比想象的要容易,基本上成为了一边倒的屠杀,攻守转换之快让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狩猎者瞬间变成了四面楚歌抱头鼠窜的猎物,敌人见多识广的高级骑士审时度势的放弃了抵抗,亮明自己的身份,痛痛快快的做了俘虏,极有绅士风度的保证会缴纳足额的赎金,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可怕的对手还有没有让人永生难忘炼狱般的火焰,可不想自己像滩在地上分不出颜色的战友一样成为液体。 看到骄傲的骑士老爷们都不再挣扎,识相的士兵们也纷纷扔掉武器蹲在原地,举手表示自己投降(原来这个全球通用的动作在中世纪就有了),公牛带着人把敌人士兵围起来防止逃跑,然后拿出钉锤瞄准后脑狠狠地就是一下,留下淌出红白脑浆的整齐创口,直接送他们见了上帝,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好像是圣诞节前村镇里杀猪的现场,试图逃跑的敌人全都被当作弓箭手的活靶子,或者骑兵练习衔尾追杀的对象,沿着小路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定格在脸上狰狞的表情让人目不忍视。 满地肮脏的泥浆还带着灼热的温度,咕嘟咕嘟的冒着骇人的气泡,很像传说中巫婆搅拌着的什么毒药;几处角落里烧成黑色的不明物体还再继续燃烧,就连两边的树叶和杂草也被火烤得蔫了下去的毫无生气,垂头丧气的耷拉着;战马任凭我把鞭子抽断了也不肯从这片战场走过去,它惊恐的瞪大眼睛,鼻孔里剧烈的喘着粗气,局促不安的原地踏步,宁死不屈的梗着脖子与拉紧的缰绳抗争,我叹了口气,拍拍它青筋暴起的脖子,招呼一个士兵过来帮我把马牵过去。 盖尤利乌斯主教似乎是被刚刚你死我活的战斗场面吓傻了,也难为这个从小生长在厚厚的经卷之中,仕途平步青云从没有经历过坎坷的意大利小白脸,战争不过是人类最邪恶的原罪之一,或者是古老羊皮纸上短短的几行文字。头一次被别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逼在马车里,外面血光飞溅堪比地狱的场景吓得他瑟瑟发抖的不敢出来,虔诚的祷告似乎失去了传说中的威力,上帝并没有前来解救他的信徒,也许老人家日理万机的比较忙,匀不出时间来帮助他。总之当主教大人钉满羽箭坏了一边轮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我不得不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穿过地上堆积如山搅在一起的尸体,残肢断臂染红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包括圣堂武士象征信仰纯洁的白色教袍。多么可笑的讽刺,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却装出关切的模样。 “主教大人怎么样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好不容易站到被清理出来的地面上,我嫌恶的抖落靴子上沾着散发臭气的黑色污渍,左右寻找着主教大人的身影,“难道大人受伤了,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离我最近的教士忙不迭的摆手,吓得说不出话来,保护不周的罪名足够让他一辈子被关在教堂的苦修室里面壁思过了:“主教大人正在马车里换衣服,刚才的战斗很激烈,大人的衣物受到了很严重的玷污和损坏……”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我疑惑的挑挑眉毛,往马车跟前凑了凑,鼻子嗅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奇怪味道,马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远远的在上风处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来——事实上这周围根本就没有干净的地方,到处是血污和泥浆,只有相对能让人落脚的灌木丛里胡乱丢弃着几面盾牌,正好当成端坐的椅子。 目之所及,几乎每个圣堂武士身上都挂了彩,白色教袍撕烂的下摆上被敌人的血水和脑浆染成恐怖的颜色,一些负责医护的小教士捧着药箱忙碌的跑来跑去,强忍着肠胃里不舒服的感觉,抓紧时间给伤情比较严重的武士疗伤上药,剩下的人则默默无言的坚守自己的岗位警戒着,任凭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滴淌也不去管它,像个金刚做成的铁血战士,令人敬畏不已。 几名神父手捧圣经站在准备入土的牺牲者尸体旁边,低声吟诵着上帝的教诲为逝去的灵魂做安魂弥撒,教士们低头虔诚的站在两边,双手合十为自己死去的朋友祈祷,然后将用白色教袍裹起来的尸体工整的摆进挖好的墓坑里,默默无言的填上土,插上匆匆赶制的简陋十字架。配合着漫天逐渐散去的硝烟和逐着腥味一路飞来乌鸦凄凉的鸣叫,空灵祷念圣经的声音分外清晰,整个场面庄严肃穆的令人压抑,每个人脸上都看不到胜利的喜悦,逝者的灵魂似乎停留在灰暗的天空,久久不肯离去。 “让您久等了,伯爵大人。”盖尤利乌斯主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他拍着看得入神的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逝去的都是上帝最忠实的仆人,用自己的行为捍卫了信仰,天国之门一定会向他们敞开。” 我站起来微微颔首,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合十双手默默祈祷,赢得了周围教士们的一片赞许,主教大人满意的看着我,像是得知自己孩子期末考试得了100分的家长,脸上的慈祥欣赏明显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这是上帝创造的奇迹,他施展了自己的怒火,帮助我们打败了敌人。”我转过身看着主教大人想起刚刚修罗炼狱一般的战场仍旧心有余悸的脸说道,“您放心,主教大人,这次偷袭的凶手我必定追查到底,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论指使的幕后黑手是谁,都必须承担攻击上帝代言人的罪责!” “上帝代言人?”盖尤利乌斯主教虽然被战场的恐怖景象吓破了胆,但是多年政治起伏的浸淫让他迅速找到了我话语里的微小变动,“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伯爵大人,只有教皇霓下才是上帝在人间唯一的代表,闲杂人等岂敢僭越。” “请借一步说话,主教大人。”我上前一步搀住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胳膊,两个人往边上走了两步,侍从们远远的跟在后面,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保谈话的私密性,“请恕我直言,战斗中使用的能释放出上帝怒火的火油,是奈梅亨宫廷的炼金术士在一座古老的教堂底下发现的,我想这必定是某位圣人的遗骨所化,乃是至灵至纯的产物,为什么上帝会偏偏选中让奈梅亨获得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为什么您会与我们同行?为什么会有敌人在半路偷袭?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在我想来,卑微如我肯定无法获得上帝的青睐,那么一定是尊贵的大人您为上帝所选择的使者,所以他才会让奈梅亨利用神秘的火油来帮助您化险为夷,否则像刚刚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就算是战神再世也束手无策。” “呵呵。”盖尤利乌斯主教喜怒不形于色的低头沉吟了一会,冷静的可怕,缓缓地回答我,“您知道如果不是了解奈梅亨伯爵虔诚的笃信上帝以至于到了癫狂的地步,仅仅凭借刚才的那段话,就完全可以将您判为对上帝不敬的异端,钉在火刑柱上被耻辱的烧死,从此奈梅亨伯爵将成为编年史上找也找不到的渺小注脚。” 开始讨价还价了吗?我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摆出急切的模样,像是被冤枉了的小孩子,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陷主教大人于险地,那么就请公正的上帝降下责罚,使我承受应得的教训。”信誓旦旦的赌咒发完誓,我偷眼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天空,心里还真有点怕怕,虽说自己上辈子早就发过无数毒誓,但却头一次在一个神职人员面前说出这样的誓言,所以多少还是有点没底,生怕一语成谶。 盖尤利乌斯主教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我,像是格子铺里卖货的店家,恨不得连你内裤的牌子都看出来,我强装镇定的同他对视,心里面却天崩地裂的爆炸了一颗核弹,难得的开始打怵。 “您何必许下如此重誓,我怎么会不相信虔诚的奈梅亨伯爵大人呢?”主角假惺惺的盯着我,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我自己乐意咒自己,与他的逼迫没有半毛钱关系似的,腹黑的要命,“虽然我很感激您的抬爱和支持,但是通向罗马的道路如您所见,到处是看不到的高山险坑,还有阴暗难测的惶惶人心。” “只要心怀虔诚的信仰和对上帝的忠诚,哪怕是遍地荆棘也会变为平坦的通途。”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信誓旦旦握拳表忠心的冲锋队员,再戴上五道杠气势简直直逼总队长啊,“奈梅亨将始终和您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因为我们坚信,只有真正的上帝代言人才能拯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乱世,千年之际,梵蒂冈该有些改变了。” 盖尤利乌斯主教转过身去,付手望天的沉默了很久,背影看起来单薄萧瑟又心事重重,他此刻一定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进退之间艰难的取舍计算着,权衡种种细微的利弊关系。 出身贵族的主教大人肯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出人头地,成为万人之上的至尊,上帝在人间唯一的行走代言,让那个至今仍旧看不起自己的同父兄弟匍匐在脚下亲吻尘土的感觉一定棒极了。 但是理智却清晰的提醒他,一旦权迷心窍的选择了合作,就不仅仅是成功或者失败的问题,从此他的整个身心包括灵魂,都要经历痛苦的煎熬和蜕变,步步惊心的小心翼翼,这与孩童时代将一生奉献给上帝的纯洁梦想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在通往巅峰王座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披上教皇金色镶边的尼龙圣袍,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也许明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受制于人的成为奈梅亨伯爵手中的傀儡任其摆布,也许真正掌握了教皇的实权,君临万邦,就连世俗的皇帝和国王们也必须服从梵蒂冈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赌上身家性命放手一搏,还是按部就班的履行职责,慢慢老死在德意志破败的首都。 “我们一起往罗马去吧,前面的旅程一定很精彩。”主教大人舒展开凝结的眉头,开朗的笑着对我说。 弯起嘴角会心的一笑,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我不动声色的吐出憋在心中很久的气,手心攥出了汗水。就在战斗要结束的时候,莱昂纳多派人送来密信,详细的向我解释了整个伏击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他故意将我军的行程路线通过间谍透露给了诺曼底公爵,却隐瞒了主教随军的消息,引诱自以为是的公爵伏击了看起来保护最严密的主教车队,然后让我得以有机会将惊魂未定的主教绑到自己的马车上,同时又获得了反击诺曼底和推迟去罗马服役的借口,冤大头理查公爵多少算是半推半就的导演了这场好戏——虽然并没有提前和演员讨论剧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到嘴的肥肉等着吃 栽赃陷害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上下嘴唇一搭谎言便滔滔不绝的喷涌而出,人整人向来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主要力量,每个人编织捏造的功夫堪比情节最跌宕起伏的小说,几乎张口就来。想当初秦桧就用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搞死了岳飞,可见只要是揣摩明白上位者的心思,你说对方强女*干母猪都能获得通过,更何况莱昂纳多的内线留下了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线索,种种证据矛头直指冤大头诺曼底公爵,同他有历史遗留问题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没有片刻思索的做出了裁定。 “堂而皇之的攻击神职人员,竟然不择手段的想要将我伏击谋杀在荒郊野外,来个人不知鬼不觉,心肠*裸的阴险毒辣何以至此,简直令所有文明人发指!”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涨红了脸,愤恨地说出了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手中作为证据绣着诺曼底立狮的缎带快要被揉断,“仅仅因为一些政见上的不和,他隐忍这么久,等到机会想要一劳永逸的斩草除根,实在是太狂妄了!” 我站在一旁捏着拳头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活像日本动漫边角的酱油人物,心里却哈欠连天的一点也不想听他再絮叨下去,说了半天翻过来覆过去就是那么几句词,毫无新意的让人昏昏欲睡,还不如听移动语音服务来的舒服。 “大人。”估摸着感情抒发的差不多了,我适时打断盖尤利乌斯主教咽咽口水想要再来一轮的意图,提醒他说,“我已经将斥候的搜索范围扩大到周围五十里的范围,如果敌人没有跑远的话,相信现在斥候已经掌握了诺曼底公爵的动向,奈梅亨的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得蒙主佑定能大获全胜。” 盖尤利乌斯主教斜眼瞅着我,像是没想到底下人办事手脚利索的如此之快,紧张得我直懊恼动作太快惹他怀疑,主教大人低头思考了一会,这才让我放心的吩咐道:“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就算是受害者,也要秉承上帝慈爱人间的意旨,不要滥杀无辜,只将主犯诺曼底公爵捉来接受公正的审判便可以了,余从不论。”说完,他还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强调自己仁爱的本质,眼角闪动着强忍的泪花,小演技精湛极了。 鳄鱼的眼泪!我在心里不屑的叨念着,想要吃鸡肉又想让鸡活,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情?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成王败寇容不得商量的余地,如果公理和正义有用的话,宋襄公也不至于千年后仍旧被人笑掉大牙,世界也许真如书里说的早就提前实现*进入大同了。 “放心吧,大人,我心中有数。”庄重的向他行了个骑士礼,我故意露出罩衫上绣着的基督十字,隐晦的提醒他别担心,“异教徒和被魔鬼蛊惑的叛教兄弟是不一样的,诺曼底公爵的罪责没必要也没道理让所有人一起承担。弗兰德的军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待,我已经派出哨骑前往联络,相信他们此刻正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劳烦您轻移尊驾,争取早点和他们会合,我也好集中精神对付诺曼底的叛军。” 听说前面有援兵的主教大人立刻来了精神,变脸变得比翻书都快,刚刚还拉着手依依不舍的,现在随便勉励我几句便匆匆登上马车,催促着刚刚疗伤完毕的圣堂武士和奈梅亨派出的重步兵方阵启程上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生怕晚走一步又会掉进什么水深火热的恐怖陷阱,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进行长途跋涉的旅行了,窝在牢笼般的城堡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目送尘土飞扬的主教车队消失在林间道路的拐角,前去侦查的斥候这才将莱昂纳多派出的内应带过来,这个把自己套在大了一号诺曼底脏兮兮的灰布罩衫里的瘦小弩手还在拍着起伏未定的胸口,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我打量着他毫无特点的面孔和不引人注意的个头,恍然大悟的明白就算从大军营帐溜出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渺小的身影,况且还是这个行当的老手,翻过几座山梁抄近路才找到我们的所在。 “别着急,慢慢来。”罗洛递过去灌满了麦芽酒的水壶,后者腼腆的接过来,探寻似的望向我,在得到点头允许后才嘬了一小口,随即胡乱的用袖子抹干净嘴角上的脏东西,像是害怕弄脏了领主老爷的贵重物品,这才开始汇报自己所知的情况,“指挥这次伏击的是诺曼底公爵的叔叔,科蒙城堡的斯维基伯爵大人,他们得到情报以为主教大人的车队就是您的马车,便利用调虎离山的策略引开前面保护的部队,集中火力重点攻击,本计划一击制胜,却没想到被神秘的火油烧成灰烬,狼狈的几乎全军覆没,剧烈的爆炸声即使离得很远的主营都能听见。” “还有逃回去的敌人吗?我以为他们全部被斩尽杀绝了呢,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公牛懊恼的叹了口气,“那个什么伯爵跑得比兔子都快,毫无骑士的荣誉可言,下次别叫我在战场上遇见他……”放走了敌人最重要的指挥官,公牛只能骂骂娘发发牢骚出口气,怪自己包围口袋扎得不够紧。 “斯维基伯爵回去之后被公爵大人骂的狗血喷头,盛怒的公爵险些要将他推出去斩首,多亏了其他领主的苦苦相劝才饶了死罪。这次诺曼底出动的重骑兵差不多全部拨派给斯维基伯爵指挥,却没能有一个活着逃了回来,光是北欧纯血战马的损失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难怪公爵大人会气昏了头。”弩兵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取出画在奈梅亨纸上的简易地图交给我,这种最新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纸张取代了过去不好携带和书写的昂贵羊皮纸,缺点是数量稀少不能量产,而且价格不过是相对而言的便宜而已,“诺曼底公爵的驻地就在西北方向离此大概三十里的蓬杜瓦农庄,这是营地的布防图,有些受身份所限没办法详尽的探查清楚。在我出来的时候,公爵大人正在和部下们争论是否撤兵,当时我就在离主帐不远的地方闲逛,他们激烈争吵的声音几百步外都能听得清。” “辛苦你了,这些情报很重要,下去歇着吧。”我示意罗洛给他准备饮水和食物,打发两人走远,这才展开画的密密麻麻的地图仔细分析起来,“从布防图上看,敌人确实只是建造了一个简易的指挥营地,背靠山丘的地方甚至没有布置拒马和弓箭手,斥候的警戒线之间也有很大的漏洞,摆明了给我们偷袭的机会。” 公牛凑过来大概扫了一眼,那上面蚂蚁一样的字符和稻草堆似的乱糟糟文字弄得他眼花缭乱,索性不凑文化人的热闹,大大咧咧的说道:“他们一定以为凭借偷袭的突然性便能彻底打败我们,即使失败,也能迅速撤出战场,所以才没有做出必要的防御布置,到处是可以利用的破绽。” 科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公牛的分析,但是又做了补充发言:“大人您说过一句东方谚语:小心驶得万年船,也要做好防范敌人示弱于我这种可能性的应急预案,即使要全军出击,也要留有通畅的退路,防止被人家瓮中捉鳖。” 延森常年在丛林里行走,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也不是很在行,他担心的看了看两边繁茂的植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论做了什么决定,敌人现在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咱们的骑兵即使抄近路不计代价的全速前进,也未必能赶在敌人撤退之前到达,说不好兴冲冲的扑了个空,白走了冤枉路。” 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我立即作出布置:“我和汉斯带领骑兵先行出发,摘掉一切不必要的装备轻装上阵,争分夺秒的赶时间,延森作为向导与我们同行,方便指路;公牛率领剩下的步兵分两个批次交替行进,同骑兵保持足够的救援距离;科勒的弓箭手压阵,缀在步兵的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马背上的颠簸成为融进血液中世纪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骑在它身上的时间比躺在床上的时间都要长,虽然后腰的刀伤仍旧不时示威似的隐隐作痛,但是我面对这种高强度的长途奔袭早已习以为常,每当胃里面翻江倒海要吐出来的时候,我总是拿下面的话来安慰自己:背着你跑吐血的马儿都没有抱怨,你有什么权力得便宜还卖乖的吐槽! 进入敌人警戒的危险距离,延森找了一处被风的山坡安顿下所有的骑兵,大家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装备,让战马嚼一嚼青草恢复体力;作为内应的弩兵此刻换上了奈梅亨的十字战袍,仍旧小小的像根咸鱼干,领着我们几个人悄悄的摸到诺曼底营地的后面,居高临下的观察着动静。 “看来理查公爵力排众议的做了决定,他们南面的营帐正在收拾,可能要开始行动了。”弩兵指着离我们较远的一片空地,那上面来来往往的许多士兵正将捆扎好的营帐抬上马车,作为观察哨的大树上也不见了卫兵的身影,到处是乱哄哄的繁忙景象,“如果咱们从这里冲下去,正好撞进公爵近卫军的营地,借着马力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们贵族和普通士兵的营地之间有明显的界限,公爵的营帐被包裹在一堆大大小小的营帐中间,近卫军全部衣甲整齐的在那巡逻,我们即使凭借一时的突然性扎进去,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反倒给了训练有素的近卫军喘息的时间,据说诺曼底的近卫军个个是以一当百的勇士,几十名骑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盘小菜,不值一提。”我还是很了解自己手下这群新晋骑兵的实力,况且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和长途奔袭,战斗力更要大打折扣,同人数上持平的诺曼底近卫军交手,胜算不大。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延森盯着我等待答案,一次次胜利证明了奈梅亨伯爵的军事天才,他相信这次也一定能有什么绝妙的计谋。 我为难的撇撇嘴,恐怕这次要让自己忠实的粉丝失望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盯住敌人,看架势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拔营,咱们只能祈祷公牛的步兵快点到来,完成对敌人最后的合围……”说到这,我才有点后悔当时火油用的太多,哪怕能剩下一点点,也有把握乱中取胜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战机等等便来 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惬意的扑着翅膀,仿佛刚刚做完美容的贵妇人,拿腔拿调的从草叶上款款便便的落到我的鼻尖,探头探脑的用它那千百万颗复眼不屑的打量了我一下,然后不满意似的又扭着腰肢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无聊的把嘴里嚼烂的草棍吐到地上,扒拉开头顶上用来遮阳的树叶,瞅了一眼山脚下依旧乱哄哄收拾着要离开的诺曼底大营,重新隐藏在繁茂的灌木丛中,权当自己是一只潜伏隐忍等待机会的豹子。 “一向急性子的公牛怎么这时候慢吞吞的像个腰间盘突出的老太太?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影都没有,也不派斥候过来报信!”我不耐烦的对身边的汉斯和延森发着牢骚,战机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一点点消失,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机就好像让一个色狼放过床上扭捏作态的性感裸女,潜意识那种抓心挠肝的痛楚不是谁都能体会得了的,“再派出斥候,务必要和他们联系上。” 汉斯打发两名骑兵披挂上马,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展开搜索,一直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弩兵忽然压低声音招呼我们,指着山脚下的营地说道:“他们似乎有什么行动,您快过来看,大人。” 当我们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有许多诺曼底膀大腰圆金刚一样魁梧强壮的近卫军走在前面驱赶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士兵,几个侍从牵过来同样高大神俊的战马,然后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上马凳,恭敬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那是诺曼底公爵!”弩兵捂着嘴惊呼,“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诺曼底的主要封臣,最后佝偻着腰灰突突的是斯维基伯爵,看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用他介绍,穿着染成黑色铠甲的诺曼底公爵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那种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骄傲的贵族范好像狐狸身上的骚味,隔着几百米便开始污染人间。我盯着他趾高气昂的走在一群亦步亦趋的封臣中间,一面走一面吐沫飞溅不停地说着什么,他的封臣们频频点头附和,护着他来到准备好的马匹边上。 “不好,他要跑!”汉斯失声叫了出来,好在距离很远,并不会被敌人听见,他不好意思的在其他人注视的目光中挠挠头重新蹲下来。 “没错,看架势他要离开了,应该不是去战场,也许是改变继续追击的主意准备向后方撤退。”我捏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看法,转身问弩兵,“诺曼底在别的地方还留有预备队吗,这次伏击只出动了这么多士兵?” 弩兵仔细地回想着每一个细节,然后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具体数目我可能说不上来,但是骑兵全军覆没,步兵除了逃回来的就剩下眼前这么点了,绝对没有预留的预备队,否则的话公爵大人也不可能等到现在也迟迟不用,以我潜伏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绝没有这么沉得住气。” “如此说来,现在是捉住他唯一的机会,上帝可真会给人出难题。”公牛的援兵迟迟不到,本来想瓮中捉鳖的理查公爵又可能离开,我扫了一眼不远处整理着装备跃跃欲试的骑兵们,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援军不来,咱们就只能铤而走险的单干了,打不赢逃跑还是能跑得了的。” 汉斯心疼得看了看自己手下刚刚组建成军的骑兵,每一张年轻自信的面孔后面都是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训练和努力,汗水浸透土地换来的,甚至那些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蚊子,嘴里嚼着草根的战马,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好战友。奈梅亨的骑兵一直是一个高风险的兵种,长时间活在传说中,往往重新组建不久就会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恶战,然后全军覆没或者濒临灭亡,不得不从头再来,而作为骑兵资格最老的指挥官,他目送着无数才熟悉的战友走向战场,在刀光剑影间灰飞烟灭。 我明白他内心的感受,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况且中世纪的封建军队就是为领主卖命的私人武装,唯命是从是必须的素质,胜负千钧一发之际,绝不容许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进去。 “我大概想了下,不能将现在本来就攻击力不足的骑兵再次拆分,要攥成一颗拳头沉重的打击敌人。”我依次看向每个人的脸,挥舞着攥紧的拳头激励觉得毫无必胜把握的他们,争取先统一指挥官们的思想,“不要迷信士兵的数量,只要做到出其不意,再多的敌人也不过是木头桩子,装饰胜利的注脚而已。” 延森第一个表示了赞同,他信任的盯着我,给自己的战友打气,认真的回答:“您只要吩咐我们怎么办就好,以少胜多向来是奈梅亨的传统,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上帝永远眷顾常胜之军。” 我用剑鞘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虽然小时候美术不怎么好,经常将东西画成四不像,但是在这个时代浸淫已久,线条的勾勾画画能力还是比大多数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贵族都要过硬,片刻之间,敌我形势了然于众人面前,我得意地挤挤眼睛,指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对他们说:“由于数量上的劣势,贸然发起攻击就像拿一小杯水去救火一样于事无补,反而会白白葬送士兵和自己的性命;虽然不知道敌人开拔后行进的队列会是怎样,但是按照多年的经验来看,公爵的队伍左右应该只有近卫军负责保卫,其余的士兵会均匀分布在前后的位置,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难道要用这些骑兵直接冲击敌人的行军队列?”汉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像听到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主意,连连摆手否定,“山地本来就不适合骑兵冲锋,咱们的骑兵一旦丧失冲击的威力和敌人陷入缠斗,这么点人瞬间就会淹没在诺曼底的铠甲里,连朵小小的浪花都不会翻起来。” 我很满意他终于学会了思考问题,不像公牛那样只知道低着头蛮干,有点可造之才的天赋。我拿起剑鞘,接着在地图上标出了河流转弯的位置,详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诺曼底的营地背靠这座小山丘,侧面不远的位置有一条河流蜿蜒而过,虽然在防御上有可以利用的天险,饮水补给也方便,但是却犯了兵家大忌,这种地形被视为绝地,几乎天生就是为伏击者准备的。” 延森好像听懂了,他抬起头观察着慢慢整理队形准备开拔的诺曼底军队,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我捡起两块土坷垃作为推演用的模型,继续在地图上比划着:“河流顺着山势在这里有个转弯,可通行的道路也在这里变得狭窄,如果敌人是要撤退的话,这里便是必经之路,而如此庞大的军队不可能迅速通过,只能按部就班的逐一行进,不同军队通过的速度不同,距离也会被慢慢拉开,我想剩下的就不用再解释了吧?” 几个人恍然大悟的瞪着眼睛,延森舔着干涩的嘴唇,像是看到了一会的生死厮杀,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您的意思是咱们在诺曼底的步兵和近卫军通过狭路不得不拉开距离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是在近卫军和理查公爵所在的队伍分开的片刻,集中兵力突然袭击,用骑兵迅速分开近卫部队,趁乱俘虏诺曼底的黑公爵。”我站起身来将长剑重新挂在腰带上,紧了紧身上的锁子甲,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补充道,“如果情势紧急,可以将理查公爵就地击毙,让诺曼底的大军彻底崩溃,总之一切以不择手段的胜利为目的,明白了吗?” 汉斯几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面面相觑,虽然在这个时代下克上的现象并不是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过,卑贱的农民杀死比自己高贵的骑士更是屡见不鲜,可真正亲手将一个声名赫赫的公爵杀掉,谁的心里也难免发怵,尤其是当了很久仆人尊卑思想最重的汉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马上行动。”我在罗洛的帮助下骑上马,将马缰缠了几圈在手上拉紧,伸出手臂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看着陆陆续续翻上马背的骑兵精神抖擞的命令道,“人和马将木棍衔在嘴里,保持静默行军,出发!” 敌人的军队正在缓慢的通过道路的转弯处,河流在旁边奔跑着折向另一个方向,水生的芦苇和杂草占据了本来就不宽绰的空间,使得路况堪忧的通途变成更加泥泞的沼泽。诺曼底的弓箭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趟着泥淖,给身着沉重铠甲的重步兵闪开靠近山脚相对平坦些的大路,士兵的抱怨声甚至盖过了边上湍急流淌的小河,而在他们通过之后,泥泞的小路变成仿佛被流星雨撞击过的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沟壑,实在是想不懂为什么诺曼底人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扎营。 “感谢上帝大哥,这么照顾小弟。”我亲吻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给诺曼底公爵的愚蠢找到个合理的解释。十字架是弗兰德的瑟琳娜公主,我现在的合法妻子送的结婚礼物,据说黄金里面包裹着某位殉道圣人的遗骨,是伯爵家族传承的珍贵宝物,可以佩戴者带来好运,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把死人骨头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一阵嘈杂的人声吸引了我的注意,近卫军已经过去了一半,运送理查公爵个人物品的马车陷进了步兵经过时留下的泥坑,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马匹,轮子就跟被人用手紧紧地抓住似的纹丝不动,后面的近卫军上来几个哼哧哼哧的帮忙推车,后对不得已停在原地等待,此刻除了殿后的一小队重步兵和簇拥在他身边的封臣们之外,诺曼底公爵整个靠近我们埋伏的侧翼空无一人! “太够哥们意思了!回去之后我就把能找到的所有死人骨头全挂在身上避邪!”如此绝佳的战机我怎能错过,松开缰绳的战马好似离弦的箭,以从天而降的姿态猛地杀出森林,狠狠地切进目瞪口呆的敌人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多亏留了三瓶 在接连撞翻了三个气势汹汹冲上来的诺曼底近卫军之后,狂奔的战马终于失去了冲锋的优势,在密集的人群中停了下来,不安的跃动跺脚,很不喜欢刀光剑影的环境,想要离开这片两足直立生物厮杀的修罗场。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左突右勾的让我招架不迭,几次险些被撂倒,腰上的旧伤很不争气的牵扯着半边身子撕裂般得疼,前后拥挤的人群又让我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自卫。 诺曼底公爵被迅速的保护了起来,他的封臣们组成一道人墙将其紧紧地围在核心,侍从和贴身的侍卫紧握着武器守在外面,像饺子皮一样层层包裹着。在付出许多人被飞奔战马撞飞的代价之后,诺曼底人终于控制了战场的局势,近卫军利用贴身肉搏将我们阻滞,然后逐一分割包围,前面的步兵在看到情况紧急之后也纷纷跳过坏在路中央的马车或者干脆直接趟水赶过来支援,计划中一帆风顺的突然打击瞬间变了味,小聪明的我仿佛自以为是的馋嘴老鼠,逡巡在鼠夹周围,蹦蹦跳跳的自投罗网。 “大人,情况似乎不妙,这群诺曼底人简直就是疯子,不要命的自己往飞驰的战马上撞,用血肉之躯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前赴后继的涌过来,然后灵巧的贴身缠斗,几个人对付一个,我们的战士伤亡惨重,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人数都不占上风!”汉斯说着眼疾手快的躲开敌人刺过来的长矛,手起刀落的将对手劈成两半,推开沉重的尸体,这才好不容易凑到我身边背靠背站着,多少帮我缓解了身上的压力,“我掩护您撤退吧,否则敌人越聚越多,一会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恨恨地盯着躲在层层人墙后面的诺曼底公爵,丫的竟然冲我挤眉弄眼,得意和不屑溢于言表,弄得暴脾气的我登时窝火不止,但是身边士兵一个一个的被敌人合伙砍倒,残肢断臂交织着惨叫和飞溅的鲜血,刺痛的现实提醒我必须马上做出抉择,敌人的重步兵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不少,举着盾牌加入了战团,使敌我力量对比更加悬殊,策划的偷袭斩首行动算是失败了。 “撤吧,大人!”延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条丑陋的伤疤正往外喷涌着看不出颜色的血水,使劲的压着才能保证肠子不会跟着滑出来,一个骑兵搭着肩膀以保证他不会跌倒,“我来殿后,身上这伤估计很难再让我骑马了,索性留下杀个痛快,掩护大人撤退!” 容不得我细想,重步兵投掷的飞斧雨点一样落下来,骑在马上的士兵成了明显的目标,刚等我手忙脚乱的从马背上下来,胯下的坐骑身上便钉了好几把,它哀鸣着倒下,四肢不甘的抽搐着,瞪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惊恐。 战局已定,理查公爵重新出现在战马上,黑色的盔甲让他整个人显得分外高大,耸起肩膀的样子仿佛不可一世的战神,身后诺曼底的立狮旗得意地迎风招展。砍翻了地上手脚并用爬行逃生的骑兵,诺曼底的近卫军从僵硬不动的尸体身上拔出战斧,像是在观察烤架上的肥羊似的贪婪的盯着被包围的我们,重步兵用盾牌组成密集的方阵,缓缓地向前推进,坚定整齐的步伐仿佛死神催命的号角,击碎每个人心中求生的渴望。 “撤退!”身边士兵的战死清晰的提醒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现在继续纠结于原计划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中世纪几乎所向披靡的骑兵冲锋在诺曼底人强横的武力面前遭遇了滑铁卢,敌人并没有如大多数情况下那样分崩离析,反而不惜用生命为代价缠住我们,给身后的战友争取时间和更好的战斗位置,单从这点上看,诺曼武士绝对是可敬的对手和可怕的敌人,极有团队意识的军人。一群头脑简单不怕死的疯子!这是我对肌肉强壮人高马大诺曼武士的评价,看来他们并没有失去维京祖先驾着龙头战船纵横裨阖的汹涌气势。 发生喊撞开身后重步兵的盾牌,从露出的缝隙里将长剑捅进去,使劲地搅个天翻地覆血雨纷飞,我一脚踢倒被砍伤的敌人,踏着他翻滚的身体拼命的往外跑,汉斯带着几名骑兵在左右掩护,延森已经快撑不住了,几乎要昏死过去,倒在架着他的士兵身上,无意识的被拖着往前走。眼前到处是被剁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挣扎着呻吟的战马,就连地上扔着的无主兵器也绊得我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寻找生路。 “呵!”我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锁子甲此刻就像一根锁住胸口的链条,勒着起伏的心肺快要爆炸了,我费力的把长剑从没入很深的尸体中抽出来,差点没坐到地上,多亏了汉斯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前面过不去了,大人,那里全都是顶着盾牌的重步兵,像一堵缓缓推进的砖墙,几乎找不到破绽!”汉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把骑兵用的马刀换到左手,“咱们过河吧,从水流的湍急程度看应该不是很深,最多没到脖子,趟着石头完全可以过去,那边是最后的逃生希望了!” 我盯着深绿色缓缓流淌的河流,几块突兀立在河中的巨石击碎浪花,只露出小小的尖角,不是很宽阔的水面像是一块柔滑的丝绸,熨帖的顺着褶皱散开,“难道我成了马跃檀溪的第二个刘备?可惜没有神俊的‘的卢’救我!”这样喃喃自语着,敌人愈加逼近,我们的士兵就像河面上的小浪花,微微一闪便淹没于滚滚洪流之中。 “走!”后果如何也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我一挥手当先往河边冲去过,汉斯紧紧地追随在左右,帮我砍翻凑上来的敌人,背着延森的士兵渐渐落后,一眨眼就消失在芜杂的人影中,再也找不到了。 把一段粗木头踢进水里,汉斯转身原地站定,扯掉碎了几环的锁子甲,露出内里鼓鼓囊囊的软皮甲:“大人您先走,我在这里挡着,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敌人也尝尝火油的厉害!”说着,汉斯把手伸进衣服里,拽出用绳子拴在一起的三个火油罐子,“揣在怀里留着防身的,正好伺候伺候这帮龟孙子!” 汉斯说着将火油罐挂在脖子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绵,胡乱扯下尸体身上的衣物团作一球,绑在折断的长矛尖上做成火炬,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一个准备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毅然决死的气势吓得傍身的几个敌人纷纷后退,半是惊恐半是疑惑的看他鼓捣手中神秘的玩意。 与此同时我扶着木头下到河里,越往深处走水流越急,而且逐渐变得冰凉刺骨,软绵绵的沙子让人探不到底,心里空落落的提心吊胆。汉斯看我走远,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招呼士兵找东西过河,自己用力将火油罐扔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然后点燃长矛尖上的火把,瞄准之后猛地丢了出去! 已经到了河流中央的我勉强控制住被水流冲的东倒西歪的身体,满心期待的注视着朝敌人头顶缓慢落下的火油罐和笔直刺向它的长矛,风中摇摆的火苗像极了此刻明灭不定的心情,纠结着倔强燃烧。 “啪!”火油罐落在人群中摔碎了,里面黑绿色的油脂溅到很多人身上,不明就里的敌人以为是什么邪恶巫师的毒药,手忙脚乱的伸手擦掉,结果却把附着力很强的火油抹得到处都是。长矛擦着敌人的头皮插进远处的泥土里,随即被地上汇聚成河的血水熄灭,幽幽的冒出一缕青烟。 “该死,竟然打偏了!”我气得在河里直跳脚,差点松开抱着的浮木呛了水,汉斯懊恼的骂了句什么,连忙一猛子扎到河里拼命的往中间游,身后是还没有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敌人,整个场面惊悚中透着诡异。 就在我们所有旱鸭子胡划乱蹬的顺着水流往对岸游的时候,一支响箭凄厉的划过头顶的天空,准确的命中趟进河里追赶我们的敌人身上,随即更多的羽箭密集的覆盖而下,其中一支燃着火焰,一马当先的落在火油倾覆的地方。 被火舌舔舐的敌人摸着身上跃起的火苗还有些疑惑,随即钻心的疼痛使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摔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烈火像有了生命一样跳上每个人的衣角,片刻之后便绽放出狰狞的嘴脸,贪婪的吞噬着血肉之躯的生命力。 “是公牛他们!”看到出现在河对岸以及敌人背后的士兵,公牛魁梧的身躯分外惹眼,科勒从隐身的树上跳下,反手抽出腰间的羽箭,锁定敌人之后迅速的发射,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最骇人的是还拥有可怕的命中率,敌人无不应声而倒,诺曼底重步兵只得重新支起盾牌,掩护着战友后退。 “回去,回去!”我抱着浮木使劲的扑腾着,想要游回岸上,可是强劲的水流却冲着我离岸边越来越远,呛了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勉强保持漂浮,几个水性好的骑兵泅过来,前拉后推的将我带离深水区,浮浮沉沉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不清,终于在灌了一大口脏水之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没有压力的安眠了,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倒在棉花的海洋里,软软的将疲惫的身体埋进去,任凭白色包裹,放松着每一块紧绷太久快要锈死的肌肉,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一直这么睡下去,中世纪的恩恩怨怨实在是太累人了…… “大人,您快醒醒!”有人在叫我,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我努力将眼睛挤出一条缝,这才看到科勒被睫毛上的水珠折射成奇形怪状的脸。 原来是他……我对自己说着,然后猛地想起什么,飞快的坐起来抹了把嘴角,在确定没有人给我做过人工呼吸之后放心的拍拍胸脯,左右全是关切的围着我的亲信,公牛、汉斯、罗洛,每个人身上不同程度的都挂了彩。 还没等我发问,科勒就指着自己身后被捆得结结实实还在不驯服挣扎的理查公爵调侃道:“又一只被烤熟的羊羔,见到火油爆炸的烈焰几乎吓傻了,公牛冲到面前了都没回过神,他的近卫军全都蒸发成空气,诺曼底败了,瓮中捉鳖,一个都没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理查的提议 “你输了。”我扯掉湿漉漉头发上沾着的水草,眯着眼睛打量起自己的战利品,在诺曼底公爵对面坐下,终于可以有一个平起平坐的姿态同他说话,顿觉如释重负,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言语间客气些,“胜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本来您已经稳操胜券,但上帝最终还是选择了我。” “也许吧。”理查公爵轻轻的点点头,他这时候完全没有了刚刚失败时的沮丧模样,平时趾高气昂的模样重新回到脸上,眉眼自然的往上挑起,只留给对方仰视鼻孔的权力,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弄得一时间我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俘虏,坐立不安的竟然有些尴尬,他随意的瞅了一眼扳着自己胳膊的公牛,眼神中透出的威严让后者条件反射似的松开手闪到一边,他优雅的整了下身上的盔甲,和我面对面坐下,语气平和却针锋相对的开口说道,“可是您的军队也被打残了,精锐所剩无几,一旦再次面对敌人的袭击,甚至都没有能够自保的力量,奈梅亨的惨剧可能会再次上演。” “只要杀掉您一切便都结束了。”我把腰上支棱着硌得很不舒服的长剑解下来递到侍立在一边的罗洛手上,捏了捏拳头对他说,“您的封臣们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只要我杀掉你们,诺曼底就会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即使有一战之力,也绝挡不住周围虎视眈眈千万头豺狼的撕咬,也许奈梅亨也能去分一杯羹呢。” 理查公爵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好像事不关己似的盘起腿,指着挂在侍从腰上的水囊,歪着头问我:“可以给我喝一点吗?我想慷慨的胜利者不会吝惜展示自己骑士风度的机会吧?刚刚的大火烤得我快要发焦了,传说中的龙息也不过如此吧,说实话您那个玩意确实把我吓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好像雷神的怒火,瞬间就将几十人烧成了黑炭,上帝真是特别眷顾你,这件秘密武器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也许就是傻人有傻福吧?”我对小侍从努了努嘴,他解下水囊递了过去,理查公爵接过来点头致谢,然后拔出塞子大口的往嘴里灌了起来,哪怕很多淡黄色的酒浆顺着嘴角流下来,沿着脖子直淌进衣服里也毫不在意。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麦芽酒了,腥辣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脚后跟,实在是太舒服了。”理查公爵舔干净最后一滴酒液,这才意犹未尽的擦干净嘴角,满足的咂么着,像是在回味唇齿间残留的香味,“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带我跨海去英格兰做生意,那些不配合的岛民以次充好惹怒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诺曼人,龙头战船上总共才八十名武士,却把整座有几百士兵驻守的城镇血洗一空,除了修道院里的教士,男女老少全都为自己的欺骗行为付出了代价,摞起的尸体比教堂的尖顶还要高。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平生第一次喝酒,对手身上挂着的水囊引起了我的好奇心,那里面满满的灌着乡下的劣质麦芽酒,底层甚至还泛起未经过滤的麦麸和渣子,酸涩不堪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在要吐掉的时候父亲却告诉我必须喝下去,因为这就是男人要体会的战争和鲜血的味道,里面杂糅着人生磕磕绊绊的艰难,失去战友亲人酸涩的痛苦,但是我太小,有些不明白话里的深刻含义。直到后来父亲也倒在敌人的钢刀下,微笑着像个维京英雄那样死去,获得了应有的荣耀,我才明白什么是酸涩,那种憋在心里欲出未出,却拼命想要释放的感觉源源不断的涌进心间,我不会为他哭泣,死得其所是每个奥丁子孙的宿命,瓦尔基里的圣殿从来没有被我们遗忘,哪怕基督为我们烙上了沉重的十字架,每个新生儿骨子里仍旧流淌着北欧冰冷的血液。” 我从他手里接过水囊,捏着软塌塌的表皮沉吟许久,直到揉着熟牛皮精心制作的边缘皱皱巴巴的堆到一起,才在轻重不均的呼吸声中品出些恍若隔世的味道来。穿越中世纪这么久,虽然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自认为枪林弹雨的走了无数遭,却从没有像理查公爵那么深刻的体会,浑浑噩噩的面对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命运,躺在床上的时候庆幸着自己又平平安安的活过了一天。也许自己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挚爱之人,或者人家尚年幼便为了生存拼命撕杀的时候我还赖在寝室的床上懒得起来上课,又或者没心没肺的人断不会有矫情的感概,这也就得以干干净净了无牵挂的投入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对决。想到这,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倩影,她始终萦绕在我的梦境中,缱绻迷离优雅风情,却永远看不到正脸,只有丑陋结痂的后背面向自己,而我却知道她是谁。 “刚刚你好像说要杀掉我?简单粗暴的方法,虽然我很喜欢做事利索的骑士,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扭扭捏捏的非要站到道义的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装腔作势,但我不得不说,你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打仗你是一把好手,可是在政治手腕上却稚嫩的像个还在玩泥巴的孩子,哦,请恕我冒昧。”理查公爵伸开盘得有些发酸的腿,一边用手揉着关节,一边看笑话似的对我的做法嗤之以鼻,全然不顾边上公牛气愤得跳脚和其他人虎视眈眈要杀人的眼神,怡然自得的仿佛坐在自己家炕头拉家常的东北老太太,就差悠哉的叼个大眼袋吞云吐雾了。 “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我自以为看透了他的虚张声势,不屑的咧了咧嘴,转过身去看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他们三三俩俩的一起从扭曲的尸体身上扒下还有使用价值的锁子甲和头盔,认真的翻检每一个口袋寻找值钱玩意,收拾起满地的兵器,看也不看的给苟延残喘着没死透求饶的敌人补上干脆的一刀,然后把剥得干干净净的尸体丢进河里喂鱼。河道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水流狭窄的地方浮沉堆堵着很多漂在水面上的残肢断臂,染红了一片河水,几只乌鸦兴奋的飞起落下,挑拣着柔软的眼珠或者肠子吞食,叽叽喳喳的争夺鸣叫。 “你以为只要我放过您便没事了吗?也许会说服我看在上帝和金子的面上发发善心,但是要置您于死地的还有别人。”我把目光收回来,因为汉斯已经开始把俘虏排成队列逐一行刑,那脑浆飞溅满地骨碌的场面也就只有公牛才会兴致勃勃的拍手喝彩,“被您攻击的马车,那里面坐着的人不是我,是帝国的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他手下的圣堂武士几乎被打光,险些就被您的人杀掉,现在也许正咬牙切齿的跟上帝打小报告诅咒您下地狱呢,那个世界的人他比咱们熟悉。” 听到这个消息的理查公爵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吃惊,不过是微微侧了下脸,一闪即逝的表情随即便被镇定自若的笑容所取代,就矫揉造作这点来说,他远比我老道和娴熟,善于扮演需要的角色:“原来是他?这就是你的诡计吗?竟然让我上当了,现在想来,为诺曼底提供情报的内线就是你们安排的卧底吧?呵呵,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卑鄙者’,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好吧,我承认自己的失败,败在轻敌的骄傲自大,不过仍然坚持认为你的取胜方式过于投机取巧,小心应对的话未必能被你占了便宜。” 我盯着一本正经承认失败的理查公爵,没想到骄傲如他也能低下高贵的头颅表示认输,和平时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那股勇于认错的认真劲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我决定给他体面点的待遇,依照普世的标准符合公爵的身份:“您可以选择行刑的方式,使用刀剑或者不见血的死去,这是您的权力,我一定按照贵族的礼节将您的遗体送回诺曼底。”我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表示自己对他公爵身份和作为对手的尊重。 “你不能杀我。”理查公爵斩钉截铁的挥手打断我,重新摆出认真的架势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天大的机密要透露,表情严肃的让人不禁也跟着认真起来,“你以为所谓的胜利仅仅是杀掉我那么简单吗?实在太天真了。” 我笑着抱起肩膀,等着听他下面的话,虽然在我看来不过是滑稽的垂死挣扎,小丑一样多争取呼吸一会新鲜的空气而已:“那您可以试试看说服我,让奈梅亨从此和诺曼底敌意尽消,携手为邻。” “诺曼底固然是一头强壮的猛兽,让你惴惴不安,但是你没有看到猛兽背后徘徊的狼群和雄狮,高墙背后未必是鸟语花香。一旦诺曼底倒下,巴黎的卡佩王室便失去了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么这个充满了疯子的家族便会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下一个阻碍他们统一西法兰克的倒霉蛋,你来猜猜看,新的牺牲品会是谁?”理查公爵的眼神像是通了电的探照灯,目光灼灼的盯着脸色渐变的我,无形的气场携带着压力扑头盖脸的将我吞没,更加增添了语言上的恐吓力。 “您是说弗兰德会首当其冲?”我咬着嘴唇,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总算是理清了那么一点脉络,“卡佩王室确实一直想要收回对布鲁日和根特的控制权,以便弥补他们日渐捉襟见肘的财政……” 理查公爵做了一个大功告成的手势,探着身子离我更近些,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像是大雾弥漫的海边峭壁,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往后一步是云里雾中。“现在你知道保全一个诺曼底有多重要了吧?”他嘴角向上挑着,语气愈发肯定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个诺曼底—弗兰德—奈梅亨的同盟呢?相信联合的力量将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看。我将放弃和弗兰德的领土争端,默认奈梅亨吞并弗里斯兰,至于弗兰德嘛……就让他们继续制霸周围的小国家,在众星捧月的美梦中睡大觉吧。” 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提议,同时也会是一个危险的陷阱,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受到他画的那张甜美大饼的干扰,独立的思考问题,“如果放弃了同弗兰德的争夺,你们诺曼人要到哪里去发泄多余的精力呢?不让你们劫掠就像逼着雄狮放弃吃肉一样。” 理查公爵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他挠了挠头,指着浮满尸体的河面说道:“总之我们不会再浪费生命挑战烈火的温度了,诺曼人是不羁的民族,但并不愚蠢,我们喜欢挑战强者,却也清楚化敌为友的重要性,我们有龙头战船和无坚不摧的重骑兵,西西里的萨拉森人不是正引颈就戮吗?” “我凭什么相信您的承诺,轻飘飘的话就像没有根的浮萍,转眼间就被风吹走,再也找不见踪影。”我摊开手,表示自己很难采信。 理查公爵的目光跃过我,盯着不远处正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斯维基伯爵,狡黠的挤挤眼睛:“我会将所有的封臣留下作为人质,随后便会派特使同你商讨这件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再释放他们不迟。放心,我绝对不会弃自己的封臣于不顾,那样无异于自毁长城,至于对你的承诺嘛……相信我,五年之内除非诺曼底掌握或者找到了克制你的秘密武器的办法,否则我们绝不会首先挑起战争;从个人角度上来讲,我不得不承认,奈梅亨的兰迪伯爵,你是一个危险精明的对手,也会成为值得依赖的伙伴……”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和诺曼底结盟?我亲爱的女婿,你怎么就听信了毒蛇一样理查公爵的花言巧语,难道他的毒牙闪烁着伊甸园禁果般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光芒吗?”博杜安伯爵瞪大眼睛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两片胡子跳动着快要飞起来。 我早就猜到自己岳父这样的精明人会有如此的反应,连忙主动给他空出的酒杯满满地添上了葡萄酒,一面恭敬地递过去,一面好整以暇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在放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押下诺曼底的所有贵族俘虏作为人质,他不可能放弃封臣,这样会毁掉自己的统治,没人愿意给不履行义务的领主效命。” “他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封臣。”博杜安伯爵用老人特有,看待年轻人道行尚浅的无奈表情打量着我,把刚挨到嘴边的酒杯放到桌子上,“你这样无异于放虎归山,诺曼底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组织兵力,而奈梅亨已经几乎没有可战之兵了,如果他们裹挟着弗里斯兰人卷土重来怎么办?弗兰德要在里尔和安特卫普两个方向布置足够的兵力,能够支援奈梅亨的士兵寥寥无几,我也需要自保,亲爱的女婿。” 他说的是事实,弗兰德必须保护自己的从属国不受侵犯,而对距离相对较远的奈梅亨则鞭长莫及,留守领地的那些士兵也就仅仅能够保证赫鲁斯贝克城堡的安危,周围的村庄和市镇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魔爪之下,后果用脚后跟都可以想见。 “那我们联合起来趁诺曼人立足未稳,再一次击败他们,重新掌握主动权。”我拍着脑门灵机一动,跃跃欲试的对博杜安伯爵解释自己的计划,“重新征募封臣和士兵需要时间,只要弗兰德提供足够数量的骑兵,我们有机会赶在理查公爵重整军力之前打败他,就像之前的胜利一样。”说着,我表信心似的狠狠地敲了下桌子,震得杯子里的葡萄酒顺着边沿洒出来不少。 美髯公一把抄起杯子,心疼的看着桌子上流下的葡萄酒,按着手掌提示我稍安勿躁,他抿了一大口润润喉,摊开手对我说:“诺曼底城堡林立,再加之诺曼的重骑兵战力很强几乎朝发夕至,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平原地带遭遇这帮死神,咱们的骑兵还不够人家冲刺两个回合的,况且理查公爵肯定早就做好了防范措施,一旦他选择坚壁清野,我们薄弱的后勤补给将捉襟见肘;从这么多年的交手经验来看,他绝不是头脑简单的莽撞汉,凡事计划周密环环相扣,像一头心思缜密引而不发的饿狼,只要出击,则必咬定猎物不松口,双方经年累月的拉锯战中弗兰德负多胜少,咱们的小心思绝对在人家的算计之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爹了!在心里腹诽着,我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耍起无赖来:“我一切都听您的,岳父大人,奈梅亨永远追随弗兰德的脚步,只要您说话,我们便指哪打哪。” 我夸张的动作惹得博杜安伯爵捋着胡子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刻画得更深了,他慢慢的合拢嘴,眼神深邃的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似乎正在努力思考。我走到冲着阳面的巨大落地窗前,抚着边缘长满苔藓的石头墙壁,下面是豁然开朗的原野,近处熙熙攘攘喧哗着的是根特的集市,来自各地的商人和乡下出卖土特产的农民表情鲜活的讨价还价;收过的麦田里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的整地,为播种冬小麦做准备,很多人家都是男人们走在前面,腰背几乎弯成大虾的形状拉着破旧的木制犁耙,老人扶着犁壁保证方向,妇女和孩子跟在后面点种,一家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辛勤劳作着。 “每个人都很喜欢这种祥和的美景,不是吗?”博杜安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站在我的背后,手中拿着两个装饰考究的金杯,将其中一个递给我,“所以我们才分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有时候为了捍卫生存的权力,爱好和平的人不得不放下犁耙拿起刀剑,上帝给了每个人生命,却偏心的给予了不同的命运。” “在我看来,奈梅亨的一切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瑟琳娜更是豁出命也要守护的掌上明珠,我必须负起领主和丈夫的职责。”我举杯示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在说了肉麻的表忠心话语后试探博杜安伯爵的口风,“岳父大人,您有什么好的制敌良策吗?” 美髯公继续捋着引以为傲的长胡须,自得地腆起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充满气的篮球。据说伯爵年轻的时候是个声名远扬的英俊骑士,慕名而来挑战的人悉数败下阵来,多少贵族少女将他作为心仪的对象,苦苦相思而不得。在子承父业之后,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弗兰德在以前历任伯爵筚路蓝缕辛苦经营的基础上,终于凭借着交通十字路口带来的强大经济实力和让人难以匹敌的军事优势迅速崛起,制霸了莱茵河两岸大大小小的公国伯国,形成了可以和巴黎的卡佩王室分庭抗礼的地方政权,也成为了德意志皇帝必须拉拢保证后院安稳的地头蛇,压制着和卡佩王室关系亲密的勃艮第敛气吞声的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说,它是荫庇着洛林不会落入巴黎政权的保护伞,也是西法兰克人阻止德意志继续西进的桥头堡,战略意义十分重要。 很显然现在再也看不到博杜安伯爵年轻时的飒爽英姿了,仆从国的恭维和进取心的懒惰同美酒美人一起消磨了他坚定的意志,软化了强劲的骨骼,松弛了曾经健硕的肌肉,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几十年再没有亲临战场的老伯爵,躺在过去辉煌的功劳簿上夸夸其谈的吹嘘自己曾几何时的飒爽英姿中年男人。 “说到主意,我倒是想起了个好办法。”博杜安伯爵神秘的眨了下眼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酒杯添满,比划着面前根本不存在的地图说道,“现在重新集结兵马突袭诺曼底无异于痴人说梦,纯粹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豪赌,预防或者阻止理查公爵可能的攻击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其实咱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上的怪圈,为什么一定要出兵才能阻止诺曼底的攻击呢?换个方式不行吗?” 我皱着眉思索着他后半句话的含义,心里暗暗咒骂像挤牙膏一样卖关子不肯说清楚的博杜安伯爵,象征性的想了会便摊开双手装作不知所云的问道:“我还是无法体会您高深莫测的计谋,请明示。” “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只能搞乱他,少几个敌人总是好的,给墙角里掺点沙子,再坚固的城堡也有倾覆的那一天,谁知道敌人的敌人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呢?”博杜安伯爵脸上全是坏坏的笑,如果再配上一把羽扇的话,活脱脱一个骗吃骗喝的狗头军师模样,“奈梅亨不是俘虏了很多诺曼底的领主吗?把他们无条件的都放掉以换取好感和美名,当然,在离开的时候,必须要进行一番交谈,有意无意的透露些不能示人的‘内幕’,即使是不能交下朋友,至少也在诺曼底貌似坚固的铁板之上敲下碎裂的先兆。” “您的意思是……”听到这里,我终于算是把握住了他字里行间的主旨,心领神会的点着头,“这样子好操作吗?万一弄巧成拙,只会让诺曼底君臣之间的信任关系更加牢不可破,无异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美髯公拍拍肥硕的肚子,满意的看着它颤颤巍巍的抖动,表情像极了《阿凡提的故事》里面脑满肠肥的巴依老爷,一副老子走过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的得意神情,玩味的挑了挑眉毛对我说:“亲爱的女婿,你不要担心,难道忘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民谚吗?这里还坐着一个比你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呢……” 有人出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立刻在脸上堆满谄媚和感激,肌肉绷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语气无比真诚的对自己的岳父说道:“岳父大人,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纵使诺曼底公爵还有什么上天入地的弯弯绕,也很难在您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阅历面前占到什么便宜,上帝保佑弗兰德!” 博杜安伯爵对我的恭维欣然领之,然后站起来扶着胡桃木制作的高大椅背,整个人瞬间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果然不怒自威的气质是需要岁月养成的:“咱们必须两手准备,既要防止被诺曼人欺骗,又要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将觊觎很久的肥肉吃到嘴里。我已经召集了弗兰德的骑士,他们将在随后的行动中听从你的指挥,从正面攻击弗里斯兰的重要据点乌德勒支,而我的长子威廉则会率领舰队出其不意的打击敌人毫无防备的后方,像一把铁钳锋利的两端,夹断弗里斯兰人的脖子!” 老家伙原来早就算计好了,明明是我辛辛苦苦反败为胜赢得的机会,现在倒成了弗兰德攫取利益的跳板,也罢,谁叫奈梅亨现在实力不济,不得已在人家的羽翼之下混饭吃呢?只要主人吃饱了,我们这些打杂的小弟多少能捞到些零七杂八的残羹冷炙,况且他最爱的小女儿已经成为奈梅亨的主母,博杜安伯爵的吃相应该不会太难看,多少能留下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土地亦或是金币。但我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自由贸易的出海口,后世航运繁忙的尼德兰地区早就在计划之中,这里生活着的碌碌民众正是日后驰骋汪洋“海上马车夫”的直系祖先! “一切如您所愿,大人,奈梅亨甘愿冲锋在前。”我用右手按住胸膛,行了个正式的礼节,表示奈梅亨默认了伯爵大人的计划,愿意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正面进攻者,“不过乌德勒支同时也是主教大人的驻跸所在,一旦他出来干涉,我们恐怕担不起攻击圣所的罪名。”一想到那些打着上帝旗号招摇撞骗的主教神父们,我便一个头两个大的拿他们毫无办法,神棍自古以来便是极难招惹的人物,更何况是基督至上的中世纪,吃他们这套装神弄鬼把戏的大有人在。 “无妨。”博杜安伯爵胸有成竹的摆摆手,“别忘了惊魂未定的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还需要压惊的祭品呢,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你现在说什么都会被无条件的批准,要好好利用啊,我亲爱的女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战前夜醉酩酊 在沃德里赫姆会合了奈梅亨的步兵之后,军队的人数勉强达到可观的程度,至少那些装备着华丽铠甲的弗兰德骑士和他们的侍从骑兵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卷起尘土,所经之处就像闹过蝗灾,上到金银细软下至针头线脑,只要没烂到变质的玩意,他们全都来者不拒的搜罗到驮东西的驽马上,压得可怜的畜生日甚一日的抬不起头,羡慕的盯着经过自己身边的同类,悲哀的打着响鼻。 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些趾高气昂脸上写满对旁人不屑和自视甚高的贵族骑士,怎么可能在细细吩咐自己的侍从像篦子一样梳理破旧农户摇摇欲坠窝棚的每个角落之后,继续回过神来加入到上帝战士的神圣性和重申自己严格遵守锄强扶弱骑士准则的讨论中,卷袖子撸胳膊的模样简直就是一群武装暴徒。 不过这群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在组织军队方面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不仅约束着骑兵保持严谨的阵型,绝对不放过任何一次洗劫村庄的机会,而且将抓来的成年男人补充进远征的预备队,冲在最前面负责试探敌人的实力和充当消耗的炮灰,每次损失之后随即又有新的人手被补充进来。依靠着无限暴兵的玩赖打法,我们的军队乌泱泱逐渐推进到乌德勒支城南五十里的莱克河边,身后是一片焦土赤野,骑士们兴奋的大声喧哗,憧憬即将到来的痛快洗劫,乌德勒支相比于那些破破烂烂的小农庄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大城市。 看着越靠近乌德勒支越像点了屁股的鞭炮一样坐不住的弗兰德骑士,我的心里却默默无声的在流血,要知道按照多方势力的默许,弗里斯兰的大部分将成为奈梅亨的领土,那些河汊纵横土地肥沃的乡村和上面商贾云集的市镇会源源不断的将财富输送到伯国的心脏,可是现在为了报偿出工出力的弗兰德人,不得不忍痛做出一些让步,特别是看到他们宰杀羊羔似的随意处置抓来的百姓,我终于体会到安史之乱后默许帮助收复洛阳的回纥骑兵将整座城市搬运一空唐朝人的黯淡心情,于有戚戚啊。 我们一路势如破竹的推进终于到了极限,骑士们沉重的战利品拉慢了大部队的行军速度,越来越庞大的军队规模也是造成每日只能行进十几里的原因。总之,当我们像膨胀的气球一样臃肿的军队正为如何渡过面前湍急的莱克河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乌德勒支城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并且派出信使前来约定决战的日期,要求我们向后退居五里,闪出足够弗里斯兰人布置阵型的空地。 “丫的拿我当宋襄公了。”听完站在面前穿着考究细羊绒布制服的信使抑扬顿挫的念完了手里的信,我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掩着哈欠连天的嘴巴,指了指远方根本看不见的城市对他说,“你们这群阴险的小人,曾经趁我没有防备,竟然偷袭了赫鲁斯贝克城堡,残忍对待我的未婚妻,现在还有脸跑过来道貌岸然的要求公平决战?简直是痴心妄想,请帮我转达,乌德勒支的每一个抵抗者都会被钉上十字架,在炎炎烈日的灼烧下向上帝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行!” “伯爵大人,对于您的回答我感到十分遗憾,弗里斯兰并不是真心要与奈梅亨为敌,我们也是受到了心怀不轨之人的蛊惑,我们伯爵大人非常愿意同您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以便消除本该成为好邻居的两国关系,请您三思。”信使将信件卷起重新扎好,然后想要递到我方人员的手上,这才尴尬的发现根本没有谁想要接过去,只能强作没事的样子整理了下衣服,决定给自己找回场子,“这就是您的最终答案吗,伯爵大人?坚强的弗里斯兰人会让您折戟沉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 看着他外强中干的威胁,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披着健壮空壳的肺痨病人扬言要打败拳击手一样搞笑,我挤了挤嘴角,歪着头打量着眼神局促不安的信使,身边的几名手下和弗兰德的骑士们则被他充满威胁的警告激怒,按着剑柄横眉冷对,我耸耸肩,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对他说:“本来我还想留下一个报信的,但是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恐怕保不住你的小命了,放心,奈梅亨会派人将你的脑袋送还那些什么坚强的弗里斯兰人,提醒他们触怒奈梅亨伯爵的严重后果。”说完,我挥挥手让两名手下拖着面如死灰的信使出去,先斩了头颅祭旗,也算在大战前激励下部队的士气,真刀真枪的拼命之前,见点血总比许下不着边际的空头支票要好用得多。 目送带着信使头颅和回复的农民跌跌撞撞的走远,科勒收回了拉满的弓箭,我们随便找了个农民去送信,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出视线,我跺了跺脚下坚实的地面,冲着即将成为战场的绿草地唏嘘起来:“可惜了一片好土地,要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放牧牛羊该多惬意,但鲜血马上要将这里玷污,原谅我吧,上帝。” 在回复中我同意了弗里斯兰伯爵提出在莱克河这一侧决战的要求,并且承诺会连夜后撤,给他们的军队腾出足够的施展空间。弗里斯兰人害怕围城战会毁掉乌德勒支城下繁荣的商业区,不得已派出士兵出城毫无地利依托的决战,或者说是尽量拖延时间,以保证金主们能够顺利的将大部分财产搬进城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是弗里斯兰真正的主人,影响大到可以左右伯爵的意志,活脱脱正在成长中的资产阶级雏形。 命令全军后撤五里选择在一片面向战场的开阔平地扎营,士兵们开始搭起简易的帐篷乱纷纷的准备做饭,在决战的前夜他们有资格宰杀沿途捕获的牛羊来填饱肚子,但是严禁饮酒,弗兰德人一直强调这是自古遵循的传统,但是在我看来更像是中国古代死刑犯人被处斩前吃的“断头饭”,明显兆头不好。 士兵们干净利落的收拾好羊羔,用长矛穿着架在火上翻烤,随着时间的推移羊肉渐渐泛起美妙的香气和诱人的色泽,在一旁等待的士兵则围成一圈,自娱自乐的看着摔跤,大声的给他们打气,吆喝着下流的骂人话,吵吵闹闹的声音甚至比袅袅炊烟传播的还要远。我放下帐篷的帘子,走回去加入正进行到一半的宴会,帐篷内的骑士们也不见得比普通士兵高贵多少,他们歪歪斜斜的披着盔甲,粗鲁的撕扯着手中的羊腿和鸡肉,和身边的人开着低俗玩笑,喝到兴奋处还会发疯似的敲着桌子,或者聚到一起掰腕子比膂力,惹得周围的骑士纷纷踢开面前桌子加入到赌谁会赢的人群中。 我一个头两个大味同嚼蜡的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肉丁,丝毫没有想要添饭的意思,索性抱着膀子思考眼前这群武装暴徒到底能不能够打赢明天那场仗,从不时有人叫嚣着挑战者来看,至少他们使不完的多余精力是毋庸置疑的。 “尊贵的伯爵大人,请您放心,弗兰德的骑士不会让您失望,我们收拾起小鸡一样懦弱的弗里斯兰人就像掐死只蚂蚁一般容易,看我怎么扯掉他们的脑袋给您看看,顺便连着花花绿绿的肠子一起拽出来喂狗,哈哈!”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骑士打着饱嗝,晃晃荡荡的往我这边走,举着酒杯大声的喊道,他的话语激起了相当多人的附和,都用酒杯敲击着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哗。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装作感动的样子举杯致意,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饮而尽,酒宴的气氛达到*,大家继续招呼着侍从添酒上肉,挥舞手中锋利的匕首比比划划,弄得我这叫一个心惊胆战,生怕他们一语不合拔刀相向,自己先窝里斗起来。 夜深人静,月亮分外的皎洁明亮,给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的薄纱,士兵们都已经睡着了,熄灭的篝火还在冒着细细的一缕青烟,几个负责守夜的战士扛着长枪哈欠连天的凑在一起闲聊;帐篷内的夜宴更是狼藉不堪,醉酒的贵族们东倒西歪的叠在一起,大作的鼾声好似天雷滚滚,强烈的脉冲地震般晃动桌子也跟着微颤,要把他们弄回去估计是不可能了,只得任这帮壮汉席地而眠,只要别耽误了明天的战事便好。 “真不知道弗兰德是怎么凭借这些粗鲁的骑士称霸一方的,打仗的能耐现在还没看到,抢劫和喝酒的本事倒是丝毫不逊色于职业强盗。”科勒嫌恶的翻着白眼,费力的将自己的脚从两个醉汉中间的缝隙里抽出来,踉踉跄跄的寻找落脚点。 “难道咱们明天真要面对面的和弗里斯兰人决战?就这点没醒酒的骑士加上炮灰军,一阵大风都能刮走几百个,拿什么和敌人拼命?”就算是向来以莽撞出名的公牛也对这次的战斗没有信心,询问着我有没有预备计划。 我盯着脸上抹着油汪汪烤肉残渣翻个身嘟囔两句继续睡觉的弗兰德骑士,失望的摇摇头,示意科勒几个人跟着出来,去旁边的另一个帐篷里商议。 “我当然有第二套方案,这群羔羊面前装雄狮,豺狼面前扮乖狗的酒囊饭袋根本指望不上,明天的战斗还要靠咱们自己人力挽狂澜,毕竟现在我的大舅哥杳无音讯,不知道能不能按原计划及时出现扭转战局,咱们必须拖延足够的时间,吸引敌人的全部注意力。”我拿着烛台,在罗洛刚刚铺好的地图上指出大军所在的位置,这幅地图是莱昂纳多的间谍绘制的简易行军地图,许多地方只具有参考价值,“明天会战的平原非常适合骑兵冲锋,敌人也一定做好了反冲击的准备,所以不能把宝全押在骑士身上,一旦他们进攻受阻,士气崩溃的炮灰军逃跑时反倒会冲乱步兵的阵型,给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奈梅亨的步兵也就仅有最新训练的两百名拉文纳长枪兵有些战斗力,您的近卫骑兵人数太少,担当不了正面冲锋的重任。”科勒皱着眉头提出疑问。 “我不是妇人之仁的宋襄公,眼睁睁看着敌人渡过河来攻击自己。”我用手指沿地图上标注出莱克河的线条划着,邪魅的勾起嘴角,“你和公牛连夜带领长枪兵渡河埋伏,等待我的信号行事……” 第一百五十章 骑士精神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格外早,整整一夜没睡的我拄着长剑,身上披着熹微的晨光落寞的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有点熬不住的开始打瞌睡,即便是这样我恐怕也是整个军营里最清醒的人,猩红的眼睛血丝密布,眼皮沉重的像是坠着铅块,听觉却像灌了冰水一样分外敏锐,甚至能捕捉到小虫子趟着露水起飞的细小声音。 弗兰德的骑士就在我身后的帐篷里呼呼大睡,营地里早起的士兵正在忙着收拾昨晚欢宴胡乱扔了一地的垃圾,几只乌鸦围着吃剩的羊骨架飞上飞下,趁收拾的士兵不注意翅膀一收冲下来飞快的扯下块羊肉残渣,然后怪叫着飞走,整个营地此刻像极了被洗劫后的犯罪现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士兵就是遭到屠杀的苦比屋主! “让我依靠这群老爷兵打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里是大清国吗?”我伤脑筋的挠着后脑勺,对站在一边的罗洛说,看到他疑惑不解的眼神又赶忙补充,“别理会天方夜谭和神马大清国,就是在说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的战斗力被酒精作用而大打折扣,如果不是早留了一手,想必接战之后嚣张跋扈的骑士老爷们肯定一触即溃,说实话,我真怀疑他们还能不能翻上马背。” “我不懂这些道理,伯爵大人。”罗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表情可爱的纠结着,“我只记得以前的邻居瘸腿路易和别人闹矛盾,人家嘲笑他残疾,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结果路易头一天装作认输投降的样子把自己的仇人都灌醉了,第二天黎明趁着酣睡正香的时候拿着刀轻而易举的就把三四个壮汉全都抹了脖子,手刃了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现在我们就是你所说放松警惕的壮汉。”我立起身子想要站起来,两条腿却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而发麻,踉跄着险些摔倒地上,幸好罗洛眼疾手快的扶住,我自嘲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把长剑挂在腰上吩咐道,“命令部队集合,去把弗兰德的骑士老爷们全叫醒,该收拾收拾准备开战,太阳眼瞅着快升上去了。” 罗洛领命转身离开,我活动着发酸的脖颈,昨天穿着锁子甲坐了一夜,现在感觉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大脑发出的反应都要慢上好几拍才能迟缓的行动,整个身体机能跟宿醉不醒的弗兰德骑士一样差不多生锈了。 忍受着周围难闻的酒味,骑在马上的我险些被熏得摔下来,我们的军队已经在约定时间之前到达了指定战场,弗兰德的骑士正忙着踢农夫的屁股将这些从没上过战场只拿着木棍和钉棒的炮灰排好队型,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漫长的战线前面。马背上的骑士远远望去很像草原上放牧羊群的牧民,只是他手下的羊羔更加懦弱罢了,受到打击连亮出自己锋利的角卯劲反击都不敢,更何况对面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放心吧伯爵大人,弗里斯兰人是我们的老对手了,他们的骑士就像一群骑狗的小丑,根本抵挡不住真正骑士的冲击。”昨天那个声称能徒手将敌人撕碎拽出五脏六腑的骑士看着忐忑不安的我,自信满满的夸口。洛克伦的凯尔骑士是加洛林王室的远房外戚,祖上据说参加过查理曼大帝对西班牙萨拉森人著名的远征,曾经在荆棘谷同骑士精神的楷模罗兰并肩作战,侥幸在那次残酷的战斗中死里逃生,被封为弗兰德地区某座城堡的小领主,是当地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历经几代都是弗兰德伯爵的重要世袭封臣,他是家族的次子,年轻时做过伯爵的侍从,得以获封一块采邑以骑士身份继续效力。 “凯尔骑士,我很早就听说过您的赫赫威名,自然不会对这次战斗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大战之前搞好团结是很重要的,我热情洋溢的盯着对方真诚的夸奖道,“相信一会无非是走走过场,弗兰德的骑士必定像冲进羊群的狮子,一照面就吓破了对方的胆,轻轻松松砍下他们不值钱的脑袋。” “哈哈,过奖了过奖了。”凯尔骑士欣然接受我的评价,把坠下来的肚子往上提了提,收紧自己锁子甲的袖口,“待会您就在一边看着,弗兰德的骑士将为您奉上一场精彩的屠杀盛宴。” 说话间河流的对岸远远的传来人叫马嘶的喧闹,与此同时我们的斥候也拍马赶到,报告敌人出现正在渡河的消息,众人连忙停止交谈,打起十二分精神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整备,紧张的望着敌人过来的方向。 虽然暂时还看不到敌人军队的规模,但是从人马嘈杂的程度来判断,人数绝不会比我们少,我在马背上立起来,用手搭凉棚注视着前方,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发现哪怕一个敌人的影子,只得沮丧的重新坐回去,吩咐罗洛去取一支羽箭来。 “凯尔骑士,听说您膂力过人,昨晚和几名骑士的比拼我也亲眼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轻轻松松就让那些人成了您的手下败将。”我从罗洛手里接过羽箭,对离自己很近正在催促着侍从将长矛在马鞍上挂牢的凯尔骑士说道,“我十分希望能再见识一下您巨人一般的神力,这是一支带有鸣哨的响箭,请将它瞄准敌人过来的方向射出去,提醒敌人停止前进的地点,射住他们的阵脚。” 凯尔骑士欣然同意,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弓,活动下手臂,搭上箭将考究的桃心木弓拉到最大,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侧着头听了听风,又把发射的角度往上抬了抬,眯着眼睛猛地松开手。众人目送羽箭笔直的飞上天空,划过气流发出凄厉的鸣响,吓得排在最前面的农民们惊恐的捂起耳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差点风声鹤唳的四散奔逃,多亏被安排在他们两翼的奈梅亨步兵勉励维持秩序才安静下来,羽箭在达到最高点后迅速下坠,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在众人的惊呼和赞叹声中凯尔骑士很得意地抱着膀子,他对于自己的力气还是很有信心的,一面故作矜持的自谦着,一面掩不住脸上兴奋的对我说:“看到了吗,伯爵大人,羽箭都飞出了我们的视线,这下敌人恐怕要重新考量对手的实力了。” 我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就算表示认可,没等他说出下面的话便紧接着发布了出击的命令:“那就到战场上去证明您的实力吧,凯尔骑士,马上率领骑士们冲击正在渡河的敌人,将立足未稳的他们踢回河里喂鱼!” “什么?您竟然让我去攻击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的敌人?这会被视为耻辱的,我的大人,真正的骑士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因为上帝就站在我们这边,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不仅会震撼敌人的心灵,同时也会给您的威名添加上新的闪光,请收回这不光彩的命令。”凯尔骑士就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气愤的要求立刻停止进攻,捶胸顿足的模样像是在和我吵架。 “敌人的兵力至少是我们的一倍以上,又是本土作战,面对面的对攻根本没有胜算,您刚才也说上帝站在我们这边,如果不趁着天赐的良机一举击溃敌人,恐怕我们再不会有赞颂上帝的机会了,要知道上帝永远站在胜利者那一边,我的骑士,抛开那些没用的骑士精神吧。”在我看来凯尔骑士简直脑袋坏掉了,也不知道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还是高估了己方的力量,竟然想着要堂堂正正的决战,活脱脱一个中世纪的老外宋襄公,殊不知靠礼仪和风度是打不了胜仗的,这个世界上人们确实敬佩和传诵品德高尚的人,但是他们大多下场很惨,真正能坐到人间巅峰的基本上都是极品流氓和无赖,没有例外。 据我所知,在所身处的时代,骑士阶层刚刚形成不久,很多后世称颂的骑士精神准则尚未制定和深入人心,教会对骑士的约束力还不如他们自己的领主,更别提虚无缥缈的精神力量了。所以大部分骑士都是做事不择手段的阴毒货色,玩起心眼来一个比一个更地道,简直和后世所称颂的圣洁骑士判若两人,基本就是一群骑着马的武装暴徒,而且无所事事的时候像鬼子一样专门喜欢抢劫欺负过往的教会人员和老幼妇孺,如果幸运的碰到一群倒霉的商人,那就更没有坐怀不乱的理由了,虐待和屠杀是常有的事。但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尤其以法兰西的骑士为代表,笃信从香槟伯国传过来的骑士准则,处处以之为纲克己敏行,言必称上帝,战必求正义,嫉恶如仇的鄙视世间所有在他们看来丧失信仰的行为,宁可让敌人从背后捅刀子也决不首先攻击,老老实实的送命来维持“灵魂”的纯洁,很显然我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教条主义的傻子。 “我的祖先曾经和罗兰并肩作战,这是百年来我的家族一直引以为豪的事情,作为耳濡目染先贤故事成长起来的后代,我必须身体力行这一传统,将祖先的荣耀传递下去,所以我不得不拒绝执行您的命令,会在这里等待敌人正式发起进攻,即便战死,也足以宽慰先祖的在天之灵,让后代不至于提起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凯尔骑士说完,恶狠狠地环视着跟在身后的其他骑士,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裸的胁迫,“我想骄傲的弗兰德骑士都是光明正大的勇敢者,他们也不会执行您错误的命令。” 我看了看被他盯得缩头缩脑不敢吱声的骑士们,在心里叹了口气,竟然有点隐隐的幸灾乐祸——如果弗兰德的贵族都是这样一些脖颈朝天的大笨鹅,那么在傻呼呼的帮助奈梅亨阻挡了风刀霜剑之后,正好成为我们最后踩在脚下的战利品,战场相见的话我能找到一万种方法玩死他们。 继续说下去无异于对牛弹琴,我抿着嘴唇摇摇头,转身对罗洛说道:“派出一部分步兵,赶着前面的农民冲上去,打不过敌人至少要吓死他们,科勒和公牛应该已经在出击的路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见了血谁都能变成狮子 农民的队伍在步兵长矛的威逼下缓慢而不情愿的开始移动,当他们犹犹豫豫的回头张望发现被奉为战神的骑士老爷们并没有跟上来时,顿时明白了自己炮灰的命运,本来就不整齐的战线出现了许多断点,许多人吓得腿都软了,死活不肯再继续上前,被间隔着编进农民战线的奈梅亨步兵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拿长矛利索的捅出个血窟窿,拔出来将软绵绵的尸体往路边一踹,面不改色的继续前进,给其他畏缩不前的人提个醒,告诉他们逃跑要付出的代价,用逃兵的鲜血逼着炮灰们继续前进。 奈梅亨的步兵在一年以前也是比这些人还要老实巴交的农民,每天过着同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杀人,就像圣诞节前屠鸡杀狗一样轻松,丰富的战斗经验使其几乎成为尚未完全脱产的半职业化的军人,征召令一到能迅速形成战斗力。 奈梅亨最早的一批居民基本上家中都有成年男子在军队中服役,每名士兵都可以换来世袭的勋田,原来属于领主的地产在旺财牵头的合作社规划下统一管理,雇佣大量的外来人口耕种,然后按照每家的人口比例分配粮食,这样做既满足了新加入移民的生活问题,保证粮食命脉的生产,也鼓励了原有居民继续生育添人进口,以便获得更多的粮食配给,最后还解除了男人征战在外的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家人的生活没有着落,可以一心一意的投入战斗,稳定了军心。 其实大部分家庭仅仅依靠女人和孩子耕种勋田就足够供养全家上下,分配的多余粮食被城堡按市价收购或者鼓励他们去市场上交易换来各种生活必需品,这样增加奈梅亨粮食储备的同时也活跃了贸易,从而形成良好的市场循环,完全不用惧怕平时最为农民所害怕青黄不接的大灾之年,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便能渡过难关。 我骑着马跟在后面,四周是依次排成松散横列的骑兵卫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参加过许多战役死里逃生的老兵,掌旗的队长甚至同我在意大利出生入死过,命大的可以。他们在战场上的嗅觉和敏锐感已经渐渐培养起来,往往能够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完成致命一击,所以我将他们留在身边压阵,提前预防可能出现的危急情况,至少保证自己能活着跑路,同时也算是给那些害怕没底的农民们一点点的心理安慰,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骑在马上的人永远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前面的草地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棵杂草突兀的生长着,好像是狗尾草一类的植物,毛茸茸的顶端在风中飘逸的摇曳着,所以很扎眼的使人很远便能发现它的存在。弯弯曲曲长蛇一般的阵型逐渐加快了速度,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之后农民们渐渐恢复了镇定,不再像扭秧歌的大妈似的软塌塌脚步虚浮,眼神深处虽残有恐惧却下意识握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紧贴身边的战友好奇的观望战场,在敌人没有出现之前,至少还能维持队伍的稳定,总算是习惯了自己炮灰的角色。 “大人,那是凯尔大人射过来的响箭。”罗洛眼神好,指着大家以为是狗尾草的植物对我说,骑兵们大多冷眼瞟了下便继续控制战马提高警惕的保持匀速前进,而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则纷纷惊恐的议论着凯尔骑士的神力,吓得直吐舌头。 “这说明前面不远就是大河了,命令部队加速前进,尽量保持阵型紧凑一点;另外派斥候回去通知凯尔骑士咱们的进度,提醒他们做好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我一面吩咐,一面戴上了锁子甲的手套,指挥着骑兵迅速换成v字队列推进,这样能够随时从两翼支援前面的步兵,防止敌人攻击我们战线薄弱的侧翼。 慢慢的越过河流前的小草坡,宽阔湍急的莱克河便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正是枯水的季节,所以河里的水并不很深,水面至少缩小了四分之一,不少地方露出长满干枯水草的浅滩,几只沙鸥扑着翅膀凄厉的鸣叫,抗议正在徒步涉水过河的人类破坏了它们筑在河滩上的巢穴。 整个沿河的正面到处都是正在抢渡的敌人,骑士和他们的战马都乘着小船,由侍从负责划桨,慢慢的横渡河面,许多战马害怕乘船,无论侍从使多大的劲驱赶都钉在原地纹丝不动,贵族们又舍不得自己娇贵的战马受委屈,大声的呵斥侍从笨蛋,指着鼻子跳脚大骂;普通的步兵则只能自己泅渡过河,幸好被浅滩分开靠近我们这一侧的河道不是很宽,而且河水刚刚过膝,很轻松就能趟过来,所以陆陆续续有不少敌人的步兵已经上岸,正在拧干吸饱了水的衣服,毫无防备的将武器丢在地上。 “科勒他们怎么还不出现,派出去联系的斥候有消息吗?”我命令全军停止前进,敛气吞声的躲在草坡下面做着战前准备,焦急的等待科勒和公牛率领的伏兵没出现,便抓过身边的罗洛询问道,在他们没出现之前,我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斥候尚未归来,可能在过河的时候耽搁了,要知道现在沿河上下几里都是忙着渡河的敌人,他们可能要绕开很远寻找新的浅滩。”罗洛紧张的抹着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回答我,“要不我再派出几个?” “不必了。”我摆摆手,探出头又观察了下敌人渡河的情况,这时候渡过河的步兵已经开始乱哄哄的排列队形,主力却仍旧在费力的游泳,河里面跟煮沸的开水里下饺子一样热闹,而骑士们大多还在对岸跟自己的战马较劲,连哄带骗的总算把它们拉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小心翼翼的冲入河心。 农民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敌人过河发出的鼎沸人声却明白的提醒他们对手的数量,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多这么多五大三粗的壮汉聚在一起,况且还有很多衣甲华丽坐骑拉风的骑士,在怯懦的心里已经对这场战斗丧失了信心,刚刚稳定下来的队伍又开始人心浮动,大家相互惊慌失措的面面相觑,想逃跑又害怕凶神恶煞监视自己的奈梅亨步兵,犹豫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等不了了,如果敌人的骑士过了河,即使全军压上,最多能拼个两败俱伤,达不到拖延时间的目的,我的大舅哥还是没有消息,但愿他的船队不是被风暴摧毁了,上帝保佑。”我揪着身下的草皮,终于下定了决心,“让骑兵从两边绕过去,这样就算农民的队伍崩溃了,也不至于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反倒能给我们打击他们毫无防备侧后方的机会,在骑士完全登岸排好冲锋队型之前,咱们的骑兵足够让敌人喝一壶的。”说完,我抬起头忧心忡忡的盯着河对岸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科勒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当农民们拿着简陋的武器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的时候,他们明显被吓呆了,手忙脚乱的穿好铠甲拿起武器,几个首领模样的士兵大叫着来回招呼,拥挤的敌人这才闪出一条道路,刚刚上岸的弓箭手顾不得还在滴水的衣服,拎着长弓跑上前来,瞄准也不瞄的直接发射,被水泡过弓弦的弹性受到影响,不少羽箭歪歪斜斜的落在地上,但是也有零星的一些命中目标,扎进倒霉蛋的身体,在冲锋的道路上留下几个满地打滚呻吟的农民,他们一见到自己流血几近昏厥过去,惨叫声不绝于耳。 “快走!你们这帮瘟猪!血肠泡饭已经喂得你连双腿都拖不动自己了吗?要是敢慢一点我保证一枪从你的屁眼直接刺穿到喉咙,就像烤肉的时候用铁钎串肉一样容易,不信就来试试看!”奈梅亨的战士端平长枪抵着农民们的后背,押着他们向着敌人冲锋,或者说是玩命的狂奔,更多给敌人带来气势上的压力,跑得慢的被矛尖刺中,钻心的疼痛给了他力量,撒开腿使劲往前蹿两步,呲牙咧嘴的直抽冷气。 敌人的脸孔已经能够看得清了,甚至包括眨眼的频率也历历在目,以为死定了的农民在沿途撂下了几十具一动不动的尸体之后终于冲进了弓箭手的射击死角,他们惊讶的发现其实对方脸上也出现了同自己一样的恐惧和惊慌,更多的是被打蒙了的晕头转向,电光石火之间容不得他们想明白便一头撞进敌阵。 随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和金属撞击声,大部分人碰得鼻青脸肿,运气差点的直接冲到了敌人举着的长矛上,连着后面拥挤推搡的同伴穿糖葫芦一样钉成一串,然后继续被后面没头苍蝇似得乱撞的战友推倒在地,眼看着生命的迹象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流失,没有一个人过来可怜可怜自己,就连祈祷也无济于事。 奈梅亨的士兵紧接着农民冲进敌阵,经历过残酷训练的他们几乎立刻便适应了战场的节奏,几个人一组在老兵的带领下大开杀戒,就像一朵朵宣纸上晕开的墨迹,逐渐汇聚成片,肆意的涂抹洁白的纸面。滩头上的敌人差不多崩溃了,除了零星的抵抗之外所有人都在玩命的跳进水里往回游,落在后面的被几个刚刚杀得兴起的农民围住,棍子石头的直往脑袋上招呼,片刻之间就见了上帝。 “绕过去绕过去,把所有人赶回河里去!”我骑在马上大声的命令,但是战场的喊杀声完全盖过了沙哑的嗓音,不过训练有素的骑兵迅速作出反应,放慢马速拉开间距,就像展开翅膀的大鹏鸟一样,覆盖了沿河的所有角落,驱赶着敌人不得不泅渡逃生。许多人游到河中央遇到湍急的水流,慌不择路的攀住骑士们乘坐小船的边沿保持漂浮,越来越多的人游过来,弄得小小扁舟仿佛大海里的落叶般风雨飘摇,打着旋原地不动了,气急败坏的骑士们抽出长剑,狠狠地砍断攀着船舷的手指头,一面残忍的将苦苦求饶的己方士兵揣进河里,一面声嘶力竭的吼着侍从快点划回对岸。 一个骑士站在船上刚要举起长剑砍下去,突然动作定格,然后难以置信似的盯着自己胸口冒出来的箭尖,摇摇晃晃的身子一歪倒进河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胜利天平的倾斜 狼狈爬上对岸的敌人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但是有不少人刚刚登岸便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过来的羽箭洞穿胸膛,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摇摇晃晃的重新摔回水里,染红了波涛,惊得周围的同伴顾不得寻找敌人,抱着头继续往城堡的方向逃命,稀稀拉拉的人群拖得很长。但是噩梦总是如影随形,前门刚赶走了虎后门就进来了狼,科勒和公牛率领的伏兵突然从他们侧后方出现,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公牛,怒目圆睁须发倒竖的狰狞模样像极了从地狱跑出来的牛头人,抡圆巨大的战斧轻而易举的劈开了离自己最近敌人的身体,喷涌的鲜血将他整个人染成赤红,更增添了恐怖的威势。 “大人看啊,是我们的人,那个砍人最猛的是公牛大人!”罗洛在马背上起伏,声音也被颠簸得支离破碎,不过仍旧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公牛相比于冷冰冰难以接近的科勒,可是城堡年轻人心中平易近人的英雄,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英姿飒爽的上阵杀敌,也难怪罗洛像后世脑残小粉丝似的两眼放光,满脸桃花开的模样就差比红心献初吻了,我转身看了看其他人,大多也都是这个表情。 现在整个沿河的正面,到处都有中箭落水和跪在地上求饶的敌人,河面上浮满了四仰八叉的尸体,许多上下沉浮的士兵艰难的在夹缝中呼吸空气,费劲的往对岸游,但是等到他们看清先自己一步登岸的同伴也没能逃出生天,被一群疯子一样的敌人二话不说的砍翻在地的时候,几乎要崩溃了,只得抱着身边的尸体随波漂浮,想找一块没有敌人的浅滩登陆,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以我们的兵力即使占尽了突然袭击的优势,仍旧没办法彻底的将敌人消灭,他们庞大的数量即使已经被杀掉或者淹死在水中不少,逃到岸上的士兵仍旧越聚越多,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们发现偷袭自己的敌人不过寥寥,便渐渐的在骑士的组织下站稳了脚跟,公牛他们从洪水猛兽变成了汪洋里的一朵浪花,很快便被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分割包围,陷入苦战之中。 “别和水里面那些人纠缠了,过河过河!”看到公牛他们身处险境,我着急的对着罗洛喊道,“骑兵先绕过去,走右边的浅滩,马匹涉水就能过去,重点干掉那几个骑士,敌人的士气必然崩溃。” 骑兵接到命令,立刻娴熟的控制马匹转向,将队列收拢成并列的两排,迅速的冲着河水稍浅的滩涂奔驰过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杀红眼了的农民,他们往往几个人合力将要凫水逃跑的敌人揪回来,随手抄起身边的也不管是什么武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砸,将整张脸都捶进泥土里,然后大家开始手忙脚乱的扒着尸体身上的值钱物件,只要是盔甲和钱袋,甚至连脚上破破烂烂的靴子也不放过,所以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怪的景象——装备精良的敌人丢盔卸甲的玩命往河里跳,后面跟着许多张牙舞爪身上丁里当啷混搭风的农民穷追猛打,如果弗里斯兰伯爵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气得翘辫子。 平缓的河面走到中间的位置才发现底下的暗潮汹涌,就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推搡,战马没到了脖子,昂头嘶叫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跋涉,两个落在后面的骑兵没有控制好马匹,一个浪头过来就栽倒在水里,瞬间连人带马冲出去好远。 科勒他们的形势更加危急,半渡而击在取得了最初的战果之后并没有造成敌人的崩溃,反倒是越来越多的敌人爬上岸加入到战斗中,他们虽然损失更多,但是活着从水里出来的人数仍旧是我们不能匹敌的。几名久经战阵的中年骑士不像他们胆小如鼠的同伴,在夺路而逃之前敏锐的发现进攻的敌人并没有后续援军,攻击也渐成强弩之末,弗里斯兰军队的失败更多来自于己方信心的丧失,如果将士兵加以组织,未必不能反败为胜,于是乎他们迅速招呼身边的侍从展开反冲锋,一马当先的和奈梅亨士兵绞杀在一起。 科勒射完最后一支箭,把它送给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骑士,后者听得风声紧却没来得及躲开,直直的被贯穿头颅,箭尖从头盔的后面冒出来,箭羽仍旧微微颤动,像是还有使不完的力道,周围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箭手,吓得连忙躲开,任由失去生命的残躯顺着惯性在马背上骑行一段,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 杀得正顺风顺水的农民大多没有过河,最多趟到齐腰深的地方用钉锤往岸上拖拽尸体,都忙碌的寻找值钱玩意,所以河流这边只有我们近百名奈梅亨骑兵和长矛兵赶过去增援,敌人的弓箭手已经在河里弄丢了武器,只得捡起河边的石头和折断的长矛往我们身上投掷,虽说大部分造不成什么杀伤,却极为成功的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让更多的骑兵重心不稳的摔到河里,扑腾着冲进漩涡。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异想天开的毛病,错误的以为只要在敌人正在渡河的时候突然出现便能轻松击败他们,但是却忽视了对方庞大的人数和不同的军队组织结构,其实虽然依旧是精英兵种,但军队的主体却是乌德勒支的富裕市民和商会的私人武装(也就是我一直致力于优化成为的合理军队结构,显然弗里斯兰人走到了前面),一只非精英骑士+炮灰农兵传统组合的上千人军队是不可能被几百人的突袭彻底击败(就像以前我常常集中兵力消灭贵族骑士从而造成敌方士气崩溃那样),如果没有摧毁他们的信心,让其找到机会站稳脚跟,被反冲击消灭的可能性很大。 我多次取胜所依靠的小聪明终于弄巧成拙,敌人的指挥官同大多数贵族骑士不尽相同,犀利的看破了虚实,马上抓住机会重新组织起战线,利用人数优势和更好的装备轻而易举的扭转颓势,而我又贸然命令士兵渡河,现在被半渡而击的变成了我们,步履维艰得往对岸发起冲锋,落水者不是少数。 “大人,请马上后撤,这几名骑兵会拼死掩护您退到对岸,我们现在必须保证您的安全。”罗洛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长长的头发被风揉的很乱,少年的眉宇间隐隐出现视死如归的气势,“您放心,我会带上剩下的人赶过去救援公牛大人他们,尽量拖延敌人的时间,这些兵力尚能坚持一阵。” 我没有说话,盯着围在左右用自己身体做盾牌保护我的罗洛和骑兵,每张年轻的脸上都看不见焦虑和沮丧,谁能想到这些人一年前还都是跟着自己老实巴交的父亲天天耕作领主土地的农奴,朝不保夕的和牲口睡在同一屋檐下,辗转反侧担心明天的早饭,提起杀人则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却蜕变成为坚强的战士,在不可战胜敌人的巨大威胁下面不改色的选择死亡,有种什么东西正在奈梅亨悄悄的生根发芽,无心插柳的植入每个人心中,它会鼓舞弱小的领地在强邻环伺间发愤而起,前赴后继的将子弟送上获得荣耀的战场,这种东西叫做信仰,坚信希望终将成为现实的力量。 “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开玩笑。”湍急的浪头打了战马一个趔趄,我勉力控制住惊慌的坐骑,笑着对罗洛说,虽然自己心里明白这个的选择可能会葬送更多要保护我的年轻战士,但我做不到留得青山在的撤退,那是懦夫的行为,“快点,马上就要到岸边了,敌人已经竖起了长枪!”我指着越来越近的河岸,许多敌人将长矛的一头顶在泥里,锋利的矛尖笔直的立起来,在浅滩上形成防御阵地,既阻挡登陆又将我们和正在苦战厮杀的科勒他们隔开,匆忙组织起来的弓箭手紧着弓弦,等待我们越过河流的中心线。 就在我一筹莫展进退为难的时候,河岸上敌人的后方突然人仰马翻,整个队形就像被洪水冲垮的沙堡,轰然塌下一角,我们和敌人都微微一愣盯着尘土飞扬的方向,但是欢喜各不相同——看清情况的敌人很快便沮丧不堪,而我们的面色则由惊转喜——几百名骑士和他们的侍从平端长矛,排山倒海的仿佛开足马力的装甲战车,奔驰的战马带着震颤大地的力量冲进敌人的方阵,光是被撞成重伤的就不计其数,更何况马背上的骑士左右冲杀,掀起阵阵腥风血雨,在背后留下呻吟的垂死者和满地残肢断臂,身上还在滴水的敌人终于承受不住几百名气势汹汹骑士的压力,自外而内的崩溃了。 “是弗兰德的骑士!”罗洛激动的差点失声,不顾身份的抓着我的胳膊大叫,“看啊,是骑士们的集群冲锋,摧枯拉朽的太壮观了!”也难怪他兴奋过头,奈梅亨从没有如此强大的骑兵,更没有这么多的骑士,时至今日,我才终于见识到传说中骑士的飒爽英姿,果然是传说中那样决定了几百年中世纪战争胜负的关键力量。 “勇士们,敌人的灭亡就在今日,随我杀过去,上帝保佑奈梅亨!”我夹紧马肚,挥舞着长剑声嘶力竭的呼喊,战马也似乎感受到自己主人的心情,猛地快跑两步踏上河岸,抖抖身上的水珠,跺着蹄子一跃而起,端着长矛的敌人还没看清什么情况便被我利索的砍掉脑袋,到死也不明白刚出水的战马怎么可能违反力学原理的平地飞跃(后来我给大家解释的时候参考刘备的典故自称是上帝的奇迹,很是唬了不少无知少女)。 “上帝保佑奈梅亨!”冲上河岸的士兵齐声高呼口号,焕发出灼灼战斗力,好似下山猛虎般扑向了双腿打颤濒临崩溃的敌人,刀光剑影之间,胜利的天平微微倾斜,终于不可逆转的倒向了奈梅亨一边。(端午假期来到!你知道的,我要停更几天了,对不起啦!)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十面围城 坐在河边的烂泥里太久了,不知名的小虫子叮在肩膀痛快的吮吸着我的血液,令身上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尤其是裤子里面湿漉漉的难受,泥浆干在脸上像个别扭的面具,于是我便疲惫的往边上挪了挪,左找右找也没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于是一屁股坐在身边的尸体上,它的主人早就离开冰冷的躯壳去了天堂,肌肉都已经发硬变僵,狰狞的面部表情显示出濒死之际的痛苦。 “抱歉,哥们。”我对瞪着大眼睛似乎很生气的尸体轻声道歉,转身接过罗洛递来的水壶,拍拍胸脯喘匀了气,便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在牛皮水囊里装了很久有点馊味的麦芽酒,意犹未尽的咂么着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挂在嘴角的酒浆,满足的打个饱嗝,困意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迷离。 不远处河道里敌人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从头到脚的扒干净之后随意扔到边上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那些僵硬的四肢穿插在一起,组成了骇人的魔塔,到处都有不甘瞑目的眼睛和惊恐张大的嘴巴,像是在无声的抗议,我别过头去,实在是受不了眼前惊悚的场面——几百号农民一面唱着欢快的歌曲一面跟平时劳动似的利索的剥下财物,或是干脆的在求饶的敌人脑袋上敲下一斧子,脑浆迸裂的瞬间兴奋的大呼小叫,眉眼间全是打地主分大户的幸灾乐祸,谁能想到这些魔鬼一样在尸体间玩耍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骑士老爷们看不上眼的乡巴佬。 “伯爵大人,请容许我代表弗兰德参战的骑士对您表示敬意,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您竟然毫不退缩的坚持到底,最终击败了他们,真是骑士精神的楷模。”凯尔骑士费力的将自己的头盔拽下来,随手丢给跟在身边的侍从,也顾不上整理乱糟糟狮子似蓬开的头发,走到我身边大剌剌的坐下。 强打起精神,我在确定他的一番话并不是挖苦自己之后,礼貌的点头表示感谢,把还剩了一半的水囊递过去,认真的回答:“如果不是弗兰德的骑士及时出现在敌人的侧后方,彻底击碎其脆弱坚持的信念,我们很有可能被他们反包围干掉,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是什么时候过的河?怪不得我派出去联系的斥候根本找不到你们。” “事实上,在您的军队开拔之后没多久,我们便悄悄的出发了,但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离战场更近,方便随时给您提供支持。”凯尔骑士看到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心虚的咽了口吐沫,想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最后无奈的摊开手放弃了,“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有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意图,但是却从没想过搞偷袭,一直到参战我们都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帮助处于危险之中的奈梅亨反败为胜,这叫锄强扶弱,符合骑士的准则。”他脸红脖子粗的强词夺理,生怕别人将自己看成多么卑鄙的小人,事实上,在场的除了他没人纠缠这样的小细节。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变得义愤填膺的凯尔骑士,却累得一点调侃他的力气也没有,只得将自己放空,越过众人将眼神投向乌德勒支的方向,心里开始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舅哥到了哪里,击败敌人的军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在乌德勒支就像一个被扒光了外衣的少女,瑟瑟发抖的抱着身体哭泣,正是蹂躏她的大好时机,但是谁知道少女的枕下是不是还藏着锋利的剪刀。 “伯爵大人?”凯尔骑士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醒我,“乌德勒支就在眼前,他们的可战之兵几乎全部损失殆尽,咱们面对的差不多是一座仅有老弱病残的空城,弗里斯兰伯爵的封臣都是胆小如鼠的小人,前来响应号召的没有几个,城里的小市民肯定正在瑟瑟发抖的准备着买命的金银珠宝,弗兰德的骑士斗志正盛,咱们可以一鼓作气……” 坐了这么久终于算是攒了点力气,我用余光又瞅了眼屁股下狰狞的尸体,它脸上痛苦的表情更令人汗毛禁不住倒竖了,便嫌恶的站起身来。没走几步迎面就是公牛正在组织农民挖坑,将白花花的尸体丢进去放火烧掉,滚滚黑烟像是裹挟着无数不得超度的怨魂,浓的遮天蔽日,刺鼻的焚烧气味呛得人直反胃,就连战马也不安的想要挣脱侍从的牵引,跺着脚尖声嘶鸣。 我指着满脸兴奋发了洋财的农民,表情复杂又通透的对凯尔骑士说道:“你觉得咱们凭什么能拿下乌德勒支?就凭眼前这帮只会打顺风仗的土包子?乌德勒支是一座有城墙的设防城市,暂且不论还有多少敌人,光是攻破那道据说是查理曼大帝时代用缴获的蛮族武器熔炼的铸铁大门对咱们来说就无异于天方夜谭。”从凯尔骑士挠着后脑懵懂的模样我还判断不出他是因为犯愁攻城武器的缺乏还是跟罗洛一样搞不懂“天方夜谭”的意思,总之他思索的模样看得我很痛苦。 “咱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保证围城,即使捉来附近的所有农民,也不见得能把一座建设在几座河心岛屿上的城市彻底切断同外界的联系,他们的舰队仍旧可以来去自如的补充兵员和粮食,没准还能将军队运到咱们身后搞搞偷袭;更何况没有随军的工程人员,小型弩炮和投石车这种级别的攻城武器都无法制作,光靠云梯和人墙就想攻陷乌德勒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实在是搞不懂这群中世纪骑士的思维逻辑,难道装甲坦克一样在平原横冲直撞的骑士可以撞破砖石结构的坚固城堡吗?侥幸摘了果子便想着往树枝更细的地方攀登,思维像猴子般简单,战争在他们看来如同儿戏,不过是一群钢铁怪兽对另一群钢铁怪兽的正面冲锋,败者认输,仅此而已。 凯尔骑士张口结舌的想要申辩几句,看看身边忙忙碌碌处理尸体的农民和另一边沉默着收拾伤口的士兵们,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没办法摆出个一二三来,终于不再说话,他低着头把玩着悬在腰上长剑顶端圆润的金属配重球,那上面雕刻着一枚精致的十字架,中间的字母“k”代表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以为事情会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敌人的骑士几乎被消灭了,城市里那群缩手缩脚连枪都握不住的小市民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铁骑一到保证会乖乖的开城投降。但是伯爵大人说得对,他忽视了乌德勒支另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人数可观的舰队和水手,即使强大如弗兰德,也曾经数次在他们身上吃亏,耻辱的葬身鱼腹,惨败收场,一旦战争拖延成了持久战,多方观望的势力也许会趁机插手,正是伯爵大人所谓的作壁上观等待下山摘桃子的卑鄙手段,至今最有实力和话语权的乌德勒支主教尚未站出来,到时候扑朔迷离的局面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那我们就远远的在城外扎营,至少封锁陆地上同乌德勒支的联系,等待大人的舰队到来。”凯尔骑士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能将低地人的注意力牵制住,一俟弗兰德的大军降临绝对能够轻松取胜。 “你说的没错,不过咱们不能就这么守着。”看着公牛他们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我从罗洛手里接过长剑在腰带上挂好,整理了下身上的锁子甲,走到侍从牵过来的战马前抓住缰绳回头道,“必须让他们唯一的触手也老老实实的干涸在城市里坐以待毙。”说完,我带着几名骑兵绕过掩埋骨灰的人群,在集合的号角声中走远了。 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乌德勒支城的样子,因为在其他人的口中,这是一座永远也不会关闭城门的城市,络绎不绝的商旅在外城进进出出,满意的挑拣自己心仪的商品,夕阳下的码头上停泊着几只满载而归的货船,正等待着主人重新将它们装满,然后在络腮胡子写满岁月沧桑的老水手掌舵之下劈风斩浪的驶向未知大海的彼岸,带回异国他乡的奇珍异宝,丰富孩子们色彩斑斓的梦。 弗里斯兰伯爵家族在北海的波涛里屹立不倒很多年,无论是丹麦人狂风暴雨般的劫掠入侵还是德意志皇帝千军万马的兵临城下,亦或是洛林和弗兰德的大领主们闲着无聊想要发点洋财,他们都能八面玲珑的让自己在夹缝中存活下来,然后日复一日的积累起惊人的财富,忍辱负重的向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探寻和索取,锻炼出人人闻风丧胆的近海舰队,终于成为大人物们不可忽视的小人物。 伯爵的城堡位于乌德勒支的内城,经过几代弗里斯兰伯爵的扩建和加固,已经成为一座很难从外部被攻破的堡垒,河道纵横的水路,丰富的存粮,向往自由的子民,再加上中世纪很少见给外城也修筑的城墙,当年强大的奥托一世皇帝也面对低地之国的顽强一筹莫展,最终差不多围城到弹尽粮绝之际花费巨资搭建了巨型投石机才将乌德勒支厚厚的城墙攻破,极大的损伤了帝国的元气。 我把军队重新整合,然后按照所处方位敌人可能的防守情况将农民、奈梅亨士兵和弗兰德骑士成比例的分为不同的方面军,将乌德勒支团团围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支起数不清的帐篷,架起密如天上繁星的火堆,虚张声势的给他们造成错觉,通过视觉上的强大冲击把城外胜利的战果放大,瓦解他们抵抗的信心。 “万一有天敌人弄清楚咱们的虚实,每座军营都不能顶住哪怕一波的攻击。”凯尔骑士在离开大营前往自己负责的营地前忧心忡忡的对我说,他抱怨手上可用的兵力仅仅聊胜于无,防守那么大的正面肯定会很吃力。 “就怕他们不敢出城突围。”我背过手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铁匠铺,十几个从各个市镇抓来的铁匠正忙着将烧红的铁块取出来敲打,然后投入凉水中浸出白色的蒸汽,光溜溜的上身汗水淋漓,“放心,看我给他们摆个铁锁连江大阵……” 第一百五十四章 螳螂还是黄雀? 夜晚的风吹得人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即使我把身上的披风裹得像一片包着糖果的糖衣,却仍旧挡不住从大海上呼啸而来的刺骨寒意,它像有知觉一样顺着裤管和衣服的下摆钻进肉里,调戏你紧绷的神经更剧烈的跳动,感官愈发清晰。月色朦胧,倒映在平缓流淌的河面上,远处营地里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士兵们摔跤的叫闹声和醉酒后某些具有艺术细胞的乡土歌手引吭高歌,我故意要士兵们做出士气旺盛的样子,不停地用精神武器袭扰敌人,让他们没办法歇哪怕那么一小会,自然没办法注意到我们这边紧锣密鼓的行动。 经过三天三夜的赶工打造(虽然让抠抠叟叟的弗兰德骑士吐出战利品花了点时间,但我的空头支票许的也不赖),消耗了缴获的差不多所有兵器,铁匠们终于在我的要求之下赶制出相当于成年男人手臂那么粗的两条铁索。漂泊海上的大舅哥依然渺无音讯,我只能不断的派出斥候分别前往沿海地区和根特,询问大舅哥乌龟一样慢吞吞的原因,所以一俟铁索做好,我便马不停蹄的挑选了几个水性好的农民,划着小船将它们横着拉过水面固定,造成人为的天堑,阻止乌德勒支港口的船只通过河道与外界取得联系,切断他们最赖以生存的水上补给线。 “没想到伯爵大人您还真的造出来了。”凯尔骑士听说消息,特意赶过来观看铁索横江的壮观景象,虽然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图,但是等到大河两边的铁索被固定好真正绷直的时候,他还是唏嘘不已,“这铁家伙粗得连传说中的巨人用斧子都砍不断,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出去,除非魔鬼给了乌德勒支人蝙蝠翅膀。”这样说着,他走到固定铁索的大钢钉边上,目光灼灼的盯着比他腰还要粗的桩子,冲着乌德勒支城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表情让人误以为铁索横江是他的主意。 “两道铁索并不足以封锁住敌人的战船,这只不过是围城的第一步。”感觉夜风似乎小了点,我稍稍松开了裹在身上的披风,指着两条排列并不远的铁索对他说,“在铁索间铺上木板,便成了一座简易浮桥,然后沿着边缘钉上木桩,用泥沙封死,到时候别说是战船,连河水也流不出去。乌德勒支城本来就建在低洼处,倒灌的河水即使冲不垮城墙,也能破坏城中的水井,让井水浑浊无法饮用(肮脏的饮用水容易传染疾病甚至瘟疫),断了他们的水源。”说到兴奋处,我激动的握紧双拳,小时候听说书人讲烂了的三家灭智(春秋末期韩赵魏三家攻灭智家)的故事,以水破城的典故早就了然于胸了。 凯尔骑士不认识似的盯着我,表情旋即变成震惊,背着手在原地踱了很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似乎恍然有感:“这些歹毒的主意您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幸好奈梅亨是弗兰德的朋友,否则的话我还真的很难想像自己在战场上与您对阵时的狼狈模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没一个人能接下哪怕一招,上帝赐予您无与伦比的天赋,超越我们这些普通人太多,何其的不公平……” 我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他魁梧的身材像座小山一样让人很难够着,只能尴尬的象征性拍了拍后背,指着他所率领军队扎营的方向说道:“我想您现在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挪动营地,而不是担心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远处的小高地筑坝拦土便能在洪水中自保无虞,当然,你们要带足饮水,因为一旦大水涨起来之后,不仅乌德勒支变成了风雨飘摇的孤城,咱们本来就分散的兵力也成了茫茫水天的几座孤岛,相互之间的联系很成问题,干净的饮用水源也是个困难。” 随后的几天围城部队陆陆续续的迁到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扎营,弄得城里的敌人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试探着出击,直到他们的船队在已经积土成坝的铁索面前灰溜溜的撤退之后,才发现流经乌德勒支城下的众多河流变得似乎愈发汹涌,涨起的洪水逐渐淹没了城下低洼的农田和村庄,直到最后越涨越高,慢慢逼近外城不是很高的城墙顶端。 站在农民们修筑的堤坝之上,面对着奈梅亨人工积成的湖泊如镜面一样波澜不惊,几只水鸟好奇的低飞掠过,实在想不明白这片大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浮在水面中央的乌德勒支像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就连上面来回移动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他们已经彻底的被封在石头城墙后面,每一处可能通向补给农庄和淡水水源的登陆地点全都被我们重兵把守,切断他们赖以维持的生命线。 “再围几天,咱们就可以轻松拿下弗里斯兰人的最后据点了吧?”这几天凯尔骑士经常乘船到我的营地来,美其名曰共商大事,没话找话的总爱叨叨几句,我知道他不是冲着讨论军情,而是为了找机会蹭点奈梅亨随军的高品质葡萄酒,这个好玩意可不是他这个级别的骑士能经常享用到的,老酒鬼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仍旧高枕无忧的酗酒,不知道该感叹他目空一切的气概还是没心没肺的智商。 我极目远眺,穿越后绝对6.0的双眼却仍旧看不清乌德勒支城里的情况,在心里抱怨着为什么望远镜没能早发明几百年,也省得自己脖子抻得像个长颈鹿。我从马背上下来,胯下的伙计可能是害怕四面环水的地形,几天下来一直焦躁不安,明显瘦了一圈,弄得喂马的小侍从整日战战兢兢,生怕照顾不好伯爵大人的坐骑而受到惩罚,要知道在中世纪一匹适合征战的骏马可能需要十几户农家一年的收入才能供养,日常护理的开销更是普通百姓不能想象的,好像现在的私人飞机,金贵得很。 “越这样我就越是担心。”不同于身后浅酌着葡萄酒啧啧赞叹的凯尔骑士,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切太顺利了,顺利的让我觉得好像高中时监考老师故意放松警惕让你拿出小抄,然后守株待兔的抓个正着般潜伏着看不见的致命危险,我抚摸着坐骑的脖子安慰它平静下来,“他们为什么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海船虽然吃水深没办法泊出,但是小船还是能够在这片水面上来去自如的,凭他们的水上技术完全可以趁着半夜我们的士兵放松警惕时偷偷地袭击几处防守不严密的据点,城中有存粮我相信,但是水井里的水完全不再适合人饮用了,也许敌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能沉得住气。” 听我说这些,凯尔骑士放下几乎不离手的杯子,叉着腰走到我跟前,指点着围困城市的十几座小山丘:“每一座都是按照您要求的修筑,相互之间距离也不是很远,即使有风吹草动,周围的友军完全可以在敌人撤退之前赶到支援,况且照现在涨水的趋势,用不了多久他们脆弱的城墙终究会顶不住压力出现裂口的,我们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磨亮自己的刀枪,感谢上帝再一次站到正义的一边。”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在胸口画着十字,配上五大三粗的魁梧造型,有种施瓦辛格穿上芭蕾裙似的滑稽。 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心里到底在担心什么,索性不再去想,倒是记起了另外一件闹心的事情:“说到等待,我的大舅哥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吗?” 凯尔骑士刚刚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酒杯,无奈的耸耸肩:“派去弗兰德的斥候尚未归来,沿着海岸线搜索的斥候也没能带回任何消息,大人他的舰队似乎人间蒸发了。”说到这,他感觉自己有些失言,尴尬的顿了顿,抬头瞅了眼我的脸色(我对这个亲戚可没什么太多的印象),继续说道,“也许是补给出了问题,也许是遭遇了风暴暂时在某座港口躲避,上帝保佑,谁知道呢?” 我点点头面向北方,乌德勒支的河口三角洲就在不远的地方,从那里便进入了一片开阔的海湾,然后通过水道直通北海,沿途建有许多防御丹麦人入侵时代的堡垒和贵族的城堡,几个人烟阜埠的市镇也大多临水而建,都如惊弓之鸟般持观望态度,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乌德勒支的易手,只要城头变幻大王旗,沿岸城堡必将望风披靡。 “你到底在哪里啊,我的大舅哥,如果上帝能听见我卑微的祈祷,请让你的舰队马上出现吧,城中的敌人明显是在以逸待劳,相较之下奈梅亨挟胜而来的士气正在一天天消散,决战之日也许很快就要降临。”我躲开众人,默默地合十祈祷,“敌人的指挥官不知道是不是老迈的弗里斯兰伯爵,谋略上的毒辣确实老道。” 看来我的祈祷并没有让上帝感动,他没有送来弗兰德的舰队,转而站到了敌人那边,我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我被帐篷外嘈杂的人声吵醒的时候正是凌晨,天上的星星隐去大半,只有月亮低低的缀在天边,百无聊赖的伸着懒腰等待下班。这时候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进入深眠,负责值夜的卫兵也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谁也没有发现偷偷从乌德勒支城上放下的无数小船,平时为商战时为兵的水手们咬着钢刀,悄无声息的从水面划过来,包围了固定铁索的一座小丘,那上面由肥胖的西斯骑士负责防守,手下有差不多一百五十个农民和五六名骑马侍从,对面高地便是凯尔骑士的地盘,他完全可以通过连接两地的大坝迅速提供支援,所以胖骑士西斯才那么放心的鼾声大作,有时候大到距离这么远隔着帐篷我都被吵得难以入睡。 “是西斯大人的营地,伯爵大人。”罗洛一面迅速的帮我穿好铠甲,一面低声汇报自己知道的情况。 “看到了。”我自己紧着袖口,拿起长剑便冲出帐篷,几乎所有的防守据点都亮起明灭的火把,敌人的行动暴露了,但是他们鲁莽的行为似乎别有深意,我眉头微微一蹙,突然明白了敌人的意图,“不好,快吹号召集弓箭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该死的墨菲定理 当弓箭手们陆陆续续的赶到既定位置张弓搭箭的时候,西斯骑士那边的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还揉着惺忪睡眼的农民完全没想到敌人会从天而降,一个个除了跪地求饶和呆若木鸡之外再摆不出其他的表情。凯尔骑士不得不率领自己的士兵过去支援,同敌人在大坝顶上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一时间火影幢幢,金鼓齐鸣,不时有士兵负伤落水的声音传来,而且从声音上来判断,我方的情况不容乐观。 “大人,要不我带些人赶过去帮帮凯尔骑士他们,敌人的进攻势头很猛,又在战船上,居高临下的占了不少优势,恐怕我们的兵力根本难以为继。”科勒一得到敌人进攻的消息便担心的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保护,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楚,敌人的进攻重点并不在这里,或者说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的营地,所以科勒有些担心西斯骑士的营寨失守,上前一步请求自己去帮忙。 “稍安勿躁,容我想想。”我盯着火光冲天的战斗方向,敌人显然正在纵火,试图造成恐慌扩大战果,但也可能不过是虚张声势,我慢慢眯起眼睛,经过了短暂的犹豫之后决定坚持自己的判断,毕竟相对于围魏救赵,我更相信调虎离山的狠毒,“敌人这是在试探进攻,他们一旦调动我们的军队前去支援,隐藏在暗处的真正主力定然会攻击我的所在,虽然月黑风高看不清,但是我认为,弗里斯兰人的船只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既然忍耐了如此之久,这次偷袭敌人必定是十拿九稳的,咱们等等再看,千万不能仓促应战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完,我便找个地方坐下来,面似冷静的观察着战场形势,其实心里面比谁都忐忑不安,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下意识咬着嘴唇上干燥的死皮,扯破出血都毫不在意。敌人攻击的意图现在看起来很明显,想集中力量拿下一座大坝的桥头堡,或者至少毁掉大坝泄洪,改变自己处于的被动局面。 想到这,我忽然觉得自己顾忌的事情有些太多了,可能被纷繁芜杂的念头束缚住思维重点,现在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我方手里,依靠的就是限制了敌人占有的地利优势,将弗里斯兰的舰队困在港口里,如果大坝易手,现在被圈起来庞大水面的压力,就像一条咆哮着等待爆发的巨龙,只要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小决口,必然会造成溃堤,滚滚洪水冲垮大坝,让多日来的心血毁于一旦,正是所谓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不好!”我拍着脑门明白过来,也许自己掉进了思维的死胡同,被敌人的幕后指挥者牵着鼻子走,差点丧失了手中唯一可与敌人周旋的优势,“公牛马上带着作为预备队的奈梅亨长枪兵过去,科勒也调一队弓箭手协同,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敌人赶回水里去,不能让他们的战船靠近大坝,其余人各自回到守卫的营地,防止敌人趁机偷袭,他们虚虚实实的在玩‘广泛撒网,重点攻击’的把戏!” 随着我的命令,所有人都开始陆续行动起来,许多士兵在面前匆匆的跑来跑去,锁子甲绞链似的磨动,相互间大叫着寻找战友,马匹被惊吓的嘶鸣,骑士高声呵斥找不到自己的侍从,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混成了黎明前金戈铁马的协奏曲,反倒是西斯骑士那边的战场相对的销声匿迹下来,但火势仍旧乘风而上,丝毫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远处的天空泛起青色,云朵缓慢飘散,预示着一个崭新的黎明即将到来,模模糊糊已经可以看到敌人战船的轮廓,全是清一色可载十几人的小木舟,密密麻麻的布满水面,从数量上看至少出动了不下五百人,上面只留下十几个负责看守船只伺机偷袭的弩手,躲在暗处时不时瞄准目标发射,干掉毫无防备的我方士兵。 科勒和公牛以及凯尔骑士的援军在大坝上会合,同敌人在漫长的战线上努力厮杀,这些被围困数日没有饮用过干净水的乌德勒支人十分顽强,丝毫感受不到颓败的气息,从装备上能分辨出大部分都是城市的有产自由民,相对于麻木不仁的乡村农民,守护自己城市的主人翁意识比较强烈,再加上多数以亲族为单位建立起牢不可破的纽带,相互熟识滴水不漏的配合默契,竟然在狭小的坝端杀得风生水起,一时间虽然我方的人数占了上风,但是在场面上仍旧没什么突破,被敌人大量的弩手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添油似的一点点投入兵力,剩下的人在后面摩拳擦掌的干着急也帮不上忙,伤亡逐渐上升。 “西斯骑士的营地完全被占领了,恐怕大人他没能逃出来,估计……上帝保佑!”罗洛走到我身边,汇报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目测好像又出现了许多敌人的小船,上面的人刚刚登陆,似乎是想要巩固战果。” 我用双手拄在长剑上托着下巴,脑海里的思绪杂乱无章,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眼睛大而不聚神的发呆。西斯骑士的阵亡并不意外,这头只会在抢掠民财时挤破脑袋奋勇争先的肥猪,打起仗来却找不到人,十足的酒囊饭袋,怀孕四五个月似的小肚子不用腰带勒着都会直接下垂到脚背上,每次上马都需要三四个侍从连拉带拽的扛上去,累得气喘吁吁,实在让人想不起他声称年轻时叱咤风云的时光。 “守住咱们自己的营地,让弓箭手们都打起精神来,眼睛瞪大点,多多备些火箭,坚决不能让敌人的战船靠近。”我看着围在自己身边擎着重盾的步兵,层层叠叠的防守很是严密,但我仍旧从心底觉察出一丝说不清楚的害怕,它就像午夜踽踽独行在楼道里,虽然灯火通明,却总是感觉背后有人,脊柱发凉。 有些时候,你越担心害怕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这就是困扰人们所谓的“墨菲定理”,很显然也适用于发现者出生前几百年的中世纪,那种说不清楚的恐惧终于应验了。就在我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战场形势自以为总揽全局的时候,一个忽然掩映着出现士兵高声叫道:“敌人的小船,上帝啊,像出巢的蜂群!” 所有人听闻为之一振,纷纷转向声音的方向,果然发现在清晨的薄雾散尽之后,掩映着出现敌人的船队,至少有二十艘满载士兵的小船飞快的驶向我们所在的高地,掠过水面的速度就像天空中收翅俯冲的老鹰,仅仅是片刻之间便挨到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射出一轮羽箭。 来不及举起盾牌的士兵立刻倒下大片,幸好站在外围的许多是重步兵,装甲相对厚重,而且敌人射出的羽箭劲道也不足,只是造成了重伤,真正致命的没有几个,受伤的士兵强忍着创口的伤痛支起盾牌,挤作一团挡住了敌人第二波随之而下的箭雨,在它们的掩护下敌人的战船靠近岸边,上面几个按耐不住的敌人跳下水没命的趟过来。 这时我们的弓箭手也开始还击,不过距离已经太近了,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密集箭雨,只能瞄准冲在前面的敌人进行散射,虽然看起来凌乱,但还是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战船推进的速度慢了点,荡在原地打转,重步兵抓紧时间将盾牌扎进土里,从相互之间的缝隙里架起长矛,等待着敌人的登陆。 几名首先登岸的敌人全是膀大腰圆的巨人,漂亮的金色长发随风飞舞,箍在锁子甲里面的肌肉强壮的像要充血爆出来,手中堪比车轮的巨斧挥得虎虎生风,几个大步便撞进盾牌阵里,蛮横的扯碎防守,就像随意推倒积木的小孩子,全然不顾周围刺过来的长矛,完全凭借身体优势为后面陆续冲过来的战友打开局面。 “保护大人!”罗洛一把抽出长剑伸手将我护在身后,招呼着其他几名近侍,许多士兵从我们身边绕过去加入战斗,成扇面形状包围上去,集中力量先干掉了几个金发巨人,弓箭手们大多放弃用弓,操起武器也补了上去。 貌似敌人的进攻也不过如此,后续的战士补充上来以后,双方陷入胶着,目之所及到处是绞杀在一起的士兵,双拳难敌四手的金发巨人纷纷身负重伤,不甘心的死不瞑目,我在侍从们的保护下迅速往安全的敌人转移,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我刚刚把住战马脖子的时候,附近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忽然跃起许多身上沾着水草的黑影,猝不及防的侍从马上举剑接战,罗洛拉着还没缓过神的我穿过乱纷纷战斗的人群,往公牛他们的主力所在的大坝方向跑过去,相对于已经守不住的高地,待在士兵们中间安全系数更高一点。 “呵!”三个黑影从后面追上来,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架住罗洛,将我们两个人分开,另一个身形稍瘦的把长剑举过头顶,以力劈华山的气势猛地冲我砍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多亏常年征战的素质,我本能的往边上翻身躲开,剑刃贴着胳膊在地上留下深深地痕迹,我手脚并用的站起来,慌乱的寻找武器自卫。 “大人接着!”罗洛在两个人的夹击中眼疾手快的把自己的长剑丢给我,拔出腰间的匕首贴身近战,我抢在敌人之前抓住剑柄,转身挡住他旋风般的突刺,就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对方的出手极快,还没等我缓过气来便打蛇顺杆爬的追过来,手中的长剑使得密不透风,虽然称不上力道十足,却总是阴狠的另辟蹊径,有好几次险些伤到我,都被我狼狈的格开,但是一不留神手臂上还是挨了一剑,好在铁锤乔尔打造的锁子甲足够坚固,只是在铁环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划痕。 盯着对手的眼睛,我在心里赞叹着他漂亮的剑眉和星星般清澈明亮的瞳孔,想必是个鲜花般的美少年,我端平长剑指着他问道:“我就是奈梅亨的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伯爵,在上帝的见证下要求与您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请您摘下面罩以真面目示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对方没有给我答案,狭长的丹凤眼好像含着一汪秋水,无声的对我倾诉着什么,微微眯眼的瞬间仿佛清风拂过湖面,把倒映在水面上的斑驳月影抚弄得婆娑凌乱。他轻轻的摇摇头,在面罩底下掩着的嘴角似乎不屑的勾了勾,逗弄老鼠的花猫一样看着自己即将屠宰的玩物,慢慢的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匕首,一长一短两件武器交织成网,哈低身子摆好了进攻姿势。 腰真软真细啊!我有点失神的盯着对手,心里面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基情四射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来受到上层贵族好弄龙阳不良嗜好的影响太深,心里也开始长草。从身形打量,想必对方是“白花蛇”杨春一类的人物,舞枪弄棒的功夫了得,必须认真对付。 “白花蛇”歪歪头,二话不说脚下一跺,连影子都没看清,眨眼间便近得身来,短匕首就跟长在手上一样,利索的甩了个剑花,逼得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右手的长剑迅速顺势跟上来,直直的刺向我。 “叮!”来不及思考,我下意识的?m手把长剑扫出去,及时格开直奔胸口的长剑,短匕首错开我的攻击,长了眼睛似的反着划上腋下,我只得无奈的往边上翻滚,狼狈的躲开攻击,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白花蛇”立身站定,双手挽着武器,慢慢的围着我打转,像是在寻找可以利用的破绽,他温柔如水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股锐利的杀气,盯得人不寒而栗,紧张的咽着吐沫,仿佛面对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逶迤的盘起身子,探出致命的三角蛇头,让危险的感觉同你如影随形, 他再一次启动,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像极了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我连一个囫囵的影子都没看清,只能机械的一边后退一边尽量接招,饶是铁锤乔尔在锁子甲里加进从意大利贩来的萨拉森精钢粉,打造的坚固无比,也耐不住刀剑不断的劈砍,小臂上的铁环很快便碎了许多,露出里面贴身的软甲,那上面也留下了斑驳的白色划痕,可见对方的力量有多足,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之大的潜力。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橘红色温暖的光彩普照大地,吞吐让人欣喜的朝气,我盯着对方扭在一起的剑眉,偷偷活动了下被震麻的手腕,额头上的汗水像无数小虫子一样顺着皮肤爬到脖子里,弄得身上痒痒的难受,我把长剑换到左手,慢慢调整着呼吸,决定这次首先发起攻击。 在势大力沉的挥出第三剑之后我就后悔了,腰上的旧伤再次发作,不很剧烈却丝丝缕缕般游离的疼痛缠绕整个后背,挑着每一根神经不规则的跳动,将我变成僵硬的牵线木偶,拿剑的左右有些微微发抖,“这下子我可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了,德约科维奇神父。”把长剑换回右手,我喃喃自语道。 “白花蛇”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立刻咄咄逼人的发起攻击,用剑的招数极其灵活和诡异,每一下都惊得我冷汗直冒,完全凭借意识徒劳的匆忙抵挡,手臂和腰间都挨了好几下,锁子甲处处破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基本上算是废了。 “呵!”我们双剑相抵,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粗气(当然,我身上的臭气更浓重一点),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无形的大手,援着我的鼻翼缱绻的攀入神经,然后直冲上大脑皮层,瞬间把整个人弄得迷离起来,这是玉兰不同俗套的清香,搀杂着某种说不清楚的幽幽体香,更加沁人心脾。 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尤其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竟然还有闲暇沐浴着对方的香味意淫,所以上帝直截了当的对我这个流氓施以惩罚,冰凉的金属从皮甲在腋下薄弱的连接处准确的刺进来,沿着断口狠狠地豁开一条吓人的伤疤,负痛的我一哆嗦长剑便脱手而出,掉进地上的泥土里,还来不及捂住伤口,我慌忙躲开“白花蛇”就势而来的划砍,脚底绊蒜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 “完了!”瞬间身上的冷汗被抽走似的全干了,每个毛孔都好像在冰箱里冻过一样倒竖起来,仿佛一只挥舞着无数鞭毛的单细胞生物,在我的脑海中来回盘旋着这两个字,也许是片刻间的闪念,完全不能正常运转了,瞳孔中越来越近的剑尖逐渐放大,阳光下冷冽的反射着光芒,该死的是,我竟然好整以暇的在脑海中蹦出这样的想法——临死前到底该不该闭上眼睛让自己显得文艺点? 等待许久,本该早就落下来的长剑并没有出现,清晨的凉爽微风吹干了嘴唇,我忐忑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白花蛇”在不远处灵活的跳跃着躲避攻击,最后终于顶不住爆豆似飞来的羽箭,一个踉跄小腿被射中,拖着蹒跚的脚步退回到人群之中。眼前的战斗仍在如火如荼的继续,不管怎么说,我至少是安全了。 “大人,您还好吗?”科勒一面跑到我身边关心的询问,一面利索的搭弓瞄准,射倒了后背冲着我们逃走的几个黑衣人,看来刚刚就是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一再强调,在中世纪拥有一名百步穿杨的狙击手保镖是多么的重要! “快扶我起来!”我颤巍巍的伸出手要他拉我,没好意思说自己吓得脚都软了,“刚刚受了伤,站不起来了,你不是在大坝那边吗?怎么又回来了。”罗洛解决掉一个跑得慢的黑衣人,快跑几步扶住摇摇晃晃眼看着又要倒下的我。 “公牛和凯尔骑士已经杀进敌阵,弓箭手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敌人的船队一出现就被我看见,估摸着是埋伏了很久冲着您这边来的,所以便急匆匆的跑回来,正好赶上帮忙。”科勒收起弓,担心的搀住我另一只胳膊,“您没事吧?” 被两人架着的我好像身残志坚的小儿麻痹,后腰上的伤口疼得我呲牙咧嘴,两只小眼睛却雷达似的全功率不停运转着,在人群中寻找刚刚差点干掉自己“白花蛇”的踪迹,果然是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色心不死的典范。 在科勒的身后陆陆续续赶回来许多弓箭手,他们一从船上下来就排成简单的队列,冲着天空施射羽箭,越过正在激烈缠斗的敌我士兵利用下坠的力量直接攻击后面拥挤着冲过来的敌人,两波箭雨下去就射倒了一大片,负伤的人扭曲在尸体中间痛苦的嚎叫着,仅着皮甲的身上插满了白色的翎羽,好像嘉年华穿着羽衣盛装游行的舞女,不过凄惨的表情却成天壤之别。 终于又发现了他!我敏锐的瞅见了被几个奈梅亨士兵缠住的“白花蛇”,小腿上的伤势让他动作明显脱节迟缓,忙不迭的招架对手的攻击,几次险些落下致命伤,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开始握着拳头暗暗着急,生怕奈梅亨士兵弄伤了他,自己都被没由来冒出的变态想法震惊了。 这时候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微微震颤,好像有千军万马正气势汹汹的奔驰而来,士兵们疑惑的盯着垒起的堤坝往下掉渣,东倒西歪的站立不稳,似乎是地震来临前的先兆,倒是敌人并没有被这一怪现象吓唬住,趁我们愣神的功夫砍瓜切菜的劈倒了几个战士,鲜血刺激着奈梅亨士兵回过神来,集中精神继续投入战斗。 “白花蛇”在几个人的保护下退到自己人中间,扭头看着堤坝的方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我皱起了眉头,也随着他转向还在激烈战斗的西斯营地,惊飞的水鸟和岸边溅起的巨大浪花说明了一切问题,终于明白为什么敌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克西斯骑士的营地,然后吸引我们派援军过去抢夺对大坝的控制,那些玩命堵住狭窄坝顶的乌德勒支人想必是在掩护身后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同伴,后续登陆船只上的敌人全拿着着锹铲!想到答案的我吓得再次瘫软,声嘶力竭的大喊:“上帝啊,快让公牛撤回来!快!” 但一切都太迟了,脚下的大地再次打哆嗦似的震颤了一下,这次的震感很强,仿佛传说中以熔岩为食的上古巨人狠狠扒开了陆地的表皮,贪婪寻找果腹的食物,大坝决口了!被拘束多日的洪水前一刻还是温顺的孩子,风平浪静的让人误以为置身于悠闲地里海浴场,此时却扯下乖乖仔的面具,所谓水火无情,狰狞着露出本来面目,先是涓涓细流的顺着掘开的口子淌出去一些,然后缺口被冲开的越来越大,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暴力荡平大坝,万马奔腾的一泻千里! 大坝上还有不少乌德勒支人来不及撤上小船,但他们大多深谙水性皮甲又轻,转眼就没入浪头里不见了;而我们的士兵不少是铠甲整齐的旱鸭子,落进水里连个扑腾都没能弄出来便沉底不见,凄惨的葬身鱼腹! 所有人都惊讶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等到回过神,“白花蛇”已经跳上小船顺着水流划出很远了,我竭力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满口的牙齿快要咬碎了,踢着呆若木鸡的科勒几个人几乎破声的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快找船去救公牛!” 一向冷静自若的科勒这才慌慌张张的招呼人手,用长矛勾住几艘险些飘走的小船,忙乱的划着水想要离岸,却因为忙中出错徒劳的在原地打转,被一个迅猛的浪头拍过来倾覆,幸好离岸不远,水还不是很深,几个人浑身湿漉漉手脚并用的爬回陆地,呛水的剧烈咳嗽,脸上写满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站在滚滚而去的洪水边,全然不顾溅起的水花淋浴似的打湿了头发,整个人气得发抖,乌德勒支城远远的浮在水面上岿然不动,像是在嘲笑入侵者悲催玩水自没的命运,太阳从城墙后面升上天空,将建筑的影子淹没在一片和煦的金光之中,“这仗没法打了……”我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家伙到来 我们在下游整整搜索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找到了入海口滩涂上昏迷不醒的公牛,他的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呛了不少水,浑身上下硬得像木头一样,不过气息尚存,还有抢救的希望;相比之下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河口处冲击形成不大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溺水而亡的奈梅亨士兵,偶尔会在他们的尸体之间发现肢体被绊住来不及脱身的乌德勒支人,几个浮在水面上随着潮水起起伏伏的尸体已经被泡得肿胀变形,腹部诡异的隆起,身体柔软的地方甚至还能发现海兽撕咬过的痕迹,被海水荡涤干净的白花花肉丝漂来漂去,使整个场景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战后我们不得不后撤十几里,寻找了一块靠近大路易于防守的高地重新布置营寨,里里外外竖起很多鹿角蒺藜,陆陆续续收拢的残兵败将也聚集了不少,但是临时抓来充壮丁的农民却趁机逃走了许多,周围农庄的居民因为战争基本上不是急匆匆躲进了城里,就是拖家带口的逃难去了,所以很难再通过同样的方式获得兵员上的补充。种种窘境让我们从理论上讲已经很难攻克乌德勒支了,现在全部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弗兰德的海上援军赶在第三方势力介入把事情弄的更复杂之前及时到来,一鼓作气结束这场倒霉的战争。 在随后的两天里乌德勒支并没有发动什么像样的攻击,他们不过是派出一部分步兵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针锋相对的扎下营寨,每日不间断的派出斥候或者小股士兵骚扰,在树林的掩护下躲躲闪闪的窥测我们的虚实。为了防止敌人发现真相,我命令在营地里竖起更多眼花缭乱的旗帜,如果找不到制作旗子的布料,就用死尸身上的麻布衣服代替,混杂在花花绿绿的其他旗子中间;每天的巡逻在人数和次数上都进行了加强,所有能动的士兵反反复复的在营地里走动,造成我们仍旧有不少可战之士的假象,再加上垒锅造饭的时候整整多搭了一倍以上的炉灶,一到做饭时间营地里便到处升起烟柱,这些虚虚实实的小聪明多少骗过了敌人的侦查,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第三天的傍晚,公牛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他在这几天滴水未进,只有罗洛硬掰开嘴巴给他灌了点菜汤。公牛的整个脸颊完全陷下来,像是缩水了的苹果,蜡黄的颜色完全看不出往日健康的光泽,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只不过肺里呛水过多,再加上惊吓过度和几天下来体力的消耗,多少有些营养不良,在没有像样医生的情况下完全凭借自己强悍的体质硬顶着捱过来。得到消息走进营帐,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公牛冲我疲惫的微笑,满含着没有能够完成任务的歉意,那种感觉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没事就好。”我强忍住要涌出来的眼泪,拍拍公牛的肩膀,亲手将还冒着热气的满满一碗糊糊粥递过去,宽慰着他道,“你安心养体力,现在的情况还在咱们的控制之中,虽然没有一战之力,但仍有自保的实力。” 公牛急切的挺起身子像是要说些什么,我摆摆手把他摁回床上,将糊糊粥重新放到他手中:“现在就是‘静坐战’,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正是咬劲的时候,如果你真想帮忙的话,就快些回复体力,顺便祈祷上帝让弗兰德的舰队早点到来,乌德勒支已经是强弩之末,比咱们强不了多少,况且还有那么大的城市要防守,兵力和精力上必然捉襟见肘,只要再加把力,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公牛不再争辩什么,我的话他一向奉若真理,既然伯爵大人保证了胜利,那就不必担心,他确实饿坏了,肚子里空落落的没东西,捧起饭碗卖力的扒拉起来。 深夜睡去的我被忽然的一阵声响吵醒了,急忙披着衣服起身问帐篷外面:“出了什么事?”外面的人没想到我已经起来,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过了一会罗洛才拿着一个制作考究用漆封口的信札掀帘而入。 “这是斥候刚刚送来的情报,同他接头的莱昂纳多大人的内线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您亲自拆阅,是关于弗兰德援军的。”说着,罗洛把写在小块奈梅亨纸上的信札交到我手上。 希望不是坏消息。我在心里下意识的这样安慰自己,慢慢打开了字条,鉴于我的识字能力有限,所以信件写得很简单,上面的单词我都能认得,不假思索的就在脑海里释义出了这封言简意赅字条的含义——弗兰德军海上遇袭,全军覆没。 很好,果然是难得的好消息!知道真相的我眼前一黑,颓然的往后倾倒,一不小心坐在地上,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的表情估计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新说怪不得援军苦等不来,乌德勒支人那么有信心的发动偷袭,而且完全不担心会遭到背后攻击,原来早就笃定我们是一支孤军! “莱昂纳多大人还带来了口信。”罗洛压低声音走到我边上,附耳说道,“我们的行军路线和作战计划都被人出卖给了敌人,种种迹象表明诺曼底和弗里斯兰都早有准备,只不过我们这一路加快了行军速度,突然的从天而降打乱了乌德勒支的阵脚,而弗兰德的舰队却稀里糊涂的葬身汪洋,灰飞烟灭了。” 说来很奇怪,听到这个消息我竟然没有激动的跳脚大骂,反而瞬间冷静下来,思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明确。泄漏消息的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是进还是退才是要思考的关键,我在进行着艰难的取舍,敌我两败俱伤,都只差临门一脚,心里多少还残存一丝希望,谁也不想功败垂成。 打定主意,我感觉自信重新回到身体里,自己打不赢跑路的机会还是有的,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在大陆旁边扎营而且专门嘱咐侍从调养好所剩不多的几匹战马?既然事已至此,索性放手一搏,弗里斯兰伤了元气,早晚是奈梅亨盘里的肉,煮熟的鸭子是不可能重新长出翅膀飞跑的。 “联系最近的内线,就说我必须马上见到莱昂纳多,他们有自己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既然已经睡不着,我自己披挂着铠甲神采奕奕的吩咐罗洛,“晚上营地的火把再多加一倍,凌晨的时候把军队偷偷拉出去,天亮后再大摇大摆的从大路上回来,希望这招能够瞒天过海,让敌人误以为咱们又增加了援军,混淆他们的判断力,至少在我想出攻城的好办法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小时候《三国演义》里董卓进长安玩弄的小把戏被我照搬过来,唬一唬没看过四大名著的外国人。 莱昂纳多的情报网络果然四通八达而且行动高效,相比之下确实值得刚刚起步要作中世纪情报头子的科勒好好学习。消息发出后的第二天夜里,莱昂纳多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许久不见,老家伙脸上的皱纹更加密布,像是爬满了褶皱的老树皮,看来这段时间奈梅亨的大小琐事没少让他劳心费力。 “我带来了也许是您正需要的,会制造投石机的工匠和通过渠道紧急调运来的木料,还有一百名经验丰富当然要价也很高的萨克森雇佣兵。”莱昂纳多取下围在额头的披巾,露出斑驳花白的头发,不客气的在我面前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水喝,“弗兰德的援军完蛋了,说起来我们应该感谢弗里斯兰人的帮忙。” “为什么要感谢他们?难道让我们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我有点恼火他这种只说一半话自以为是的样子,语气上有些不自在。 老江湖当然听得出来我自觉被嘲弄的隐隐愤怒,于是放下杯子不紧不慢的给我解释:“当然是感谢他们提前行动,为我们省去了亲自动手的麻烦,沾染上很难不留痕迹的鲜血。请恕我直言,弗兰德伯爵的长子死掉,您的儿子将自动升格为弗兰德伯爵第三顺位的继承人,当然,如果您能抓紧时间同瑟琳娜夫人为我们制造出一个儿子的话,弗兰德的那些外姓亲族根本不在话下,金币和空头支票再加上大棒足以让他们保持沉默,对奈梅亨的继承权没有异议。” 原来他想到的是这一层,提前就开始为奈梅亨的未来谋划布局,迎娶弗兰德公主为此,联姻下洛林公爵也为此,伏笔留白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老谋深算的令人不寒而栗。“这些都是急不得的事情。”一提到要孩子我就一个头两个大,瑟琳娜公主那种中世纪小太妹的私生活实在是……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赶忙岔开话题,“还是先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吧,一百名萨克森雇佣兵不过是杯水车薪,至多能鼓舞一下颓废的士气,但要彻底征服乌德勒支无异于痴人说梦。” 莱昂纳多笑笑,又摆出一副先人之算的欠揍表情对我耸耸肩说道:“这不就是大人您找我来的目的吗?只要是您想到可行的主意,我都会负责将其变为现实,老莱昂纳多的本事就在于此。” 弄了半天还要自己伤脑筋,我翻了个白眼,抢过他拎在手里的酒壶给自己慢慢的斟了一杯,郁闷的仰头灌起来,老家伙则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发飙,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在助兴的敲打节拍。 “不管怎么说,让工匠们先把投石机的部件组装好,确保随时可以调用。”我擦擦嘴角上的酒浆,突然不怀好意的冲着莱昂纳多伸出手,“不管怎样,乌德勒支的城防地图总搞得到手吧?我明早就要好好研究研究它的布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讨价还价的技巧 “既然都来了,大家就好好谈一谈吧。”我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得体的微笑,示意眼前的几位客人落座,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下,然后忐忑不安的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去(中世纪的商人是不可能同贵族平起平坐的,所以我的这一行为可以算得上是表示了对他们的平等对待),我吩咐侍从们端上食品,给每个人的酒杯都添满,“我此战并不是要彻底毁灭弗里斯兰,只不过为了当初被你们狡猾的偷袭讨要一个说法,大家都知道,那次我的未婚妻克雷森蒂小姐受到了残忍的对待,上帝不会原谅始作俑者。” 对方是莱昂纳多通过内线联系到的几位乌德勒支城内商界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佬,曾经都和他有过商业上的往来,有几个据说还是关系深厚的老交情,他们一接到消息便派出使者偷偷出城与我们会面,可以说代表了乌德勒支城里话语权十足的商人阶层同我们谈判,结束此战的契机在此,自然不可慢待。 为首的是一位精壮矮小的中年商人,狡黠的眼神掩盖下又有一丝见过大风大浪的从容淡定,从其他人对他若有若无的推崇和尊重当中我判断出,他应该就是此次谈判的全权代表,必为乌德勒支城内很有势力的大商人,所以便主动转向他,笑眯眯的说着客套话,希望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克雷森蒂小姐的事情我们也略有耳闻,对于弗里斯兰伯爵参与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感到十分愤怒和失望。但据我所知,真正出兵的是伯爵大人几个桀骜不逊的封臣,他们向来不服从乌德勒支的宗主权,在自己的领地设立哨卡横征暴敛,武力侵犯邻近的采邑,信奉暴力抛弃虔诚信仰,俨然有要建立独立王国的架势,所以他们的行为并不能代表乌德勒支的意志,不过在这里我还是要向您表示慰问和歉意。”中年商人起身,把腰弯成九十度,行了个十分恭顺的大礼,可见多年行走江湖让他很会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事件,通过不卑不亢的回答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确实不主张将一人之罪视为举国同罪,但是弗里斯兰伯爵勾结同奈梅亨敌对的诺曼底人,不止一次的侵犯了我们的边界,并且劫掠村庄人口的事实是不可否认的,当然我也了解,这些事情都是受到上位者贪婪*的驱使,与你们这些本分的商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我也没必要咄咄逼人,随即转换了话题,“这些天的围城是两国人民的灾难,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即便奈梅亨仍旧有绝对的把握攻占乌德勒支城,但是出于骑士不恃强凌弱的准则,我们想要先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生灵涂炭毕竟不是大家都希望的结果。” 中年男人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要不是我刻意留心估计都很难发现,他很可能看穿了我的虚张声势,却更加谦卑的回答:“伯爵大人的仁慈和骑士风度让我们这些追腥逐臭的下贱商人极为敬佩,我们早就听说过在您的领地里,没有那些苍蝇一样繁多的苛捐杂税,也不会随意抢劫和克扣商旅,甚至还为我们这些低贱的投机客准备了遮风挡雨的石头房子,鼓励合法的商业贸易,这正是每个生意人都梦寐以求的天堂。商人都是追逐利益的,我们当然欢迎这样一个统治者君临伯国,也愿意站在公理正义的一边帮助这样一个统治者取得胜利。”中年男人说完,不动声色的在莱昂纳多脸上瞟了两下,像是猜测老家伙在我宫廷中所扮演的角色,对此行的成功与否内心中仍旧有些怀疑。 我抚掌大笑,把装在盘子里的食物往他面前推了推:“莱昂纳多已经被我册封为骑士,担任奈梅亨宫廷的首相和财政官,我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全赖他在家缝缝补补勉力维持,才保证了我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奈梅亨的事业欣欣向荣。”既然人家心里还有点疑惑,那干脆来点实在的,先甩出莱昂纳多的身份抛砖引玉一下,“我很尊重你们商人,日复一日的行走在各国之间做生意也是自食其力的生存方式,不应该受到鄙视和不公正的待遇。奈梅亨的一切就是个蓝本,它还需要越来越多有志之士的参与和完善,然后推向更多的地区,惠及更多自食其力的人们,而不是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或者武士。我的家族出身虽然高贵,但家道中落后的近几代人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一点一点重新起步,所以我很清楚社会底层的挣扎和痛苦,想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完成自己理想的同时也不辜负上帝普爱世人的慈悲。”说完,我故作痛心的抿紧嘴唇,很到位的表演了一个有志青年的形象,为了拉拢这帮有钱人反水,我不惜诌了些后世报纸上的官方宣传词汇,保证唬得他们一愣一愣,心甘情愿的给我们带路搭桥。 中年男人果然很受震惊,不过从他的表情看应该不是震惊于我身居高位竟然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而是压根就没听懂繁复修辞后面所要表达的实际意义,他尴尬的轻轻咳嗽两声,提醒自己的同伴上来搭腔。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胖子马上会意,笑眯眯的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缝,一看就是个惯于见风使舵的滑头,他说话之前总是习惯性的搓着手,好像这么做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似的:“尊贵的伯爵大人,小人是乌德勒支的羊毛贩子梅尔斯,同布劳腾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是私下里的好朋友,所以我的话也代表了他的想法。”这个自称梅尔斯的胖子指了指刚刚同我说话的中年商人,做了个简短的介绍,“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同您一样,都是为了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如果大家能在谈判桌上和平的解决争端,总强过浪费士兵生命的殊死搏杀,那样的结果是受上帝谴责和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又是个和稀泥的高手,说了半天除了戴高帽之外言语间没有一点有用的实质,我举起杯子示意他继续。“我们可以出钱买通把守城门的卫兵,然后发信号放奈梅亨的军队进城,这一切操作起来不是很难。”梅尔斯又搓着自己的手,下流的笑了笑,像是对自己提出的办法很得意,“不过同样的,我们需要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一直没说话的莱昂纳多这时候突然插嘴,放下手中的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梅尔斯,那种眼神我见识过,能把神经脆弱的人瞅得快疯掉,那个胖子只能自求多福了,莱昂纳多问道:“弗里斯兰伯爵大人和乌德勒支主教大人怎么办?万一刀兵无眼,无意中伤到了两位大人,恐怕这不是我们家仁慈的伯爵大人想要看到的情况。” 布劳腾推开自己的酒杯,玩着嘴角迎上莱昂纳多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意志力交锋中一字一顿的回答:“乱军之中谁也不能做出绝对的保证,我们只能祈祷全能的上帝保护两位大人周全了。”说完,布劳腾重新坐下沉默不语。 莱昂纳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满意的坐了回去,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梅尔斯连忙站出来暖场:“相信在伯爵大人的指挥之下奈梅亨的军队一定旗开得胜!您爱惜百姓的盛名可谓普天皆知啊。” 我点点头,提议大家共饮一杯,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出自己的保证:“奈梅亨的军队保证对城内诸位的生意秋毫无犯,但是同我们一起出兵的弗兰德骑士却在之前的战斗中损伤惨重,心里本来就饱含着极大的怨气;况且在联合出兵之前,博杜安伯爵已经要求在拿下乌德勒支城以后,为了弥补损失,将在除了人口之外的财物中任意搜取,恐怕那些憋着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的虎狼之士会不小心损害了在座诸位的利益,酿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血冲突……” 一听到自己要被抢,梅尔斯立刻暴跳如雷,比自己媳妇被人睡了还要生气,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舍不得让别人占一点便宜;相比之下布劳腾就沉稳许多,冷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吱声。“您这是欺骗的行为,伯爵大人!”梅尔斯的吐沫星子漫天飞溅,好像一台全功率运转的洒水车,“请恕我失礼,但我们是带着诚意而来,想不到却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人称正直自律的奈梅亨伯爵大人想必不会看得上我们这些满身铜锈味的寄生虫!弗里斯兰人虽然向往自由和平,但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对面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的公牛立刻被点燃了暴脾气,一个猛子窜起来差点撞倒了边上的几个人,单薄的椅子被踢出好远,怒目圆睁的像头鬃毛竖起暴躁的狮子:“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臭贩子,竟然在这里威胁尊贵的伯爵大人,你以为奈梅亨骑士的宝剑只是华丽的装饰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日日枕戈待旦的战士,愿意为保护伯爵大人抛洒尽胸膛里的最后一滴鲜血!” 梅尔斯马上软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唐突,怯生生的坐回去,紧张的额头上冒出汗来,害怕周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骑士分分钟就将他肢解成一堆碎肉。布劳腾拍拍自己同伴的手背,并没有表现出责备,站起来向我道歉:“我的朋友最近快被连日的战争逼疯了,所以多少有些神经质,言语上的冒犯希望伯爵大人能够大人大量,原谅他的无知和唐突。”说完他盯着莱昂纳多使眼色,似乎在恳求他站出来说句话。 我瞟了眼老家伙,只见他不动声色的品着葡萄酒,像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这可急坏了布劳腾,连连干笑碰杯想要化解矛盾却无人回应,尴尬的愣在那里。我在心里暗暗得意,老家伙的谈判技巧和后世那些所谓专家同样的高超,故意保持沉默给对方施加无形的压力,重新夺回了谈判的主动权。 “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莱昂纳多放下杯子,终于站出来打破了压抑的冷场,“你们拿出自己在乌德勒支财富的一半交给弗兰德人,然后牺牲一些店铺,索性让他们抢个痛快,放心,在这期间奈梅亨伯爵将保护你们的绝对安全;而且为了回报投诚的功劳,将允许你们在奈梅亨的势力范围内随意设商栈做买卖,并免除两年的捐税,这是我们最后的让步,成与不成明日一早奈梅亨都将攻城,你们的生死就悬在一线之间,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出回答吧!”莱昂纳多隐秘的冲我摇摇手,招呼屋内的所有人走出帐篷,只留下乌德勒支的商人们在人走茶凉的空荡荡营帐里感受迫人的压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里应外合的胜利 如果一个人经常能看到接近凌晨时分的天空,那么这个人一般不是勤奋有加,就是在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很遗憾的是,我属于后者。 这时候的天空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黑,好像是谁打翻了调色板,将所有的颜色一股脑的混在一起,胡乱的涂出不见五指的漆黑;月亮远远的避开,小的像是一颗芝麻,黯淡的光芒就连身边的天空也照不亮;星星全都销声匿迹了,只有启明星还在天际线尽头微茫的坚守岗位,提醒着所有绝望的人们,一个璀璨的黎明即将到来。 我躲在距离乌德勒支城墙不远的草地上,完全将自己隐匿于高高的草丛之间,即使穿着厚厚的铠甲仍旧能感受到从地表渗透上来的幽幽寒意,凌晨的空气阴冷料峭,刺激着大脑皮层下意识的充满能量,就好像刚刚嚼了块薄荷糖一样清爽通透。我注视着城墙上渐弱渐灭的篝火,只剩下几个看不清面孔的黑影摇摇晃晃的在上面强打精神走来走去,像是木讷的牵线木偶,几乎都被睡神控制了自主意识,有小虫的鸣叫在草叶间响起,随即便混着风声消失于无形。 “看来乌德勒支商人们的情报还是蛮准的,这面城墙果然是防守的漏洞,整整半宿都没有几次换防,站岗的士兵也寥寥可数,前几次我们的侦查却没有发现,实在是我情报工作的失职。”科勒伏在我身边,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他哈出的热气弄得我耳朵痒痒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再等等看,时间还早,谁知道片刻之后会发生什么状况。”我提醒他稍安勿躁,毕竟城墙上现在还有几个半清醒的守卫,用来报信的号角就挂在一个人的脖子上,万一打草惊蛇遭罪半宿就前功尽弃了,“他们还没行动,注意盯着信号。”我吩咐科勒留心内应发出的信号,在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能确定乌德勒支的商人们是不是城中派来的间谍,引诱我们贸然攻城,投向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滔天陷阱。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启明星也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月亮慵懒的躲进云彩后面,天地间终于彻底的被黑暗统治,只有渺远的地平线那里有一点点的精蓝微光,像是一股不甘屈服的力量在跃跃欲试的想要喷薄而出,黎明前的最后时分带着女王一般骄傲的气质款款降临,夜出的鸟兽也收敛了行踪,回到各自的巢穴安然入睡。 “大人,您看!”科勒的声音钻进了我美妙的梦境,生生的把意识拉回现实,我揉揉困得睁不开的双眼,迷迷糊糊的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有了精神——一盏灯笼出现在城墙上,在黑暗中显得分外突兀显眼,一明一灭的向我们打着信号,很明显是有人在控制它的光亮。 “确定是商人们发送的信号吗?”虽然事情明明就发生在眼前,但我仍旧不敢贸然投入行动,那些狡猾的商人们说不定就做了什么交易,然后两面三刀的居中估取最大的利益,赔本的生意他们轻易不会做。 科勒了解我的担心,现在奈梅亨的兵力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必须把握住一击制胜的机会,他拍了拍挂在腰上的挠钩对我说:“要不我先带几个人上去探探虚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从里面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去。”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科勒腰上的挠钩是吩咐铁匠专门制造的工具,可以用绳子绑在手脚上用来攀住城墙的缝隙往上爬,适合小部分精锐的偷袭使用,所以只装备了十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 “速去速回,如果是陷阱马上后退,我们在城下接应你们,不要硬拼,保命要紧!”我担心科勒会钻牛角尖,即使出了状况也要力保打开城门,赶忙以命令的口吻给他交代道,“这几个人怎么带进去了就怎么给我带出来,伤了你们中的谁我都会心疼,作出决定前务必思考周全。” 科勒凝重的点点头,侧身看了看仍旧在闪烁的灯笼,一挥手招呼上自己的手下,十几个人乘着夜色快速奔向城墙,消失在角落里。待到城墙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攀爬声,我命令公牛压着一对弓箭手首先出发,在射程能覆盖的范围内做好接应的准备;剩下的士兵也都捏紧武器悄悄候在城门边等待着,本来就寂静的凌晨气氛压抑的更加让人心里没底。空气也似乎踮着脚尖从身边溜过,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城墙上的灯笼不再闪亮,科勒他们几个人的影子跃上城墙在眼前一闪而逝,随即风声便吞噬了所有的声音,让竖起耳朵焦急等待的我们什么也捕捉不到了。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像是被冰冻住一样凝在某个点,如果不是身边罗洛额头上的汗水正好打在手背上,我甚至以为自己又被吸进了无知无觉的时空隧道。“太久了点吧……”我在心里不耐烦的对自己说,其实已经开始敲起小鼓的紧张无措,后背上蒙的都是细密的汗珠,轻轻一动便沾着衣服糊在身上。 城门在这个时候好像获得了生命一样打破被冻结的时间,先是从缝隙中透出来越走越近的火光,然后是几乎低不可闻的闷声惨叫,几个人匆忙挪开尸体和沉重的门闩,最后城门发出晦涩的扭转声,终于向着急不可耐的征服者敞开了羞涩的怀抱,乌德勒支睡梦中最柔软的部分展现在眼前。 “大人!”火把底下是科勒满头大汗的脸,弄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染得灰尘,他脚上还绑着挠钩,焦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里面一切安全,商人们已经去到弗里斯兰伯爵所在的城堡了,保证万无一失,赶快抓紧进来吧!”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摆摆手命令公牛率领士兵夺门而入,弗兰德的骑士们争先恐后的提前进城,生怕被我们的士兵夺走了他们发洋财的机会,面对着沉睡之中的乌德勒支城,他们终于暴露出了贪婪的嘴脸,带着自己的随从挨家挨户的开始搜刮,全然忘记了敌人的主力尚未被消灭。 等到士兵们全都进入城中,从梦中惊醒市民的尖叫声,破门而入的脆响,大火燃烧哔哔啵啵的声音,角落里零星反抗刀兵相碰和羽箭破空的凄厉声响混杂在一起,让凌晨时分的乌德勒支同初升的太阳一起重新获得生机,阳光朝气蓬勃的普照大地,而乌德勒支则换了新的主人,每个前朝的遗民都在经受着拷打和煎熬。 我骑在战马上经过一片被大火烧得只剩框架的民居,它们的主人灰头土脸的被绳子拴着蹲在地上,孩子和妇女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老人们叹气不止的盯着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房子化为灰烬,成年男子则满脸不甘被奴役的愤恨,恶狠狠地瞪着看押他们的奈梅亨士兵,故意不去在意弗兰德骑士正大笑着收拾本属于他们的战利品,满眼的仇恨和怒火快要喷涌出来,使得这个闷热的清晨更加酷热难耐。 我没心思关心这帮人的命运,急匆匆的率领一队骑兵扬起灰尘策马而过,直奔向零星战斗仍旧不停歇的城中央,弗里斯兰伯爵城堡的所在地,现在还有负隅顽抗的敌人依托城堡错综复杂的走廊和房间在战斗,而且一时间竟然占据了上风,双方的拉锯很是激烈,伤亡人数呈直线攀升。 沿途都是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和欢叫着捆扎战利品的弗兰德骑士,有爵位的骑士获得了洗劫位于领主城堡外商铺的机会,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值钱玩意挑瞎了他们的双眼。由于运载力有限,只能尽量的拣些值钱的货色,还要留下少许给洗劫外城的战友一起尝尝鲜,让这群贪婪鬼在利益之间做取舍简直比要全盔全甲的骑士飞起来还难,许多人挑来挑去也不知道带走些什么好,只得反反复复的装进拿出,掂掂这个看看那个,总也拿不定主意,像极了出远门的臭美女孩,纠结于要带去的衣装鞋帽,总觉得少一件压箱底的宝贝。 “大人,请在这里止步,不要再向前了。”罗洛从前面打马跑过来,拦下了我们的脚步,指着遥遥可望的领主城堡解释道,“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的弓箭手埋伏在暗处,您现在出现无异于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 我点点头,命令士兵们就地下马戒严,另外还派出两名斥候去和乌德勒支的商人取得联系,问问他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在我身边的房子曾经应该是座富丽堂皇的宅院,从它冲着大街的石头外墙上花匠悉心种植的藤蔓来看,院子的主人想必是个附庸风雅之人,能够在领主城堡外的主干大街边拥有这样一座庞大的住宅,他也应该是个财大气粗的实力派。可惜树大招风,他的家现在也变成了空无一人的鬼宅,弗兰德骑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院子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就连铺地的石砖下都没放过,临走时还不忘把狼藉遍地的房子付之一炬,销毁自己抢劫的证据。 城堡里的战斗仍在继续,许多房间的窗户里都冒出滚滚黑烟,而且正在从下往上的逐渐扩散,最顶上几个还没有冒烟的房间可能敌我双方还在激烈的争夺着,但几乎是螳臂当车般的徒劳,对于整个战局构不成任何影响,乌德勒支确确实实的沦陷了。 “伯爵大人!”远远的有人叫我,身边的骑兵立刻抽出武器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一会,一群穿着肥大长袍的乌德勒支商人在奴隶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从马车或者轿子上下来,打头的手中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兜子,好像装着什么神秘的小物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弗里斯兰伯爵大人被自己的乱军杀死,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乱军割走的头颅,赶忙给您送过来了。”拎着布兜的胖子正是梅尔斯,走了这么几步路就弄的他气喘吁吁的脸色苍白,多半是被战场的惨状吓得,“伯爵家族绝灭,直系的几个继承人都被乱军堵在房间里放火活活烧死了,尸体扭结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想不到这群商人办事如此心狠手辣,可见为了追求利益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不是些好相与的善茬,以后同他们的交往要务必小心,我在心里默默地叮嘱自己,脸上却摆出赞许的表情,郑重的接过梅尔斯手上装着伯爵头颅的布兜,却被他随后的一句话惊得差点把兜子丢在地上—— “伯爵夫人尚在,她负了伤走不远,被我们的人捉到了,您看……”梅尔斯说着,眯起本来就难找的小眼睛对我比了个赶尽杀绝的手势……(改了书名,希望大家多多的投推荐票,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部作品,谢谢!) 第一百六十章 又一位梦中情人 激战过后的城堡里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羽箭成了冰冷石头城砖的最佳装饰品,密密麻麻的扎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像是一丛丛盛开的百合花。临时被抓来充作杂役的乌德勒支市民正在奈梅亨士兵的看押下打扫狼藉的战场,拔下尸体上插着的武器,扑灭燃烧的火焰,用清水洗刷已经变得粘稠不堪的污血,赶走不时落下来啄食死人眼珠的乌鸦,将死透的人扔到马车上准备拉出城掩埋。他们无声的进行一项一项的工作,好似拧紧发条的机械,按部就班的沉默着。 我小心的躲开地上肆意横流的血水,尽量拣干净的地方下脚,许多蚊蝇小虫落在上面,贪婪的吮吸着难得的大餐。所经之处两边的士兵纷纷冲我弯腰行礼,而乌德勒支市民则大多满脸悲戚的麻木不仁,弄得我心里感觉怪怪的,以为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被人像瘟疫一样的诅咒。 伯爵夫人被关在城堡楼上的某个房间,她的丈夫和孩子都被商人们买通的内奸残忍的杀害了,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化为灰烬,连个寄托哀思的小物件都没能留下。据说伯爵夫人当时正在组织卫兵进行最后的抵抗,所以身处前线的她才能侥幸逃过一劫,但最后仍旧被乱兵围困,没能自杀成功,不甘心的做了俘虏。 关着伯爵夫人的地方应该是这一层为数不多的完整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门口,还残留着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满地的灰烬混着水搅成泥浆,滴滴答答的流泻着,应该是刚刚被扑灭不久。门口的几个士兵明显就是商人们雇佣的武装侍从,看见主人到来立刻恭敬地闪到一边,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一股刺鼻的煤灰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所有人不自然的后退躲开。里面的人背对着我们,修长的身躯蜷在小小的椅子上,被灰尘和鲜血弄脏的白裙子下摆撕扯成烂布条的形状,上面罩着一件破损的细密锁子甲,一看就是经过特别定制的,不大不小正合身,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扎成马尾,像是一条倾泻而下的瀑布,烘托起整个人超凡脱俗的气质。 对待女士彬彬有礼是贵族应有的风度,况且我自认为很是优雅,于是便大方得体的行了个礼,开口自我介绍:“尊贵的伯爵夫人,我是奈梅亨的兰迪伯爵,很遗憾与您的丈夫为敌,他经过英勇的抵抗仍旧落败,但是永不屈服的气概让我深深折服,愿上帝安抚他远去天堂的高贵灵魂。”说完,我站在那里等待着伯爵夫人的回答,这个孤零零的女人想必正强忍着悲伤,心里却害怕的要死。 “您的这番话确实很让人感动,高风亮节的骑士不会惹人反感,况且您还是万众敬仰的胜利者。”等了很久伯爵夫人才缓缓回答,声音高挑清脆,可是却故意拍着的手表示出内心的不屑,说出的每个字明显就是在挖苦我的不择手段,“如果您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败我的话,也许我会更加钦佩您的为人。” 伯爵夫人慢慢的转过身,等到我终于看清她的脸时,差点惊讶的叫出声来——是她!那个亚琛宴会上惊鸿一瞥的女人,那个当时误认为一无是处的我是某位大人物侍从的女人!那个让我长时间魂牵梦萦的女人!瞬间感觉自己经历了从炎炎酷暑到冰冷寒冬的起落变化,口干舌燥的厉害,刚刚想好的漂亮说辞一句也出不了口,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健忘的您终于记起我来了?”伯爵夫人很随意的把马尾辫甩到背后,歪着头盯着我笑了,那种淡淡的鄙视顺着眼神飘出来,折磨得人快要抓狂,不过她枪花玫瑰的性感造型更加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弄得我晕头转向站不稳,“上帝保佑,想不到这么快咱俩又见面了,而且是通过这种方式。” 她记得我!她还记得我!听到答案的我满脑子桃花开,充斥的全都是这几句话,兴奋的快要炸锅了,边上的罗洛还以为我犯了癫痫,紧张的要命。“当然,我怎么会忘记如玉兰般高雅的伯爵夫人您呢。”我腼腆的对她说,“自从上次一别,已过经年,伯爵夫人翩然的气质仍旧让人难以忘怀。” 这下轮到伯爵夫人疑惑了,她莫名其妙的盯着我,确定刚刚的对话确实是冲着她说的,但显然当成了*裸的调戏,立刻生气的反击:“我想您是认错人了,或者说连日来的战斗弄得您心神不宁,我们不过是在两天前的夜袭中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我差点就提前结束了战争,怎奈造化弄人,上帝最终青睐了卑鄙的入侵者。” 原来那天在堤坝上跟我交手的人是她!当时蒙着面,我都没能看清庐山真面目,还一度赞叹对方矫健的身手,想不到看似柔弱的伯爵夫人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功夫,而且敢于只身涉险,这份不同寻常的勇气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同那些矫情着憧憬白马王子的贵妇人相比高下立判。 “原来……”我一边瞪大眼睛一边很失礼的指着伯爵夫人说不出话,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道,“请原谅我的冒失,尊贵的夫人,那次黑夜中的相遇确实不巧,没能陪您尽兴厮杀。” 伯爵夫人笑笑,很得体的冲我点点头:“相比于您华丽的修辞,战场上的格斗技巧却不那么令人敬仰,也请您原谅我的失礼,尊贵的伯爵大人。”她针锋相对的调侃我,丝毫不顾及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这说明万念俱灰的她要求速死,并不想屈辱的任人玩弄,成为弗里斯兰人的耻辱。 果然是个刚烈的女子!我不由得肃然起敬,而且愈发觉得自己的胜利来的不光彩,只得灰溜溜自惭形秽的踱到了伯爵夫人的侧面,逃脱她灼灼目光的审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从现在的情况看,去修道院是您最好的选择了,如果您愿意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上帝的话,我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选择条件最好的地方。”说着,我故意拖长声音,观察着她的反应。 “该让我如何回答您呢,伯爵大人?或者说,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合您心意呢?”她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躲闪,抓住机会尖刻的反问道,“如果您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么尊重我的决定,那么请赐我一死!丈夫和孩子们都已经离开人世,弗里斯兰的王统彻底灭绝了,像我这么个柔弱的女人仍旧苟活于世,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对丈夫家族荣耀的亵渎。”说到激动处,伯爵夫人青筋暴起的攥着拳头想要站起来,却被束缚住手脚,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原来是被捆在椅子上的。 我急急的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要帮她松绑,忽然默不作声的停在半路,转过身负着手望向城堡窗外狼藉的战场,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能为力的对她说:“其实我根本没权力决定您的生死,伯爵夫人,甚至决定这场战争最终结果的权力也不在我手上,只有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才能决定您的命运,要么回到自己的娘家等待重新改嫁,要么在修道院孤独的度过余生,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结局。” 伯爵夫人低下头不再回答,整个人冷的像一方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倔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看出她要表达送客的意思,于是便自觉的倒退着出去,在临出门的一瞬间回头凝视这个坚强女人的背影,心情复杂的抿紧嘴唇,说不清自己心里对她的感觉,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喜欢吗?还是英雄般的惺惺相惜?又或者只是当初惊鸿一瞥纠缠在心中难解的情节?我在自己这里找不到答案,只得默默地带上了房间的大门,强行关闭自己突然间感性柔软的小心思。 “你们对待一位高贵的女性实在是太粗鲁了,马上给她松绑,提供最好的待遇,要知道她是伯爵夫人,而且娘家也是显赫的贵族!”合上门走出来,看到笑眯眯凑上来的梅尔斯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生气的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希望命令能立刻生效,再重申一遍,在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的敕令到达之前,她必须好好的活着,要是少一根汗毛,我拿你们是问!” 梅尔斯被我的愤怒吓坏了,连忙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辩解:“伯爵大人,请听我解释,千万不能松开她,一旦解开绳索,她立刻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杀,否则您以为以我们卑贱的身份怎么敢捆住尊贵的伯爵夫人?我们这是在尽可能的不让大人您背上不好的名声。”梅尔斯看似谦卑的解释自己的行为,其实字里行间全是隐晦的威胁和暗示,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加让我怒火中烧。 “找一个信得过的女仆过来照顾伯爵夫人,我会派专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就算从最普遍的绅士准则来说也不能虐待柔弱的女士,这是原则!”我强压住自己想要爆发的念头,尽可能语气平和的叮嘱,心里却暗暗下了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决定,这群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狡猾商人,长此以往留着必成心腹之患。 在乌德勒支辗转反侧的一夜就这样纠结的度过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弄得我难以入眠,索性披着外衣走到窗边,凝视着下面点点火光,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关押伯爵夫人的塔楼黑着灯,静悄悄的看不出任何异样,我捏了捏伤透的脑筋,冲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长吁短叹起来。 与此同时,奈梅亨攻占乌德勒支的消息正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传递给每个焦急等待结果的城堡,隐藏在幕后的人物揉着斥候传来的信纸,心中开始默默地盘算起来;而弗里斯兰的各个小领主也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弗里斯兰的肢解 乌德勒支平原的尽头面对着入口处比较狭窄的海湾,是一处非常理想的港口,气候比较宜人,奈梅亨大军驻扎在城里待了一段时间,弗兰德的骑士大掠过后心满意足的带着战利品辞别,与他们同时离开的还有装着十几名骑士骨灰的陶罐,其中包括我最熟悉的凯尔骑士,他的遗体最终被几个渔民发现送了回来。 送瘟神似的作别了这些大爷一样整日游手好闲的骑士,才发现城市防守的压力瞬间加大,奈梅亨剩下的士兵根本没办法照顾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躲在暗处阴谋造反的市民,三天两头的放火和偷袭弄得我们不厌其烦,不得不宣布宵禁的命令,尽可能多的派出巡逻队,严密的监控着谋反者的一举一动,却仍旧对他们小规模的聚众闹事往来疲于奔命,束手无策。 弗里斯兰伯爵几个比较大的封臣在战后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有两个识时务的早早便来到乌德勒支表明自己的忠心,剩下的还在观望,举棋不定的拿不准注意;看到大领主们没有明确的表明立场,中小领主更是骑墙顾盼,战战兢兢的不敢找大树乘凉,生怕自己站错了队被秋后清算。 莱昂纳多再一次显示出自己卓越的组织能力,他有条不紊的利用自己的特殊渠道,同早就潜伏在乌德勒支城的内线取得联系,很快便控制了城市的形势。商业是最先恢复活力的产业,乌德勒支商会首先清理了拒绝合作的一些硬骨头,讨好的将他们抄没的财产奉献给奈梅亨伯爵,随后便重新整合,恢复自己的店面经营,把积压的商品运送出海低价处理,然后大肆采购市民战后急需的粮食返回倾销,一来一去赚了不少利润。 莱昂纳多同时加强了对商人们的监管,通过征收出港税又从这群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身上狠狠地宰了一笔,全然不顾当初免税的承诺,虽然颇有微辞,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商人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奈梅亨的税率相比于以前确实低了不少,折合进成本里仍旧能捞到不少利润,所以倒是没有造成什么太坏的反响。 10月18日,在占领的第十天我们欢庆了圣徒路加的节日,人们都拿着画有圣母玛利亚徽记和一头带翅膀小公牛图案的福音书,聚集在教堂门外高声朗诵据说是这位神圣师徒编写的《路加福音》。乌德勒支主教驻跸的教堂大门紧锁,上帝的仆人们似乎很反感凡人之间罪恶的杀戮,即使在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之后,仍旧不肯打开大门放虔诚等在外面的信徒们进去祈祷,看起来主教大人似乎对奈梅亨的占领心中有些不满,用一种冷处理的方式委婉的向我提出抗议,故意避而不见,正好我也懒得搭理他这种神棍,教皇霓下和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的承诺比其他的配合来说要有用得多,自己乐得清闲的在城堡重新装饰的大厅里举办宴会,犒赏出征的将士。 皇帝陛下想必是被建立伟大罗马帝国的崇高使命搞得昏头转向,根本没时间搭理小小奈梅亨伯爵的奏报,送抵皇宫的信件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在他的祖母和帝国大宰相去世之后,陛下的身边开始围着一些哗众取宠的小人,他们用奢靡的宫廷作风和无休止的玩闹哄得少年皇帝开心,一步步取得信任成为宠臣,然后便颐指气使的“代天子而统万方”,像极了以前中国宫廷的权监,引起了多数德意志大贵族的极大反感。 日渐变得刚愎自用的陛下,任凭自己的挚友,曾经志同道合的教士布拉格的阿达尔贝特苦苦相劝也不理不睬,最终不厌其烦的皇帝疏远了他,更加变本加厉的玩世不恭。可以说现在罗马的宫廷里乌烟瘴气,小人们围着身着紫袍头戴桂冠处处以罗马皇帝自居,并且自诩为基督世界至高无上统治者和唯一教权代表的奥托三世阿谀奉承。 帝国到处暗潮涌动,大领主们纷纷在私底下表示了对只沉迷于意大利繁华的少年皇帝的不满,认为他忘记了立国之本的德意志,不再适合担任帝国的共同领袖,正秘密串联有影响力的贵族们共同行动,将误入歧途的年轻陛下拉回正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抓住时机上下通气,想要通过这个机会推翻萨克森家族对德意志三代人的统治。一时之下,除了还远在罗马皇宫里歌舞升平的奥托三世之外,看似强大的帝国上空阴云密布,所有人各怀不可告人的目的翘足观望,虎视眈眈的邻国磨刀霍霍,一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相比之下倒是教皇霓下很重视奈梅亨取得的胜利,他的秘密特使很快便带着口信乘船来到乌德勒支,单独谒见了我并表示祝贺,同时也无奈的指出,在皇帝陛下的正式命令没有发出之前,教皇霓下也必须装聋作哑,只能以个人身份表达自己对奈梅亨的关切,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教廷绝不会在弗里斯兰的归属问题上拖奈梅亨的后腿,定会一力促成此事。在说完了这些大家心照不宣的家常之后,这位特使才话锋一转的进入正题,隐晦的提出了教皇霓下对眼下时局的担心,并希望通过双方的谅解达成某些口头上的协议,为教皇霓下在随后的可能的行动中增添取胜的砝码。 他的逻辑很是可笑,其实我一直就不明白为什么被我救过一命的教皇无论做什么事情始终都要拉上自己,亲热得好像我和他多熟似的,奈梅亨无论从实力还是话语权都在帝国的政治圈说不上话,连个提鞋的小弟都算不上,况且又同罗马有千山万水之隔,就算结盟发生紧急情况也根本无法及时出手相救,所以他屡屡抛来的橄榄枝要么是别有用心的利用,要么是慈悲泛滥的提携,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难道教皇霓下真是弯的?对我执着的念念不忘?”想到这里,我不禁脊背发凉的打了个冷战,心中一阵恶寒。 11月1日,在后世中国比较受推崇的万圣节来临,这时候的人们并没有像以后那种比较搞怪的庆祝方式和花样翻新的服装道具,南瓜还只在美洲大地上生长,没有随着殖民者的舰船来到旧大陆,所以人们只不过在门前点起长明的灯笼,提醒在这个传说中最黑暗夜晚四处游荡的鬼魂不要擅入上帝庇护的民宅,倒是这些橘黄色的小灯笼装点着中世纪太阳落山后便漆黑一片的夜空,让它可爱了许多。我站在城堡的窗户前欣赏难得一见的万家灯火,只有在乌德勒支这样的大城市才能创造出如同后世摩登都市灯火璀璨的感觉,令人触景生情,分外怀念千年后的世界。 万圣节后的几天是连在一起的众多缅怀亡灵的节日,在战后的乌德勒支这种追思的压抑气氛更加浓重,就连天气也十分应景的阴沉着,时不时洒下点雨水烘托家家夜哭的悲凉,弄得奈梅亨士兵也不由得开始怀念家乡的亲人,厌战思归的情绪像瘟疫一般迅速弥漫,军心微微有些不安定,科勒和公牛都像我表示了隐隐的担心。 本来以为我今年会在乌德勒支品尝圣马丁节的烧鹅,顺便打秋风的再搜刮点出港税,能弥补点损失是一点,没想到皇帝陛下终于注意到在帝国一角发生的这件事,姗姗来迟的派出使者,宣布自己对于此次战争,最重要是弗里斯兰这片富庶低地国家的最终决断,一时间整个帝国都将目光投向乌德勒支,而我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瞬间成了显赫新贵的我陆续接待了许多带着各种密令前来的特使,私底下派来密使联络感情的大领主们基本上都怀着以下几种心思,要么幸灾乐祸,要么羡慕嫉妒,要么想顺便给自己划拉点好处,要么寻找和奈梅亨结盟的机会,拉拢个实力战友给自己撑腰。前往乌德勒支的大路上到处拥挤着马车和骑马的使团,使命相同的大家尴尬打个照面,然后心虚的各自错开行程。 皇帝陛下敕令的内容基本上在意料之中,不过细节上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出入,奈梅亨辛辛苦苦做成的蛋糕,自己并没有分到最大的那块,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结果摆在眼前的时候仍旧有点挂不住。莱昂纳多就不止一次的提醒我,在法理情理上都不占优势的奈梅亨肯定没办法独吞如此庞大的弗里斯兰以及附属的泽兰地区,伯爵家族绝嗣以后他所效忠的更高一级领主便自动获得了支配这块土地的权力,我们只能尽可能的相信皇帝陛下还需要奈梅亨在帝国西北边境的存在,祈祷自己不要白费力气替他人做了嫁衣裳,到最后两手空空的一无所获。 在最终的分割协定里,作为弗里斯兰伯爵封君的皇帝陛下成为这里的最高领主,他将格罗宁根、德伦特和海尔德兰三块领地并入了萨克森,乌德勒支则继续保留主教辖区的独立身份,这无异于在奈梅亨的头上悬了一把宝剑,没办法将领土连成一片,就像噎在喉咙里的鱼刺,上也不是下也不能,就突兀的卡在那里惹你心烦。 照顾到奈梅亨的利益,皇帝陛下最终将被肢解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弗里斯兰册封给我作为新的采邑,弗里斯兰伯国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永远的消失了。陛下显然是看过了我呈送的信件,了解到此次征战弗兰德出兵的背景,虽然他极其反感将名义上另一国的势力牵扯进德意志的国事,却并不讨厌和弗兰德伯爵共同分享利益,拉拢一个能牵制卡佩王室的力量,吐出些自己嚼不进嘴里的边角肉丁还是可以接受的牺牲,况且鉴于奈梅亨和弗兰德以及下洛林三方巩固的姻亲关系,自己的让步也能同时收获三方的好感,这样的以退为进谁会不喜欢呢? 泽兰地区属于奈梅亨的领土却不再作为封地,这片土地上的封臣都被转封到别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弗兰德对泽兰的控制,它将弗兰德的势力范围向北进行了延伸,提供了肥沃的河口平原和相对条件更好的出海港口,大家全都笑嘻嘻的在台面上获得了自己期许的奖赏,一团和气的言欢而散。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静水流深,暗潮涌动 现在的乌德勒支基本上没有我什么事情了,需要打点行装准备上路,在得知自己重新获得城市的支配权之后,乌德勒支主教终于下令打开了教堂紧闭十几日的大门,守候在外的虔诚信徒们蜂拥而入,场面像极了店庆大减价的卖场。现在的大教堂在乌德勒支市民的心中无异于一个精神上独立的象征,代表着城市的自由和民主,虽然贪得无厌的主教及其党羽也不怎么招人喜欢,但只要能赶走入侵的奈梅亨人,市民们十分愿意在自己头上重新禁锢宗教的枷锁,至少主教是个相对来说的“自己人”。 既然是人家的城市,在他们下达不那么友好的逐客令之前,自己识时务的主动退出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最近几日乌德勒支市民的反抗活动愈发光明正大,整座城市表现出*裸的敌意,无论男女老幼都自发的排斥不受欢迎的奈梅亨人,弄得士兵们只能困守在军营和城堡里,拘束得一瞬间就成了受气的小媳妇。 在临行前我抽时间拜会了一直闭门不出的乌德勒支主教,他也不好再驳我们面子,毕竟以后大家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场面上的事情必须要做,所以宾主双方谈话的气氛算得上是比较融洽,重申了传统友谊的同时又强调了各自的权利义务,假惺惺的握手言欢。直到品尝了清汤寡水的教会故意摆出的穷酸宴,我才忍耐到了极限,再没有想要继续待下去的念头,嘻嘻哈哈的告个假便带着手下离开了,身后教堂斑驳的石砌外墙逆着光显得阴森恐怖,浑厚敲响的钟声仿佛催命的号角,让人无论身心都压抑的很不舒服。“皇帝陛下还是不太信任我,非要埋下这么个掣肘的钉子,上位者架空手下的把戏。”我无奈的笑了笑,利索的翻身上马,在骑兵的护送下回到城堡。 得知我们要离开,最伤心的人想必只有乌德勒支的商人们了,他们哭天抢地的来到伯爵城堡要求觐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依依不舍之情,就差跪在地上抱大腿了。我脸上挂着冷笑凝视这群优秀的群众演员,他们的言下之意不外乎是事也办了、人也出来、税也交了,啥啥没落实到最后你还想拍拍屁股走人?莱昂纳多同我对视一眼,我从他脸上看出了同样的鄙夷,老家伙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同这些追腥逐利的小商小贩不一样,他所秉承的理念同战国末期资助秦始皇嬴政父子称霸天下的吕不韦有些类似,自诩为售贩天下,不拘于蝇头小利的得失。 莱昂纳多看出我并不想同这帮小商人废话,便主动站出来安抚他们,再加上他财大气粗的实力和以商从政的特殊身份,所以乌德勒支的商人们都停止了假惺惺的哭泣,竖起耳朵听他讲话,莱昂纳多紧挨着我右手边站定,科勒那帮嫡系也不过顺着他两面排开,这最尊贵的位置也表明了他话语权的可靠性,容不得商人们怀疑:“你们衷心投效的心情伯爵大人都能理解,也感同身受,但却不得不执行皇帝陛下的敕令,乌德勒支将作为主教大人驻跸的独立城市,用来宣示上帝在低地国家的无上荣光,难道你们认为自己真的是凭借聪明和勤奋得到今时今日的成就吗?不,这是上帝的恩赐,同他的伟大相比,人间的一切都不过是凡世的尘土。” 乌德勒支的商人们立刻掏出陷在脖子上肥肉里各式各样的黄金十字架,装出虔诚的样子诚惶诚恐的望空祈祷:“赞美上帝!一切荣耀归于天父!”各种声调高低不齐的混杂在一起,搅合成让人心烦的嗡嗡声。 莱昂纳多满意的看着商人们卖力表演,先杀他们一阵的效果不错,至少在心理上占了点优势,他按按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乌德勒支是一座自由璀璨的商业之城,是北海之滨的威尼斯,相信在主教大人的治理之下,能用对上帝的虔诚净化城市里越来越多的奢靡之风和那些不敬上帝的歹人,创造圣洁的上帝之城。”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下面商人的反应,透过字里行间的点点暗示,委婉的让他们认清形势,明白谁才是真正罩得住的人。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不过伯爵大人对你们金口玉言的承诺仍旧有效,奈梅亨的大门始终向你们敞开,在这片土地上,你们所进行的一切商业活动都不会被征收任何税款,包括使用领主所有的桥梁和大路。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伯爵大人的新居城奈梅亨城堡已经建筑完毕,这是一座不亚于乌德勒支的坚固城市,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外城的城墙可以保护你们商用的货仓和店铺不会遭受强盗的攻击,而免税的政策更能让你们在货物的周转中省下一大笔钱;另外,前几天征收的出港税将被用于兴建一座同业会所,免费为所有前来做生意的商人提供食宿和便宜的货物存储;当然,为了保证同业商会的正常运营,所有从奈梅亨城堡出埠的商品都要征收极低的出港税,相信我,如果不是已经担任奈梅亨的首相,我一定会重新投入同你们的竞争,这是个千载难逢发财的好机会!”莱昂纳多兴奋的摩拳擦掌,那样子像极了自己偷偷摸摸数钱时的老骗子艾萨克,这也是给在场的商人,并且通过他们给大陆上所有的商人们吹风,半诱惑半胁迫的告诉他们,哪里才是新的商业天堂。 说到老骗子,这家伙带着我的投资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距离最近一次派人送回消息,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杳无音讯了,虽然有莱昂纳多这种级别的巨贾作为财力后盾,我不再担心自己的钱袋子总是空空如也,他总能变戏法似的弄出钱来,但相比于他的成熟和稳重,老骗子开拓新市场的闯劲更强,也勇于尝试遥远的市场,去传说中的国度寻找商机,正好同莱昂纳多的商业势力形成良性互补。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越来越依赖莱昂纳多的现实,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心和排斥,尤其是他在秘密战线上某些未经授权的擅自行动,事成之后一副“我又深谋远虑的帮您解决了障碍”的讨厌表情,让我分辨不清到底谁才是主人,完全掌控不了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埃尼德斯组织。事实上,大舅哥的舰队不清不楚的消失在外海这件事,就让我怀疑是不是老家伙私底下做了手脚,再一次先斩后奏的除掉了继承顺位比较靠前的竞争者,莱昂纳多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八爪鱼,将柔软的软体无孔不入的渗透进奈梅亨的每个角落,当然也包括我的生活。 就在我率军离开乌德勒支的同时,远在罗马的内线传来皇帝陛下即将启程回到德意志巡视帝国各处,最后到亚琛拜谒查理曼大帝灵柩的消息,即使是政治嗅觉一向不怎么敏锐的我也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鉴于自己那个变得越来越不听话的教皇弟弟残躯的每况愈下,可以说罗马上空阴谋的乌云终于演变成无法逆转的雷暴,下任教皇的人选已经是大街上公开的秘密,那位受人鄙夷依靠着陪伴年轻皇帝牵鹰斗犬成为宠臣的法兰西贱民热尔贝,人称“魔术师”的优秀数学家,奥托二世的家庭教师,终于在历经两代皇帝之后距离至尊的宝座遥遥可及。但是德意志有影响力的大贵族,尤其是四大公国的公爵们都很反感出现一位法兰西籍的教皇,尤其是热尔贝出身于奥弗涅公国奥里亚克的一个平民家庭,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亵渎了圣彼得留在人间的宝座。 不过在我与他为数不多的交往中,对这个永远谦逊,双眸饱含智慧光芒的半百老人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比那些张口言必称上帝的神棍们纯粹得多。他坚忍清贫的生活作风,一直谨守神职人员的清规戒律,全身心的将自己奉献给上帝,同其他在皇帝身边得宠的佞臣利用权力疯狂敛财骄奢淫逸不同,可谓生活作风上无可指摘的典范,活在现实中的圣人;其次,这位老人堪称学术的全才,不仅仅是位资深的数学家,同时在修辞、天文、音乐、哲学等等方面都有不少建树,甚至发明出几样简单的天体仪器和单弦琴,活脱脱的实用派,身为穿越者的我同他有过几次谈话,优雅的修养和真知卓识的见地令人佩服,甩开同时代野蛮贪婪的所谓社会精英几条街。 最主要的是,他接近皇帝的目的很单纯,不过是利用陛下年轻气盛的创造力和至高无上的皇权帮助自己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将皇帝变成了老师的工具,这也是大贵族们认为他蛊惑天听,咬牙切齿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原因。宫廷私底下流传着“皇帝信口开河,主教就加以实现”的顺口溜,皇权和教权被完全倒置,奥托陛下成了热尔贝主教的二等附庸,年轻的皇帝并没有从伟大祖先的宗教政策中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是沉迷在世界巅峰的幻梦之中难以自拔的越陷越深。 皇帝陛下此次巡狩四方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要摸摸各个贵族的底,安抚下浮动的人心,给有点动摇的统治大厦加固下地基,毕竟德意志才是帝国的根本,而罗马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礼物,皇帝代为治理国政的马蒂尔德姑妈也年事渐高,能力和精力上都呈现下滑的趋势。 梵蒂冈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需要取得贵族们尤其是四大公爵的谅解,他声名显赫的祖父奥托一世也是依靠德意志大公们的力量才得以建立起辉煌的帝国,萨克森已经不是曾经力压群雄的强大诸侯了,想要挑战权威的人按捺不住野性,况且本家内部巴伐利亚的亨利公爵一直对皇帝的宝座虎视眈眈。这也是为什么奥托陛下默认奈梅亨吞并摇摆不定的弗里斯兰,暗地充实壮大自己的原因——萨克森皇室太需要一条看家护院的狼狗了,而且这条狼狗背后还有同样凶猛的弗兰德和下洛林,成为越来越举足轻重的砝码——虽然不是起到决定意义的那一枚。 “让人搞不懂的命运啊……”骑在颠簸的马背上,我回忆着当初自己想要置身事外,而现在却身不由己被卷进权力漩涡的坎坷经历喟然长叹,“那就努努力成为撬动地球的那个小小支点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奇迹之城也是伤心之地 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就好像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钱,终于把房子的首付交齐了,欢天喜地从狭窄拥挤的两居换到独门独栋的复式,自然旧貌换新颜的今非昔比,于是乎,在赫鲁斯贝克通往奈梅亨的大路上你可以看到一副这样的热闹景象——一个趾高气昂的年轻领主骑着马跑前跑后的吩咐驾车的车夫小心上面载着的物件,很有点敝帚自珍的老太太架势;在他身边众星拱月的围着一大群手下,狐假虎威的呵斥那些笨手笨脚的侍从;后面马车上的女主人打个哈欠,放下车窗上的帘子,不屑于看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贵族住进新房时恨不得搞的全天下都知道的土包子嘴脸;只有一个沉默的老人,冷静的在队伍最后发号施令,保证队伍在众多无厘头的干扰之下仍旧有条不紊的行进。 我骑在马上,这时候马背的颠簸再不会对旧伤频发的腰部造成任何负担,因为大脑皮层的感觉神经已经完全被喜迁新居的兴奋感所代替,好久没这么心情舒畅骑马放风的我难得坚持了很长时间,来回奔驰的架势像第一次学会奔跑的小马驹,似乎要一直跑到自己再也颠不动了为止。 “旺财,东西都置办齐全了吗?”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我找来旺财询问乔迁宴会的准备情况,可能正处于兴奋点的我也就只有这么件事情能让自己上心了,???锣潞孟癫傩牡睦下枳樱?耙?vぱ缁岬母咚?己凸婺#?故灸蚊泛嗟母蛔悖?魈斓难缁峥墒茄?肓耸客弑敬蠊?艉透ダ嫉虏?舨渭樱?褂惺?磺宓睦褪沧哟笮」笞澹?刹荒芏?宋业牧常?靼茁穑 ?p>  旺财已经习惯自己主人时不时像个孩子一样没头脑的状态,不厌其烦的给我解释他汇报过十几遍的内容,背的比小学生课文都溜到。老家伙就是这点让人特别窝心,永远任劳任怨的服从主人,不过好几次被心血来潮的我从队伍后面的马车上叫过来确实难为他七老八十生锈机器般的身体,多少有点吃不消的气喘吁吁。 “大人,您放心吧,宴会的准备工作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无论是肉食还是面包或者葡萄酒早已存满了货仓,银制的餐具是由莱昂纳多大人提供的;而时令的菌类和蔬菜,包括要用到的新鲜水果也正从伯国的各个角落收集之后送过来,专人专递,保证万无一失。”旺财一面说一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自己小儿子罗洛的搀扶下敲打着发酸的后背,“城堡按照您的要求布置停当,仆从们提前几天就将宴会厅打扫的干干净净,只等今天把夫人的东西运过去便好。城堡那边想必已经在安排迎接了,今天晚上您将享受在舒适城堡的第一个夜晚,祝好梦,伯爵大人!”旺财微微欠欠身,表示对我的服从和祝福。 “很好,你赶紧回去歇会吧,我保证不会再叫你过来了。”我心疼的看着老人家佝偻的身子,跟着我不到一年的时间,仿佛抽走了他生命中的全部能量,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他的儿子们现在全都是伯爵身边说得上话的近臣,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农奴变成今日跻身骑士阶层,眼见得自己的孩子们脱离了碌碌而死的命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一个父亲欣慰和高兴的? 由于队伍中带了不少女眷,大部分是瑟琳娜的闺中好友(多数是某某领主的夫人或者女儿,整日不务正业的逗留在城堡里陪着她瞎胡闹,这个走了又来一个,走马灯似的挑战我忍耐的底线)以及贴身女官,还有那些破破烂烂的女孩玩意,愣是满满的装了五个大车,两匹驽马拉起来都有点费劲,再加上负责保卫的骑士和士兵,我的侍从以及近臣,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极慢,差不多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勉强看到奈梅亨人准备晚饭的炊烟。幸亏城堡里早有准备的仆人们赶着马车,一帮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奈梅亨外城居民升起晚饭的炊烟,城市中轴线两端的酒馆和商铺纷纷点起门口的迎客灯,像是潜伏于野的巨龙缓慢苏醒,抖擞一身璀璨耀眼的金鳞。 奈梅亨外城的城墙还有许多尚未完工,断断续续的仿佛被顽皮的孩子咬断的面条,但是远远望去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城市的规模,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整座被城墙包围的城市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座,广袤的欧罗巴大陆上到处都是占地为王的领主城堡和破破烂烂好像野蘑菇似的低矮农庄,有两间杂货铺的地方就可以被称作小镇了,要是再多建几个塔楼,绝对的中世纪曼哈顿,公爵以上领主才配拥有的居城。 奈梅亨城堡建筑在河流边的山崖上,一面是擅于攀爬的猿猴都望而却步一筹莫展的悬崖峭壁(当然大部分地方经过加工和垒筑),一面是被人为垫高的瓮城以及宽阔的护城河,等于将城堡变成四面环水的小岛,吊桥一拉就是个水火不侵的独立堡垒,在没有空军的中世纪,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也能进退自如,轻松搞定。 城堡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条笔直的中轴线大街,为首的建筑便是莱昂纳多许愿给乌德勒支的商人们要建的同业商会,目前才刚刚动工,不过从它三进三出的规模来看,占地面积很是不小,足见老家伙通过同业商会引领商界的野心。 大街两边密布着抢先占据有利位置开业大吉的各个商铺,有专门经营丝绸香料的奢侈品店,提供冶炼服务的铁匠铺,赫赫有名的萨克森佣兵工会,面向市民的小杂货店,还有城市消遣必不可少的酒馆和妓院,一个个紧挨寸土寸金的大街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这种拥挤繁忙的场面我只在威尼斯和罗马看到过。 在这些让人目不暇接的商铺里,我不知道有多少是莱昂纳多暗地里操控的钉子,他们不仅负责紧紧掌控市场的脉搏,就像央行在市场调节中的功能一样,保证所有流通的金钱都能在必要时为我所用,同时也肩负着通过跑行商的买卖人获取各地最新的情报,维持整个情报网络高效准确运转的任务。 在外城的中央,有一条正在挖掘的人工运河,由于人手和资金的问题,现在正处于停滞的状态,不过来年开春将立刻随着苏醒的大地开始动工,这是我重点关照的工程。运河的两端连接着围绕奈梅亨缓缓流淌的瓦尔河,岸边全都是计划中在建的码头和货场,利用两个巨大的水门控制船舶的吞吐量,兼具几种重要职能。首先方便了商人们就近提货和运输,要知道从这里上溯下溯几百里全是平缓的水面,丰水期的时候吃水浅的船只甚至能一直航行到科隆,大大节省了既不安全又昂贵的陆路运输费用;其次,运河也在敌人利用洪水攻城的时候承担着开闸泄洪的作用,可以有效的保护城市不会被倒灌水淹;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像一条水晶做的腰带,将外城分隔成商人集中的上城区和士兵居民集中的下城区,在下城区陷落之后能够作为又一道护城河增加敌人围城的难度,起到双保险的效果,也是我颇为自负的杰作,就连建筑行会的大师们都甘拜下风的连连称赞。 我站在城堡尖顶的塔楼上俯瞰着整个城市的夜景,忽然升起一种荡胸生层云的豪迈之感。穿越了一年半的时间,眼见得自己的事业从小到大,就像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的孩子,要说没有投入一点努力和用心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我,无论从内在和外在都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世纪骑士,只有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梦里还能细碎的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这个时代终于成了自己的时代。 奈梅亨虽然按照我的思路进行了大张旗鼓的建设,投入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从规模上说,它仍旧连后世自己家乡的小镇都比不上,横竖就那么屈指可数的两条街,人口也寥寥破百,距离自己心中要营建的商业大都市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只能自勉的鼓励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了。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让我长时间的驻足在哥特风格浓重的大窗户前,哪怕是内侍几次提醒我该要就寝了……没错,我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等瑟琳娜折腾完自己的破烂睡着了之后再回去,省得大家面面相觑的尴尬,过了这么久,我仍旧没办法接受和瑟琳娜同房的现实,抱定缩头乌龟的觉悟,能躲一时是一时。 你让我如何接受发情母马一样不停地给身边侍从和卫兵抛媚眼的女人?逼得莱昂纳多不得不经常性的更换她的卫兵,差点累得心力衰竭而死。诚然,瑟琳娜是个很难挑出毛病的管家好手,整个城堡的内账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待仆人们恩威并施,团结主要封臣的家眷,利用枕边风的影响力牢牢控制封臣的忠心,为我创造了一个能够安心征战的稳定后方,但是有处女情结的我很难在蜡烛熄灭之后脑袋里什么也不想的把她当作心贴心的爱人,发自肺腑的想要亲近。 尤其是今天在大街上偶遇了执行秘密任务的克雷森蒂小姐,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许久不见,她愈发的清瘦,身上让人神伤的阴郁气质更加浓重,完全融进了自己正在负责的情报工作,变成了难觅芳踪的影子。同她对视的瞬间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告诉我,一切已成往事,请不要破坏埋藏在心底的美好,又或者是她倔强抗争命运的选择,不禁令人黯然唏嘘。 可怕的是,弗里斯兰伯爵夫人也随行来到奈梅亨,她已经选择为自己的亡夫守寡终身,所以将被送到位于首都亚琛的修道院,那里面住着许多罪孽深重的女人和同样无家可归立志献身基督的寡妇。归来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再同我讲话,自惭形秽的我也只能将心底那一点点的爱情火苗强行压灭,排除了日久生情擦出火花的可能性。命运总是这么的喜欢捉弄人,不仅乐此不疲的玩弄我自以为是的爱情,而且戏剧性的让三个女人相聚在同一座城市里,多可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继承人的危机 当我姗姗来迟的进入亚琛的时候,城外密密麻麻的帐篷营地说明整个帝国的贵族领主基本上都已经济济一堂了,大家按照各自效忠的家族聚在一起,爵位高的在里面,稍低点的在外面,骑士和侍从的营地在最外面,形成一个环环相绕的同心圆,但是从整体上看,仍旧是以五大公国为核心,其余贵族分散排布为主。闻讯而来的小贩子和营妓为主的大篷车停在距离很远的森林边缘,组成了熙熙攘攘的临时小集市。 现在的我已经是皇帝陛下的封臣,自然再不能加入到上洛林的营地里,但是在经过公爵营地的时候,仍旧有不少旧相识很友好的上来打招呼,这些曾经很是看不起我的人,现在全都换了一副嘴脸,好像当初和我是多么如胶似漆的铁哥们,让人不禁感叹趋炎附势的炎凉之感。唯有见到泽雷我才发自肺腑的想念这位好朋友,来到中世纪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许久不见,他有些微微发福,想必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倒是脑袋上谢顶的厉害,浓密的络腮胡子仿佛长反了的头发,看起来滑稽十足。 “伯爵大人,愿上帝保佑您!”远远的看到我,泽雷很是谦恭的行了个礼,鉴于他下级骑士的身份,与我自然是有天壤之别,但是这种感觉弄得我浑身上下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大庭广众之下,只有点点头应了下来。 待到骑马走近,我才俯下身子拍拍老朋友的肩膀,热络的打招呼:“嘿,我的好朋友,这么久不见怎么变胖了?是不是在女人身上练习骑马荒废了武功?”说着,我还挤眉弄眼的用胳膊肘捅捅他的肋骨,故意拖长了声音开玩笑。 泽雷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回答:“伯爵大人,您快别闹了,营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俩呢!要知道您被皇帝陛下强行转封为自己的封臣之后,公爵大人暴跳如雷的说您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不是那些靠山硬实的爵爷,可不敢因为贪嘴说话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担心的观察着周围,装出满脸恭顺的模样,生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尴尬的愣在那里,想不到自己的转封背后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一不小心得罪了公爵大人,以后少不了找机会给我小鞋穿,想到这里,我讪讪的冲他摆摆手,算是给刚才的谈话做个结束,不想因为自己害得好朋友被人告密。要知道在这个人多嘴杂的营地里,最应该当心的就是隔墙有耳,越往权力的尖端走,就越像在金字塔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走进萨克森的营地,大部分封臣都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营帐,正在走亲访友的拉关系,我吩咐随行的公牛几个人安顿好奈梅亨的大营,自己带着罗洛走向营地正中的大帐,那里是萨克森家族的主帐,现在由皇帝陛下在北方的重臣汉诺威伯爵统领。 待我掀开帘子走进去,帐篷里浓重的汗臭味和正中间火坑燃起的灼热感差点把我顶个跟头,幸好罗洛在后面扶住,并且贴心的把莱昂纳多专门从意大利运来,装有熏香的昂贵丝绸荷包递给我,馨香的气味多少能缓缓神。大家看到我进来,纷纷站起身行礼,希尔德斯海姆伯爵让出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我过去坐下,汉诺威伯爵冲我点点头,示意侍从端上来麦芽酒,所有人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莱梅伯爵算得上是萨克森家族的老臣,经历了三位皇帝的统治,所以人望很高,他用与自己岁数不符的速度牛饮着杯子里的麦芽酒,然后说道:“我看陛下这次召集所有的贵族过来,十有*是要探探大家的底,教皇霓下据说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了,陛下想让自己的老师兰斯人热贝尔接任,但是霓下却想摆脱陛下的指命,让曾经的亚琛大主教,现在的首席枢机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接任,两位陛下争得不可开交,罗马城里人心惶惶,多少小人暗地里磨刀霍霍的准备落井下石。” “嗨,说这些有什么用,到时候陛下指哪咱们打哪不就完了?萨克森家族的王统强盛,同宗的巴伐利亚亨利公爵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我们产生分歧,只要再拉过来一家,局势基本上就明朗了。”希尔德斯海姆伯爵是个出了名的粗鲁人,打打杀杀很在行,玩弄权术却只是个入门级别的菜鸟,但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看的很清晰,没那么多纠缠,“保住了教皇,意大利必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就这么简单。” 我赞同的点点头,大家也都纷纷交头接耳的交换着看法,嗡嗡的低声讨论,我拉着身边的希尔德斯海姆伯爵询问:“营地里怎么不见陛下的旌旗,负责守卫的诺曼近卫军也不在,难道陛下还没来?” 伯爵高声叫着侍从给自己的添酒,抹着嘴角的渣子跟我解释:“陛下下达了召集的命令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侍从去拜谒查理曼大帝的灵柩了,好在大帝的棺椁就停在大教堂后面的圣堂里,想必很快,陛下去去便来。” 这一个去去便来差多不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到最后贵族们喝酒吹牛的激情都没有了,一个个甩开膀子聚在一起掰手腕和摔跤,那喧哗的动静差点把帐篷都掀了起来,火热程度不亚于后世舞动正嗨的夜总会,五大三粗的壮汉光着上身露出一身肥肉,被汗水浸湿的胡须像针一样刺着,看上去好似唱戏的猛张飞。 “听说了么,陛下回来了,现在正用膳,今天可能没办法召开会议了。”我独自坐在角落里小口的抿着麦芽酒,显得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时几个贵族凑在汉诺威伯爵身边,小声的讨论着新听来的八卦,好像一群爱嚼舌的小女生。 我不动声色的慢慢挪过去,装过漫不经心的欣赏场地中央正摔得脸红脖子粗的希尔德斯海姆伯爵,竖起耳朵听他们继续说。“我刚才看到了陛下的侍从,行宫伯爵罗梅罗的奥托大人,他给我讲了挺多陛下在墓穴里的奇怪举动。”说话的是戈斯拉尔伯爵,陛下母族的远房亲戚,我同他不是很熟,只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中年男人曾经追随奥托二世参加过那场可怕的在意大利科特罗内的战役,萨拉森人狠狠地教训了轻敌冒进的德意志军队,差点做了异教徒俘虏的皇帝多亏一位犹太走私犯子的帮助才得以逃出生天,但是从此帝国的疆界就停止在卡普亚以北,多年不敢再对横扫意大利的靴子尖有任何幻想。 “伯爵大人说了什么?”一个不认识的小贵族问道。 戈斯拉尔伯爵得意地笑笑,好像很自得自己能搞来如此秘密的八卦,施施然的说:“据说陛下在陵墓中表现出了一种古怪的虔诚,把气氛搞的阴森可怕。你们都知道大帝的遗体不是放在棺椁里,而是像生前一样戴着金色王冠,握着十字架和权杖俯视着前来参拜的芸芸众生吧?陛下在大帝的宝座前跪倒,长时间的仰望仍旧栩栩如生没有腐烂的大帝遗体,口中念念有词的像是在祈祷。” 汉诺威伯爵撇撇嘴,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神秘的,谁参拜不都是这样?戈斯拉尔伯爵看到他脸上不屑的表情,不在意的继续说道:“陛下凑近了大帝的遗体,帮助他修剪捅破了手套的指甲,还亲自给遗体换上新的白布长袍,并扯下一角作为护身符带在身上。”说道这里,贵族们的兴致更浓了,像极了好打听明星八卦的狗仔,纷纷挤着脑袋争先恐后的凑过来。 “这还不算什么,陛下还吩咐侍从用黄金补上了大帝损坏的鼻尖,从他的嘴里拔走了一颗牙齿,不要急着惊慌,最最耸人听闻的是,陛下竟然顺路取走了查理曼大帝的黄金十字架!”说完,戈斯拉尔伯爵做了个震惊的表情,很是感染了周围的贵族们,就连汉诺威伯爵都有点扛不住,干咳了几声来做掩饰。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说不出话来,也许是没有人敢发表什么看法,过了半天汉诺威伯爵才幽幽的吐出一句:“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了敌人攻击陛下的借口,他竟然破坏了大帝的遗体不算,还拿走了大帝的十字架!那可是法兰克帝国受到上帝庇佑战无不胜的象征,难道陛下自诩能做出查理曼大帝那般与日月同辉的事业?陛下的行为有些过分了,我必须履行一个封臣的义务去提醒他。” 我闷声喝着酒不吱声,将他们几个人的悄悄话一字不落的收进耳朵里,心里面却对这个敢为天下先的年轻皇帝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说实在的,穿越以来让我觉得最有朝气的便是这个奥托陛下,敢想敢做,全然不把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亲政以来用强力整合了德意志争吵不休的五大公国,攥成一个紧握的拳头,向世界展示了日耳曼惊人的力量,让萨克森王朝的统治更加巩固,这次从查理曼大帝的陵墓里取走象征法兰克精神的圣物,想必是要借着大帝的荣光,建立他梦想中的伟大帝国。 要说年轻皇帝打仗治国绝对不输于自己的父亲,但现在萨克森王朝的统治就像是建筑在流沙上面的城堡,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洗礼——陛下至今没能留下个子嗣,他曾经想像他的父亲一样,娶一个紫色宫殿里长大的女孩,向东罗马的公主提亲,以此来加强帝国法理上的神圣性,后来几次提亲未果,可能觉得自己过于高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加上长时间的征战在外,婚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要知道在封建时代,强有力的统治背后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子嗣来保证王朝的延续,所以大部分封臣都对这件事忧心忡忡,只有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一个人躲在暗地里偷着乐,从祖辈到他三代人,一直兴致很高的致力于抢夺帝国皇位的事业,奥托陛下一旦驾崩,他将是血缘最近的继承人。 “看来我也得考虑考虑接受瑟琳娜那个女人了……”这么自言自语着,我不知不觉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麦芽酒,若有所思的想到了奈梅亨城堡里名义上的妻子,说实在的,穿越这么久憋得够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愤怒的皇帝 许久不见皇帝陛下,他似乎变得更加消瘦,身陷的眼窝好像吸食毒品过度的病人,黑眼圈很严重,不安分的意大利消耗了年轻皇帝的大部分精力,但他仍旧兴致勃勃的执迷于自己的理想。在热贝尔主教的支持下,奥托陛下效法古罗马的皇帝穿起紫袍,戴上金棕榈的桂冠,胸前扣着一枚金质的别针,手中握着权杖和查理曼大帝的十字架,下令贵族们称他为“万皇之皇”,并且在自己的头衔之前加上几个拉丁文古典称呼——罗马的、意大利的、萨克森的等等,宫廷礼仪照搬罗马和君士坦丁堡的皇家礼仪,宫廷侍从和国家官吏都对他百般顺从,谄媚取宠,匍匐着亲吻脚面,就像在陪一个顽皮的孩子做游戏。 陛下想以罗马为首都重新统一罗马帝国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虽然他的母亲出身东罗马的紫色皇宫,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皇帝与自己的父祖不同,沉迷在构建罗马帝国的幻梦之中。他希望扩大罗马人民的权力,建立以罗马为中心的庞大帝国,使罗马人民能誉满全世界,人人沐浴在天国王朝的圣光之中,与上帝一起统治世界。这样崇高的热情和执着的渴望虽然不切实际,却不乏真诚,然而却丝毫没有顾及他真正的祖国德意志。目睹此情此景的贵族们暗中怨言此起彼伏,不愿意再将自己的鲜血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德意志本来就是一五大公国为首的类似联邦国家,皇帝并不是唯一和不可或缺的所在,所以他们全都心怀不轨,沉默的静观形势发展。 皇帝身形消瘦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要建立人间天国的理想同时也得不到意大利人民的热烈响应,甚至遭到了他们武装的暴动反抗,造成他在曲高和寡的孤寂中郁郁寡欢,一次又一次被世俗的不理解打击了自己的信心。其实说实在的,我能理解陛下此刻的心情,就好像你来到新的班级,原来班级的小哥们视你为叛徒,而新班级的同学又孤立和排斥想要融入的自己,那种感觉令人十分沮丧。 据说皇帝在蒂沃利城堡行猎的时候,被一群赤身*的当地居民围攻,那些暴民仅在腰间围着象征信仰的白布,手握刀枪和鞭笞自己的皮鞭,高呼着口号,在宫廷内部某些别有用心的权贵人物配合下围困了年轻的皇帝,声称得不到谅解就不会离开,颇有点如今在西方大行其道*抗议者的架势。当时皇帝的身边只有少数近卫军跟随,大部队被阴差阳错的安排在恩格斯堡的行营,形势一时间十分危急,最后皇帝在热贝尔主教大人的劝说之下保证会当众道歉,并且不追究围困人员的责任,蒂沃利城堡这才顺利的解围,让皇帝一行人狼狈的逃回罗马。 但是罗马人又在本城贵族的策动之下迫不及待的发动了另一次对抗行动,在梵蒂冈的教皇肯定不会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有可能暗地里默许和支持了贵族们的阴谋,想要在政治上扳回一局,给教皇继任者的战争添些变数。 等到奥托陛下回城时发现罗马城门紧闭,市民拒绝他进入,大街上到处是街垒和反抗者营地,房屋均已加固,市民们都武装起来,做好了抵抗重型投石机长久抗战的准备,因为邻居蒂沃利城堡的居民未受到惩罚,所以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站起来反抗可憎的德意志人和他们爱做白日梦的皇帝。 罗马市民冲向城中的帝国行宫,留守在这里的陛下宠臣们终于暴露出自己除了夸夸其谈之外一无是处的本质,大敌当前互有龃龉的两派之间竟然发生内斗,死的死伤的伤,尚有一口气的佞臣都被愤怒的市民撕成碎片,抛出城外向皇帝示威。 奥托陛下众叛亲离,失望已及,永恒之城的居民昔日热烈欢呼皇帝加冕,如今却起来造反,拒绝他们的皇帝,拉文丁山上的皇宫被围困长达三天之久。一筹莫展的皇帝为了和驻扎在恩格斯城堡的军队取得联系,连续派出斥候突围均告失败,得知皇帝要调来军队武力镇压起义的市民愈发愤怒,漫天飞舞的石块和瓦片密如雨点,打得围墙上防守的士兵头破血流,抬不起头来。最后困守城中的热贝尔大主教举着象征和解的圣矛,保证帝国不再以武力镇压市民的起义,不以战争和武力犯罪,陛下除了被逼迫不得不爬到教堂的尖顶向罗马市民喊话,别无他法。 在奥托陛下绝望的哀求和孤立无援的申诉,同时也是一个痛定思痛的自我谴责之后,已经改变态度表示顺从的罗马人发出热烈的掌声,他们当着皇帝的面组织起法庭,抓住了两个造反者替罪羊,剥去衣服用长矛穿着丢在行宫外的广场上。陛下和自己的侍从战战兢兢的在市民的哭声中走出皇宫,踩着倒霉蛋的尸体,在城外扎营休息,准备连夜离开,而围城的市民们则欢呼着自行散去,这让幕后策划的贵族们大失所望,但是无论如何,帝国和皇帝都彻底的失去了他们的罗马城。 还没等皇帝缓过气来,七山城的居民又揭竿而起,整个意大利到处燃烧起反抗的火苗,奥托陛下无奈的命令军队在皇宫外面建起围墙,发出紧急敕令,号召相近的领主带兵勤王,但是没有人再愿意同他商谈国事了,只有卡林西亚公爵带着自己的封臣出兵罗马,解救了如惊弓之鸟般的皇帝。 现在陛下被国事家愁折磨得心力憔悴,不过好在多年征战生活练就了一副还算硬朗的身板,多多少少要比自己呆在梵蒂冈阴冷教堂里的兄弟强。教皇霓下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一次受了风寒之后倒下了,病毒摧枯拉朽的吞噬着身上所剩不多的健康细胞,据可靠消息,聚集在梵蒂冈的意大利贵族和教廷上层正密谋趁皇帝回国的权力真空,提前拥立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登基教皇,而且他们现在有了底气更足的军事保证——还记得那个倒霉的诺曼底公爵吗?当得知奈梅亨和弗兰德瓜分了弗里斯兰之后,他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老老实实率领十字军南下意大利,并且在皇帝陛下刚刚离开罗马的同时到达了海滨城市**,成了叛乱者急于寻求的新保护伞。 “我还能够回到亚琛,让许多人大失所望吧?”皇帝陛下把玩着手中的十字架,那就是他从查理曼大帝陵墓中取走的圣物,现在像个玩具一样用几只手指拎着,看的许多了解它珍贵价值的大贵族心惊肉跳。 士瓦本大公爵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噤声装哑巴,这时候没人敢接陛下的话,但问题是局面不能这么一直冷场下去,老公爵清清嗓子,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的回答:“您何出此言呢,陛下?” 长时间的背叛和抛弃让陛下的脾气变得更加乖张和难以捉摸,他狠狠地将十字架摔在桌子上,厉声喝斥在场的所有贵族:“不要拿我当傻子!我知道发生在意大利的叛乱背后必有你们中间某些人的影子,你们不想让帝国在意大利投入过多的精力,在你们看来,只有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根本,一个个鼠目寸光!” 这回连士瓦本大公爵也不敢搭腔了,帐篷里的气氛像是被人投进冰窖,温度越发降到冰点,我按照自己的爵位躲在几个萨克森家族的封臣伯爵之后,远远的避开和上洛林的人有任何接触,在这里刚好能看清几个位高权重大领主的面部表情,每个人的表情都像吃了苍蝇似的苦大仇深。 “我长时间的跪在大帝的遗体前,不停地询问,为什么在他之后法兰克人如同盛放过后的梅花,每片花瓣都争先恐后的离开培植它成长的花蕊?帝国三分,相互之间势不两立,而法兰克人最后的骄傲德意志竟然也貌合神离的分成大大小小的势力,人人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利益,阳奉阴违的拆台!”奥托陛下说到激动处,身陷的眼窝反射着不正常的光泽,看上去十分吓人,“你们不要忘了,也许我的帝国梦不切实际,但是如果没有意大利和罗马,德意志帝国将一无是处!” 陛下激烈的喘着粗气,目光如刀子般锋利的扫过面前密密麻麻站立的人群,继续说道:“好在上帝保佑,查理曼大帝的在天之灵不想让法兰克人的荣耀仅止于此,所以我毫发无损的回到了亚琛,至少比我梵蒂冈的兄弟要健康得多,罗马的贵族和梵蒂冈上层正密谋拥立盖尤利乌斯主教为下任教皇,这是*裸的背叛,决不能被容许的事情,上帝为证,教皇必须由帝国的皇帝任命!” 他说到这里,我分明看到好几个大贵族的肩膀神经质的抖了一下,明显是被皇帝张狂的言语吓到了,但迫于盛怒的压力又不敢说些什么,这些背地里阴谋串联不亦乐乎的贵族们,一见到陛下本人便战战兢兢的像个被打回原形的小妖怪,除了将自己更谦卑的奉献在陛下面前别无他法;在座的几位大公爵也各怀鬼胎,终究不敢在台面上说些撕破脸皮的话,他们在等待时机,而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回去召集你们的封臣和士兵,德意志的铁流将再一次碾碎每个试图螳臂挡车的反抗者,永恒之城罗马必须重新掌握在天之骄子手中,而我们这次的目标并不仅仅止于此地!”奥托陛下发泄完自己的愤怒,语气一转,突然心平气和的发布了新的战争动员令,“我们将于一个月后从亚琛出发,最终在弗莱津完成集结,届时我要看到现在在场每个人的旗帜飘扬在我的帅旗之后。” “可是陛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巴伐利亚大公爵亨利突然插嘴,奥托皇帝的眼神轻描淡写的从他身上掠过,“诺曼底公爵理查的大军想必此刻正马不停蹄的赶往罗马,我们也许要面临一场同诺曼人的恶战。” 年轻的皇帝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来,高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然后才说道:“这次的意大利之行,我们将越过罗马继续向前,洗刷先皇被萨拉森人的击败的耻辱,让德意志的钢铁洪流荡平这群卑鄙的异教徒!我们的目标将是科特罗内,而到时还会有更强大的盟友加入,共同完成意大利再征服的伟业!”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急袭的行军 所有人都没能想到陛下再次下达了战争动员令,而且仍旧执迷不悟的妄图重新夺回罗马和教廷的控制权,虽然许多人心中各有小算盘,内心中极不愿意再千辛万苦的跋涉过欧洲最雄伟的雪山去到异国他乡抛洒鲜血,但是五大公国的公爵们意见达成了一致,他们都明白失去梵蒂冈对于帝国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意大利富庶的资源和稠密的人口,也不是迷人的城市风光和源源不断的赋税,而是在整个基督世界的话语权,一个能推到前台长袖善舞的代言人,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德意志的敌人便会乘虚而入,从而站在正义的制高点上肆无忌惮的攻击和诽谤帝国,这才是最可怕的后果,虽然公爵们不愿意承认,但是意大利已经成为德意志帝国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德意志再一次紧密的团结在一起,战争机器紧锣密鼓的开动起来,其实帝国的事务更大的程度上取决于五大公国之间的相互妥协和达成一致,只要几位大佬对一个结果毫无异议,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在我这个穿越者看来,德意志的上层政治有些类似于后世的联邦,或者说更先进些的部落联盟——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非常时期皇帝拥有一票否决权等等。 帝国自上而下的开始战争动员,留给大家的时间不是很多,尤其是那些地处偏远的封臣,要回到领地召集士兵和粮草必须马不停蹄的跑个来回才能赶上进度,所以一俟会议结束,亚琛城外便到处是乱纷纷收拾营帐的侍从和骑着快马奉命而出的斥候,拥挤在本来就不宽阔的泥泞土路上推搡骂娘,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声马嘶的很是热闹。 作为帝国的伯爵和萨克森公国的封臣,我有义务征集麾下所有的骑士参战,并且提供一个整编的作战单位。所谓整编的作战单位可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不仅需要募集人手,而且装备他们和提供粮草也砸进去很多金币,因为士兵并不是封臣骑士,属于奈梅亨伯爵的私军范畴,所以他们的装备和粮草,以及会战损的消耗都得有我这个伯爵大人买单,很是让我肉疼了一阵。 奈梅亨军队的基本构成是这样的,作为封臣的三十名骑士以及他们的侍从,算是战斗力比较可观的骑兵力量,随行的仆兵被编入步兵军团;由公牛率领五十人的重步兵团,以及作为辅助的二百名长枪兵,剩下的仆兵和临时征召的奈梅亨农兵主要负责押运粮草,必要时补充长枪兵的损耗;科勒率领一百五十人的弓箭手,相对来说他们的装备比较便宜,掌握基本射术的人也多,所以很轻松便能拉扯起成规模的队伍,唯一烧钱的就是配备铁制箭头的羽箭,至少准备了五千支作为补充,差不多掏空了奈梅亨的库存;最后是由汉斯统领的伯爵近卫军,清一色的铠甲骑兵,但是和骑士们相比仍旧只能算轻装骑兵,不过战斗意志和纪律性更强,能够做到“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令行禁止,人数在一百人,承担着伯爵行营的保护和决战时作为预备队的责任。这五百多人已经是我能负担起的兵力极限,为了给他们提供后勤保障,在奈梅亨又征召了至少两倍人数的后勤农兵,在情势危急时多少能当当炮灰。 我在法兰克尼亚公国的美因茨大主教驻地赶上了已经开拔的皇帝行营,自己的军队就像融入大海的涓涓细流,瞬间被淹没在人影幢幢的铁甲洪流里。远远望去,整个军团旌旗招展,骑兵驱赶战马的吆喝声汇成撞击人心的巨响,凡是被大军碾压过的地面基本上寸草不生,十几里范围内的鸟兽全都吓得逃之夭夭。 德意志的战争机器还是比较给力的,仅仅过了二十天时间,除了尚未到达的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公*队,大部分贵族领主都已就位,军团的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虽然比上次进军意大利的时候人数要少很多,但骑士人数达到两千,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再算上作为后勤的农兵和民夫,军团人数便会膨胀到五万人,绝对在哪都能够称得上是横着走的庞然大物。 在临出发之前的夜晚,我破天荒的回到自己和瑟琳娜的房间过夜,把正在专心致志绣花的她吓得够呛,花枝乱颤的样子很有点诱惑力,看到她耐得住寂寞并没有趁机勾汉子的我心情大好,很耐心的一面陪着聊天,一面看她绣花,两个人天南海北聊得很是投机,看不见的冰山也缓慢消融,逐渐拉近距离,做足了前戏的准备工作,但是在吹灭蜡烛钻进被窝的一刹那,我瞬间紧张的汗流浃背,两个人都屏着呼吸等待应该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或者说,我很期待,而瑟琳娜则视若寻常。 我小心翼翼的将手探过去,在触碰到瑟琳娜肤若凝脂身体的时候,竟然很不给力的……萎了……顿觉无地自容的我懊恼的掀起被子落荒而逃,留下莫名其妙的瑟琳娜在那搞不清楚状况,片刻之后传来银铃般的嬉笑,很明显,她从没见过这么怂的男人。穿越前天天沉迷岛国动作片的我造成自己的精力过早流失,现在哭都找不着地方……所以前车之鉴凿凿,老师虽性感,开撸要谨慎! 大军在士瓦本公国的圣加尔完成最后集结,卡林西亚公爵的军队姗姗来迟,让大军开拔的日期往后推迟了一天,本来还私下里不停抱怨的贵族们在看到卡林西亚军队出现的时候,终于明智的选择了闭嘴,皇帝陛下兴致勃勃的检阅了亨利四世大公的军团,对他充足的准备赞赏有加。 卡林西亚的军队中,最有战斗力也最让人惧怕的便是那支人数足足有一千人的马扎尔轻骑兵,直到现在骑马编发的马札尔人仍旧是德意志母亲在恫吓不肯睡觉顽皮孩子时最常使用的托词。萨克森王朝建立之初,来自匈牙利草原的马札尔人尚未接受基督的信仰,他们是野蛮而高效的屠宰手,倏忽如风的数次击败帝国联军,快速机动的行动力和走马回弓箭无虚发的射术是几乎所有西欧骑士的噩梦,他们的铁蹄最远甚至踏上过法兰西的加斯科涅,曾经饮马加龙河,被称为欧洲最优秀的轻骑兵。 自从奥托一世大帝在莱希河谷决定性的击败了入侵的马扎尔人,这些山猫一样桀骜不驯的骑手才头一次向着帝国低下高傲的头颅,半被迫半自愿的逐渐接受了基督信仰,慢慢收敛自己的锋芒,变得“文明”了一些。虽然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和帝国屡有冲突,但匈牙利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反而成为抵御东部游牧部落入侵的桥头堡,帝国比较稳定的盟友,所以同他们紧紧相邻的卡林西亚公爵自然可以轻易雇佣超过一千人的轻骑兵助战,让那些牢骚满腹的贵族们再不敢絮絮叨叨。 大军集结完毕之后,在圣加尔盘桓数日,等待后续的粮草到位和提前派出的斥候返回通报前方情况,随即直插向南,走了一条同上次进入意大利全然不同的路线,并没有从巴伐利亚的伯伦纳山口这条传统路线翻过阿尔卑斯山,而是选择了道路状况相对较差更考验大军意志力的塞尼山口。这里平均海拔高,而且不是穿越阿尔卑斯山区的主要通道,连牧羊人都几乎没有,所以人烟更少,道路更窄,充分保证了进军的突然性和隐蔽性,却增加了大部队通过时的困难,很多马匹因为水土不服而丧失了驮行的能力,不得不依靠民夫手拉肩扛运送物资,雪山之巅的圣诞节也别有一番风味。 经过十五天的艰难行军,大部队在付出了部分马匹损失和必不可少的人员伤亡之后终于完全通过山口,展现在眼前的是豁然开朗的意大利北部平原,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家的后门已经失守。根据斥候的情报,前方行军的唯一障碍便是米兰城,曾经伦巴第同盟的首府,富庶的商业城市,建筑在一片低缓的平原之上,现在是死灰复燃的伦巴第人盘踞的重要据点。 皇帝陛下并没有让大军在翻过山口之后有任何的休整和喘息时间,他可能害怕这样会让此次行军失去打击的突然性,所以仅仅留给各个部队一天的时间整理自己,用来恢复马力,填饱连日来风餐露宿被冷食折磨坏的肚肠。后勤部队则一天的整理时间也没有,皇帝派出自己的近卫军洗劫了附近的农庄,将搜刮来的驭兽和为了确保出兵的保密性而强行抓来的农民补充到辎重队,然后在马扎尔轻骑兵的掩护下迅速开拔,赶在大军行动之前出发,绝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关于第一战的对手米兰,自己孤陋寡闻的见识里知道的也就只有后世著名的时尚之都,经常有闻名世界的走秀和时装周,引领着全球时尚界的脉搏,拥有范思哲和普拉达两个中国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奢侈品牌;再就是有两支历史悠久的同城球队,那一抹蓝黑曾经是自己魂牵梦绕的精神归宿。 但现实的情况却让人大失所望,德意志大军一出现在米兰的地平线上,城中的叛军便乖乖的举起白旗,流程熟练的开门投降,让绷紧神经担心大军未经休整可能攻城受挫的公爵们长长的舒了口气,我却很失望的唏嘘不止——还想试试米兰人的成色,自己早准备好的火油燃烧瓶失去了大显身手的机会,真是可惜! 西元999年1月23日,德意志大军占领了意大利北部重镇米兰,消息一经传开,**、帕维亚、都灵、卡萨诺、摩德纳摇摆不定的叛军纷纷举旗易帜,自动敞开了通向罗马的道路,而指望着诺曼人保护自己的罗马贵族则一边瑟瑟发抖的注视着形势的发展,一边加紧跟诺曼底公爵套关系许重诺,意大利上空再次密布着战争的阴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差点被算计了 亚平宁山脉像一个技艺不精的刀客随意在意大利半岛上漫不经心劈开的杰作,它自西北向东南差不多横贯半岛,将意大利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山北是奔腾不息的波河和广阔平坦的冲积平原,孕育了无数人烟阜埠的大城市以及繁忙的商旅贸易;山南则是流域面积都不是很广阔的小河顺着丘陵的低洼处款款流淌,形成了七座山丘之上的罗马城以及许多以城邦为中心的小政治单元。 可以说,亚平宁山脉造就了意大利人南北不同的性格,北方人比较富裕更知道变通,而南方人则相对比较封闭,凡事认死理,容易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一俟德意志大军进入半岛,北方城市看到风头不对大多不战而降,用政治上的委曲求全换来城市的平安;而以罗马为首的南方城市却出奇的抱团,组织起像模像样的军队,准备硬碰硬的再一次拒绝来自北方帝国的统治。 帝*队在米兰休整一周,这才满载着投降者贡献的物资,驱赶各归顺城市的仆从兵为先导,毫无阻碍越过了奔腾不息的波河以后一路向南,沿着马格拉河的崎岖谷地穿越亚平宁山脉,迎接着一次又一次望风披靡的胜利和归顺者山呼海啸的膜拜——萨尔扎纳、卡拉拉、马萨、维亚雷焦,一座座城市重新被插上德意志的鹰旗,拜倒在征服者的马蹄之下瑟瑟发抖。随着进军的继续,德意志的队伍也变得越来越大,乱七八糟的武装人员加起来逐渐超过了八万人,行进途中方圆几百里内连个喘气的生物都看不到,也正因为这样,使这次行军成为乏味的郊外旅行,还是去公园的那种。 沿着古罗马帝国士气修筑的贯穿整个半岛的罗马大道,大军从风光旖旎波光粼粼的马萨丘科利湖边经过,前方便是富饶的阿莫河冲击平原,第一座抵抗的城市终于出现在事业中,平淡无奇的旅程可算是有了能够娱乐的噱头。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军队立刻像是嗑完了**,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一个个不用命令便争先恐后的穿好铠甲,上紧弓弦,等待着上前好好厮杀一场,反观意大利的仆从军就没那么高效率,大多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的昏睡阶段。皇帝陛下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在比萨城以北二十里的米利亚里诺扎下营盘,依靠着一座据说是当年罗马人防范汉尼拔入侵时修建的石头堡垒布置防守,准备在斥候探听清楚敌人的虚实之后,再行有针对性的发起攻击。 我和一群只是点头之交叫不上名字的贵族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偶尔开两句蹩脚的下流玩笑,好像彼此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然后大口大口自来水一样不要钱的灌着名贵的葡萄酒,守候在萨克森营地的中军大帐里,等待着斥候传回来的情报,没办法融入其他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欢宴。 同我一样忧心忡忡的还有汉诺威公爵,常年同北欧人的战争让他深知这群上帝最宠爱战士的威力,有些担心诺曼底公爵的主力就在前方黑暗中潜伏爪牙的准备着跳出来撕碎德意志的军队,他若有所思的和我匆匆对视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心底的隐忧,旋即低下头继续闷声喝酒。 当这个酒宴的参与者全都喝到酩酊大醉,大家纷纷赤膊上阵准备进行更激烈的情感交流,许多人哄闹着打赌下注,场面开始往难以控制方向发展的时候,皇帝的近侍匆匆掀开帘子进来,走到汉诺威伯爵身边附耳低言几句,伯爵的面色凝重起来,随即大声终止了面红耳赤马上要再来一局角力的两名骑士,他俩醉眼惺忪的撞到了一起:“陛下召集了御前会议,所有有爵位的贵族马上收拾收拾,随我去皇帝大帐议事;剩下的骑士回营约束士兵,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话音落下,因为酒精作用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贵族们愣在原地,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汉诺威伯爵见状生气的大吼:“都给我跑起来,小狗崽子!”傻子们这才手忙脚乱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鱼贯而出。 穿戴整齐随着众人进入皇帝陛下的黄金大帐,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现在的我按照身份再没有了混迹于人群之中装哑巴看热闹的可能,必选严格按照爵位排序站在萨克森家族封臣的几位老伯爵后面,处于皇帝陛下一抬头不费事就能找到的位置,我擦擦额头的冷汗,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矮小一点,不那么引人注目,常年不美好回忆造成的心理阴影让我有些害怕这个场合。 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士瓦本大公爵约束了一下现场纪律,让乱纷纷同身边相熟的人交头接耳打听消息的贵族们安静下来,然后通报斥候带回来的最新情报。“比萨城正面的敌人已经派人送来了战书,约定与大军在明日太阳升上半空的时候于两军之间的玛多纳平原一决雌雄。”老公爵在面前桌子铺开的推演地图上指出了决战的地点,将两个分别代表敌我的木头小兵摆到了针锋相对的位置上。 “我还是那句话,这群叛军有什么权力要求与我们决战?他们以为自己颐指气使的是德意志的主人吗,简直岂有此理!”卡林西亚公爵常年担任入侵意大利的急先锋,所以对他们那些虚张声势的战斗力很是清楚,再加上自己手中拥有适合平原驰骋作战的马扎尔轻骑兵,更是有些看不起敌人,言语间颇为自负。 巴伐利亚公爵亨利摇摇头否定他的看法,对于这些脑满肠肥只知道一味猛打狠撞的大贵族丝毫没有好感,从这点上来说,他比其他人更加自负多才,多少继承了自己祖父两辈人狂飙突进的基因。 “我们的斥候通报,在比萨城上发现了诺曼底公爵的狮子旗,而敌人却没有在战书中说明这个情况,明天的约战很有可能是个精心准备的陷阱!”亨利公爵又拿起一个木头骑士摆到敌人并排的位置,忧心忡忡的指着它说道,“万一诺曼底人趁我们激战正酣的时候发动他们的重骑兵从侧翼攻击,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群高大的铁甲怪兽,他们会像收割小麦一样消灭我们的士兵,后果将不堪设想。” 卡林西亚公爵亨利四世的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明显和巴伐利亚公爵有些不对付的说着风凉话:“几面画着狮子的旗子就唬得您不敢出击,要是公爵本人来了还不得吓得巴伐利亚人跑回自己的老家去?就算诺曼底人在这里又怎样,我倒要同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过过招,看看是马扎尔的雄鹰机敏,还是诺曼底的狮子善战!” 受到羞辱的亨利公爵激动的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手掌按在佩剑上恶狠狠地盯着卡林西亚公爵,他身后的封臣们也都示威似的亮出明晃晃的宝剑,与卡林西亚公爵同样气愤的封臣们对上了,一时间弄得场面十分紧张,几位大公爵不动声色的偷眼瞄着皇帝陛下的反应,等待着好戏上演。 “既然大家都那么有干劲,那明天的决战就由你们两家担任先锋吧,将酒精带来的多余精力发泄到敌人的头上,而不是在这里演嫉恶如仇给我们看。”奥托陛下见惯了剑拔弩张的大场面,见怪不怪的抽出了身后侍从捧着的宝剑猛地劈在桌子上,劲头足的震得锋刃嗡嗡作响,像极了掌控场面的黑社会大哥,好勇斗狠的比谁的脾气更霸道,“无论如何,我都决定明日同叛军决战,教皇霓下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速战速决,在罗马贵族们组织阴谋前控制住局势。同这个大目标相比,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硬着头皮冲过去!” 既然皇帝陛下力排众议的定下了基调,那么大家就不会继续纠结于出战与否的问题,剩下的事情就是丰富作战计划和出战序列,点人头的决定哪个倒霉蛋被选中担任前锋,哪个倒霉蛋又被派去保护侧翼。很奇怪的是,这次大家出人意料的没有让我出任冤大头,既没有派往前锋,也没有发到侧翼,而是作为皇帝陛下的预备队被留在了中军,处于众人重重叠叠的保护之下,让我很是不适应阳光忽然就如此的灿烂。 就在我继续满脸带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兴奋劲的时候,皇帝陛下忽然在人群中寻找到天然呆正傻笑的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令我脊背发凉的如坠冰窟,对物极必反的老祖宗至理名言有了直观的体会,两条腿开始不自然的抖动——我是有多么害怕再被玩死人不偿命的皇帝抓了送死壮丁! “听说在布拉班特的那次遭遇战中,奈梅亨使用了一种神秘的燃烧物打败了诺曼底的重骑兵,现在是你该为自己的封君做点什么的时候了。”皇帝陛下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我自己主动奉献。 奶奶的,原来在这算计我呢,好在没有在之前露富,我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调整了下表情,哭丧着脸抱怨:“陛下,您说的那种火油我确实有,但它是炼金术士从圣人的遗骨幻化成的液体中提炼出来的不灭之火,只有那么一点,都被用在了战场上,现在我只有这最后的一小瓶留着防身了……”说着,我从腰带上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火油瓶,双手奉上解释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可以摸着胸脯对上帝发誓,确实是再没有剩下的了,真的十分遗憾,陛下。” 奥托皇帝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像是沉迷于它圆润的造型,半天没有回答,弄得我后背一阵阵恶寒,生怕他老人家气不顺派人跑到营地乱搜,翻出来压箱底的存货会不会暴跳如雷的因为欺君之罪剁了我。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许多人的目光不停地在我和陛下脸上来回游移,仿佛钟表的摆针,转动的很有频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死这个活计我很在行 意大利比萨城外,玛多纳平原,基督纪年999年2月15日,太阳正在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的热量,闷在铠甲里的每个人就像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从里而外的发臭变质,散发出令自己都恶心的味道。 我勉力约束住自己胯下兴奋异常的战马,终于让它不再焦虑不安的踏动着地面,扬起干燥的灰尘,但是它鼓胀的鼻孔仍旧显示出内心中跃跃欲试的劲头,这不是一条简单的马缰能够控制得了的。 作为皇帝中军的跟随人员,麾下的奈梅亨士兵都被打散建制重新整编成萨克森联军,自然与平时形影不离的公牛和科勒分开了。我主要负责指挥一支一百人的骑士部队,担当皇帝中军左翼前区的防守任务。胯下的这匹新战马是昨晚汉诺威伯爵派人送来的,他觉得我原来的战马实在不太适合继续担任骑士的坐骑,用伯爵的话说“那分明就是一匹换了毛色的驴子!”。这匹战马据说是纯种的丹麦马,继承了那些在北方冰天雪地里刨食顽强生存下来祖先的优良基因,从它高大的体形和漂亮的肌肉线条我能猜到它披挂上阵时英姿飒爽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它如此的嗜血好战,一听见鼓角争鸣便按捺不住的想要扬蹄驰骋,恨不得跑到所有同伴的前面去炫耀自己的神俊,骑术不精的我为了控制它可是伤透了脑筋,差点拽折了手中的缰绳。 卡林西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的军队果然被陛下派去做了前锋,除了惩罚他们昨天在御前出言不逊相互争执之外,也希望能培养默契,消除彼此的隔阂。巴伐利亚的重步兵排出一字长蛇的三排重叠战线,两翼由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负责保护;各个公国的弓箭手都被集中起来编成统一指挥的几个方阵,不远不近的缀在前锋阵营之后,随时可以提供相当火力的支援,保护方阵的正面不会受到伤筋动骨的攻击。 对面意大利贵族组成的联军至少在人数上还是比较可观的,人挤人铺天盖地的堆满了面前的平原,他们阵中飘扬的旗帜招展着遮天蔽日,武器的反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远远望去恍若神兵下凡,这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有勇气胆敢一战的原因。叛军的主力是由各个城市的公民组成的长枪兵方阵,好比后世预备役的民兵,瞬间就能爆出不少,他们举着意大利长枪兵特有的标枪式长矛,像他们的祖先古罗马战士那样在敌人冲锋时集体扔出,瞬间给对方造成巨大的杀伤。庆幸的是,平原作战最为忌惮的骑兵叛军并没有多少,就连凑齐一次反冲锋的人数都不够。 “上帝保佑!看起来敌人不是那么的难以对付,陛下。”士瓦本大公爵手搭凉棚眯着自己昏花的老眼,仔细分辨着敌人的数量,这岁数每个老花镜实在是为难他老人家了,只见老公爵观察清楚敌人的虚实,很有信心的对奥托皇帝说,“用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围着敌人的长枪兵方阵,利用敌人脚步慢的特点来回射几轮,一旦他们的阵脚松动,立刻派上骑士发起冲击,重步兵随后押上,敌人就只剩下自乱阵脚被屠杀的命,连逃跑都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皇帝陛下赞同的点点头,他很清楚敌我双方的真实实力,对德意志的稳操胜券信心十足,陛下轻松的捻着自己的胡须,指着敌人阵前来回奔驰的传令兵问道:“敌人的方阵在右侧有一些空当,为什么没有继续填充新的士兵补全?这么大的漏洞不可能是指挥官的疏忽。”陛下的声音刚落,好像回答他似的,意大利叛军的方阵浪花一般从中间散开,一支黑衣黑甲的陌生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沉闷压上来。 “诺曼底人!”看清了这支陌生军队举着的狮子旗帜,许多骑士惊恐的大嚷大叫,对诺曼骑士以讹传讹骇人战绩的迷信从小便伴随着他们度过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夜晚,进而影响了身边的其他人,恐惧这种东西像是致命的传染病,很快就蔓延到每个人身上,弄得德意志的阵容有些微微的躁动。 “看来诺曼底人曾经踢爆过你们的屁股,懦夫们!”奥托皇帝看到自己的骑士一见到诺曼底的重骑兵就像看到猫的老鼠,吓得连马都骑不稳,恨铁不成钢的暴躁脾气瞬间被点燃,厉声呵斥着离自己最近的几名骑士,数落得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难道你们忘记自己是伟大的罗马人了吗,竟然被海盗的后代吓得徘徊不前!上帝永远眷顾帝国,我们怎么可能被这群金发畜生击败,振作起来!”随着皇帝发话,传令兵四出到方阵的各个位置传递命令,各级贵族们也在压制手下的士兵,躁动的方阵逐渐安静下来。 诺曼底人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军队铺展开,紧挨着意大利叛军布置好方阵,不慌不忙的架势好似在进行一场野外拉练。身着重甲的高大步兵将厚重的铸铁盾牌插进泥土里,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进退有序的摆出层次分明的防守,保护着身后刚刚做好战前调整的弓箭手,后者正忙着收紧弓弦,将羽箭插在地上;最令德意志骑士们胆寒的诺曼重骑兵高举长矛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挂在战马另一侧的流星锤,游弋在自己方阵的右翼,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欺负人似的高昂着胸膛对德意志骑士的坐骑发出不屑一顾的低吼,移动的钢铁洪流像是一把锋芒出鞘的钢刀,随时准备刺穿德意志不小心展露在外柔软的肋部。 法兰克尼亚公爵踢踢马肚,凑到皇帝身边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从诺曼底人兵力分配的情况看,他们将重骑兵布置在同我们骑士针锋相对的右翼,似乎别有所图,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不妨在一会正式开战之后,先派出马扎尔轻骑兵佯攻两翼,然后集中骑士冲击双方阵形的接合处,那里的防守一定最为薄弱而且分工不明,也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让我们有机会见缝插针的搏取一胜。”公爵说完,盯着陷入思考年轻的皇帝等待他的最终决定,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法兰克尼亚公爵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两端开花、中心切入、各个击破的主意确实值得一试。 “您的计策很聪明,找准了敌人的薄弱点,就像您总是能俘获姑娘们的芳心一样轻而易举,公爵。”皇帝陛下摸着自己的鼻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法兰克尼亚公爵腼腆的笑了,以为陛下会采用他的主意,但是奥托皇帝的话锋随即一转,大幅度的脑筋急转弯生生闪了他一个大跟头,“遗憾的是,我另有对策,所以这次恐怕不能从中路撕开敌人的防线了,不过您仍然是左翼联军的指挥官,可以全权代表我发号施令,愿上帝保佑您,公爵。”陛下显然很明白打个巴掌赏个甜枣的御人之道,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否决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建议之后,立刻给了他新的头衔,防止公爵大人的心理落差过大。 “一切悉听尊便,陛下,上帝保佑德意志。”法兰克尼亚公爵讪讪的皱了皱眉头,简单的行了个礼,打着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奥托皇帝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这位公爵的心情怎样,他在法兰克尼亚公爵离开之后,立即叫到了我的名字,没错,是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好像死神来了里总也摆脱不掉的致命死亡,瞬间让我全身汗毛倒竖,大脑进入零负荷的空白当机状态。“看来送死的命运是一定的了,就说没那么好的事让我呆在中军,该死的上帝!”在身体机械的往陛下身边移动的时候,我的脑海里led屏幕一样闪出了这样一行字,而且是讨厌的红色字体,让人不寒而栗。 “您叫我吗,陛下?”我右手握拳,抵在胸口行了个军礼,皇帝陛下的注意力仍旧放在观察敌人的布阵上,简单的摸着头盔边沿点点头,算是回礼。 “显然没错,奈梅亨伯爵,否则你也不会来到我面前,不是吗?”奥托皇帝招招手示意我紧跟着他,催着战马往前两步以便让视野开阔些,诺曼底和意大利的联军已经基本布置完阵形,司号手正在吹奏代表某种命令的音阶调整队形,陛下指着意大利叛军前突的两个长枪兵方阵,那些密集的排列在一起的士兵笔挺的站在原地,像是一棵棵新生的小白杨,组成密不透风的一片树林,“看到那两个明显前突的长枪兵方阵了吗?很有可能是敌人指挥官故意摆在那里诱使我们发起鲁莽攻击的诱饵,就像放在你眼前烤得泛着油光的乳猪,里面塞着致命的毒药,没有谁会顶得住美食的诱惑,况且它们还是免费的,也许会在最后付出让你后悔的惨痛代价,但是如果不敢尝试,那我们就是夹着腿骑马的娘们,懂吗?我需要你率领本部的骑士从正面驱散他们,就像扒开少女蓓蕾般娇嫩上围的紧身胸衣一般轻松,放心,这两三百名软弱的长枪兵根本没办法承受住德意志精锐骑士的冲击,他们会像遇火的奶酪似的垮掉!” 没错,一窝蜂的冲过去之后我们也没办法收拢队形重新发起冲锋,很有可能被以逸待劳等在一边的诺曼底重骑兵找到侧翼暴露的机会捅穿自己的肋部,就像陛下说的,遇火的奶酪一样垮掉,不过很显然那将是我们的下场。 “呃……陛下,难道您丝毫不担心诺曼底人可能击穿我的侧翼吗?他们毕竟不是看客,一定会抓住机会出手的。”我想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小心措辞,生怕触到了陛下的逆鳞,得不偿失的先被他气急败坏的大卸八块,“请恕我直言,陛下,您是否还有应急的良策,又或者是……您等待的就是诺曼底重骑兵挪动阵脚的时机?”不用猜,我一定又是被当作廉价的诱饵,而皇帝陛下则希望自己成为那只补蝉螳螂背后的黄雀。 “执行你的命令吧,伯爵,你没有质疑封君命令的权力。”皇帝陛下连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轻描淡写的否决了我小小的抗议,跟打死一只在自己耳边嗡嗡聒噪的苍蝇一样简单,“放心,我保证你活着回来——当然,如果你照顾好自己的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并肩作战的荣耀 我带着皇帝陛下的命令悻悻的回到自己的队伍负责传达,而骑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有任何不忿或者过激的反应,大家似乎早就抱定了埋骨他乡的决心,一个个默默地在侍从的帮助下拉紧了马鞍上的锁扣,戴上自己的头盔,拿起打磨锋利的长矛,无声的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现在轮到我愣在那里发呆了,头一次感受到小时候看主旋律电影才会产生的感动和涌自心底的澎湃激情,在这些无名的英雄面前,我真的觉察出自己灵魂的渺小。也许在他们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信念里,忠于自己的封君,即使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要毫不犹豫的勇敢向前,获取属于自己的荣耀,如果有人不同意他们去争取自己的荣耀,拿这些骑士甚至会放下架子去哀求别人不要拿走来之不易的机会,两相比较之下,死亡真的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情,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能否像个男人那样死去。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茅塞顿开,在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生命中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染的灵魂头一次受到良心的拷问:我活了这么久,到底学到了什么?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自利;是有荣誉抢着上,有工作往后缩的争名夺利;是凡事只说半句话,背地里尔虞我诈的小聪明……面前这些戴着头盔目光坚毅的骑士教会我,虽然他们都是一些口称上帝的武装暴徒,平日里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坏事也没少干,但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都能坦然的选择死亡,单从这点上来说,他们比许多卑鄙到骨子里的人都要纯粹和干净,至少说到做到,敢爱敢恨。 戴上自己的头盔,眼睛中间的护臂阻碍了视线,手中的长矛尖端过于沉重,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靠在肩膀上,我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很有纪律自动排成两行的骑士们,两边的士兵闪身为我们让开通行的道路,很快便来到整个德意志方阵的前方空地。大家都没有说话,好像各自都在想着心事,想着那些自己忘不掉的人和戒不掉的事,只有战马踏动地面和锁子甲上的铁环相互撞击发出的脆响。我怅然的低头沉默,悲哀的发现自己心中都没有可以寄托感情的爱人,有三位少女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等到我伸手想要去抓住的时候,却终成一场空梦。 整理好队形,我冲着远处的皇帝陛下点点头,后者做了个鼓励的手势,我收回目光,环视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忽然想要说一番话,就像电影里那些英武的主人公在大决战来临之前鼓舞人心的演说一样。 “勇士们,请拔出你们磨砺锋芒的宝剑,摘下翎羽装饰华丽的头盔,在最终的决战前,向着伟大而仁慈的天父虔诚祈祷。”我努力摆出刚毅决然的表情,绞尽脑汁拼凑堆砌了自认为还过得去的华丽辞藻,至少是这群从没有哪怕将吟游诗人的蹩脚黄色宫廷秘史听全的乡下骑士,尤其是用眼角的余光还瞥到皇帝陛下身边的书记官貌似有注意到这边,正在奋笔疾书的记录着什么,流芳百世的机会不期而至,所以我感觉显摆自己小学作文修辞水平的时候到了。 说完上面的话,我从马背上下来,摘下头盔夹在腋下,抽出悬挂在腰间的佩剑狠狠地插进面前的土地,故作虔诚的低下头颅,让迎面而来的微风做作的弄乱自己额头的长发,冲着冥冥中上帝的方向装模作样的祈祷。如果此刻那些怀春的贵族少女们在场的话,想必我英俊潇洒的形象将成为未来几十年里德意志妇女界被人所不知疲倦津津乐道的话题,标准的中世纪万人迷。 骑士们随着我的动作纷纷从马背上下来,有样学样的将自己的长剑也插进泥土里,低着头在胸口画着十字,抚摸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家族信物或者能够带来好运的某些情人馈赠的十字架小饰品之类的东西,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种自我提醒的心理暗示,明显害人不浅的封建迷信,专门哄骗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彼时有风飒飒的吹过,像是抚摸时间的巨手,掠过粼粼铠甲,整个场面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肃杀,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得被大环境所感染,专注的盯着处于舞台中心的我。 “至圣至尊的上帝,宇宙间最仁慈的天父,我们在这里向您祈祷,秉着一颗卑微渺小的真心,请聆听您最虔诚战士的声音,并将您神圣的光泽播撒到我们肩头,帮助我们击败面前的强敌。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属于您直到永远,阿门!”祈祷完毕,我庄重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阿门!”骑士们似乎被我的祈祷所激励,一个个双目紧闭念念有词的样子像极了第一次入队宣誓的少先队员,全然不见了平日里好勇斗狠的武装暴徒形象,成了妈妈眼中标准的听话乖乖仔。 戴好自己的头盔,将长剑收回剑鞘,我翻身上马,催动小跑巡视着满脸视死如归表情的骑士们,情不自禁的大喊,几乎用尽了丹田的力量:“上帝最忠诚的战士,帝国最勇敢的武士们,我们十分荣幸的获得了首先攻击敌人方阵的任务,这是皇帝陛下赐予的崇高荣耀,是时候让自己的家族获得渴望许久的光荣了,我们渴望荣耀就像雪原狼渴望猎物温热的鲜血一样!请容许我这样说:即使面前的敌人是我们难以战胜的,即使手中的长矛和宝剑没办法屠宰更多的意大利渣子,即使面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峭壁,但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把自己的头颅丢在战友们中间,我感到十分光荣!上帝保佑德意志!” “上帝保佑德意志!”骑士们彻底被我发自肺腑的战前宣言勾起了心底里最原始的杀戮*,狂战士一样瞪圆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甚至连胯下的战马也急不可耐的用蹄子刨着地面,希望与自己的主人共同厮杀个痛快。 看着士气正好,我拉下头盔上的面罩,从侍从手中接过顶端饰有奈梅亨龙旗的长矛,高举着引领身后的骑士催起战马,慢慢调整呼吸,保持着进攻阵型在两军之间的平原上逐渐提起速度,积蓄重骑兵冲锋排山倒海的力量。 因为视线被颠簸的马背弄得起起伏伏,再加上狭小的头盔面罩,所以只能从用来透气和观察的缝隙中隐约看到面前的意大利方阵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每个人的面部轮廓都似乎鲜活起来,当然也包括他们高举着的长矛尖上反射的致命光芒。“我不会同时被几支长矛捅个对穿,像个被爆菊的关东煮吧?”在好不容易吸了满满的一大口从面罩缝隙里透进来的新鲜空气之后,我脑海中竟然无厘头的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足见奈梅亨伯爵视死生为无物的英雄气概——也许只是一阵惨死前的回光返照。 看看距离差不多,身边的骑士用他的长矛敲了敲我的头盔,提醒伯爵大人应该调整攻击阵型,准备最后的冲刺了,我抬起被禁锢在狭小空间里撞得气晕八素的脑袋估算了下大概的两军间距和战马不可逆转的速度,高高举起自己的长矛。看到命令的骑士们就像从小到大千百次的训练那样娴熟的操控着胯下的战马,利用高速冲刺的惯性缓慢却有条不紊的将一字排开的长蛇阵收拢,逐渐聚集成以我为端点的三角形冲锋阵型,同时控制相互之间保持在的距离,以防止千钧一发之时发生拥挤冲撞的意外,每个人都将长矛紧紧地夹在胳肢窝里,端平的锋刃指着同一方向。 意大利飘着无数花花绿绿旗帜的指挥中枢终于有了反应,聚在那些旗帜底下的贵族们可算是在共同的危险面前达成了基本的一致,几个传令兵模样的骑手火急火燎的抽打着马匹跑向不同的方向,消失在微微有些骚动的方阵里。随着他们的命令,我们面前的两个长枪兵方阵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穿插在一起,组成凌乱的三排枪林,而在他们身后,有许多背着箭盒的弓箭手正在狼狈的跑过来,手忙脚乱的紧着自己的弓弦。 “举盾!”看到敌人情况变化的我高声叫喊,希望让每一个战友都能听到,自己也迅速的用左手取下挂在马鞍一侧的盾牌,高举过头顶护住身体。相比我的笨拙,身边的骑士动作整齐划一的像是按照统一预定程序运转的机器人,差不多同时举起盾牌,斜着护住自己前面战友的身体上方,就这样一个挨一个的拼接成密不透风的防御,严谨的仿佛细致合缝的拼图,一点点指摘的破绽都找不出来。 我最熟悉的羽箭破空之声传来,不过是不同以往的密集,好像雁群扇着翅膀飞过天空的声音,羽毛熨帖的分开气流,空气不是被撕裂,而是彻底的被击穿,碎成再也拼合不起来的游丝,不用抬头张望,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意大利人一定没有吝啬自己的羽箭,铺天盖地的全都给我们招呼过来。 眨眼的功夫,甚至我都没来得及让思想在细胞之间来个电流回路,天色便为之一暗,数不清的羽箭就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无差别的在地面上瞬间留下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林,堪称效率最高的造林人,我听到身边战友中箭落马的惨叫和马匹濒死的哀鸣,还有吸血虫一样从锁子甲的圆环中间刺进皮肉令人倒牙发酸的声音。三角形的攻击方阵有了变化,仿佛被酸液腐蚀的模型,从中心向四周缓慢的掏空溶解——这轮攻击至少让我损失了二十名优秀的骑士,还有一半的人强忍着*的疼痛继续冲锋,背上招展的翎羽好像京剧人物威风的靠旗。 剩下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敌人再发射一轮羽箭,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视着面前越来越大的意大利长枪兵惊恐的脸,像要把他记住似的闭上眼睛,卯着头随着发狂的战马撞进敌人的方阵…… 第一百七十章 峰回路转的很突兀 奔驰的骏马像是过山车,眼看着就要撞到面前的长矛上,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拽了一下缰绳,胯下的坐骑好像听懂了我的命令一样,心有灵犀的用强壮的后腿在地上一蹬,矫健的拔地而起,从敌人的头顶上越过,仿佛一条潇洒咆哮的巨龙,我分明看到底下敌人士兵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瞪大的眼睛里全是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慌恐,为了帮助他脱离苦海,我十分体贴的将手中的长矛瞄准丢下,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脖颈,被束缚在动脉里的血浆高压水枪似的将战马染成猩红的颜色,还是冒着热气的。 相比于身边的战友,我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幸运的,至少战马踏实的落在敌群之中,并且趁势撒欢的跳了两步,虽然数不清的长矛冲着自己没头脑的扎过来,但我多少还能手忙脚乱的应付一下。几个随着我一起越过前排长矛丛的骑士却没能幸免,或是一头扎在枪林上成了恐怖的牵线木偶,或是因为跳跃高度不够,战马被长矛尖划破肚子将自己的主人摔在地上,巨大的惯性冲击力直接把他们撞得筋骨寸断,内伤难愈,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蜂拥而至的敌人乱枪捅死,扎成了分辨不出形状的肉泥。 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来不及再回头招呼自己的战友保持队形,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出这群长枪兵的纠缠,前面的弓箭手就是可以予取予求的软柿子,让我们得以有时间重新组织队形,或者绕开防守从他们的侧翼再冲杀一回——当然,相对于让人血脉喷张的骑马砍杀,我更希望听到皇帝陛下鸣金收兵的号角,那无异于悦耳的天籁,逃出生天的救命稻草,可惜它掌握在一个冷血的皇帝手中。 前冲后突的长枪就像打地鼠中层出不穷的小老鼠,不过这些老鼠是可以咬伤人命的利器,让本来武功就稀松的我更加招架不迭,勉强守住眼前不失,好几次都靠着身边的战友帮忙才幸免于难。可是他们的状况却不那么乐观,意大利人的方阵比想象中的还要顽强,这些城市里的有产市民和富裕农民完全不像德意志和法兰西的农奴,对高高在上的骑士大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们更像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暴民,相对有保障的生活让他们愿意接受文化的熏陶,事实上那不过是吟游诗人们为了哗众取宠编造的童话故事,却潜移默化的形成了有产阶层的共同性格——可能会暂时屈从于某个难以抗拒的强权,却始终不会掐灭内心薪火相传的自由追求。 长剑晦涩的划过一个倒霉蛋的脖子,事实上我也难以确认对方是否已经被杀死,因为战马还在借着惯性往前冲锋,不过速度却渐渐放缓,终于成了漫步似的小跑。我像电影里演的三国英雄一样,一把揽过好几根长矛夹在腋下,想要模仿大力士用膀子的力气直接将长矛折断,然后潇洒的把断矛丢进人群造成杀伤,可是在努力了几个回合之后不得不颓然放弃,在心中一面腹诽编剧们异想天开的编造,一面忙不迭的松开长矛,稳住差点被拽下马的身子,惊险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大部分骑士都被越来越多的长枪兵挤在中间陷入缠斗,事实上骑士们的冲锋只在一开始貌似排山倒海的冲垮了最靠前的几排敌人,然后就变成了沙漠中的水流,渗透消失不见。一旦丧失了重骑兵的冲击力,骑士就成了骑在马上任人宰割的铁罐头,被长枪开瓶器扎的千疮百孔,鲜血如注的往外流,虽然不能迅速致命,却慢慢的流尽鲜血力竭而亡,凄惨的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上,所谓的家族荣耀和梦中情人都成了昨日黄花的南柯一梦。 “呵!”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缓缓身体上的疼痛,可是肋下被敌人捅伤的部位就像指头上划破的小口,看不见却连着神经的痛楚,让人愈发难以集中精神全力作战。身边的骑士一个接一个的被拉下战马,不得不狼狈的选择步战,在潮水般不断包围上来的长枪兵汪洋里,这区区不到一百名骑士就像翻腾不起的浪花,流星般的稍纵即逝,就算每个人都能杀伤大量的对手,却终究撼动不了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让我开始怀疑书上写的是不是过于夸张,几百名骑士就能摧枯拉朽的横扫十倍于己的敌人——必要前提是对手不是半职业化的有组织军人,而是临时征召的炮灰农兵! “大人!”就在我费力的用手捂着伤口,将长剑插进一个长枪兵胸膛的时候,离我最近的骑士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从他几乎破声的音色来判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扭转的大事。 我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只见对方恶狠狠地从头到脚劈开了面前的敌人,喷涌的鲜血染了他一头一脸,好像愤怒的地狱男爵,眼睛里燃烧着死亡的烈焰。“怎么了,骑士?”纷乱的战斗中怕他听不清,我扯着嗓子问道。 “在我们的右侧,诺曼底人冲过来了,我们完蛋了……”骑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脱离的胳膊止不住的颤抖,声音猛地戛然而止——就在他走神的瞬间,两个长枪兵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起来丢在地上,然后另一个早就准备多时的士兵准确的将长矛插进骑士面甲和胸甲之间的缝隙,他挣扎着想要抓住结果自己生命的敌人,却徒劳的被踩进泥土,抽搐着倒在血泊里。 来不及关注他被虐杀的情况,我匆忙瞥了一眼战场的右侧,果然发现刚刚还在那里的两个长枪兵方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裹挟着凛冽杀气的诺曼底重骑兵,他们经过特殊炼制的嵌钢板锁子甲闪耀着骇人的黑色反光,人群中猎猎招展的诺曼底狮子旗气势汹汹的张牙舞爪,一种沉闷压抑的强大气场随着马蹄踏在地面上造成的颤动笼罩了整个战场。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带,这才想起火油早就被自己献给了皇帝,以至于真正直面诺曼底重骑兵的时候,连个保命的法宝都没有了。 “叮!”长矛的枪尖刺在乔尔打造的锁子甲上滑脱,偷袭我的敌人没能拿稳长矛,踉跄着往前拥了两步,正好撞在战马边上,我顺势手起剑落,等到他慌张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连贯的翻滚场景,自己的脑袋掉在尚未倒地的尸体脚边,随即被来回的战马和人群不知道踢去了哪里。 我把长剑换到左手,甩了甩已经开始神经质痉挛的右手手腕,抱怨着剑尾配重球太过沉重,弄得自己往往掌握不好下劈的力道,以至于伤到筋骨。抬眼望去,剩下的骑士们就像雨后草地上盛开的小花,星星迷迷的点缀在敌人中间,除了包括我在内少数的几个,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坐骑,背靠背的相互支撑着厮杀,四面楚歌的险峻态势让他们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个个变身成为最原始的野兽,顶盔掼甲的在持续战斗中消耗过大,完全依靠意志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想不到竟然真的一语成谶,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我咬着舌头,躲开了几支长矛咄咄逼人的攻击,在脑海中这样想到,皇帝陛下果然是以玩死我作为自己的最终使命,亲手将我送上了不归路,还顺带陪葬了一百名骑士,这份礼物不得不称得上是大气十足。我丢掉碍眼的头盔,饱饱的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汗珠将额发沾在脸颊上,内衣里更是汗流浃背,湿漉漉的糊成一团,穿在身上的铠甲愈发沉重起来,眼前也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似真似假的幻想,但唯一不变的是蚂蚁一样密集的敌人,和他们越来越嚣张的吼叫。 呼啸的马蹄声已经近到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了,诺曼底重骑兵的赫赫威势一时间震得天地也失去了颜色,太阳不忍心看到这样一边倒的屠杀,沉默着躲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出来的云彩里。战场上似乎恢复了平静,正在搏杀的双方停止手头的动作,只剩下钢铁洪流高速通过时振聋发聩的轰鸣。 诺曼底重骑兵在接近战团外围的时候像被人从中间撕开的两条胶带,从两个方向将厮杀的不分敌我的士兵围在中央,意大利的士兵们看到自己的援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来到,纷纷敲打着武器发出各种噪音,更加争先恐后的卖力往前涌,不怕死的撞上枪口,在他们眼中我们几乎无疑是死定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就算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都难以形容其惊险离奇的程度,语言失去了描物状景的能力,显得苍白不堪,战场形势就这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上帝导演了最不可思议的逆袭剧本。我眼见得诺曼底重骑兵拿出令人恐惧的钉头锤和鹤嘴锄,各自循着战马奔跑的力道将兵器举过头顶,然后猛地砸到刚刚还一脸兴奋欢呼雀跃的意大利士兵身上,掀起一阵不忍直视的腥风血雨。 容不得我容量不足的小脑筋有任何转动,背后很远处便响起德意志特有的军号声,不过这不是代表收兵的旋律,而是全面进攻的信号,早就按耐不住的德意志军队像是下山的猛虎,奔驰的骑士甚至全然不顾业已散乱的阵型,一马当先的从正面将意大利长枪兵方阵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吐的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我疲惫的丢下武器,歪歪斜斜的瘫坐在地上,压力瞬间消失的感觉抽走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现在就算八抬大轿来请我都不会再起来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针扎似的抽搐疼痛,许多德意志士兵从身边跑过,留给我一个逐渐看不清的背影。 “结束了……”在合上眼睛的时候,我喃喃自语的望着天空,太阳从云朵里露出整张火热的脸孔,给我披上一身金黄的光芒。(又没脸没皮的请假来了……本周的剩下几天,工委组织机关干部篮球赛,作为主力的我必须卖命啊,大家为我加油吧!!担心每天累得跟狗一样没法保证质量啊,虽然都是强词夺理,但是理解万岁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个不好惹的小丫头 肩膀被硌的不舒服逼得我不情愿的从睡眠中醒来,世界在惺忪的睡眼中变得渐渐清晰,各种感官好像通了电似的逐渐恢复知觉,虽然自己已经辗转反侧的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重新睡去,但这个时代减震效果奇差的木头马车并没有给我享受生活的机会,一遇到坑坑洼洼的地面或者小石子便会散架似的颠个不停,活活拆开每个骨节,愣是让我提前几十年感受到了骨质疏松的难受滋味。 我捶捶饼干一样酥脆的后腰,扶着马车的边沿慢慢的坐起来,浑身上下仍旧脱力的关节发酸,动一动便头皮发麻,头顶上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将自己所有的光热都倾泻在大地上,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在逃纵火犯,四处催起火苗,这个没有顶棚遮阳的运粮马车自然也逃不掉*的洗礼。 “大人,您醒过来了?”科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小跑过来,怀里捧着一个奇怪的木头匣子,关切的问道。 “只是累得昏了过去,睡这一觉感觉好多了,倒是破马车的颠簸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试了试屁股底下装满粮食麻袋的柔软度,我款款的放了个臭屁,肚子舒服了不少,注意力全集中在科勒怀里抱着的木头匣子上,疑惑的指着它问道,“这个盒子里难道是本次作战陛下赏赐的战利品?” 科勒点头应着,手脚利索的打开了怀里的匣子,一阵冰凉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刚刚头脑还昏昏沉沉的我瞬间醍醐灌顶似的清醒了不少,他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装满葡萄酒的杯子,然后从匣子里取出几块还冒着凉气的冰块丢进去,小心的放到早就迫不及待的抻长脖子,口水直下三千尺的领主大人我手中。 “想不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冰镇饮料……”我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一面热泪盈眶的大口吞咽着冰镇葡萄酒,清爽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向下蔓延,熨斗一样舒服的熨帖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扑通扑通的爽爆了神经。 “这是皇帝陛下专门交代自己的侍从送过来的,是皇室专用的储冰盒,特殊制作的木头匣子可以长时间的保存从阿尔卑斯山采集下来的冰块,以达到在炎炎夏日驱散暑气的效果。”科勒看着我又急火火的盛了第二杯,不要钱似的搓着匣子里所剩不多的冰块,赶忙解释它的来历。 “这种东西果然不论古今中外都是有钱有势人物的专享。”几杯冰葡萄酒下肚,顿觉身上凉快了不少,我开始小口小口的品味起来,流连着唇齿间的香味,体会到作为统治阶级的种种好处,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悠悠然说道,“替我好好打发打发皇帝陛下派来的侍从,大大的有赏。” 嚼完了嘴里的最后一颗冰块,就像躲在空调间里连啃了十几根雪糕一般舒爽,我终于想到要询问最终的战果——虽然我自认为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难道是因为我昏迷了太久,以至于连分战利品这种好事都没赶上吗?要知道我可是为了胜利不要命的冲击了敌人的正面防线,皇帝陛下不会就用一盒冰块打发了德意志的功臣吧?”说到激动处,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不停地敲打着马车扶手来发泄内心的不满,看上去像极了菜市场满地打滚撒泼的中年妇女。 科勒满脑黑线的盯着我,忙不迭的解释道:“皇帝陛下还是肯定了您的作用,奈梅亨并没有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所获得战利品一样不少的正躺在您后面的马车上,公牛在随后的战斗中受了轻伤,也在那辆马车上养病。”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膀大腰圆的公牛正兴高采烈的冲我招手。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知道自己的应得的东西没事,我安心的重新找地方坐下,开口询问道。 “距离罗马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事实上皇帝陛下的前卫部队已经控制了城市,咱们可以说是在毫无压力的胜利行军。”科勒闪了闪身子,这才让我发现他破天荒的没有把弓箭背在身上,足以说明一切尽在掌握,“意大利叛军全部授首,每一座城堡的主人和城市的贵族都毕恭毕敬的贡献出面包以及食盐,表示自己的衷心投效,诺曼底人的突然转向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绝对的武力压得那些朝三暮四的墙头草们喘不过气来,自诩为中帝国和皇帝称号继承者的意大利人终于明白谁才是罗马城真正的主人,所有敢于反抗德意志皇帝的叛徒都已经成为通向罗马大道两边树上风干的尸体。” 当我第二次踏进罗马城门的时候,终于在种种直观的视觉冲击下对科勒的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从巴兴丁山的罗马大道开始直到永恒之城的大门前,沿途的农庄见不到任何活物的生气,到处是硝烟未尽的残垣断壁和鲜血浸染满地狼藉的景象。被大火炙烤成光秃秃黑色杆子的大树上风干腊肠一样排列着男女老幼被扒了皮塞进稻草的尸体,破烂的衣服挂住干瘪的肩膀,狰狞的面目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和蛆虫,这些肥大的寄生物竟然还相互拥挤着掉到地上,成了老鼠的美餐,摇晃在风中干尸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在诉说着生前遭到的不公虐待。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忙着收尸的本土农民,也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枯瘦的躯干托着异样肿大的脑袋,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出现马上老鼠似的一溜烟消失在村庄废墟里,扬起泛泛的灰尘。 越接近罗马,道路两边的尸体就堆积的越多,腐烂所散发的恶臭借着风力飘散的很远,幸存的人们也大多感染上瘟疫,弱不禁风的拄着拐杖咳嗽,乌鸦欢快的聚在一起庆祝难得的狂欢节,同野狗争抢尸体上最柔软的烂肉。贵族们倒垂着旗帜在城门两边跪倒,头如捣蒜的伏在地上请求皇帝陛下赦免自己的罪过;平日里衣着华丽趾高气昂的教廷人员也一反常态的穿着简朴的白色长袍,毕恭毕敬的欢迎皇帝陛下再次征服圣城。 我在人群中发现了灰头土脸表情暗淡的盖尤利乌斯主教,他抬抬眼角注意到我,苦涩挤出个礼貌的笑容致意,旋即又低下头麻木的盯着面前的石板路。德意志的神速进军和诺曼底人的临阵反戈彻底断绝了主教大人登上教皇宝座的所有道路,等待他的将是同皇帝对抗的重罪和随之而来的恐怖惩罚,也许裹在白色冠冕里的苍白脑袋正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经受住诱惑来到物欲横流的罗马,跳梁表演之后成了可耻的政治小丑,即将被人丢在冰冷的角落慢慢老死腐烂。 就在我感慨战争的残酷破坏和对纯真人性泯灭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粗鲁带着可笑口音的呵斥声:“马上闪开道路,前面的贱民!战神之女将要通过这里!”还没等我回过头,赶车的车夫脑袋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下,粗大的皮鞭在他额头上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狰狞的向外翻着红色的皮肉。 “混蛋,你们眼瞎了吗,还不速速退开!”嚣张声音的主人披着一头金色的卷发,骑在全身披挂的高头大马上,看上去像是个披着人皮的狗熊,魁梧的不可思议,正怒目圆睁的挥舞着皮鞭,不停地指挥手下驱赶排在一起等待入城的辎重马车。被吓破胆的车夫们手忙脚乱的将马车往两边赶,闪出中间的道路,畏缩的躲在车轮下瑟瑟发抖,这更膨胀了对方的虚荣心,把鞭子甩的猎猎生风。 科勒撇了撇嘴角,不屑的对我说:“是诺曼底人,没有进化完全的海盗,竟敢跑到上帝之城来撒野,用不用通报大人您的名号?要知道就连他们的公爵见到您也得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诺曼底人在奈梅亨身上学到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我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表示自己并不想多事,尤其是在两家精诚合作的当下,科勒无奈的点点头,扶着我从马车上下来。 “怎么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难道下等酒馆里卖笑的妈妈没教会你应该迅速执行贵族老爷的命令吗?”诺曼底军官驱着马在我们马车边上停下,一面大声的喷着脏话,一面举起鞭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眼里尘土一样卑微的贱民。 不过他的动作停止在半空中,就像一件失去了发条扭力的玩具,科勒变戏法似的从马车上拎起一副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弓搭箭,眨眼功夫锋利的箭尖便一动不动的指着诺曼底军官大汗漓淋的眉心。“现在换成谁来教教你应有的礼貌了,嗯?”科勒挑了挑眉毛,戏谑的盯着脸被憋成紫色的对手,嘴角轻蔑的往上勾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挑衅的单词,“北欧杂种!” “你叫谁北欧杂种,屁股顶在脑袋上的日耳曼野人?难道你们丑陋的大鼻子底下的窟窿是用来放屁的么?”一个尖利的声音毒蛇一样森森的吐着信子,瞬间点燃了科勒竭力压制的心底怒火,他狂吼一声猛地撒手,羽箭离弦而出,不偏不倚的正中诺曼底军官战马的眼睛,那狗仗人势的畜生定格片刻,随即悲鸣着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士摔下来,自己没头苍蝇似的撞到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在掀翻了无数个人之后终于狠狠地一头杵到城墙上,脖子传来清晰的碎裂声,摊在地上成了软塌塌的烂泥。 “你惹毛我了,日耳曼蠢熊,上帝也救不了你可怜的小骨架被蛮牛踏成碎片。”点燃这场无妄之争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娇小身影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在诺曼底人众星捧月的将她围在中间,用欣赏被屠宰前垂死挣扎的山羊一样的眼神自上而下的扫着我和科勒两个人之后,我隐约猜到了来者不同凡响的高贵身份。 “诺曼底公爵的掌上明珠,盖亚尔的惊涛者吉安娜公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真有不怕事大的 盖亚尔城堡坐落在塞纳河流经诺曼底的第一个折弯处,占据着一处险要的河边峭壁,面对月牙形的平静水面,完全石头堆砌的坚固城堡几乎成了巴黎进攻诺曼底折戟沉沙的伤心之地,任何想要通过简单的围城就拿下城堡的轻敌者都已经成为河边绵软的沙子,被湍急的河水日复一日的无情嘲笑着失败者的命运。 这座一夫当关的城堡是由现任诺曼底公爵理查费时五年修建的,使用了大批俘虏的战俘和民夫,很是消耗了不少人命。当初建筑的初衷是为了献给自己最爱的发妻,因为她出生在河边,非常喜欢塞纳河蓝绿色的碧波和静谧的优雅气质,城堡面向河流的宽阔阳台便是为此而专门修建的。可惜红颜薄命,就在城堡即将完工的前一年,公爵夫人因为难产而死去,留下了一个同她一样美丽迷人的红发女孩,然后就在理查公爵歇斯底里的痛苦吼叫声中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那个女孩便是诺曼底公爵的长女,“惊涛者”吉安娜公主,整个公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掌上明珠,按照维京人的古老传统,女性有权力继承一部分家产,所以献给其母亲的盖亚尔城堡便成了公主的封地。 传说吉安娜公主出生时整个诺曼底都笼罩在密布的乌云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海上的波涛里似乎隐藏着咆哮的巨龙,掀起滔天的巨浪使所有船只都没办法出港,就连神父的祈祷也无济于事,公爵以为这是雷神赐予继承家业的健壮男孩,却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姑娘,不过不同寻常的火红头发被认为是天佑的象征。 因为公爵对她母亲深沉的爱以及没法给予其完整家庭的愧疚,吉安娜从小受尽万般宠爱,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优渥生活造就了她嚣张跋扈的公主脾气,动辄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仆人们整日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同火红头发一样暴躁的脾气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难以控制,开始往暴力狂的方向发展,总之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个小丫头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残忍变态,最喜欢将自己不喜欢的人丢进豢养着棕熊的圈里,看着对方求生不得时的绝望模样,从血肉飞溅中获得畸形的快感。 “你知道我是谁?”吉安娜公主一头蓬乱的红发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搭配在她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上,更显得格格不入,完全没有德意志贵族少女们恬静优雅的气质,只见她将两条胳膊像男人那样大剌剌的交叠在胸前,歪着脑袋玩味的盯着我和科勒,长满雀斑的小脸蛋上堆满嫌恶的表情,嘴角不屑的耷拉着,仿佛正在畅想我们被丢进熊圈里的狼狈模样,“想不到就连你们这样的贱民也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我的名号,上帝啊,这简直就是诺曼底的耻辱!”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几个侍卫便撸着袖子冲出来,作势就要上前抓住我们,吆五喝六的活脱脱一群听话的狗腿子,这可气坏了脾气一向很好的科勒,只见他二话不说,旁人只听见风声却看不清动作,瞬间就发射出去十几支羽箭,牢牢地将对方几个人钉在地上,直接射穿狗腿子脚上的牛皮靴子,惊得他们尖叫连连。 “你竟敢在公主面前使用武器,简直是狂妄至极!让我来教育教育你如何对待一位高贵的女士,日耳曼野人。”一个膀大腰圆的诺曼底武士怒目圆睁,翻身一跃从马背上下来,携带的罡风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分明看到他的战马如释重负的解脱表情,落地的刹那大地都跟着微微震颤,足见来者不善。 “看在上帝的面上,这是误会,我们无意冒犯,公主殿下可以优先通过,没问题的。”我飞快的盘算了下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立刻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暂时服软,光是面前的这个大汉就足足可以装进两对我和科勒,况且边上还有那么多帮腔的狗腿子,硬碰硬的话我们根本占不到便宜,反正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诺曼底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到找机会再狠狠地算计他们一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呵呵。”众星捧月的红头发小人发出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阴仄冷笑,像是童话故事里躲在阴暗潮湿的林间木屋里鼓捣花花绿绿毒药满脸脓包的老巫婆,刺的人脊柱发凉,围观的罗马市民不少人都吓得逃之夭夭,更助长了小孩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气焰,“看见钢刀才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有点太晚了吧?可爱的鲁本还在饿着肚子,本公主今天一定要拿你们喂熊!” “小王八羔子!”看着眼前从年龄上来说本应是天真烂漫正惹人爱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嗜血和令人讨厌,我诅咒如虎狼般社会的同时气也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像个炉子上煮沸的水壶,随时有顶翻壶盖沸水四溅的危险,但是对方人多势众的现实让我逐渐冷静,不得不考虑采取折衷的方式处理,当务之急脱身为要,纠缠在这里保不准就要吃亏——虽然自己已经想好了一万种阴她爸爸的缺德主意,连本带利的全要讨回来。 “公主殿下,我是奈梅亨伯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才被安排到辎重马车上休息,所以才没有参加入城式,耽搁到现在尚未进城,如果说因为我的磨蹭妨碍了公主殿下赏玩圣城的雅兴,还望见谅。”小样的,我跟你爸爸说话都未必能如此客气,要不是害怕吃眼前亏我怎么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照着这个时代贵族们眼高于顶的一贯做法,我早就该掀桌子砸板凳了,能忍到现在算你人品爆棚,有眼力价的赶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得酿成什么大祸,到时候撕破脸皮受损失的是谁就难说了,我不保证你爸爸晚上回家不打你的屁股哦! 红头发小鬼翻了个白眼,差点把自己的不屑全都表现在脸上,欠揍的模样让我恨不得把她按在屎盆子里淹死。“奈梅亨伯爵?你就是那个‘卑劣者’兰迪?在诺曼底你的名字连阴沟里的癞蛤蟆都不屑提起,父亲说过早晚要将你碎尸万段,给被活活烧死的诺曼底勇士们报仇雪恨!”吉安娜公主愤愤的说着,把马鞭丢在地上,很不礼貌的指着我的鼻子,“不过你的死期提前了,今天我就要给你好看,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维京勇士的风采!”说着,她弯腰就要去拿挂在马鞍上的战斧和盾牌。 “放肆!”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不顾伯爵身份“体面”的找机会逃走时,诺曼底的理查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城门口,身边站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表情的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还在兴奋的冲我挤眉弄眼。只见理查公爵催着战马跑到自己的女儿边上,高高的举起马鞭冲着倔强梗着脖子的吉安娜公主,咬牙跺脚了很久都没能落下来,最终还是舍不得打骂自己的爱女,将鞭子落在跟着公主的武士身上,后者负痛惨叫一声,伤口处血淋淋的皮开肉绽。 “混蛋,公主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们也瞎了眼吗?也不看看自己面对的是谁就敢狂妄的叫嚣,这是奈梅亨的兰迪伯爵!”理查公爵将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扔到还在呻吟的倒霉蛋脸上,气鼓鼓的似乎还有满腔怒火没能发泄出来,几个侍卫上前来将捂着脸的伤者拖下去,免得碍了公爵大人的眼,我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像是对于理查公爵的抬见很是受宠若惊。 看着火候差不多,双方又谁都没有想要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意思,实际上都绷着架子暗地里较劲,巴伐利亚的亨利公爵干笑几声,搓着手出来打圆场:“哈哈,想必是小孩子任性的胡闹,理查公爵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便没事了,奈梅亨伯爵又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毕竟在罗马简单休整之后,咱们还要继续南下,成为团结在基督旗帜下讨伐异教徒的战友,刀光剑影之间少不了相互提携,此事看在我的薄面上,大家握手言和吧。”亨利公爵笑呵呵的看着我俩,等待着双方的表态。 得,为个小孩子也没必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况且现在奈梅亨吞并了弗里斯兰,我们同诺曼底便成了隔海相望的近邻,少不了家长里短的打交道,前面厮厮打打的经常不愉快,底子留的不好,以后能留个好印象和和气气的总比相互不待见的强,索性给亨利公爵一个顺水人情。 “哪里哪里,公爵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小事情。”我满脸堆笑的将目光从亨利公爵的脸上移到走近自己身边的理查公爵那里,友好的伸出了手,故作轻松的打着圆场,不让大家的面子上太过难堪,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孩子任性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我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说着,我和理查公爵的手握在一起,双方表面和气内心各怀鬼胎的摇了两下。 “你说谁是小孩子,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还配被称作勇敢的骑士吗!竟然都不敢同我一个女孩子较量,难道日耳曼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么平稳的度过去的时候,在一旁不甘寂寞的吉安娜公主忽然跳出来,一把扯开我和理查公爵握着的双手,咄咄逼人的尖叫着,“我年满十一岁了,按照诺曼人的传统,已经到了独自出海的年纪,当然可以向一个男人发出挑战!”说完作势就要丢出自己袖子里掖着的手绢。 我偷眼看着被撅了面子的亨利公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在那里沉着脸不好接话,理查公爵终于绷不住脾气爆发了,像拎一只小鸡崽似的用他铁钳一样的大手抓起吉安娜公主丢到她的仆人们中间,愤怒的声音几乎颤抖的分辨不清:“把这个狂妄的丫头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实在是气死我了!” 乐得看热闹的我抿着嘴装木头人,心里面却因为两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公爵在一个乳毛未退的小丫头面前吃瘪而幸灾乐祸,理查公爵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闯下大祸的女儿被仆人送走,转过身对着我们欲言又止,三个人面面相觑的站在风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诱人的提议 自从德意志和诺曼底的联军携手占领罗马以后,那些曾经趾高气昂的叫嚣着组织暴民将皇帝陛下困在行宫里的意大利贵族再也没有了当初咄咄逼人的气势,事实证明,在钢刀和铁骑面前,所谓的硬骨头不过是些弯腰比较慢的人而已。 瑟瑟发抖的意大利贵族圈重新变成圣诞节前养肥的家畜,又面临着新一轮的血洗和清算,社会关系网错综复杂的程度让所有人都没办法独善其身。这些在德意志军势正盛时哈巴狗一样鞍前马后的摇尾乞怜;大军撤走后开始在暗地里鼓捣猫腻妄图胁迫皇帝陛下做出让步以期夺回统治权;皇帝陛下狼狈出逃时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的高喊“打倒日耳曼渣子”,自诩民族英雄争先恐后的扯旗造反;德意志大军的铮铮铁蹄重新踏碎意大利单薄的山河时又恨不得将自己谦卑的埋进泥土中,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祈求宽恕的小人们,娘们似的嘤嘤抽泣,脸上被泪水弄花的脂粉染脏了自己价值连城的丝绸手帕,日夜聚集在皇宫门前如丧考妣的扯嗓子痛哭。 和世俗贵族们同样战战兢兢坐卧难眠的便是梵蒂冈大教堂里守着基督圣象无法安心祈祷的上帝仆人们,他们将自己丑陋矮小的躯壳裹在华丽的丝绒长袍里,就像是见不得阳光的夜行生物,压低声音不停地窃窃私语,惴惴不安的商讨着可以找哪位平日交好的大贵族为自己开脱罪名。 在拯救者的名单上按照顺位赫然排列着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曾经是主教们不屑一顾的乡巴佬,现在却成了求之不得的香饽饽,这时候能站出来说句话主教大人们宁愿自降身价的拍拍马屁。 帝国里最德高望重的士瓦本老公爵?老人家似乎上了年纪,在进入罗马城以后一直闭门谢客,传言他在年轻时某次战争中受过的旧伤重新复发,不得不请来城中著名的萨拉森医生诊治,滴米难进的病情十分让人担忧;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一向是桀骜不驯的代表人物,喜欢拧着皇帝的旨意做事,但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在皇帝陛下震怒的时候为人出头给自己惹麻烦,忽然开始喜欢研究古代雕塑,早早的挂起了闲人勿近的免事牌;同多数意大利贵族有藕断丝连关系的卡林西亚公爵虽然人并不那么聪明,但也清楚此刻触霉头的严重后果,索性打着游猎的旗号让整日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求情者找不到人,玩了招大智若愚的“空城计”。 在扒拉来扒拉去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大贵族之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红袍教士们失望之余,终于将目光集中在一个据信应该和教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身上——没错,那个人就是我,德意志贵族圈冉冉升起的新星,皇帝陛下器重的封疆大吏,教皇霓下的入室密友——奈梅亨伯爵大人。 此时的我正挠着脑袋做一脸苦大仇深状,脸色臭的跟大便干燥一样,盯着眼前两个用黑色长袍将自己伪装成“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教廷人员,明确的说其中一个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是生命垂危教皇霓下派来的全权代表,而另一个则自称是前教皇继承者热门人选的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的贴身侍从,赌咒发誓自己曾在主教大人遇袭的时候目睹过奈梅亨伯爵大人的神武风采,因为很难从差不多能把整个脑袋包住的立领遮挡下看清他的面容,我不得不怀疑他陈述这段交情的动机。 “请您务必再认真考虑一下主教大人们的请求,事态严重,看在上帝的份上,拯救基督信仰的重任现在只能寄托在您身上了!”教皇特使上前一步,双手握拳鼓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发情期的癞蛤蟆,刚刚他机关枪似的吐沫横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希望获得我的认可,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我暗暗挑了下眉毛,对方的话在自己看来怎么听怎么像《功夫》里卖给童年周星驰“如来神掌”秘籍的邋遢江湖骗子,毁了一颗童心的同时还不忘语重心长的拍着彼时周星驰单薄的肩膀嘱咐:“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实在是害人不浅。 “出于同教皇霓下深厚的个人感情和我本人虔诚的信仰……”说到这里我不禁后背一阵恶寒,笑里藏刀的教皇没少在暗地里给我下绊子,至于他所谓的赏识和推荐全是温水煮青蛙的把戏,差点弄死我,“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你们也知道,霓下同陛下之间的误会如果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非一日之寒;作为旁观者清的局外人,本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必须要两位陛下首先达成和解的默契,咱们下面的人才好继续运作,可是这种时候寄希望于我来强出头……” 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贴身侍从忽然抬起头,掩在领子里的小眼睛透出异样的光芒,他自以为抓住了我字里行间的要点,觉得奈梅亨伯爵和那些贪得无厌的世俗贵族们一样,不过是一个个擅长落井下石待价而沽,并且习惯见风使舵的贪婪小人,只要价码合适,连自己老婆都能出卖。 “这点请您放心,伯爵大人,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是兄弟,自己家人之间自然没有什么聊不开的话题,况且皇帝陛下的姑母,奎德林修道院长玛蒂尔德大人一定会为了解决矛盾居中调停的;至于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他将自己几乎所有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德意志的皇帝和亚琛的帝国大教堂,不止一次帮助皇帝们出谋划策,一直同皇室保持着很好的私人关系,看在这些功劳的份上,皇帝陛下的大棒也最终会高高的举起轻轻的落下,吓唬吓唬人而已。惩罚的重点还是那些阴谋反叛猪狗不如的意大利贵族,他们才是策动叛乱的核心,教廷不过是人在屋檐下的无可奈何和被刀尖逼上梁山的不得已。”这个混在主教身边的贴身侍从果然有点头脑,巧舌如簧的几句话就把教廷从这次叛乱中摘得干干净净,一推二五六的把责任统统丢到可怜的替罪羊意大利人身上。 在盖尤利乌斯主教侍从的暗示之下,教皇特使也找准了话题的突破口,他小心翼翼的靠到我身边,摇曳的烛火都照不亮他高领后面阴仄的脸。“教皇霓下在我临来之前特意关照,夸赞奈梅亨伯爵是他见过最有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的虔诚信徒,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戴完了高帽这位身材矮小的特使缩了缩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像是个推销假药的骗子,总让人有种想把沙包大的拳头丢到他脸上的想法,“教皇霓下知道您一直想在奈梅亨设立一个主教辖区,拯救迷途羔羊的同时还能协助您的统治,教廷会派出最聪明和懂事的主教去负责那片区域……”说到“聪明”和“懂事”的时候,教皇特使故意加重了语气,好像生怕我忽略他言语中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重点。 我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脸上扫来扫去,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对于他们开出的价码并不感兴趣,其实更多的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心理,眼见得美食当前,却懊恼没有摘果子的办法。如果此刻莱昂纳多在身边的话,他一定胸有成竹的准备好了十万种榨干对方剩余价值的方法,并且会用最少的投入去换取最大的产出。想到这,我有点怀念那个凡事喜欢先行一步包办稳妥的家长式老家伙了,也许是感受到这段时间以来奈梅亨决策层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挤,所以此次南下意大利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随行,也没有叙不完???锣碌亩v觯?嘲耗啥嘀沼诿靼祝?约盒e业闹髯邮歉霾桓视诒磺懒寺罂朔绲男⌒难邸?p>  “诺曼底公爵大人也在罗马,而且作为一位手握重兵的实力人物和皇帝陛下的新晋盟友,你们为什么不去他那里试试运气呢?”我耸了耸肩,故意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诺曼底的军营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教皇特使满头冷汗的向盖尤利乌斯主教侍从求救,他这次很明显是听出了我言语里的冷嘲热讽,诺曼底人本是他们决定叛乱寄予厚望的靠山和盟友,但是没想到在比萨城外的战场上这群北欧人反戈一击,协同德意志军队一起摧毁了意大利最后的反抗力量,将梵蒂冈的阴谋者逼上绝路。 主教侍从干干地笑了一声,算是对我这个不算搞笑的冷幽默表示勉强的赞许:“伯爵大人,您和我们都清楚诺曼底人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他们是上帝信仰的玷污者,自食其言的骗子和卑鄙的小人。”他刻意压低的尖细声音像是半夜里床底下耗子正在用拖鞋磨牙的晦涩响动,“至于奈梅亨同诺曼底之间的龃龉,在贵族的圈子里大家也早有耳闻,相信您也不希望诺曼底公爵通过这件事情继续扩大在某些人那里的影响,这是所有正直的绅士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觉得他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近正题,便努努下巴饶有兴致的让他继续说下去,没有关紧的窗口吹进来淡淡清风,把本来就很小的烛火摆弄的更加摇曳颤抖。 “诺曼底公爵此次南下的目的路人皆知,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神圣的事业,他想要得到新的土地和奴隶,像自己的海盗祖先那样体会嗜血的快感,虽然这次的敌人西西里埃米尔国也是基督的敌人,但尝过甜头的豺狼会停止撕咬肉食吗?不,他不会,骨子里渴望征服的诺曼人也不会。”主教侍从将长袍裹得更紧了,似乎害怕自己的坏话会传到诺曼底公爵的耳朵里,“奈梅亨本应获得同他们一样可以彪炳史册的荣誉,确切的说,只有伯爵大人您才是基督世界唯一的护教骑士!” “你的意思是……” “教皇霓下会秘密颁发给您发动十字军圣战的敕令,您可以随时征召成千上万的领主和骑士在合适的时机同基督的敌人作战,成为他们的领袖,就像当年率军抵抗马札尔人入侵的奥托大帝一样,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成为百年来人们口口相诵的英雄。”主教侍从说到这里,换成了诱惑性十足的挑逗口气,像是个午夜酒店电话里勾人的应召女郎,“想想看,一支威风凛凛的北方十字军统帅,用火与剑耕耘蛮族的土地,让上帝的荣光播撒到所有奈梅亨旗帜飘扬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新洗牌 事实证明,光有阴谋的野心而没有阴谋的头脑是难以做成大事的,结果往往弄巧成拙,更何况是连本连环画《三国演义》都没能通读的我,和教皇特使完成肮脏的权钱交易之后,面对一个难以找到突破口的棘手问题,除了一筹莫展的薅着自己的头发扮葛优,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主意,尤其身边的嫡系们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肌**子的情况下,为自己所作所为愧疚难当的我开始分外的思念莱昂纳多,老家伙的事事包办在此刻也显得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了。 但是莱昂纳多很快就给了我重新讨厌他的理由,虽然老家伙临行前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次意大利之行绝对不会插手决策或者通过自己的内线远程遥控指挥,还让做了很久牵线木偶的我很是感动的自省是不是自己的态度过于苛刻而伤了老臣的忠心。不过血淋淋的事实是,老家伙仍旧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并且解决了我所面临的问题,就像一个总去学校给自己家闯祸的不良少年擦屁股的家长,整套流程驾轻就熟。 他并没有纠结于如何从皇帝陛下或者教皇霓下本人身上下手,琢磨二圣的心思,而是跳出了人们常规思考问题的窠臼,多年的江湖浸淫让老家伙对于处理这种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有自己独到的剖析方式。他直接派人借着我的名义找到了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下任教皇板上钉钉的继任者,拉文纳主教热贝尔大人曲线救国,当然也给了对方一个奈梅亨伯爵不能出现的理由——风口浪尖的时刻多多少少要避些嫌。 热贝尔主教在半信半疑的经过神秘来者的点拨之后,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痛打落水狗革新教廷上层的最初想法,这其中有多少是莱昂纳多送去金币的功劳我就很难猜测了,总之主教大人并不想在自己继任教皇之后面对一个带着假面具曲意奉承,背地里阳奉阴违处处拆台的教廷,为了实现他从年轻时就抱定的的伟大理想,在羽翼未丰之前作出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哪怕违背了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初衷。 事情最终的结果是,热贝尔主教找机会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了几句足以改变局势的好话,正忙于收拾意大利贵族的年轻陛下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朝廷同教会之间在产生什么难以弥合的深仇大恨,他的最终目标是要控制教廷,让它成为听话的走狗和代言人,而不是一只桀骜不驯时刻想着反咬一口的白眼狼,作为一个基督徒,血洗教堂并不是个能够被自己接受的好主意,虽然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主教们个个都值得千刀万剐,但归根到底基督是基督,梵蒂冈是梵蒂冈。 整个事件中奈梅亨始终隐于暗处,人们只知道是热贝尔主教大人出于自己前途的考虑劝说陛下放过了教廷一马,却不知道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伯爵大人(的幕僚)成为幕后的主要推手,当然那群教廷的红袍怪们并没有忘记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的千恩万谢之后,一封加盖教皇印绶的敕令次日便装裱精致的送到我的府上,办事效率竟然破天荒的高效。 现在的罗马城可谓人人自危,位于弗拉维欧车水马龙的高档住宅区基本十室九空,曾经住在这里的贵族再也没法享受意大利温暖慵懒的午后阳光,大部分受到自己亲戚朋友的牵连,或是躺在大斗兽场下千年前关押奴隶的阴暗地牢里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或是成为温泉广场前随风摇曳的人皮干尸和寒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首先被清洗的是那些来不及在大军到来前逃出罗马的反抗死硬分子家族,他们多半是因为舍不得丢弃自家地窖里堆满的金币,非要全部运走,结果就是不仅丢了性命,还免费为帝国奉上积攒几世的万贯家财,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步他们后尘的是一些同反抗者沾亲带故或者为人所出卖的家族,当然不排除某些当权者借机下黑手整死自己的政敌,还有那些和巴黎眉来眼去的伦巴第家族,他们是最为阴险的潜伏者,一直抱着中帝国的幻梦无法醒来,明里亲近帝国暗里串联不断,给谋反者出谋划策提供支援,此次也成为陛下决定清理门户的对象,下场并不比自己站在地狱大门前的同胞体面多少。 在经过一系列人心惶惶的屠杀之后,现在仍旧站在帝国皇宫里山呼万岁的顺民已经全换成了有德意志背景的贵族或者骨头软到根里的带路党(某种意义上的意奸),意大利的烂摊子终于在皇帝三下五除二的快刀斩乱麻之下改头换面,至少在表面上戮力同心的团结在德意志大旗之下。 借着四处抓人的便利,意大利各地征集的粮草辎重迅速到位,为了防止手下的贵族们因为在罗马城内的清洗赚得盆满钵满而无心继续南下,攻击萨拉森人的军事行动被皇帝重新提上日程。 据业已完成侦查的斥候回来报告,控制着意大利靴尖几座城市的东罗马人并无意介入两者之间的冲突,他们透过特殊途径表示自己完全不会插手此事,因为君士坦丁堡正被巴尔干悍勇的斯拉夫人折磨的死去活来;至于南部的几座自治城市则纷纷派遣密使陈述心迹,一俟德意志大军到来便会举城投降,手捧象征统治权的城门钥匙和面包食盐,鲜花铺道载歌载舞的欢迎王师,就目前的形势看,至少在大军到达卡拉布利亚之前是不会遭受到任何有组织攻击的。 至于此次的目标萨拉森人,他们一定正忙着将自己的军队渡过希腊传说中女魔盘踞常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墨西拿海峡,光是规避那些波涛下数不清的暗礁和漩涡就足够这群地中海最好的水手忙活一阵子了,更何况他们在亚平宁唯一的领地雷焦卡拉布利亚只是个一面环水的简陋城堡,四面是仇恨穆斯林的基督国家,补给和维护全靠海峡对面的西西里艰难舶来,防守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西西里的埃米尔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穆斯林在亚平宁的唯一据点,他动用了自己的几乎所有海船,并向突尼斯的埃米尔求助,夜以继日的往海峡对面投递军队和物资,渐渐聚集起数量可观的军队。整个欧洲都感受到了大战降临的紧迫感和火药味,尤其是那些利益相关的国家,更是派出自己的探子密切关注发生在意大利靴子尖上的战争,到底是占有天时地利的穆斯林取胜,还是锐意进取想要为自己的父亲一雪前耻的年轻皇帝更胜一筹,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德意志的军队进行了重新整编,为了方便指挥和协调,弓箭手和骑兵被集中起来,接受巴伐利亚公爵亨利的节制;精锐的骑士则被安排在卡林西亚公爵的麾下,届时将同马扎尔轻骑兵共同承担穿插突袭任务,直面萨拉森人恐怖黑人奴隶兵驾驭的骆驼军团,许多西方世界的骑兵都在这些散发着恶臭的沙漠之洲面前吃过败仗;步兵则按照公国的派系分为不同的方阵,统一听从皇帝行营的命令。 诺曼底人被布置在大军的左前方,这个前凸的位置方便他们令人胆寒的重骑兵随时拦腰折断敌人的阵地,配合德意志骑兵分割包围萨拉森人的机动力量;另外还有接近两万人的意大利炮灰,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为冲在最前线的军队,用皇帝陛下的话说:“两万个手脚健全的正常男人总打得过两百个娘们一样包头蒙面的安拉战士吧?” 公元999年3月5日,德意志军队通过罗马温泉广场的凯旋门接受检阅,并且在全城热烈的欢呼声和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雄赳赳的开赴前线,沿途不时看到穿着盛装口中默默祝圣的教职人员在向面前整齐开拔的铁流挥洒圣水表示祝福,至于他们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背后是怎样的被逼无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我骑在马上,把手伸进半身锁子甲下的内衣里揉捏这十几天安逸生活养出的小肚腩,舒服的哼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意大利的美食虽然称不上精致,但至少比德意志那种只经过简单褪毛和粗野的塞进佐料草草烤制的食物要奈品得多,在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从中国偷回面条的制作方法鼓捣出意大利面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带来番茄之前,整个意大利都找不到我比较吃得来的食品。悲哀的是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烹饪的饮食达人,奈梅亨的厨师在我的指导下尝试过无数次烹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方食物”,却在经历了大火烧毁厨房和杀死一只河沟里的恐怖怪兽螃蟹之后拒绝继续为他们的领主效力,如果非要我选择的话,旺财老婆做的黑豆糊糊在美食榜单中暂时处于领先地位。 “伯爵大人好兴致啊,宅邸里的澡盆仍旧没有洗掉您身上聒噪不停的跳蚤吗?想必它们还是不想离开世代生活的温柔乡啊。”诺曼底的理查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身着制作考究的锁子甲,头盔上珍奇鸟类的鲜艳羽毛光彩夺目,像个嘉年华上玩杂耍的小丑,最欠揍的是还摆出一脸高帅富的蛋疼表情,不紧不慢的开了个自以为是的玩笑,这种人狗屎一样惹人讨厌。 “原来是公爵大人,我这点小动作不过是给百无聊赖的旅程增加点娱乐罢了。”我把手从衣服下面拿出来,隐蔽的将指甲里的黑泥抠掉,在理查公爵震惊的注视下挤出个尴尬的笑容,“马上就要同萨拉森人交战了,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能亲眼见识到整个欧洲最勇猛的骑士同基督敌人的惊世决战,实在是上帝的眷顾!”虽然不了解黑公爵同我谈话的目的,但他绝不会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无礼来道歉的,大庭广众之下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大家嘻嘻哈哈的搪塞过去就得了。 “我正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伯爵大人,想必您还不知道吧,奥托陛下出于战术上的考虑已经同意将奈梅亨的战斗序列提前,届时我们将处在同一进攻水平线上,请放心将自己的右翼交给诺曼底的骑士们来保护。”理查公爵很满意的将目光从我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脸上移开,重新换回洋洋得意不紧不慢的语气,“您会有机会亲眼见识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大战,我保证……” 很好,报应来的真快!我在心里默默骂娘,瞬间想通了皇帝陛下近日不再要求我列席作战会议的原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睡不着觉不要瞎溜达 亚平宁的行军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惬意的事情,至少对腰上有伤厌倦了长时间骑在马上颠簸的我来说,贯穿整个半岛的罗马大道简直就是中世纪的高速观光公路,虽然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风吹日晒和人为破坏,但相对于整个欧洲这个时代没有路的普遍现况,偶尔出现深沟和水坑的大道仍旧称得上是干净平坦,而且全程没有愁死人的收费站,难道不值得我们庆幸吗? 沿途的意大利城市果然如信早早的准备好了降表和供奉,欢呼雀跃着将王师迎进城中高标准款待,如果不是他们在大军离开时也提供一定数量象征意义的仆从军助战,我甚至以为他们是和萨拉森人沆瀣一气的盟友,利用美酒和女人消磨德意志士兵的战斗热情,不过悠闲地旅程和几乎每日都能睡在干爽温暖的天鹅绒大床上,享受口味还算不错的异国食物确实让人对接下来的旅途充满期待,大大小小的城市像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酥胸半掩倚在门口搔弄手绢招呼客人的姑娘,行军变成了公费旅行。 公元999年4月12日,在经过了一个多月走走停停的漫长行军之后,德意志大军的主力终于出现在萨拉森人的控制区域。一俟马蹄踏上这片貌似与意大利其他地区并无明显不同的土地,全军的防备级别被提高了好几个等级,斥候侦查的人数和频度都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则像归林的鸟儿,瞬间成扇面铺开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让在之前拖沓的行军中被弄得烦躁不安我隐约猜测出了皇帝陛下的本意。很明显的,年轻的皇帝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他给了萨拉森人一个月的时间从各地调兵遣将,劳民伤财的跨海转运大量战备物资,而仅仅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胜利,这些免费搬运工辛辛苦苦送来的礼物陛下就能全单笑纳,吃得饱饱的。 不过皇帝陛下的胃口似乎大了点,根据斥候从方方面面搜集的情报来看,聚集在雷焦卡拉布利亚及其周边地区的萨拉森军队至少超过了五万人,而且还有许多被圣战旗号召集而至的利比亚佣兵和格林纳达领主武装正焦急的在荒凉的港口等待渡船。虽然这些人头在年轻的皇帝看来不过是让自己的长剑变得更钝一点需要侍从们磨得更久一点而已,但作为他战术的直接执行者,我对整个军队上下弥漫的乐观情绪持保留意见,经验告诉自己过分轻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大军选择了一块开阔的河边平地安营扎寨,卡林西亚公爵忧心忡忡的表示这种地形最容易被神出鬼没善于打伏击的萨拉森人抄了后路,但是皇帝陛下摆摆手否决了他的提议,满不在乎的将自己的营帐扎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也许又是一个示弱于敌的诡计,在玩战术方面,年轻的皇帝有着层出不穷的小聪明,虽然很多老臣担心皇帝的投机取巧会给整个军事行动带来灭顶之灾,以致重蹈自己父亲覆辙,他们还想着回到自己位于乡下的城堡里舒舒服服的安度晚年呢,一生中经历两次这样的失败可不是什么值得向后代夸耀的战绩,保不齐还要将老命丢在异国他乡。 意大利的夜晚似乎降临的格外早,不过在帐篷里换上便装的功夫太阳就已经落山,浑圆的月亮慢慢出现在天边,像张刚出锅的鸡蛋饼。我带着两名侍从在营地里散步,到处都是忙忙碌碌准备晚饭的士兵,他们只在早上出发时吃了点东西,今天的急行军让所有人此刻早就饥肠辘辘,将长矛混乱的插在一起就迫不及待的从后勤官那里领取随军的补给,那些意大利人奉上的美味肉干和珍贵的蜂蜜酒可以随意享用。皇帝陛下在进入战区之后就宣布了全额配给的命令,所以这些士兵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举杯高声称颂皇帝的恩赏,士气保持在很高的水平。 在散步的一路上经常能遇见同样在营帐外面享受露天野趣的贵族们,大家友好的相互致意,他们大部分仍旧衣不解甲的时刻准备着,像是架上足发条的机器,仿佛一按电钮就能瞬间转为战斗状态,这是多年战争浸淫养成的良好习惯。而作为穿越者的我实在忍受不了长时间将自己的身体束缚在狭小又不透风的铁疙瘩里,一有机会一定换上舒适的绒布长袍——这是莱昂纳多在威尼斯定制的高级货,普通的领主贵族根本无缘消受,事实上它的价格也足够令人望而却步的。 在拒绝了好几位热情贵族的喝酒邀请之后,我忙不迭的避开这群酒已微酣的壮汉,他们喝醉之后就拿着长剑舞舞咋咋的习惯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一不小心就可能帮你做个免费颅腔检查。 快走几步离开营帐聚集的区域,外围担任警戒任务的士兵正在忙着将营地边棕榈树的枝桠清理干净以防止它们阻挡了哨兵的视野和弓箭手的射程,再把鹿角和蒺藜按部就班的铺设好,这种用脚就能趟开的小玩意主要作用仅停留在防范野兽上。在看到我经过士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行礼,搞得本想微服私访我好不尴尬。 来到一块平坦的台地上站定,我惬意的舒展了下身体,月亮在面前缓缓升起,而背后则是蔚为壮观的燎原灯火,十几万人安营扎寨的场面绝对不亚于每年春运时出站口的人群拥挤,要说萨拉森人没发现德意志的行踪那纯粹是放屁,也许此刻正有无数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窥测着营地里的情况,对于异教徒印象仍旧停留在嗜血丑陋等等负面观念的我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从地上捡起一块干硬的土坷垃,握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我用力将它扔向远处,本想借此将满腹的忧愁寄予明月,装装愁眉苦脸的文艺青年,却不想土坷垃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之后,优雅的下坠消失在视线之中,然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我手捧心口做受惊状:“奶奶的,砸到人了?”怪不得老师从小就教育我们不要随地乱扔东西,砸到花花草草小猫小狗也是不好的。 事实上,我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没有任何逻辑根据,反倒是“冤家路窄”比较符合现在的情境,发生的概率极大,尤其是当我看到声音的主人,诺曼底的吉安娜公主像爆炸的气球一样叫嚣,领着十几个打手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不禁惊讶的呆住了,心里懊恼骂娘的心都有了。 “吉安娜公主,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如此美好的月色,果然睡不着觉的不止我一个人啊……”本着先发制人见风使舵的原则,我挤出一个最难看的笑容热情的上前打着招呼,谄媚的模样让自己都觉得像个风骚的站街女郎,连至尊宝的经典台词都拎了出来,“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明显有种不打自招的嫌疑,而对方果然怀疑的盯着心虚的我从头看到脚,更加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自以为得势的开始咄咄逼人,叉腰跳脚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少女,无师自通的倒有点泼妇骂街的劲头:“奈梅亨伯爵,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了,上帝还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把你交到了我的手里。”少女年轻的白皙脸庞上有浅色的雀斑,越走越近的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清晰,洋溢着说不出的青春活力,“父亲因为上次的事,罚了我禁足,在罗马待了那么久的时间竟然没让我出门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令人讨厌的伯爵大人!” 面对少女的诘问我手忙脚乱的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平时的巧舌如簧也许是被春天新发枝桠一样的身体中散发出的迷人馨香陶醉了,大脑处于死机短路的状态,没想到自己的口味穿越之后还是没变,典型的萝莉控,但是却对着养成期的小母老虎犯了花痴,口味进化的略微重了点。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面前的这个货色根本不是自己的菜,而且整个造型没有丝毫美感,活脱脱女汉子一个!“她是敌人!”我在心里默念,“包括她那个混蛋父亲,都是需要提防的坏蛋!” “吉安娜公主,自己的父亲教育女儿这种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发表什么评论,况且您像上次一样气势汹汹的领着人又把我围住了,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作为一位贵族,您的行为十分无礼。”我装作没事人似的耸耸肩,脸上全是大叔叔原谅你了的表情,“这里处于营地的外围,很可能有萨拉森人的哨探埋伏,这群异教徒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十分变态的喜欢折磨小姑娘,我劝您还是赶紧回到营地去,不要让公爵大人担心,毕竟大战在即,谁都不希望发生不开心的事情。至于您刚才的语句中并没有使用敬语,我全当作没听见,小孩子总要慢慢的才会学着有教养,这种事急不得。”说完,我摆摆手带着两个侍从就要离开,摔了狠话不赶紧走,等着挨揍的绝对是傻瓜。 “来人啊,给我拦住他!”小丫头片子绝对是常年被娇惯坏了,全然不把我这个小小伯爵放在眼里,她手下的几个侍从明显比主子聪明不少,明白这样贸然出手很可能会酿成难以收场的国际纠纷,都愣在那里谁也不肯上来触这个霉头。 “混蛋!”小公主这次真的愤怒了,只见她紧握粉拳上前正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的狗腿子,后者却像破麻袋一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比灯泡还要大,弥留的乱转着寻找真凶。 “敌袭!”向来惜命如金的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撒开腿就往营地的方向跑,刚迈出两步便被两边扑过来的几个黑影按住动弹不得。侍从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抽出武器和敌人绞杀在一起,掩护着自己的主人脱险,但数量和身手上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的人很快就只剩下六个尚有战斗能力,大部分人连个哼哼都没发出便成为第一批殉教的战士。吉安娜公主被几个亲信围在身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全然没有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反倒像只斗败的公鸡般沮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英雄救美 “笨蛋,不要愣在那里,赶紧发出信号,给大营示警,光靠咱们几个是没有办法逃脱这样的天罗地网的!”看到诺曼底的侍从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有要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我抓狂的冲这些榆木脑瓜大吼,恨不得狠狠地踢他们的屁股,“这些人的身手太快了,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到我的话,膀大腰圆的金发壮汉这才如梦初醒,造物的不公真是白瞎了完美的身体素质,这就好像法拉利的车身却配了一个电动自行车的马达,简直暴殄天物。北欧后裔们一面尽力阻挡着不断加快攻势只到他们胸口高的敌人,一面扯开嗓子准备大吼,可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还没等到诺曼底侍从们发出任何声音,几条黑影就那么无声无息的从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钻了出来,毫无破绽的就像从黑色的丝绒被子里爬起来那么简单,弯刀灵蛇一样缘着咽喉攀上去,锋利的刃部轻轻松松就撕开了肌肉包裹下的皮囊,仿佛宰杀牛羊时屠夫灵活的手法,眨眼之间,地上就多了四具捂着喉咙触电似的抽搐的尸体,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现在只剩下我和吉安娜公主两个人了,或者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加上个拖油瓶,小公主已经被血腥的场面吓坏,完全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娇娇女估计没少见识过仆人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而被自己打得血肉纷飞的情景,但是直到真正和杀人不眨眼的敌人面对面时,小姑娘到底还是小姑娘,暴露出了女人柔弱的本质。我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像个男人一样尽量将吉安娜公主护在身后,小丫头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受惊小鹿的样子实在萌死人了。 我两只眼珠不断的转动着,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着慢慢围上来敌人的一举一动,很识相的选择闭口不言,因为面前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告诉自己,一旦张开嘴绝对会步他们的后尘,赶上去天堂的末班巴士。现在同营地之间还有相当的距离,而且困倦的哨兵想必没有发现两位大人失踪的事情,那些被蜂蜜酒醉的东倒西歪的士兵恐怕还在继续欢宴,喧哗声阻碍了一切声音传播的可能,综合所有的方面来看,我们俩要么被俘,要么就会死在这,成为明天一早两具变凉的尸体。 摸摸自己镶嵌着宝石的昂贵丝绸腰带,我有点后悔换上这身骚包的便装,舒适是舒适,但轻薄的腰带却没办法悬挂长剑,现在唯一能用来自卫的武器只剩下靴子里藏着的匕首,同样装饰华丽装蛋用的,而且在虎视眈眈的敌人环伺下,我不认为自己可以从容的抽出匕首的同时还能保持身体器官的完整,所以只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同敌人对峙着尽量拖延时间。 敌人很明显是负责抓舌头的斥候,而且装备精良身手敏捷,对方的面容被遮挡在黑色的头巾下面,但是特有的鹰钩鼻仍旧暴露了他们萨拉森人的身份,在消灭了我们身边的侍从之后,只留下两个看上去比较有情报价值的贵族,联想到自己被俘后的命运,那些烂掉牙的电影情节又涌上心头。 吉安娜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死死地抓住了我衣服的后襟,像是第一次玩旋转木马的孩子害怕的抱着木马的脖子不放,我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瞅瞅她,却眼尖的发现一个躲在同伴背后的萨拉森人正从袖子里抽出一根褐色的吹管。这时候大部分的欧洲人肯定不知道这个木头管子是什么,而从小就被各种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迷香耳濡目染的我立刻不淡定了,说时迟那时快的扯住吉安娜就势一滚,拿吹管的人没想到我的反应如此迅速,恨恨地将吹管收起来,隐蔽的比了个手势,吩咐其他人发起攻击,想要在被游动的哨兵发现之前快点解决这次不成功的围捕。 倒地的瞬间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用一种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速度凭借直觉往前丢出去,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该死!”我低声咒骂,看来小说里神乎其神的小李飞刀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练就的,逃生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栽了!”好几把弯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我懊恼的叹了口气,吉安娜公主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望着我,似乎在质疑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一战之力,“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内裤外穿的超人!就算是,也不会在你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身上浪费超能力。”这样自欺欺人的想着,我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 怪了,凉风嗖嗖的吹着脖子,难道这就是被砍头后残留在脑袋里的知觉吗?我闭着眼睛开始胡思乱想,直到一声沉重倒地的闷响将自己拽回现实,接连三个蒙面的敌人倒下了,喉咙上插着的羽箭不用猜我都知道出自科勒的手笔,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能瞬发三箭并且保证命中的人呢! “大人!”科勒一面大声喊着,一面在奔跑中又连发几箭,钉死了两个想要上来灭口的黑衣人,被偷袭的敌人相当不爽,却明白这次的任务已经失败,呼哨一声马上像孔雀开屏一样散开,几个箭步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您没事吧,大人!”科勒招呼手下去四周警戒,自己跑上前来扶起我,关切的问道,“听说您只带着两个侍从出去散步,我便叫上公牛和汉斯一起分头寻找。在战区随意行走是非常危险的,况且还是晚上,请珍惜自己的生命,现在您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命,更是整个奈梅亨的命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虽然早就料到他会喋喋不休,却没想到科勒竟然如此的??拢??晕腋厦Π诎谑肿柚沽怂?绦?迪氯サ哪钔罚?缸啪?殴?仍蔚乖诘氐募?材裙?鞫钥评账担?鞍阉?e牛?勖腔厝フ遗德?坠?羟牍Γ?饣鼐攘怂?恼粕厦髦椋?此?院蠡褂惺裁囱彰嬲椅业牟纾 ?p>  科勒皱着眉头瞥了眼倒在地上安静下来的疯丫头,嫌恶的撇撇嘴,显然是不太满意我的这个安排,在罗马的时候吉安娜数次找人放话要杀了科勒来解气,跟这个女孩的梁子比我结的深,他叫来一个手下将吉安娜公主背在背上,一行人戒备着离开战场,临走之前,我还不忘找人留下看着尸体,等待诺曼底人过来收尸。 诺曼底的营帐离着萨克森行营不远,用汉诺威伯爵的话说,就连理查公爵躲在帐篷里放个屁,不消片刻功夫整个萨克森营地便都能闻见公爵大人吃过什么东西。想必是为了让多疑的皇帝放心,他们把所有的战马都拴在大营外面萨克森卫兵目之所及的位置,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两面三刀的趁机偷袭。我们几个人在经过重重膀大腰圆壮汉守卫的门禁之后,诺曼底公爵的营帐赫然出现在面前。 现在我正襟危坐的面对着诺曼底公爵,眼睛却不停的往桌子上摆着的烤肉上瞄,晚上折腾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主人没有动筷让身为客人的我有什么办法,只能陪着他大眼瞪小眼。 诺曼底公爵背着手焦急的在饭桌后的卧榻前走来走去,看着屠夫一样的随营医生小心翼翼的从摆满各式小刀的布袋里取出一把合适大小的刀子给自己的爱女放血,但是血流如注之后过了很久都没有效果,医生的头上开始不自然的出现汗珠,正犹豫着要不要试试另一个小罐子里装着的草药。 被江湖医生糟烂的医术折磨得不耐烦的我推开椅子走过去,在理查公爵讶异的眼神中伸出手掐住吉安娜的人中,同时还给了随营医生一个鄙视的白眼,在他愤怒的注视下小丫头发出急促的咳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梨花带雨的小眼神半天才对准焦距,弱弱的开口:“父亲?” “不要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我的小鹿,女仆会照顾好你的,回到爸爸这里,你就是安全的。”诺曼底公爵用眼色示意还在目瞪口呆于我略施小计就推翻了他几十年行医成果的随营医生给吉安娜公主止血,事实上如果继续放任胳膊上的那几个小口子自来水管一样的往外喷血,小丫头等于遭受了一次严重的产后大出血,救不救的效果都是一样的,理查公爵贴心的将盖在女儿身上的细羊绒毯子往上拉了拉,轻手轻脚的掖紧,脸上全是不同以往盛气凌人模样的父亲慈爱的温柔表情,“想要吃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过现在爸爸要同奈梅亨伯爵大人好好谈一谈,感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陪你。”说完,他俯下身子在女儿额头浅浅一吻。 理查公爵领着我回到前帐的座位上重新坐下,餐桌上的烤肉已经凉透了,他吩咐侍从重新烤一只端上来,“请务必让我尽到地主之谊。”诺曼底公爵将自己亲自添满葡萄酒的杯子推过来,阻止了我想要借故离开的想法。 “怎么说呢,伯爵大人,我和您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理查公爵用手指专心的擦着杯子边沿,眼睛有点走神的发直,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开场很是尴尬,索性头也不抬的同我对话,“我们是对手和某种意义上的敌人,但是您又救了我的掌上明珠吉安娜,要知道她是我生活的全部,听不见她阳光的笑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说到这里,理查公爵努努嘴,极力控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流出来,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硬汉头一次展现出了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别样柔情。 我还能做什么呢?在心里无奈的感叹一句,我缓缓说道:“虽然还没能够成为父亲,但仍能体会到您高山一般厚积薄发的父爱,诚然吉安娜公主同我有点过节,诺曼底和奈梅亨也不是那么友好,但那是您和我的事情,现在俩家是盟友,是帝国同诺曼底的合作,无关私人恩怨,我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好吧,在你的地盘适时卖点乖总能求个全身而退,你不先开口我决不涉及敏感话题。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明争暗斗的宫闱秘史 “您真是一个难得的绅士,却又不完全是一个呆板的伪教学。”诺曼底公爵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挑着他金色的眉毛,北欧人特有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被岁月雕琢的更加无可挑剔,简直就是上帝用来气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秘密武器,“上一个我认识的所谓绅士,早被他居心叵测的敌人玩死了。” “呵呵。”面对这样的奉承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表示回应的语句,只能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含糊不清的笑了笑。 “吉安娜是我的生命,我愿意用整个诺曼底去换取她的平安幸福。”理查公爵说到自己的爱女,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吉安娜就像她的母亲,是个倔强的女孩子,那一头火一样的红发代表着她们心中燃烧不尽的青春和激情,有时候我总在想,她们母女是不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锋芒太盛的毛头小子学会温柔和感恩,在遇到她母亲之前的生命中,我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杀人这件事情上,以至于被暴戾的污浊迷住探求幸福的双眼,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怎么开始忆苦思甜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边上听着一个根本不熟的人讲述自己的辛酸往事,尤其是在我还根本加入不进那个话题的时候,屁股就好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放在什么位置都不舒服。暗暗地喘了口气,我的眼神开始不自觉的游离,考究起营帐里风格迥异的诺曼底装饰来。 “您能不计前嫌的救了吉安娜,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因为对于您这种高风亮节的绅士,报答以什么礼物都是对如同阿尔卑斯山上纯洁冰雪般高尚品德的侮辱和亵渎。”理查公爵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别呀哥哥,我压根就不是那么不好意思的人,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也不会干啊,您看看值钱的随便给点就行,诺曼底的财大气粗是整个欧洲都知道的事情,拔根汗毛都比奈梅亨的大腿粗。脑海里这样想着,我喉咙里却像憋着什么东西,哽在那里说不出话,被别人戴上高帽就是这种感受,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尴尬的端着架子装哑巴,从古到今,老实人永远是被坑的不二人选。 “相信我,虽然如您所见,我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人,但绝对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请放心,面对萨拉森人的时候,奈梅亨的侧翼就交给诺曼底的骑士来保护,一只苍蝇都不会飞过去分散你们的精力。”理查公爵摇摇自己的食指,很肯定的跟我保证,可是我心里却抓狂到欲哭无泪,这时侍从端着新烤好的羊肉放到桌子上,公爵很友好的将盘子推到我面前,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示意我可以随意享用。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换上了社交选择性语言障碍,往往在关键时刻不敢提出要求,错过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最佳时机。在心里无奈的抱怨两句,我拿起餐盘边上的匕首,将满腔的怨念都发泄到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上,全然不顾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 “慢慢来,慢慢来,不够还有。”诺曼底公爵就像个慈祥的老奶奶,一面笑呵呵的安慰着我,一面把喝干的杯子里重新添满葡萄酒,“伯爵大人,有些话,我想单独同您讲一讲。”说着,他摆摆手让自己身边的侍从都走开。 满嘴正塞着油汪汪羊肉的我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以为这是某种类似于摔杯为号的阴谋,害怕的用余光瞟了瞟站在帐篷门口的科勒他们几个,权衡再三之后下狠心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同公爵大人商谈,不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不要随随便便走得太远,以防造成什么尴尬的误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相信科勒他们几个一定明白话中有话的深意,他隐蔽的勾勾手,表示自己会保护周全,随即转身跟着等在一旁引导的诺曼底侍从走出营帐,只留下我和公爵两个人,当然,还有后面卧帐里忙碌的侍女和医生,以及虚弱在床的吉安娜公主,她们的威胁暂时不在考虑之列。 “您一定以为我将您留下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理查公爵一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无可奈何的摇着头笑了,然后令我心惊的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意味深长的盯到我心虚的低下头,这才就着杯子里的葡萄酒将嚼到稀烂的羊肉送下去,“如果要杀您,我有一万种方法,没必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我是一名骑士,会给对手公平抉择的机会。” “您说的什么话啊,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比拉风箱还难听的干干笑着,我拿起银制的酒壶给理查公爵的杯子里添上酒,忙不迭的套近乎,“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是从奈梅亨到诺曼底的每块岩石都知道的事实。” “作为朋友……我在这里称呼您为朋友不会介意吧?”理查公爵皱着眉头问我,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继续说,“作为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和朋友,我想通过这种面谈的方式来表示诺曼底的友好,同时也想提醒您,当下的局势并不像眼前看起来那样风平浪静。奥托皇帝似乎重新掌握了场面上的优势,但在帝国精诚团结的外表下,仍旧是暗潮涌动,身为一个局外人,连我都感觉到贵族之间貌合神离的虚与委蛇,而您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奈梅亨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上。” “咳咳……”正在专心致志往嘴里塞羊肉的我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惊,含在嘴里的食物被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剧烈的咳嗽起来,理查公爵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就像在圣诞宴会上欣赏侏儒的滑稽表演,脸上了然的表情让人蛋疼。怎么我身边总少不了这种用上帝视角俯视你的先知者,好不容易摆脱了莱昂纳多的掣肘,又蹦出来个公爵吓唬人,也罢也罢,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索性听听也无妨。 “公爵大人,您的直白还真是不同凡响,请恕我失礼了。”擦干净嘴角沾着的食物残渣,我不好意思的道歉,“至于您所说的奈梅亨处于危险之中,还望不吝赐教,我在这里洗耳恭听。”说完,我还煞有介事的整理了下衣服,一本正经的坐好,做作的样子十分容易让人以为是在讽刺自己。 很明显理查公爵没有这么小心眼的毛病,他嘴角带着形容不出的神秘微笑,可能是满意自己的话受到我如此的重视,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害得我差点以为是在同他拉家常。“我喜欢您的认真,伯爵大人。”理查公爵喝了口酒润润喉继续说,“这话该从何说起呢,您对于自己的皇帝怎么看?”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怎么的,是在套我的话吗?想到这里我瞬间警惕起来,字斟句酌的回答:“陛下是个前所未见的英主,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德意志才实现了空前的团结和强大,您看,我们现在不正踏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吗?这就是皇帝陛下丰功伟业的最好证明。”说完,我还很肯定的点点头加强语气。 “您在回避真正的问题,‘聪明的’伯爵。”理查公爵冲我挤挤眼睛,暗金色的八字胡俏皮的跃动着,“帝国同梵蒂冈的矛盾已经是路人皆知的秘密了,您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教皇霓下的消息了?别急着回答我,教皇霓下仍旧裹在他那身红色的教袍里坐在至尊的宝座上,但是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信,梵蒂冈反对帝国的主教们都被发配去了各地担任教职,现在圣彼得的座前聚集的不是皇帝陛下的耳目,就是亲近帝国的神职人员,教皇霓下被彻底孤立了,皇帝在等待他的死亡,也许还有许多幸灾乐祸的小人也期待着,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么狗一样的巴结在教廷外面摇尾乞怜的。” 虽然不是个政治敏感者,但我仍清楚教权问题是整个德意志装作视而不见的禁区,凡是同教廷有过多接触的贵族,不是倒在了进军罗马的路上,就是行走于正在送死的途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提前了战斗序列的奈梅亨也是如此。“我不明白您要表达的意思,大人。”我决定装疯卖傻,谁知道黑公爵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我可不是脑瓜秀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瓜。 理查公爵明白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深,于是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将话锋一转,“那我们来谈谈丰功伟业的皇帝吧,陛下诚然打仗有两把刷子,但是比起自己英明神武的前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太执迷于罗马帝国的幻梦了,就连我这个偏居贫瘠海岸的乡下贵族都知道那不过是捡拾不起的昨日黄花,诱惑水手触礁沉没的巫女海妖。”他把面前的杯子推开,以便让我能更清楚的听清他要说的话,“皇帝有多大了?二十?二十二?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抱歉,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看出我的尴尬,理查公爵连忙摆摆手澄清。 “没关系。”黑着张脸,我尽量挤出没事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像吃了颗花椒还硬装作饭菜美味。 “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帝国是不稳定的,皇帝陛下一定惊讶的发现,身后竟然没有能够继承王统的合适人选,血缘上最近的是同自己父子两代恩怨情仇的巴伐利亚亨利公爵,他是合法的萨克森王朝继承者。”公爵故意顿了下,给我消化这些庞大信息的时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你们的左翼,是士瓦本的方阵,老公爵私底下做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知晓,陛下要在事态变得不可控制之前尽可能的通过‘正当’途径消耗这个德意志内部最有话语权公国的实力,现在还用我提醒您老公爵的小孙子正在奈梅亨的宫廷里担任侍从吗?您被划进了待考察的黑名单,伯爵大人。” 以上的对话无异于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将我本来就浆糊一团的脑袋瓜搅和的一塌糊涂,“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想亨利公爵继承皇位,但他在意大利呆得太久了,从这些只知道花天酒地耍阴谋的小人物身上学到很多坏习惯,用水银化妆就是其中之一,以至于无论他如何努力耕耘都无法让皇后和情人的肚子有一点动静。”理查公爵此刻就像个无所不知的小报记者,喋喋不休的摆着贵族间的八卦秘辛,“老狐狸看到了这点,身为德意志同样古老五大公国之一的统治者,士瓦本也被皇冠上耀眼的宝石晃瞎了双眼,联想到亚琛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为什么会被召回梵蒂冈差点成了教皇的继承人,还有意大利叛军的死灰复燃,包括西西里的十字军圣战,您有没有理清头绪?” 我竭力理解着这些拗口的名词,想要建立符合逻辑的脉络图,但剪不断理还乱正是此刻陷入死机大脑的最佳写照。 理查公爵笑了,他一定以为我又在卖乖的装傻,咧着的嘴角快要开到耳朵根去,一副孺子可教的了然神情:“皇帝陛下正在借助战争名正言顺的打击自己的两个潜在敌人,如果敌人少了一个,您猜他会不会开心的疯掉?”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前准备忙 在原地休整了几天快被意大利暖洋洋的太阳晒成咸鱼干,估计对面严阵以待的萨拉森人都以为我们不过是组织了一次集体异国风情游之后的4月16日,大军终于开始新一轮的军事行动。卡林西亚的匈牙利轻骑兵被派去扩大搜索战场,而士瓦本和奈梅亨的军队则并肩前出,作为整个大军的先导,像两条瞎子伸出去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诺曼底和巴伐利亚的军队不远不近的缀在我们身后,诺曼底的重骑兵和巴伐利亚从山区征召善于奔跑的步兵可以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快速提供支援;剩下的大军徐徐压阵,行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经过两天小心翼翼的搜索和行军,并没有如我们所料的出现萨拉森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骑兵,他们似乎被意大利的暖风熏得放弃了擅长打伏击的作战手段,直到雷焦卡拉布利亚远远的浮动在目之所及的海岸线上,我们才总算看到安拉战士们打着的新月旗和城中小清真寺的尖顶。 皇帝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所有的贵族被召集起来进行紧急的战前会议,面对一个上下防守固若金汤的城池,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没有办法,本来大家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针锋相对的野战,面对面的公平厮杀。 “这就是为什么匈牙利人总是汇报歼灭小股萨拉森骑士的原因,他们就像在用诱人的小鱼逗馋猫,一点点将我们引到城下,并作出前方可能会有大规模野战的错误判断。”奥托皇帝将头盔取下交给身后的侍从,还没等桌椅布置完毕就开口抱怨,“他们为什么没有发挥自己的专长,当年让整个德意志闻风丧胆的骆驼骑兵去了哪里?我为野战做了充足的准备,并且时刻神经紧张的盯着战线的两侧,却没想到他们只是想躲在石头城墙后面同我们互相抛射燃烧弹,十足的懦夫行为!” 士瓦本大公爵还在因为自己被派去前线而愤愤不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糊涂搞不清楚皇帝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同我一样的装疯卖傻,总之老人家坐在皇帝身边气鼓鼓的不说话,盔甲都快被撑破了。平常这种时候都是先由德高望重的老公爵接皇帝的下话,然后大家才开始自由发表意见,这回老狐狸不吱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装哑巴,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触霉头,心知肚明士瓦本公爵这是在和皇帝陛下暗暗较劲呢,在见风使舵的问题上,德意志贵族远比资历最老的水手都有经验。 巴伐利亚公爵平时是最迫不及待要抢话的人了,喋喋不休的功夫像苍蝇一样令人不胜其烦,恨不得扯出他的肠子在脖子上打个结,但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皇帝的叔叔也明白避嫌的道理,闭上别人以为他永远也不会闭上的嘴巴默不作声,仔细研究地上几只匆匆爬过觅食的蚂蚁。 看到这个场面,我有点佩服诺曼底公爵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独到的分析能力了,他作为德意志的盟军又是名义上归属法王统治实际上独立的公国领袖坐在皇帝陛下右手边显赫的位置上,这比大多数的德意志公爵都要享受优待。同我四目相对的刹那,似乎读懂了我盯着他看的意思,理查公爵轻轻勾了下嘴角,然后重新低头装聋作哑,这种东道主国内部的矛盾,他明智的选择置身事外。 场面不能就这么冷下去,但是皇帝陛下又不可能自降身价的直接点名让谁发言,这无异于让了士瓦本公爵一局,倔强的年轻皇帝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事实上自从他执政以来,帝国老一代的贵族对皇帝专横跋扈又不听人言的做法十分不满,“罗马的那个小屁孩。”这是贵族们在私底下对皇帝的称呼。 把目光收回来,我看到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法兰克尼亚公爵额头上汗水蒙蒙,在士瓦本公爵保持沉默的时候,他无疑成为打破僵局的不二人选,但是现在的法兰克尼亚除了和士瓦本同样古老的资历可以拿出来炫耀之外,再没有任何摆得上台面的东西。他们的军队在数次的战争中作为中流砥柱的力量伤亡惨重,公国大部分地区越冬时又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人畜冻死冻伤不计其数,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以至于这次皇帝的征召令下达以后,法兰克尼亚公爵费劲巴力的才勉强凑齐了达到过去人数三分之二的老弱病残,并且其中骑士的数量大打折扣,掷斧兵也没能满遍满员,这种时候让向来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公爵站出来说话,腰杆子都挺不直。 上下洛林的两个公爵一老一少,全都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倒是很好的反映出两个公国分裂之后在德意志内部的尴尬地位——舅舅不亲姥姥不爱,周围的邻国单拎出来谁都能欺负欺负老牌法兰克王国的正统继承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公国却怎么也不肯携手并进,相互拆台使绊子的尽头比谁都足,以至于勃艮第不断的蚕食上洛林,下洛林也在弗兰德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我们还真是一个团结的帝国,大战之前相互谦让着谁都不肯在别人面前先发言,各怀鬼胎的联军能打胜仗才怪了。这样想着,我把目光重新聚焦回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身上,却发现他不动声色的给卡林西亚公爵使眼色,一向呆头呆脑的公爵竟然装作打喷嚏,用手掩面哈下了腰,要知道在平时,他宁可将鼻涕喷在食物上也绝不可能如此礼貌,用他的话说,“那是假惺惺的娘们行为!”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一面布置好围城,一面加紧从后方调来足够多的工匠和木料,连夜打造攻城所需的武器,先前咱们料到了会有一场攻城战,但那是在至少一场野战之后摧枯拉朽的后续活动,没想到敌人却龟缩在城堡里不肯出来,我们的攻城武器严重不足。”法兰克尼亚公爵可能是想明白如果自己不开口的话,小心眼的皇帝很可能秋后算账,到时候可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了,鉴于现在萨克森的总体实力仍在诸国之上,所以抱定事大的原则绝不会有错。 “还有雷焦卡拉布利亚的港口,据我的斥候报告,沿着海岸线至少有两座设施齐备的军港,他们仍能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来物资和军队,而一旦等到我们失去了进攻的信心和耐力,以逸待劳的萨拉森人将像大西洋的风暴一样席卷过来,追着我们的屁股收割首级。”诺曼底公爵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而且不用顾及太多,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围城计划的漏洞所在。 看看场面烘托得差不多了,皇帝陛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发话,每次所谓的战前会议都是这样,大家众说纷纭的拿不定主意,然后皇帝陛下力排众议的一锤定音,说白了就是用其他人来衬托自己的英明,时间长了大家都了解这个模式,自然配合到位。“将所有的步兵打散重新整编,然后给我把雷焦卡拉布利亚围个水泄不通,骑兵分成小队,四出清洗萨拉森人的村庄,让真主的子民也见识见识上帝之剑的威力!”奥托皇帝来回巡视每个公爵的表情,就像在动物园观赏红屁股的猴子。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贵族便齐声称是,只有在这种绝对“公平”的时候,大家才看上去像是团结一心,当然重新整编的命令对于那些出兵人数较多的公国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要付出更多的伤亡,但放纵骑兵自由劫掠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在战场上的损失,出兵多的公国能拿出的骑兵更多,在抢东西上更占据优势,至于最终能捞回多少来,就要看谁家的战马跑得比较快了。 确定了作战计划的大军立刻开始自上而下的行动起来,体现了德意志军队在这个时代不同于其他军队的高效。骑士们兴高采烈的招呼自己的侍从备马,以效忠的封君为单位组合在一起,一面同熟人高声谈论着自己可能会派出抄掠的地方,一面骑着马趾高气昂的从垂头丧气拖着长矛赶往集合地点的步兵身边走过。这些人数虽多但主要作用是攻城炮灰的步兵出身低贱,要么是依附于领主的佃农和农奴,在作战时拿着父祖传下来的武器响应征召;要么是拥有少量地产,接受过军事训练,战时由领主武装的半职业化士兵,比如说奈梅亨的武士;剩下的基本上是临时招募的佣兵,打起仗来不要命没有钱也不卖命的顽主,不过从总体上来说,由于日耳曼尚武的传统,任何领主随随便便都能拉扯起一支数目可观战斗力勉强达标的领民大军。步兵们艳羡的盯着骑士老爷去后方发洋财,自己却只能扛着长矛和木料,逼近敌人弓箭的射程之外,辛苦的修建围城拒角,然后才能在晚餐时享受那么一会的清闲,吃的甚至都不如意大利的仆从军好。 我拉着汉斯的马缰,跟自己的骑士仔细嘱咐注意事项,无外乎就是不要跟那些贪婪的像饿狗一样的贵族骑士抢东西,发财的机会多着呢,咱不差这一次半次。汉斯歪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却急匆匆的拍着胸脯表示绝对不会给伯爵大人添麻烦,眼睛早追着其他萨克森封国的骑士跑到一边去了,从小穷惯了的汉斯对于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有着病态的喜好,从被人欺负变成欺负别人,给他带来的刺激可不是一点半点。 目送他们出营,科勒正忙着带步兵编队赶往集合地点,公牛扛着斧子跟在后面,很心疼自己的重步兵被推到了最前线,我叉着腰站在人来人往的漫天灰尘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 天上的太阳不远不近的挂在那里,意大利特有的气候让一年四季都显得不像德意志那么分明,多雨的冬季让葱郁的植被有些打蔫,现在正抓紧来之不易的晴朗拼命的向上生长,但是却没想到遭遇人为的战争,被士兵们拦腰砍断集中起来,作为随后制造攻城武器的材料。雷焦卡拉布利亚掩映在海湾边上一片茂盛树林的边缘,它风格迥异的建筑和飘扬的新月旗展现出别样的异国情调,而自己即将亲手毁灭这一派祥和的景象,想到这里,我竟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引而不发 南意大利温和的日光将空气都烘烤的像是壁炉里受热膨胀的面包粉,瞬间增大了投射在每个人身上的能量;天空中看不见一丝的游云和飞鸟,仿佛连它们都被热浪吓得不敢现形,身体素质很差的我即使躲在阴凉的帐篷里也觉得眼前出现了朦朦胧胧的海市蜃楼,水分蒸发之快好似被盐渍过的鱼干,诺曼底公爵送来装满碎冰块的盒子早就见了底,但面前的城市就像烈火中永生的岩浆巨人,在高温下岿然不动。 领主的情况都如此,普通的士兵更是难受。围城的战线上到处可见这种简易的帐篷,他们把长矛胡乱的搭在一起,然后蒙上破布烂麻,蜷着身子躲在投射在地面上的那一小块阴影下获得短暂的凉爽,还要在贵族老爷的催促下端着长矛继续监视城堡里的敌人,实在是苦不堪言。 那些骑士老爷们的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多日的围城早就消磨了他们本就不高的斗志,现在就算是皇帝再发布一次洗劫村庄的命令都不能提起他们的丝毫兴致了,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围城和一成不变难以下咽的战地食物根本比不上意大利城市里纸醉金迷的生活——宽敞的大理石住宅、冰镇的葡萄美酒,还有腰肢曼妙媚眼秋波的舞女,骑士老爷们在侍从的伺候下一面用沾了水的湿毛巾擦着身子,一面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中幻想着自己当年是怎样受到贵妇小姐们的欢迎来聊以自慰。 其实最闹心的当属坐在中心金色大帐里貌似镇定自若的皇帝,门外插着的皇室旗帜都无精打采的趴在旗杆上昏昏欲睡,更别提将自己套在钢铁笼子里膀大腰圆的卫兵,他们强忍着困倦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丢人的摔倒在地。这次的征服战争或多或少皇帝有要为父亲洗刷当年战败的耻辱和通过一场胜利重新确立萨克森王朝在各公国日渐下行威信的目的,所以谁都没有奥托皇帝那样的渴望胜利。据说陛下每天都会跑到工匠们制造攻城武器的现场好几趟,亲自监督工程的进展情况,发展到后来就索性将自己的营帐直接搬到工地外面,每天一掀开门帘就能看到工匠们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攻城掠地所需要的大型武器根本不是赶一天两天工就能火速造出来的,所以皇帝学会按捺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的等待时机。 “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分明就是想要晒死我们,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城堡里不肯露面,真不知道那些如同虎狼神鬼的传说是从哪里来的。”公牛将锁子甲搭在肩上,翻起内衣露出整个肚皮扇着风乘凉,热得满头大汗,却仍旧不停嘴的对我说,“不是跟您吹牛,伯爵大人,这样的敌人在战场上我一个人能打死一打,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但他们这样躲起来耗着,实在是让人烦躁!” 科勒不动声色的对我耸了耸肩,对于公牛的自大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反正每次总要自己来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还能说些什么呢。科勒走到公牛身边,开玩笑的拍了拍他有些下垂的肚子,一脸质疑的说:“我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绝对能掐死十个萨拉森人,但恐怕在抓住他们之前,你自己早就被累死了,这层肥膘不亚于再披上一身顶重的盔甲,保护的还真周全啊,男爵。” 公牛狠狠地瞅着科勒,却没能说一句反驳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根本比不上对方,而且在战场上还要拜托人家照顾,只能哑巴吃黄连的闭口不言,坐在一边拿杯子里的葡萄酒出气。 我从侍从捧着的盒子里搓起一杯冰块,随手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咀嚼着,享受来之不易的清凉,直到这种冰爽的气息蔓延到身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才款款的说道:“话说回来敌人确实比较有耐心,这就好像最狡猾的狐狸和最优秀的猎手之间在较劲,谁先主动谁就让对方瞅出了破绽,不过就现在的形势来看,还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狐狸,谁才是守株待兔的猎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就越不利,他们在利用气候消磨我们的战斗力,寻找决战的时机,无论野战还是守城,都有十足的把握;反观我们,取胜的希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给了敌人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 “这种干燥的气候正适合萨拉森人的骆驼骑兵作战,我们要时刻防备着敌人趁机发起的攻击。”科勒眯眼盯着城堡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喝光了杯子里的冰镇葡萄酒,“我怀疑按兵不动很有可能是缓兵之计。” 我赞同的点点头,但是又无奈的耸耸肩:“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他现在稳坐中军帐的布置一盘大大的棋局,我们也没有办法自己决定出战的时机,能做的唯有时刻保持警惕。” 科勒放下杯子,转过脸看了看紧挨着奈梅亨扎下营盘的诺曼底营地,像是拉家常似的随意说了一句:“怎么许久都没有见到诺曼底公爵大人出现了,难道他的营帐里有什么绝妙的避暑妙招不成?” 听到这句话,我才恍然发现那个像谜一样令人搞不懂的理查公爵确实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就连假小子似的闲不住的吉安娜公主也再没有出来过,一开始自己还以为她在父亲的教育下变得懂事了,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诺曼底人要么也被日复一日的枯燥围城折腾的没了出门闲逛的兴致,要么就在暗地里鼓捣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围城的第五天,也就是4月23日,这天的清晨同以往一样没什么特别,太阳仍旧高高的从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统治的大地,变本加厉的施展热浪淫威让芸芸众生屈服。我坐在帐篷门口,享受着清晨难得的微风吹拂胸膛,盘子里的大麦粥已经不那么烫嘴了,但上面漂着的不明黑色颗粒仍旧让我提不起什么食欲,只能将它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专心致志的咀嚼硬得跟铁条似的牛肉干。 “大人您快看!”就在我刚要就着葡萄酒把咬开的牛肉送下去的时候,侍从惊恐的打翻了手中端着的葡萄酒壶,红色的液体洒了我一身。 “大胆!”罗洛见状冲上来一脚踹倒毛手毛脚的小侍从,拿着干净的方巾给我擦拭昂贵丝绸内衣上的污渍,但是我却惊讶的站起身,盯着侍从手指的方向张大了嘴巴。在我们右侧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漫天的黄尘,似乎有大股人马通过的迹象,可是斥候并没有发回情报预警,也不排除是天气太热幻化出海市蜃楼的可能。 “马上派人去通报汉诺威伯爵,让他上报皇帝陛下。”我顾不得换上干净的内衣,抓起一边的锁子甲自己胡乱穿戴起来,因为被敌人偷袭怕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发布了一连串命令,“让士兵们都警觉起来,放下拒马拧紧弓弦,长矛兵在前重步兵在后,弓箭手保持射击姿势,骑士上马随时待命;顺便再通知隔壁的诺曼底公爵这个消息,我们需要盟友的协助来保护侧翼。” 随着我的命令,整个奈梅亨军营都行动起来,周围的士瓦本军营看到我们这边的骚动,也都不明就里的张望,然后稀里糊涂的跟着忙活,像是会传染似的蔓延开来。在面向可能出现敌人的这一侧,德意志的军营全都紧张起来,因为漫天的黄尘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测,确实有大股身份未明的人员正在接近。 “终于来了么?”我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一跃而上,骑在马背盯着越来越近的滚滚黄尘,自言自语道。 等到骑马的敌人出现在目之所及地方的时候,我们才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士兵们也开始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白色的头巾和白底红新月的战旗表示这群鞍马娴熟的骑士是来自于西西里埃米尔国的萨拉森人,他们传承自宗主国科尔多瓦的倭马亚王朝尊崇白色的习俗,用来同统治埃及和利比亚的法蒂玛王朝的绿色,以及统治中东和两河的阿拔斯王朝的黑色相区别,坐下混血的阿拉伯马更是具有不同于欧洲马的神俊又兼有欧洲马的健硕,手中闪亮的弯刀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芒。 随着从皇帝行营发出的第一个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取出羽箭引弓待发,时刻准备提醒这些不请自来的骑士应该保持的安全距离,萨拉森人似乎早就料到德意志军营的防守严密,只是催着战马远远的围着营地转圈,并没有想要发动进攻的意思,扬起的风沙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离。 “他们难道只是在城里憋得久了,骑马出来透透气散散步的吗?”科勒眯着眼睛瞄准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敌人骑士,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像是尊大理石雕塑,但是没多久他便松开了拉满的弓弦,“该死!敌人很狡猾,故意游走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我根本没办法锁定目标。” 公牛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将嘴里嚼着的草棍吐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战斧跃跃欲试的请示:“大人,要不我带几个人骑马上前看看?这么近的距离,我保证能一斧子干掉好几个。”说着,他擎着斧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像是在展示自己对武器游刃有余的掌控,对着空气狠狠劈了两下。 “你就不怕他们引你们到埋伏圈,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干掉你们这几只小可怜虫?”科勒翻了个白眼,将弓箭挎在背上,故意刺激公牛。 我手搭凉棚看了看敌人的数量,很是同意科勒的看法:“敌人的大军肯定正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咱们傻呼呼的送上门,要我看不仅面前的敌人是诱饵,就连城堡里也许都没有多少萨拉森人,他们耐心潜伏了很久,也许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那我们怎么办,大人?”公牛见自己没有出击的机会,悻悻的问道。 “等在这里。”我背着手重新回到自己的帐篷,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已经不那么冰凉的葡萄酒解渴,“如果敌人贸然攻击咱们的营地,相信我,那同样也会是死路一条,咱们的胜算更大。” 第一百八十章 重重陷阱 营地外围的萨拉森人骑士就像一群围着散发香味的肥肉打转的苍蝇,若即若离的挨着食物盘旋,等待着落下来叮一口的机会。在我们面前,有大概一千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异教徒,他们每个人手中擎着的长矛尖端都飞扬着一面三角形的新月角旗,远远的望去仿佛奈梅亨城下随风飘扬的芦苇花。 “他们不会就这样一直围着咱们转圈然后直到被太阳晒成烤鱼干?”公牛躲在帐篷的阴凉底下,一面松着锁子甲紧箍脖子的领口,一面大口的灌着冰镇葡萄酒来刺激自己被高温折腾的昏昏欲睡的神经保持亢奋,他跃跃欲试的不想错过亲手宰杀异教徒的机会,“让我干吧,大人!这一千个包着头巾的脑袋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科勒站在公牛身后,用他神射手职业病似的习惯眯眼盯着远处倏忽聚在一起奔驰,倏忽又如遇到障碍的鸟群般散开的萨拉森骑士,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只见他下意识的拨弄手中拎着的弓弦,发出的噪声惹得公牛烦躁不安,这才慢悠悠的说:“看他们的装备,敌人都是些介于重骑兵和轻骑兵之间的骑士,有装甲,有速度,冲锋起来同样够咱们轻装薄甲的步兵喝一壶。” “这是钓鱼的香饵。”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从帐篷里面走到门口,很肯定的拍着科勒的肩膀,“大热天的我不相信敌人有那么好的兴致将自己套在铁甲里烤得像只乳猪,只是为了到对手的营地前面耀武扬威,如果真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恶趣味了点,对方的指挥官必定是个变态。” 就在我们热烈的讨论着眼前敌人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我赶忙抻着脖子往外看,却只捕捉到皇帝传令兵风驰电掣的背影和扬起的漫天尘土。“看方向应该是往卡林西亚公爵的营地那边去的。”科勒瞅了瞅消失在黄尘中的传令兵对我说,“也许陛下终于被敌人搞的不厌其烦,要派人上前试探试探虚实了。” 果不其然,卡林西亚的营地传来嘈杂的人声,过了片刻,马札尔轻骑兵便鱼贯而出,这些马背上长大的骑手在奔驰中完成了队形的调整,然后取下马鞍上的弓箭,时刻准备像他们曾经蹂躏了半个欧洲的游牧祖先那样,用灵活的走位和密不透风的箭雨让任何敢于上前挑战的敌人好好吃点苦头。差不多与敌人数量相当的马札尔人像一群扑向花丛的蜜蜂,快马加鞭的接近了敌人。 刚刚还在德意志营地前打哈欠溜达的萨拉森骑士看到奔驰而来的对手,受惊的小鹿一样赶忙招呼所有人打马跑开,但是从他们不紧不慢的调整队形和有意无意的保持同马札尔轻骑兵的距离来看,确实让人疑窦丛生。 “该死,连我都看出来了,他们确实是请君入瓮的诱饵!”公牛忽然失手将酒杯摔到地上,站起来指着正在玩追逐游戏的两队骑兵大叫,丝毫没有在意“连我都看出来了”这句话里暗含的自我贬低。 “别急,你看那边。”科勒像是个慈祥耐心的幼儿园老师,轻轻的扳着公牛肌肉壮硕的肩膀,转向营地的另一边,“皇帝陛下早有准备,呶!卡林西亚的枪骑兵已经准备就绪,正从边上悄悄的包抄上去。” 跑在前面的萨拉森人骑士右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另一支全速奔驰的骑兵,从他们特制的加长骑枪和头盔上装饰的山鹰羽毛来看,这些都是卡林西亚征募自克罗地亚的优秀枪骑兵,虽然装甲比不上重骑兵和骑士,但山地人特有坚韧不拔的品质让他们即使面对强敌也敢于面对面的较量,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后退的倔强性格一直是卡林西亚破敌致胜的秘密武器,多次在战斗中力挽狂澜。 萨拉森人发现了自己右翼出现的卡林西亚枪骑兵立刻慌了神,似乎连紧密的队形也变得散乱,跑在最前面的骑士猛地拉紧马缰调转方向,整队萨拉森骑士就像收拢翅膀的猛禽,驾着气流俯冲改变了前进方向,在平地上画出一道完美的新月形弧线,留给追兵数不清的马屁股。 “他们被逼的转向了,看!最后面被甩下来两个落单的,哦!摔得一定很疼。”由于骑兵们跑得远了,公牛不得不站在椅子上努力踮起脚尖,兴奋的跟我们现场直播,挥着拳头说道,“要是我在就好了,手起斧落两下搞定!这么久没杀人手都痒痒了,要是我能像马札尔人那样娴熟的操纵战马就好了。” 科勒白了他一眼,故意踢了下扎在土里的椅子腿,吓得公牛条件反射的蹲下身子慌乱不堪,滑稽的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你就准备这么干掉敌人?还两下搞定,现在可是连站都站不稳,勇士!哈哈!” 公牛恼怒的盯着科勒,对方无动于衷的扭头不看他,好像刚刚的恶作剧与自己无关一样。在奈梅亨的这些人里,公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除了我之外有时候连莱昂纳多都针锋相对的顶撞,属于横着走没人敢拦着的狠角色;唯有对科勒一直服服帖帖,任凭他怎么欺负自己都敢怒不敢言,用没少被他欺负的汉斯私底下的话来说:“长得那么魁梧,平时横行霸道的像个人物,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还不是怕惹急了科勒,无论徒手还是使用武器都能被打得满地找牙!” 萨拉森骑士转过一个土坡,然后消失在山坡后露出尖顶的一片橄榄树林里,那里被斥候仔细的探查过,曾经属于某位萨拉森贵族的私产,现在由于战乱,成了一片无人涉足的荒林。马札尔轻骑兵凭借自己天生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在山坡前停止了追击,在为首指挥官的命令下迅速分为两队,像捕猎的巨鹰一样张开两只翅膀,绕过山坡从橄榄树林的外围包抄过去;紧跟他们之后的卡林西亚枪骑兵则不得不收起长矛,弓着身子催马爬上山坡,担当从正面扫荡树林的任务。 “该死!”公牛狠狠地砸了下拳头,满脸写着关切和不安,“树林里肯定是敌人的埋伏啊!怎么傻乎乎的就追了进去,指挥官是白痴吗!” 好像在回答他一样,枪骑兵刚刚接近山坡的顶端,从面前的泥土里忽然升起一道木制的拒马,惊得走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后面的骑兵也都忙不迭的一边勉力控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坐骑,一边伸手搭救落地的战友。但是还没等他们喘匀这口气,拒马后面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许多举着标枪的萨拉森人,即使离得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凉意,更何况直面敌人的骑兵们,能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后面的骑士刚刚夹了下马肚,眨眼之间,萨拉森人居高临下投出的标枪就像叉鱼那么容易的刺穿了枪骑兵玩具一样的薄甲,受伤的战马还在苟延残喘的满地挣扎,背上的主人却早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日后吟游诗人口中一笔带过的殉教者,山坡上下,天堂地狱分明的如此清晰。 “马札尔人哪去了?怎么还不见他们赶来营救,难道树林里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埋伏?”我紧张的抓着椅背,焦急的说道,“为什么我们的斥候没有发现敌人悄悄的兵力调动?竟然在眼皮底下吃了亏,该死!” 科勒接过话茬安慰我:“大人不要着急,您看,皇帝陛下又投入了士瓦本的步兵,在混战中没有人是这些好勇斗狠山区居民的对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从士瓦本的营地里跑出许多扛着斧子的步兵,为首的指挥官骑在战马上,在侍从骑兵的保护下策马奔驰。“我却担心敌人还留有后手,这次树林伏击战不过是试探虚实,毕竟在总兵力上,萨拉森人远远的超过我们。”科勒摇着头说道。 山坡上的骑兵还在同冲下来的敌人殊死搏斗着,这些枪骑兵不仅在马背上是冲锋的主力,在地面上同样是厮杀的好手,尤其是从小在山区的艰苦生活锻炼出他们精壮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近身缠斗的拳脚功夫,敌人的数量虽然多又打了个突然袭击,但是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枪骑兵们慢慢稳住了阵脚,竟然在地形不占优的情况之下硬是将敌人拖在原地,气势上甚至有要扳回战局的意思。“好顽强的士兵!”看着战斗中的枪骑兵,我不禁由衷的低声赞叹道。 这时候山坡上的橄榄林里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想必是马札尔人也遇到了麻烦,但是对于弓马娴熟的他们来说,即使打不过,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而在且战且走的过程中,游牧民族特有的回身射箭功夫会让追兵后悔自己逼得太紧,这种猫捉老鼠似的追击会让最初的追击者尴尬的发现自己成为了被屠杀者。 士瓦本步兵呈散兵线快速接近了绞杀在一起的卡林西亚枪骑兵和萨拉森人,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刚刚挥舞着斧子想要加入战斗,却迎面撞上从泥土中被拉起埋伏很久的钉刺木栅,木刺的锋利程度倒不足以对穿着皮甲的他们造成杀伤,但是却打了个措手不及,干扰了步兵投入战场的时间。 步兵们乱纷纷的挤在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使劲劈砍着面前的障碍,于是战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幅滑稽的场面——一边是苦战支撑的卡林西亚枪骑兵,每分钟都有人瞪着不甘的眼睛被围着自己的数个敌人砍倒;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则是一群变战士为伐木工的士瓦本步兵,本就出身平民的他们竟然又在战场上操起了家乡的老本行。山坡上出现了缠着头巾的萨拉森轻弓箭手,他们手中不同于欧洲的短弓射速更快,可以在短时间内压制数量相等敌人弓箭手的反击,所有人都清楚了士瓦本步兵的命运。 “这是陷阱,快跑!”我冲着战场的方向大声疾呼,却被飘过的微风将声音吹的支离破碎,出击军团的全灭已成既定事实……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奈梅亨,出击! 萨拉森轻弓箭手侧身从挂在腰上的箭盒里取出羽箭,娴熟的做好准备动作,瞄准山下乱作一团的士瓦本步兵。只见山坡上升起一面巨大的新月战旗,那上面繁复的阿拉伯文字装点得旗帜好像一柄神秘莫测的招魂幡,越来越多的萨拉森人聚集在旗帜下,让本就不宽敞的山坡显得更加拥挤。从敌人的装备上看,大部分是贵族庄园征召的普通步兵,很多人没有铠甲,武器也多是长矛和标枪搭配盾牌,人群中甚至还有许多是各地响应圣战而来的教徒,他们的装备更是让人惨不忍睹,只拿着被火烧过的硬木棒,破破烂烂的各色服饰看上去连叫花子都不如,但是眼神里却透出病态的狂热,似乎早就被宗教改造成嗜血的猛兽,丧失了人类的天性。 士瓦本步兵发现自己中了埋伏,面对着杀气腾腾从没交过手的异教徒,立刻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去搭救陷入苦战的卡林西亚枪骑兵,纷纷不听为首骑士歇斯底里喊出的号令,开始还只是三三俩俩转身往回跑,随即就变成所有人潮水般的溃败,争先恐后的惊恐模样好像生怕自己被即将到来的羽箭钉成刺猬。骑在马上的指挥官徒劳的吼叫着,想要挽回颓势,但很快便被拥挤的人群挤倒,消失在自己的士兵之中。 “这就是士瓦本的士兵,十足的软蛋!”公牛生气的破口大骂,他一直看不上见风使舵倚老卖老的士瓦本公爵,多次协同作战的经历也让他对士瓦本士兵只能打顺风仗的软弱战斗力深恶痛绝,所以奈梅亨私底下同士瓦本的串联让信奉武力至上的公牛很不理解,尤其是老公爵的小孙子到我的宫廷里做了侍从这件事情,更被他视作“找了个娘们一样的小子当人质”的政治败笔——虽然他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以为那不过是上层贵族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在身边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看到兵败如山倒的士瓦本军队,自然给了他狠狠吐槽的机会。 “敌人的数量虽多,但都不是野战的主力,悄悄他们的装备,甚至连我们奈梅亨的农兵都比不上,同我们的意大利仆从军一样,都是打仗时用来消耗敌人的炮灰。”科勒没有公牛那么激动,语气平缓的像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无关的琐事,从这点上来看,如果放在后世,他和公牛肯定一个会成为衣冠楚楚的体育评论家,一个必是逢赛发飙的足球流氓,“萨拉森人的指挥官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不仅沉得住气,而且善于利用地形,以战斗力低下的炮灰打顺风仗,硬是将我们的精锐骑兵困在重重包围之中动弹不得,对战场局势环环相扣的掌控收放自如,颇有点大人您的影子。” 被人夸奖是件好事,脸皮厚如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不得不故作矜持的摆摆手,一副受之有愧的虚伪模样:“哪有那么神奇啦……”还没等我的话说完,往上坡下逃跑的士瓦本步兵又撞上了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尖刺木栅,成为困在笼中的野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下山的冲力和后面人的推搡愣是让前面的人躲闪不及拍在锋利的尖刺上,身体狠狠地被洞穿,像是秋天时渔民扎在家门口风干的鱼排,徒劳的张嘴大口吐着空气,仿佛还有什么千言万语没有对这个世界讲完。 与此同时,山坡上早就蓄势待发的萨拉森人爆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似乎在祈求自己的真主能赐予致胜的力量,士气被宗教狂热激励的燃烧正旺。弓箭手们松开了紧绷的弓弦,无数羽箭撕裂空气的尖利声音甚至盖过了战场上的喧嚣,这对被堵在栅栏后面进退不得的士瓦本步兵来说不啻于来自地狱的死神召唤,更多人的拥挤在一起疯狂的攀着木栅往上爬,希望找出逃生的活路,但是就在眨眼之间,爬得越高的人死的越惨,软软的从空中坠落下来,随即被众人踩成肉泥。 萨拉森士兵高喊着听不懂的异族语言,士气旺盛的从山坡上冲下来,好像铺天盖地的蝗虫,围着星星点点的绿叶肆意啃食,所过之处只留下惨淡的荒凉和触目惊心的残骸。卡林西亚枪骑兵奋力搏杀着,他们此刻只能靠自己的悍勇来赢得生存的机会,虽然它是那么的渺茫,上帝在这一刻似乎败给了真主,没能眷顾自己忠心的勇士,骑兵们每个人都没有后退一步,都在愤怒的叫喊和燃烧生命的厮杀,敌人每前进一步必须要在地上丢下几倍的尸体。但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不是勇敢能够弥补的,最后一名来自克罗地亚山区的枪骑兵环视面前表情狰狞的异教徒和倒在地上已经再不能同自己并肩战斗的兄弟,擎着手中的十字战旗同嚣张飘舞的新月旗针锋相对,眉头紧锁的对敌人怒目而视,毅然决然地反转枪头,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地刺了下去,用山地民族宁可战死决不屈服的倔强性格骄傲的宣示:除了上帝,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们自由的灵魂! 何其悲壮!我的眼前渐渐朦胧,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偷偷用手背擦了擦,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泪水,内心再一次被这些活生生的英雄所感动——他们为荣耀而生,也情愿为荣耀而死!中世纪辉煌与热血的意义早就超过了那些被史学家们所诟病的野蛮和落后,前赴后继慷慨赴死的勇士们有自己的生命诠释生而为人的骄傲,正是这样的精神鼓舞和吸引着现在的我们,给后世留下无价的财富! 相比英雄们的惨烈悲壮,士瓦本军队的贪生怕死更被无限放大,那些士兵逃生的种种丑态落在每个人眼里,哪怕是一直被视作炮灰的意大利军队都发出蔑视的轻哼,我甚至能听见营地后面老公爵恨铁不成钢的咒骂和剧烈的咳嗽。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战役无论最终的成败,士瓦本已经在德意志的诸侯和所有信仰基督的国家面前丢尽了脸面,帝国内部的权力结构因此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卡林西亚一战成名,冉冉上升为可以跻身德意志古老公国之间的新生力量。 一个同皇室尤其是奥托皇帝关系亲密的公爵,无疑增加了皇帝发号施令的话语权,同时又能就近监视意大利的教廷和巴伐利亚不安分的“争吵者”亨利公爵,对于政治天平的影响是深远的。平时看上去傻乎乎讷言少语的卡林西亚公爵成了皇帝手中最重要的砝码,放到哪里都会产生天地倾斜似的影响,这场表面上的圣战终于达到了皇帝陛下设定好的初衷——成功扳倒一个老牌公国,巩固萨克森王朝的皇权,在各怀鬼胎的公国之间楔进一颗钉子,还收获了“上帝之剑”的虔诚头衔。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皇帝陛下掩映在重重营帐后的金色大帐,没有来的打了个激灵。 士瓦本军队果然用实际行动告诉观战的双方,自己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士气和战斗力,几轮羽箭过后,地面上已经没有能站着的士兵了,他们要么成为箭下亡魂,提前结束了耻辱的人生,要么躲在战友的尸体下瑟瑟发抖,害怕的胡乱念着圣者的名字希冀得到保护,在萨克森士兵冲到跟前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拿起武器抵抗,异常轻松的胜利刺激着异教徒们欢呼着跑过来收割脑袋! 就在我还为士瓦本的轻易崩溃而扼腕叹息的时候,皇帝的传令兵骑马扬起一路风尘的停在营地前,使劲拉住因为来回奔跑而十分兴奋的战马,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他高举着象征皇帝权威的黄金权杖,语如连珠的发布命令:“陛下命令您立刻率领本部士兵上前加入战斗,务必扭转战场上于我不利的局势;奈梅亨的空当将由洛林的军队上提补防,请接受命令,伯爵大人。” “奈梅亨马上出击。”我冲着传令兵点点头,后者简单弯腰行礼之后立刻打马赶回去通报,我招呼科勒他们几个过来,公牛听到要出击的消息摩拳擦掌的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近乎病态的搓着双手,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上帝啊……终于能亲手宰几个异教徒了……阿门!” 针对现在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我有的放矢的做了重新部署:“公牛率领重步兵以密集阵型从正面压上去,这些杀红了眼的异教徒很可能不顾死活的冲过来,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帝国的钢铁意志;科勒率领剩余的步兵和弓箭手跟在重步兵之后,将长矛兵和刀盾兵布置在两翼,弓箭手守在中间,时刻为战场提供火力支援;汉斯的骑兵每人带几瓶火油,保护冲锋步兵的侧翼,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如果情况凶险,马上让这群上帝的敌人感受感受烈焰焚身的滋味;我会带着所有的骑士偷偷地从法兰克尼亚营地那边绕出,顺着山坡西面迂回上去,看看能不能和已经进入橄榄林的马札尔人接应上,顺便也探探敌人到底还有多少伏兵,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借着地势发起冲锋,在德意志的铁血骑士面前,绝对没有一合之敌!” 科勒几人齐齐应下来,转身喊着自己的亲信,紧张的调动各自部队;我在罗洛的服侍下骑上战马,扛着一面饰有奈梅亨纹章的旗帜,以便看到的骑士都能赶过来集合。“好久没有打这种艰苦的战役,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有‘打不死小强’的名号了。”这时候大风骤起,我费力控制住猎猎招展的大旗,觉得自己的形象如水浒传里护旗的险道神郁保四一样高大伟岸,“皇帝陛下在逆境之中还是想到了我这个老字号的救火队员,真不知道是该庆幸没有被陛下忘记,还是后悔树大招风……”这样想着,公牛已经率领重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击了,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骑士们个个面色轻松的做着最后的整理,好像一会不过是打卡上班似的简单工作,全然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和凝重,视死如归的令人动容,打仗对于他们是刻进生命的家常便饭。 “奈梅亨,出击!”我右手握拳,坚定的将战旗指向面前的敌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萨拉森人在三百多年前第一次进入欧洲人的视野,他们就像头一次进城的乡下人,扒在富人家的窗户前向往着繁华富丽。在东罗马和波斯人拉锯争霸的年代,远在沙漠那头的游牧民族不过是强盛帝国眼中骑着骆驼贩运没药和香料的商人,永远谦恭和温顺,却可以为了各自部族的利益,有时候往往只是一座沙漠中的水井相互之间便大打出手,困居于干旱贫瘠的半岛上自哀自怜。 萨拉森人和平善意的形象在基督纪年635年被打破,虽然在这之前,从商人们带回的断断续续消息中东罗马人已经知道,在红海边的商业之都麦加,有一个叫穆罕默德的商人创造了一种同基督信仰很类似的一神宗教,并且自封为真神在人间唯一的使者和先知,利用蛊惑人心的教义笼络了一批追随者,然后和麦地那的统治贵族发生冲突,最终通过十年的艰苦内战,统一了部族林立的半岛,建立了政教合一的王国。但可悲的是东罗马人只把它当作茶余饭后显示自己见多识广的谈资,塞牙缝的边角料,帝国上下从皇帝到平民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些慢慢聚集在真主旗帜下的沙漠战士,将爆发出怎样惊人的战斗力,彻底打破他们悉心编织的*。 基督纪年631年,波斯国王科巴德二世与拜占庭皇帝议和,归还历代侵占的拜占庭领土、释放战俘、送回抢自圣城耶路撒冷的“圣十字架”,归还抢自拜占庭的一切财物,偿还数年帝国战争消耗的军费,双方历经四百年交战数百次的争霸战争落下帷幕,波斯最终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拜占庭沾沾自喜的陶醉在君士坦丁堡的“帝国中兴”里顾影自怜,希拉克略皇帝被民众捧到同君士坦丁大帝一样的崇高位置,谁都没有在意,在自己胳肢窝底下露出狰狞杀机的萨拉森人。 东罗马重建地中海帝国的幻梦终将破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虽然他们还有五百多年苟延残喘风雨飘摇的国祚,但来自沙漠深处的游牧骑兵聚集在圣战的旗帜下,向着世界开始他们伟大的征服,东罗马帝国首当其冲。 在被穆罕默德赐予“安拉之剑”美称的名将哈立德率领下,萨拉森骑兵强行军通过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活着出来,被称为“魔鬼之海”的叙利亚沙漠,忽然出现在约旦河支流的雅穆克河,将轻敌冒进的希拉克略皇帝的王弟提奥多拉亲王指挥将近五万人的前锋军团包围起来。在战役的前一天提奥多拉亲王还沾沾自喜的给自己的皇帝哥哥写信,通报东罗马军队收复了从大马士革到阿克的所有黎凡特地区,却没想到向来以隐忍著称的萨拉森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坟场。 藉着漫天的沙尘暴,哈立德率领军队悄悄的进入战场,突然出现在立足未稳的罗马人面前,面对似乎从天而降的阿拉伯骑兵,骄傲的东罗马士兵并没有放弃抵抗,即使他们已经被长途跋涉和水土不服折磨的丧失了斗志,但罗马人骨子里的荣誉感仍旧鼓舞着他们打起精神,同从未交过手的异教敌人奋勇厮杀。 在沙漠地带,真主的力量似乎要比上帝强大,中东炎热的气候蒸发走了士兵们身上残存的水分,在这样的条件下作战,是这些征募自希腊和小亚细亚士兵前所未见的,结果数力并发,罗马人几乎全军覆没,王弟提奥多拉英勇殉国。率领援兵赶来的希拉克略皇帝面对着填塞河谷的尸体和漫天飞舞的乌鸦,面对着亲爱弟弟狼藉受辱的尸首,面对着他祖先历尽艰辛夺取的领土却即将沦丧的凄凉景象,作为一位曾经胸怀“恢复罗马帝国荣光”大志的杰出君主,他不禁放声痛哭,最后一次神情俯瞰整个帝国在东方最富庶的领土仰天长叹道:“美丽的叙利亚,永别了!” 从此以后,萨拉森人就像贪婪舔舐丢进炉子里的羊皮纸的火苗,将他们的铁蹄和信仰传播到所有人类已知和未知的世界去,波斯、亚美尼亚、呼罗珊、河中,埃及、利比亚、突尼斯,甚至远到天涯海角的伊比利亚,到处都留下了枕藉的尸体和高呼着投入圣战的狂热教徒,新月旗瘟疫一样取代了代表上帝的十字,萨拉森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上帝信仰的最后基地——欧罗巴。 整个欧洲都笼罩在萨拉森人的铁蹄阴影下瑟瑟发抖,恐惧来自于对未知的不了解和人们口口相传的对萨拉森人魔鬼般的解读,教徒们以为上帝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纷纷躲进教堂祈祷救世主的降临。在这个历史性的关头,法兰克人似乎受到了上帝别样的眷顾,他们团结在帝国宫相查理周围,用山神般高大伟岸的身躯和钢铁的意志,在普瓦捷同嚣张入侵的萨拉森人遭遇,经过一连七日的激烈战斗,终于击杀了敌人的统帅,沉重打击了来犯之敌,保卫了上帝信仰的最后乐土,让法兰克人成为欧洲的救世主,宫相查理也获得了“铁锤”的美名。从此,世界似乎又回归了正常轨迹,萨拉森人在山和海的那边,愤恨地盯着曾经差点征服的土地。 转眼又过了两百多年,萨拉森人入侵时代狰狞的记忆早就被他们贩运来的香料和丝绸所取代,大家相信上帝是眷顾欧洲的,地中海成了两个世界的天然分界,人们渐渐习惯了没有威胁的生活,重新投入到和邻居以及同宗兄弟之间鸡毛蒜皮的争夺之中,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相互挥霍生命。 在这次十字军圣战前,帝国对于萨拉森人的情报搜集严重不足,只是大概了解敌人总兵力和部队的构成情况,至于装备的好坏以及战斗力的强弱,亚平宁沿岸的海盗们甚至都比我们要清楚。所有人的思维还停留在老套的骑士冲锋的野战和步兵堆砌的围城战中不能自拔,却没想到敌人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再一次利用自己更熟悉的地形和气候,扬长避短的拖垮了联军的耐心与斗志。 在所获得寥寥无几的情报中我们知道,萨拉森士兵大多数不装备盔甲,只拿着简单的长矛和盾牌,凭借高昂的斗志和对自己信仰的虔诚在作战时奋勇争先;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大马士革弯刀的骑兵只是少数精锐,能配备起昂贵鱼鳞甲的骑士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当面对只穿着单衣甚至赤膊的敌人,公牛表现出了极大的自信,在出发时信心满满的表示,他的重步兵同这样的对手交战简直就是胜之不武一面倒的屠杀。 双方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公牛指挥着重步兵开始加速,但仍旧保持着方阵中人和人的间距,从士瓦本步兵的溃败中他看出点门道,自己留了个心眼,这种间距在敌人突然进行羽箭攻击的时候可以迅速收拢,组成严谨的防守阵型保护自己;科勒则命令轻步兵从重步兵方阵的两端铺展开,随时准备两翼包抄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汉斯的骑兵更是加足马力,平端着长矛俯下身子发起冲锋。奈梅亨各兵种之间的协调十分默契,整个军队就像一架精密的机器,片刻之间调整出最完美的攻击状态,就算面对的敌人换成萨拉森精锐骑兵,我们仍旧有信心稳操胜券。 跑到合适的距离,科勒举起右拳命令弓箭手停止前进,然后立即原地取出弓箭准备射击,按照现在双方的速度,弓箭手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有效的杀伤距离内,可以随时提供足够的远程火力,用羽箭覆盖敌人,杀他们个下马威;重步兵方阵两翼的轻步兵因为装备的轻便优势,已经慢慢超过了重步兵,越来越接近冲过来的萨拉森人,奈梅亨的飞龙旗迎风招展,面对嚣张的新月旗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我们以为一切会沿着正常的战斗节奏发展下去的时候,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张牙舞爪热血冲锋的萨拉森人在阵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每一个人都完美的绕开进攻方向,就好像事先进行过彩排一样,丢掉累赘的战旗和武器,撒开腿就往山坡跑去,甩给我们尘土漫天的寥寥背影。 这下轮到公牛傻眼了,他还在下意识的往前奔跑,却愣愣的没有做出反应,汉斯的骑兵头一个掉转方向,利用速度优势追着敌人而去,希望能在敌人跑到山坡顶上之前截住他们;科勒号令弓箭手收起武器继续追击,自己先行一步的穿过重步兵方阵,来到公牛身边头碰头的说着什么。 我用旗杆敲了敲身边骑士的头盔,在战马奔驰的喧嚣里提醒他注意跟随,夹紧马肚改变了既定的方向,从萨拉森人的另一面冲过去,配合汉斯的骑兵完成合围。“无论你们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小爷被耍得很不爽,正餐之前一定要先吃点甜品垫垫肚子!”我在心里不耐烦的自言自语,一开始出击时的胸有成竹被敌人的突然变向弄得很是恼火,索性先消灭一点是一点,苍蝇再小也是块肉啊!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况且敌人还是一窝蜂的狂奔,速度自然不快,渐渐的就被汉斯的骑兵叼住尾巴,冲在前面的骑兵连续用长矛挑飞了几个落在后面的萨拉森人,比平日练习时冲刺木桩还要简单。受到攻击的敌人阵型变得更加散乱,就像被炸开的鱼群,乱纷纷的手脚并用往山坡上跑,相互之间推搡挤绊,不少人摔在地上,还没等奈梅亨骑兵动手就被自己人活活踩成重伤,撕心裂肺的挣扎哀叫着。 我带着骑士从斜刺里及时加入了战斗,成功截住至少一半的萨拉森人,这些没有装甲的异教徒比意大利炮灰还要不堪一击,重骑兵冲锋的强大撞击力就算是一堵城墙也会为之震颤,更何况软弱的*。片刻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断肢和肉块被马蹄刨的四处纷飞,骑士们都不用亮出手中的武器,光是一回合的冲击就几乎全歼了面前的敌人,只有少部分踉跄着狼狈爬上山顶。 战马跑出很远才被我勉强拉住,许多骑士纷纷在我身后重新集结,还有一些加入了混战,一时难以脱身;公牛的重步兵呐喊着冲过来,像是不满意友军没有给自己留下足够多的肥肉,奈梅亨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所有的萨拉森人都被干掉了。 我抬起头看着山坡上重重叠叠的木栅和后面严阵以待的敌人,明智的选择先把宝贵的骑兵带出弓箭的射程范围,公牛的重步兵意犹未尽的顺着山坡向上仰攻,科勒的弓箭手也已经就位,正在用密集的箭雨压制山上的敌人,虽然威力不大,却逼的敌人不得不低头寻找掩护,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 “轻松加一块!”我自得地整了整头盔,骑兵纵马而过的声音盖住了垂死敌人的呻吟,我扭过头观察,登时被吓得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敌人将十几辆装满枪头的车子推到山坡边,正忙着往上面浇灌油料,被他们举在手里的火把熊熊燃烧,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恐怖狰狞的舔着嘴唇! (从下周开始,落落会有半个月的培训,不得不停更一段时间,将在8月26日恢复更新。在这里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并且希望能继续关注我的写作,虽然不能更新,但手机还是可以登录起点进行回复的,所以大家有什么奇思妙想或者对故事情节的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进行热烈的互动啦!最后一句,不要取消收藏!不要放弃点击!不要不投推荐票啦!谢谢大家!!)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三面埋伏 形势危急的间不容发,敌人一声吆喝,将已经点燃的车子退了下来,借着山坡的地势,这些推车越滚越快,溅起的烈焰飞洒,仿佛一堵传说中魔法师释放出来的火墙,所过之处土燥风焦,甚至在离得这么远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浪,战马更是不安的原地踏步,骑士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公牛他们背后是拥挤着往上冲的轻步兵,重步兵自身装甲的重量又很难在人群如此密集的时候从容转身逃开,眼见得着火的推车慢慢逼近,我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沮丧的想着:所谓水火无情,奈梅亨难道要重蹈士瓦本的覆辙? 眨眼之间,火推车到了近前,似乎一切都要随着赤色的焰火灰飞烟灭,跟在后面冲下来的萨拉森人装备明显比刚刚的叫花子军好上不止一个层次,每个人都穿着能保护关键部位的胸甲,虽然只是一种简单的半身甲,但至少比皮甲的防护能力要强许多,他们应该就是萨拉森人的正规军,隐忍到现在才选择出手,真是老奸巨猾,用田忌赛马的计策诱敌深入,趁对手疲倦时发起总攻。 “当!”脑海中想着人仰马翻的血腥场面,我愣是吓得不敢睁眼,直到这沉闷的声响钻进耳朵,“发生了什么?”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扫视战场,立刻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以公牛为首的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用长矛的末端死死地顶住火推车,虽然脚下不稳的踉跄后退,暴起的肌肉快要把盔甲撑开,须眉倒竖着接近体能的极限,但至少控制住了局面,保护身后的战友及时撤出。 “挑滑车啊!”我啧啧赞叹着公牛他们像岳家军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一样的神武,不禁拍手叫绝。话音刚落,有几个战士脚下打滑,本来身上就穿着沉重的盔甲,再加上火推车自上而下的冲力,他们所要抵挡的力量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坡陡碎石多,一个人失去重心栽倒,往往连带着其他人也泄了劲,几个人被火推车从身上轧过,登时变成火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就势又撞倒了身边的战友,战场成了篝火大会,十几个人形的火炬燃烧着,跳跃着,烧烤人肉的恶臭弥散开,弄得我喉咙一紧差点吐出来。 现在唯一站着支撑的只剩下公牛他们面前的一辆火推车了,萨拉森士兵借着顺风顺水的优势高叫着冲过来,幸好奈梅亨的轻步兵陆陆续续的顶上去和敌人厮杀在一起,科勒这时也带着弓箭手就近投入战斗,他用精准的箭术点杀着逼近的敌人,率军顶住了压力,挽回奈梅亨的颓势。 “啪!”一支抵住火推车的长矛折了,端着它的士兵瞬间脱力,绊了几下顺着山坡滚下来,撞在一块石头上软绵绵的昏了过去;剩下公牛几个人的压力更大了,他们用脚搓着地面,狂吼着支撑自己的意志,尽量稳住身子不往后栽,但烈火熊熊灼烤着面颊,他们几个人的脸憋得像西红柿一样,两个战士端着长矛的手渐渐支撑不住,筛糠似的打着摆子,终于大叫一声栽倒在地,公牛眼疾手快的撒开长矛,在火推车马上要挨着身子的刹那就势滚到一边,烈焰沾衣而过。 “大人!”身边的一名骑士用长毛敲着我的头盔,提醒看呆了的我集中注意力,“咱们要不要加入战斗,从侧面再冲他们一下子?” 我观察了下陷入胶着缠斗的双方士兵,举手否决了他的建议,解下头盔让自己喘了口气,将奈梅亨的军旗递给左边的骑士,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不要纠结战场,步兵暂时还能扛得住,不会轻易崩溃;咱们找个缓坡抄上去,从后面狠狠地踢异教徒的屁股,上帝保佑德意志!”说着,我重新将头盔扣在脑袋上,一马当先的跑了出去,骑士们纷纷夹紧马肚追上来;汉斯的骑兵则丢掉长矛,也催着马跟在后面,奈梅亨的骑兵尚保持着完整建制,足以重新发动攻势,也是我想要翻盘的依仗。 “驾!”我狠狠地踢着马屁股,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敌人的后招一环扣一环,奈梅亨这点兵力快要招架不住了,皇帝陛下迟迟没有派出援军,事不关己似的观望,要说他还在试探,打死我都不信!看来我的命运和士瓦本公爵一样,都成了皇帝借刀杀人的冤魂,估计陛下对奈梅亨火箭一样的崛起有点猜疑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想必也知道了我们两家私下里的串联,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敲打敲打,让我明白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站队,老老实实的跟在萨克森后面卖命当小弟。“你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仗义了,每年的税款一个字都没少你的,打仗的时候还摆老子一道。”我在马背上恨恨地想,“救了自己的人,管你效忠不效忠,老子第一个跑路!” 马蹄笃笃好似秒钟滴答的转动,我们已经顺利的绕过了山头,出现在相对较平缓的后坡,郁郁葱葱的橄榄林被风拂过,发出让人心里痒痒的沙沙声,空气却没能因此而变得流动,还是那么的令人窒息。我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艰难咽下一口吐沫,开始后悔刚才脑袋一热异想天开的包抄计划。 山坡后面出现了敌人的主力,没错,至少从我的角度看,遮天蔽日的新月旗似乎一直排到了地平线的尽头,光是旗杆就远远超过奈梅亨和士瓦本军队的总和,数不清的萨拉森人紧挨着站在一起,沉闷的杀气压抑的人喘不上气来。从山坡上的橄榄林到异教徒方阵之间的土地上,横七竖八的堆叠着马札尔骑兵的尸体,羽箭插在泥土里,成了装点死亡的饰品,涩涩的立在风中,他们应该在树林里遇到袭击,发现自己陷入了圈套,本想从坡度较缓的山背面纵马逃脱,却没想迎头撞上敌人的主力,成了掉进牢笼的小白兔,遭到残忍的虐杀。在山脚下的空地上,上百名全身细密鱼鳞甲包裹的萨拉森骑士正兜着圈子戏弄被围在中间的几个马札尔人,冷不丁的冲上去就是一刀,还都不砍在致命的部位,慢悠悠的消耗对方的体力,眼看着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来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杀戮*。 这么多的异教徒聚集在一起,竟然没有扬起一点灰尘,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几天来派出的斥候都选择性的忽视了眼皮底下风平浪静的橄榄林,让我们浑然不觉危险的悄悄降临,敌人就像是一个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表情呆滞的看着骑士们杀人取乐,不用说,这一定就是萨拉森人的正规部队了。 对方显然发现了我们,但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让他们并没有惊慌,事实上如果换作是我,也不至于被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骑兵吓破了胆,萨拉森骑士手起刀落结束了猫和老鼠的游戏,拎着弯刀对突然出现的敌人指指点点,就像屠夫们在讨论杀猪时应该先从哪里下手。电光石火之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踢马肚子大吼:“快跑!”战马吃痛的人立而起,差点将我掀翻下去,掉头没命的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颠簸中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仿佛老式电视机里没信号时飘着的黑白雪花,物化不出任何能提醒方位的标志,疾风从耳边扫过,刀子般割着皮肉,火辣辣的像是流了血似的疼,但此刻的我除了逃命的念头之外早就丧失了其他感觉,肚子里翻滚着隔夜的食物,不自觉的顺着嘴角往外淌,随手解下可能造成脑震荡的头盔,丢掉长剑钉头锤之类负重过多的武器,我伏在马背上,好不容易第一个绕出了山脚! 乖乖!我用大脑极速过滤了许多词汇,发现它们都无法明确表达此刻自己心肌梗塞的状态,不得不换了个简单的赞叹语。战马依旧玩命的奔驰,从它舌头甩着白色口水的样子分析,估计跑惊了,一旦停下来必死无疑,颠簸中刚刚模糊的焦距重新对准,面前出现的场景比身后的追兵更让我震撼——确切的说,是心情跌进谷底,上吊自杀的心思都有了,想到伤心处跑着跑着就泪奔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在我率军转到山背后功夫,皇帝陛下又派出了两支人数可观的步兵方阵,从他们的装备和旗帜看,应该都属于巴伐利亚的战斗序列,使得在山坡这面的战场上,德意志的士兵数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通过公牛他们的奋力厮杀,奈梅亨在付出极大伤亡的情况下已经站稳了脚跟并展开局部反击,想必皇帝陛下有点不耐烦,要尽快结束这边冗长的拉锯战,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攻城上,巨大的楼车和投石机业已装配完毕,投下令人恐怖的影子,被士兵推着往城墙缓慢移动。 以上这些统统不是现实,是我根据此刻眼前硝烟四起的狼藉战场得出的推测——巴伐利亚士兵有相当一部分加入了山坡上的战斗,并且追着敌人屁股佯攻,极大的缓解了公牛他们的压力;但落在后面的士兵发现了大本营的异常,一下子进退两难的站在那里无所适从,仿佛被前狼后虎堵在独木桥上,士气濒临崩溃的边缘;推着攻城器械前进的士兵也被吓破了胆,抱着头四散奔逃,指挥官骑着马,比他们跑得更快——德意志营地的后面沙暴似的泛起漫天黄尘,铺天盖地的萨拉森骑士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从云山雾罩中露出杀气峥嵘的面孔,所有人都骑着神骏的高头大马,挥舞着大马士革精钢打造的嗜血弯刀,紧致细密的鱼鳞甲保护住每一处可能受伤的地方,每个骑士都打着不同颜色的新月旗,象征着自己出身的家族和部落;同他们并肩作战的还有驾驭着骆驼的黑人奴隶兵,他们黝黑的肌肤罩在白色的长袍底下,平添了一分诡异,光是造型就足够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吓得尿裤子了——事实也正是如此,意大利的仆从军首先崩溃,慌不择路的逃命;大部分骑士还没来得及拿起长矛,没头苍蝇一样带着同样惊慌的侍从寻找自己的封君;步兵们失去了指挥官,要么跪在地上祈祷上帝显灵,要么丢掉武器跟着意大利人一起逃跑,要么三三俩俩的追着策马而过的骑士老爷求得保护。总而言之,在敌人骑士接近营地的时候,只有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松松散散的组成方阵,前排的士兵竖起长矛,徒劳的闭上眼睛等死。 “诺曼底人呢?”我望着他们人去屋空的营地,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蛋去哪里啦,害苦老子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晴天噩耗 “怎么办?”看着眼前兵荒马乱不时有人惨叫着被群殴致死的混战场面,我的脑袋里就好像被人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火光迸裂的瞬间浆子混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搅成一锅稀粥,唯一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学溃兵慌不择路的逃走会没有任何出路——至少也应该拉点垫背的省得被敌人抓到连个能出卖的人都没有,想给太君翻身带路都不可能,搞不好不受重视当成小杂兵给弄死。 简单的理了下思路,我把缰绳在手中死死地绕了两圈,屁股稳稳地端坐马鞍,事实上身边逃走的士兵精神混乱没长眼睛一样不停地撞着战马,倒地短暂蒙圈之后站起来继续抱着脑袋尖叫,仿佛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精神控制能力,让我很是担心胯下这匹刚刚跑到要吐血的畜生还能不能承受新一轮的冲锋,这乱纷纷的时候不偏不倚的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小命玩完,爬不起来只有被乱脚踩成肉泥的凄惨下场,收尸都找不到块完整的肉。 现在的情况下哪里最安全?作为整个德意志军团的核心,皇帝陛下身边肯定是最为固若金汤滴水不漏的所在,虽说树大招风,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的阵地正遭受敌人骑兵的正面攻击,但我觉得,情况危急时呆在皇帝身边逃跑什么的必然毫无压力,那些膀大腰圆的近侍们绝对会拼了命的护主。 拿定主意,我在马背上立起来观察了下战场形势,皇帝陛下的帅旗仍旧坚挺的伫立在阵地上,萨拉森人的骑兵已经像一颗楔进木板的钉子,锋利的撕开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步兵组成的联合阵地,肆无忌惮的挥舞着钢刀屠宰眼前出现的一切生物。但是身负家国命运的德意志士兵们在为了荣誉和信仰而战的骑士率领下,兀自呐喊着力战不退,不停地有骑士飞蛾扑火的冲进萨拉森人中间,徒劳的挣扎在异教徒的刀剑之下,他们的这种冒险行为像是一个信号,召唤着越来越多的骑士加入到送死的行列之中。这些从小发誓效忠基督的武士多年渴望着能有机会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取义成仁的决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人们因此再提起他们出身的家族时语气中的谦卑和敬仰,还有被吟游诗人们改编过朗朗上口传唱的歌谣,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骑士团结在基督的旗帜下,去做一些比跟邻居为了几头牛掐架更有意义的事情。 重新催动战马,这匹战前才刚刚被汉诺威伯爵赠与我的高大北欧纯**还没有缓过气来,在它成长的北方冰原上,天生的伟岸身材和绝尘速度让其根本没有什么天敌,也用不着死命的狂奔,所以在耐力上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眼前从未经历过的两足动物大厮杀,弄得它有点发蒙,颠了半天才勉强找回状态,甩开的四蹄有了速度。 逆水行舟举步维艰的感觉让我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个关于夫妻俩打电话,丈夫逆行被堵在高架上的笑话,在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士兵的战场上,还要时刻注意不知道哪个吓尿裤子的傻蛋胡乱发射的羽箭不会命中自己,神经绷到一定程度,紧张感不亚于揣着巨款在闹市区闲逛,不分敌我的瞅谁都心里犯嘀咕。 正在我像惊弓之鸟似的使劲踢着马肚催它快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整齐马蹄声,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完整建制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用脚趾盖想都知道来者不善,绝对的萨拉森骑士无疑。“乖乖!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逆行了,不就是反跑一下吗,至于这么明显么?”瞬间脑门上涌出细密的汗珠,我战战兢兢的咽了口吐沫,只恨爹妈没给自己生出一对翅膀,不能立刻离开险境。 “奶奶的,越来越近了……”声音颤抖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我将身体扭曲的蜷缩在马背上,竭力不想让它抖得像筛糠一样,可惜事与愿违,身后的追兵已经近到咫尺,扬起的风尘呛得我咳嗽不止。 忽然我感到肩膀一沉,那感觉就像独自一人在丧尸围城时身后莫名出现的手掌般惊悚,吓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死定了!”这样想着,我微微的侧过脸,果然发现一柄锋利的矛尖从肩膀上伸出来,深深地血槽被保养得很好,泛着常年浸淫鲜血的狰狞光泽,也让我的腿肚子登时转筋,抽得自己生疼。 长矛的主人不紧不慢的骑马赶上我,他沉重的铠甲随着马背颠簸起伏发出的细小声音在战场嘈杂的噪声中格外清晰,从粗重的呼吸我分辨出此人必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包着头巾大胡子拉碴没准还有点不良取向,知道欲哭无泪的感觉吗?我在心里自问自答,直教人想要撞墙!想到这,我索性死死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 “大人!”一个不熟悉还带点城乡结合部口音的声音钻进耳朵,诶?难道萨拉森人为了多抓点俘虏还在战前专门培训了敌方的语言?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睁开了一只眼睛看过去,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来者盾牌上妖艳的红底黄狮纹章打消了我的顾虑,这图案就算是不学无术如我也能辨认出来,后来的三狮军团英格兰在此基础上为了区别又加上一头狮子,妥妥的诺曼底重骑兵无疑啊!激动得我喉咙一紧差点哭出声:“你们咋才来呢!” 一马当先的骑兵收回自己的长矛,骑马贴近我身边喊道:“伯爵大人,我们是公爵大人离开前特意吩咐留守营地,并在必要时保证您人身安全的,现在您是我们的主人了,请发布命令,我们将随您赴汤蹈火。”说完,骑兵用长矛敲了敲自己的盾牌,引得身后的伙伴也纷纷敲击盾牌回应,共鸣效果十分震撼。 原来玩了招金蝉脱壳,诺曼底公爵真会见风使舵啊,没准现在躲到什么地方去看热闹了,留下我们在这刀光剑影中间送死,在心里轮番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我决定抓紧时间问点有用的:“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百名重骑兵,我们是公爵大人贴身的禁卫,您救护瑟琳娜公主的骑士风度令我们十分钦佩,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自愿申请留下的,希望随您再续属于骑士的荣耀。”骑兵追随着我,眼睛里冒出后世追韩星的小粉丝一样的精光,而他眼中颇有骑士风度的伯爵大人,在战场上却被吓得虚汗连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战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转眼间萨克森的阵地已经遥遥可望,我回头看看跟着自己浩浩荡荡的骑兵,还有许多沿途收拢自动跟随的败兵,部队规模隐隐有了点螃蟹横行的气势,遇上零星的萨拉森人,大家招呼一声蜂拥而上,轻轻松松就搞定收工,所以有鉴于此,我自信的挺直了身板,飘飘乎面有得色。 一行人接近阵地,待到我定睛一看,又吓出一身冷汗,乱哄哄的各方旗帜绞杀在一起,唯独不见了皇帝陛下的帅旗,我挥挥手领着骑兵绕到战场的后面,这里还没有受到敌人的攻击,不少溃兵正抱着头尖叫着逃跑。从他们的服色看,基本都是些领地征召的步兵,在这种时候,有头有脸的贵族骑士全都争先恐后的冲上去送死,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在以后殉教英雄的排座次上落于人后,我摆摆手命令骑兵让开道路放溃兵逃走,省得被他们冲乱了队伍,将颓废阴霾的情绪传染开来,自己抻着脖子焦急的寻找着能提供准确消息的骑士,哪怕是个苦战余生的侍从也好。 有时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什么就来什么,几个骑马的友军拖着战旗狼狈的往我们这边逃过来,有别于一般骑士的镶嵌有铁板的锁子甲表明来者的身份,他们衣甲褴褛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理所应当的接受牧羊女抛来的媚眼时趾高气昂的欠揍表情。为首的几个骑兵看到自己面前出现成建制的骑兵时还有些微微吃惊,愣了半天有个眼尖的才认出被众人拱卫在中间的伯爵大人我,立刻被火烫了一般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不好啦,皇帝陛下驾崩啦!皇帝陛下驾崩啦!” 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将我劈的外焦里嫩青烟直冒,倒不是说自己同皇帝陛下有多么深厚的个人交情,听说他罹难的消息控制不住难以置信的感情;而是随着奥托陛下的驾崩,我想要趁乱翻盘的唯一希望也彻底丧失了,四面埋伏中仅凭着一百名重骑兵跑路,分分钟就能被砍成松鼠桂鱼! 想到这,我利索的手起剑落将面前的皇帝禁卫骑兵捅个透心凉,他脸上还留着惊恐的表情,半截没说完的话愣是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但是伤口传来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他喉咙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能徒劳的瞪大眼睛伸出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指头深深地扣进锁子甲的圆环里,弥留之际像是要讨个说法,我不耐烦的抽出长剑,一脚踢开他尚在抽搐的尸体,拎着剑恶狠狠地指着剩下的禁卫骑兵:“有谁还敢再散布这种扰乱军心的假消息,别怪我心狠手辣的先送你们去见上帝,听清楚了吗!” 早就吓破胆的禁卫骑兵哪见过经常笑面迎人好脾气的奈梅亨伯爵凶神恶煞的样子,性命攸关赶忙捣蒜似的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经历过大世面的诺曼底骑士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甚至有些隐隐的敬佩处乱不惊雷厉风行的伯爵大人;收拢起来的步兵离得事发现场很远,并没有发现这边发生的事情,倒是利用这短暂的停留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装备,同身边来自不同地区的战友排成简单的队列待命。 “你说,陛下的遗体在哪里,有没有被萨拉森人夺走?”我随便指着一个禁卫骑兵问道,心里向不经常问候的稣哥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生最坏的情况。 “有几名陛下的贴身近侍保护着遗体,应该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但萨拉森人已经围了上来,我们只有逃走了……”禁卫骑兵越说底气越不足,到最后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冷静下来后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让他咬紧牙关抬不起头。 “上帝保佑!”一时间没由来的热血直冲脑门,开始时想跑路的念头烟消云散,不知道何处冒出的勇气激励着我捏紧长剑,回身大声发布命令,“为了自由的信仰和上帝战士的荣耀,基督的勇士们,随我冲锋!”(抗洪归来,我们这段嫩江的防汛形势暂时趋于缓和,上堤的这几天累得像是扒了一层皮,完全没有了日期的概念,不了解情况的大大可以去看看我十几号的时候发在讨论组里的留言还有网上的新闻……今天如约更新,但是上来一看收藏的情况惨不忍睹,还是有十几个大大等不及放弃了跟书,哎,心痛知心人的流失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绝地反击 眼前全是惊恐万状仓惶逃窜的溃兵和面目狰狞正忙着砍瓜切菜的萨拉森人,偶尔能见到一些仍旧坚持抵抗的德意志战士,也不过是茫茫大海里泛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被数倍于己的异教徒围攻,然后颓然的献出生命,成为马蹄下渺小的注脚,总之骑在马上的我看到的都是这样一边倒的挣扎画面。 一百名重骑兵冲锋的威势是不可阻挡的,更何况是整个欧洲最优秀的武士诺曼底人,蜂拥的逃兵们都很自觉的闪开道路,生怕撞到瘟神,而凶神恶煞的萨拉森人也不敢上前挑战,大多灰溜溜的骑马远遁,以至于我们这群人没遭受什么阻力便很轻松的进入阵地之中,在身后收拢的士兵逐渐稳住崩溃的阵脚。 “陛下在哪里?”我扯着嗓子问跟在身后的禁卫骑兵,后者脸色苍白的被一个诺曼底重骑兵揪在马上,看样子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指着不远处一团扭杀在一起的人回答:“就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果然发现皇帝陛下的帅旗丢在地上,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弄脏了,护旗手倒在地上,鲜血流开大大的一滩,十几个萨拉森人或骑马或步战,围着相同数量的德意志士兵正在交战,从不时有捂着胸口倒地士兵的情况来看,我们的形势不那么让人乐观。 “包抄过去,一个不留!”出发时还豪情万丈指点江山的我一见到真刀真枪的拼杀马上又怂了,虽然竭力保持自己语气里的威严不因为心虚而颤抖,但却缩着身子想往后退,腿肚子也开始转筋,幸好诺曼底人都是些好战的直肠子,在我话音未落时便如同野兽见到猎物般兴奋地吼叫着冲了出去。 眨眼之间,请相信我的修辞,确实是眨眼之间,眼睛一闭一睁就错过了老鹰捉小鸡的精彩大戏,当然这里面也包括那些自视情况不妙脚底抹油跑路的在内,萨拉森人被追杀一空,救下来的几个德意志士兵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即使累到虚脱也不过用长剑硬撑着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是奈梅亨伯爵兰迪,来这里是救你们出去的。”看着没危险了我才施施然的骑马过来,在人群中找到了几张自己还算熟悉的面孔,从而确定了对方皇帝禁卫的身份,“我要面见陛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常年形影不离的默契让彼此都能通过眼神沟通,相互的对视像在进行无声的交流,他们也许在权衡我是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片刻之后,他们把身子往边上侧了侧,露出被自己豁出生命护在核心的秘密——两个禁卫抬着奥托陛下的遗体走了出来。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在看到陛下遗体的那一刻,我仍旧有点震惊,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身上的汗水瞬间全都被烤干了,我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润润干涩的喉咙,竟然莫名的有些发晕——那个永远精力充沛对未知世界有无限渴求的奥托三世皇帝真的死了! 皇帝陛下安详的躺在禁卫的怀里,嘴角似乎还挂着欣慰的微笑,但是紧锁的眉头却表现出在弥留的时候,陛下仍旧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寻找制胜的机会,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这位年轻的皇帝仅仅才二十岁,不平凡的生命中多舛崎岖,像一只刚刚舒展开羽翼准备翱翔的雏鹰,尚未睥睨天下就夭折在梦想起飞的地方。 陛下不幸福的童年笼罩在诸公国在其父皇死后忙着争权夺势的冷漠之中,漫长的少年时代又始终挣扎在自己的祖母、母亲和姑母三位强势女性对朝政控制之下,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亲政,面对着的是一个伟大父祖留下的破碎帝国,但凡有点权势的大贵族谁都看不起初出茅庐的皇帝,眉眼间稚气未脱的奥托陛下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重新实现罗马帝国的荣光!他做到了,而且只有了短短的四年时间,不仅将那些桀骜不驯的公国收拾的服服帖帖,还做了一件他的诸多法兰克祖先从没做到过的事情——把一位日耳曼籍的教皇扶上梵蒂冈的宝座,真正实现了皇权至高无上的权威! 离成功就差毫厘之间的一点点!曾经有一刻,他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么的接近,可惜天妒英才,上帝喜欢玩弄折磨人的戏码,让你黄袍加身荣耀无以复加,然后在你得意洋洋的时候前来收取惊喜体验的报酬,轻而易举的取走你的生命,只能在天堂欲哭无泪的目送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分崩离散! 我从马上下来,抽出长剑插在地上,默默地半跪在陛下面前,虽然自己同这个年轻的皇帝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有几次还险些被他算计利用,但从个人充沛的精力和人格魅力上来说,这位皇帝同我从小到大印象中电视剧里看到的皇帝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他的励精图治和兢兢业业,他对理想近乎变态的偏执追求,他日复一日马不停蹄的进攻进攻再进攻……无疑将德意志带到了至高荣誉的巅峰!这些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换句话说,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自己能重新认识他,心甘情愿的跟随这样一位陛下开创丰功伟绩!不过现在,命运把改变历史的机会交到我手中,那么敬请所有人拭目以待,小小的奈梅亨伯爵能够翻腾出多大的浪花! “……阿门!”我在胸前划着十字,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祈祷,然后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动手上前就要解陛下遗体上的铠甲,护在边上的皇帝禁卫登时不干了,推推搡搡的阻止我做出这种不得体的僭越行为,有几个甚至亮出了武器:“伯爵大人,请自重!上帝啊,您到底要干什么!?” 我一面用眼色示意几个诺曼底骑兵过来帮我按住情绪激动的皇帝禁卫,一面将脱下的皇帝铠甲披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拾起掉落在风尘里的皇帝帅旗,翻身上马指着被诺曼底人压的动弹不得咬牙切齿盯着我的皇帝禁卫,同时也是在对身后跟随自己所有战士高声喊出宣言:“德意志没有失败!皇帝陛下也没有阵亡!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必须紧紧跟随皇帝的帅旗,招呼失散的部队,重新发起对异教徒的反击!全知全能的上帝永远也不会失败!上帝保佑德意志!” 本来士气颓败的战士们看到横刀立马高举战旗的奈梅亨伯爵,重新燃起来熊熊斗志,纷纷高举武器发出令人振奋的吼叫,那种哀兵的阴霾抑郁被一扫而空,紧握长矛的双手又恢复了力量,他们等不及我发布下一条命令,便按捺不住的冲进被这边状况弄懵了的萨拉森人之中,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利用士气上的优势,还没有反过劲来的萨拉森人被我们一套组合拳打得找不着北,来不及跑开的异教骑士不得不面对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的对手。越来越多的溃兵汇集在我们身边重新加入反击,一时间不仅夺回了被占领的阵地,并且在局部还展开了反击,打疯了的战士甚至不顾命令,没头没脑的抡着战斧追赶逃走的萨拉森人骑兵,萨克森的大旗紧随皇帝帅旗被树立起来。 我举着皇帝帅旗一马当先,左右是杀气腾腾的一百名诺曼底重骑兵,他们组成一道不可撼动的钢铁长城,几乎是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绞杀着沿途遇到的所有敌人,苦战不支的士兵和抱头鼠窜的溃军在看到飘扬的皇帝帅旗后如同汇进江河的涓涓细流般绵延不绝的加入战团;一些被敌人分割包围的领主也带着士兵跟上来,慢慢的代表不同公国家族的旗帜越来越多,德意志崩溃的战线逐渐稳定,并且以皇帝帅旗为中心凝聚成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进萨拉森人铺展过开的攻击面。 “大人小心!”身边的一名骑兵忽然高声叫喊着将自己左臂悬挂的盾牌护在我上方,示警的声音被骑兵气势磅礴冲锋的马蹄声扯得支离破碎,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尖利刺耳的呼啸便倏忽而至,射向我的羽箭都被盾牌阻挡,发出“咄咄”的闷响,而保护我的骑兵肩膀上却中了数箭,力道之足竟撕破铠甲深入肌骨,伤口片刻便血流如注,他强忍着疼痛掰断箭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继续策马驰骋。 “是西西里弓骑兵。”受伤的骑兵凑近我大喊,“在我们的左前方!” 弓骑兵?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进入意识,对于一个从小听惯了游牧民族入侵中原戏码的我来说,弓骑兵无疑是游牧民族征服天下的不二利器,传说当年一代天骄的蒙古人就靠着它打遍天下无敌手,玩弄形形色色的强敌于鼓掌之间。这**背射击的好处在于,骑手们都拥有百步穿杨的射术,再加上战马的速度优势,使得他们可以迅速接近目标铺天盖地的一通漫射,然后在敌人做出反应之前远远跑开,利用折返跑的时间差反复杀伤,最终拖垮追兵。而此时此刻我的手中部队的核心就是全盔全甲的重骑兵,剩下的都是些打着赤脚的步兵,面对面厮杀他们都是个顶个的行家里手,但是要比反复拉锯的耐力和追击的速度,只穿着棉布长袍的西西里弓骑兵可以完爆我们几条街,像苍蝇叮着腐肉一样跟我们玩消耗,杀光最后一个站着的敌人。 怎么办?按照常规对付弓骑兵的方法,只有让矛兵结成方阵掩护核心的弓箭手,迫使四散游走的弓骑兵减慢速度,然后利用步弓手射速的优势消灭敌人。但在这种气势如虹大举反击的时刻,一旦停止冲锋,不仅会损伤刚刚涨起的士气,也会让追随的贵族和士兵们发现自己并不是皇帝陛下本人,到那时问题将更加棘手! 胜负悬于一线之际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了,我咬咬牙,抽出腰间挂着的小匕首,在颠簸的马背上开始割着用来系紧铠甲的牛皮绳,同时命令诺曼底重骑兵也都学我抓紧时间卸下铠甲,重骑兵愣是被改造成了轻骑兵! “奶奶的,给我追!”剥去束缚一身轻松的我狠狠地踢了下马肚子,奔驰的速度明显快了,弓骑兵发现我们的异常,慌慌张张的收起弓箭催马跑开,但紧紧咬住他们的诺曼底人不会放弃,一场精彩的追逐大戏正拉开帷幕! 第一百八十六章 峰回路转 风声像是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尖叫着从耳边呼啸而过,这时候满耳全是被风灌满的轰鸣,根本听不见战场上嘈杂的声音,和战友之间的交流只能依靠用长矛敲打对方的头盔,提醒彼此保持一定的追击距离。 卸甲之后的重骑兵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我们这一百人渐渐脱离后面跟随的队伍,仿佛猎手撒出去的金雕,死死地缀在猎物后面,慢慢消磨他们的耐力;西西里弓骑兵一面拼命地催着战马往前跑,一面使出马上回身射箭的看家本领,虽说剧烈的颠簸让他们在射击的准确度上大打折扣,但多少对我们这些没有穿戴盔甲的骑手构成了一定的威胁,不得不刻意的放缓追击速度,若即若离的游走在敌人的射程范围边缘。 眼看着萨拉森人要趁机将距离拉开,我心急如焚的用长矛敲了敲自己右前方诺曼底骑兵的头盔,在后者转过头来的时候摆手做了个包抄的动作,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举起长矛给身边的战友一个信号,拉紧马缰带着人向右侧包抄过去,我也带着剩下的骑兵从左侧迂回追击。 两翼受到包抄的敌人发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不得不放弃松散的漫射阵型,将队伍收拢成线形,大大减少了我们面向敌人那面的防守压力,我抓住时机让战马提起速度,跑到了同敌人相等的水平线上。 “嘿嘿,等死吧异教徒!”看到自己的队伍距离敌人越来越近,我不由得意的勾起嘴角,不信教的自己话语中竟出现如此浓烈的宗教噱头,现在只要从侧面猛虎下山的冲过去,这些弓骑兵基本上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命了。但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这么点蛋糕都不让我轻轻松松的吃到肚子里,就在我勾起的嘴角尚未合拢的时候,敌人突然向内侧来了个急转弯,露出刚刚掩在他们扬起尘土背后的步兵方阵,数不清的新月旗猎猎的随风招展,上面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像是在嘲笑我们吃瘪的窘样。 弓骑兵消失在步兵的阵列里,放眼望去,前几排士兵明晃晃的长矛仿佛刺猬身上的装甲,恐吓着一切想要挑战的不知天高地厚者,我看看自己的装备,现在重骑兵全变成了轻骑兵,为了减轻负重甚至连挂在战马胸前的马甲和手中的盾牌都舍弃了,以这样一种状态去冲击敌人严阵以待的步兵无异于将自己打包成肥肉送到饿狼的嘴边,后面的大部队又离得尚远,情况十分棘手。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将骑兵们拉回来和大部队会合的时候,敌人的方阵忽然闪开一条通道,不少整装待发的萨拉森骑手包裹着脑门的头巾随风飞舞汇成一片白色的海洋,“该死!”我爆了句粗口,急急的拉住战马,二话不说就带着骑兵们往回狂奔,心里面犯嘀咕,“看来这就是敌人的预备队了,他们的指挥官一定在里面,奶奶的,全线进攻局势大好的时候都舍不得投放预备队,还真沉得住气。” 不停地急速奔袭,我感觉到自己胯下的战马有些吃不消了,现在之所以还能没命的奔跑纯粹是因为已成惯性,我抬起头看着前面跟上来遥遥可望的德意志大军决定再加把力,但战马却很不争气的开始翻着舌头吐白沫,飞溅的口水都沾到了我脸上,长时间处于肌肉紧绷的状态让它处于崩溃的边缘,就好像一架蒸汽指数报表的锅炉,时刻有炸得机毁人亡的致命危险。 “老伯爵,你可害苦我了!”看着战马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肌肉抽搐,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抱怨赠马给自己的汉诺威伯爵。一念未平,战马蹄子绊到一起,终于踉跄着栽倒在地,脖子狠狠地杵进泥土里,屁股一撅跷跷板似的把我弹出好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不动,脏东西灌得满嘴都是,鼻子里也塞着尘土,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地方,咳嗽起来简直要了亲命,估计十有*断了几根肋骨。 “呵,真疼啊……”我漱漱血流如注的嘴吐出两颗摔掉的门牙,眼睛里似乎也进了沙子,模模糊糊的睁不开,只能隐约看见有许多黑影正往自己这边跑过来,我尝试着动了动腿想站起来,却发现左腿根本不听使唤,像个破布袋子一样瘫在那里,麻布的裤子被鲜红的血迹殷开一大片。 几个诺曼底骑兵跑到我身边跳下马围上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伤情,“您的左腿肯定是断了,情况不妙啊大人。”一个骑兵轻轻地按了按我的伤腿,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里没有医生能接骨,只有暂时先将伤腿固定住,防止再次骨折。”说着,他就开始动手从自己身上撕扯布条,让两个同伴按住我防止乱动,然后取下腰间的匕首当做支架作势要上前包扎。 “等等。”我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累得大汗淋漓,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气管里全是腥辣的血味,呛得鼻子不通气,“不能让后面的大部队发现我不是皇帝陛下,否则对士气会是个极大地打击,快把我扶起来,在和他们会合之前重新上马,继续攻击萨拉森人的阵地。” “可是您的腿根本不能再骑马了,这样会落下残疾的,请三思啊,大人!”诺曼底骑兵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心疼我,“况且马背颠簸,很有可能让您肺里的伤口再次扩大成难愈的内伤。” 我擦,不是在吓我吧?听到这里,我确实有点后怕了,要说地位低下不招人待见也就罢了,至少还能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也没什么能关心的东西,但如果现在为了出人头地下这么大的血本,以后落个跛子的残疾,说不了两句话咔咔的吐血,岂不是成了九品芝麻官里的戚家大少爷,不仅卖相难看,老婆也在背地里给自己戴绿帽子!等等,貌似现在我头上已经绿油油的了。 也罢也罢,赔上后半辈子幸福确实有点不值得,想到这,我抬起头正准备让骑兵继续给自己包扎,却正好迎面撞上他们投过来的灼灼目光,那里面的成分很复杂——额,简单点说有崇拜也有鼓励,总之就是一个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怂恿我范虎装大尾巴狼,估计这时候就算让他们给自己当小受也绝对没问题,看来追星脑残粉的祸害不是韩国的专利,从中世纪的欧洲就开始了,误人不浅啊! “按照我说的做,来,谁匀给我一匹马,用绳子把我固定在马鞍上。”我咬着牙对自己这群脑残粉摆出伟光正的高大形象,“把皇帝帅旗给我找过来,所有人重新上马,一举踏平萨拉森人的阵地!” 诺曼底骑兵们双眼满含着对英雄崇敬的热泪,七手八脚的把我扶上战马,然后争先恐后的从自己身上撕下脏衣服上的破布条子拧成绳,也不怕我嫌恶心就牢牢将我固定在马鞍上,一个骑兵激动地扛着帅旗,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物件,献宝似的送到我手里,还不忘动情的对我说:“大人,您真不愧是骑士精神的典范!” “呵呵。”我五味杂陈的用鼻子哼了哼表示对他恭维的回答,接过皇帝的帅旗,在众人的簇拥之中打马而去,留给世界一骑绝尘的潇洒背影,身后的大部队看到帅旗重新飘扬,皇帝陛下安然无恙,爆发出如雷霆般的欢呼,继续跟在后面冲锋,“上帝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苦涩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喉咙里翻涌着的血水差点吐出来。 冲了不过里许,我们迎面又撞上追杀上来的萨拉森骑兵,双方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不少人在搏斗中落马,随即被马蹄踏为肉泥,但由于两边的速度都很快,这只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诺曼底骑兵的阵型就像是被梳理过一股一股的头发,许多人在刚才的交锋中做了马下冤魂,敌人的损失人数难以估量,因为他们还来不及转身,就被后面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步兵包围,片刻便湮没于无形。 看到这个场景,我不由得深感振奋,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将帅旗单手擎住,高高的举过头顶,奔驰的风一下子就把它招展开来,以期让后面的所有士兵都能看见,果然没一会功夫,他们便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叫,重新焕发德意志战士应有的骄傲,旺盛的士气甚至连太阳都心虚的躲进云里,不敢夺其锋芒。 又向前跑了不知道多远,敌人的步兵方阵终于又出现在视野里,许多萨拉森骑兵正在从四面八方撤回阵地。在雷焦卡拉布里亚城下的战场上,局部零星的战斗基本都已经结束,德意志止住了溃败,开始转入反攻;萨拉森人也紧急收缩兵力,重新布置了防线,但是仍旧有不少刚刚杀得兴起切入我方战线过深的骑士和黑奴骆驼骑兵来不及后撤,不得不忍痛舍弃。虽然人数上我们仍处劣势,至少现在在场面上,德意志并不落于萨拉森人的下风,而且隐隐有要盖过他们的气势。 由于我没有戴头盔,一名诺曼底骑兵从侧面跑进我的视野,指着城市的方向大声喊道:“大人您快看,那是公爵大人已经攻克城墙的信号!” 果然,城墙笼罩着黑烟,掩住城头飘扬的萨拉森战旗,异教徒在发现情况异常以后阵地也有些微微不稳,许多士兵惊恐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被无所不能的真主放弃了,变成了捕蝉的螳螂,真正构成威胁的黄雀终于利用他们最薄弱的软肋轻松将自己踏在爪下。想到这里我也恍然大悟的明白,诺曼底人的悄悄离开不是因为惧怕面前的敌人,也不是想隔岸观火保存实力以便瞅准机会下山摘桃子,是为了让萨拉森人因轻敌而放松警惕。环环相扣的疑问全都顺理成章了,此时我才想通为什么**舰队几日前突然驶向西西里本岛,他们的任务是引开一直在雷焦卡拉布里亚海域游荡的萨拉森海军,为诺曼底人悄然从海上发起登陆清理可操作的安全空间! “陛下啊陛下,这就是您的惊天大计吗?”我握紧了手中的皇帝帅旗,喃喃自语道,“可惜您却没办法亲自收获这场图尔战役之后基督徒最辉煌的胜利,享受民众对护教英雄的山呼敬仰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同理查公爵的对话 “一场艰苦的战役,不是吗?”看到我睁开眼睛,一直坐在身边的诺曼底公爵放下手中装裱精致的厚厚书卷,因为低头堆在额上的褶子一层层舒展开,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递过来,“我还以为自己要承受你野猪一样的呼噜直到审判日那天,还问过医生你是不是睡死过去了,上帝保佑!” 接过酒杯,嘴唇干裂快要炸开的我迫不及待的开始鲸吞牛饮,拼命往嗓子眼里灌,不少酒浆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将侍从给我换上的干净衬衣又弄脏了。仰着脖直到酒杯见底,我才意犹未尽的吞咽了一口,抬起胳膊抹抹嘴,舒服的打了个饱嗝,却不小心震得胸腔生疼,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葡萄酒全都吐出来。 “在我把你接进来医治以后,你的那些手下不停地在外面叫唤,好像生怕我把你活活解剖了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现在已经在屋子外面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比诺曼底最听话的猎犬还要忠诚。”理查公爵笑岑岑的摆弄着自己长袍袖口上的线头,好像在跟我说着一件多么好笑的家常琐事。 我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左腿,想要自己坐起来,却发现伤腿被打了绷带,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放弃继续下去的打算,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回被层层叠叠毛皮铺垫的十分温暖的被褥里,目光落在诺曼底公爵放在桌边的书卷上,虽然觉得两个人交流的气氛有些诡异,但还是开口问道:“您什么时候也开始读书了?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心高气傲的黑公爵。” “你说这个吗?”理查公爵举着书卷在空中晃了晃,力道之足差点把它摇散架了,可见他心里根本就没把读书当成一回事,“上次去梵蒂冈的时候教皇霓下送我的礼物,说实话,这里面有大半的字我不认识,还没有瑟琳娜知道得多,读起来一般靠想一半靠猜,真是伤透了脑筋,还好自己小时候听那个絮絮叨叨的奶妈讲过不少基督济世的典故,差不多能明白个大概。” 我盯着理查公爵捂着脑门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看到高中时被物理公式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自己,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就因为胸口的剧痛变成呲牙咧嘴的咳嗽,他瞅着我的糗样哈哈大笑,认真的拍了拍书卷的封皮:“看来我得好好读读这本圣经,上帝的报应来的确实很快。” 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肺部的疼痛,我轻轻地揉着胸口,让自己把气喘匀,决定结束这毫无营养的打趣寒暄切入正题,事实上,同曾经势不两立的敌人像老朋友似的家长里短的闲聊实在是然我觉得匪夷所思:“我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躺在您的房间里,虽然这柔软的毛皮确实让人恨不得长在床上不起来。” “终于问到实际问题了对吗?伯爵大人,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咱俩聊天难得的好气氛,为什么要戛然而止呢。”理查公爵认真的看着我,忧郁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都会用戛然而止这样的修辞了,怎么还上不了你的档次?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把两个八字胡角向下弄了弄,继续说道:“难道你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战场是有多么的英勇无敌,像泰坦巨人般以一当百了吗?” 听着他揶揄成分明显的话语,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自己操纵着战马飞跃敌人架在阵地前的长矛,在一个完美的落地之后双拳难敌四手的被好几个萨拉森士兵拽下马背,腿脚不便的我刚砍翻两个人就累得眼前一黑,随后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我只记得自己在战斗中昏倒了,之后的事情一片空白,也许您能帮我回忆起来。”我摇摇头对公爵说。 “那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为了防止你在听完之后会乱猜测,所以故事还得从头说起。”理查公爵示意侍从搬过来一把椅子,挨着我的床边坐下,掰着指头像是在帮助自己回想,难得的有耐心,“不得不说奥托陛下是位足智多谋的君主,至少在打仗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智谋足够令人钦佩。从梵蒂冈出发之前,陛下就开始谋划这个大大的局,不仅迷惑了敌人,也让很多你们自己人都如坠云里雾中的瞅不清眼前的局势,不自觉的做了陛下的棋子,整个计划只有陛下和我这个外人知道详细。” 我抿着嘴无奈的笑了笑,陛下在罗马事变之后对自己人的防范近乎病态,宁可相信一个常年和自己摩擦不断的外人,也不愿相信帝国任何一个贵族,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是种悲哀。我盯着公爵的蓝色眼珠,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可惜陛下千算万算,就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下棋的人没了,棋局的胜负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这样吗?”诺曼底公爵挑了挑眉毛,笑容里的揶揄意味更浓了,“开始人人都以为,是一马当先的皇帝陛下深蒙主恩,率领自己取得了这场基督对异教徒的伟大胜利;而现在每个人又都透过小道消息了解到,原来是勇敢无畏的奈梅亨伯爵接过了皇帝的帅旗,如天神下凡般带领德意志大军扭转乾坤转败为胜,曾经那些加在陛下身上的赞美一股脑的落到了你的头上,虽然大贵族们窃窃私语的心思各异,至少在许多士兵和普通骑士心中,你是个罗兰式的完美典范。” “这么说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听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许多又倏忽加大,胸口仿佛压上一块巨石,就像银角大王用土形法搬来三山五岳震住孙悟空一样,身份的曝光既是种解脱也是新的枷锁。 理查公爵俯下身子凑得离我近了点,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如果时间上没耽搁的话,教皇霓下应该也追随奥托陛下而去,就让两位至尊在上帝的面前评判一生的功过吧。” “什么!”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片刻之后疼痛感直冲额头,弄得我两眼昏花,栽歪着又软绵绵的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地问道,“陛下的遗体在哪?当时事态紧急,我只能留下很少的士兵保护,又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亲信,到最后杀到忘情,差点误了大事!” 公爵扶着我的肩膀,脸上挤出神秘的笑容,如此近的距离盯着他湖蓝色的漂亮瞳孔竟然让我有点害羞(奶奶的,羞个什么劲啊,不过是个粗糙大叔!),他点点头说道:“放心吧,陛下的遗体被我抢过来了,已经安排人梳洗整理,但是由于条件所限,没办法按照帝王的标准入殓。” 陛下的遗体现在可是握在我手中绝对够分量的政治底牌,用来和大贵族们讨价还价的资本,试问哪个觊觎皇位的人物不想得到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机会,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就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要是被别人抢去了我死的心都有,想到这,我感激的拉住理查公爵的手,支支吾吾半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可千万别这样,伯爵大人。”理查公爵避瘟疫似的把我抓住他的手甩开,好像也感觉出我们俩个拉拉扯扯的尴尬,心虚的回头看了看站在屋子边上的侍从,站起身木然的整理者长袍,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萨拉森人被赶下海全完蛋了,西西里重归上帝的荣光是迟早的事情,那里的异教徒已成瓮中之鳖;不过和这些揣进口袋里的战利品相比,解开时下的困局才是最紧要的。” 我盯着诺曼底公爵认真的表情,有点不相信这个黄鼠狼会如此好心的帮自己谋划,他这样对我只能说明暗地里憋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九九,常年被各种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觉悟让自己恢复了理智,以为看穿了诺曼底公爵无事献殷勤背后的秘密。想到这,我开始不自主的捏着下巴出神,理查公爵可能是看出了我在心里想些什么,把桌子上的酒壶放在我能举手够到的位置,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等到你想出解决的办法了,记得找人通知我,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做事也会面面俱到;另外虽然陛下是位受命于天主的皇帝,但放个死人在屋子里总是件晦气的事情。”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人,萨拉森风格浓重的屋子有着高高的圆形立柱,白色的薄纱窗帘被微风轻轻地拂起;屋角精致的香炉袅袅的散着香气,似乎在燃着什么珍贵的熏香,让整间屋子的气息闻起来十分安逸和缱绻,墙上挂着的孔雀翎若隐若现于烟雾中,像是披着纱丽的印度少女;盯着头上高高的穹顶,那些富有异国情调的花纹让我恍然间以为自己正躺在乌鲁木齐某间昂贵的民族风情旅舍,但外面不时传来远远的士兵大声呼号换岗和铠甲武器的碰撞提醒自己身在何处,我满满地往胸腔里吸着令人沉迷的香气,逐渐让自己适应肺部的疼痛,脑海的思路一点点清晰起来。 凭借奈梅亨的实力根本没多少本钱同掌握帝国大权的公爵贵族们讨价还价,一旦把这帮没有耐心的大佬逼急了,以他们的手段做掉自己就是分分钟的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在交涉时绝对不能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贪婪是将人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我度量不大,只要吃个半饱就可以。 事实摆在眼前,奥托陛下尚未婚配,更何来子嗣,所以皇位的继承问题是当务之急,而谁的手中握有陛下的遗体,谁就在情理占据上风,有了压倒其他虎视眈眈皇位野心家的绝对分量。 “伤脑筋啊……”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第一百八十八章 摆一摆历史想一想对策 萨克森公爵家族的崛起说起来是一个漫长而古老的故事,就像睡觉前妈妈打开童话书总会重复的那句话,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作为与士瓦本、法兰克尼亚、巴伐利亚同样在德意志内部举足轻重的部落公国,这群自称萨克森人的蛮族战士还拥有东法兰克人中最顽强的斗志,据说第一任公爵威都金德曾与前来征服的查理曼大帝鏖战数年,最终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才不得不俯首称臣。历任公爵一直热衷于铁血扩张,将这块最初紧挨着丹麦北欧人的狭长领地发展成强大的公国,并且担当诸德意志公国的领导者角色,直至基督纪元919年公爵亨利一世获得当时的国王,法兰克尼亚公爵康拉德一世的禅让,被加冕为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萨克森终于到达权力的巅峰。 据说亨利一世绰号“捕鸟者”的由来是因为他在获知自己当选为萨克森公爵时正无聊的带着侍从捕鸟,但这也足见公爵不走寻常路的特立独行,果然在即位不久,他便发动了似乎永无休止的叛乱,亦或是某种形式上的抗议,不停地给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康拉德一世制造麻烦,并且几次在决定性的战役中击败了老国王。然而仁慈的康拉德一世在听从了自己弟弟法兰克尼亚公爵埃贝哈德的劝说之后决定放弃王位,推举死对头亨利一世作为国王的继任者;作为妥协,亨利一世在成为国王后允许法兰克尼亚公国完全自治,以换取埃贝哈德不对王位提出任何要求。 有意思的是,亨利一世在加冕仪式上拒绝王国主教给自己举行涂油礼,他认为得到四大公国的推举和承认就足够证明自己的法权,不再需要这种类似给私生子正名似的宗教仪式,引起朝野的一片哗然。因为在宗教意义上,不经过这种大卫接受撒母耳涂膏的受命于上帝的神圣仪式,将不会被承认为一位合法的国王,所以亨利一世在私底下被人们嘲笑作“无柄之剑”,一个不受基督眷顾的非法国王。 事实证明,这位国王确实不那么受上帝待见,在他的治下,各大公国的势力上升,他们当初以承认亨利一世登基作为条件获得了种种许诺和特权,尤其是巴伐利亚和士瓦本,差不多达到了和王权平起平坐的地步,以至于亨利一世发起的数次远征,都主要依靠自己的公国提供兵员和补给。以一国平天下的道路是艰难和曲折的,也是不现实的,特立独行的陛下处处碰壁,先是败于入侵的马扎尔人,然后又在易北河边输给了越过边境的斯拉夫人,也许他国王生涯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从懦弱的西法兰克国王鲁道夫手中夺回对洛林的统治权,从而将国家的西部边界推进到了莱茵河畔,从此亚琛帝国行宫外墙上的山鹰雕像头部便始终冲着西方,表示东法兰克战胜了西法兰克。 亨利一世的儿子奥托一世大帝是帝国的创建者,至今威名仍旧震撼着东西两个法兰克人的国家,被认为是查理曼大帝身后最伟大的法兰克国王。24岁的大帝被自己的父亲指定为继承人,年少得志的登上王位,但这却引起了自己长兄,理所应当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唐克马尔的嫉恨,而且自己的母亲偏爱幼弟,曾经不止一次的当众发誓要将自己的小儿子送上亚琛的宝座;各大公国也同样不把这个胡须浓密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宣誓效忠萨克森家族的骑士阳奉阴违的背地里和其他大贵族勾勾搭搭,可以说众叛亲离的奥托大帝接手的是一个父亲留下的大烂摊子,一个建立在河边沙滩上摇摇欲坠的王国,衰弱到甚至无法保护易北河同斯拉夫人的边界。 通过十年的内战,坚强的奥托击败了王国内所有敢于反抗他的势力,包括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要痛改前非的兄长和弟弟,同时奥格斯堡的胜利拯救了被笼罩在马扎尔人马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欧洲,春风得意的奥托还娶到了一位美丽的寡妇,从而使自己获得意大利的王位,在通向罗马的道路上又踩下坚实的一步。 最终,在基督纪元962年,梵蒂冈的若望十二世教皇霓下为奥托加冕,使他正式成为查理曼大帝的合法继任者,罗马人的奥古斯都,名正言顺的皇帝!此时志得意满的奥托大帝放眼天下,处处是俯首称臣的贵族和恭顺的百姓,士瓦本公爵是他的长子利乌多夫,巴伐利亚公爵是他改过自新的弟弟亨利,洛林公爵是他的女婿,忠心耿耿的“红发”康拉德,而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则有皇帝本人统领,此时此刻,除了居士坦丁堡的东罗马皇帝,还有谁敢在欧洲与他平起平坐! 伟大帝业的继承者奥托二世,为了使自己的帝国更加名正言顺,倾举国之力迎娶了东罗马的公主特奥芬诺,给蛮族帝国披上了高贵的紫色外衣,让自己的子嗣从此拥有真正的罗马人血液。也许奥托二世在科特罗内对异教徒的惨败丢尽了法兰克人的脸面,使得德意志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但他毕竟完整的延续了自己太阳一般璀璨的父亲留下的庞大帝国,精疲力尽的28岁皇帝在斯拉夫人此起彼伏的入侵狂潮中合上了的眼睛,将查理曼大帝的圣矛交到尚未成年的儿子手中,被安葬在梵蒂冈圣彼得教堂,他的灵魂只有在圣城之巅才能获得伟大祖先们的谅解。 此时此刻,萨克森人的王朝再次站到了抉择的风口浪尖,奥托三世陛下在战场上阵亡,教皇霓下的生命也很可能如风中残烛般飘摇欲灭,决定帝国命运的时刻到来了,而撬动整个历史车轮辚辚向前的,竟然是我这样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穿越者。“看来蝴蝶效应是真的,只不过被我轻轻地扇动了一下翅膀。”躺在床上,我脑海中忽然闪过异样的念头。 从血统上来说,士瓦本的老公爵是奥托大帝的长孙,拥有无可辩驳的最亲近皇室血缘,但是近几年在奥托三世陛下的刻意打压下,士瓦本早不是那个如磐石一样顽强的中央公国了,他们的精锐几乎在此次战役中消耗殆尽,而且落下“临阵脱逃者”这样受人鄙视的臭名声,在某种意义上,士瓦本已经失去了竞争皇位的可能性,无论是民望还是实力,甚至包括他们的自信。 法兰克尼亚公爵源出康拉德一世,属于法兰克人中最古老的撒利安家族,高贵出身上无可指摘,虽然在奥托大帝时期一直是摆在台面上的傀儡,整个公国实际意义上属于皇室直辖,但在随后的两位奥托皇帝统治时,公国在康拉德二世的带领下重新焕发生机,一步步夺回了属于公爵的行政权,通过几次战役扩大了公国的影响,赢得贵族圈的普遍尊重,再次以强国的姿态凌驾于德意志其他小邦国之上。但王权不可能传给非奥托一系的外姓,虽然他们祖上曾是王国的第一位国王,皇室家族的更迭会造成德意志的内战,这对于帝国的内外敌人来说都是期盼已久的绝佳时机,作为想要在广阔天地有所成就的我,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至少不能让法兰西人趁着天下大乱的机会夺回洛林的统治权,下洛林已经是奈梅亨咬进嘴里的肥肉,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这么说来,只有那个人可以继承皇位了吗?”我眯着眼睛沉吟许久,突然间觉得古代手握生杀大权的阴谋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既要推出大家都信服的傀儡,又要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力,劳心者的活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毋庸置疑,现在皇位最合适的继承者,无疑是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那个诡计多端的笑面虎,这种人绝不是我的权谋水平所能驾驭得了的,一旦坐稳了皇位,很有可能头一个拿奈梅亨开刀。 但是情况紧急没有第二种选择!在血缘上,亨利公爵是奥托大帝幼弟的后代,理论上的顺位继承人之一;在实力上,巴伐利亚虽然遭受重创但仍旧拥有力压其余公国的实力,这些年“争吵者”在意大利的商路上挣得盆满钵满,成为最富有的公爵,只要他愿意,可以迅速撒钱雇佣整个意大利的佣兵为自己效力。 “伤脑筋啊……”我用双手按着不停跳突的太阳穴,竭力让高速运转的大脑冷静下来,“问题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你让愁云蒙蔽了思路,钻进死胡同里绕不出来,再耐心想想。”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尽可能集中注意力回忆没有被考虑到的细节,面对利益,我竟然表现出难得的耐心。 卡林西亚公爵奥托?灵光一闪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这颗冉冉升起的帝国新星,洛林公爵“红发”康拉德的长孙,虽然折损了大量的马扎尔轻骑兵和克罗地亚枪骑兵,但卡林西亚仍旧拥有让其他公国不容小视的力量,而且他们距离意大利更近,没有阿尔卑斯那种天险的阻隔,随时可以调集数目可观的军队改变当下的乱局,没有谁能比他们更快到达!决不能让卡林西亚公爵站到“争吵者”亨利那边! 想到这,似乎问题有了另外一种解决方式,甚至连梵蒂冈圣彼得教堂宝座上的教皇霓下,也成了可以称量的砝码,“有种在玩上帝视角生存游戏的感觉,真刺激!”我兴奋地摩拳擦掌,仿佛看到奈梅亨璀璨的未来。 (从明天开始,昕渐以落要休年假了,本来放在十几号的时候,但因为洪水不得不往后延期,对于刚刚更新了一周又再次停更我感到十分抱歉,而且也知道可能会有许多读者大大放弃继续追书,大家都想找一部更新稳定的好文来追,对于亏欠大家的我铭记在心,请原谅我渴望回家见亲人放松的小情绪。书到这里,也算小小的告一段落,下面开始主人公将会有新的人生和挑战,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规划接下来的写作,请大家拭目以待9月9日重新开始的更新,对不起,我又要偷懒了,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萨拉森风味烤羊肉 听着沉稳有力毫不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汉诺威伯爵大人走过来了,常年的行伍生涯造就了他一身虬结的钢筋铁骨,即使已经到了蹉跎半百的年纪,他也还是那个令对手不敢正视的战场杀神,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威严长者,公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汉诺威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一转过挂满了富有萨拉森风情白色棉纱窗帘的廊柱,便迫不及待的伸头向里张望,在看到笑眯眯冲着他招手的我之后明显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昏花的老眼所呈现的场景。 “伯爵大人,我等您好久了,快请进来坐,这道萨拉森厨师烤制的羊排恐怕要凉透了。”我在科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被缠人的老伤新创折磨的还没好利索,热情的招呼着呆若木鸡的汉诺威伯爵,把身边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汉诺威伯爵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的用手捂住嘴角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一抹身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威严,甩着膀子走过来,铁环里还沾着血迹的锁子甲上带着凛冽的杀气,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由毛骨悚然的心生敬畏。 “没想到是您,我的大人。”汉诺威伯爵挤了挤嘴角,两只熊掌那么大的手“嘭”的一声放到桌子上,震得杯子里的酒浆都差点溢出来,“皇帝的侍从官来告诉我的时候,只是说陛下着急要见我。”这样说着,他微微的挑着眼睛注视我,好像在进一步阐释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身为萨克森公国众臣之长的我都没能首先见到陛下,你一个小小的新晋伯爵,凭什么在这里装模做样的代表陛下迎接我? 这些斤斤计较的人啊,自己的军队都被打残了还拿什么在我面前摆谱?殊不知只要我动动手指左右侍卫冲上去分分钟就能把你撕成碎片!我努努嘴轻描淡写的将心底的小小不愉快一笑带过,毕竟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也要看老伯爵肯不肯愉快的配合自己,但必要的回敬是不能少的,要不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再难摆好自己的位置。我吩咐罗洛让厨房再给我们烤一架羊排过来,然后亲手给汉诺威伯爵面前的杯子斟满了萨拉森人酿制的美酒,毫不客气的重新坐回主座,不动声色的亮明了自己的立场——耍威风是不是?我还就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的瞅着你,爱咋咋地! 汉诺威伯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说话,默默地往嘴里灌着酒浆,经过多年尔虞我诈的政治生涯洗礼,他多少明白此刻自己的处境,我是来找他安排既定事实的,否则不会如此理所应当的不假惺惺谦来让去,他想必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轻信的走进了这间屋子,在心里早就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可惜的是,我的祖先收不到他的问候,因为在这个时代,他们都还没有出生! “陛下可能是身体不适吧?请问有没有陛下让您转告我的话?”杯子里的酒喝得都见底了,汉诺威伯爵终于决定首先打破压抑的气氛,笑呵呵的盯着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推开杯子问道。 好戏要开始了!我站起来,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的挨近他,好像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事实上这件事也足够震撼,我都有点担心老伯爵脆弱的心脏能不能经受得起这样暴风骤雨般的冲击,按照电视剧的桥段,我就是那个野心勃勃准备瞒天过海的赵高在拉拢丞相李斯,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 “陛下的身体确实不好,不,不是不好,是糟透了。”我瞪着眼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像是个在给小萝莉讲鬼故事的怪叔叔,极尽张牙舞爪坑蒙拐骗之能事,“请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陛下不是在诺曼底公爵的陪同下前往外海犒劳负责从海上包抄敌人的**舰队昨天刚回来吗?难道出事了?”汉诺威伯爵的眼神极其隐晦的闪烁了一下,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大学损友每当有鬼点子的时候眼睛都会这样闪亮,“作为臣子,我必须亲自确认陛下贵体无恙,请让我进去。”说着,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我身边,风风火火的就要往里闯,虽然我并没有在里面的卧室藏着什么不能示人的美娇娘,但还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幸好从厨房回来的罗洛眼疾手快,立刻挺身而出拦住了老伯爵,这更加让他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推搡着想要挣脱,我快走几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埋怨的说道:“您还真是火爆脾气,也不等我把下面的话说清楚,但是说实在的,我的确喜欢您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请回到座位上,我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同您商量,今天咱俩的对话,很可能会改变整个帝国的命运……” 汉诺威伯爵看到我讳莫如深的样子,心里的早就摸出个七七八八,反手抓住我的胳膊,俯身附耳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既然不在里面……是去了先皇那里吗?”说道最后,他的声音颤抖的变成了蚊子哼哼。 我不置可否的拉着他回到座位上,这时候侍从端着刚刚烤制的羊排走进来,诱人的香料味道瞬间布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守在门口的卫兵眼神都直了。“来,说来话长,让我们边吃边聊吧。”我殷勤的笑着,就像个热情好客的餐馆服务员,从羊排扯下肥美多汁的后腿放到了伯爵的盘子里,此时此刻,对方越是乱了阵脚,就越是有利于掉进我布下的*大阵。 可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关注面前的羊排是不是香酥软糯,眼巴巴的看着我坐下,等待着印证自己心中的答案。“下面要说的话希望您能保持镇定的听我讲完。”我挥挥手,整间屋子里的侍从都走了出去,只留罗洛守在门边随时听差,“陛下其实并没有去什么**人的舰队,也没有身体不适,陛下在前日的战斗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被包抄上来的萨拉森人杀害了……” 汉诺威伯爵并没有如我所料的怒发冲冠,也许是他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所以才能如此淡定的坐在那里不吱声,本想欣赏一场好戏的我没了兴致,只得继续说道:“我在乱军中会合了诺曼底人的骑兵,立刻赶去帮助陛下解围,但是本阵已经在敌人骑兵的连续冲击下崩溃了,几个皇帝的禁卫军仍在尽职的守护着陛下的遗体,没有让神圣的皇帝遗体落在异教徒的手中,上帝保佑!” 汉诺威伯爵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黯然神伤的表情瞬间让我自惭形秽,在忠臣面前我是怎样一副宵小的丑恶嘴脸。“所以您才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来让大家以为陛下不在城中?”汉诺威伯爵缓过神来,轻轻地问我,“您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陛下的遗体是不是就在你手上?” 看着老伯爵怒气渐起的脸,我赶忙摆摆手安抚住这个暴走起来能把自己活吞了的巨熊:“我能有什么险恶用心?难道您还不明白萨克森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吗?如果不这样做,那天在战场上我们就已经被异教徒割了脑袋!” 老伯爵气冲冲的喘着粗气,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我又说:“陛下身后没有子嗣,一旦有人知道陛下已经殡天,要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是清楚的,作为一个忠诚的封臣,决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难道一个忠诚的封臣就应该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吗?”汉诺威伯爵反唇相讥道,“我看你才是别有用心的那个人!” “是不是别有用心,您听完下面的话自会明白。”我说着侧过脸瞥了瞥自己和站在门口罗洛之间的距离,估算着一旦老伯爵暴走自己能够逃离杀伤半径的可能性,“当时萨克森同法兰克尼亚的方阵结为一体,如果不是我抢先一步,最先得到陛下遗体的肯定会是公爵大人,话说到这种份上您总该想清楚了吧?” 老伯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好像自己是才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其实我俩都心知肚明,刚刚的咆哮不过是虚张声势,一种用来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拙略手段,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公爵大人可能会借此机会染指皇位?要知道没有其他公国的承认和教皇霓下的册封,他至多是个沐猴而冠的假皇,得不到所有贵族的衷心投效,更有甚者,他的愚蠢行为可能挑起新一轮的帝国内战!” “所以……”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必须严密封锁陛下已经殡天的消息,编造借口尽可能的隐瞒拖延下去,直到我们回到罗马,抢在所有可能的对手之前控制了梵蒂冈的话语权为止!” “你的意思是……”老伯爵一半疑惑一半了然的追问,从刚才开始就忘记了煞有介事的使用敬语。 “没错,教皇霓下也已经追随陛下的脚步去了上帝那里,诺曼底公爵留在梵蒂冈的骑士控制了事态,暂时秘不发丧……”我冲着若有所思的老伯爵努努下巴,“放心,诺曼底人站在咱们这边,也就是说,未来整个帝国甚至基督世界就像一块无主的膏腴沃土,等着你我去肆意的跑马圈地。” “上帝啊!”汉诺威伯爵抱着自己花白的脑袋,难以置信的失声喊道。 “您平日里的德高望重有了用武之地,我需要您去摆平公国内所有不服气的大小贵族,在征服对手之前,必须首先保证咱们自己不是一盘散沙。”我指了指盘子里还在散发着袅袅香气的羊腿,“您的羊肉快要凉了,赶紧尝尝看,如果还可心的话,明天我就把这个厨子打发到您的驻地去。” 老伯爵果然是见多识广,没有出我所料的迅速消化了所有的秘密,拔出腰间的匕首从羊腿的边缘割下一小片被烤得金黄的嫩肉,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满意的丢进嘴里咀嚼起来。“厨子我就不要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嘴里含着羊肉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更感兴趣您接下来的话题,恐怕要多让您破费了,烤一只羊的香料可价值不菲,我可是个出了名的大肚汉。” 我笑眯眯地对他说:“只要您满意,我可以给您所有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章 餐桌边的对话 萨拉森人在烹制美味和享乐方面确实将我们这些乡巴佬远远地甩在身后,在大部分欧洲领主还在考虑如何让自己的石头城堡在冬天里能不那么冷如冰窟的时候,萨拉森人则穿起了棉质的薄纱长袍,闲庭信步的躲在阴凉的帐篷底下品着加了冰块的美酒左拥右抱,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就拿面前的这道萨拉森风味烤羊腿来说,我们的人未必不会如此耐心的翻烤羊肉,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一个领主能够如此奢侈的使用大把的香料来将食物的味道调配得珍馐诱人,即使是帝国的皇帝也没办法把价值连城的香料当做不值钱的松叶糟蹋,更何况并不是每种肉食加上松叶都能达到锦上添花的美味效果,我至少能说出十几种加了松叶就会毁了这道菜的食物! 汉诺威伯爵一面打着饱嗝,一面将自己面前还没有吃完的羊腿细细的切割成小条,蘸着萨拉森厨师精心调制的酱汁往自己的嘴里没命的硬塞,闲庭信步的溜着边缝,你们猜对了,没错,这是他老人家吃下的第二只羊腿,鉴于这只全羊的每条大腿都比我的胳膊还要粗壮,所以大家可以想象他的战斗力以及肚皮的容量——伯爵大人确实没有跟我客气,尽其所能的大快朵颐。 “倒酒!”老伯爵举着杯子粗鲁的高喊着,恢复了贵族们平日在餐桌上的正常形象,那些在后世没少被人们反复学习模仿和称颂有加的西餐礼仪至少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餐刀餐叉更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每个人都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毫无规矩的动手撕扯食物和大口的灌着劣质酒浆,吃相的难看和粗野的声音暂且不论,光是他们满桌挥舞腰间的匕首切割肉食和满不在乎的往自己的衣服上蹭着油脂就足够令人反胃,更何况每一根还沾着口水和牙垢的骨头还要被等在一边的侍从或者猎狗争抢分而食之,这种场面的刺激程度不亚于去野生动物园欣赏圈养老虎生吞活猪! 我看着吃得心满意足的老伯爵,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如此拙劣的用这种“慷慨”的方式展开对话,这老东西根本就不是个知廉耻的体面人。“伯爵大人,别光顾着肢解这只可怜的山羊,我们还有正经事情要谈呢。”我开了个连自己都乐不出来的玩笑,干干地说道,“此时此刻守在外面忐忑不安苦等消息的贵族们就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美羔羊,只要你我下手,必然满载而归。” “这种事情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汉诺威伯爵嘴里嚼着羊肉,含糊不清的回答,“你聪明的小脑袋瓜永远比我们要多那么几道弯弯绕绕,你说我做,凡事自然事半功倍,你说对吗,兰迪?” “您总是如此睿智,处乱不惊的任其风云变幻。”我啧啧的称赞着伯爵大人的行事哲学,心里却早就把这个老狐狸骂了个底朝天,追腥逐臭的本领一流,有便宜占自然少不了他的份,看似参与了分赃可又没有真正卷入其中,数着钱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随时有可以翻案的底牌,真是坑人不浅,“既然这样,那晚辈就摆一摆自己对于未来政局的一点薄见,请您指正。” “我喜欢听故事,尤其是边吃肉边听故事,要知道小的时候老妈妈给我讲查理曼大帝的传说时可是喂了我整整一只烤鸽子,一根骨头卡在喉咙里差点把我噎死!气得我的父亲对她施以重罚——将她丢给了如狼似虎般饥渴的城堡守卫。”汉诺威伯爵高举酒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冲我挤挤眼睛,“我猜也许这对双方都是种赏赐,哈哈!” 我端起自己的杯子同他碰了碰,浅浅的抿了一口润润喉,理清楚满脑袋的黑线,然后认真地开始述说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主意:“为今之计,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萨克森这一脉的延续,决不能让其他家族染指皇位,作为封臣,您和我都了解一旦江山易主所要付出的代价,这不仅仅是政权的更迭,更是反攻倒算的开始,那些善于落井下石的小人都会趁这机会跳出来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老伯爵听到这里,往嘴里塞肉的动作滞了滞,似乎想起了自己童年时发生的一幕幕惨剧,当时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站在尚是萨克森公爵的“捕鸟者”亨利一边,从而不停地跟封国周围效忠于康拉德一世的敌对领主作战,导致自己的封地民生凋敝千疮百孔,最后被自己的对手攻破城堡,残忍的吊死在城门上,而伯爵本人也被俘为人质,开始了纵贯大半个童年的囚徒生涯,直到亨利公爵即位他重获自由并且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为止,所以说到持不同政见者之间的相互仇杀,老伯爵可谓有过身临其境的体会。 “国祚决不能落到法兰克尼亚公爵的手里,他们的家族虽然在奥托大帝身后重新获得了公国的统治权,但对于皇位的失落仍旧耿耿于怀,像一条潜伏在密草深处的毒蛇,时刻准备窜出来狠狠地咬人一口,丝毫没有体会到大帝对他们的体恤之情!”老公爵愤愤的说道,面红耳赤的模样似乎同那些人有过什么难以名状的深仇大恨,事实上,当年杀害他父亲的那群人早已作古,子孙后代也被剥夺了领地的继承权,老公爵现在恨得,不过是“法兰克尼亚”这个如刺在喉的称呼。 “皇位自然不可能流落到法兰克尼亚公爵的手上,无论法理和情理上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剩下的两大公国里,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士瓦本一系出自奥托大帝的长子,要远远比出自大帝弟弟亨利公爵的巴伐利亚一脉纯粹得多。”我把玩着制作考究金质酒杯的边沿,那上面精致的浮雕使得它不仅仅是件器皿,更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更何况巴伐利亚没少在皇位的问题上给我们找茬。” “没错!我也赞同将皇位传给士瓦本,他们在血缘上拥有其他家族无可比拟的优势,根正苗红的奥托大帝嫡系子孙,要不是可怜的公爵大人也阵亡在同异教徒作战的沙场上,他也许还能在有生之年品尝一下至高权力的滋味呢,愿上帝保佑他谦卑的灵魂!”汉诺威伯爵举起插着羊肉的匕首,故作伤感的缅怀了一下刚刚重伤不治去世的士瓦本公爵,这个在帝国多年左右逢源屹立不倒的老公爵终于用完了上帝赐予他的所有好运,出了名的万金油折戟沉沙在异国他乡的原野,也代表着一个旧时代的最终落幕,“老公爵的长子是个软骨头和妻管严,贵族圈子私底下百聊不厌的话题人物,他连自己的妻子都压服不了,眼睁睁看着她从卧室的正门大摇大摆的拉着情夫进去快活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更何况那些心怀鬼胎的封臣和咄咄逼人的诸位兄弟,要我说,这样一个人正适合当做摆在前台的傀儡,我喜欢您的选择,伯爵大人!” 愚蠢!我盯着他得意忘形的嘴脸在心里骂道,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脑袋瓜的开发程度甚至还不如两千年前古代中国的太监!我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等他将满嘴屎一样混在一起的食物咽下去,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但是我并不认为扶植一个软弱的傀儡有助于维护咱们的利益,士瓦本在多次战役中已经被掏空了老本,他们现在的实力甚至连懦弱的上洛林都比不上,一旦让他坐上亚琛的王座,每个贵族都会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在背后攫取了最大的利益,萨克森将成为众矢之的,也许就连我们内部也会出现不同的声音,相信我,一个连自己妻子都控制不了的皇帝难以服众。” “那你的意思是……”老伯爵没想到刚刚的对话不过是抛砖引玉,或者说是挖了个坑让他跳,有些不高兴的抱怨,“别跟我说你有更好的选择,难道是狡猾的像一条泥鳅的巴伐利亚公爵亨利?拜托,虽然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公爵大人他也绝非善类,他不是个甘于被人摆布的布娃娃。” 他能想到这一步还真令我刮目相看,我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动手开始剥着侍从新端上的海产大虾,缓缓地回答:“您的看法必定是所有贵族的看法,巴伐利亚公爵是个精明人,所以大家才能相信皇位的传承没有我们在暗地里的运作,而且一个强硬的君主有助于维持帝国的统一,避免了内战爆发的可能性,也让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放弃对分裂帝国的企图,一石多鸟的主意,何乐而不为呢?” 汉诺威伯爵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我的说法,看着他嘴角边恶心人的油腻,我拍了拍不停反胃的胸口继续说:“亨利公爵觊觎皇位的野心路人皆知,贪婪如他是不会放过这次的绝好机会,就好像馋嘴的黄鼠狼面对着可以钻进鸡笼的漏洞却视而不见一样,绝对是不可能的。巴伐利亚在战役中损失了大量精锐,至少在此时此刻的话语权上不占优势,更何况我们还有诺曼底公爵站在背后,他会明白如果等回到罗马或者亚琛再讨论皇位的继承问题,自己所要面临的复杂局势,同我们合作是当下最简单也是先下手为强的选择,诚如您所言,公爵大人是个聪明人,两相权衡自会顺着我们既定的谋划自己钻进绳套,虽然他也明白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回到罗马加冕坐稳了皇帝的宝座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到时候论实力论情理我们都处于弱势,仍旧是墙倒众人推的对象。”老公爵伤脑筋的拍着脑门,又开始颓然的抱怨起来。 “所以我才把诺曼底公爵拉进来,他的人控制了梵蒂冈,我们就可以左右下任教皇的人选,而这个人决不能是曾经的帝国大主教盖尤利乌斯,他和亨利公爵勾结太深,上位后必然沆瀣一气;我倾向于先皇的老师和挚友,热贝尔主教大人。”我把剥好的虾仁丢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那又能怎样?即使不加冕,他一样是整个国家无可辩驳的国王,大家名义上宣誓效忠的最高领主,罗马的皇冠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具,而且等到政权巩固了随时可以挥师意大利逼迫教廷加冕,这不是件难事。”汉诺威伯爵摇摇头,认为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一个虚衔不至于让亨利公爵不敢越雷池一步。 “呵呵。您说的很对,谁会在乎锦上添花的头衔呢。”我又拿起一只硕大的海虾,认真的开始剥壳,“如果说热贝尔主教大人手里握着查理曼大帝的圣矛呢?皇帝陛下在出征前特意交给他保管的……” “上帝啊!”老伯爵惊讶的失声叫了出来,“这可真是个分量足够的砝码,亨利公爵不可能不想得到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难回头的不归路 查理曼大帝的圣矛,或者说它另一个让人高山仰止振聋发聩的名字——朗基奴斯长矛,传说中的命运之矛,是一件每个教徒都耳熟能详的圣物,辗转经过许多名噪一时的统治者之手,终于让当时欧洲最强大的统治者查理曼大帝得到,并且从此在法兰克人的国王之间流传,成为至高无上王权的象征。 关于这柄长矛的来历,相传是上帝之子耶稣和另外两个偷窃者在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一个名叫朗基努斯的罗马士兵为了确认耶稣是否真的已经因刑而死,用一根长矛戳刺耶稣的心脏,突然血水从伤口处喷溅出来,包裹住了整支长矛,同时也洒在朗基努斯的眼睛上,而此时他几近瞎盲的双眼竟自行痊愈,令这个铁石心肠的刽子手不由得高呼:“这真是神迹!他是上帝之子!”因为感受到上帝的呼唤,朗基努斯从罗马军中退役,受洗成为虔诚的信徒,带着圣矛逃到了瓦莱斯地区并在那里传教,后来被教廷追封为圣朗基努斯。传说中只要手持朗基奴斯长矛,一百二十尺范围内人尽臣服,持有这长矛者更可以主宰世界,但失去的人也会即时毙命,受到上帝的诅咒直到末日审判的那一天都不会得到解脱,即使这样,仍旧有许多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它。 在朗基努斯死后,圣矛被他的子孙保存下来代代相传,直到罗马皇帝派遣大军去瓦莱斯地区镇压基督徒的起义,圣矛最终流入罗马的宫廷。时间到了君士坦丁大帝征战天下的时期,在一次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行军中,他得到了圣矛,而随后决定皇位归属的米里维安桥战役,君士坦丁大帝用圣矛刺死了东罗马皇帝,以较小的代价重新统一了东西两个罗马,他认为是上帝在冥冥之中帮助了自己,从而将基督教合法化,最终成为罗马的国教,圣矛也成为至高权力的象征,多位战绩彪炳的帝王,手中持有这柄长矛打胜了无数艰险的战役,为罗马帝国获得了无上的荣光。 在罗马衰落以后,入侵的西哥特人领袖阿拉列洗劫罗马时得到了圣矛,并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后来他的王国分崩离析,圣矛重新回到罗马人手中,直到下一位震古烁今的统治者——“上帝之鞭”阿提拉出现。当匈奴之王率领大军兵临罗马城下万分危急之时,利奥一世教皇霓下亲自出城同他进行谈判,在许以巨额黄金和许配以罗马公主的赎金之后,阿提拉满载着战利品踏上归途,撤退时他将教皇献上的圣矛丢回罗马人中间,狂妄的高叫:“拿回你们的长矛吧,我根本不认识赐予它力量的那个神!”不久以后,阿提拉就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新婚之夜,他的死亡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作为欧洲历史上空前绝后的统治者,查理曼大帝重现了“罗马”的荣光,将欧洲大部分地区统一起来,人们终于再一次匍匐在一个统治者的脚下。大帝从自己的祖父“铁锤”查理手中继承了圣矛,在信仰上帝已经成为所有人的普遍共识的年代,圣矛持有者的身份有助于他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用来团结人心和征服蛮族以及异教徒的土地。在大帝的一生中都将圣矛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无论多凶险的处境每每都能化险为夷笑到最后,直到他最后一次领军凯旋归来,不小心将圣矛从手中滑落,与此同时一颗流星神奇的从天空划过,查理曼大帝从此一病不起,再没有率领他的军队为基督取得过任何胜利,在他身后,帝国一分为三,争战不休。 德意志国王越过阿尔卑斯山征服了北意大利的伦巴第王国之后,圣矛又回到了法兰克人手中,虽然此时的法兰克人王朝名存实亡,东西两个法兰克国家的人们更愿意称自己为德意志人或者法兰西人,但奥托大帝仍旧凭借圣矛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一步步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在查理曼大帝之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圣矛也成为萨克森王朝和德意志国王绝对皇权的象征,每一位皇帝证明自己受命于天合法统治所必须的证物,没有它,就不会有一个领主承认你的权力。 “我是该赞叹你的消息灵通还是先皇的料敌在先呢?”汉诺威伯爵咧开他长满胡子的大嘴笑了,“你控制了教廷,热贝尔主教掌握着圣矛,亨利公爵想成为皇帝……呵呵,复杂又有趣的关系。” “这样的话,亨利公爵就不得不选择同我们合作,他才能相对顺利的登上亚琛的宝座。”我抿着嘴轻轻地说道,“没有圣矛,亨利公爵就是一个伪皇,没有人会顺从他的统治,任何一个贵族都可以此为名攻击他。” “但你还是不能保证他在即位之后不会找我们麻烦,圣矛一旦给了他,我们就再没有可以凭持的挡箭牌了。”老伯爵放下了握着的匕首,忧心忡忡的对我说,“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一定会把我们撕碎的!” “所以我安排了一些条件,利用这个机会逼迫他答应。”我眼里闪着精光,扶着桌子胸有成竹的回答,“相信我,圣矛和皇位的诱惑力足够让他一口吞下所有的诱饵,哪怕那背后藏着锋利的鱼钩。” “说说看。”老伯爵重新拿起了匕首,正打量着应该从羊肉的哪个部分下手,“相对于刚才讲的,我更感兴趣下面要说的,毕竟从相互比较来看,刚刚的不过是些酱料,而讨价还价的条件才是实实在在的羊肉,我很饥饿。”说着,他利索的下刀从烤羊的肩胛骨上片下一块羊肉丢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看他吃得这么开心,我也觉得自己食欲大振,歪着脑袋挑选应该从哪个位置下刀:“按照以往的习惯,亨利公爵一旦加冕成为皇帝,他的公国必须被转封,传给自己的兄弟或者近亲,鉴于公爵现在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我们就只能从其他的候选者中找出一个来继承巴伐利亚。” “这酱料真不错,配着羊肉吃正好能中和它的膻味。”老公爵吮着自己的手指,啧啧的赞叹着,像是根本没有留心听我讲话。 “我想把下洛林公爵转封到巴伐利亚去,然后重新将两个洛林合在一起,这样加上由皇帝本人统领的萨克森,帝国内部公国的数量将达到六个,实力分配比较均衡,可能会出现三对三的局面。” 老伯爵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亨利公爵加上自己的一票,必须再拉上另外三个公爵才可能在帝国内部达成意见统一,就现在的情形看,除了上洛林公爵,他没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 “这只是制约他权力的第一步,如果亨利公爵真有能力摆平其他的公爵站到自己一边,单靠分权的约束是不可能阻止他逐步掌握帝国领导权的,那些大人们的行事风格相信您比我还要清楚——没根的墙头草,随风满地跑。”我耸耸肩做了个鬼脸,逗得老伯爵忍俊不禁,“我找您来商量事情的重中之重是——我想把汉诺威和奈梅亨同时升格为公国,而相对的,传统的四大公国和洛林将升格为大公国,以示相对我们的高贵身份和对帝国事务的绝对话语权。” 听到这里,汉诺威伯爵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来拉住我,一字一顿的重复:“汉诺威会成为公国?你开什么玩笑?先不说其他公爵们会如何反对,就是亨利公爵也绝不会让你的企图得逞!” 我拍着老伯爵的胳膊宽慰他说:“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配合的教皇,热贝尔主教只要能登上圣彼得的宝座,他肯定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说给一个力挽狂澜战胜异教徒的伯爵封圣,比如说以圣矛为砝码同亨利公爵讨价还价等等……在成为教皇之后,热贝尔主教也需要几个地方势力的支持来稳固自己在罗马的地位。” “您还真是计划的滴水不漏,但是你我的帮助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主教大人为什么不选择相对更近便的卡林西亚公爵作为自己的后盾?”老伯爵歪着头撇撇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因为卡林西亚没办法保证他的权力,为了不让别人近水楼台的摘了我们的桃子,我早就给他们备下了绊脚石。”我嘴角含笑的冲着汉诺威伯爵挤挤眼睛,“我决定把**和卡拉布里亚移交给诺曼底人,他们在南意大利的存在既能在我们站稳脚跟之前帮助帝国抵挡住萨拉森人如潮水般的反攻,又能给卡林西亚公爵添添堵,让他没办法专心致志的搀和梵蒂冈的事情。” “有点意思。”老伯爵若有所思的耸了耸眉毛,“那卡林西亚公爵呢,这头贪婪的豺狼可不会顺你的意保持沉默。” “把奥地利边境区给他们,再加上与之毗邻的摩拉维亚和波西米亚,足够喂饱卡林西亚公爵的肚子了。”我盯着老公爵不紧不慢的回答,“相信我,光是桀骜不驯的马扎尔人就让公爵大人伤透脑筋了,更何况还有克罗地亚山区的叛乱以及同样觊觎波西米亚肥沃土地的波兰人,他的精力有限,妨碍不了大事。” 这时候外面清新的微风拂起薄纱窗帘,让整个向阳的屋子美得像个仙境一般,萨拉森风格的香炉里燃烧着的香料充分融进每一粒空气因子,让人呼吸起来不禁心旷神怡,老公爵把匕首插回鞘里喃喃自语:“羊肉都凉了……” 我莞尔一笑,知道他已经决定上自己的船,便和颜悦色的给他解释:“汉诺威和奈梅亨在决定帝国事务的投票*同拥有一票,其余公爵每人拥有一票,士瓦本和巴伐利亚会站在咱们一边,即使亨利公爵能拉过卡林西亚和洛林绑上自己的战车,嫉恨他攫取皇位的法兰克尼亚公爵也不会轻易前嫌尽弃,我相信这是可以被我们争取的对象,所以在帝国内部,我们还有办法制约皇帝的权力。” 老伯爵站起身来舒展着自己魁梧的身体抻抻懒腰,浑身上下的锁子甲随着肢体的动作辚辚作响,他走过我的身边,将自己强壮有力铁钳般的大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我喜欢你说的每一个字……另外,你指点江山的模样就像个真正的帝王,也许是我的年纪大了,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得公爵的出身理应值得庆幸。”说完,他留下愣在原地的我哈哈大笑着走出房间。 “真正的帝王?”我细细的品着这几个单词,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从内心深处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我对自己说,“要小心,新的敌人也许已经出现了,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再不能回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二圣加冕 罗马,永恒之城,一个从建立之初就注定要辉煌永世的神圣所在,曾经目睹了多少盛极一时的统治者骄傲的将自己踏在脚下,趾高气昂的接受整个世界的朝拜与欢呼;但时间是无情的裁判官,他不会因为一个人强大时的意气风发而怜悯谁,在不断周而复始的太阳东升西落之中,无数的国王和强权者从崛起到强盛,从顶点到灭亡,最后烟消云散在浩渺的时空里,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生活的罗马城才是这个世界上永生不朽的存在,一个永远活着的传奇。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站在面向广场的阳台上,我沐浴在初升太阳温暖的光芒中慵懒的抻了个懒腰,看着眼前不知何人雕琢建于何时的伟岸建筑投下长长的倒影,不由得吟咏出李后主传诵千古的名句,顿觉时光荏苒岁月蹉跎,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却才露出峥嵘的一角。 “大人,洗澡水备下了,请移步浴室。”就在我难得文艺风情的感物伤怀之时,罗洛敲敲门轻轻地走进来说道,“裁缝拿来了昨晚连夜赶工的长袍,按照您的要求作了修改,我已经吩咐他们等在外面了。” 我低头瞄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衬衣,转身朝隔壁的浴室走过去,边走边说:“让裁缝们到客厅里等着,另外去吩咐莱昂纳多也去客厅,我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要询问。”说完,我解着衬衣上的带子走进侍女笑靥相迎的浴室,扑面而来的水汽弄得身上痒痒的舒服,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刚好没过肩膀。 回到罗马已经有些时日,卡拉布里亚的事情基本上交割完毕,诺曼底人接管了当地的防务,并且开始营建自己的城堡和农庄,后续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移民从诺曼底前来此地垦殖,为下一步进攻西西里和萨丁等萨拉森人盘踞的岛屿开辟后方;与此同时,还有许多诺曼人的远征队打着驱逐异教徒的旗号进入伊比利亚北部的几个基督教小国,以官方或者半官方的名义为当地领主作战,从另一个方向直接威胁萨拉森人在半岛上建立的以科尔多瓦王国为核心的若干酋长国,咄咄逼人的攻势像一柄张开的铁钳,直插敌人的心脏,也足可以看出诺曼底公爵开疆拓土的野心——他血液里维京人狂热的征服*尚未熄灭,还憧憬着能率领顶着牛角头盔的战士驾着龙头战船雄霸五洋! 亨利公爵是个聪明人,他从得知皇帝陛下阵亡的消息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当我出现在巴伐利亚公爵府邸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我们在没有外人的密室里不过聊了很短的时间,而且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精明的他明白在现实面前须选择必要的让步,把利益吃到自己嘴里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为了那些暂时抓不到手的东西而讨价还价喋喋不休,所以亨利公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全盘接受了我的建议,对于做皇帝这件事情来说,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他自信有能力在坐稳了皇位之后去解决后续即将面对的权力危机。 梵蒂冈也是一片缄默,好像这里的人们向来都是一心一意的虔诚侍奉上帝,从来不关心权力和财富,那些贪欲如同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的圣职者们在诺曼底人真刀真枪的压迫面前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从拉文纳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热贝尔主教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下任教皇。 热贝尔主教也是个聪明人,他一直想通过影响奥托皇帝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愿望,成为像君士坦丁大帝和他的良师挚友教皇西尔维斯特一世那样相得益彰的君臣关系,可惜天不遂人愿,奥托陛下战死在同异教徒的战争中;而这次倾举国之力的远征,也是在热贝尔主教的建议下发动的,目的是统一整个半岛,给皇帝本人贴上圣徒的标签,以期能获得更高的民望,为建立一个彻底集权的中央帝国创造条件。 自从诺曼底人封锁了教皇霓下去世的消息并且开始接管整个罗马的防务开始,敏感的主教大人就隐隐猜到在意大利南部可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以改变现有不死不活的政治格局,便早早的打发自己手下的人开始准备启程返回罗马,所以当传令官刚刚离开没有一周的时间热贝尔主教就出现在府邸外准备求见的时候,我确实吃了一惊,同时也对这个心思缜密的圣职者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奥托陛下的逝世已在他的意料之中,热贝尔主教并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过度的悲伤,“在我的余生中有的是时间为陛下高贵的灵魂祈祷。”他取下头顶上的风帽,露出自己因为着急赶路而有些疲惫的脸庞,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现在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继任教皇这件事情上。 热贝尔主教没有像亨利公爵那样自信满满的对我的安排照单全收,而是提出了自己的几个小要求,包括向威尼斯和卡拉布里亚派驻主教和扩大教皇国的权力和领土,以及在帝国内的所有贵族领地修建教堂和任命神父等等,看来他并没有对自己前任的工作完全否定,至少在完善梵蒂冈的统治机制和扩大教皇权威上,他们都是同样狂热的分子,“完美的合作伙伴,也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我在心里暗暗记下对他的评价,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会不会树立了一个新的敌人。 在照顾了所有人的利益和安抚好了各方的情绪之后,罗马城内自从几年前便开始暗潮涌动的权力斗争终于算是暂告一段落,那些不安分的贵族和似乎永远抱怨不迭的市民在主子们的示意下学会了闭嘴,但是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酝酿新的反叛,至少在越来越多的德意志军队开进罗马的当下,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到处都是飘扬的雄鹰战旗和山呼海啸的歌功颂德。 热贝尔主教全权委托我作为登基加冕仪式的总调度,他希望一直以鬼点子层出不穷著称的奈梅亨伯爵,或者说是准公爵大人能够带给自己一个不同以往令人难忘的加冕仪式,他要做一个前无古人的教皇,“我会让基督的荣光播撒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包括那些异教徒横行肆虐的土地。”热贝尔主教在同我聊到激动处握紧拳头挥舞着,眼睛里全是狂热的精光,“想想看,一个基督徒的伯利恒、拿撒勒和耶路撒冷……”他展望着自己心中的天国,我却在一旁冷汗连连——这家伙提前一百多年就有要发动十字军东征的疯狂念头,宗教还真是可怕的精神瘟疫,自己必须敬而远之。 整个罗马在几天前便行动起来,清洁工日夜打扫着城中的街道,并且用鲜花和橄榄枝布置的清新怡人,每一块铺路的石板都用清水仔细的擦洗过,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晶莹的翡翠;现在城市中最忙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不停地搬运鲜花的花匠,到处都在抱怨和催促花朵太少,秃秃的像个长癞痢的光头;另一种人是带着手捧布匹的仆人忙碌的奔波于不同贵族府邸的裁缝,每个贵族老爷都想在加冕仪式上一鸣惊人,一身制作考究的华服是必不可少的装备,为了裁剪出让大人们满意的衣裳,这些可怜的裁缝已经数日没有睡个囫囵觉,眼睛熬得像兔子般红肿。 莱昂纳多被我从领地召过来专门负责居中调停仪式的准备,梵蒂冈金窖里的钱币流水一样的淌出去,变成了大礼堂华贵的装饰或者厨房里琳琅满目的珍惜食材,“反正不是咱们自己的钱,给我可劲花!”在私底下我这样吩咐莱昂纳多,即使教廷专门派人全程监督金币的花销情况。 随着罗马城内大大小小的教堂敲响钟声,教皇霓下的加冕典礼正式开始。在所有教职人员跪地诵读《圣经》的声音中,身着冕服的热贝尔主教在一位举着黄金十字架的红衣主教引领下,乘坐着由六名教士抬着的肩舆,缓缓地步出圣彼得教堂对面的等候厅,穿过人群摩肩接踵的广场,在两边历代圣人雕像的注视之下,接受所有教徒的欢呼,一步步迈向教宗的至尊宝座。 沿着满地铺就的橄榄枝和漫天飞舞的花瓣组成的大路,肩舆缓慢的穿过热情洋溢的众人,贵族和主教们身着节日的盛装,纷纷在热贝尔主教走过的道路两边跪倒,浑身泛着珠光宝气,反射出璀璨的华彩。在这一刻,想必自得的热贝尔主教心中赞叹,世间的一切繁华和强大,最终还是拜服在基督的荣耀之下! 进入装饰一新的圣彼得教堂,肃穆的气氛令人不由得正襟凛然,视线中只剩下似乎永远也不能到达的弥撒礼台上悬挂的基督受难像,他以悲天悯人的姿态俯视着芸芸众生;以亨利公爵为首的德意志诸位公爵和头戴珠冕的红衣主教们向着新一任教皇弯腰行礼,修道院的少年修士用自己天籁般的嗓音吟唱着祝福天主的圣曲,使得周围一切华丽的陈设显得画蛇添足,在上帝面前,人类终究是渺小的。 肩舆被慢慢放下,热贝尔主教的脸庞紧绷的有点僵硬,面对着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即将实现,任谁都不可能安之若素的泰然处之;盖尤利乌斯主教作为参礼人员面色阴沉的捧着圣经站在加冕主教身后,此时此刻他也许正咬牙切齿的诅咒自己不公正的命运,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强迫接受现实。 热贝尔主教走上礼台,在加冕主教身边站定,目视基督受难像良久才在两个教士的搀扶下跪在面前的蒲团上,与此同时唱诗班的歌声戛然而止,每个人都低下头敛气吞声,整个教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位虔诚的信徒,将戴上由三重冠冕装饰而成的教皇皇冠,并记住,你是基督在人世间的行走,圣彼得的继承人,基督世界之王,引领上帝的尘世子民,是我们的救世主,你将生生世世永享力量和光辉,阿门!”加冕主教沉声祷念誓词,然后在所有人的齐声称颂和注视之下,将教皇的三重冕郑重的戴到热贝尔主教头顶,举着十字架在其额头上轻轻一点,标志着整个神圣仪式的结束,新任教皇西尔维斯特二世正式登基。 教皇霓下在两个教士的帮助下站起来,一身镶嵌满宝石和黄金的冠冕袍服以及权杖十字架加起来让这个正值壮年的教宗也有点吃不消,他眼色威严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到早就准备在一旁的亨利公爵身上。 公爵大人此刻穿上了皇帝的紫袍,身后站着一名手捧宝剑的侍从,长长的袍角拖着地面,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高大威武,几个教士利索的将礼台上的蒲团抱走,布置上红色丝绒装饰的皇帝宝座。亨利公爵缓步上前,跪在基督受难像下虔诚的祈祷,全身心的沉浸在庄严地仪式之中。 祈祷完毕,他走到宝座前面向所有人站定,刚刚加冕的教皇捧过金橄榄枝样式的王冠,高举过头顶大声宣布:“上帝为亨利加冕,这位伟大的带来和平的罗马皇帝和法兰克人无可辩驳的国王,敬祝他万寿无疆,永远胜利!”说着,将王冠端端正正的放到亨利头上,在场的所有贵族跟着齐声欢呼:“万寿无疆,永远胜利!万寿无疆,永远胜利!”亨利二世皇帝接过象征皇权的圣矛和黄金十字架,志得意满的坐上自己家族几代人梦寐以求的皇位,终于发自肺腑的笑了。 站在人群中盯着携手享受欢呼的两位新的至尊,我忽然产生了悲凉萧索情绪,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异样感觉从心底升起,逐渐笼罩了整个身体,我把裁缝新做的长袍使劲裹了裹,却仍旧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也许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吧……”我苦涩的咧开嘴,冲着未知的命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三章 罗马琐事 完成了在罗马的加冕礼,也意味着帝国内部经历了新的一轮权力洗牌和重组,每个人按照实力的大小分到了自己应得的那块蛋糕,无论服气或是不服气,在此时此刻的罗马,你能得到的只有这么多。 在随后几天进行的奥托三世皇帝的葬礼中,亨利皇帝基本上已经对手中的权力驾轻就熟了,他希望通过呈现给世人一个奢华而隆重的葬礼来体现自己对于继承帝国遗产的重视,同时也想通过这次机会进一步加强和梵蒂冈,尤其是新登基教皇西尔维斯特二世的关系,因为从前辈的经验看,只有联合了教廷的力量,帝国皇帝才能真正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做到政令通达如臂使指。 教皇霓下很重视奥托三世的葬礼,因为无论于公于私,先皇都算得上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挚友,不止一次的提携自己上位,在出征的最后关头还十分信任的将查理曼大帝的圣矛交付给自己,足见先皇的气度和友谊,所以当亨利皇帝提出准备将先皇的棺椁安葬在圣彼得墓地时,教皇霓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开了连查理曼大帝和奥托大帝都没有的先例——一位法兰克皇帝得以躺在诸位教皇的灵柩旁边。前教皇再次和自己的兄弟并排躺在一起,虽然此刻两人都只能以石质棺椁上的浮雕脸孔示人,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能卸下年轻肩膀上过于沉重的负担,轻轻松松的享受长眠了。 亨利皇帝在随后召开的帝国议事会中明确表示,举国上下沉浸在先帝殡天的悲痛之时,不适宜进行新一轮的征服行动,待到完成罗马的诸多琐务,贵族们便可以解甲回乡,言外之意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都别跟这瞎闹了,大家各回各家秣兵历马,对于现状不满意的等自己拳头大了再找机会夺回来。 汉诺威与奈梅亨第一次以公爵的身份参与到议事中来,座次位于卡林西亚公爵的下首,面前是几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上位者,不知怎么的,大家虚伪寒暄的场面让人觉得有点好笑。亨利皇帝在会议中不止一次隐晦的暗示自己受制于人,今天的安排也是身不由己,引领着与会者的矛头直指新的加入者——表情神游天外的汉诺威公爵和装傻也装不像的我。看向我们的每一位大公爵眼神中都包含着说不清楚的嫉恨、鄙夷和轻视,甚至有点人类在碾死蚂蚁时不小心被它们锋利前颚咬到后的恼羞成怒。至少在这些天潢贵胄看来,奈梅亨的公国地位来的有些旁门左道,多多少少带点趁火打劫的意思,只有刚刚承袭自己战死老父亲爵位的士瓦本公爵友好的冲我笑笑,但我能从僵硬勾起的嘴角判断出,他为自己寄养在奈梅亨的儿子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味比发自肺腑的真心要多得多。 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同教皇霓下这样的书呆子打交道,虽然他为人处世缺乏人情味,典型看书多了成傻子的后遗症,固执的有些病态的偏执,可是嫉恶如仇有恩必报的性格却比那些人前称兄道弟人后下绊捅刀的小人痛快多了。他登基以后马不停蹄的宣布为奈梅亨公爵祷祝册封圣号,以表彰我在雷焦卡拉布里亚的战场上力挽狂澜击败上帝敌人的功绩。从此以后,我可以被称为“神圣的擎旗者”,并允许将“雷焦卡拉布里亚”缀进名中,让它变成又臭又长的“兰迪·阿德里安·奈梅亨·雷焦卡拉布里亚·霍夫曼”。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个明显词穷字匮毫无创意的称呼,“擎旗者”总是让人想起《水浒传》里掌管“替天行道”大旗的“险道神”郁保四,听起来威风凛凛,其实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最后被方腊的飞刀手杜微分分钟给秒了,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 总而言之,罗马的这段日子有喜有愁,光是大大小小的酒席应酬和每天打发不掉的登门拜访就足够让我抓狂,更别提那些无孔不入出现在卧室染着某位贵妇体香的手帕甚至整件柔滑的丝绸内衣,罗马妇女一脉相承的放荡生活作风让她们无所忌惮的处处留情,也像原子弹一样毁灭了我难以拯救的下限。所以在解散令发布的当天,我便忙不迭地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行装,催促着侍从们头也不回的逃之夭夭。 天气转眼已至盛夏,日高路长的行走尤其让人饥渴难耐,更别提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公路,每天基本上都要钻山爬沟的活像野外生存训练,再加上我庞大臃肿的随行队伍——天可怜见,奈梅亨保持着出征以来的一贯传统,凡是参战必然全军覆没,战后能跟随公爵返乡的战士少之又少。以至于每次征召令下达,出发的当天士兵和家人缠缠绵绵十里相送,哭天抢地的样子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有些手头宽绰点的人家竟然还找来牧师提前做了安魂弥散,弄得身为领主的我十分尴尬。 这次返乡的情况基本同以前一样,本土战士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还大部分带伤,不过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对于他们来讲,能活着回家已经是上帝保佑了,没准许多人还念叨着回去找牧师讨回自己家白花的弥散钱。许多从各地慕名而来的自由骑士,没有继承权的领主次子等等自称拥有贵族血统的家伙络绎不绝,有的人甚至穷得连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穿得还不如奈梅亨的农兵,骑着头驴就跑过来嚷嚷着要效忠,好几次硬闯差点直接被卫兵击杀,逼得我不得不对这些人进行了必要的甄别——虽然哥们需要打架的小弟,但也不能什么货色都往兜里揣,我可不是好混弄得冤大头,随便谁都能来骗吃骗喝,花拳绣腿的样子货就赶紧哪来哪去,别在这现眼了。 就这样,通过和公牛的格斗测试以及科勒的技巧性比赛,我在一路上精挑细选了四十名骑士组成新的家臣团,并举行了简单的册封仪式;莱昂纳多好几次喋喋不休的劝我再多招募些,用他的话说就是,“多点肌**子用来挡箭也好啊,反正不用你给发钱装备。”老家伙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对我说,“放着那么多鞭长莫及的农庄闲着也是闲着,好歹一个公爵连一百名骑士都拿不出手……” 算了,跟这种人完全讲不清道理,他不会明白一个从小生活在集权国家受到大一统思想教育的我对于分权册封这样的事情是多么难以理解,结构严谨的中央集权才是我追求的统治方式,虽然在现在这种社会条件下很难实现,只能勉强招募了些封臣骑士用来撑场子,不过带出去打仗也确实过瘾,不仅他们自己真刀真枪的上,还能履行封建义务的提供兵员。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奈梅亨终将发展成西方集权国家的典范,而公爵大人我也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不再是个只依靠效忠和裙带关系来维系国家的封君,每年收税时才想起自己拥有多少土地的糊涂虫。 队伍中还有相当数量的虔诚信徒,他们千里迢迢拖家带口从意大利的各处投奔而来,只为能亲眼目睹传说中受到上帝眷顾,凭借一己之力就打败了凶神恶煞异教徒的“擎旗者”的赫赫威严,然后在我的忽悠之下心甘情愿的投奔奈梅亨,见证“上帝目下最光明和公正的热土”是怎样的富饶美丽。 越接近奈梅亨,我的队伍就像吸了水的海绵越发壮大,沿途的领主早就对奈梅亨公爵杂耍班子一样的队伍见怪不怪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想借此机会同这位新晋的公爵大人拉拉关系的意图,据说公爵手下的几个得力亲信尚未婚配,能搭上现在全帝国如超新星般冉冉升起的奈梅亨绝对是件能让他们做梦都能笑醒的美事。所以我们每到一处,都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和招待,贵族们满嘴涂了蜜似的殷勤劲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被花言巧语冲昏头脑到处花天酒地胡吃海塞;而莱昂纳多却记得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勘测沿途领地的地理水文以及物产,斟酌着将奈梅亨的商业触角延伸到更广阔的地区。 当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时,我发誓自己从没有如此动情的眷恋过这片土地,连空气中弥漫的青草香味和淡淡的牛粪味道闻起来都是那么的芳香迷人,这次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仿佛让自己忽然懂得了家的重要性。“您该有个孩子了。”莱昂纳多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眼神迷离的盯着不远处正在弯腰侍弄庄稼的农家女,慢悠悠的对我说道,“趁着还在家的时候……”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向那个曲线妖娆丰满的农家女,挤眉弄眼的凑过去顾左右而言他:“想不到你老了老了还这么风骚,都这个岁数了还有能力么?”说完,我开玩笑的抛了个色眯眯的媚眼挤兑莱昂纳多。 “我说的是您,大人。”莱昂纳多忽然正色盯着我,这种凛然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出现的时候必然意味着他是动了真格,绝不是大家平时开开玩笑那么简单,“如果您实在是力不从心,我专门命人准备了萨拉森医生配制的秘方,专治房中难言之隐。要知道现在您已经贵为公爵大人,如果再没有继承人,无论是对于家庭还是整个公国的团结和睦都不是件好事。” “停停!”我赶忙伸手捂住他毫无遮拦的嘴巴,心虚的往两边瞅了瞅,除了马夫装聋作哑的继续驾车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俩的对话,“这种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大人我自有分寸……话说回来,还是要多花些心思在你的那摊事情上,比如说上次提到的运河工程,咱们的预算还足够支付吧……” 莱昂纳多耸耸肩,用一种不符合年龄满不在乎的轻佻语气回答:“反正是您自己的事情,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让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怀上孩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事已成 在赫鲁斯贝克城堡盘桓了几日,我终于抽出时间仔细的对这些日子以来领地内所有的收支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包括渐渐打出市场的造纸产业和已经投入使用成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商会大宅,奈梅亨的各项产业在莱昂纳多和旺财事无巨细的指导之下渐渐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至少在弗兰德和德意志国内的市场,我们的商业触角无所不在,挂着奈梅亨龙旗的马车辚辚的走遍天涯海角。 “修路的预算要在每年年底的时候提前预留出来,等到农忙季节过了以后就立即组织农民投入建设,计划好分批次的开工,千万不要一次性透支太多民力。”舒舒服服的坐在城堡大厅的软椅上,我一面大口灌着领地特产的麦芽酒,一面俯瞰着新制作的整个奈梅亨地图,兴致勃勃的规划着明年的建设计划,“这种公路要通到奈梅亨的每一座城堡,包括大的市镇和交通枢纽,而且要保证绝没有人随便在上面设卡征税,必须完全的免费。对于这件事情我一再三令五申,制止靠近交通要道的领主们杀鸡取卵的盘剥商人,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顶风作案,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绝对要严惩不贷,必要时可以剥夺他们的爵位和领地以儆效尤。”我把喝空的杯子放下,罗洛立刻就端着酒壶过来添满,莱昂纳多坐在边上点着头,似乎很认同我的话。 “至于那些农闲时过来做活补贴家用的老百姓,如果可能的话工资要做到按天结算,而且最好全部用现金支付。”我看着皱起眉头的莱昂纳多,他好像并没有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只好耐心的给他解释,“现在农业互助组的工作开展的很不错,农民们基本上都能填饱肚子,再给他们支付实物的报酬有些不合时宜;另外,我给你普及一个专业名词,叫做刺激内需……” “刺激……内需?”莱昂纳多沉吟着这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词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了一句,他这种时候是我最喜欢的样子,终于可以收起那套事事先人一步胸有成足的说教嘴脸,虚心的听我把话讲完。 “没错,内需。”看到老人家谦虚受教的模样我的劲头更足了,摇着手指给他细细的分析,“所谓内需,就是普通百姓的购买力,虽然每家每户的整体经济状况并不十分充裕,但最基本的消费潜能还是存在的,即使他们吃穿用度全能自给自足,但咱们要想着法的培养他们的消费需求,换言之就是拉动购买力,让农民们只要兜里揣着钱就想赶紧花出去买点什么回家。” “您的意思是……我们给钱让他们使劲花?”莱昂纳多不愧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一经点拨马上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交流起来毫无障碍,“是不是有些类似于您曾经跟我说过的‘饥饿营销’?” “聪明!”我一副孺子可教的笑眯眯脸孔,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响指,注重礼仪的老人家被我轻佻的举动弄得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我们通过支付现金来刺激消费,普通的百姓家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的金币,只能拿出来消费在其他事情上。比如说我们可以降价销售从意大利贩运来的细纹布和弗兰德的羊绒,这些对他们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无论质量还是花色都比家庭出产的麻布好多了,再加上价格公道,百姓们自然愿意掏钱购买。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不仅刺激了消费,吸引更多的商人通过奈梅亨中转贸易,增加了自己的税收;同时还能挤压百姓自产自销的亚麻布,改变他们的消费需求,便可以变家庭经营为集约化生产……至于什么叫集约化,以后我会给你普及的……将妇女们集中起来开办工厂织造布匹;待到奈梅亨的本地市场达到一定规模,商人们也会考虑运输的成本和安全性,毕竟他们都需要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也许会引进这些高端布匹的生产技术,在奈梅亨开设作坊,又能帮助咱们发展本地经济;引进生产技术,在原料上咱们也不可能纯粹依靠进口,养羊业兴旺起来又能调整产业结构……呃,产业结构的事情随后再议……让一部分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自食其力。总而言之,说起来的好处太多了,要记住,市场是统一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咱们引导得力,带来的效益不是单单用数字就可以量化形容的。” 莱昂纳多招呼自己的侍从在一旁奋笔疾书,将我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的全都记下来,以便能让他找时间细细的琢磨。老人家同我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像登上新大陆的探险者一样,惊异于自己从没见过的新奇事物。他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于刚刚进入对我崇拜期时候的科勒和公牛,啧啧赞叹领主大人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但他与上述两个榆木脑袋的区别是——莱昂纳多会将有用的想法记下来,然后综合考虑自己的执行能力进行推敲局部修改,最终能将我天马行空的鬼点子一一实现;而科勒他们不过新鲜一时,待到过了这股狂热崇拜的劲头,便也都见怪不怪了,所以老祖宗很久以前就教育我们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诚如是也! 我俯下身子把脸凑近,敲着脑门仔细在地图上寻找那些晦涩的单词。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自己一直投身于建设乌托邦和征战厮杀,还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书写,虽然在这个时代文字是掌控在上层阶级特别是教会手中的特权,贵族们大多是武夫,不以文盲为耻,甚至普遍认为识字是娘们才干的麻烦事,但我仍旧希望自己能提高点文化水平,至少在拆阅信件和查找地图的时候能不那么的费劲,莱昂纳多倒是很赞许我的学习热情,却不认可事必躬亲的做法。“您要是学富五车了,还要书记员和敕令官有什么用?他们一辈子学成的知识就是要投效贵族来养活自己的啊……”老家伙曾经有一次一本正经的质问我,整得人家好像夺人饭碗的恶霸似的。 “明年的运河工程可以现在就派人去勘探了,要多派些随行的侍从,带足给养,争取把沿途的情况全部汇总过来。”我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要修建运河的地段继续说,“这条从奈梅亨到乌德勒支的运河可以沟通领地内几条平行流淌的大河,有利于加强对这片新征服土地的控制,将北海的贸易延伸到内地,也等于转移了一部分弗里斯兰的财富,釜底抽薪的切断他们发动叛乱的经济来源。工程中可以利用的天然河段来降低成本,但要进行必要的加宽和疏浚,以达到方便通航的目的,烦人的浅滩和暗礁决不能出现;另外,对于沿途的城堡要加强监管,不能让这帮白痴沿河设卡强征税收,我要的是一个畅通无阻的‘黄金水道’,而不是劳民伤财给自己修建的大玩具,你明白吗?” 莱昂纳多眯着眼睛观察地图上的河流,指着慕兰水道入海口的繁荣港口威廉斯塔德补充道:“其实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慕兰水道进行疏通,货船从奈梅亨下行到这里出海去弗兰德能比走陆路省一半的运费。只要我们真的能形成您计划的大规模羊绒产业,交给我来运作,利用咱们的商会返销当地市场,肯定会像您说的那样击垮弗兰德的羊绒生产,夺取贸易的绝对主导权。” 我满意的点点头,老家伙的商业头脑还真不是盖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完全理解了我输灌的那些后世经济学思想,而且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应用到实战中,放到现在必然是巴菲特一类的股神级人物:“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地侵吞弗兰德的产业,否则动作过猛,我和伯爵大人没法交代,他毕竟是我的丈人,亲戚之间总要留些情面在的……” 莱昂纳多目光灼灼的答应,脸上偷了腥的猫一样心满意足的表情很有意思,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操作过商场上的事情,但常年在钱堆里打滚留下来已成本能的习惯仍旧改变不了,一听有利可图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大人,您真是上帝造物塑造的奇迹,您让我明白,战争不仅仅是贵族们扛着长矛相互厮杀的野蛮举动,更可以通过这种看不见的不流血经济方式打败潜在的敌人;这些奇思妙想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让作为埃尼德斯继承人的我不由得坚定了自己祖辈的信仰——您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必将让这个浮躁的世界听到王者的咆哮!” 又和莱昂纳多聊了点日常的琐事,看看快到下午用餐的时间,至今仍然保持着一日两餐习惯的老人家起身告辞,我也不好做什么挽留,你难道以为我会告诉他晚餐准备了特大号的熏烤野猪肉和黄乎乎一坨咬都咬不开的奶酪吗?要知道奶酪在这个时代是纯粹的奢侈品,由于发酵的技术还不成熟,只有当牛奶极度丰富的时候厨师才会考虑制作。他们的方法也简单粗犷,将成桶的牛奶扔到一边自然发酵,等到味道微微变酸的时候倒出来上锅煮沸,反复的过滤挤压,最后才得到那么小小一块酸倒牙的生酪,但对于我来说,也称得上不可多得的下饭甜品了。 晚饭的时候瑟琳娜带着几个要好的贵妇围在桌边同我一起用餐,也许是很久没见的关系,我竟然有些着迷的偷偷盯着她不经意露在外面的锁骨看了半天。正和姐妹们咬耳朵开心谈笑的瑟琳娜发现了我的异样,眼角立刻流露出戏谑的神情,弄得我尴尬不已,赶忙低头机械的往嘴里扒拉东西,却没发现其实盘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而我则像跟踪校花回家被发现的眼镜男,局促不安的面红耳赤,贵妇们很了解情况的找借口一一告辞,最后一个还很贴心的把饭厅的门随手带上,只留下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对坐无言。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着了火,*辣的烤得我口干舌燥,汗珠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来,瑟琳娜莞尔一笑,款款的挪到我身边,眼神中全是娇滴滴的渴望和*裸的挑逗,我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感觉到自己下半身传来的阵阵冲动,口中默默地自言自语:“上帝啊!”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的抱着她上了桌子,顺势吹灭摇摇晃晃燃烧的蜡烛……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佳人在怀 睁开眼睛,房间里满是让人心醉的奢靡味道,我动了动发麻的胳膊,才发现瑟琳娜心满意足的枕在上面睡得正香,红扑扑的脸蛋反射着青春的光泽,几绺头发粘在前额,俏皮的遮住了她睫毛微微颤动的迷人双眼,有那么一刹那,我的心跳暂时漏掉了几拍,只希望时光能停在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再走开。 我挺起身子,看着从门外一直扔到床边两人的各式衣物,有点吃惊于自己昨夜的疯狂,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人撞见,当时光顾着策马驰骋的惬意和狂野了,脑子被身子心甘情愿的支配。我摇摇头苦笑一下,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盯着瑟琳娜酣睡的侧脸有些愣神,连呼吸都带着迷离的缱绻,过了许久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想要拨弄开覆在她额上的头发,却不小心将佳人弄醒,娇中带嗔的瞅了我一眼,然后撒娇的把身子又往怀里拱了拱。 “今天可以多陪陪我不要起来那么早好不好?”她把脸埋在胸前,声音闷闷的冲着我吐气,弄得胸口痒痒的,撩拨开心猿意马的情怀。 “可是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嘴角含着微笑,轻轻地抚摸她光滑的背脊,手指顺着优美的曲线反复摩挲,像是还不相信眼前佳人在怀的现实,有点喜欢上了这种难以名状的快感,“我们还要收拾收拾东西,过几天搬到奈梅亨的城堡去呢,我为你准备了新家,绝不比根特的城堡差。”我炫耀似的跟她保证,就像所有的男人都会做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强大实力。 她又往我的咯吱窝挤了挤,带着鼻音奶声奶气的哼哼:“我知道您很忙,忙到那么久都没有来过我们共同的房间,让我每天只能和女伴们相偎着睡着。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我想做个合格的妻子,和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叹了口气,猛地翻过身去,裹着被子蜷成一团,颤抖的肩膀像是在嘤嘤抽泣。 “这是作的什么孽呢……”在心里感叹一句,我赶忙凑上去从后面将瑟琳娜圈在怀中,像个覆盖着蛋黄的外壳,用下巴顶着她的脑袋,软软的回答,“放心,我不会再冷落你了,要知道在以前,我有点……呃,精神洁癖,你听不懂没关系,总之从今天开始,你是奈梅亨真正的女主人了,我们会有许多健康的孩子,你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同时也是个合格的主母,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前一世连个妞都没把上的自己无师自通的就学会了哄女孩子开心,让我不禁庆幸男人的本能。 瑟琳娜终于停止了抽泣,但声音还有些发颤,我盯着从房顶飘落的灰尘默默慨叹良久,她才幽幽的说:“有些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活在梦中,害怕的不敢睁开眼睛,总以为一旦回归现实灵魂就会重新沦落到那个没人疼爱远离故乡的苦命姑娘身上,每当夜深人静,面对空旷的房间和冰冷的床铺,我除了抱紧自己之外别无选择。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人,至少不是您心中的那种好女人,但我想真正走进您的生活,想要试着收获一个女人从婚姻中应得的家庭幸福,以前放纵的日子不堪回首,也不可能再重新来过,不过在这以后,我会像所有尽职尽责的女人们一样,站在自己丈夫的背后,撑起整个家庭。” “可怜的女人……”除了抱紧她,作为一个丈夫我还能给予什么安慰呢?这样想着,我张开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两颗炙热的心靠在一起,开始了同呼吸共命运的生活,至于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就让公正的上帝去评判吧。 我们到中午的时候才起来,一出门就发现城堡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似乎他们的主君和主母同房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喜事,比火星撞地球都让人震惊。尤其是宫廷的侍女们,端水来给我们洗漱的时候,憋着笑又忍受不住的样子滑稽十足,走远了还两三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从古至今一概而知。”我撇撇嘴,决定无视她们窥测秘密的好奇心;而相对于我,瑟琳娜的做法称得上完美,一举一动和平时一样优雅,唯一改变的是骨子里原来缺失的那种自信洋溢在脸上,让人在赞叹她美貌得体的同时不由得心生敬畏。 莱昂纳多依旧像往常一样,没有事情的时候早早的便坐在城堡大厅冲南的窗户底下晒太阳,舒展他布满褶皱的老迈皮肤,仿佛自己是一块太阳能电池,这么做能给身体充满电似的,有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哼着什么乡下小调,或者眼神深邃的盯着某处想心事,老人家怡然自得的样子也蛮让人羡慕的。 “您老好兴致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关系,我神清气爽的走进大厅,瞅谁都喜庆,看见莱昂纳多心情大好的开了个玩笑。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我,旋即心领神会的坏笑起来,通过痰多的咽喉发出晦涩的破风箱声,那模样跟个站街角的小**没啥区别,弄得人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看来您刚刚驯服了一匹野马,而且轻而易举的取得了胜利。”莱昂纳多拿起放在椅子边的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带着满身苍老一步步走近,“这么说明年我们就会添一个健康的小主人了,真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我马上命令属下们从意大利,不,从黎凡特采购上好的丝绸,还有产自波斯的棉花,吩咐专人准备必要的东西,几个专业的萨拉森医生也是必要的,对了,还有奶妈……” 听着莱昂纳多在那里不厌其烦的喋喋不休,我头痛的揉着脑门,果然是人越老越喜欢孩子,聊起这些琐事简直是嗨点爆棚,比个老妈子还要专业,我又不好打击他的热情,只能嘴角挂着笑讪讪的听他把又臭又长的话讲完,这才抓住机会将谈话拉回正轨:“城堡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如果说什么事能立刻让老家伙回到往常聪明睿智洞悉一切的状态,那就只有跟他聊聊赚钱或者跟其相关的一系列工作了,莱昂纳多听到这里好像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马上来了兴致,接着我的话回答:“基本上从上个月城墙主体竣工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城里迁移百姓,按照您的要求,优先考虑阵亡士兵的家属入住;除了城堡之外,给士兵和商人们的住宅也修建了完备的下水系统,这项工程十分庞大和精细,再加上那群教士们工作起来简直六亲不认,为了达到完美一丝不苟,所以工程进度十分的缓慢,花费也与日俱增,不得不在原来预算的基础上再次追加了资金……”老家伙愁眉苦脸的敲着自己微驼的后背,心疼我把钱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 如果说什么事能让他从聪明睿智重新变成老妈子,那肯定非花钱莫属,这个守财奴向来信奉该花的钱绝不吝啬,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许浪费的原则,在他看来,修建城堡绝对应该投入巨资,将其修筑为永攻不破的堡垒;但弄些什么在地里埋管子的新奇玩意还是算了吧,为了这件事,他没少在我耳边叨叨。 我打断了他继续抱怨的念头,想快刀斩乱麻的翻过这篇:“我们还是说说城堡吧,自从去意大利打仗以来都有好久没有亲眼观察工程进展了,不知道有没有按照我提出的施工要求建设?”说到我的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都是些连建筑行会的老师傅都赞叹不已的绝妙主意,但在实际施工上,也是令人一筹莫展的难题,光是修筑近似八角的前凸塔楼和城门外的团城就一再拖慢了整个工程的进度,因为所需要的大量优质石料必须从很远处的另一个采石场运过来;而且为保证能承受住投石机的巨大破坏力,石头的接缝中间抹上胶泥粘合,要保证连个铁片都插不进去,无不加大了工程的难度。虽然教士和工匠们凭借流传下来的古老图纸和我的前世记忆制造了许多精巧的机械,但进展依旧十分缓慢,最先开工的城堡直到最后才终于完成。 莱昂纳多盯着我的眼睛,然后自信满满的拍胸脯保证:“作为一个商人我去过很多的地方,见识过拜占庭辉煌的城市,也目睹过安条克雄伟的城墙,更长期在罗马做生意,对林林总总的文明城市全都有所了解;但我可以保证,奈梅亨城堡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最坚固和难以攻克的堡垒,天然的地形优势暂且不说,精妙的城防体系更是绝无仅有,除非上帝抛弃了我们,否则就算是十万大军也只能望城兴叹!” 虽然知道他字里行间有些夸大,但是作为城堡的主要设计者的我还有点沾沾自喜,领先这个时代的知识让我考虑到方方面面可能的漏洞,进而做了很多创新性的弥补,就像当初说过的那样,至少在火炮被发明出来以前,或者敌人做好了围城经年的准备,奈梅亨城堡绝对可以笑傲一切敌人,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屹立不倒。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保质保量的完成了工作。”我给老人家倒了一杯麦芽酒递过去作为勉励,拍拍他的手背继续说,“守卫也要随着城堡的竣工加强,我看新一批的少年也快学成了,忠心上无可挑剔,把他们全都补充到禁卫军吧。” “那些养在城堡的农民孩子吗?”莱昂纳多摸着自己的脸慢慢的说道,“原来当初的做法大人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和我比起来,您才是与年龄不符的老谋深算……”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同凡响的奈梅亨城堡 女人家收拾起东西来总是零零碎碎的,就好像后世出门前的梳洗打扮一样,总说快了快了,但往往能够一直抻到中午,并且非要在脸上涂满白花花走路直往下掉的香粉才够好。虽然在得知马上要搬到新城堡居住之前她早就发动所有的女仆动手将自己闺房里的小物件全都收拾了起来要将没用的丢掉,我也抓住机会在美人面前信誓旦旦的拍胸脯表示没必要纠结于这些破烂,大人我有的是钱,完全可以给自己的女人再置办一身更新更好的,但瑟琳娜还是翻检着她的东西左右为难,一个个舍不得丢掉,最后全都吩咐仆人们装车拉走,以至于让我们的行程不得不拖慢两天,谁说女人是喜新厌旧的感官动物来着?在搬家方面她们绝对重感情! 我为什么火急火燎的催着瑟琳娜赶紧搬家,主要是觉得对赫鲁斯贝克城堡真正的主人公牛有点亏欠,作为封君,我有在封臣家中作客和居留的权力,但毕竟现在自己的城堡已经建成,公牛有机会做一个完完全全的领主,堂堂正正的男爵大人,这是他应得的,所以几天来见到跑前跑后忙活的公牛我都尽量躲着,好像躲着债主的穷鬼似的狼狈。封君做到我这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少之又少,谁叫自己脸皮薄呢(能说出这句话,脸皮的厚度还真……)。 忙忙叨叨的收拾了大概三四天,我们终于在圣保罗节后的第十天,也就是7月9日这天将最后一车杂物打包运走,然后带着一众侍从女仆,乘上马车沿着几个月前实现领地内主要封地全线贯通的硬化路面,风风火火的奔向自己的新居城——现在早就人烟幅奏的奈梅亨城堡。 城堡在之前已经得到公爵大人即将驾临的消息,早早的便开始筹备宴会,一方面是为了庆贺新居城的正式入住,另一方面也是招待从各地赶来参加奈梅亨公爵乔迁之喜的贵族以及各大公爵派来的使臣,这是奈梅亨晋升为公国后第一次主持大型宴会,所以旺财十分重视,每个细节都必须亲自把关,身后还要时刻跟着几名熟悉宫廷礼仪的书记员,随时提供技术指导。 对于操持宴会早已驾轻就熟的旺财早早的便赶过去招呼厨房着手准备,听说公爵大人要举办盛大宴会,商人们立刻赶着自己的小马车带着采购的食材挤在城堡正面大街的市场里,面对着前来挑选食材的旺财极尽谄媚之能事,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口若悬河的推荐自己的商品。如果旺财是以前的出身,这些商人根本不会正眼瞧他,没准还会缺斤少两的坑他一笔,但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老成持重的宫相大人两年前还是上洛林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农民呢?我的到来岂止改变了他一个人的命运,许多以前认定自己会像祖辈一样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地里刨食,做个附庸与领主老爷的老实人,通过我给的机会,依靠自身的努力跻身上层,效力奈梅亨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政治上的绝对顺从,更是知恩图报的另一种体现。 商人们也许是这个城市中除了能搬进城堡几个人共享一个房间,而不用像以前那样挤在厨房后面地下室过活的公爵直属随从和侍女之外最幸福的人,因为面对着城堡的正街两边,全是专门为他们修建的店铺门面,一些早就同奈梅亨保持着贸易往来的大商人拥有优先挑选的权力,而且数目不限,只要你能将这些房子全装满,所以最靠近城堡的大店面早就被瓜分一空,或是作为杂货店,或是开了酒馆和旅舍;剩下的门市虽说又小又偏,而且更靠近平民们居住的区域,相对偏离中心,但能够拥有免费的石质房屋已经是许多小行脚商做梦都想会笑醒的美事,更何况铺子还铺设了独立的下水系统,每个严格划分的街区都有汲水的池子,商住两用都很方便。“奈梅亨公爵大人一定是个受上帝祝福的圣人!”一位商旅蹉跎多年漂泊不定的老贩子得到属于自己的店铺之后热泪盈眶的在众人面前指天发誓,还差点跟一个没能分到房子说了两句风凉话的小商人打起来,像他这样激动地人简直太多了,每天都堆在城堡外面要死要活的想见“活圣人”公爵大人一面,弄得经过城外的人还以为这里发生了多么冤屈的事件。 有了自己的房子,商人们自然要在本地安定下来,为了方便就近采购货源也基本上都在奈梅亨领地范围之内,这就等于将平时莱昂纳多这样大商人看不上眼的浮财拢在一起,积沙成塔的形成了可观的市场价值,只要慢慢的加以指导兼并,奈梅亨商会的力量无疑将得到巨大的提升。“您的想法总是另辟蹊径,一开始看起来纯粹赔本赚吆喝,往往结果却令人震惊,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他给了您健壮的身体,还配了聪明的脑袋。”莱昂纳多在了解到市场的资金状况后,眼睛里一面放着能把人烧死的灼灼精光,一面啧啧的拧着嘴角赞叹不已,“政治经济两个圈子都被您一网打尽!” 虽然有一部分城墙尚未完工,但奈梅亨已经成为这片死气沉沉被城堡和修道院分而治之的土地上最有活力的城市,吸引着许多向往新生活的无主流民奔向自己,仿佛吸引向日葵孜孜不倦追逐光芒的太阳。外城的护城河边挤挨着到处都是迁来的流民们自己搭建的简陋小屋,他们因为既没有土地耕种也没有效忠的主人,只能靠进城给商人们扛活打零工挣钱补贴家用,慢慢的脱离了土地。 为了安顿这些百姓,我在建城之初就做了相关规划,瓦尔河在城边蜿蜒而过,提供守城天险的同时也促进了货运交通,专门有一条水道连接河流通向城中的货运码头,这样既能方便船只就近卸货,又能减少城市守卫者的难度。敌人一旦从河流发起攻击,只要将铁质的水门落下,便可以依托塔楼居高临下的自卫,还能大大降低围城者堵塞河流倒灌造成洪水泛滥的破坏程度,可谓一举多得。尤其是码头边各家商铺整齐的货场,更是给流落在城外的普通百姓工作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是我着力培养的新的阶级,不同于农民存在的工人,即使有些逆时代,但我却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通过吊桥进入外城,高大的城墙后是我按照后世中国市坊格局规划成方块状的民居,临近街边的高大房屋都是专门的店铺,身后的大片空地基本上都被有钱的商人买下建房用来安顿自己的家人或者伙计;剩下的房屋越靠近城门,居住者身份越低,大部分是奈梅亨本地的居民,他们全是附庸于我的农民,耕种城外的土地,虽然所居住的房屋质量相对临街店铺来说很差,不过是些建筑城墙废料砌起来的矮屋,但能在城墙的保护下拥有一间免费的石头房子,他们还能要求的更多吗?在城堡工作的女仆杂工及其家人居住在相对靠近城堡的里侧,他们的邻居还有城外新的造纸工坊劳作的专业工人,这两种人是相对生活宽绰些的有产者,也是我渐渐养肥的新的购买力,消耗着仅次于城堡的各种生产生活用品,正是赖以吸引小商人驻商于此的磁石。 距离城堡最近的临街店铺后面全是高大的石头房子,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算得上城中建筑的翘楚,它们像一圈圈以城堡为中心的同心圆,拱卫着公爵大人的居城。这些房子是守城士兵们的住宅,还有一部分分给了在历次战争中阵亡的士兵遗属,算是对跟我出生入死的一种奖励。守城者负担着外城的守卫任务,以所属小队为单位聚居,这样能增进彼此家属之间的关系,拉近同战友的距离,让彼此更加抱团,凝成不可分割的集体增强战斗力,也正是我如此安排的用意所在。 穿过架设在内城护城河上的吊桥,便进入了我所居住的城堡范围,整个奈梅亨的权力中心。一圈高耸的城墙将城堡和城市分割开来,后面是一段很陡的上坡,只有一排石阶供人攀登,其余地方要么安放着尖锐的拒马,要么挖掘着难以逾越的壕沟,守城时灌上沥青便能织起一道火墙,在城墙陷落以后最大限度的阻滞敌人直接冲进城堡,为坚守最后的堡垒争取时间。 石级尽头曾经是临河的小山丘,现在早已被削平夯实,一座不同于这个时代建筑风格的城堡拔地而起,笔直的刺向天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座城市,像是威严的公爵大人时刻凝望属于自己的土地。 如果有人从天空俯瞰,城堡是一个规则的八角形建筑,七个前凸的塔楼和城门外的方城构筑起立体的防守体系,这种设计能保证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到城墙底下,都没办法躲在守城者的攻击死角架设云梯,前凸的塔楼让弓箭手可以火力覆盖任何角落,将通过重重考验好不容易冲到墙边的敌人钉死在城下。 城堡的底层主要是侍从们居住的房间和储物间,再上层是举办宴会和议事的领主大厅,旁边还有一间宽敞的礼拜堂,方便公爵大人就近聆听上帝的垂训,净涤自己沾染世俗浮躁的灵魂;第三层杂乱的分布着学者日常起居和堆放他们做实验用的杂七杂八破烂的房间,部分通风朝阳,部分阴凉被风,可以满足所需要的所有苛刻条件,当然,摆弄能制造爆炸的古怪玩意的学者在城堡外另有实验室,省得他们哪天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把几样原料混在一起直接将城堡掀个底掉,你让我上哪个旮旯哭去? 山坡下城堡外墙临河处有一架小型水车,四五个工人就能熟练操控,将干净的水源引上城堡,解决高处吃水的难题,也在外城陷落后为坚守城堡提供保障。就为了表彰在故纸堆里翻腾了半年多才找到某张腐朽的快要散架的羊皮纸卷里记载古罗马时代精密水车图纸的老学究,我大方的拨给他一大间屋子,羡慕得其他学者们天天挤在房间里倒腾旧书,也希望自己能发现点有价值的东西用来换更好的实验环境,我笑眯眯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满意的对莱昂纳多说:“你看,这就是我说过的鲶鱼效应……”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深挖洞广积粮,整军备武忙 从昨夜的宿醉中醒来,我满意的搂紧了怀中的美人,躺在自己特意布置温馨的大卧室里,有一缕阳光从厚尼龙的窗帘缝里透进来,在地面划出光芒刺眼的一道痕迹,我在铺着羊绒毯子的床上翻个身,惬意的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昨天的宴会举办的非常成功,向所有来者展示了奈梅亨强大的力量,尤其是殷实的经济实力,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和考究的餐具绝对晃瞎了那些没见过世面土包子们的双眼,光是银质的餐盘以及整套刀叉就足够让他们流口水的了,更何况用很多珍贵食材制作的美味无限量供应,好吃的他们差点连银盘子一起嚼碎了。 几杯醇香的葡萄酒下肚,使者们马上露出了本性,纷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陪同的奈梅亨贵族们抱起膀子称兄道弟,有几个很痛快的答应奈梅亨商会入驻他们领地的时候一定在领主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笑眯眯地盯着眼前一团和气的景象,心里面却盘算着怎么用最少的投入换来最高的产出,借机会狠狠地宰他一笔。 陆陆续续经过几天的时间,才终于把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完毕,自己也逐渐适应了城堡的生活,每天傍晚站在塔楼顶端的小阳台上目视着夕阳缓缓落到蜿蜒流淌的瓦尔河所在的地平线后面,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当年天下布武的织田信长站在濒临琵琶湖安土城的天守阁上睥睨天下,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气概吧?”我两条胳膊交织在一起,自信满满的面对自己的土地,胸中豪情渐起。 忙活完家长里短的琐事,终于有时间腾出手来收拾下这几日堆积起来的公务,其实说到底,奈梅亨的公务就是我这个公爵大人的家务,不过牵扯到更多人而已。旺财带着一批宫廷的书记员每天奔波于城中,安排居民入住的事宜,你来我往之间大家肯定会有些小摩擦和不愉快的地方,但是当着老宫相大人的面都不好闹得太凶,凑活凑活也就顺顺利利的搬进新家。莱昂纳多掌管奈梅亨的财政大权,经手的每一笔款项都要仔细的审核,能扒皮就扒皮,能扎脖就扎脖,久而久之便得到一个“吝啬的老山羊”的绰号,有时候认真起来连我这个公爵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绝没有人可以搞特殊乱花钱,不过话说回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的将钱袋子交到他手上打理而不必担心被人挪用挖墙脚,试问还有比一个六亲不认的守财奴更好的财政管家吗? 莱昂纳多正在和一群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书记员处理账目,或者说只是看上去同他岁数不相上下而已,常年埋首书卷和接触数字,让这些聪明的脑袋华发尽落,严重的睡眠不足造成很深的黑眼圈,面部皮肤也黯淡无光,怎么瞅怎么和莱昂纳多平辈。虽说历代埃尼德斯们积攒下不少家底,但实际控制在我手中的资本并不多,只有和莱昂纳多相关的那一部分;当初为了保证组织不会被外部势力一网打尽,埃尼德斯被迫分成许多脉络实行单线联系,每位“头领”只负责经营自己旗下的组织,并且互不干涉行动,除非必要的时候否则老死不相往来,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很尴尬的境况——莱昂纳多和他的组织认可我,其他组织要么拒绝承认我的正统性,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就根本连莱昂纳多本人都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克雷森蒂公爵是这一代的总头目,小心翼翼的保护埃尼德斯的庞大网络,他慷慨赴刑前连本天地会联络单那样的小册子都没能留下,害得我玩了半天只不过是不被大多数人承认的“伪君”,简直就是坑爹不浅! “您要求继续追加运河工程的投资,如果这样的话,建设公路的拨款便不能及时到位。”莱昂纳多拿着一位书记员递过来的羊皮纸卷端详着,眯着昏花的老眼很费劲的读着那上面的数字,不过千万不要被他老态龙钟的模样欺骗了,就算他瞎了,一样对数字保持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力。 “这可不行,两样工程必须同时建设,一个也不能停,根本没办法说明白孰重孰轻。”我大手一挥否定了莱昂纳多的建议,也懒得看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卷宗,反正自己是大人,只管发布命令就好了,而且凭莱昂纳多的本事,从牙缝里扣点钱就足够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我们的资金所剩不多,不能全都拿出来花掉。”莱昂纳多敲着自己长着老年斑的脑袋,又从纸堆里翻捡起另一张羊皮纸,“您非要在城外河流的下游兴建一家更大规模的造纸厂,虽说奈梅亨生产的厕纸在贵族圈子里很有市场,但它的微薄收入除去开支,所能填补亏空的盈利简直杯水车薪,是笔不划算的赔钱买卖。” 我无奈的耸耸肩,表示对于推动这个社会进步的先进生产力必须坚定不移的维持下去:“造纸厂不能停工,以后还要扩大规模,我已经让那些养在宫廷的学者们去琢磨怎么把粗糙的草纸变成平整光滑能提供书写的纸张,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想想看,到那时我们的产业将取得怎样的辉煌成就?” 莱昂纳多放下手中的纸卷,很是怀疑的皱着眉头:“也许到那时,我们能将自己的成就亲手交给上帝检验——如果我们都能到达天堂的话……”说着,他还堪忧后果的撇撇嘴,揶揄的成分十足。 每次和老家伙聊起钱必然不欢而散,看来这次也是如此,我瞅着话不投机,赶忙找借口离开房间,临走时还不忘跟他画个大饼勉励勉励:“过几天我画张图纸,找人给你们做个东方人称作算盘的简易计算工具,这将解放你们的大脑,让计算变得简单,顺便让你看看大人我无穷无尽的创造力……” 莱昂纳多做了个惊悚的表情,然后又低头继续整理账目去了,只留下站在门口等着享受恭维的我凄凉的面对一屋子头不抬眼不睁的书呆子,不得不干干的笑了两声,自讨没趣的离开。 城中的安置工作已经完成大半,但随即会有更多的问题摆上日程——众多的市民应该如何引导他们正确健康的生活习惯,如何让他们学会最起码的不乱丢垃圾不把脏水屎尿倒进门前的排水沟?如何保证密集的人口不会传染疾病,可以有效地维持治安和防火安全?失去劳动能力的伤残军人和阵亡战士遗属怎么安排生活?也不能全都背上粪筐满世界拾粪或者一股脑的收到城堡里当仆从,这些都需要一点点捋清脉络,然后形成整套规章制度,方便以后依约而行。想到这,我一个头两个大的伤透脑筋,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麦芽酒,绝定先不去惦记这点烦心事。 家务琐事劳心费力,就交给玩脑子的人去琢磨吧,身为这个烽火连天时代的一份子,自己又首先是一名骑士,战争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主题,城堡住着虽舒服,但“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的格言决不能忘,保持一支精锐的公爵直属武装是很必要的,尤其是在没有绝对秩序的当下,背信弃义、以下克上的事情常有发生,就算是一家的兄弟,翻脸不认手足相残的惨剧也屡见不鲜,所以趁着这段相对安定的时期,必须重新整编奈梅亨的军队,一方面保证领地的安全,同时也可以威慑那些朝三暮四的封臣,让他们变得小猫一样乖巧听话,因为一旦自己的封君懦弱,他们是不介意帮助大人“照顾”土地和家产的,领主大人我不就是趁机抢到奥托陛下的遗体挟尸要价的吗?有了自身体会,当然不能重蹈覆辙。 奈梅亨的军队仍旧分为骑、步、弓三大军种,另外还有工匠和仆兵组成的工兵部队,在我的大力扩充之下成为常设的独立军种,主要工作就是保证在战时能以最快的速度为进攻部队提供支援,无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还是搭设攻城器械,必须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骑兵部队从建立之初经过一再整编,现在的人数也不过二百,光是负担购进战马的费用就让莱昂纳多差点拎刀砍人(一匹可供作战马匹的价格几乎等于一个骑士领的全年产出,花费可想而知),更别提整套重骑兵的装备和日常损耗的维护,想要达到电影里动辄十万铁骑的梦想已是不可能,只有从提高单兵素质和整体作战能力上想办法,以质量打败数量,以精锐消灭劣势。 弓箭手部队分为重装弓箭手和轻装弓箭手两个兵种,普通的猎人经过简单训练就能成为优秀的战士,在装备上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收集领地内的皮革便能做到人手一副牛皮甲,所以他们人数最多,总共五百人,分成五个百人队,每队设一名领津贴的百人长;重装弓箭手只听名字就很吓人了,全身皮甲外包裹的锁子甲使得他们可以在战况紧张时投入贴身肉搏,只要不遇上对方的骑士基本可以独抗敌人步兵,在兵员质量上也要求精益求精,全是科勒精挑细选的神箭手,让他射苍蝇腿绝对不会伤了翅膀的狠角色,人数不多,区区一百人,但战斗力令人侧目。 作为人数最多的步兵,也包括重装、轻装两部分。轻装步兵以拉文纳长枪兵为主,装备着皮甲,百人为单位组成十个方阵,每阵有一名掌旗官,负责指挥士兵进退;相对于基本能做到全民皆兵的轻装步兵,重装步兵无论从装备上还是素质上都不是这个时代一般士兵可以同日而语的,全身锁子甲再加上要害部位的板甲,让他们如天神下凡一样刀枪不入,制式头盔包裹住头颅和脖颈,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眼睛,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到弱点,试想当敌人在战场上面对一群拎着钉头锤和狼牙棒的钢铁战士,除了心如死灰的绝望,脑海中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这支军中精锐的数量有二百人,个顶个铁塔般高大威武,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吓得胆小鬼腿肚发软,更别提每个人都通过了公牛魔鬼式的训练,抗打击能力惊人的变态! 骑兵、重装弓箭手和重装步兵作为常备兵种,已经完全脱离生产,吃住在城堡的军营里日日操练,按月发放饷金,只有在旬日休息才能回去和家人团圆,形成了一支时刻待命的精锐力量,同普通贵族临时征召的农兵有天壤之别,也是我颇为倚重的嫡系。“看来日常的体能拉练可以换成去运河挖沟了,能省下一大笔费用呢。”我远远地看着士兵们演练武技,心里默默地盘算,“莱昂纳多一定喜欢这些不要钱的苦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邻逼宫 我一直搞不明白,穿越者们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权倾天下的统治者或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武道高手,称霸好几个位面呢?也许是穿越前的经历让他们心中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和不甘,而又在现实世界中找不到可以发泄的途径,只能寄希望于穿越后依靠领先时代几百年甚至千年之久的知识积累,改变自己前世“尸吊”丝的命运,把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事物变成自己随意把玩的玩具,比如美女、比如历史名人、比如武林高手社会精英……总而言之,过去我没有的,今世一定要得到! 想想看自己前世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也没有殷实的经济基础,从小到大更没有什么不同凡响的聪明才智,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工作,憧憬一份平凡却可以持久的爱情,却屡屡被锋芒的现实刺得遍体鳞伤,到头来还是一个人艰难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相比于其他的穿越者,我既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修真者,也不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还不是那种满腹经纶随便拿两个点子便能平步青云家财万贯的“人肉百科全书”,所幸还保持着与生俱来的好运气,没有经历什么挫折,总能在危急万分的时刻化险为夷,慢慢获得了今天这种安定的生活。 此刻我正独自一人付手站在城堡塔楼顶端的小阳台上俯瞰着自己广袤的领地,目之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是奈梅亨公爵的个人财产,脚下的城市里有无数同以前的自己一样普通的老百姓为生活四处奔忙劳碌,或者扛着长枪,辛苦的在太阳下训练杀敌本领,所有人的目的都相同,就是为领主大人服务;但所有人的目的又都不同,有的为了生活,有的为了改变命运。“还能要求的更多吗?”我端起放在阳台上的酒杯,浅浅的酌了一口,慢慢的体会酒浆的香味从舌尖蔓延到咽喉,然后直冲大脑,在心里反问道,“有了高大的城堡、忠心的臣下,还有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惬意生活,最主要每天晚上都有佳人在怀,完成自己“尸吊”丝时代浪费多少卫生纸都达不到的梦想,夫复何求?” 想到这,我幸福的勾起嘴角,突然觉得自己的穿越其实就是老天给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岂不是对不起命运女神的垂青?“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等着将你踩在脚下,兰迪……”我念叨着自己今世的名字,陌生中带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你不能让我失望,也不能让所有将命运交付到你手中的人失望……” 现在的奈梅亨,已经是位列五大公国之后的第六强国,任何人谈起帝国政治所不能绕过的庞然大物,它的领土从烟波浩渺的北海岸边一直延伸到莱茵河中游:西控弗兰德,东接士瓦本,北方和新生的公国汉诺威为邻,南部的疆界与洛林犬牙差互的接壤,五湖四海向往新生活和期待改变命运的有志之士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奔向这里,一个新的权力中心正冉冉升起! 说到实力,整个帝国北方的贸易几乎全都通过奈梅亨转口,这里低廉的商税、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安定的社会环境以及对商业的优待政策,无一不吸引着大大小小的商人千里迢迢的赶着自己的小马车来到这片自由活泼的土地寻找发财的机会,好像一只只自愿跳进大灰狼嘴里的小白兔,最终将自己的财富留在了这里,只要奈梅亨公爵愿意,他可以一点点收紧套在德意志诸国脖子上隐形的经济枷锁,然后把潜在的竞争对手慢慢饿死;在军事上,虽然公国的骑士并不多,但不同于其他领主临时征召军制的常备军制度让奈梅亨拥有一支时刻保持高昂士气和强大战斗力的精锐,斥巨资打造的重骑兵和重装步兵,在战场上都是独当一面的军中磐石,再加上公爵大人蜚声诸国的足智多谋,一对一的作战中,奈梅亨敢于同任何敌人血战到底。 在政治上,现在的巴伐利亚老公爵是自己的妹夫,对妻子疼爱有加的他绝不会站在奈梅亨的对立面上,更何况他百年之后,留下的小儿子还要靠亲娘舅呵护成长延续国祚;国立日薄西山的士瓦本公爵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必须像战死的老公爵一样坚定不移的抱紧奈梅亨的大腿,同亨利皇帝暗地里支持的自己不安分的兄弟们斗争到底;新晋公国汉诺威是我的盟友,两个新生的力量头一次站到更高的舞台,面对着所有老资格藐视自己的大贵族,只有抱团才会站稳脚跟,合则共赢斗则两败俱伤;梵蒂冈的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是先皇的挚友,政治理念和精神诉求明显同现任皇帝格格不入,更对亨利皇帝想要拥立盖尤利乌斯主教登基的旧事耿耿于怀,奈梅亨提供的保护是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力量,更不用说盘踞在**的诺曼底人,他们也是奈梅亨公爵的好朋友,教廷胆敢轻举妄动,悬在头顶的宝剑定会瞬间将圣彼得的继承人斩落马下。 “所谓高处不胜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现在的感觉吧?”一阵风呼啸着将自己的头发吹乱,我抱着肩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在炎炎夏日竟然感到透彻骨髓的寒冷,“也不知道那些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有多少会享受这种提心吊胆过日子,每时每刻算计人的生活,反正我不喜欢……”无奈的叹口气,知道发发牢骚于事无补,不想破坏登高极目的好心情,我拿着酒杯转身回到房间里。 就在我百无聊赖的摆弄地图上放着的木头骑士的时候,罗洛敲敲门,轻轻地走到身边,将一封盖有皇帝双头鹰漆封的羊皮纸卷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传令兵刚刚送达的加急信件,皇帝陛下新的敕令。” “哦,是吗?”我放下手中的玩具,兴致勃勃的拿起羊皮纸上下打量着,“想不到刚当皇帝没多久,就急不可耐的发布敕令了,让我看看这里面写了些什么。”说着,我一把扯开火漆,将纸卷展开,宫廷书记员特有的繁复花体字引入眼帘,勾勾画画的十分不好辨认,让本来就认字不多的我大伤脑筋。 “算了……”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读下去,我将纸卷丢到一边,吩咐罗洛道,“去请莱昂纳多大人过来。”罗洛点点头转身离去,我给自己倒了杯酒,放松放松快要被认字弄疯的神经。 莱昂纳多拄着拐杖走进房间,气喘吁吁地在我边上的位子坐定,拿起羊皮纸只瞅了两眼,便捏着下巴说道:“波兰人煽动易北河的斯拉夫人越过边境,洗劫了劳希茨边区;他们的盟友匈牙利首领斯蒂芬,率领骑兵袭击波西米亚的城镇,直接威胁到帝国的东部边境,陛下为了打击入侵者,决定征召军队迎头痛击。” “波兰人?”我咂摸着嘴把牙缝中间的酒渣嚼碎,脑海中浮现出白胖子小米耶什科的影子,丫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仍旧当初那副衰样,“他们的大公爵不是已经表示臣服帝国了吗?竟然背信弃义的翻脸不认人,而且挑选先皇殡天新皇立足未稳的国丧时期,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岂有此理!” 老家伙静静地端详着羊皮纸上的字母,等我把话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张嘴:“米耶什科公爵是个聪明人,知道在现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要说法,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帝国正像蜕皮的蛇,没有多余的精力和癞蛤蟆撕咬;匈牙利人也未必对波西米亚多感兴趣,他们和波兰人的目的一样,趁机捞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此话怎讲?”我听了莱昂纳多的分析有点抓不住重点,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肯定的下结论。 “我一直在收集其他国家的情报,多多少少对制定贸易路线有些帮助。”老家伙把拐杖靠在桌边,拿起我给他添满的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先皇曾经要求米耶什科公爵为自己的好朋友阿达尔贝特修建圣徒陵墓,并答应会在格森设立大主教区,赐予大公爵圣矛的复制品,以此作为对他的报答。” “设立大主教区?”我挠着后脑勺想了想,“波兰教区不是隶属于马格德堡大主教的辖区吗?这么做的话无疑会使波兰教区脱离帝国教会,成为直属于梵蒂冈的独立教会,大主教绝不会答应的。” 莱昂纳多点点头:“正是如此,先皇为了瓦解和分散日益壮大的主教权力,杜绝教权过大干预世俗的可能性,一个独立的波兰也有利于稳定帝国的东部边界,抵挡斯拉夫人日甚一日的入侵,集中精力解决在西面和南面的敌人,恢复昔日查理曼大帝时期法兰克人的统一帝国。” “那匈牙利人呢?”我接着问。 “为了防止波兰坐大,先皇也默许了在格兰建立大主教区,阿舍里克主教大人现在虽然没有被正式任命,但实际已经在行使大主教的权力了,他有权给匈牙利人首领斯蒂芬加冕,一顶王冠正是先皇许给后者的承诺。” “那陛下如何保证波兰和匈牙利不会联起手来共同攻击帝国,这两个咄咄逼人的新生国家有足够的能力将东部边境闹得鸡犬不宁。” 莱昂纳多欣慰的看着思考问题越来越全面的我,耐心的解释:“所以先皇在他俩之间埋进了一颗钉子,那就是富饶的波西米亚,它作为帝国的藩属既不是法理意义上的领土又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控制区,换言之就是谁都有机会将它吞进口中,只要你牙口够好。”说完,老家伙指了指自己松动的牙床,调皮的做了比喻。 “但他们没想到先皇竟然战死在意大利,许的承诺都成了泡影,亨利皇帝又出于自己的考虑迟迟没有表态,所以两个贪心的邻居等不及了,想要亲自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挑着眉毛认真的问道。 “不是拿回,是逼宫。”莱昂纳多摇摇手指,“即使帝国虚弱如此,他俩绑在一起仍旧不是我们的对手,最多像房间里的苍蝇,飞在眼前惹人讨厌罢了。”他一面说,一面眼疾手快的举起羊皮纸将落在桌上的苍蝇拍成肉饼。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陛下的小算盘 阳光暖暖的从墙上大开的窗户中间恣肆的照射进来,烘得每个人就跟怀里揣着个小暖壶似的。莱昂纳多半眯着眼睛,用双手拄着拐杖托住自己的下巴,盯着正在地图前上蹿下跳的我,默不作声的等待。 “这挨千刀的绘图者,有没有点绘画功底,简直是坑爹!”我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放在上面的酒杯洒出不少浆液,对于那个能把瑞典外海的哥得兰岛比例画的跟一条横在波罗的海里的大胖头鱼的蹩脚画师无话可说,就算你不明白比例尺大小也不至于涂抹的这么离谱吧?那装饰在地图边角的混乱花纹和无厘头的怪兽形象是几个意思?合着公爵大人的羊皮纸不花钱,由你信手在上面涂鸦是吧?怪兽头像丑陋不说,还占了差不多拳头大小的地方,空出来我能把半个俄罗斯加进去,“都说过不要在地图边角画这些劳什子玩意,真是屡教不敢……” 老家伙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听领主大人磨叨,我却忙忙活活的到处找笔,想要凭借自己的记忆做一些局部的修改,罗洛很有眼力价的帮忙把笔递过来,用手铺展开地图等我添笔。“看看永远正确的公爵大人我是怎样经天纬地的才干!”说着,我卷起袖子在地图上挥毫泼墨,在原图的基础上勾勒出相对正确的海岸线轮廓,“这才是真正的波兰海岸,还有这,怎么丹麦人的半岛长得像根胡萝卜?” 莱昂纳多把拐杖靠在桌边,轻轻地咳嗽两声,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制作考究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脏东西——也就只有他这样家财万贯,用现在话说福布斯财富榜排名靠前的有钱人才会矫情的用价值堪比黄金的东方丝绸做手帕揩鼻涕,一般像我们这样的穷领主得到小块丝绸都恨不得找人缝在胸口当补子,挺胸抬头的秀出去彰显自己非凡的品味,风雅果然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然后慢悠悠的将手帕折叠整齐塞回去,问我说:“大人,您准备响应陛下这次的征召令吗?” 我正咬着笔杆努力回忆俄罗斯被白雪覆盖的海岸线是什么样子,拧着眉毛乐此不疲的玩着你画我猜的游戏,虽然只是无聊的自娱自乐,头也不抬的回答:“当然要积极响应,这是以皇帝名义传示诸国的战争动员令,身为陛下的封臣必须尽到自己的义务。虽说今年的征召期大大超限,但只要能满载而归战利品和奴隶,战士们自然不会有异议,渴望荣耀的热血绝不会停止沸腾,这是武士的宿命。话说回来,咱们哪年的征召没有超限?值此非常时期,当非常对待。” 老家伙点点头,搓着手好像在揉挤上面显眼的老年斑,他只有在这种时候会让人觉得是个步入暮年的老人,而在示之以人的公共场合,他更像一台马达强劲的机器,似乎有永远也用不完的能量。“在您看来,这次战争动员能有多少领主响应?”莱昂纳多顽皮的歪着头问我(老不害臊的卖萌)。 “这次不仅仅是战争动员那么简单。”我左右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咧开嘴笑了,“也是陛下利用冠冕堂皇的机会检验自己政令传达的效果和贵族们人心向背的程度,扒拉扒拉站队的情况。你要知道,私底下许多人质疑陛下继承皇位合法性,他们宁可让士瓦本老公爵不成器的儿子上位,也不愿意一个比自己精明一百倍的皇帝像先皇一样天天琢磨着收回他们手里的权力。这些人像一条条守着自己骨头的恶狗,内斗起来都敢玩命;或者说,权力之于他们,比命还重要。” “您是说皇帝陛下是在……您教过我这个词的……投石问路?”莱昂纳多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汇,说出口之后就像得了小红花的孩子一样开心。在求索新鲜事物这方面,老家伙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行动力,只要是从我这里听到的新思想新词汇,必然强迫性的逼自己领会主旨,然后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所以说,无论什么时代,和聪明人说话永远是最简单舒心的。 “没错,投石问路!凡是找借口不出兵的贵族从此便都上了陛下的黑名单,那个狡猾的毒蛇一定会想着法的敲打他们,让贵族们明白谁才是现在整个帝国的主人,家养的猎狗不听话,必须好好饿它两天。”我吩咐罗洛把经过修改的地图拿下去找人重新誊画,在他抱着羊皮纸卷走出去之后才像个掰扯八卦的老娘们似的压低声音说道,“可是陛下忘了,他作为巴伐利亚公爵的时候,没少干同先皇政令阳奉阴违的事情,要论起玩分裂搞阴谋,陛下绝对算得上行家里手。记住这句话,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喝了口酒,我继续说:“所以咱们必须出兵,而且要展现出奈梅亨对新君的绝对忠诚,让斤斤计较的陛下挑不出任何理来,他正愁没有机会削弱卧榻之侧日益壮大的我们,可不能让这条毒蛇阴谋得逞;奈梅亨成为公国将我们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奈梅亨公爵是怎样从巅峰跌落谷底的,只要陛下找到机会振臂一呼,落井下石的活计自然有许多人跳着脚去做,如此关头,行事必须慎之又慎。”我用手指在桌面混乱的敲打着,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心里的思路捋顺似的,“奈梅亨商会入驻其他领地要低调行事,遇到阻力千万不能用奈梅亨的名义来压制别人,实在不行这项工作暂时停下,等我从波兰回来,咱们再商量解决的办法,反正现在的钱还有富余……”说到这,我停下来心虚的盯着莱昂纳多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老家伙沉吟半天才不紧不慢回答:“新址肇基百废待兴,花钱的地方很多,我虽说长袖善舞,但也不过勉力维持,这次出征又将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后续阵亡战士安置工作还要投入更多,更别提您宏大的运河工程……”莱昂纳多收住话音,抬起头冲着我摊开双手,像是在说“怎么样?我这几个成语用的还不错吧?” 我扶着桌边站起来,抻抻长时间沉溺安逸生活有些微微发胖的胳膊,想着怎么把它塞进现在略显箍身的锁子甲,对刚走进房间的罗洛命令道:“派出传令兵去各个领地,让大家收拾收拾武器铠甲,准备跟着我去波兰翻江倒海吧!” 莱昂纳多拿起拐杖,敲敲自己掩在袍子下的膝盖,一个侍从敲敲门进来,紧张的瞅了我一眼,然后附在老家伙耳边说了些什么,莱昂纳多摆摆手让他出去,转过头对我说:“即使在五天内集结奈梅亨的所有贵族骑士和他们的士兵,整理好随军的辎重粮草,也不能保证全军按期到达指定地点。刚才我的人过来汇报,去往其他公国的传令兵比咱们要早三天出发,陛下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你。” 虽然我惊讶于莱昂纳多情报组织的高效,却更恼火他这种自成网络独立在公国体系之外的小团伙,作为一个领导者应该学会适度放权,但是并不代表自己的下属可以凌驾在主人之上!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有变化,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我已经想好了,不会按照既定的地点进行集结,现在奈梅亨是公国,虽然有履行封建义务的职责,却也有独自行动的权力。我会给陛下写一封信,说明此次奈梅亨的作战意图,只要取得同他一样的战略成果,相信陛下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总而言之,咱们行事的标准就是和而不同——抱着膀子嘻嘻哈哈,回过头来还是自己的一套。” “和而不同……”莱昂纳多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意思许久,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既能避免奈梅亨因为没有按期集结而受到处罚,避开了亨利皇帝利用这个机会让我们充当敢死队借刀杀人的危险;又能独立的完成作战任务,用胜利堵住陛下的嘴巴,也许他们会在波兰人和匈牙利人的联合攻击之下吃场败仗也说不定,咱们用不用联络那边的间谍给陛下的部队掺点沙子?” 我轻蔑的一笑:“不用那么干,相信我,那个草包也就在玩弄权术上有点天赋,论起行军打仗,我能轻松甩他十条街。在波西米亚山区用贵族骑士和匈牙利人的轻装马弓手周旋,早晚被杀得屁滚尿流,我想最熟悉匈牙利人作战方式的卡林西亚公爵也不会提点陛下注意,那老小子早憋着坏想要狠狠地从亨利皇帝身上撕点肉下来,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对付,身份转换了照样如此。” “这不正是您等待的时机吗?”莱昂纳多心领神会的冲我挤挤眼睛,好像同流合污的猥琐流氓。 “闷声才能发大财。”我勾起嘴角得意的笑笑,“咱们退居幕后,看着那些等不及和输不起的小丑们使劲蹦?吧,他们打得越欢,咱们就笑得越甜,陛下会渐渐把奈梅亨的事情忘到脑后,就算他想重新提起来,也手忙脚乱的抽不出时间。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帝国也变成风雨飘摇中破败航行的旧船,你说大家会选择换一个船长把窟窿重新补好呢,还是跳进水里自己逃命?” “您是个坏人。”莱昂纳多拄着拐杖站起来,蹒跚的走出房间去安排准备粮草辎重事宜了。 我凝视着他关上门离开,一个人愣在那里半天,自言自语的念叨:“这一切才刚刚起步,不要让我如此早的就学了朱元璋,你也不要做功高震主心怀不轨的胡惟庸,让我们君君臣臣,好好地走完这一路……” 第二百章 围魏救赵的小计策 我在书记员誊写完毕的羊皮纸下面郑重其事的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是比照他事先写好的样子依样画葫芦,混乱勾勾圈圈的划拉上去,最后拿起黄金雕铸有奈梅亨纹章的印玺,在侍从刚淋的热火漆上盖下去。我最享受给各种文书加盖印章,那种金属固体挤压软绵绵还带点弹性液体的感觉和小时候用模子刻橡皮泥差不多,尤其是能将奈梅亨纹章印的脉络清晰栩栩如生的话,让人再开心不过了。 “马上差最快的马给皇帝陛下送过去,另外把这一份派专人送到汉诺威公爵那里,如果公爵大人已经出兵,就追上去给他,把咱们的作战计划告诉自己的盟友,省得到时候被人家挑理;再说出兵要借汉诺威的领地行军,不打声招呼也不大礼貌。”我把两封卷起来的羊皮纸分别塞进特制的小木桶里,然后交给侍立在一旁的罗洛,细细的嘱咐他立刻安排传令兵,千万别耽误了时间。 “要是再没有仗打的话,我的两条胳膊都胖得快要长在身上了,您知道我的,大人,处理领地的琐事几乎把我烦死了,您得赶紧给我派个老成的宫相来;不说别的,光是每天应付来提亲的小贵族,那些细碎的礼节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都疯掉了!他们就像过境的蝗虫,甭管事情办得成办不成,先吃个肚皮溜圆再说。”看着罗洛从外面关上房门,公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瞅这苦大仇深的模样,想必这段时间单独打理政务确实让最多会在文件上画个圈的他熬坏了脑筋。 “我同他相比好一点,但也讨厌跟前来拜访的贵族虚情假意的打交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给我一百个弓箭手去训练,到时候又能提供不少精锐。”科勒坐在公牛边上,也愁眉不展的摊开手表示无奈,作为弓箭手的他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就算不经意的扫一眼也能让人不寒而栗,这段时间肯定没有荒废自己的功夫,搞不好又在琢磨怎么改进弓箭的射程和制作工艺呢。 我瞅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得力心腹,好像看到自己刚刚成为男爵时候的样子,不仅风俗习惯极其不适应,礼节什么的更是两眼一抹黑,愣头青虎头虎脑的劲头别无二致:“这些都是成为一个合格贵族的必修课,耐心点,当初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吃得苦比你们还多。”我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扶着墙俯瞰城市外面沿河排列的大大小小的行军帐篷,就好像一夜之间遍地盛开的蘑菇,征召令刚刚发布两天,距离较远的封臣恐怕还没收到命令,距离近的就已经先行带兵集结了。 “你们带了多少人马过来?想必那边整齐扎营的就是你们的部下吧?”我指着紧挨着城墙外面棚户区的几十顶帐篷,它们不同于其他贵族以领主为中心辐射排列的布局,一顶顶横平竖直的伫立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像切割整齐的豆腐块,帐篷顶花花绿绿的旗子不正是洒在上面的葱花么(呃,吃货伤不起……)。 公牛匆匆的把嘴里含着的酒咽下去,想要抢着答话,却被呛得不停地咳嗽,科勒斜着眼睛瞥了瞥,用一种欠揍的表情不紧不慢的回答,那样子就和一边退着跑步一边缀在倒数第一名前面轻松地吹口哨似的讨厌:“我带来了效忠的五名骑士和他们的侍从,一百名我亲自训练的弓箭手,保证能做到百步穿杨,最主要的是他们大部分是猎户出身,早练就了一身钻林爬沟的本领,山地作战完全没有障碍;他们熟悉森林就跟熟悉自己的家一样,找个地方无声无息的藏起来能像耐心捕食的山猫,匿身于无形。”科勒很肯定的点着头,看来这段时间他没少在训练士兵上下功夫。 公牛好不容易把气息调匀,迫不及待的接着说:“我手底下的封臣不多,也就十五个而已,我把能封出去的土地全都找了主子,省得到时候还得自己打理政务,烦都烦死了。十五名骑士加上侍从,一百五十个能打仗的棒小伙,个顶个的膀大腰圆,斧子抡起来虎虎生风,砍下异教徒的脑袋比切瓜都利索。”说完,他还示威似的冲着科勒比了个下劈的动作,很得意自己的战士数量压过他一头。 我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面揉着笑疼的肚子,一面往桌边走回去,忍着笑说道:“又不是去比赛拔河,叫那么多人来干什么,既然都是棒小伙,留在家里挖运河去多好,你们是不知道莱昂纳多现在正为雇佣人工的费用抓耳挠腮呢,有不要钱的好劳力可用肯定激动地红了眼,没准心情一好多给你们派点他身边的书记员,那些家伙绝对尽忠职守,工作起来比你们打仗都玩命,继承了老家伙的优良传统。” 科勒和公牛扭头直对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的公爵大人又在心里憋着什么坏水,打仗用人堆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共识,不过跟着公爵大人打仗倒也省心,总能逢凶化吉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好几次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少数人摘了最大的桃子。就好像一个赌徒,明明一晚上运气特别背,输的就剩一条内裤了,战战兢兢的压上之后,突然绝地逆转触底反弹,分分钟秒杀其他赢家,不仅赎回了自己原来的家当,还顺便赚了个盆满钵满,数钱数到手抽筋,命运就是如此的奇妙! “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还是科勒的脑子转得快,瞪着眼睛问我,只要大人有命令照着办就好了,何必自己徒增烦恼的去思考,因为就凭借他们的智商,脑细胞全烧死了也跟不上我的思路,更别提那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即使面对人数众多明显胜券在握的敌人,他们完全不曾害怕,反倒为对方的悲惨命运而嗟叹不已,用公牛的话总结一下就是:“大人就像丛林里爱跟旅人开玩笑的小精灵,当着你的面就把行李偷得干干净净,还没来得及咒骂驴子又没了!” “很简单,挑一些能跑能跳耐力好的精锐出来,人数不用多,科勒出五十个,公牛出七十个,剩下的全打发到莱昂纳多那里去挖运河,既能锻炼身体,不至于荒废训练,又能替整个工程省下一部分资金;至于那些骑士么,好不容易能用一次也省得他们在家浪费粮食,该尽尽封臣的义务了,全带上吧,正好用来在战场上撑撑门面,吓唬吓唬敌人。”我把两条胳膊交在一起,搓着下巴边想边说,“科勒不是说自己训练的弓箭手出入森林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熟悉吗,那这次我就在森林里作文章,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特种作战。据莱昂纳多提供的情报显示,波兰人的骑兵几乎都被征召追随米耶什科大公去了波西米亚,包括贵族骑士和常年在东部边境和信奉异教神的野蛮人作战的胡萨尔轻骑兵,留在本土的主要是些贵族武装,战斗力属于二流;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住在易北河边的那些斯拉夫部落,这群蛮族几乎全民皆兵,就连女人孩子打起仗来也比较生猛,整个部落就是个不断自主更新换代的大军营,如今他们正在劳希茨边区热火朝天的烧杀抢掠,分散面太广,搞不好咱们就能遇见,奈梅亨这点兵力硬碰硬的话就等于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好比狮子掉进蛇窝,再厉害也施展不开拳脚,到头来陷入人海,自废了武功。”说到这里,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失言,当着科勒的面提到莱昂纳多的情报组织,两个人各自拥有一套情报网络,没少在暗地里较劲,但莱昂纳多凭借扎实的基础、雄厚的财力和众多的人脉一直占据上风,科勒的小小鸟只能弄些无关紧要的过时情报,弄得他经常很尴尬。 但科勒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他和公牛认真的听我把话说完,两个人却有不同的反应,公牛愣愣的坐在那里,估计还在盘算着刚才几个名词的意思,不时挠着头犯嘀咕,要是不赶紧找个新话题把他拽出来,自己憋在那能死心眼的琢磨一天;科勒则眯着眼睛学我的样子搓着下巴,他刚刚开始留胡子,长短将将埋过手指。“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会去波西米亚同波兰人正面交手,而是趁他们倾巢而出的机会直捣黄龙,奔他们的老窝使劲。”在得到我肯定的眼神赞许之后,科勒继续分析,“但我们一国的兵力有限,如果强行通过易北河的话,就会碰上受到波兰人煽动越界侵扰的斯拉夫部落,就好像大人您说过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吗?” “就是这样。”我点点头,科勒确实有继续提升的空间,经过跟我这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说话办事逐渐圆滑,再加上他原来一丝不苟的个性,思考问题更加全面周到,经常能在我的计划之外做些令人眼前一亮的补充;而起点差不多的公牛在这方面绝对是块木头,还是个不可雕的朽木,脾气秉性本来就暴躁,对这些他看起来婆婆妈妈的事情全无耐心,打仗风格也是抡着斧子低头一阵乱砍乱杀,像极了《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专业打手的模子,档次不是很高,可贵之处就在忠心耿耿,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命令下来甩着膀子打头阵! 一听说没硬仗可打,公牛悻悻的撇着嘴小声自言自语:“主人不在家,扑过去只和猎狗对着咬,太没劲了。” “你说的不对,我们不是去找软柿子捏,风风火火的抢点财物奴隶便跑回来,是要攻敌之所必救,把敌人主力调动回来,寻机在运动战中消灭他们,这叫‘围魏救赵’,算了,说起故事来就太长了,解释你们也不懂,总之这样既能减轻陛下那边的压力,解了波西米亚的危局,又有机会狠狠地收拾下波兰人,让他们记住教训,以后再不敢窥视帝国的领土。放心,绝对会有你要的硬仗,到时候你公牛不打头阵怎么行!”我兴致勃勃的盯着桌子上的简易地图,给两个心腹说明自己的作战计划。 “得嘞,大人您放心吧,保证打得波兰人再见到奈梅亨的旗号连面都不敢照直接跪地求饶!”公牛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打包票。 第二百零一章 规矩是由强者制定的 站在大厅中央的这个人从一进入房间开始,便低着头贼眉鼠眼的偷偷打量不停,两只有着很重黑眼圈的眼睛藏不住灼灼精光,眼神从桌子上摆放的黄金烛台一路扫荡到窗户挂着的厚尼龙布窗帘,那股炙热的焰色像掩不住的火苗,贪婪的将收入眼帘的所有东西吞噬,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面装作若无其事的咬着嘴唇上的死皮,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要是放到现在的好莱坞,无论是他身上邋遢的装扮还是骨子里透出桀骜不羁的气质根本用不着试镜就完全可以直接去演《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同他相比约翰尼·德普得甘拜下风乖乖的下岗,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个活生生的海盗,刻进生命的匪气是再精湛的演技也弥补不上的! 在此次的作战行动中,我需要一支能提供强大机动力并且熟知波兰境内的各条河流情况,将奈梅亨军队迅速运到指定的集结位置的力量,遗憾的是,在奈梅亨内部,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们甚至连一支上规模的船队都没有,奈梅亨商会运载货物出口全是通过他国,辐辏在港口的大小船只连一片帆都不是我们的,一旦让外人参与进来,这后面相互沟通协调和战利品分配的麻烦事简直无法想象,而作战的保密性要求也不能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员加入。 作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莱昂纳多在沉吟片刻之后迅速为我提供了几个选择的方案,而伤脑筋的斟酌许久,出于长期控制海上航路和建立一支奈梅亨自己船队的考虑,我选择了最后一个办法,也是莱昂纳多最不看好的建议,用他的话说:“简直就像您讲过喝毒药解渴的那个人,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对方毕竟是海盗,道德和信用对他们来说根本分文不值。” 于是这个衣着破烂满身海腥味的人便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名字也许大多数贵族根本没听过或者懒得去记住,忙着和邻居掐架的大人们哪有闲功夫去理会一个连自己父母都说不清楚的贱民;但每一个跑贸易的老船帮绝对在梦里都会被这个名字吓醒——“剑鱼”埃布里,纵横北海十几年的王牌海盗,拥有两条属于自己的维京长船,满载着过惯了惊涛骇浪刀头舔血生涯的亡命之徒,一次又一次将死亡和恐怖带给北海两岸的所有国家,连卡特加特海峡对面的丹麦人首领都对他尊敬有加,几乎每个临海的贵族领地或者自由农庄都被他们光临过,而留下的噩梦却深深刻在受害者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他们敬畏“剑鱼”甚至超过敬畏全知全能的上帝。 多少沿海百姓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俟长船靠岸,海盗们兴奋地敲打着盾牌,怪叫着奔向毫无防备羔羊一样待宰的村庄市镇,他们像一群武装到牙齿的蝗虫,所过之处鸡犬不宁。待到砍瓜切菜的消灭几个连长枪都拿不稳的老兵,或者轻松地打败久疏战阵的蹩脚骑士,将领主的尸体吊在村口的大树上以儆效尤,海盗们便挨家挨户开始享受胜利果实,翻箱倒柜的寻找值钱玩意,要是遇到有姿色的女人,那简直就要赞美上帝了。有的时候,甚至是同伴之间也会因为分赃不均发生械斗,海盗们之间哪怕相识多久也不过是不牢靠的合作关系而升华不到友谊的高度,一语不合拔刀相向是常有的事,团伙内斗也屡见不鲜,但只有一条是永远也不会有人敢去触碰的底线,那就是每个海盗的战利品中,必须拿出三分之一作为“剑鱼”的抽成。没人知道这个规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的,也不会有人想知道,因为所有逾越这条底线的人,早就成为鱼腹中的一堆碎肉,或者当着众人的面投进火堆活活烧死,变成永远不会被上帝救赎的亡魂,孤寂的飘荡在海面上,等待漫漫无期的末日审判,而被凄厉的惨叫声折磨得汗毛倒竖的众人,心底对“剑鱼”的敬畏只会更进一层,明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 为了不被无关的人员看到海盗头目“剑鱼”出入城堡从而影响奈梅亨的名誉,莱昂纳多派自己的亲信找到他,趁着夜色从城外的秘道进来,一路上“剑鱼”都被蒙住眼睛,以防止万一他暗暗记下秘道的位置心怀不轨,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披在身上厚厚的麻布衣服遮住脸面,在走廊里即使有人看到,也会以为不过是个交不起赋税的可怜农民被抓来审问,这次同海盗的合作,哪怕在信奉富贵险中求的莱昂纳多看来,也是最冒险的一招,必须处处小心。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身处其中的人好像都在想着心事。莱昂纳多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似乎养足了精神,从打瞌睡的状态中醒过来,眯缝着眼睛皱眉头;公牛怒目圆睁的盯着不讨人喜欢的海盗,手里始终紧握武器,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对海盗向来没什么好感;相比之下科勒倒是很镇定,但左手仍旧若即若离的搭在腰上,离挂在后腰的匕首不远,随时可以拔刀制敌;汉斯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紧张的捏着门把手,时刻准备开门求援,让外面的卫兵冲进来控制局面;我应该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一个,用手指抠着桌面底下没有打磨光滑的细木屑,无聊的扫视屋子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都太紧张了,即使是个声名狼藉的海盗头目,此刻也不过一个人站在这里。 看看火候差不多,我清清嗓子,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这边等待着,弄得我倒有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北海的‘剑鱼’,真是大名鼎鼎,有多少贵族悬赏丰厚的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竟然有胆量来到我的城堡,果然胆识过人不同凡响。”我笑眯眯地对毫不顾忌直勾勾瞅着我的海盗说道,似有似无的逐渐加重了语气,想在开始正式谈话之前杀杀他的威风,以便能占得上风。 不过“剑鱼”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老油条,奈梅亨公爵既然能不辞辛劳的派人找他来这里,就说明绝对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自己的安全是能够保证的,没准还能利用这个机会讨价还价,多争取一些有分量的条件保证;据说这个奈梅亨公爵很有钱,并且正在开展同多国的海上贸易,来来往往肯定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也许这次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是个难得的晋身之机。 “公爵大人的急公好义的名声早就在北海两岸广为流传,何况还有莱昂纳多大人的引荐,我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在行踪如此诡秘的情况下都能找到我,公爵大人如果要杀我,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我去见上帝。”“剑鱼”现在的表情我很不喜欢,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挤眉弄眼的很轻浮,不过我喜欢聪明人,同他们合作只要摆清楚双方的利益和义务,后续的操作便不用担心。 “你是个聪明人。”我决定先试试亲和路线,于是咧开嘴笑了笑,但仍旧不准备让侍从给他落座,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满脑子平等思想的愣头青,已经懂得用身份的悬殊去从心理上压迫对方,“听说你在这一带沿海很有权威,几乎每一条出海的船只都必须缴纳一定数量的赎金才能顺利通过,否则不问国籍和主人,一律杀人越货,凿沉以示惩罚,奈梅亨没少在海上做生意,难道也要交钱买平安不成?”说到这,我用眼角瞟了瞟公牛,后者心领神会的往前两步,庞大的身躯给了对手无形的压迫。 “剑鱼”贼溜溜的瞅了眼逼近自己的公牛,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两圈,但却没有往后退一步,反倒镇静自若的回答:“每艘船都要交钱,这是海上通用了几百年的规矩,以前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他还没说完,公牛大喝一声暴起将其压在身下,匕首锋利的尖端距离他倏忽缩小的瞳孔只有难以计量的距离! “规矩?我喜欢规则,这样能让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永远也不能做,就像被你活活烧死的那些触犯规矩的海盗,用生命证明了逾越底线的代价。”我不动声色的把玩着酒杯,好像根本没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学着电视里气度非凡的君王,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你也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世界需要规矩,但规矩必须由强者制定,在你我之间,我是强者,所以你没有大谈‘规矩’的资格,要学会俯首帖耳的顺从。” “剑鱼”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不停地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也许并不是因为我的话感到紧张,而是被越来越接近的匕首吓得失去了镇静,虽然他自诩胆识过人,但仍旧惧怕死亡。“我想我明白了,尊贵的公爵大人,您说我做,这是我的承诺,由至高无上的天父作证!”眼瞅匕首就要刺入瞳孔,“剑鱼”扯着嗓子大声尖叫,语气里已经找不到刚才的从容镇定,变回了普通人都有的怯懦。 “我不相信你的保证,因为你没有信用可言。”我微笑着走到他身边,从上到下俯视他那张被恐惧扭曲变形的脸,从怀里的口袋取出一个造型别致的黄金十字架,在他面前轻轻地摆了两下,“你认识这个吧?彭杜克岛?” “这是我的宝藏!”对于一个海盗来说,亡命生涯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理由就是像喜欢收集闪亮物品的巨龙一样疯狂的聚敛财富,而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同自己几百年后的小辈差不多,会找个没人的小岛将这辈子攒下来的财宝埋起来,而我手上拿的,正是莱昂纳多通过自己潜伏在海盗内部的线人找到“剑鱼”藏宝的海岛后,派人去全部运回的财宝中的一部分,所以海盗头子才会如此的情绪激动。 “没错,还有剩下的金银珠宝,让我不得不对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刮目相看,奈梅亨既然能找到你的宝藏,便有能力将你的团伙一网打尽,剩下的话就不用我再多讲了吧?”我拎着十字架拍拍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一字一顿的说,“怎么样?这次的事情就当做入伙的投名状吧,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会渐渐明白,我是一个比你还要心狠手辣的存在,别跟我玩心眼,否则会输得很惨……” 第二百零二章 射人先射蛋 皇帝陛下惨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刚刚率军抵达距离易北河边境只有不到五十里的布尔岑,沿途所见凋蔽的农庄和树上挂着破风筝一样随风摇摆的尸体似乎在默默讲述着自己被凌辱的凄惨命运。越接近边境,能见到的人烟越少,到最后甚至连一个有生命的活物都没看到,我们只能追着远远望见的乌鸦群寻找方向,因为往往这样的地方,是一处已经烧成灰烬的村庄,满地腐烂的尸体正是乌鸦求之不得的美餐,它们欢快的叫着,互相争抢柔软的眼球和内脏,啄食的不亦乐乎。 “您还是太急于证明自己了,陛下……”骑在颠簸的马背上,我听着身边的书记员朗读传令兵加急送来的信件内容,悠哉悠哉的品评胜败得失,好像这场失败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也确实没多大关系)。 波西米亚大公日甚一日的告急文书源源不断的被送到皇帝陛下设在维滕贝格的行营,苦苦哀求帝国赶快出兵救援,作为一个属国他们已经做到极限,独自面对两个彪悍邻居的入侵,波兰人的兵锋距离大公驻地布拉格仅有五天的路程,所过尽成白地,一旦波西米亚易主,帝国的整个东部边境将直接处于敌人的威胁之下。亨利皇帝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意义,作为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是一方面,但如果连前任留下的土地都守不住,谈何树立威信开疆拓土? 事态的紧急程度让皇帝陛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日急得团团转,最终抵不住如山的压力,命令刚刚集结了不到预定兵力一半的大军拔营出发,其中许多士兵才抵达驻地不久,极为疲惫,根本难堪作战。为了能赶在波兰人之前到达布拉格,亨利皇帝将拖慢行军进度的步兵和辎重队甩在身后,亲自率领主要由骑士组成的骑兵全速前进,以急行军的速度脱离大军,驰援波西米亚大公。 而这正是波兰人期待已久的时刻,亨利皇帝忘记了这些刚刚改宗上帝的邻居即使倾尽全国的兵力,也没办法全面占领波西米亚,更何况他们一年半以前曾在与帝国的对垒中遭到惨败,伤口尚未愈合,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逼近波西米亚的核心地带?波兰人和匈牙利人出兵的目的是为了向帝国展示自己的力量,逼着新皇承认先皇许给他们的重重承诺,并没有真正反目成仇的意思,但亨利皇帝却认为两个本该卑微的属国冒犯了自己的尊严,竟然选择这种时机发兵挑衅,简直罪无可恕,于是便恼羞成怒的拒绝接见米耶什科大公和斯蒂芬首领派来的使者,意志坚决的要求决战。 这等于将本来还有缓和的事态彻底变成一场针锋相对的战争,波兰人和匈牙利人决定拧成一股绳,狠狠地教训狂妄的皇帝,因为他们清楚,现在的帝国已经不像奥托皇帝在世时那样团结,许多贵族对于亨利的上位心存不满,自然不会在战场上卖力表现,拖沓的集结也已证明了他们的猜测;而亨利皇帝好大喜功渴求胜利的急性子也让他们找到了可以击败貌似强大的帝国机器的方法,那就是利用皇帝急于证明自己的破绽,诱其孤军深入,将庞大的军队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波兰人尽可能多的派出士兵,沿途洗劫烧毁波西米亚农庄,造成浩大的声势,让人错误的判断了敌情,误以为他们倾巢而出,铺天盖地的蜂拥而来;米耶什科大公还分出一支精锐昼夜不停地赶路,以至于出乎波西米亚大公意料的突然出现在距离布拉格只有五天路程的地方,吓破了大公的胆子,屁滚尿流的躲进城堡焦急的发信求援,无意中帮助敌人演了一出好戏,骗得亨利皇帝孤军出战。 在波西米亚西北的梅尔尼克村,亨利皇帝率领的骑士一头撞进早已等候多时的波兰人准备好的陷阱,本以为用骑士冲锋就能撞飞挡在面前区区几百名蛮族战士的陛下忘记注意自己薄弱的侧翼,匈牙利人的骑兵拦腰将正在冲锋的骑士方阵切断,漫天箭雨从骑士们装甲薄弱的后背射入,瞬间造成崩溃,失去控制的战马拥挤踩踏,许多人惨死在自己慌不择路逃跑的战友马蹄之下,死不瞑目的成了孤魂野鬼,遍地丢盔弃甲的骑士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竟然有人弃械投降! 亨利皇帝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拼死保护之下,也可能是波兰人有意无意的放水,因为他们根本不想捉住陛下本人让矛盾激化,总而言之他狼狈的杀出重围,仓惶逃进布拉格城堡,等待他的不是好酒好菜的压惊,而是另一个令人如坠冰窟的消息——被甩在后面的步兵和辎重队也中了波兰人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这下亨利皇帝欲哭无泪的和同病相怜的波西米亚大公相对无言,携手被困城中。残兵败将们将颓败的气氛带进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的波西米亚人中间,更令城中士气坠到谷底;再加上进城的骑士纵容自己的侍从抢掠食物,无礼的要求波西米亚人让出符合身份的房间供自己居住,造成双方矛盾激化,差点在敌人尚未破城的时候自相残杀起来,多亏皇帝陛下和大公出来严惩动手者强压下局势,将两国士兵隔开,分别负责守卫城堡的一面,这才勉强保证自己人的同仇敌忾,但每个人都清楚,如果援军久拖不至,城破人亡只是时间问题。 “想不到波兰的那个老头子还能如此的诡计多端,有点意思,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同他过过招了,他的儿子是个废物,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听着书记员念完信上的内容,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充斥全身,我摩拳擦掌的勒紧马缰,吩咐大军尽快渡河,争取在天黑前将兵力完全投送到对岸,省得拖拖拉拉的被潜藏在暗处的斯拉夫人抓住机会半夜偷袭,弄得跟亨利皇帝同样苦逼的下场。 大军渡河之后迅速改变阵型,斥候撒开到百里之外,保持高度警惕,很快摸清所要面对斯拉夫人的情况。这群野蛮人根本没有想到有一支德意志军队会出现在自己的对面,尚在毫无顾忌的原地休整,几个部落凑在一起商谈分赃事宜,部落的男人们被轻而易举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个个端着酒杯放纵不堪,拉着姿色过得去的女性战利品“改造人种”去了。可以说,绞索已经挂在他们的脖子上,只等我慢慢的将其收紧,然后面带嘲弄的欣赏野蛮人临死前抽搐不止的挣扎。 “真是上帝保佑!”听到斥候带回的消息我激动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如此战机千载难逢,不好好打一仗简直对不起引颈就戮的斯拉夫人,听说这群俄罗斯毛子的直系祖先同后世的战斗民族一样身材高大力量无穷,简直就是合格奴隶的不二人选,想到这我又激动地颤抖起来,得此良种,不仅雇工难的问题解决了,还能顺便杂交点品种优良的后代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全军出击!”我挥手高声发布命令,神经质的拉紧马缰,弄得胯下的战马难受的原地打转,嘶鸣不止,“骑兵从后面包抄过去,封堵一切能逃跑的出路,争取一个不剩的将敌人全部消灭!” 当我们慢慢的摸到斯拉夫人扎营的地方时,先遣队已经悄悄地端掉十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敌人失去了提前预警的能力,就像一个睡觉不插门的妙龄少女,给了门外垂涎三尺的痴汉下手的时机。在一条不宽小河边的浅滩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鼾声雷动的斯拉夫士兵,从满地狼藉的样子分析,昨晚必是个奢靡**的聚会,大部分男人赤着上身,手里还紧紧攥着酒杯,黑丛丛的胸毛茂盛的十分吓人;在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分布着女人孩子居住的帐篷,中间最大的几顶想必是部落首领的居所,门外站岗的士兵也倚着长枪打瞌睡,整个营地正沉浸在凌晨前的深度睡眠中,数日来如入无人之境的轻松劫掠让这些骄傲的战士彻底放松了警惕,惬意的纵酒寻欢,没人发现狼群已经将他们包围,龇着锋利的牙齿准备享受人肉的盛宴。 “开始吧。”我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一个视野相对较好的山坡上,对正在蹑手蹑脚布置兵力展开的亲信们吩咐道。弓箭手将箭支插在地上,面对着鼾声一片的斯拉夫营地引弓待发,重步兵在他们前方立起盾牌,组成坚固的防御阵型,防止敌人发起反冲锋;剩下的步兵埋伏在河边的草丛里,只等着进攻的信号,许多士兵脸上露出渴望杀戮的嗜血表情,迫不及待的捏紧手中的武器;骑兵们在汉斯的带领下早就包抄到了敌人的身后,传令兵带回了他们一切就绪的汇报。此时此刻,月亮慢慢的落下,四周静得吓人,三军掩藏在夜色中静候命令,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自己如此轻易的包围了数量可观的敌人,只要手中的令旗落下,结果便尘埃落定。 最后一名传令兵带回肯定的攻击信号,箍在斯拉夫人脖子上的绳套已经收紧,纵使他们如孙猴子有千般变化也逃不脱我如来佛的手掌心了,况且站在山坡上我还能清楚的看到一个睡得正香的斯拉夫武士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小河边,毫不顾忌的冲着奈梅亨步兵埋伏的草丛解开裤带撒尿,被他淋个兜头透顶的士兵一动不动,好像水里坚定的磐石,但心中想必早就充满怒火。 “给我射他的命根子!”看到自己士兵被羞辱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指着正打着激灵提裤子的斯拉夫武士对站在一边的科勒说,“让他这辈子都羞于做男人,竟敢如此无礼!” 科勒冷静地点点头,随手取下后腰挂着的复合弓,不紧不慢的拧了拧弓弦,然后挂上特制的带倒刺羽箭,保证能让最优秀的医生都没办法在不破坏周围肌肉组织的情况下把箭头取出来,也就是说那个倒霉的哥们一旦被命中,下体将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除非他忍着痛带箭生活一辈子…… “嗖!”破空之声在寂静的黎明显得分外清晰,电光石火之间还睡眼惺忪的斯拉夫武士已经应声而倒,与此同时这也代表进攻拉开帷幕,早就憋足了劲的弓箭手们猛地松开紧控多时的弓弦,密集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吼叫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晨光熹微的天空,斯拉夫人的噩梦开始了。(十一长假,我不会辜负大家,一定会有所更新,但小弟玩心太重,偶尔也会……嘿嘿,还望各位海涵!) 第二百零三章 逆水行舟 戴着一顶从尸体上捡来的头盔的士兵拎着尚在滴血的钉头锤,甩甩因为用力过猛而发酸的胳膊,走到一个呻吟着不停挣扎的斯拉夫人面前,对方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好几支羽箭射中,全身好几处伤口潺潺的往外涌着鲜血,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存活的可能性,不过气力尚未耗尽,扭结在被血水弄得泥泞不堪的地上不肯咽气。士兵歪头打量着脸上沾满分不清是鲜血还是泥巴的脏东西的斯拉夫人,貌似悲悯的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直到伙伴在不远处招呼他动作快些,士兵才利索的冲着对方依稀还能辨认出金发的脑袋就是一下,整齐的钉出一个锥形的小眼,在锤子拔出的刹那,脑浆稍作停歇,旋即喷涌而出,染花了士兵的裤管。 奈梅亨的士兵们将缴获的装备捆扎装车,通过农兵将战利品运回国内,这些满载而归的缴获足够再为自己换来一块不小的土地;俘虏们垂头丧气的被集中在一起,每个人脖子上都套着绳索,许多绳头打着大大小小的结,表示不同人的所有权。我在战前已经传令下去,这次作战中每个人俘获的斯拉夫人将作为他本人的奴隶,无论男女老幼均可算作战功记在本子上待到战后兑现为一块块无人耕种的荒地,所以士兵们作战的积极性很高,尽量不给敌人造成什么致命的创伤;没有参与直接贴身肉搏战的弓箭手们每人都会获得三个奴隶作为战功的奖励,他们乐呵呵的抱着肩膀盯着被聚拢在一起的斯拉夫人,相互交谈着哪些身强力壮可以做奴隶,哪些体弱多病只能安排看看牛羊,总之所有人都很满意自己得到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地笑容。 斯拉夫人的头领是个年轻的金发男人,即使身为囚徒,他眼神中仍旧放射出饿狼一般凶狠的光芒,好像湛蓝的瞳孔里面随时会有一只猛兽扑出来将你撕碎似的,一道恐怖的刀疤从额头斜着把整张脸孔分成不对称的两部分,构成了一副阴阳调和的狰狞布景。此人绝对不简单——这是每个见到他第一眼的人心中不自觉升起的念头,他的人生不知道充满着多少惊奇冒险的故事。 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族人像狗一样被奈梅亨士兵用绳索拴着驱赶到一起,稍有不顺从便拳脚齐下,身体弱一些的老人孩子发出负痛的嚎叫,疼得满地打滚,不耐烦的士兵见吆喝不动,直接抽出长剑砍过去,顺手抹抹还泛着热气的血迹,继续收拾其他战俘去了,斯拉夫头领拧着眉毛,咬牙低下了头。 “想要救你的族人吗?”我骑着马走到他身边,战马扬起的泥巴肆意甩到他怀恨抽搐的脸上,带着羞辱和趾高气昂,“上帝是公平的,之前你们入侵帝国的领土,屠杀我们的人民,却没想到现今落到如此下场。”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请告诉我!”斯拉夫头领垂下的金发挡住眼睛,让人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但因为出离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却欺骗不了任何人,“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法兰克人。” “放肆!”公牛早就瞅这个死不投降的彪形大汉不顺眼,没想到身为阶下囚竟敢对公爵大人出言不逊,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一脚踹翻了被反剪双手捆起来的斯拉夫头领,拿起斧柄卯足了劲往对方身上招呼。 我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一幕,斯拉夫头领确实是个硬骨头,被打的满脸是血仍旧咬紧牙关连个声都不吱,“太直的树干最容易折断,野蛮人,你们败就败在自己的骄傲,看不起任何对手,往往也等于断送了自己的生路。”我不屑地撇撇嘴,对于这种仗着一身蛮力好勇斗狠的愣头青毫无好感,“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干什么?还准备事后寻仇?可惜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法兰克人!”斯拉夫人的头领发出凄厉的怒吼,像是一股喷射而出的火苗般不可阻挡,“我想要救我的族人,请把罪过全算在我一人身上!” “呦,还是个大义凛然的高尚分子。”我咧开嘴笑了,只要对方牙关松动,就有撬开的可能,鉴于现在紧张的战况和时间的紧迫,我的确需要面前这个人的配合,能投机取巧的事从来不走正常程序,这是我的行事哲学。 “停下吧。”我命令公牛收手,在侍从的帮助下从马背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到他旁边,盯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说道,“你的族人,我可以全部赦免,不再追究你们攻击帝国的罪过,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怎么样?” 斯拉夫头领眯着被血水模糊的眼睛,带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睨视着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法兰克人,还以为我被骗得不够惨吗?如果我按照你要求的做了,可是你们的皇帝仍旧要追究我们的罪名怎么办?我不是傻子!快点告诉我你的名字!” “死到临头还谈条件。”我哼了下鼻子,努努嘴示意公牛继续招呼冥顽不灵的斯拉夫头领,很快钝器敲击在*上的闷响便不绝于耳,他的嘴角也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脖子憋得通红,内伤严重。 大概过了十分钟那么久,因为转过脸看着士兵们装车的我在心里默念了六百个数字,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摆摆手让公牛停下来,走到跟前找了个最新鲜的伤口狠狠地把剑鞘插了进去,这回即使斯拉夫头领的骨头再硬,也忍不住发出尖利的惨叫,眼睛瞪得好像要掉出来。 “考虑的怎么样了,嗯?”我觉得自己就像拿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威逼利诱革命先烈的反动派,要是戴上个眼罩装独眼龙就再形象不过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也就是说,你在浪费自己和族人活命的机会。” 斯拉夫头领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你,斯拉夫人……”他的后半句话还在嘴里没说出来,喉咙立刻充满低沉的呻吟,我把剑鞘往他的伤口里插得更深了,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着声音:“记得叫我公爵大人!要是惹我不开心,你们一样会没命,野蛮人……” 士兵们又用了点时间才把战场打扫完毕,俘虏们被一根穿过琵琶骨的绳子拴在一起,垂头丧气的由骑兵押送随装载战利品的车队返回奈梅亨,剩下的士兵则紧张的打点行装准备赶路。我命令部队全都换上斯拉夫人的衣服,精挑细选出一百名身手敏捷脑瓜机灵的士兵,公牛作为他们的头领将同我一起赶往和海盗约定的相会地点;科勒、汉斯以及陪同农兵刚刚加入的延森率领其余的主力,押解着斯拉夫头领去骗开最近的波兰城堡,争取兵不血刃的拿下一个可以立足的战略据点。 “我不信任这个人,他眼睛里的仇恨不加掩饰的*裸流露出来,一定会坏了我们的好事!”科勒扶着腰上的箭盒,一面帮我整理身上的锁子甲一面说道,“这种人绝对留不得,还不如一刀剁了了事。”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顺手拉紧了腰带,把长剑调整到舒服的位置:“你说得对,他确实会出卖我们,波兰人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破绽,你们的偷袭行动最终会演变为一场持久的攻城战。” “那您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冒险?”科勒疑惑的追问道,他清楚自己手上的力量根本无法在敌人的救兵到达之前攻陷城堡。 “因为我需要有人引开波兰人的视线,顺便将包围皇帝陛下的主力调动回来,敌人看到后院起火,必然分兵救援。”我拍拍锁子甲的下摆,掸落上面的灰尘,锁环扣在一起叮咚作响,“你们这边搞得越热闹,我那边的行军就越安全,在波兰人的眼皮子底下摸到格涅兹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明白了,大人,您就放心的去吧,这边的一切我都会照顾好的。”了解了自己的任务,科勒这才释然的点点头,拍着胸脯给我下保证,“我会尽可能的帮您拖住时间,没准还有机会真的拿下敌人的城堡呢。” “那样最好,依托城堡防守你们还能再同敌人周旋一会。”我接过罗洛递来的马缰,纵身一跃上马,回头补充道,“我走了以后你就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凡事务必三思而后行,切莫贪功冒进。” 科勒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头行礼,我摸了下头盔边缘算是回礼,踢了下马肚追赶已经开拔的公牛他们去了。 “剑鱼”埃布里如期等在约定的地点,手下的海盗虽然不明白自己的首领为什么带领他们来到许久不曾劫掠油水不多的波兰海岸,但没一个人敢去质疑“剑鱼”的决定。埃布里紧锁着眉头盯着出现在河口对面的奈梅亨士兵,眉毛底下的阴影更深了,也许是因为莱昂纳多派到他身边监督计划执行的杀手逼得太紧,又也许是他费了很大的劲都没能摆脱奈梅亨城堡里那个垂垂老者的掣肘,总之直到我们被停在河边的海盗小船接到对岸的时候,“剑鱼”始终没有舒展开拧作一团的眉头,表情比死了妈还难受。 “顺着这条河一直往上游去,通过一条水深能行船的支流,我们便可以直抵格涅兹诺。”我将奈梅亨士兵和海盗进行简单的分配组合,所有人这才拔锚起航,“剑鱼”蹲在我旁边指点航向,贴身站着两个没有表情的黑衣人。 “很好。”我满意的拍着自己乘坐的这种能装载二十名士兵的宽舷小船,对埃布里点点头,“剩下的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第二百零四章 成为贸易之王的梦想 从帝国东部边境直到罗斯人居住的冻土冰原之间这片广袤的土地并没有一个官方意义上的正式称呼,人们根据生活在上面的民族将不同的地区分别称作波美拉尼亚、波兰尼亚和基辅罗斯。两百年前开始的维京入侵大潮,这些头戴牛角盔驾着龙头战船的奥丁子孙每年都会在夏季顺着洋流到达这片白雪皑皑的漫长海岸,然后沿着无数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溯流而上,劫掠沿岸的城镇乡村,将死亡和恐惧播撒到每一个角落。发源在内陆高山的河流水量充沛,河面宽阔,灌溉着两岸流经的肥沃土地,这里向来是琥珀和毛皮的高产区,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高大笔直的针叶林又为建造航船提供了木料,所以当年维京人用原始的行船方式,从一条河流驶入另一条河流,没有水路的地方便用圆木作轴拉拽前进,一直将扩张的脚步延伸到基辅罗斯的腹地第聂伯河。当另一片从没见过的漫漫汪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奥丁的子孙闯进了东罗马雄鹰的土地,维京人裹挟着沿途的加入者罗斯人不断地入侵东罗马的领土,几经拉锯最终被强悍的东罗马人击败,成为君士坦丁堡皇帝麾下最优秀和忠诚的皇宫卫队,又被人们称为瓦兰吉亚卫队,享受着不同于其他民族雇佣军的高额薪酬和尊贵地位,几十年来始终号称欧洲最强步兵。 “剑鱼”埃布里的手下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波兰境内的河流,他们轻车熟路的操纵着小船沿着深水区域逆流而上,规避开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暗礁树根,保证航行的安全,如果以前海盗们真的没有来过这里,那我就只能佩服他们与生俱来的敏锐视觉和对水性的熟练掌握了。 “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在这种慢悠悠靠人力划动的小船上,我并没有那时候在威尼斯人战舰上急速穿行大海的眩晕感,反倒有些享受沐浴着树影间投下来的阳光和两岸森林里传来鸟虫的鸣叫。岸边不时会出现几幢原木堆砌的简朴房屋,正在洗衣劳作的农民看到我们,立刻尖叫着丢下手中的活计逃进丛林,可以想见他们这些年没少遭受海盗的侵略,撒腿就跑的本能几乎成为条件反射。 “来过这里吗?”“剑鱼”重复了一遍我的问话,像是不满意语句中对他行走江湖经历的质疑,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勾起,“是的公爵大人,我们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片土地如你所见,物产丰饶却油水不多,抢来抢去也不过些破烂玩意。” “怪不得你的手下能如此熟悉河道的情况。”我把脸转向站在船尾手搭凉棚观察航道的海盗,“简直是活地图!”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手下,“剑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眉头间一直拧着的紧张和忧郁似乎也随着这个相对轻松的话题而一扫而空,他顺着我盯着的方向扫了眼自己全神贯注忙着工作的手下回答:“他们都是我身经百战的老部下,多少年海上风浪的洗礼让他们都变得比鱼还要熟悉水性,哪怕只是打眼一瞅水面,就能将下面的所有东西了然于胸,绝不会发生事故。” 听到这,我不由得心思一动,望向“剑鱼”和他手下的眼神顿时炙热起来,弄得老海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诡计多端的公爵大人又动了什么坏心眼。“作为海盗,肯定有许多人对你们恨之入骨吧,就连死后的灵魂也因为背负太多的诅咒而进入不了天堂,可怜的人啊……”我故意拖长了尾音,装作悲天悯人的样子叹着气,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剑鱼”的反应。 不愧是江湖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剑鱼”立刻从我的字里行间感觉到危险的信号,马上拿话搪塞:“其实我们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又都出身在贫苦的人家,只要能过得痛快吃得温饱,就不再要求太多了。” 看来是横下一条心同我划清界限啊,神经也太敏感了些,但是我又不忍心放弃如此优秀的海军胚子,便换个谈话的方式继续跟进:“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的存在真的威胁到沿岸大领主利益的时候,他们联起手的力量不是你们可以抗衡的,轻则迁界禁海切断沿海补给线,重则派出自己的舰队联合围剿,到那时怎么办?丧家之犬的生活想必不是你们想要的吧?” “你说那群城堡里的蛀虫?”“剑鱼”不屑地哼了一声,旋即觉察出自己语气中对我的不敬,改口打圆场,“大人们没有时间关注哪只出海的航船被我们收拾了,只要过境的商队交足了应给的金币,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上帝能决定了,无论死活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呦,还话赶话的在这里等着我呢,小样的,必须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在心里拿定主意,脸上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皮笑肉不笑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般人确实没这个闲心,但是有个人偏偏想要管一管这个闲事,而且他既有时间又有金钱,最主要的是只要他想干,就一定有办法干成,遇到难缠的角色你说怎么办?”说着,我似笑非笑的冲着他咧开嘴角,活像夜半地铁站里欺负小姑娘的变态大叔。 “剑鱼”听懂了我的话,额头上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面部表情像是瘫痪了一样保持着惊悚的神色,过了半晌才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回答:“大人您的意思是……” “放轻松,我不是坏人。”我满意的看着他已经被吓破胆的表情,说实在的,半生的积蓄被人抢走作为威胁,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干活,到最后对方竟然还要得寸进尺的吞并自己,尤其是他的实力还不容小觑的时候,这种内心的挣扎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要放在我身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们还是继续干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大秤分金大块吃肉,想怎么自在怎么自在,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效忠承诺,你和麾下的海盗必须绝对服从奈梅亨公爵的命令,执行随时随地派下来的任务,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保证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 “再大的牺牲?”听到自己真的要成为奈梅亨的鹰犬,“剑鱼”立马哭丧起脸来,他鬼灵精怪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好像在估摸如果此刻跳反自己的胜算能有多大,他赖以称霸大海的家底就是船上的这些精锐,一旦损失可真就哭都找不到调了,想到这里,“剑鱼”撇了撇嘴,等着我把下面的话说完。 “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海上无差别的攻击所有过往船只,包括奈梅亨的商船在内,只要被你们遇上,都给我抢光杀光烧光,做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要留下。”我恶狠狠地眯着眼睛,把老海盗吓了一跳,“当然了,莱昂纳多商会的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就放过,那个老家伙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是把他激得太狠,你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藏在海岛上的宝藏了……” 这下“剑鱼”更懵了,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淌,好像被人塞进了火力全开的桑拿房,水汗液争先恐后的从毛孔冒出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为什么连奈梅亨的船只都抢?”“剑鱼”疑惑的问道。 “既然演戏,就索性演得逼真一点,省得到时候被其他领主揪住小辫子不放,不要以为这些财富都是白给的,你们抢劫收入的五分之一将作为贡献给我的税金,一个子都不能少。”我扒拉着手指头计算着自己今后的入账,越算心里越欢喜,“放心,你们可以在奈梅亨指定的码头获得免费补给和船只维护,如果有人厌倦了海上漂泊不定的日子,他还能花钱购买奈梅亨的土地,在我的保护下踏踏实实的做个顺民,不再有惊涛骇浪刀头舔血的冒险生涯,有个安稳的后半生。” “剑鱼”总算是有点搞清楚状况,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只要在海上,就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公爵大人。” “我来教给你,这种合作形式叫做代理人交易,作为你们最大的保护伞,奈梅亨并不公诸于众的露面,赋予你们便利的自我行动权力这样,既能收获利益,又能规避与之相应的风险。”我循循善诱的点拨着老海盗,教会他几百年后大英帝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和著名海盗——素有“海上魔王”之称的德雷克爵士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黑暗交易,后者在女王本人的支持下,无限制的劫掠西班牙船只,为皇室带来令人瞠目结舌的巨额收益,间接推动大不列颠成为称霸七大洋的日不落帝国。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请您明示,公爵大人。”“剑鱼”看着我心情不错,小心翼翼的提问,“我们的无差别攻击很可能让沿岸和跨洋的贸易损失惨重,更甚者会令商人们放弃这些航线,这难道是您希望看到的事情吗?” “我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当然不希望你说的事情发生。”船只拐过河湾处,被迎面而来的急流冲的有些摇晃,我抓着船舷稳住身子,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水波粼粼的远方,“但我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小人物,只是挣点钱而已;我的目标,是要统一路上海上所有的贸易,操纵整个大陆的经济杠杆,谁敢反抗奈梅亨的权威,不用发动战争便能致其于死地。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忘记了,商人们固然胆小,但更执着于追求高额利益,跨洋贸易越困难,能获得的利润就越巨大,你不用担心这个,到时候会有许多不怕死的财迷争前恐后的给你送去生意的……” 我的话音刚落,负责侦查的海盗忽然发出警报,只见他将两只手塞进嘴巴里学着鸟叫,与此同时其他人迅速抛下船锚或者把长矛插进河床的沙土里将船只停在原地,全都拿起武器紧张的盯着危险传来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我猫低身子凑到正眯着眼睛观察敌情的“剑鱼”身边问道。 “那边,有人在岸上,是波兰人。”“剑鱼”压着声音回答。 第二百零五章 再遇兄妹档 我们这一路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出现在两岸的散落民居和不时跑到河边饮水的动物之外,几乎见不到活物,唯一一次遇到人数众多的队伍还是在某处河流平缓的浅滩撞见几个赶着驮马的商人准备过河,他们远远的发现海盗的船只便惊恐的尖叫着四散奔逃,连马背上的货物都来不及带走——当然了,他们贩运的东西也确实不值什么钱,海盗们挑挑拣拣的拿了点腌肉干就满脸鄙夷的继续赶路,“如果不是他们的腌肉更新鲜,我们是不会看上这点破烂的。”“剑鱼”生怕自己被看扁,一再向我强调他们抢劫的原则,声称海盗作案也是遵循一定的标准的。 “剑鱼”的手下确实很熟悉波兰大大小小的河流,我们小心的绕开了所有人烟密集的城堡和市镇,甚至连人数稍多的村庄都没有经过,专拣荒凉无人的地段前进。河道两边参天巨木紧密的挨在一起,像是接受检阅士兵,遮挡住了整片天空,河床上积着厚厚一层落叶,水面干净的可以一望到底。我们在奥得河边上船,一路沿着深水区小心前进,然后在重兵驻守的柯思琴城堡眼皮底下趁夜色悄悄拐进瓦尔塔河,顺着僻静的河道曲曲折折的驶入一条水面宽阔的支流,横渡几个镜面般平缓的小湖泊之后,格涅兹诺已经遥遥在望。“再绕过几道河湾,明天您就能看见格涅兹诺莱赫山上异教雅神栖居的小神龛了。”“剑鱼”的那名负责领路的手下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 “这里怎么会出现波兰人的骑士?”“剑鱼”盯着自己的手下,语气中已经带着隐隐的愤怒。 “头领,这条线路一直没有问题,贵族们平时就算是打猎也绝不会到这里来,况且还衣甲齐全。”被训斥的手下明显是慌了神,忙不迭地给首领解释,生怕自己会因为这次失误而丧命,看来“剑鱼”平时管理自己庞大的海盗组织手腕强硬,没少用严刑峻法,“请相信我!上帝可以作证!” 看着刚刚还一脸冷静严肃的海盗向导瞬间变成惊弓之鸟般的小绵羊,不知怎么的我忍不住想发笑,但在这种场合破坏气氛实在是有点太没心没肺了,于是强咽下挤到嗓子眼的笑意,我清清嗓子说道:“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打猎的,而且从装束分析也不会是高阶的骑士,想必只是些负责大贵族保卫工作的家族骑士;对方有几架装饰华丽的马车,那上面有许多幔帐,布置的如此舒适肯定有女眷在其中,能出动骑士保护的女眷身份定然显赫,看着他们的人数也不多,咱们冲上去把对方拿下,没准能套点有用的口供出来,毕竟比像这样瞎子摸象似的乱碰强。” “剑鱼”听我把话说完,摸着自己的下巴抿嘴考虑了半天,一筹莫展的冲我摊开双手:“大人,咱们乘船敌人在岸,等到咱们冲过去他们发现情况不妙早就上马跑路了,追都追不上,这样反倒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等到城中的波兰人觉察出来围堵,咱们连逃跑的地方也没有。” “哪怕惊蛇现在也是时候了,何况你忘了,我可是整个帝国鬼点子最多的人,对付这点敌人的手段还是有的。”我笑岑岑的看着“剑鱼”疑惑不解的表情,胸有成足的卖了个关子才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先找个地方让我的人上岸,然后我们从敌人背后的森林悄悄摸上去堵住他们的退路;等收到我们准备就绪的信号,你们再从河面上大摇大摆的杀将过去,能有多喧哗就弄多喧哗,尽量吸引敌人的注意,你们的人数少,敌人未必会逃走,待到双方正面交上手,我们就从后面狠狠地搞他们一下!” “我明白了,我们就是叉鱼时先投下去的诱饵,而你们才是等在水面上锋利的鱼叉!”“剑鱼”勾起嘴角给了我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不过先说好了,公爵大人,您财大气粗的啥都不缺,这几个骑士身上的锁子甲我可都要了,至于那些贵族小姐……”“剑鱼”的笑容变得猥琐起来,留着后半句话让我自己去想象,这群如狼似虎的海盗平常肯定没少干些欺男霸女的恶事。 “先弄了他们再说。”这个“剑鱼”还是改不掉海盗的**本性,三句话就下道,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我摇摇头,表示对他的品性很失望,“派一个你的人跟我过去,到时候好给你们信号。” 固定船身的锚被慢慢的提起来,几个海盗下进河中,趟着齐胸深的急流将小船推向岸边,船上的士兵早已准备就绪,一俟靠拢便纷纷跳下来钻进密不透风的丛林里,整套动作干净利索,不愧是公牛调教出来的精锐。 树林中有一条不是很宽的泥泞小路一直通到波兰人游玩的河滩,河流在那里变得宽阔,平缓的将自身携带的泥沙堆到拐弯的岸边,形成一块风景秀丽的滩涂,成片的绿色芦苇随风摇曳,其中栖息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漂亮小鸟,婆娑的树影遮挡住大团的阳光,想必正是此处吸引这些贵族来赏玩的原因所在。 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拴着几匹战马,五名身材高大的骑士或坐或卧,随意的找块阴凉的地方休息,头盔和武器都被放在一边,可能是他们以为距离格涅兹诺如此近的郊外,不会遇到危险,所以都在惬意的享受游玩的乐趣。贵族的马车停在河滩中央,四周装饰的幔帐被微风吹得缠绵摇摆,隐隐有股女人身上的馨香慢慢飘散,直往人鼻眼里钻,弄得我手下这群过惯了铁血生涯的猛汉子都有些精神迷离;几个戴着尖顶帽的女仆从马车上拿出各式各样制作精良的食物,用盘子盛着端到正在嬉笑打闹的主人身边;剩下的五名骑士拿着毛刷在河边给自己的爱骑捋顺毛发,动作温柔的像在抚摸自己的爱人,战马低头啃着嫩绿的小草,舒服的打着响鼻。 到这时我才看清,波兰骑士保护的人物是一个女人,身边跟着几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不时做出滑稽的动作逗自己的主人开心,侍女们把食物摆到平铺在地面的白色桌布上,倒满珍贵葡萄酒的金杯里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坐在厚绒垫子上正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女人就是所有人服侍的主子,她背对着我们藏身的树林,所以看不清容貌,只能从长裙下掩映的窈窕身姿判断岁数应该不会太大,很可能是某个大贵族的新宠或者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在沉闷的城堡里呆腻了才带着侍从到郊外散心。“想不到还是个喜欢吟风弄月的小清新。”我轻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等待“剑鱼”从河面上首先发起攻击。 “大人,你听!”一个士兵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指着波兰人聚餐的方向说道,“有人在唱歌……” 我竖起耳朵仔细搜索,这才隐约听到歌声,一个小侏儒用他尖细的嗓子不知道在唱些什么,随即又有几个侏儒拿出随身的乐器给他伴奏,听到歌声的侍女和骑士放下手中的工作凑过来,受到欢快气氛的感染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居中的女主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被众人瞩目的引吭高歌: “小小的屋子呦,它伫立在树林间…… 心上的人儿相会默默无言, 执手相望,只为能记住佳人的容颜…… 你顾盼若星辰的媚眼,好像饱含着道不尽的万语千言, 熊熊的欲火无情燃烧,让人忘返流连; 你轻盈的身姿好似天空最婀娜的飞燕, 纤纤的玉体呦,又像夜色中皎洁的明月…… 让我来好好亲近亲近吧,在你呢喃的喘息声中, 忘记我们的爱情没有明天……” 歌声渐渐变成合唱,侏儒们更加卖力的翻着跟头,欢乐的气氛被推向顶点,我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想不到对手自己把机会送到嘴边,哪有不笑纳的道理?我摆摆手招呼着士兵们矮着身子慢慢前进,尽量不发出动静。一匹靠近森林吃草的战马觉察到异样,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着我们藏身的草丛,不安的喷着响鼻,但它的主人此刻正搂着丰满的侍女跳舞,全然没有觉察自己爱骑的示警。 美妙的歌声戛然而止,换做女人们惊恐的尖叫,跳舞的人群四散逃开,骑士们奔向自己拴马的地方寻找武器,侍女们则瑟瑟发抖的围在女主人身边,侏儒们干脆抱头跪在地上滚成一团,连害怕都表现得那么有喜剧效果。 “剑鱼”领着自己的手下快速的划着小船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这些野蛮的海盗一面用手臂划水一面疯狂的叫喊,几个等不及的已经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往岸上游过来;取回武器的波兰骑士排列成阵,用弓箭射击逼近的海盗,剩下的三个牵来战马准备护着女主人逃走,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该咱们上了,先射马!”我大吼一声从树林里鱼跃而出,一百名精锐士兵迅速散开,呈半圆形包围过去,几个带着弓箭的战士瞄准敌人的战马,片刻间便将它们前胸钉满羽箭,波兰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背后也会埋伏着敌人,顿时乱了阵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女主人似乎受了伤,整个身子都歪在扶着她的骑士身上,后者几乎是在拖着自己的主人逃跑,另两名骑士抽出长剑和冲上去的奈梅亨士兵绞杀在一起,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分分钟就被砍倒,惨叫着死去。见血的侍女和侏儒完全丧失了理智,慌不择路的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被追上去的士兵一刀一个全部放倒;“剑鱼”那边的战斗也很快结束,七名骑士在近战中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海盗们一拥而上便把他们淹没,连声濒死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最后大家虎视眈眈的将扶着女主人的骑士逼在当中。 “这位是高贵的米耶什科大公的女儿,菲古拉公主殿下,你们这群该死的强盗胆敢伤害她,定然面临上帝的诅咒和整个波兰的愤怒!”骑士被无数长枪短剑指着,心虚的大声叫喊,希冀面前的强盗能忌惮大公的权威放他们一条生路,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剑鱼”身形一闪,利落的一剑封喉。 “那个白胖子的姐妹吗?有意思,我怎么总和一家人纠缠不清……”拍着伤透的脑筋,我无奈的自言自语。 第二百零六章 红颜祸水 “你不像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被捆着双手带上船,白胖子米耶什科的妹妹菲古拉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打量,火辣辣的眼神弄得情窦初开的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才悠悠然的蹦出一句无厘头的话,那表情自然惬意的仿佛自己不是个俘虏,是个久经风月的红尘女子。 丫的在跟我玩心理战呢,还装得蛮纯熟!在心中提醒自己加点小心,我便打起十二分精神鼓着眼睛瞪回去,脸部肌肉僵硬的堪比铜头铁骨的机器人,口中轻描淡写的反问:“哦?你是怎么瞅出来的,我倒想听听看。”说着,我往后靠住船舷,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等待答案。 “你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和这些臭哄哄沾染着血腥味的强盗不同,那是种与生俱来的风范,随着时间越发沉稳厚重。”菲古拉神秘的微笑着,扭了扭被捆的很不舒服的双手,胸前的衣服褶皱被收紧,显现出曼妙的曲线,甜言蜜语升级成色诱,还真是个卖弄风情的行家里手,“无论是从谈吐还是仪表,都能看出你是个受到良好教养的人,当然,一个跟在贵族身边的侍从也能学会地道的礼仪,但身份的不同决定了气度的差异;你不是个普通人,至少是个有封地的小贵族或者骑士,但你竟然和海盗混在一起,想必有一段令人闻之神伤的凄凉往事,心灵的床上很难愈合,我很同情你,阁下。”菲古拉说完,调皮的歪着脑袋又把皮球踢回来。 小丫头阅人无数眼光不错啊!我在心底默默地给了她一个赞,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不带有任何的感情,“就算你都说对了,能不能再猜猜看,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既然有心情打太极,我就慢慢的陪你耗,反正现在天色尚早,就算城中的人发现你们许久未归,也得等到太阳下山之前,我有充足的时间一点点卸掉你的伪装,将卖弄小聪明的白骨精打回原形! “阁下如此有闲心吗?看来对于自己要办成的事情胸有成足啊。”菲古拉的声音变得更加娇媚,一面说着还一面给左右两边押着她并排坐的海盗抛媚眼,浑身上下骚气十足,“虽然你的波兰话很标准,几乎找不到语法上的破绽,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难学的,随便找个放牛的老人也能学个*不离十,但先天母语和后天的学习还是有本质差别的,你言谈中的法兰克口音与生俱来,无论怎么掩饰也避免不了自然而然的流露,所以,你是个德意志帝国的骑士。” “继续。”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让我想想看,前日边境送来战报,有一支不明身份的德意志军队伏击了毫无防备的斯拉夫部落,不仅将数量众多的斯拉夫人一锅端,而且还出人意料地携大胜之威包围了我们在边境的屯兵城堡,日夜攻打不停。暂代父亲监国的兄长很焦急,害怕德意志人会乘虚从背后攻击我们的腹地,便一边派快马给率军在波西米亚前线的父亲送去加急文书,一边亲自领兵赶往出事的边境,希望能争取一些时间等父亲回师救援。如果不出意料,你们就是入侵的德意志人,寥寥百人便敢孤军深入敌境,即使身为对手的我也对诸位的勇气感到深深的敬佩。”菲古拉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暖意洋洋的笑容,好像夜凉如水的月影下盛开的莲花,瞬间攫住你的感官肆虐柔情,弄得她身边几个海盗喘着粗气差点把持不住,女人的魅力果然是最有杀伤的武器。 “漂亮的脸蛋加上聪明的脑瓜,你拥有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痴迷的能力。”我注视着船只划开水面激起的浪花,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你都猜得准,那一定也知道我把你绑来想要做些什么吧?” “做些什么还不都是你说的算,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菲古拉轻轻地扭了下她纤弱无骨的肩膀,抛给我一个顾盼生姿的眼波,简直甜的让人酥到骨头里,饶是我竭力控制也禁不住脊柱深处一阵激灵,“你们不会就想凭借这一百来个人占领格涅兹诺吧?实在是太狂妄了,虽然我们的主力不在,但城中的守备部队仍旧能用人海将你们淹没,德意志人,你们很幸运能悄无声息的到达这里,但可惜不是很聪明,上帝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的,还是放弃吧,我以贵族的名誉保证,只要你们放了我便能够安全处境,其余既往不咎。” “没关系,我们都是平凡的人类,只有做好该做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上帝去评判吧。”我镇定自若的无视她好像伸出无数只抓人手掌的小眼神,免疫力十足的自动屏蔽令人喷火的搔首弄姿,提醒自己必须保持冷静,懂得卖弄姿色的女人向来都是些招惹不起的狠茬子,“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帮我们进城,便能换得自由,我也会以贵族的名誉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绝对是精确到每一根头发丝的小心呵护,我想对于一位尊贵的公主,帮这点小忙很简单吧?” “没用的。”菲古拉摇摇头,愁眉苦脸的似乎在为帮不上我们的忙而懊恼,“我出来时只带了十名骑士,守城的士兵同他们很熟识,不相干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况且我的侍女和小丑都被你们杀光了,除非站岗的是个没心没肺的瞎子,否则无故出现了这么多壮汉任谁都会明白大事不妙,你们即使进了城也免不了乱刀加身的悲惨下场,相信我,各退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我才有些懊恼刚才的战斗前没有经过细致的安排,冲冲杀杀的倒是很爽,但把棘手的问题留到了现在,想要假扮随从显然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小丫头嘴皮子利索,思维转的更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我逼进死胡同,投胎到现代一定是个逻辑缜密的谈判高手,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想必要开始讨价还价了,我咧嘴笑了笑,决定演一出辣手摧花的好戏。 我装作无意的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它锋利的刀刃就像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湖面,仿佛随时都会跃出一条狰狞的鳄鱼,晃得菲古拉睁不开眼睛。“我提出问题,你解决问题,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如果你帮不了我们,可能我情绪激动会不小心将这把匕首掉到你脸上,万一造成什么难以挽回伤害那就不好了,你说呢?”我眯起眼睛,邪恶的勾起嘴角,像是个随时准备撕票的劫匪。 小丫头处乱不惊的挤着眼睛,片刻之间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看得人心疼不已,登时几个海盗眼神都直了,保护欲爆棚,随时会有反水救美的可能性,“剑鱼”紧张的拍拍那几个人的肩膀,自己往菲古拉身边靠了靠,希望亲自坐镇能稳住这个魅惑妖精,一时间船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肉票用自己动人的美丽和如簧的翘舌勾得绑匪动了恻隐之心。 过了一会,也许是菲古拉发现自己的撒娇战术并不奏效,至少在有绝对话语权的我这里败下阵来,这才吸了吸鼻子,梨花带雨的嘤嘤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们送我回去,就说在城外遇见了郊猎的比斯库平伯爵,非要邀请我去他的乡下城堡参加宴会,酒足饭饱之后负责保卫的骑士们都被灌醉走不了了,只能派他自己的侍从骑士送我回来,所以都是些生面孔,借口如何?” 我转过脸瞅着“剑鱼”,向后者求证菲古拉口中比斯库平伯爵的真实性,他点点头,肯定的说道:“这位老伯爵我认识,是个喜欢玩乐的酒囊饭袋,近乎变态的聚敛财富和折磨农奴是他的两大爱好,曾经率领一百名骑兵沿河追击我们,最后陷进沼泽地里被活捉了,跪地求饶的丑态即使到现在还能逗我发笑,足**了五百枚金币才赎了身,他的那个乡间城堡距离格涅兹诺不远。”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推敲计划的严密性了,万一城中的波兰人等着急了出城寻人,到那时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被动;就算这个小丫头花言巧语骗了我们,趁夜进城时敌人的守备也不会太严密,能蒙混过关则已,一旦露出马脚眼疾手快的干掉几个卫兵,众人进城放火,混乱中敌人也搞不清进攻的人数,刚好浑水摸鱼,大事可成。拿定主意,我示意“剑鱼”靠过来,背着身子压低声音同他商量:“你我各出五人,专挑手脚利索的,扮成前来护送的侍从骑士,我跟着她先期进城,你带剩下的人埋伏在城墙边待命,要是一切顺利过后会接应你们进城;如果情况有变,看我举火为号,你们便杀将进来趁乱放火,都使出平时玩命的真本事,给我往大了造势,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明白了吗?” “剑鱼”啐了口吐沫在掌心,兴奋地搓了搓手,表示对这单刺激的生意很有兴趣,格涅兹诺城里的收获绝对会让他暂时忘记失去积累平生财富的痛苦:“大人您放心吧,我们就是靠这个活计吃饭的,小的们刀一在手就像饿狼冲进羊群,不用吆喝自己便轻车熟路的操持起来,打仗我们不如您,杀人放火可是老本行!” “了解。”我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颔首,转过身来盯着楚楚可怜的菲古拉淫笑不止,小姑娘刚开始稍有受惊,旋即定住情绪,挺起制作考究的长裙下丰满的胸脯用火辣炙热的眼神加倍回敬,丫的绝对一红颜祸水,比她那个白胖子草包哥哥腹黑多了。 第二百零七章 此处似有奸情 格涅兹诺是波兰历史上最古老的都城,比后来闻名世界的古城华沙和号称千年不朽的克拉科夫还要悠久,筑城的时代可以追溯到汪达尔人雄踞波兰西南部尚未迁徙的时候。那时的格涅兹诺不过是个几十户人家沿河而建的小据点,经常受到周边强大民族的侵略和洗劫,所以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一直很贫困,主要的商路也将这座不起眼的小村庄甩开甚远,也许几年才会有一个贩卖破烂的货郎过来转转,交易些针头线脑的小物件,为领主耕种土地和下河捕鱼是农民们唯一的生活来源。 时光荏苒岁月流梭,曾经强大的帝国一个个湮没在历史中,成为尘封的记忆,新的蛮族国家在旧帝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摆脱了强大邻居的威胁和控制,以瓦尔塔河中游为中心的波兰部落逐渐崛起,就像他们民族信奉的图腾白色山鹰一样舒展开羽翼,慢慢的向周围伸长爪牙,一个统一的部落联盟最终掌握了从奥得河到维斯瓦河之间的广袤土地,开始以波兰为名冲着死气沉沉的世界发出怒吼。 传说波兰的第一位大公“雨生者”皮亚斯特的母亲分娩时正在田间劳作,感觉腹痛难忍便找了块干净的草地躺下来,片刻之后小皮亚斯特的脑袋就露了出来,这位坚强的母亲身边并没有帮忙的人手,她咬牙强忍剧痛背靠着大树站起来,完全凭借自己的力气把孩子生了出来。小皮亚斯特出生时浑身紫红,也许是在娘胎里憋了太久导致气血不通,很长时间都没有啼哭,他的母亲以为孩子已经死了,抱着温度尚存的小小身体悲痛欲绝,却没料到天地间顿时乌云密布风雨大作,刚刚还毫无声息的孩子忽然暴发出一声尖利的啼哭,与此同时雷电交加,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据说这道闪电就连罗马的教皇都看到了,惊骇连连的做出伟人降世的圣谕。随着年龄的增长,皮亚斯特的才能和民望与日俱增,聚集在他身边的勇士越来越多,匍匐在他脚下的部落首领都一直排到了议事的帐篷外面,国家在格涅兹诺的小山上创立,就像那个建立在七座山丘之上的伟大帝国一样,从胜利走向胜利,以辉煌再创辉煌,波兰终得屹立于强国之林。 国家的第四代统治者米耶什科大公继承了先祖威武的雄风,基本稳定了同基辅罗斯的东部边境,降服了入侵的斯拉夫人,并把他们驱赶到易北河与奥得河两岸的土地上,成为波兰和日渐强大的德意志国家中间的缓冲,也算是老公爵棋高一着的妙笔,在法兰克人头顶悬上一柄握在自己手中的宝剑,正面冲突时改变战略格局的重要砝码。虽然波兰人在奥托大帝时期已经臣服于亚琛皇帝的权威,恭顺的献出供奉,但在内心深处,他们依旧是一只翱翔在天际自由自在的白色山鹰。 但骄傲的山鹰也拥有一副聪明的头脑,他们往往躲在大国争霸的舞台幕后,随时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加入,永远和胜利者站在一边,波兰的统治者清楚地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如日中天的德意志帝国正面交锋,于是他们学会了俯下自己的身子,就像祖辈们弯腰侍奉其他强大的霸者一样。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奥托大帝的时代没有,奥托二世的时代也没有,奥托三世皇帝的时代依旧没有,可是帝国疲态已露,它好似一个身高力大的巨人,独自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终于不堪重负的摇摇欲坠。尤其是雷焦卡拉布里亚战役皇帝驾崩之后,新继位的亨利二世不得人心,各大公国心怀鬼胎,意大利不甘于被征服的命运,阴险的贵族们怀刃以待……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就是波兰人等候已久的时机,米耶什科大公不想把这份祖先的遗憾带到棺材里再留给后人,决定首先出击,即使不能扳倒强大的帝国,也要迫使皇帝做出让步,至少稳定易北河的边境,约束那些咄咄逼人的德意志贵族停止向东扩张,如果顺便能把富饶的波西米亚收入囊中,波兰的实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在大国间的话语权也将更有分量。 于是他出手了,联合不安分的邻居马扎尔人,后者刚刚从保加利亚沙皇萨穆伊尔暴风骤雨般的侵略中缓过神来,丢失了从多瑙河直到特兰西瓦尼亚之间的原有领地,如果不是拜占庭皇帝巴西尔二世从天而降的加入到同保加利亚人的战争,马扎尔人的国家将岌岌可危。饥饿的游牧民此刻正像一头争斗失败的豺狗,猩红着眼睛想要从其他地方扯下新鲜的肉食来果腹,波兰人的提议正中下怀,双方一拍即合,共同以亨利皇帝违背先帝誓约为由发动讨伐战争。 入夜的格涅兹诺灯火寥寥,只有被称作帝皇山的大公驻地城堡上的篝火彻夜燃烧,仿佛黑暗中指引旅人方向的灯塔般光芒耀眼,招呼近乡情怯的游子归家。夜色中的城堡轮廓很清晰,它不同于西欧的典型城堡,在造型上别具一格,远远望去好像后世高大的水塔,锥形的尖顶帽子似的扣在上面;土木结构的建筑比砖石结构更易堆砌,足足有四层之高,但防火性差是它致命的缺点,所以城堡紧邻自东向南的流淌的大河,西部则靠近雅隆涅克湖和席维恩特湖,宽阔的水面方便发生险情时取水灭火,同时也能提供一定程度的防护,为敌人围城制造困难。 城中的波兰人确实觉察到自己的公主天色已晚却仍旧未归,所以城寨上的火把比往常更多,影影幢幢的能看见许多人走来走去,吆喝口令和相互间大声的问答声不绝于耳,戒备程度就像紧张的战前准备。我穿上波兰骑士的服装,押着菲古拉来到城外的森林边缘,盯着城墙上人来人往的士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自己再次铤而走险,竟然能同意执行如此惊险的计划。 “怎么,你害怕了,法兰克人?”菲古拉似笑非笑的挤眉弄眼揶揄我,也许是回家近在眼前,心理上感觉有了依仗,所以字里行间的语气更加自信,搞不好憋着什么坏,想着十拿九稳会成功似的。 “害怕?拜托,那个单词我都不会写。”强壮镇定的撇了撇嘴,我脸上摆出不屑地表情,“要说心中唯一能和害怕扯上关系的感觉,可能就是担心自己轻信了你这条毒蛇的谎话,被一个女人算计了;不过你放心,如果我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也绝对会把你‘照顾’好的……”说着,我牵过她的纤纤玉指引向自己的腰际,从匕首冰凉的金属护柄上划过,菲古拉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是惊悚。 当我们一行人出现在城头哨兵的视线中时,马上遭到大声的喝止,随即便有几支羽箭钉在脚下不远处的泥土里,示意我们不能再向前,穿着骑士铠甲的海盗用熟练的波兰话同守城士兵对答,招招手让我们继续前进,看样子已经向对方说明了身份,获得了进城的许可,城门处也火光大作,慢慢的打开。 十几名手执长枪的士兵簇拥着一位骑马的武士从城中跑了出来,来者身着轻便的锁子甲,头戴一顶船型的羽饰帽子,腰上悬挂着游牧风格浓重的弯刀,似乎同菲古拉很相熟,也许是宫廷负责保卫的军官。 “公主殿下,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足足派出一百名骑兵去四处寻找,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现在大公殿下和诸位王子均不在国中,万一您玉体有恙,我有美杜莎那么多的脑袋也不够砍得啊……”武士打马走近,看清楚为首的菲古拉,立刻激动地絮叨起来,凭我半吊子的波兰话勉强明白一些,听语气想必确实是急坏了。 菲古拉莞尔一笑,若无其事的驱着马往他身边凑过去,走出了我能控制的距离,此情此景之下又不能伸手将她拉回来,万一小丫头泄露了我们的身份,十名骑兵顶多能和波兰人打成平手,这还要忽略不计城头上严阵以待弓箭手的威胁,情势十分危急,我紧张的攥紧手心,后背冷汗直冒。 “没什么,在城外玩耍时遇见了前来打猎的比斯库平伯爵,你知道的,那个老家伙热情好客,非要请我去他的城堡参加宴会,随行的骑士都被灌醉了,没办法送我回来,看着天色已晚生怕你们担心,我便将随行的人员都留在他的城堡,自己跟着伯爵的护送骑士先回来了。好了舍洛夫,不要再担心啦,我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好不好?。”菲古拉细声细语的解释着,温柔的语气让人毫不怀疑,尤其是她时不时撒娇似的摇晃肩膀,简直谋杀了无数男人的肾上腺素。 那个被称作舍洛夫的武士满含宠溺的伸手把菲古拉的头发揉乱,看样子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不像是主从,更像是情侣,周围的士兵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可能早就对两个人的亲昵习以为常。 “回来就好,我这就吩咐侍女给你准备热水,好好地放松放松,女孩子不该骑马的。”舍洛夫牵过菲古拉的马缰,半责备半心疼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这才扭头打量着傻站在一旁的我们,黑夜里宝石般闪烁发亮的眼睛把人瞅得浑身发毛,幸好海盗们早就习惯乔装打扮浑水摸鱼,公牛训练的士兵心理素质也足够坚定,反倒只有我眼神恍惚的紧张不已,舍洛夫皱着眉头,问刚才同城上卫兵答话的海盗:“比斯库平大人还好吗?我怎么从来没在他的城堡里见过你们?” 被问话的海盗不紧不慢的回答:“我们都是伯爵家族直属的骑士,一直负责守卫靠近奥得河的农庄,最近才被调回城堡任职,大人您当然没有见过。既然公主殿下已经送到,我们便赶着回去向伯爵大人复命,但是照明的火把即将燃尽,请问可否进城续燃新的火把?”海盗说着,举起手中剩下的火把给对方看。 “进城吧。”舍洛夫大手一挥,士兵们让到两边,我们便随着他一步步迈向灯火通明的大门,我在队伍中小心的回头张望,可是除了城外黑黢黢的森林和刚刚升到树尖那么高的月牙,什么都没能发现。 第二百零八章 意想不到的救兵 格涅兹诺城中一如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城市一样,满眼的破败和倾圮,尤其是这些东欧风格浓重的小草房笼罩在沉沉夜幕之下的时候,更像一群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野兽,亮出自己的獠牙,时刻准备扑出来将陌生人撕成碎片。地面混合各种排泄物和污水的泥泞土地散发出说不清的恶臭,就连我们胯下的战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蹄子踩到里面,嫌恶的绕开泥巴寻找干净点的地方落脚。火影幢幢下整张脸半明半灭的波兰士兵眼窝陷在头盔深邃的阴影里,但仍旧能感觉到他们警惕的盯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时所放射出来的犀利眼神,相互交头接耳的谈话之间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瞟着我们,弄得人脊背发凉,很像误入香港警匪片大乱斗的场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拉住马缰,我左右环视了一下愈来愈黑的街道,两边地精巢穴似的矮房子露出狰狞的一角,吓得我决定不再继续走下去,一面给自己的士兵打手势让他们提高警惕,一面追问一马当先给我们带路的舍洛夫,他宽厚的背影实在让人不安,话语少得可怜。 “很快了,呶!”他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回答,伸手指着不远处莱赫山上灯火通明的城堡,在我看来更像是热闹的吃人地狱,“就在那里,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热水和酒席,既然比斯库平伯爵热情款待了公主的骑士,我们也不能慢待远来的朋友,主人们都不在,就让我们尽情的享受美酒佳酿吧。” 我抬起头瞥了眼莱赫山上的城堡,经过历代大公的扩建,已经成为一整片依山而建的连绵堡垒群,即使隔着这么远仍旧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木质的栅栏更增添了一种道不清的沧桑感,直觉告诉我此行不善,一旦进入虎穴绝不可能轻易脱身。“舍洛夫大人,我们必须要赶回去给伯爵大人复命了,他也许等得正着急呢,对于您的盛情邀请我只能说抱歉了,虽然战士们都很渴望美味佳肴,但职责更为重要。”我用右手扶着头盔欠身致意,故作无奈的笑了笑,挥挥手就要带着手下离开,因为房顶上闪出几个稍纵即逝的黑影,他们佩带的武器在月夜下射出冰凉的反光。 一柄长剑挡在我面前,它的主人笑岑岑的盯着我,挤眉弄眼的模样像极了钻进鸡窝的狐狸,舍洛夫晃了晃剑柄:“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啊,比斯库平伯爵家的骑士们,难道不想领略下格涅兹诺地牢的风光吗?”他的话音刚落,街边角落里忽然冲出许多波兰士兵,擎着的密密麻麻长矛差点捅到我们脸上,站在房顶的弓箭手拉紧弓弦,全神贯注的瞄准目标,只要撒手我们必然变成浑身插满白毛的刺猬,如此情况之下,但凡神志清醒的人都明白自己无路可退了。 “您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是比斯库平伯爵的骑士,这一定是误会,公主殿下可以作证!”我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希望能浑水摸鱼,也顺便给心虚的自己找找自信,被人拿武器指着的感觉很不好受。 “公主殿下?她受惊过度,已经回去歇着了。”舍洛夫把长剑收回鞘中,不紧不慢的回答,对于落入陷阱的猎物毫不在意,“至于比斯库平伯爵,如果你们早来几天,没准能和他当堂对质一下,不过遗憾的是,伯爵大人追随米耶什科王子去了边境,那里有几处比斯库平家的农庄,否则惜命如他绝不会亲自出马的。” 该死!被摆了一道!我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一句,抓狂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菲古拉的做法无疑给我脆弱的小心灵狠狠地重击,让本来就在女人身上深受其伤的我更加如火上浇油般难以自抑。 “你们是想变成插着羽毛的刺猬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地滚到地牢里去?”舍洛夫歪着头不屑地瞅着我们,那表情似乎在盯着的不是活人,而是十具被老鼠啃烂的尸体,想必他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折磨这群胆大包天的法兰克人了,“相信我,地牢里的一切绝对会让你们惊艳十足的!” 我现在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分析计划的失策之处,如果忽略面前烤得自己饥渴难耐的火堆的话,两个长得奇形怪状满脸伤疤的波兰士兵一边*的笑着一边不断地往里面加着柴火,故意把它推得离我很近,锈迹斑斑的铁镣铐像是加热中的肉叉,渐渐变得滚烫,将与之接触的肌肤灼烧溃烂。 “我恨女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在心里重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顺一遍之后,我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菲古拉这个小丫头片子正式成为黑名单中排行靠前的敌人,惹毛我的下场——至少现在看来尚无危险。 “在这好好的享受吧,明天一早我再来看望你们——如果你们还能记得时间的话……”舍洛夫把歪在脑袋上的帽子正了正,顺手将一块木头丢进火堆,“要是被烤得实在难受,可以主动跟卫兵说,他们会把你和泡在水里的那几个倒霉蛋换换位置,不过相信我,你会后悔做出交换的决定的。” 舍洛夫的身影随着牢门吱嘎作响的晦涩机枢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两个看守的卫兵可能厌倦了新玩具,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回到自己铺满潮湿稻草的床上,一面往嘴里灌着散发出*气味的劣质酒浆,一面争抢撕扯着看不出原料的食物,用我们听不懂的波兰话快速的交谈,时不时发出破锣一般沙哑的笑声,像是两只挤在一起拱食的野猪,扭着沾满肮脏泥浆的身体相互哼哼唧唧个没完。 “看来这次难以逃出升天了……”我轻轻叹了口气,活动下被铁镣炙烤得血肉模糊已经粘连在一起的手腕,神经末梢传来的剧痛让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要是让‘剑鱼’那个皮实的家伙来就好了……”我抬头瞅瞅鼾声渐起的卫兵,无可奈何的撇撇嘴。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忘记添柴的火堆慢慢熄灭,地牢四面的墙壁开始返出刺骨的凉气,浸在水里的几个战士垂着头没了声音,铁青的脸色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仰头大睡的两个卫兵睡梦中感觉到寒冷,骂骂咧咧的说着梦话,翻身拽过破破烂烂的被子往自己身上裹。 可能是地牢黑黢黢辨不清日夜的原因,我的听觉似乎变得异常灵敏,清晰捕捉到走廊深处传来蹒跚的悉索脚步声,“有人来了?”我在心底自言自语,“想不到这么快就天亮了,舍洛夫那个大混蛋等不及过来折磨我们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越来越清晰,惊醒了其中一个熟睡的卫兵,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嘟囔着坐起来,脚步声的主人在栅栏门外停下歇口气,便举手叩门。 “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外面扰了大爷我的清梦!”卫兵推推自己的战友,然后拄着放在床边的长枪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肥胖的腰肢上挂着的锁链和钥匙叮当作响,像是一架五音不全的移动八音盒。 卫兵同栅栏门外的人交谈了许久,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明白个大概,来者并不是舍洛夫,虽然不知道他探监的目的,但那个声音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难道是老家伙埋伏在这里的间谍?关键时刻现身救命?”这样自我安慰着,我脑海闪现出古装片中劫狱时常见的飞檐走壁火光四溅的搏斗场面,自己仿佛也成为一呼百应的宋江,到处都是舍身相救的梁山兄弟。 痛快的意淫还没舒服多久,卫兵拿起自己腰间的钥匙摸索着打开了栅栏门,转身对自己刚刚醒来的战友快速说了些什么,后者便一头栽倒继续睡觉;跟他一起进来的人身材佝偻矮小,披着一件很脏的斗篷,整张脸都埋在硕大兜帽的阴影里,身上散发出的恶心气味即使在地牢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依旧冲鼻。 来者点头哈腰的往卫兵的手中塞着什么东西,对方斜着眼睛掂量了一下,扭头小心的瞅瞅自己熟睡的战友,放心的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回床上,摆摆手让来者自便。 “大人……”来者慢慢的取下罩在头上的兜帽,压低声音凑到我面前说道,“您看看我是谁……” 在火堆熹微的光亮中,老骗子艾萨克的脸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这个老家伙自从说要去东方开辟市场后便音讯全无,时间久了还以为他卷走我的钱跑路了,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在此时此地相遇! “是你!”我扯着嗓子喊出声来,不远处睡着的卫兵鼾声猛地一顿,吓得我把后面的声音收回嗓子眼里,紧张的盯着他吧唧吧唧嘴翻个身又鼾声大作,这才揪着声音继续说,“你怎么在这里?” 老骗子微微一笑,重新把兜帽罩在头上,搓着袖子里看不见的两只手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不过您放心,我有的是时间给您交代来龙去脉,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请跟我走吧,咱们去安全的地方慢慢聊。” “跟你走?”我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有点不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有这个能耐,他的那副德行我还能不了解几斤几两? 艾萨克扬起脸眯着眼睛,那里面忽然出现一种我从来没在他经常目露卑微的眼睛里看到过的眼神,深邃的探不到根底,他勾起嘴角笑了,从拢在一起的袖筒里抽出一只手,冲着身后的黑暗轻轻摆了摆。 说时迟那时快,地牢的黑暗中瞬间闪出几个身形快若飞燕的苗条影子,干净利落的解决掉还在床上打呼噜的卫兵,同时切断锁链把我们几个救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让我来不及反应,甚至连空气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听见。(火线回归!) 第二百零九章 杀人放火很开心 “他们是……你的人?”被两个将自己罩在潜行衣里面默不作声的刺客架着走的我气息虚弱,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血腥味弥漫的栅栏门之后终于决定张口追问,艾萨克双手相交的快步跟在后面,事实上从进入地牢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惜字如金的不说话,弄得我有些不太认识这个曾经噬财如命的老骗子了。 “没错,他们都是我麾下的刺客。”老骗子冲我眨眨眼睛,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滑稽,但眼神中那份从容淡定却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让人感觉发自心底的凉意,“放心,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高效执行者,从小被培养的杀人机器,信奉与我们不同的神?,来自异教徒的巢穴。” “刺客?阿萨辛?”我咂摸着这个熟悉又略感陌生的名字,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刺客信条”几个血淋淋的大字,以前上学时虽然不怎么太认真上课,经常窝在寝室通宵游戏,但幸好玩的东西大多与断断续续的历史有关,多少留下了一点粗浅的记忆,虽然历史上盘踞于山巅鹰巢几百年呼风唤雨的邪教头目此时尚未出世,但眼前这帮黑暗的信徒如他们名震史册的后辈一样,残忍嗜杀有命必复。 “我们的时间不多,一到早上便会有卫兵过来换岗,必须抓紧时间将您送出城去。”老骗子的声音里透出难得一见的果决,随着他的命令刺客们也加快脚步,我们在转过一个黑黢黢的走廊之后,终于嗅到凌晨沁人心脾的清凉空气,天空的尽头依旧夜幕沉沉,门口的火堆渐已熄灭。 “不行!”感觉腿脚有了些力气,我挣扎着脱开刺客的肩膀,踉踉跄跄的走到一边,抓着艾萨克的肩膀猛力摇晃,“皇帝陛下正被波兰人围困十分紧急,我这次潜入格涅兹诺便是要中心开花攻敌必救,现在城外我的人一定正焦急地等待消息,万不可功亏一篑,你要帮我,艾萨克。” “诚如您所见,我有我的使命,也有自己效忠的主人,很不幸的是,我的主人现在同您并没有直接接触,态度也很不明确,所以请恕我概莫能助。”艾萨克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请求,同时示意自己的部下将我重新架起来,在外面埋伏好的刺客接应下,迅速拐入一条破败的小巷。 “停下!”我使使劲想再次挣脱,但两边的刺客明显用了劲,这次把的很紧,我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甩开,只得扭过头对艾萨克喊道,“我请求你帮我一次,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艾萨克眯着眼睛,仰起脸认真的盯着我,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下面的话:“你要明白,我的大人,有些时候不是付出便会有回报的,你要习惯失败,即使不喜欢苦涩的滋味。”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一个刺客闪到街角一幢不起眼的房子边上,有节奏的敲敲门,片刻之后门从里面被打开,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抬起头瞅了眼里面背对着火堆伫立的几个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那种阴森的杀气同架着我的两个刺客一样,依旧遮掩不住的笼罩过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就是普通民居的样子,房屋正中间的炉子生着火,沾满污垢的破旧铁壶里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作响,刺客们让出烤火的最佳位置,老骗子当仁不让的坐在上首。 被地牢刺骨的阴寒冻僵的我烤了会火慢慢恢复元气,神智变得清醒了不少,开始观察屋子里的人。大概有十几个身材各异的刺客分散在各个角落,或在专心做着手上的活计,或在把玩自己的武器听艾萨克低声训话,这种刺客组织向来讲究尊卑有序,从他们席地而坐的排位来看,老骗子的地位绝对不低。 拿定了主意,我想往艾萨克身边凑凑,但守在身后的刺客感觉到动静回过头注视着我,两只手片刻不离自己的匕首,我扫了眼它的锋刃上妖冶的黑红色花纹,决定还是坐在这里说话比较安全:“艾萨克,既然你不肯帮我攻打波兰人,那我们折中一下,能不能想办法把我的人弄进城来?” 艾萨克歪着头笑笑,扶着一名刺客的肩膀站起来,在我诧异的眼神中掀开自己座下的毛皮垫子,两个刺客上前翘起那下面掩藏的木板,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出现在眼前,仿佛神话中矮人居住的无底洞,大团大团的凉气从里面涌出来,使得房间里的空气为之一冷,瞬间下降了几度。 “我只能帮您到这了,大人,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们自己了,格涅兹诺守兵不多,但还是够你们喝一壶的,城门底下的那排房子里有一百人,剩下的全集中在莱赫山的城堡,我们还有一条通向那里的秘道。”艾萨克勾起嘴角,对着隧道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绝对不会干扰你们的行动。” “谢谢了。”我感激的冲他点点头,接过一名刺客递过来的火把,猫着腰小心翼翼的钻进隧道。 在隧道里手脚并用的爬行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火把快要熄灭我才找到出口,被很好地掩藏在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河边一堆乱石中间,因为在密闭空间里缺氧而眼冒金星的我坐在石头上喘匀了气,这才观察了下四周的情况,大概辨别城市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那边跑过去。 谢天谢地“剑鱼”埃布里还没开溜!也许是他掂量下发现自己的手下即使火并起来最多闹个两败俱伤,所以明智的选择猫在城外坐等我们的人皮被穿了葫芦示众,到时顺便拐走几个身手不错的骑士,简直美呆了! 所以在看到我出现的时候“剑鱼”脸上惊悚中带着失望的表情活灵活现的转换多次,直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在战士的搀扶下开口说话,他才如梦初醒似的领着人簇拥过来,“时间紧迫我话不多说,你带几个身手敏捷的跟我先走,其余人埋伏在城门外接应,把咱们的家伙事都带齐了,进城去玩票大的!” 我连珠炮似的话明显让他内存不足的生锈脑袋瓜高功率运转了半天,不过仍旧条件反射似的招呼自己的几个手下跟我出发。树林里传来受惊的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不知名的小虫尖利的叫着东方天际的鱼肚白,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铺天盖地的统治着人间,格涅兹诺城墙上火光微弱,士兵们全都陷入梦乡。 在隧道里的潮湿终于令我忍无可忍之前,一双手将肠胃里翻江倒海要吐的我拉回干燥温暖的房间,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屋子里的光亮,眯缝半天才勉强睁开,我带的十个人依次从洞里爬出来,蓬头垢面的整理着装备,显示出常年刀头舔血海盗生涯锻炼出的强悍体质和绝对的适应力。 “卫兵们都睡熟了,通往城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城堡里的接应我已经安排妥当,干你们自己的活吧,大人。”艾萨克换上了一件软皮甲,将屋子紧闭的窗户掀开一角,指点着远处莱赫山上夜幕下黑作一团的城堡。我感激的点点头,当先一步冲出门去,海盗们随后鱼贯而出,我们几个人很快借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暗影里,小心的摸向城门。 果然如艾萨克所说,把守大门的几个卫兵东倒西歪的靠着墙壁熟睡正香,城头上没有一个还在巡逻的人;我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到城门旁的房子边上,从敞开一条的门缝往里瞅,没有轮值的波兰士兵也都拱在稻草堆里鼾声如雷,屋子中间的火堆炭红点点,看上去像是熄灭了很久的样子。 我回头做了个行动的手势,海盗们立刻三三俩俩的散开忙起自己的工作,几个人纵身一跃翻上城头,去给埋伏在外面的战友发信号;几个人解开随身携带的火油丢进士兵轮值的房子,正用火石准备打火;剩下的人悄悄地摸到站岗的士兵身边,等待着我下达最终的行动命令。 “干!”我举起刚刚点燃的火把丢进火油横流的屋子,火苗沿着液体的痕迹立刻熊熊燃烧,几个被烟尘呛醒的波兰士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顿时被眼前的大火吓呆了,尖叫着抱头逃跑,跌跌撞撞的栽倒在人堆里;与此同时城门边的海盗杀鸡一样利索的割开站岗卫兵的喉咙,合力卸下门栓,费劲的推开厚重的木头大门,“剑鱼”埃布里迫不及待的第一个从刚打开一半的门缝里钻进来,倒拎着斧头的样子活像个杀人如麻的梁山好汉——事实上他确实如此。 一时间火借风势越烧越旺,住满百人的轮值房瞬间湮没在火海之中,变成一团浓烟滚滚的炼狱,波兰人临死前的痛苦尖叫仿佛长了手脚的恐怖幽灵,惊醒了沉睡中的格涅兹诺。进城的海盗熟练地分成小队,举着火把一边肆意放火一边揪住四散奔逃的波兰人乱砍,将瘟疫般的死亡播撒到更多搞不清状况的人群中间,用自己手中的刀剑来解释梦中惊魂的道理。眨眼之间,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到处火光冲天,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和女人孩子的哭泣,地面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海盗们也杀红了眼睛,开始按捺不住的操起老本行,挨家挨户的收拾战利品。 “你们跟我来!”眼看着没有纪律的海盗不堪大用,有利可图马上把计划丢到脑后,我只得集中自己的士兵,抓紧时间奔向艾萨克的房子,趁城堡中的敌人尚未做出反应之前偷偷的摸进去给他来个中心开花,顺便找到那个跟我装大尾巴狼的舍洛夫和摆了自己一道的小丫头片子菲古拉,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俩混蛋! 第二百一十章 中心开花顺藤摸瓜 谁也想不到漫长隧道的尽头竟然是城堡的地窖,而且越接近出口,*腥臭的味道就越浓,当守在出口处的艾萨克内线把我拽出来的时候,眼前大大小小粗制滥造的泥坛子解释了隧道里腥气熏天的原因——这里是城堡存放腌菜的房间,干燥黑暗遍地蛛网,除了负责准备食物的厨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溜达,所以才成为暗道的出口,使得艾萨克的内线可以放心的出入。 火把的光亮下映出的是一张堆满肥肉的大脸,如果不是在额头下方隐约可见的阴影,恐怕一般人很难找到他几乎细成一条的眼睛。来者身穿脏兮兮沾满油脂的厨师工服,举着一个小火把,等到我的人全从隧道里出来后打量了一下人数,略显担心的问道:“只有这么点人吗?光是城堡的厨子就比你们要多!” “我们是来捣乱的又不是硬碰硬,没必要带那么多人。”我胸有成足的对他说,“告诉我,城堡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从城门着火的那一刻起城堡里就炸了锅,舍洛夫大人亲自带着卫戍骑士前往镇压,其余的士兵各守岗位,菲古拉公主也被严密的保护起来,顺着厨房出去的走廊一直到尽头都没有士兵,他们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条密道。”胖厨子用手指在地面厚厚的积灰上简单的画了城堡的草图,方便给我直观的讲述。 我盯着他画的草图想了半天,莱赫山城堡依山形而建,起起伏伏的连绵很长,所以平面图看起来像一条中间粗两边细的蚂蝗,主要人物的居所和城堡大厅都集中在中间最高大的塔楼里,依靠城墙和左右两边屯兵屯粮的堡垒连接,而我们所在的地窖正位于城堡面向城市的左侧一座不高的堡垒,守备的士兵据说只有三十人,此刻全收缩在存粮的仓库边上站岗,所以处在整个堡垒底层的厨房暂时是安全的。 “只有三十个敌人,很好办!”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自己的战士们说道,“悄悄地摸上去,把他们都干掉,然后就地放火烧粮,看到火起的敌人肯定会派兵过来救援,你们不要硬顶,一边放火一边依托有利地形反击,尽量拖住时间;我带十几个人摸到中心塔楼去抓欺骗咱们的菲古拉公主,事成之后举火为号,你们从隧道撤走出去接应,我烧了整个城堡之后想办法撤走,咱们城堡门前会合。” 为首的士兵微微担心的皱着眉头,自告奋勇的对我说:“大人,您亲自行动太危险了,中心塔楼是敌人防守的重点,就算能抓住波兰公主,从正门撤出时没准会遇到城外赶回来的敌人,不如让我带着弟兄们去抓人,您和剩下的战友守在粮仓放火,必要的话随时能够通过隧道逃走。” 我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领袖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值得自己骄傲了:“谢谢你的关心,但此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执行,放心,难道你忘了咱们此行携带的秘密武器吗?诺曼底人的噩梦到现在都还没消……” 士兵红着脸还想再说点什么,我摇摇头制止了他,抢过装火油的袋子绑在身上,带着十五个精悍的士兵背着弩箭在胖厨子的领路下先走一步,其余的士兵则从另一个方向的楼梯前往粮仓。 走廊里每隔一段距离都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这条近百米长的木头城墙,火焰上方因为长时间的熏烤已经变黑,仿佛一个个涂着眼影的大眼睛,瞪着空洞的瞳孔注视闯入城堡的不速之客。 “小心,那边有卫兵。”胖厨子灵巧的将身体收在墙垛后面,伸手阻止我的士兵继续前进,探出头目不转睛的瞅着几个扛着长枪快速从远处跑来的波兰士兵。对方身穿统一制式的皮甲,看来级别不高,应该只是守备城堡的普通士兵,正在边跑边相互争吵着些什么,跑在最前面的士兵是唯一一个戴着铁质头盔的人,他大声喝止了自己战友之间的争执,指着粮仓的方向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波兰士兵见状全都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往我们藏身的墙垛走过来。 我紧张的额头虚汗直冒,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空旷的走廊里一旦处理不好没能全歼,弄出什么动静绝对会惊动塔楼里的敌人,到时候可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自己赔进去了,所以必须要等待有利的时机一击必胜,但留给我做决断的时间已然不多,波兰士兵被火光拉长的影子越来越近。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胖厨子忽然抱着头踉踉跄跄的跑出去,那圆滚滚的样子简直如发狂的野猪,不仅惊出我们一身冷汗,也让迎面撞上的波兰士兵吓了一跳,几支长矛胡乱的捅过来,逼得胖厨子尖叫不止,活像被扒了皮的河豚鱼,气鼓鼓的成个球,尖利的分贝震得敌我双方全都呆住了。 “是你个混蛋!”波兰士兵头头恨恨地骂了一句,摆摆手让自己紧张的战友收起长矛,上前一脚把他踹倒,提高声音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心虚,“不在厨房好好呆着,到处乱跑吓什么人!” “大人不好了,粮仓那边被强盗攻了进来,守仓的士兵全被杀了,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幸好我腿脚灵活跑了出来,否则也会被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扒了皮!”胖厨子抱着脑袋夸张的表演起来,精湛的演技不亚于夺取奥斯卡小金人的老戏骨,唬得敌人进入他的情绪,把对方全骗了,“强盗们一定是来自瑞典和丹麦的海盗,金色头发,壮得像头牛,人数多得如同天上的繁星,不断地从被攻陷的缺口涌进来,擎着磨盘那么大的斧头见人便砍,还生吞活剥的吃带着血丝的人肉!必是诸神降下的恶魔!” 听他忽悠的波兰人惊悚的瞪圆眼睛,胆小的已经双腿发软快吓得尿裤子了,还有一个跑到城墙边呕吐不止,只有打头的士兵情绪还算稳定,他摘下自己的头盔,皱着眉头刚要说话,胖厨子忽然暴起,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对方的喉咙;剩下的波兰人还没等反应,我的士兵举弩扣动扳机,弩箭准确的没入心脏,牛皮铠甲在大扭力的弩箭面前丧失了保护机体的能力,脆弱的就像一张宣纸。被吓软了腿的波兰人瑟瑟发抖的盯住拿着匕首在他面前晃动的胖厨子,涕泪横流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绣花针扎了手的娘们,胖厨子按住他的脑袋,目光慈祥的拨开挡在脖子上的头发,找准咽喉的位置,利索的下刀送他见了上帝。 “身手不错嘛!”趁着士兵们检查还有没有活着敌人的空当,我竖起大拇指对胖厨子说道。 “多年不练,生疏了不少,咱们快走吧。”胖厨子耍了个帅气的刀花把匕首收进袖子里,抬头确认了一下走廊尽头的动静,招呼我们快走,“这群人可能是前去传达命令的,半天不回去塔楼那边肯定知道事情不妙,咱们的动作要快。你们换上波兰人的衣服跟我一起混进去,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的接近菲古拉公主的房间。” 我点点头,立刻命令士兵们手忙脚乱的扒下尸体身上的衣甲穿戴起来,将自己打扮成波兰人的模样,跟在胖厨子后面顺着走廊往城堡中心的塔楼快步走去。沿途不时遇上急匆匆跑来跑去的敌人,他们大多瞥了我们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情,也许是胖厨子逼真的演技赚走了太多的眼球,反倒没有人注意查验我们的身份——至少在我看来,大部分士兵穿在身上的皮甲都不合身,甚至个别人的裤子都吊着脚! 经过一段心悬到嗓子眼的行程,我们终于来到位于塔楼顶层的生活区,站岗的士兵愈发多了起来,只要发现有人盯着自己的时间过久,我都会心虚的低头赶路,生怕紧张到不自主抽动的脸颊会暴露身份,但守城波兰士兵的关注点都在城市里越燃越旺的大火和不见平息的骚乱上,他们扛着长枪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猜测敌人的数量和目的,根本想不到一柄锋利的尖刀已经插进他们的心脏。 “站住!”一间紧闭大门的屋子前沾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大多身披制作考究的锁子甲,用胳膊搭着自己的盾牌紧紧地靠在一起,想必是大公家族直属的封臣骑士,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远远地喝住我们,随着他的声音骑士们纷纷拉满弓弦,目不转睛的瞄准诡异出现的我们,按理说低阶的士兵未经授权不可以出现在贵族居住生活的区域,但打头的胖厨子又是他们熟悉的朋友,所以负责的侍从长决定问个究竟,“胖罗比,你们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左翼堡垒那边传来什么消息?” “大人是我,你们忠诚的仆人胖罗比,请不要用弓箭指着我的脑袋,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按在砧板上拿刀比划着剁头!”胖厨子颤抖的声音显示出内心的怯懦,这也让侍从长放松了警惕,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收起弓箭。 “快说吧,发生了什么?” “全身是毛的野蛮人从堡垒的缺口攻进来了,其中一个拎着舍洛夫大人血肉模糊的脑袋,守城的士兵一看到便全部崩溃,野蛮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粮仓,不信您看!”胖罗比指着窗外堡垒的方向,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光冲天,想必我们的战士已经得手,人群的尖叫声和火油剧烈的爆炸声在山谷中不断回响,无疑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我们完了,野蛮人是不可战胜的,他们很快就要杀过来了!”说完这句话,胖厨子隐晦的使了个眼色,我们马上心领神会的盯着起火的方向表现出各种惊恐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刚从血海地狱捡条命的溃兵。 “戈塔比,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侍从长凝重的皱着眉,开始发布命令稳定局势,绝不能让颓败的气氛扰乱自己负责的区域,他派出几名骑士赶往着火的堡垒,希望掌握实际的伤亡情况,如果敌人数量确实如胖罗比所说,身为侍从长的自己必须安排菲古拉公主出城,他转过身指着还在卖力表演的我们吩咐道,“你们几个跟戈塔比大人一起过去,顺便通知右翼塔楼加强戒备保持联络。” “遵命大人。”我慢慢的把手滑向背着的口袋,一个士兵举着火把站到身边,侍从长狐疑的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搞不懂这几个士兵为什么古古怪怪的不听话,但他也许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因为滔天的烈焰和如蛇的火苗瞬间就将骑士们烧成罐头猪肉,爆炸造成的碎肉和木屑漫天飞溅,我们几个战士也受了伤,如此近的距离想要有效规避伤害根本不可能。 “冲进去!”我呲着牙拔出插在手臂上的半截木片,不顾如注涌出的鲜血对着浓烟滚滚被炸烂的大门喊道,“除了菲古拉,我不想再见到活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乱棍打狗 “你来了?”当菲古拉灰头土脸的被我的人揪着从狼藉一片的废墟里拽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惶恐和惊讶,好像事情的发展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我的出现都那么的顺理成章,反倒是让以胜利者自居的我忘记了准备好的台词,一时间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是个十足的贱女人,竟然敢欺骗我!”我抓狂的扯着她的头发大吼,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唱黑脸吧,我讨厌和比自己聪明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个淡定的女人!落到我手里只能算你倒霉了。 “一个女人在身处危险之时想办法自救难道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菲古拉又瞪起她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盯着我,这个掌握她命运的侵略者,万种柔情就像收放自如的杀手锏,不费吹灰之力便肆意泛滥出来,“您是在埋怨我说话不算话吗?拜托大人,我是个女人……” 呦!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嘛,这种轻佻恶劣的行为无异于伸脚把你绊倒然后假惺惺的过来问疼吗,弄得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的对她说:“放心,我身边的小伙子们可是很久都没有沾过荤腥了,正好有如此合适的机会,我不介意让他们轮流尝尝鲜,就当做陪我出生入死的奖励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报告:“大人,右翼堡垒的敌人赶过来增援了,人数很多恐怕咱们抵挡不住,占领粮仓的弟兄已经控制了城堡的大门,派人催促咱们赶紧过去呢。” 说到这我才如梦初醒,差点又被菲古拉摆了一道,故意激怒我拖延时间,思维缜密心思毒辣,果然是个蛇蝎!我跑到被炸掉一半的窗口张望,左翼堡垒已经湮没在滚滚浓烟和剧烈燃烧的大火之中,连接城堡塔楼的走廊还没有被波及,但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匆匆跑过的幢幢人影,右翼堡垒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想必这边的爆炸惊动了敌人,他们正在往塔楼增援;整个格涅兹诺城深陷火海之中,赤色的精灵兴奋地随风起舞,从一栋房子跳到另一栋房子,手拉手将这里变为火焰的天堂,我看不清到底哪里是敌人哪里是自己,只能借着被照亮的天空依稀辨认城门的方向。 “快走!”事态紧急来不及多说,我大手一挥命令自己的手下,“再给通向右翼堡垒的走廊添把火,咱们抓紧撤退。”说着,我把背上装满火油的袋子解下来交到战士手里,自己当先扎进刺鼻的浓烟之中。 踉踉跄跄的跑了好远,几个战士没看清脚下的台阶惨叫着摔下去,黑暗中声音传出很远,经过墙壁的反射显得愈发?人,我们更加小心翼翼的行走,终于到达塔楼的底层。早就等在这里的士兵连忙过来接应,他们在城堡大门边上用麻袋和炸裂的碎木材搭建了简易的堡垒,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大人,我们跟城外的自己人取得了联系,城堡派出去的救兵被‘剑鱼’的手下缠住,一时半会脱不了身,请速速离开,船只已经在河边待命了。”为首的士兵把手中的机弩丢给身边的战友,上来帮着将菲古拉押下去。 “很好,咱们一起走。”城门口的空气能清新一点,我大口的呼吸着,半天才把胸口的气息喘匀,“走廊里全是火,敌人得需要点时间冲过来,这个街垒没有守的必要了,都给我点着了!” 士兵们把剩下的火油全都摔到麻袋上,等到所有人都通过以后,几支火把远远地丢到上面,一点火苗瞬间燃成滔天巨焰,封锁了整个大门,不知疲倦的贪婪舔舐着用圆木和沙石垒砌的城堡,伫立在城门之上的?望台已经被掏空了底座,正在风中摇摇欲坠,裂开的支架发出痛苦的哀鸣。 直到坐在船上航行了好远,都能看见莱赫山上升起的滚滚黑烟,天空已经大亮,太阳被漫天的烟尘挡住,再没有多余的热量能够播洒人间。船上的战士大多带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们抱着各自的武器目光呆滞的愣神,凌晨的战斗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不少人伏在船舷边上睡着了;“剑鱼”的手下损失比较惨重,因为他们在外城抢劫时正好遇到了气势汹汹赶来救援的舍洛夫,对方全是武技精湛的骑士,而且人数占压倒性优势,“剑鱼”那帮只会欺软怕硬横行乡里的手下哪是凶神恶煞正规军的对手,分分钟士气崩溃败下阵来,纵横北海多年的老海盗没命的跑路,这才捡回一条烂命,但最优秀的得力精锐已经伤亡殆尽,随他逃回船上的只有十几个人,以至于划船的人手不足,好在我们借水势顺流而下,大家都搭把手也就差不多了。我在人群中并没有找到来时带路的向导,想必他惨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此刻早变成一堆烧成灰烬的泥土。 “接下来咱们去哪?”“剑鱼”也许是发够了呆,又也许是太阳终于露出脸,灼热的光芒照的他有点适应不了,反正在大河转过一个水流平缓的弯道再也看不到莱赫山上浓烟的时候,一直像个死人靠在船头的他喃喃的吐了口气,“陪您干了这票大的,可真是伤筋动骨啊……” 小样的在这跟我翻肠子呢,损失了点人马还啥啥没捞着确实挺让他肉疼的,我挪挪屁股坐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个这次的投名状,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接下来的活计不算重,让你的手下们洗劫沿途村庄,大大小小的全给我犁一遍,战利品全是你的,就当做给阵亡兄弟的抚恤费了。” “真的?”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剑鱼”眼睛一亮,腾地一下蹦起来,力气大的差点把船掀翻,士兵们纷纷惊讶的扭头盯着他,“咱们来的时候已经这么干过一票了,为什么还要再弄一次?” “这叫乱棍打狗,让敌人浑身上下的烂肉都痒痒。”我面有得色的挑了挑眉毛,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变成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可惜捧场的都是群臭烘烘的海盗,根本比不上同是绿林出身的东吴周泰,令气氛尴尬不少——你丫的倒是适时鼓掌捧臭脚啊! 于是乎,沿河所过之处鸡犬不宁,陆续燃起纷芜的黑烟,我负手站在岸边,冷眼旁观海盗们将一袋袋值钱玩意搬到船上,吃水线一点点没下去。即使受伤的海盗也是海盗,绝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抗衡的,任何敢于抵抗的人全被砍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扒了皮的骷髅在村庄外摆成京观,用以警慑尚在苟延残喘的农民。哭泣的孩子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瑟瑟发抖,失去家园的老人欲哭无泪的望着自己的房子在大火中烧为焦土,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全被饥渴的海盗淫笑着拖进草丛,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激情过后喉咙上一刀,死不瞑目的曝尸荒野。 “他们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大人?”同样是出身田亩的奈梅亨士兵不忍心目睹这幕人间惨剧,全都背对着村庄蹲在河边,靠近我的一个战士弱弱的问了一句,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 “如果换成波兰人侵略奈梅亨,此刻这些呻吟惨叫百姓的兄弟儿孙,会有人放过你们的父母妻儿吗?告诉我,会吗?”来到中世纪这么久,我终于学会将自己的心肠变成钢筋水泥打造的超强机械,绝不会为任何人间的七情六欲所操控,前世成长所赋予的慈悲、怜悯、同情和博爱一股脑的从大脑的沟回里被清扫出来,然后格式化删除。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仇恨,但也不会有相对的爱心,对方前一刻可能还是领主大人面前唯唯诺诺的穷苦百姓,后一刻便会撕下谦卑的面具,对着落单的旅人举起草叉,也许只是觊觎他口袋里的一块发霉的面包疙瘩,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却又活生生的存在! “大人,这些哭哭啼啼的泥腿子怎么办?他们会将我们的人数和行动路线暴露给敌人。”“剑鱼”也和我一样背着手走过来,慢悠悠的拿架,作为有头有脸的海盗王,他已经多年不参与如此低等的打劫行动了,不仅跌份还会弄得鸡飞狗跳一身骚,反正有小喽???停?洗笞匀焕值们逑小?p>  “多垒几个京观应该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吧?”以前的我绝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的就判了百十号人的死刑,不知道是前世的我太过懦弱,还是今生的自己已成恶魔? “没关系,时间绝对够用。”“剑鱼”对杀人已经麻木不仁了,砍多少脑袋在他的认知里只是数字上的不同,没什么实际意义,要是还存有一丝人性,现在呼风唤雨的海盗王早就死在别人手上。 五天的航程我们总共洗劫了七座村庄和一座规模不大的市镇,身后留下遍地白骨和碎瓦焦土,恐怖的气息仿佛长了翅膀,沿着河流传播到更多的地方,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河岸两边再也见不到人烟,好不容易遇上的村庄也早已人去屋空。 “看来我的计划奏效了,敌人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的船队又经过一座空荡荡的小村,两天没有开过荤的“剑鱼”懊恼的蹲在船头,虽然船上再没有地方可供装载战利品,但身为一名海盗绝不会嫌弃自己的收获太多,如果必要,他宁可自己跳进水里游泳也要空出来多余的空间。 “您这是什么意思?”“剑鱼”疑惑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咱们该弃船另觅归途了。”我笑嘻嘻的盯着“剑鱼”憋成紫红色的脸,他的手下伤亡惨重,在人数上已经落于下风,火并起来铁定没戏,只能强忍着不爆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滑稽极了,“剑鱼”明白弃船登岸就意味着要丢掉大部分战利品,虽然他是纵横北海的海盗王,不在乎苍蝇腿大的这点财富,但让一个守财奴选择要命还是要钱,无异于逼他自杀,“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傻子也看出来咱们是沿河行动的,没准前面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咱们自己扎进去呢。” “您说的算,大人……”“剑鱼”垂头丧气的抚摸着堆在脚边的战利品,眼神中透出无限悲凉……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送上门的大礼 在利皮亚内的森林里迎头撞见科勒派出的斥候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神经紧张的双方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要不是射箭的战士认出奈梅亨的纹章眼疾手快把弩箭往上扬了扬,对面骑马的斥候必然会被射个对穿,死在自己人手上。按照估计他们最快也不过推进到滕贝格一线,我们应该还有七天左右的时间要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钻山越岭,却没想到能这么快遇见彼此。 在斥候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位于一片开阔山坡的宿营地,科勒保持着他一贯严谨的作风,严格依据我“逢驻必栅”的标准,即使是座临时军营,也一丝不苟的将四面围上尖角木桩,然后再挖出深深的壕沟,?望哨三人标配,斥候撒出二十里之外,防守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能立刻掌握,也不知道他是太小心了,还是高估了波兰人的战斗力。 “大人,您们可回来了!”一进行军大帐,公牛热情的扑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拥抱,那排山倒海的驾驶吓得我缩着身子往边上躲了躲,他尴尬的停在半路,进退不得的红了脸,憋了半天才挤出几句话,“如果再没有您的消息,我们没准会一直打到格涅兹诺去!所有人都快急疯了!” “你知道刚才自己冲过来的样子让我想起什么吗?一头愤怒的公牛!拜托,我还想再多活几年,被你这么一撞还不得半身不遂啊!”在侍从的帮助下我费力的脱掉身上沾满灰尘的脏衣服,它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本色,被树枝刮破的纤维还在风骚的摇摆飘荡,绝对的后现代叫花子风格,满帐篷的封臣骑士们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哎,没办法,谁让自己是老大呢,衣冠不整绝对有伤威信,“让我先喘口气,科勒,你过来详细的给讲一下情况,上帝啊,我总得找个能把事情说清楚的人吧……”耸了耸肩膀,我冲还愣在原地的公牛摆出个夸张的苦脸。 科勒瞥了眼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的公牛,帮我把桌上的杯子里添满蜂蜜酒,这才吩咐侍从摊开新绘制的地图,那上面星罗棋布的分列着山川河流村庄关隘,看上去一目了然。行军之时我都会带着几名精通数学和绘画的教士,每到一处便开始实地测绘,争取绘制出一幅相对比较准确可靠的地图来,这不仅是克敌制胜的法宝,也是奈梅亨的优良传统,所以被科勒不折不扣的执行下来。“我们在您出发之后,沿着这条无名的小河缓慢前进,并且在拉姆斯特兰击溃了一支波兰人的军队。”科勒指着地图上一个标有村庄符号的地点,“当天晚上有两个效忠波兰的斯拉夫部落分别从东面和北面悄悄的摸过来,想要趁夜偷袭,但却在进入警戒线的范围时被我们的暗哨发现,所以营地早做好了准备,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番,斯拉夫人丢下满地的尸体狼狈逃走。” 公牛在边上兴奋地摩拳擦掌,好像又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没错,大人,那仗打得真爽,斯拉夫人跟小鸡子一样被我们痛扁,在击溃由精壮战士组成的偷袭者之后,我们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们部落的营盘,一下子就俘获了七百多男女老幼,保证每个奈梅亨的百姓都能分到一个奴隶!” “你们打得漂亮。”我满意的冲公牛点点头,然后把两条疲惫发酸的腿搭在桌子上,转过脸示意科勒,“你继续。” 科勒清清嗓子,手指又滑向另一个地点:“波兰人的军队比预计要来的快,我们刚刚休整了三天,便在什本莱姆撞到了他们的主力,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奈梅亨军队只进行了简单的抵抗便撤回原来的营地依托有利地形坚守不出,期间敌我双方数次攻防拉锯,在他们凌厉的攻势下我们只能勉强守住营盘不失。这群波兰人像疯子一样昼夜不停地攻城,军队的主力几乎全是装备精良的骑士,我们带的破甲箭不多,又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援兵,所以不敢浪费,普通的羽箭远距离根本无法洞穿敌人的锁子甲,等波兰骑士进入有效的攻击范围,时间仓促的只够组织一轮齐射,每次都是依靠战士们的血肉之躯硬顶着将他们杀下去,我们损伤惨重,好在也让敌人付出了同等的代价。” “看来小米耶什科急于证明自己,父亲不在后门起火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紧张的要命,所以才不计代价的想要消灭你们。”我把杯子里剩下的酒浆全倒进肚子,不屑于揣度傻瓜的想法,“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守到第五天,我们手头上的骑士几乎全打光了,敌人虽然也伤筋动骨死得够呛,但毕竟人数占优势,还有不少斯拉夫部落当炮灰,一连好久都没有您的消息,继续坚守下去是我们唯一的选择。”科勒捏着拳头抿紧嘴唇,似乎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那一天,“上帝保佑,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莱昂纳多大人神机妙算,就在我们快要抵抗不住的时候,奈梅亨的救兵及时赶到,从阵地后面狠狠地踢他们屁股,像夹心牛肉似的吃掉那些嚣张的敌人,领头的什么王子灰溜溜的带着残兵败将逃走了,我们衔尾追杀,痛痛快快的撵了几十里,把他们吓破了胆!” “莱昂纳多这个老家伙总是留个后手,绝不打无把握之仗,简直惊喜连连啊。”我搓着手笑眯眯的开着玩笑,“伤亡情况怎么样?” “在前期的战斗中我们损伤惨重,封臣骑士十损七八,连侍从骑士在内现在只剩下三十五个人,普通士兵的伤亡更多,带来的差不多全打光了,又是场典型的奈梅亨式惨胜。”科勒无奈的挤出个笑脸,摇着头说道,“多亏莱昂纳多大人派来的援军,重新恢复了我们的实力,现在军营里的士兵几乎全是后补充的,同期运抵的还有大量战备物资,足够发动一场战役了。两百名弓箭手,五百名长枪兵,一千名步兵,还有两百个穿着花里胡哨肥裤子的雇佣兵,总而言之,您所身处的兵营里现在有两千个生龙活虎的棒小伙准备就绪,时刻待命去剿灭任何胆敢反抗的敌人。” “这个老家伙还真是长袖善舞,从哪里给我掏腾出那么多的士兵来?砸锅卖铁啊,日子还过不过了,是不是把奈梅亨能扛枪的男人都给我发配过来了?”虽然很庆幸奈梅亨的援军及时赶来,但自己究竟有多少家底我还是清楚的,莱昂纳多十有*征召了全领国内的能战之士,拼血本是我最不喜欢的行为! 科勒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生气还是故意说反话,愣在那里不敢吱声,多亏有公牛这个神经大条的存在,否则现场的气氛该多尴尬:“不管怎样,大人,咱们这一路来至少保本不赔啊!” 我哭笑不得的哼了一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也罢,甭管是不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两千人光往那一站就够吓死几个了,皇帝陛下那边什么情况,波兰人听说首都不保解围撤走了吗?” “昨天刚到的战报,快马送抵的。”科勒在桌子上的一堆羊皮纸里翻腾半天,好不容易找出斥候传回的最新情报递给我,顺手把酒杯添满,“波兰人并没有完全解围,米耶什科大公只是派自己的儿子波列斯瓦夫王子率五千人赶回来加强守备,波兰主力和马扎尔人继续围困布拉格,不过勤王的军队已经推进到距离布拉格城堡只有五天路程的地方,看起来皇帝陛下的安危无虞了。” “波兰人没有上当?”我搓着下巴思考着米耶什科大公做出的决断,在心里对这个老家伙有了新的认识。就我身边接触的人来看,所谓的贵族骑士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蛮人,每天从睁眼便开始打仗,除了琢磨武技和算计别人,压根不屑于研究谋断,战略眼光基本等于零,对战争的理解就是大家一拥而上,谁人码得多谁厉害,能像米耶什科大公这样走一步观三步,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还真是稀有,确实让本来自觉曲高和寡的我感到异样的兴奋,找几个人玩玩脑子,总比坐等脑仁锈成死疙瘩强。 “没关系,既定计划更改,咱们多少也算帮皇帝陛下缓解点压力,再加上奔袭波兰首都和消灭斯拉夫的入侵,最次也能混个功过相抵,亨利皇帝再挑理就有点过分了。”我挖着鼻孔,压根不把没完成任务的事情放在心上,科勒他们看到自己主子这个表现,便都放宽了心,不再愁眉苦脸,“波兰人千里迢迢的送来大礼,如此客气的行为不笑纳就有点不识抬举了。传我的令,立刻搜集波列斯瓦夫进军的情报,我要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寥寥五千人,没必要再召集援军。” 科勒附和的点点头,跟在大人身边打仗从来不用自己动脑筋,只要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就行,虽然过程惊悚,但结果总是好的,赏赐总是多的,命总是有的:“那我们还继续深入吗?斥候探查过了,至少到格夫瓦城堡的范围内连个波兰人的影子都没有,听说打仗的消息沿途老百姓拖家带口的全跑光了。” 我满头黑线的挑了挑眉毛:“怎么弄的跟鬼子进村似的,我们可是名正言顺的王道之师啊!话说回来,那个白胖子小米耶什科王子躲在哪?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趁这个机会去找他叙叙旧也好……” “在这里。”科勒俯下身子,指着地图上城堡的标志,“施维克,一座简易的木头堡垒,残兵败将估计都快把那里挤爆了!” “木头的?”我嘴角勾起邪恶的笑了,“你们火油还剩多少?” 第二百一十三章 脑袋一挤,阴谋便成 在巨木参天的莽莽丛林里穿行,我一面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一面兴致勃勃的感慨中世纪的生态保护还真是好,这种砍倒了在中间掏个洞直接能当船的木材要放到未来,绝对是木业公司抢破脑袋的财富,连片木屑都不会剩下,中世纪这种古朴的生活方式虽然落后,但绝对亲近自然。 施维克城堡好像澎湃的绿色浪花中一块屹立不倒的礁石,顽强坚挺却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掩映在丛林翠柏之间。这是一座典型的东欧式城堡,没有西欧那种切削整齐的条石,全部就地取材,在河谷盆地中依托起伏平缓的土丘而建,成年人腰那么粗的木材两头削尖插进泥土,再在两层木排中间添满夯实的沙石,就构成具有守备能力的堡垒,在敌人没有重型攻城武器的情况下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那里就是施维克城堡,盘踞在河边的小土丘上俯瞰着这条不知名小河的谷地,距此最近的农庄在三里之外。”科勒陪我骑马找到一片开阔的台地,一目了然的盯着对岸的城堡,“如您所见城堡不大,内部似乎没有水井,完全依靠城外的河流取水,现在气候闷热,采用火攻正得其时。” 我眯着眼睛昂起头感受下掠过天际的微醺热风,沉吟了一会才对科勒说:“在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前,我想先找白胖子谈谈……” “嗯?”科勒有点搞不懂自己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不过他早就习惯我各种古怪的鬼点子,便继续问道,“那现在就开始攻城吗?” “不着急,歇一歇,日头正盛。”我手搭凉棚的望望天,太阳刚刚爬到当空,炙热的光芒毫不吝啬的烘烤着世间万物,这个时候发起攻击无异于自杀,反倒会帮了波兰人的忙,“去砍些小枝桠做弹射器,攻城的时候用得着。” 在阴凉的帐篷里享受了一个安逸的午休之后,我精神饱满的穿戴整齐,掌旗官斗志昂扬的擎着奈梅亨飞龙战旗当先而出,传令官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士兵们迈着坚定地步伐如山般缓慢前进。远远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施维克城堡立刻做出反应,城头上开始出现手忙脚乱准备防守的士兵,弓箭手们背着羽箭在攻击位置各就各位,城外河边打水的士兵慌张的丢掉水桶,连滚带爬的跑回城中,厚重的木质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代表米耶什科王子的红底白色山鹰战旗被升了起来。 “小家伙果然躲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没见也不知道有没有瘦一点。”我扶着收得很紧的腰带,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适应这种紧绷的感觉,出战前我特意加了条皮带,能防止在打斗中再次扯开伤口。 我们的士兵已经趟过刚刚没到小腿的河水来到城堡前的一小块空地,城头的波兰弓箭手射出羽箭钉在地上,警告我们不要继续向前。公牛骑着马跑来跑去约束阵型,奈梅亨士兵有条不紊的铺展开,最前面是推着用细木材捆扎成挡箭牌的步兵,长枪手在他们身后站定,将长枪从木牌的缝隙中探出;弓箭手排于整个队伍的最后面,他们正把背在箭袋里的羽箭插在地上,等待着攻击的命令;为数不多的骑士和侍从被布置在阵地的两翼,时刻准备包抄敌人的后路;雇佣兵和普通步兵交杂排列在一起,即将开始的攻城战中,他们将是主要的打击力量,也会最先遭到攻击。 “升白旗。”我把头盔的皮带解开抱在怀里,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催马跑到城堡门前。升白旗是中世纪约定俗成的规矩,表示战前各自主帅将为避免战争进行最后的谈判,双方均不可携带武器或者恶意攻击对方,这样将会被视为谋杀者和违背公平正义精神的卑鄙小人,不再受到上帝的眷顾。 施维克的城门过了好久才打开,一队人马轻快地跑过来,为首的骑士正是久未谋面的白胖子米耶什科,本来趾高气昂的他在看清对手的脸孔后猛地收住战马,弄得周围的随从莫名其妙,也纷纷拉紧马缰,扬起漫天尘土。 “看来您给他留的后遗症还不轻,大人。”科勒凑到我身边笑着说,“他抓紧马缰都快把自己的坐骑勒死了。” “对于戕害了一个蓬勃成长青年的幼小心灵我感到十分抱歉,愿上帝保佑可怜的米耶什科王子。”我貌似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惹得科勒哈哈大笑,“当然还包括更可怜的大公,他的儿子被我祸害不浅。” 米耶什科王子勒住马在原地兜了好几圈,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使命,双方士兵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丢了波兰的脸面可不太好看,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伸出右手掌心冲外,勉强的挤出微笑说道:“上帝保佑来自德意志的朋友,我是波兰王子米耶什科,是什么让您们做出攻击的决定?” 小样的,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在心里不屑地讥笑着,却一本正经的伸出右掌回答:“上帝保佑您波兰的朋友,我们前来这里是为了对您们驱动斯拉夫人越过易北河边境入侵施展报复,如果波兰不停止攻击帝国的行为,上帝的战士将继续发起进攻,直到您们低头认输为止,我向至高无上的主起誓!” “斯拉夫部落完全是自主行动,与波兰无关,请德意志朋友不要妄加揣测。”白胖子心虚的咽了口吐沫,转了转眼睛想给自己找点更充分的论据,“倒是您们的皇帝陛下不遵守先帝许给我们的诺言,身为泱泱大国却出尔反尔!”他的话音刚落,城堡上的波兰士兵便发出阵阵嘘声,米耶什科被壮了胆,面有得色的瞅着我。 “纯粹是一派胡言!”丫的在这强词夺理,还敢跟我玩心眼,登时就点燃了我的小宇宙,“皇帝陛下一直信守条约,为了更好地践行诺言而日夜谋划最合理的方略,勤政爱民其心可鉴,这点可以向上帝保证!他的使者才刚刚上路便得到波兰和马扎尔人联合入侵波西米亚的消息,斯拉夫人又在你们的阴谋驱动下越过边境,说起来波兰才是破坏条约的失信者,不折不扣的小人!” 看到我真的生气了,米耶什科在气势上不由得又自动矮了一截,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我勾起嘴角玩味的睨视着活像被高年级坏学长勒索的小学弟似的白胖子,后者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局促不安到麻木。“米耶什科王子,请借一步说话。”我夹了下马肚,首先往波兰人的队伍迈出一步。 米耶什科左右看看没人能替他代劳,谁叫自己是王子呢,心不甘情不愿的慢吞吞打着马上前,只是匆匆扫了眼我便低下头,我继续向他身边靠近,终于让两个人的身子挨到一起:“好久不见啊,白胖子。” “呵呵,我也很想念您,兰迪大人。”米耶什科哼哼唧唧的回答,不冷不热的语气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怨恨,与我相处的日子是他一生的噩梦,“我听说您被册封为公爵,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您取笑我,要是没有您在德意志宫廷的‘朋友’关照,我也不可能爬的如此快。”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决定不再兜圈子,凑到他耳边低声私语,“格涅兹诺的事情听说了吧?你应该能猜到是我干的,现在那里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连片木头渣子都没剩下,而且菲古拉也在我手里,相信大公听到这些一定会重重的治你监国无能的罪吧?会有谁幸灾乐祸?波列斯瓦夫王子?让我想想看,最受宠的小儿子伤了老父亲的心,从此无缘王位,狠心的哥哥更会变本加厉的迫害他,上帝啊,请可怜可怜这个无辜的小儿子吧,如果要惩罚,请降罪于我……” “你是个十足的混蛋!”白胖子因为愤怒而憋红的脸颤抖着,声音被压成尖细的低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向上帝保证!” 我伸手搂过他的肩膀,被米耶什科甩开,又笑眯眯地重新把胳膊搭上去:“上帝的惩罚来的太晚,倒不如我现在给你指一条路,至于如何选择就要看你上位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还是继续甘于委曲求全的生活。” 白胖子瞪大眼睛瞅着我,那里面全是不信任和惊恐,呆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回答:“你说吧,我听着呢。” “听说你哥哥正奉了大公的命令率军赶回来支援,不如我们联手做掉他,怎么样?”我眯着眼睛慢慢凑近,“你只要把他骗进我的包围圈,剩下的事情便不用再管了,相信我,不久之后你就能得到他阵亡的消息。” 米耶什科抿紧嘴唇不吭声,好像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胸有成足的在一边等待答案,其实答案早就心照不宣了,他此刻的挣扎更多是给自己以后的良心谴责找一个下得去的台阶,大家都明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亲情只是不值一提的陪葬品,更何况从小彼此就没什么好感的兄弟。 “你要我怎么做?”米耶什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咬着牙问我。 “现在你只需要回去,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这场仗还是要打的。”我把头盔重新戴到头上,努着下巴系上皮带,“战斗开始后你可以找机会逃走,我已经打过招呼,奈梅亨士兵不会为难你。至于咱们约定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有我的人去联系,别担心,难道你忘了格涅兹诺是如何从内部被攻破的吗?只要我想找的人,天涯海角都会找得到,除非上帝把他带走。” 白胖子忙不迭的点头,他已经彻底被我吓傻了,心里只想着赶快离眼前这个怪物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们两个人举起右手互祝上帝保佑,扭转马头带着侍从们各自回到阵地,所有的士兵看到此景身躯为之一震,长官们不停高声吆喝着保持阵型的命令,因为他们明白,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战争就是玩阴的 敌我双方的士兵也许终生难忘今天的战斗,因为他们有幸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的焰火表演,在这个火药尚未被发明的时代,能见到如此壮丽绚烂景象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当火苗像拥有生命一样顺着城墙攀上?望塔楼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听见剧烈燃烧的火龙发出兴奋地低吼,木质的纤维在炙热的火焰中嘤嘤呻吟,被烤干的纹理终于在数千人的注视之下爆裂开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得战马四处乱窜,掀翻了背上驾驭的骑士,也吓掉了波兰人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 白胖子在十几名骑士的护送下灰溜溜的拨开乱军丛逃走,我远远的望着,他也回过头看我,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这场战斗只是演给其他人看的活剧,至于死掉的百十名士兵,那不过是为了攫取更大利益的牺牲。 “大人,您就这么相信那个米耶什科王子?万一他中途变卦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该怎么办?”科勒骑着马来到我身边,也盯着白胖子越跑越远的背影,有些担心的问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我哼了下鼻子,目送白胖子和他的随从消失在莽莽丛林里,这才不紧不慢的回答:“我当然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在最核心的利益和权力面前,他没有胆量跟我耍花招,因为与我合作是通向王座最便捷的方法,否则光凭他的能力同自己的兄长争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科勒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忙。主帅逃走的波兰人已经完全奔溃,好像被鲨鱼冲散的鳟鱼群,漫山遍野的抱头鼠窜,施维克城堡也即将在大火中被夷为白地,收押俘虏和抓紧时间抢救物资的工作必须马上开始。我们这次深入敌境的远征,后勤补给是一大困难,沿途的村庄听到消息早就逃亡一空,连粒粮食都没剩下,更有甚者连房子都烧了,农民们拖家带口的全都跑进了领主的城堡,以我们的士兵数量逐城攻打又不现实,等待自己人千里迢迢的转运更是痴人说梦,所以只能依靠零敲碎打的补充一点是一点。 被烧毁的施维克城堡为大军宿营提供了丰富的木炭,也算是大胜的副产品之一,斥候报告方圆百里之内再无敌人的踪影,我也乐得给久战疲惫的士兵们放了半天的假,自己则悠闲的靠在帐篷门口晒太阳享受惬意时光。士兵们三三俩俩一伙结伴去森林里捕猎,或者下到水深的地方徒手捕鱼,弄点肉打打牙祭;一些人趁着难得的空闲洗着自己脏得分不出颜色的衣服,无孔不入的虱子叮得他们满身红包,大火的灰烬还能提供免费的烘干服务,机会简直不可多得;离开主营有点距离驻扎的佣兵们历来没什么组织纪律,一向只为金钱服务,空下来的时间全聚在一起摔跤作乐,肆意挥霍着劣质的酒浆,喧哗的吵闹声惊得鸟兽不安,糟糕的风纪确实让人头疼。 波列斯瓦夫王子进军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从潜伏在各处的探子那里汇总到我的营帐,莱昂纳多和科勒的两条隐秘战线大功率的全速运转起来,虽然依靠信鸽和快马传递情报在时效性上没什么优势,一份最新的情报送达我手上的时候早就是几天前的旧报了,但仍旧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至少依据情报分析,我能在手头拥有的地图上大致推断出波列斯瓦夫行军的路线。 “……波兰人几乎全是骑兵,所以机动性非常强,其中封臣骑士占了大多数,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视。”科勒在一堆羊皮纸中整理着有关敌人的信息,正在为即将面对的大战担忧,他的认得字要比我多得多,平时没少在这上面下功夫,已经可以独立阅读简短的情报,“敌人在数量上比我们多,兵员质量上也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正面进攻的话用不了一个回合波兰人就会突破我们薄弱的防线。” “那可不一定,不要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公牛擦拭着手中的战斧,很不满意科勒的看法,“给我些不怕死的战士,只要冲进波兰人的队伍中间,我保证砍他们个人仰马翻!就算是骑士又怎样!” “你也说了需要冲进他们中间,难道敌人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科勒最看不惯公牛一根筋的死心眼,马上反驳,“两条腿再快也赶不上四条腿,况且你们还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冲锋,等面对面厮杀时早就没有余力了。” “我说过我有办法!”公牛把战俘丢到一边,激动地鼓着腮帮子,“我才不是只会远远偷袭敌人的软蛋!”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赶忙制止两位争辩不休的心腹,就像一位管教不听话双胞胎兄弟的操心妈妈:“你这种办法勇则勇矣,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于整个战局毫无实际意义,科勒的担心的确值得引起重视,我们根本无法同敌人正面抗衡,没什么力量能阻止骑士冲锋排山倒海似的倾泻而下。” “包抄侧翼也行不通,这样会分散正面防线的守备,反倒给敌人可乘之机将我们各个击破,我们只有攥紧拳头一击制胜的机会。”科勒扔掉手中的纸条,摇摇头对我的话进行补充,“唯一一次宝贵的机会。” “难道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只能束手无策的等死吗?”听到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公牛懊恼的问道。 “步兵对骑兵,自古以来便是难题,骑兵即使一时进攻不力也可以慢悠悠的逃走重新整理冲锋阵型,就算战败总有逃走的机会,不至于全军覆没;而步兵一旦失去战线必然崩溃,逃不掉被骑兵衔尾追杀的命运。”我推开摊在桌子上的羊皮纸卷,露出下面的地图,虽然是一幅年代久远不可考的旧图,但基本的山川河流以及重要城市还是一目了然的展示其上,“不过倒不用太过悲观,我们有机会取胜。” “大人您的意思是……”科勒顺着我话里的意思往下联想,小心的问道。 “由我们来决定交战的地点,只要依托有利地形,击败他们不是件难事。”我用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波列斯瓦夫的行军路线寻找,沉吟着对他们说,“这也是我为什么放走米耶什科王子的原因,他是取胜的先决条件。” “由我们来决定交战的地点?”公牛挠着后脑勺,又有点搞不懂状况,“战前双方必然会约定交战的地点啊。” “话不多说,这几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看看计划中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即使这样,你们也应当按照殊死决战的标准做好必要的准备。”我立起身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罗洛负责督造超长的矛杆,选用硬木的材质,至少要有两个成年人身高那么长;科勒带人多准备些绊马索,另外制作一些前头削尖的木头投枪,挑选膂力过人的士兵集中训练,我不要求他们能用木棒刺穿铠甲,只要能在五十步内准确命中战马的前胸就行;延森调往佣兵队负责指挥,约束这群法外之徒的纪律,他们将在战斗中担任先锋;公牛你的工作是最艰难的,既然喜欢畅快淋漓的血肉搏杀,便去各营挑选士兵组织敢死队,作为预备队随时待命,你记住,我只要能打硬仗不怕死的精锐!” “遵命!”几个心腹领到各自的任务,全都胸有成足的齐声吼道,只有科勒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但抿抿嘴也跟着他们下去了,我盯着他身负弓箭的背影,满意的微笑起来。行军打仗中科勒的问题最多,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这种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很受我的赏识,因为随着奈梅亨势力的壮大,我越来越感觉到缺少得力的左膀右臂,虽有莱昂纳多的辅佐但在战场上还是要靠自己拿主意,将才倒是济济,唯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全能帅才,而科勒则是心腹之中最被我寄予厚望的一个。 经过几天精心的准备,我终于带着休整完毕的军队离开施维克城堡拔营起寨,奔向自己精挑细选的最佳决战地点——位于奥得河发源地的绿山城,一座俯瞰着高地丘陵和低缓河岸平原交错复杂的城堡,既能让波列斯瓦夫有自信展开骑兵的攻势,又可以提供便于步兵防守的山坡,绝对是天赐的厮杀战场。 在行军的途中,我一连派出十几名信使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前往寻找波列斯瓦夫的军队,约定双方的交战地点,之所以派出这么多人纯粹因为中世纪的信息流通实在不便,只知道大致方向盲目的寻找犹如大海捞针一般,结果往往南辕北辙。 “您怎么如此肯定波列斯瓦夫王子会按照信上的要求赶往约定的地点?”科勒在最后一名信使行礼告辞后走过来问道。 “被人掏了老巢竟然不敢面对面的同入侵者决战,就算他不想手底下的封臣也不会同意,千里迢迢派他回来的老大公也不会同意,毕竟波西米亚才是主战场,必须扑灭家门口的火苗。想要追逐王位的人定然爱惜羽毛,更何况他还顶着‘勇敢者’这么个伟光正的大名号,遵守骑士战争的准则是最基本的底线。”我调皮的挑了挑眉毛,很自得把握住那些道貌岸然者的软肋。 “万一他背地里玩阴的我们该如何?”公牛瞅着空冷不丁蹦出来一句,想要加入我们的讨论。 “战争那么点事从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我扶着长时间骑马有些酸痛的后腰,旧伤到现在依然影响行动,“为了获得胜利参战双方使尽浑身解数,不择手段的打击对方保全自己,谁不认真就输了……” 公牛和科勒用心的听着,一个满脸疑惑一个似懂非懂的同时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旗鼓相对的较量 8月24日圣巴尔多禄茂节当天,太阳很赏脸的没有躲在云彩后面睡懒觉,战场上的视野很开阔,从早上开始波兰人便陆陆续续的出现在遥遥相望的地平线上,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完全展开自己的兵力,根据目测他们实际参战的人数至少超过了八千,足足是我们的四倍有余。 绿山城得名于它所坐落的这座小山丘,完全被整齐的栎树林覆盖,远远望去好像上帝闲来无事用剪刀仔细的修剪过,景色确实精致怡人。苏德台山地的余脉到这里已经再没有挺起脊梁的意思,坡度平缓的山丘和台地熨帖的装点着大地,山谷间的宽阔平原有利于骑兵往来奔驰,所以波列斯瓦夫毫不犹豫的同意在这里决战,在他看来,对方的统帅要么是个脑子锈掉的傻瓜,要么就是个机谋善断的聪明人,综合我以往投机取巧的战例,他选择相信后者,所以波兰人的骑兵被小心翼翼的布置在战线上,各方阵之间保持着最佳距离,方便主帅依据战场情况及时作出调整。 我方阵地所处的位置正是绿山城堡的原址,当地的领主因为自己封地的位置接近三国边境,经常要面对各个方向进攻的强大敌人,所以投诚纳贡的功夫练得很是纯熟,我的军队刚刚入境就遇到早早候在路边的使者,极其谦卑的表示臣服,在经过简单的换防交割之后,绿山男爵还没等我详细的询问当地情况便忙不迭地坐上自己的马车,带着收拾好的金银细软和一家老小投奔亲戚去了。 既然主人这么客气,身为客人的我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马上吩咐科勒他们各司其职,奔赴各自的指挥阵地。延森同佣兵在绿山城堡脚下的小平原上组成两个密集的防守阵型,为了防止骑兵的冲撞,面对波兰人的阵地上架起层层叠叠的鹿角和拒马,出发之前我要求每名士兵必须携带同自己身高等长的细圆木,抵达绿山城堡后立即就地组装,很快便搭建好规模可观的屏障;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是第二道防线,擎着超长长枪的士兵分为三排,首尾相衔的连成圆形方阵,第一排蹲立将长枪的尾端埋在泥土里,这样可以缓冲骑兵冲锋带来的巨大撞击力,第二排将长枪放在前排的肩膀上,第三排也如此照做,三个圆形的长枪方阵就像三只背剑挺立的刺猬,相互之间既能各自为战又能照应配合,绝对让骑兵望而生畏;其余的步兵组成四个简单的矩形方阵填充在三个长枪方阵中间,随时可以为陷入包围的长枪兵提供支援,也能保证彼此的侧翼不受威胁;科勒率领两个奈梅亨的弓箭手方阵处于重重保护之下的后方,就在绿山城堡门前的小台地上构建射击阵地,每个弓箭手脚边都堆积着几捆从各处搜刮来的羽箭,居高临下可以确保射程的覆盖面积,随时为各支友军提供足够的火力;在他们身后就是我的本阵,代表奈梅亨公爵的飞龙旗以及红色战旗猎猎招展,宣示波兰人他们将要交战的对手是谁,我的左侧封臣骑士们在侍从的帮助下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或是紧着马鞍的皮带,或是调整不舒适的盔甲,他们早就对你死我活的厮杀见怪不怪了,战争在这群职业杀人机器眼里属于打完收工的差事,虽然不会首先投入战斗,但他们绝对会在攻势受挫时顶上去啃最硬的骨头;在我的右侧有一支近二百人的步兵队伍,算是近卫团队,由侍从长官罗洛负责约束指挥,同时充当战场上的预备队,会在双方胶着不解的时刻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匕首,刺向敌人薄弱的软肋;公牛所率领的敢死队人数不多,但都是精挑细选的棒小伙,一百个大汉光往那里一站就像矗立的石头墙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他们的战斗力跟如山的气势相比丝毫不逊色,“个个都是凶猛的野兽,链子全在您手上握着。”公牛站在队伍中间,脸上杀气腾腾的对我吼。 “各阵地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准备就绪。”罗洛立在马背上观察着各个方阵掌旗官通过旗语传递的信息,及时通报给我以便掌握战场的总体形势,科勒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承担起首席传令官的职责。 “看来我们的动作快了点,波兰朋友还在慢吞吞的寻找自己的战友呢。”我松了松下巴上头盔的皮带,在太阳底下顶着这么个铁疙瘩绝对不是件轻松惬意的事情,透气性差的内衬皮甲更是闷死个人,很少有像我这么惜命的贵族在锁子甲里面再套一层软皮甲,大部分都是穿着厚麻布的衬衣,顶多在外面披上件方便辨识敌我的罩衫,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受的罪是自找的。 波兰人慢吞吞的在选定的空地上布置方阵,生怕提前到达的我们做了什么手脚,小心翼翼的样子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细细查看一番。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就算我再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没有火药的时代给他们玩个遍地桃花开的地雷战,但还是做了必要的射界清理,方便弓箭手无障碍的射击,不给敌人留藏身之处,另外在两军之间的草地上,我吩咐士兵跟兔子掏洞似的挖了大大小小的不少陷坑,然后细心地掩盖起来,等到骑兵冲锋时要他们好看! 不过等到八千名波兰人将阵型排布停当,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人头确实给人很大的压力,更何况其中骑兵占了大多数,几千匹战马的嘶鸣汇成嘈杂的战地交响,不断地冲击我们已经高度紧绷的神经,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弥漫整个战场,我甚至觉得空气中都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马毛,弄得人鼻子痒痒,“真恶心!”我嫌恶的撇撇嘴嘀咕道,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翼。 波兰人的阵型很简单,近似于一个工整的菱形,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放在中间,其余依次排开,就像铺展在统帅面前的扑克牌,整齐有序的方便酌情出牌,从这点可以看出波列斯瓦夫的战术素养还是有些功底的。 布置在最前面的是四个混编步兵方阵,无论是从他们的装备还是人数判断应该都是投石问路的炮灰,用来消耗的角色;在其之后是三个重步兵方阵,上千面盾牌插在地上,一个挨一个的穿插成鱼鳞状,可以有效地抵御弓箭手的齐射,统一制式的铠甲和武器显出他们的身份,肯定是大公的直属卫队,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王牌力量,如此多的被派到此地只能说明两种情况,一是波西米亚那边战事进展顺利,德意志联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所以没必要留下太多机动不便的重步兵,还有就是大公不希望自己的老家出什么纰漏,定要将入侵的敌人统统消灭。 步兵方阵的两翼对称分布着四个轻骑兵方阵和两个弓骑兵军团,机动灵活的他们将在战斗中担当两翼包抄的任务。波兰人身处已知文明世界的东端,长期同罗斯人和其他东方蛮族作战,渐渐师夷长技的学会了骑马射箭的本事,就像以特拉比松马弓射手著称于世的东罗马骑兵一样,这些马背上的神射手们在对上游牧民时也许不占什么优势,但在同重骑兵居多的西方骑士的较量中屡屡创造以少胜多的战例,很不光彩的是,“西方骑士”指的主要是我们德意志人。 步兵方阵后面是在我得到的情报中重点关注的主要对手,依照东罗马标准训练的近卫骑兵,战斗力和纪律性就算放眼全欧洲也首屈一指,好在波兰小国寡民,没有能力武装大量的骑兵。他们全身包裹着重金采购自君士坦丁堡的东方制式扎甲,这种铠甲的防护性比锁子甲更高,就连破甲箭也无法完全洞穿,每名骑兵都像铜头铁臂的变形金刚,对上血肉之躯自然大开杀戒的占尽优势。 “乖乖,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铁浮屠么,早知道如此变态多准备些钩镰枪好了,失策失策!”我懊恼的挥着拳头,登时觉得自己斩木为投枪的主意弱爆了,铠甲薄弱的轻骑兵撵不上,速度慢的重骑兵又扎不透! 最后压阵的预备军是分成两部分列阵的波兰贵族骑士,他们松散的阵型同前方铁板一块的近卫骑兵相比简直就是盘松散的沙子,怪不得波列斯瓦夫要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万一在战场上崩溃了绝对有伤士气,好不如等着收尾时打打顺风仗赚个锦上添花,让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大气磅礴稳而有序,有点意思……”我用皮鞭敲着马鞍赞赏的点点头,至少在行军打仗上,这个王子算个人才,但也会成为潜在的对手。 罗洛认真的盯住敌人的动向,忽然指着前方提醒我:“大人,波兰人有动作了,快看最前面的步兵方阵!” 我用手搭着凉棚望向战场,好不容易才从黑压压一片人的背景中发现波兰的步兵方阵确实在前进,马上对罗洛发出今天的第一条命令:“让科勒的弓箭手准备,敌人一旦进入射程立即猛烈射击,走在前面的混编步兵装备很差,给我把他们死死地钉在原地,不要害怕浪费羽箭。” 罗洛点头记住,下去招呼来一名骑快马的传令兵详细的重复了命令,后者随即打马跑开,我眯着眼睛目送他远去,开始有点隐隐担心延森安危。毕竟佣兵们很难坚持打硬仗,人死也分不了钱,他们向来惜命,从敌人步兵启动到最后接触,弓箭手最多齐射五六轮,这么远的距离杀伤效果肯定大打折扣,波兰人依旧能保持比较完整的建制,应该在较短的时间内便能摧毁并通过布置在前方的障碍,数量单薄的佣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前凸阵地的丢失只是时间问题。 “派几名骑兵过去,在陷入敌人的包围前把延森救出来,我决不允许他出事。”我指着候在一边的罗洛大声喊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咬牙顶住啊! 羽箭划过天空的声音在人人敛气吞声的紧张战场上显得尤为清晰,特别像一架满载满员的客机正呼啸着从你头顶飞过,但那种羽毛穿梭在气流中鸣响的压迫感让人头皮发麻,我扬起头目送羽箭慢慢变成遥不可望的一片阴影,在升上最高点后急速下降,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进攻的敌人笼罩其中。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又也许是我方士兵发出振奋的欢呼声太过洪亮,我眼睁睁的看着羽箭仿佛插进蛋糕的蜡烛般轻松地撕开敌人身上的防护,把数不清的生命钉成地上静止的雕塑,却听不到一丝惨叫或者呻吟。这边的科勒已经在指挥弓箭手们准备第三轮齐射,冲在最前面的波兰混编步兵四个方阵经过两轮打击虽然损伤惨重,但仍旧保持强劲的冲锋势头,距离佣兵所在的前沿阵地近在咫尺! “好顽强的士兵!”我摇着头啧啧赞叹,眼睛里全是羡慕和渴求,波兰人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绝不是在格涅兹诺那些草包可同日而语的,肯定是大公直属的百战精锐,我们先见识到的还仅仅是最普通的步兵,战损超过三成的情况下尚未崩溃,这绝对称得上是奇迹。军队遇挫立崩是中世纪常见的现象,战争双方都习惯了打顺风仗,一鼓作气不下便兵败如山倒的战例比比皆是,有时候一个勇士的力挽狂澜往往能造成摧枯拉朽的连锁效应,再加上百姓的以讹传讹及吟游诗人的添油加醋,神话和史诗便应运而生,愚弄年轻骑士的幼小心灵。 待到第四轮羽箭射出,混编步兵早就和严阵以待的佣兵们厮杀在一起,不少人攀着鹿角往上爬,被举着长枪的佣兵候个正着,乱枪四出的扎成筛子,但后续的战士悍不畏死,踩着前人的尸体继续冲击。 后面跟进的重装步兵高举着盾牌推土机一样缓慢推进,倾泻而下的羽箭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即使有几支侥幸穿过盾牌间密集组合的缝隙钻进去,撞击在重甲上就像灰尘吹到脸颊那样没什么感觉,只有个别不受上帝眷顾的倒霉蛋被扎到铠甲连接处的脖颈和软肋,踉跄着倒地死去。 波兰士兵利用人数的优势很快占了上风,混编步兵在付出极大的伤亡之后终于用堆积如山的尸体打开了进攻的通路,阻碍重步兵前进的鹿角被毁掉搬到一边,佣兵再没有能依持的屏障,步兵兴奋地怪叫着,重新激发起士气。只有区区二百人的佣兵阵脚隐现不稳但尚未崩溃,这多亏延森和他的督战队在其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说得更直白一点是恐怖的威慑力,只要有畏缩不前苗头的佣兵全被督战队就地斩杀以儆效尤;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两个阵地之间我额外布置了一道鹿角障碍,为了防止敌人突破前沿阵地后他们的骑兵可以轻而易举的发起冲锋,没想到阴错阳差的成为阻止佣兵溃逃的屏障。莱昂纳多在征召他们的时候已经预付了相当于正常数额十倍的佣金,战前我又鼓励性的以实物形式发放了战利品,这才说服佣兵头目同意将自己的士兵布置在整个阵地的最前方,等到他们真正面对敌人时才发现,前有强敌后有障碍,自己成了风箱里两头受气的老鼠,进退不得的挤在阵地之间承受攻击,也许佣兵的头目此刻正满脸血污的骂我十八辈祖宗呢,也罢也罢,我跟自己的欧洲祖宗又不熟! 重装步兵顺着前人打开的缺口冲进佣兵们业已单薄的防线,好像收割机轰鸣着卷过麦秆一样以不可抗拒的威势推平了最后还在抵抗的对手,那几十个佣兵全然不见平日里嬉笑怒骂的轻松模样,甚至厮杀疲惫连反击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麻木的握着武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长矛捅穿,伤口淙淙的往外冒血,灵魂痛苦却顽强的眷恋着*不肯离开,他们一屁股坐在分不清彼此的尸体上,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祈祷哪个好心的敌人走过来往他们脑门补上一刀,结束生不如死的煎熬。 “前凸阵地已经完全失陷,敌人继续向前攻击!”罗洛大声喊道,这才把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拽回现实,科勒正在组织弓箭手展开新一轮的齐射,在通往长枪兵阵地的这段距离上,波兰人每前进一步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科勒使用破甲箭,别留着伺候敌人的近卫骑兵了,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动,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我扫了眼几乎没遭受多少损失的波兰重步兵重新集结成方阵,急忙给罗洛下了命令。 “大人,咱们的破甲箭不是很多……”罗洛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觉得宝贵的箭支浪费在步兵身上很不划算,况且战事的进展情况同预估的一样糟糕,只要敌人的骑兵在合适时机压上,我们肯定再难翻身。 “执行命令吧。”我摆摆手,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转而仔细的观察战场形势。以前在电影里总看到牛掰的名将谋士凹造型随便一扫,便能神机莫测的发现敌人破绽,从而扭转乾坤,可是为什么我眼睛都快瞪掉了也没找到波列斯瓦夫的排兵布阵中有啥差错,连个走路顺拐的笨蛋都没有! 皇天不负有心人,敌人终于有些变化了,等等,怎么我还是半点智慧火花都没闪现!布置在步兵方阵两翼的两个弓骑兵方阵和四个轻骑兵军团中的两支突然启动,轻骑兵在前掩护防护相对较弱的弓骑兵,铺展开队伍正像大雁的两只翅膀包抄过来,他们迅速的绕过刚才狼藉的战场,已经达到和步兵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让左右两翼最边上的两队步兵跑步出击,争取在阵地前面阻截敌人,决不能让弓骑兵予取予求的射击我们!”当发现敌人轻弓混杂的骑兵组合时,脑海中第一个闪出的便是自己的步兵像割韭菜一样被羽箭层层射倒的景象,趁波兰人立足未稳马上缠住他们是我此刻能想到唯一的办法。 羽箭持续倾泻,好像尖利呼啸从天而降的收魂符,此起彼伏的惨叫穿透战场上各种杂乱的噪声飘进我的耳廓,弄得人从心底一直酸到牙根,几轮齐射之后混编步兵减员超过半数,大部分失去了作战能力躺在原地呻吟,正好挡住了重步兵前进的道路。我不由庆幸的勾起嘴角感谢上帝,多亏敌人的混编步兵几乎没什么装甲又玩命冲锋,才大大提高了羽箭的杀伤力,沾者无不负伤身亡。 承担阻击任务的两支步兵刚一走出阵地就被波兰骑兵发现,轻骑兵立刻散成松散的阵线将弓骑兵掩护在身后,催马上前同步兵撞在一起,登时一片人仰马翻,加起来才勉强一百五十个人的步兵很快被人数超过他们十倍的骑兵包围,就像黑心小吃部纯肉包子里的馅料,也就那么大一点疙瘩肉,还不够敌人下酒的。好在新兵都是奈梅亨的嫡系,许多人出身新卫军,也算有点文化,长时间灌输的忠君思想让他们即使面对强敌也能面不改色的执行命令,战斗到最后一人。他们接受过公牛的特训,学会了他总结的混不吝打法,对付骑兵不走寻常路,硬是紧贴战马猫着腰只剁马腿,玩一招浑水摸鱼的把戏,弄得波兰骑兵难受至极,左右施展不开,相互救应不得的大为光火。后面的骑兵着急干瞪眼,却被面前满地凄惨嘶鸣的战马和受伤的战友挡住,眼睁睁的看着步兵们利索的一刀一个,把被战马压在身下呻吟的波兰人像过圣诞节宰小鸡似的抹了脖,隐隐占据上风,很好的完成了阻滞敌人骑兵的任务。我抿紧嘴唇不像其他人那么兴奋,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即使自己的战士打得风生水起,但数量上一对十的劣势很难弥补,等到敌人缓过神来一拥而上,区区百十人必被砍成肉泥,碎的跟饺子馅似的。 “敌人步兵突破弓箭手的射域,已经在破坏鹿角了!”罗洛高声通报战场的情况,我把目光从波兰轻骑兵身上收回来望向正面,波兰的混编步兵虽然人人负伤却愈发顽强,这群蛮子打得十分有血性,也不知道被波列斯瓦夫灌了什么变态汤药,战损超过六成还在硬扛,但凡四肢健全能动弹的一个个注射了鸡血一样疯狂的冲击鹿角障碍,颇有古斯拉夫人悍勇争先的遗风,震撼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心里直犯嘀咕:万一敌人全这么玩命,就算吕布再世也得玩完啊! “你亲自过去,命令长枪兵保持阵型,千万不能提前出击!”我咬手指挣扎着做了决定,“剩下的两个步兵方阵统统压上去,别让波兰步兵破坏了鹿角,给我把敌人死死地摁在阵地上!”说完这句话,我在心里告求所有已知的神灵保佑,祈祷他们让奈梅亨士兵个个变身打不死的解放军叔叔! 罗洛将手中的战旗交给身后的侍从,骑着马跑向步兵阵地。我长长的吸了口气让自己跳跃频率过快的小心脏平复下来,这种时候身为指挥官绝对要稳坐中军帐,事情毕竟未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一旦坚持不住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士气迅速崩溃演变成大溃败,输光家底连翻身的机会都再没有了(可精神胜利法+心理暗示一遍一遍怎么没有效果,手抖得跟打摆子似的,书本知识太坑人了!)。 步兵方阵接到命令后马上出击,百十把刀添上去战局随即发生变化,已成强弩之末的波兰步兵再承受不住打击,丢下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终于败下阵来。向后撤退的他们遇到自己的重步兵方阵,本来还抱着一线求生希望的逃兵体会了瞬间跌入地狱的巨大落差,重步兵无情的将他们碾压,留下一地碎肉颤抖着述说凄凉,怪不得他们之前那么玩命,合着后面放头饿狼瘸子都能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重步兵上来了,大人!”代罗洛传令的侍从举起战旗,汇报战场的情况。 “看到了!”我语气沉稳的回答,心里却像揣进一只兔子似的慌张,默默地念叨着,“希望长枪兵能不让我失望,成功的阻止重步兵继续突进。”波列斯瓦夫的阵地上还有六个方阵作为预备队没有动用,贵族骑士是他们唯一的软肋,只有把精锐的近卫骑兵调动走我们才有钻空子使用奇兵致胜的机会,公牛的敢死队身上绑着最后的百多个火油罐子,全都是留到关键时刻用的,所以眼下长枪兵能否成功把敌人的重步兵钉死在阵地上动弹不得关系整个战局的走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活生生打成惊弓之鸟 战况依旧胶着,波兰人已经完全掌握了战场的局面,逼得我不得不手忙脚乱的连续发出补救防线的命令,拆东墙补西墙以解一时之需,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对面隐于重兵之中波列斯瓦夫的脸,但我想稳操胜券的他一定正嘴角含着不屑地讥笑,气定神闲的准备再多折磨可怜的小白鼠一会。 “不行,我得亲自去前方督战,总这么守在后面看着不放心。”我咬着牙犹豫很久,终于忍不住下定决心,对跟在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把科勒召回来接替指挥,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预备队。” 传令兵张张嘴想阻止自己的大人只身涉险,但抿了抿嘴唇把话咽回去点头应下,我从马上下来,在侍从的帮助下重新整理着锁子甲的皮带,接过一面趁手的盾牌掂量两下,猛吸了口气给自己鼓鼓劲,一旦事态紧急坚守不住肉搏战是在所难免的,多亏自己腰上的旧伤好得差不多了,一时半晌还能应付片刻。 同骑兵厮杀在一起的奈梅亨步兵虽然前期占尽优势,玩赖的打法弄得波兰人很是伤脑筋,稀里糊涂便栽倒不少,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以一敌十的他们被越聚越多的敌人慢慢分割包围,使出浑身解数奋勇杀敌却没办法防住敌人的每次攻击,一个接一个的惨死,两翼阵地不幸沦陷。 等到我拍马赶到长枪兵阵地的时候,兵荒马乱中敌人的重步兵正在凶猛的撞击鹿角防线,负责防守的两个步兵方阵隔着障碍忙不迭地还击,长枪短剑交错并举,双方你来我往各有损伤,不过人数和装备上的劣势掩盖不住,很快显现出来,即使依托层层叠叠的坚固鹿角,奈梅亨士兵的战损依旧迅速超过半数,就像一只和大鲨鱼周旋的小龙虾,速度再快也就折腾那么一小会,早晚免不了被吃掉的命运。 “放弃鹿角防线,让他们马上撤回来。”目睹一个又一个士兵惨叫着死去,用自己卑微的力量来阻止敌人愈发猛烈地攻势,我决定立即停止无谓的牺牲,把所剩的兵力集中在一起,攥成拳头给波兰人好看,徐徐退守下一道防线。 传令兵敲起撤退的鼓点,听到命令的步兵彼此掩护着后撤到长枪兵组成的圆形方阵内,科勒的弓箭手也按照我的吩咐加入战团。此刻如果有人能从天空向下俯瞰,他一定会发现奈梅亨的三个长枪兵方阵就像三团夹心的奶油蛋糕,最外层的长枪兵仿佛包裹馅料的面包皮,中间的步兵是油腻的奶油层,而最里面的弓箭手密集的排列成阵,像是巧克力夹心,敌人若想一口将我们吞下,必将忍受面包皮的酥脆和奶油的起腻以及甜蜜倒牙的巧克力夹心,不就点血水囫囵吞咽估计得噎得半死。 我远远地盯着张牙舞爪正拆除鹿角障碍的波兰重步兵,心里冷冷的一哼:“再让你们嚣张一会,过来之后有你们受的。” 在武装到牙齿的重步兵面前,木头鹿角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轻轻松松便像积木一样被拆碎,面前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前进,也许在他们看起来绞杀人数不过数百的杂牌长枪兵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波兰重步兵兴奋地敲击着铠甲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然后杀气腾腾的拎着武器继续向前推进。 “二十、十九、十八……”我从长枪兵刺向天空的密集枪阵中探出头,眯起眼睛倒数着,“五、四、三、二、一!”话音刚落,渐渐从有序进攻改为漫步奔跑的波兰重步兵喊杀声忽然一滞,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身子已经陷入齐胸深的壕沟里,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埋在土里的锋利木桩从铠甲最薄弱的下体刺进去,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云霄,甚至比刚才他们兴奋地欢呼还要高亢。后面看不清状况的重步兵依旧和着号令向前,把更多的前排战友挤进坑里,在后跌进来士兵沉重铠甲的压迫下,先陷在里面的倒霉蛋彻底没了生气,表情死不瞑目的凝滞,木刺深深地嵌进要害,轻易穿透了他们貌似坚不可摧的装甲,世间最坚固的防护被最不起眼的武器击碎,冥冥之中的安排多么的讽刺和不可思议。 “就是现在!”我大喝一声抽出宝剑,长枪兵压低身子给后面早就引弓待发的弓箭手闪出空间,还在忙着手脚并用狼狈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重步兵茫然的抬起头,瞅着反射出耀眼光芒的箭尖猛地缩紧瞳孔,将这生命中最后目视的惨象印进脑海。如此近的距离即使穿着重甲,也很难百分百的屏蔽伤害,登时倒地一片,受伤的士兵被自己死去的战友压着腿脚,一面撕心裂肺的惨叫一面发疯的挣扎想要离开,但我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奈梅亨的步兵如同出笼的猛虎般扑上去,仿佛圣诞节前屠户给绑在木桩上的牲畜放血,一刀利索的切入咽喉,不带出一丁点飞溅的血污。 敌人乱作一团,我赶忙抓住机会发出第二道命令:“合!”三个长枪兵方阵循着声音首尾相接组成新的圆形方阵,更多的长枪支在地上,构成密不透风的防守,就在我们刚刚完成方阵的整合后,波兰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保持一定的接触距离围着方阵奔跑。通向奈梅亨本阵的山坡上到处分布着鹿角和蒺藜,不利于骑兵的冲锋,另外谁知道阴险的德意志人有没有也在看似平坦的缓坡上挖了陷坑,所以波兰人干脆舍远求近,先围过来帮助重步兵吃掉奈梅亨最后的力量再说。 在刺猬一样矛尖四出的长枪真面前骑兵占不到丝毫便宜,快速奔驰的战马迎头撞上长枪反而会惯性的将背上的骑士甩出好远,所以波兰骑兵只是尽可能的贴近我们,掩护弓骑兵试探的往这边射箭,同时也小心的躲避着奈梅亨弓箭手的冷箭。“盾牌上前!”针对眼下的情况我立即命令变阵,中间的士兵举着盾牌半蹲在地上,后面的士兵继续将盾牌顺次摞起,长矛从缝隙中刺出,依旧防守的滴水不漏。 波兰弓骑兵松松垮垮的射了两轮之后发现自己的羽箭全都钉在盾牌上,便放弃了徒劳无用的射击,收缩着撤到重步兵侧面待命,以期能随时提供火力支援;轻骑兵依旧保持着对我们压迫式的包围,等待重步兵扯开长枪阵的防守,衔尾追杀溃败的逃兵向来是轻骑兵的拿手好戏。 敌人的重步兵应变能力很强,他们稍稍停顿了一会整理队形,很快重新投入战斗,刚刚牺牲的战友为他们填平了前进的障碍,踩着体温尚存的尸体越过陷坑,波兰人满眼报仇的愤怒快要冒出火来。 “上来了!”我攥紧的手心里满是汗珠,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说实话任谁亲身目睹变形金刚般高大的金属战士步步紧逼都会觉得心跳加速,没被吓尿裤子已经说明自己的胆量锻炼的可以了。 重步兵整齐的和着号令踏步前进,就连战马都感觉到来自大地的震颤,纷纷不安的低嘶,它们的主人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坐骑往两边退让。蹲在前面的一个战士肩膀抖得很厉害,盾牌在他手中歪歪斜斜的搭着,露出一块防守的漏洞,我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莫害怕,我在你身后。” 士兵回过头坚定地一笑,扶正自己的盾牌,我满意的点点头,盯住踏着整齐步子进攻的重步兵,他们裹挟着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砸过来,但也就到此为止!埋伏在草地里的士兵猛地拉紧绳索,绊倒了最前面的十几个人,本来给骑兵准备的绊马索伺候在他们身上,这帮穿着重甲的家伙相仆倒地之后很难马上爬起,后面的踉跄着又接二连三的摔倒,整齐的方阵再次出现混乱。 “给我狠狠的打!”我的话还没说完,等得不耐烦的弓箭手便迫不及待的松开了弓弦,才从地上爬起来的重步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羽箭在自己的视野里越变越大,顺滑的没入肌骨,皮开肉绽的疼痛让他们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更多地箭支仿佛安了瞄准镜似的钻进张大的嘴里,活生生刺个对穿! 波兰人怪叫着后撤,留下遍地尚在挣扎的伤者,轻骑兵于有戚戚不忍直视自己悲惨的战友,也跟着掩护重步兵缓缓后撤。我冷静的盯着一个双眼均插着羽箭的波兰人满脸是血的攀过扭曲的尸体爬动,看不到东西的他只是本能的想要离开这片修罗场,却慢慢耗尽了体力,虚弱的蜷成一团等死。也许他直到见了上帝都不明白为什么穿着东罗马人精心打造重甲的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杀掉,本来公认的最强兵却屡屡受挫于装备破烂看似单薄的长枪兵方阵,他和其他战死的波兰士兵同样心有不甘。 两度攻击不得的重步兵战损刚过两成,按理说还有继续进攻的余力,但他们士气已失成为惊弓之鸟,虽然气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相互推搡着不肯再向前半步;轻骑兵拥挤在步兵中间,逡巡着也不敢冒然动作,奈梅亨层出不穷的小诡计不知道还有多少,谁也不想白白送命。就在我们庆幸着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波列斯瓦夫的本阵传来浑厚的号角声,作为全军核心的近卫骑兵和余下的两队轻骑兵闻声而出。 米耶什科大公花费重金仿照东罗马甲胄骑兵打造的精锐就像党国当年的纯牌德械师,不用出手光往那一站就够吓得乌合之众们屁滚尿流了。东罗马人自从贝利撒留的军事改革起便一直依靠这支融合了东西方优秀骑兵精华的武装南征北战,打垮了一波又一波妄图推翻帝国的入侵者,在平原地带,甲胄骑兵是一种非常适合对抗无甲骑兵和步兵的作战单位。甲胄骑兵的每位骑手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能够熟练地在马背上使用长矛和弓箭,并且长时间学习指挥以及战术,所以部队能做到进退有序令行禁止又不呆板,可以依据战场形势灵活作出改变。波兰的崛起中一直受到德意志的影响和保护,如今羽毛渐丰想要忘恩负义啄伤身边的巨人,转而向遥远的君士坦丁堡皇帝摇尾乞怜,从上到下师从东罗马人的传统,罗马式的持盾重步兵和近卫骑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终于来了么……”握紧手中的木头投枪,我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使不完的连环计 这是我第一次在战场上遇见传说中的重甲骑兵,虽然同各国骑士以及所谓的重骑兵交手过许多次,但东罗马人的甲胄骑兵一直是被世人奉为战场之神的存在,光是战马身上沉重的覆甲便价值连城,更何况培养一名优秀骑手几乎要花费同他等重的黄金,如果不是倾举国之力是根本无法装备起这样一支强大骑兵的。由于东罗马人施行寓兵于农的军区农兵制,并不像西欧层层效忠的封建制,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将自己武装成骑兵的能力,所以甲胄骑兵全是职业化的军人,由国库出钱供养,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武技训练和战术学习上,逐渐培养成优秀的杀戮机器,陆地上一切兵种的终极克星。 米耶什科大公为了博取居士坦丁堡紫袍皇帝的信任,不得不摇尾乞怜的花高价从东罗马人手里买到淘汰的骑兵甲胄,请来趾高气昂的罗马教官,募集全国最好的战马,虽然很快依样画葫芦的组织起同东罗马人一模一样的甲胄骑兵,但没有经过战术的教育和真正战火的洗礼,波兰人克隆的近卫骑兵不过是看上去很美的花架子,也就能在平原上吓唬吓唬斯拉夫蛮族和基辅罗斯人的步兵。 眼前的近卫骑兵熟练地操控着马匹,这些最优秀的北欧战马力量惊人,光是骨骼粗壮的高大身材便足以令最健硕的野猪相形见绌,它们能够驮起背上身覆重甲的骑兵全速奔跑,马鞍尾部装饰的华丽羽毛随着颠簸上下跃动,看来倒是很有气势,可惜本应严整的阵列不时有人左进右出的破坏队形,要知道严谨的纪律才是东罗马人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仅凭这个破绽就可以说明波兰人的急于求成只是鼓着腮帮吹成了一个足够大的华丽气球,用针轻轻一扎便会破掉。 随着敌人逼近大地的震颤愈发强烈,我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兴奋地跳起舞,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它们快速的跃动,血压飙升到爆表的高度,感觉头皮下面的每根毛细血管里都充满沸腾的血液,即将冲破束缚炸裂开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咬着舌头抬起头来,近卫骑兵已经放松了马缰,催着战马扬起四蹄飞奔,那种排山倒海的压迫绝不是任何一个感官正常的人类能够承受的。 “保持阵型!”我高举着长剑站在士兵中间,扯着嗓子喊道,明显感觉他们同自己一样的恐惧,没办法,这就像独自站在窄巷中间面对怒吼奔驰扑过来的喷火巨龙,谁都难免腿肚子转筋心下打鼓,他们之所以还继续站在我身边,除了对领主的信任,还能找到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吗?(自赞!) “保持住!”我声音撕裂的近乎破声,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越来越近的近卫骑兵,或呆滞或惊悚的表情活灵活现的停留在每个人脸上,仿佛头顶有一块倒计时的丧钟,默数着生命剩余的时间。 近卫骑兵距离我们不过几百米了,对于已经飙起速度的战马来说,这么短的路程倏忽即至,他们端平手中的长矛,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做好了最后冲刺的准备。我呼吸急促连自己都快控制不住,胸口憋闷得像颗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波兰骑兵长矛锋刃的反光好像带着可以灼伤瞳孔的温度,逼得我不由眯起眼睛——只是这样想着他们就又前进了几十米,最前排骑兵身上的甲片都能够清晰地数出来了,我听着上下牙床不断打战的声音,幻想自己变成脸上涂着蓝色油彩于千万军中面不改色的威廉·华莱士,谁知英雄难当,勉强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命令:“继续保持!不要乱动!” 波兰骑兵越过了脚边标明百米线的木桩,但没有一个人发现不起眼的标志,剩下这点距离的冲刺对他们来说绝对十拿九稳,奈梅亨士兵手中擎着的单薄长矛也不过是一些细削的软木棍,在重甲骑兵的权力撞击之下定会像朽木那样轻而易举的折断,然后便开始他们最拿手的杀戮,将德意志的方阵从中间撕开,就像他们醉酒时扯掉那个丰满舞娘裙子的系带一样轻松。 标示五十米的石块被扬起的马蹄甩上很多带着草根的烂泥,却依旧没有引起注意,满心只想杀戮的骑兵怎么会将时间浪费到思考在这片平缓起伏的山坡竟然出现如此奇怪的石块上面,他们陆续夹紧马肚,将身体缩成同马背浑然一体的流线,惬意的享受气流抚摸面颊,脸上堆满嗜血的渴望,倒数着最后的距离。 “后撤!”我放下长剑举起右手的红色角旗,士兵们立刻后队变作前队迅速却有序的后撤,刚好在绿山城堡投到地面的阴影边缘停住脚步重新整理阵型,两翼向前伸出呈反向的弧形,长枪兵端起预先放置在这里的超长长矛站在前面构成第一道防线,膂力过人的战士则操着尖削的木质投枪守在他们身后,弓箭手们将最后的几支破甲箭搭在弓弦上,全军毫不拖泥带水的完成变阵。 近卫骑兵显然被我们突然转移阵地惊呆了,但已经全速奔驰的战马无法再做出调整,只能硬着头皮冲过来,他们闪烁的眼神仿佛在祈祷上帝保佑自己,对面的德意志人不要再埋伏什么令人不齿的阴险诡计,也许波兰人相信在绝对强悍的装甲力量,我们这些胆小住在城堡里的肥佬会识趣的求饶吧。 “装甲骑兵是吗?很牛掰是吗?”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爷爷刚才不过是诱敌之计,把自己当做肥肉甩在案板上吸引恶犬,自然心里没底后怕连连,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回到预备阵地,该换你们波兰人做饵料了! “准备!”我将长剑举过头顶,闭上一只眼睛瞄着冲在最前面的近卫骑兵,一面可怜他套在铁盒子里快被颠出脑震荡一面计算着他坐骑剩余的马力,对方扭曲的表情让我有些反胃,尤其是下巴上的那颗大黑痣,所以请到此为止吧! “起!”带着满腔被敌人当兔子撵的委屈和报仇的快意,我迫不及待的吼出命令,与此同时前排士兵猛地拉紧手中的绳索,波兰骑兵奔驰的道路上突然竖起前头削尖的木栅,惊得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翻身将自己的主人压倒在地;后面跟进的骑兵来不及转向,只得依靠自己的骑术尽量拽住缰绳控制坐骑跃过障碍,却没想到暴露出马甲下没有保护的肚子,举着投枪的士兵等待已久的便是这个时刻,他们毫不犹豫的奋力掷出,只见哀鸣阵阵尘土飞扬,惨死的战马尸横遍野。 “弓箭手!”时机难得,必须趁着敌人慌乱最大限度的杀伤他们,我拔出插在地上的投枪,呼喊着将它扔了出去,但乘风滑翔的破甲箭比投枪的速度还要快,眨眼的功夫木栅后面便响起一片负痛的呻吟和濒死的哀嚎,羽箭像穿透破口袋一样撕开了近卫骑兵的胸甲,虽然坚固的铁甲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但刚刚好没入肌肉的箭头上淬着乌头的剧毒,只要沾着血液必死无疑。 跟在近卫骑兵后面的轻骑兵和弓骑兵从左右两翼绕过木栅包抄上来,弓骑手在颠簸的马背上完成了弯弓射箭的一整套动作同时松开弓弦,奈梅亨盾牌手连忙肩并肩的在我们面前组成严密的屏障,动作虽快仍旧有不少人着箭受伤,惨叫着被左右拖到阵线后面,后面的士兵马上拾起盾牌补全空缺。敌人的羽箭并未对我们造成很大的杀伤,不过却为波兰近卫骑兵重整队列绕开障碍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奈梅亨弓箭手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失去了持续射击敌人的机会。 波兰轻骑兵动作敏捷的像是只活泼的兔子,两轮箭雨才停歇,他们就完全冲过了奈梅亨弓箭手的射程,正用手中的长刀挽着花呼喊着杀过来,令他们惊讶的是奈梅亨方阵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站在紧边上的战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挑着眼角用戏谑的神情瞅着他们,像在欣赏被耍的顽猴。 当然,轻骑兵也中了圈套,难道你们以为我除了正面的木栅之外再没有其他招数了吗?实在是太小看人了!两翼的空当是专门为自诩聪明的笨蛋准备的,伴随着马腿清晰的折断声和骑手们大呼小叫的跌倒,自负的波兰人终于明白自己的无知,冒进的轻骑兵踏进由大大小小土洞组成的“地雷阵”,不幸中招的战马被强大的惯性从膝盖处齐齐折断腿脚,森森的白骨挂着血肉露在外面,场面要多暴力有多暴力,“战后有得是马肉可以吃了!”电光石火之间我脑海中闪过这样古怪的念头。 “自由射击!”看到自己的计划再次奏效,我激动地喊出后世才有的专业名词,但弓箭手们显然都明白这两个单词的意思,纷纷比赛似的把羽箭倾泻出去,登时打残了两翼包抄的轻弓混合骑兵。 “怎么样?这下大家满意了吧!”我在阵列里兴奋地做着至尊宝的经典造型,全然不顾前后左右讶异的眼神,对面的波列斯瓦夫估计气得快要吐血了,凭他中世纪榆木疙瘩似的脑子再想一万年也想不通为什么占据绝对优势的自己竟然被看起来叫花子一样的德意志军队打败,本来应该是一边倒的屠杀,就算打群架也会是自己取胜啊,难道上帝真的眷顾这个奈梅亨的“卑鄙者”? 兴奋归兴奋,正事还是要干的,我拉过一个士兵,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带上令旗去本阵,让公牛把所有的预备队都撒出去吧,按照既定计划‘猴子偷桃’!”没收住把战前制定的行动代号都顺了出来,我赶忙适可而止的没继续说下去,士兵听得懵懵懂懂,瞅他呆头呆脑的,我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嘴:“听清楚了吗?”他忙不迭点点头,接过令旗推开挤在一起的战友跑向后方。 “决战吧,波列斯瓦夫,让你尝尝未来奇兵的厉害!”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最后的决战 波兰人的重步兵虽然受创后撤,但还保存着一战的实力,他们跟在轻骑兵后面悄悄摸近奈梅亨的阵地,波列斯瓦夫显然在自己的本阵看到了这个情况,战场上人马争鸣的惨叫呻吟停歇之后,波兰人那边又传来催促进攻的号角声。水牛角制作的粗大号角声音雄浑肃穆,听起来类似于光荣游戏里经常奏响的法螺,可是搭配上波兰金戈铁马的壮丽画面高下立判,鬼子游戏里的家伙事看起来很像小孩子过家家。 “他们上来了,大人!”一个士兵眼尖的发现波兰重步兵正从轻骑兵狼藉遍野的尸体中间压上来,指着我们的侧翼嚷道。 “该死,他们竟然阴魂不散!”我懊恼的骂了一句,反手去够挂在腰上的火油瓶子,摸到它粗糙的表面心里才有了底。这玩意现在可是我屡试不爽的战场杀器,绝对称得上中世纪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极具威慑力的存在,而且是奈梅亨独家垄断哦!为了能延续自己的科技优势,我专门吩咐莱昂纳多为提炼出火油的学者涨了三倍的年金,提供独立的实验室以及专职随从,受到全天候的严密保护,防止秘密外泄,另外还拨给足够的人手日夜不息的生产,却仍旧不能完全跟得上消耗。毕竟现有的手段过于落后,提纯合成的效率都很低下,可以保存并使用于实战的数量微乎其微,再加上奈梅亨每次出战几乎都带走所有的库存,所以根本达不到无限量供应的水平,这次远征也是如此。经历几场小规模接触战火油所剩无几,余下的除了装备公牛的敢死队,余货都集中到了我手上,一直挂在弓箭手的后腰准备留到战役的关键节点扭转局面。 我用力把火油瓶子从腰带上扯下来,攥在手里犹豫着拿不定主意,要是再挡不住敌人,崩溃便是必然的结果,等待好久的也许就是这个时刻,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抬头望向传说中有上帝俯瞰众生的天空,希望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能给自己答案。奈梅亨虽说暂时掌握局势,但士兵们都已经极大地透支了体力,之所以还能保持人心不散都依靠作为中流砥柱的新卫军在坚持,谁都不敢保证他们还能挺多久,没准敌人的下一次冲锋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惜奈梅亨不是骆驼,摔倒了更没多少肉。 “让右翼散开,弓箭手保持压制,放波兰人的步兵过来。”看着远处那些步履蹒跚的“铁盒罐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拍拍传令兵的后背对他说,“若有接触马上后撤,千万不要太过纠缠。” 传令兵点头而去,我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观察阵地正面集结的近卫骑兵,三声短促的号音可能是他们进攻的信号,因为在余音停止后,近卫骑兵换成近似三角的冲锋阵型,试图顶着弓箭手的射击强行撕开我们单薄的防线,在突进侧翼包抄的重步兵掩护下至少摧垮奈梅亨方阵右翼的抵抗,打开眼下不利的僵局。 “呵呵,以为我没有后招了吗?”不屑的盯着近卫骑兵逐渐加速,我没有丝毫胆怯的抬起手臂,盾牌手随着命令退到长枪兵身后,无数长矛竖立起来,第二排士兵手中端着的全是特制的超长长矛。 弓箭手更加卖力的射击,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攻击侧翼重步兵的任务又分散了不少火力,近卫骑兵见再无阻碍,便彻底放心的松开马缰,肌肉线条健美的高大骏马全力冲刺,踏动地面的轰鸣在天地间回荡。 时机正好!我放平手中的长矛奋力大喊:“刺!”操着超长长矛的士兵整齐的一齐刺出,登时枪戟如林,许多近卫骑兵低着头卯力撞进来,立刻一片人仰马翻,长矛折断和骑兵落地的呼救以及马匹惶恐的嘶鸣此起彼伏;后面跟进的战马出于躲避的本能猛地收住步子人立而起,再次将没有覆甲的柔软肚皮暴露在我们的火力之下,这回战士们不用吆喝,全都争先恐后的抛出投枪,几匹战马的肚子被扎得千疮百孔,肠子流出来搅在蹄子上痛不欲生;弓箭手适时地找准机会专挑慌乱中背对我们的近卫骑兵射击,马上又有不少人够着中箭的伤口倒下,我机械的抛掷投枪,连自己都不知道扔出多少,杀伤了几个敌人,总之直到最后胳膊因为脱力而再难抬起,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波兰步兵抄过来了!”呼吸还没调匀,战场的紧迫局面又逼得我不得不借着两名士兵的搀扶站起来,揉着被血腥味熏得睁不开的眼睛努力观察情况——波兰重步兵正在与奈梅亨方阵右翼的长矛兵对刺,他们虽然铜头铁臂的防护很好,却始终未能继续突进,铺天盖地的长矛总是能拴住他们的动作,甚至许多士兵用被砍掉了枪头的长矛做撑杆,硬顶着不让波兰人推进半步。 这么近的距离没办法再命令弓箭手火力压制了,我针对紧张的战局及时调整了部署:“让右翼往中间收缩,徐徐的引波兰步兵过来,敌人套在铁盒子里行动缓慢,要有层次的诱之深入。”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右翼方阵很快依照命令有条不紊的往中心收缩,就像章鱼卷起伸出去的触手,而那些擎着长矛不停同敌人互刺的长矛兵便是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地黏住重步兵的脚步,拽着他们一点点钻进我们的圈套。 “是时候了!”我接过侍从刚刚点燃的火把,握紧装满火油的瓶子迎着重步兵跑过去,弓箭手也跟着乱哄哄的相互给火把引火,右翼的士兵已经完全收缩到方阵核心,落下重步兵在他们背后一段距离,敌人一定以为他们终于撕开了奈梅亨的防线,却没想到来自地狱的惩罚即将施于其身。 第一瓶火油在空中划着完美的弧线落到重步兵脚边的时候,对方还被吓得往后一蹦,以为是什么新奇的暗器,待到看清不过是一个粗糙的小陶瓶之后,他恼怒的上前一脚跺碎,认为遭到奇耻大辱,黑乎乎的粘液沾了满鞋还溅了旁边的战友一身,却没人在意;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火油瓶子从天而降,摔碎的陶片和附着力极强的火油到处都是,波兰重步兵根本不把这种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黑色油脂当回事,间不容发的紧张局势也由不得他们细想。这群自负的倒霉蛋长时间同斯拉夫人作战,已经很久没有接触来自文明世界的消息,在他们眼中,居士坦丁堡的东罗马人才是自己向往的文明中心,如果有人留心商人们从遥远的大西洋岸边带回的花边消息,没准能反应过来最近突然声名大噪的奈梅亨公爵屡屡上演惊天逆转的原因是什么,也能搞清楚溅在自己身上的肮脏油脂究竟是啥,接下来的惨剧便不会发生……所以说闭目塞听就等于慢性自杀! 仅剩二十米的距离,重步兵队伍中的长官高喊一声,貌似发布了总攻的命令,波兰人便扔掉盾牌狂奔起来,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叫嚷,不用猜,从他们狰狞的表情就可以判断绝不是什么好话。我歪着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些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波兰人,感慨着对方即将遭受的悲惨命运,他们如同野兽般吼叫着举起武器,就像波兰祖先曾经信奉的异教雅神的化身武士一样,慷慨而狂热的投入人类最原始的厮杀*中,从奥得河到基辅罗斯之间的广袤土地上,旧日雅神的雕像正在无人问津的杂草丛中*消亡,无法庇佑他皈依了基督的不孝子孙。 “火把!”我用左手接过身边一名士兵递过来的另一束熊熊燃烧的火把,两手张开摆了个造型,玩味的挑了挑眉毛,猛地向前丢出。火把明灭着从半空落下,沾着火油的刹那火苗稍稍一滞,仿佛两个久未谋面的发小,笃一见面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愣在那里;波兰人挥舞着弯刀长剑闪避奈梅亨阵中丢出的火把,仍旧呐喊着冲锋,有几个头脑机灵的联系前后恍然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拼命地往两边跑开,在发疯的地上蹭着脚面沾染的油脂,可惜为时已晚。火苗借着黑色的油脂迅猛地燃烧起来,瞬间冲到半空的高度,红色的恶魔将波兰重步兵完全置于自己贪婪的血盆大口之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鲜活的生命;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波兰士兵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庞早已分不出任何五官的痕迹,他像微波炉里加热的铁盒罐头,终因耐不住膨胀的压力剧烈的爆炸,碎肉飞溅吓得我们的战士也连连后退。 我抽出配在腰间的长剑,用它支在地面撑住隐隐作痛的后腰,转过来面对着全神贯注望向自己的战士们,尽量用平缓却坚定的语气说道:“勇士们,你们都是上帝最钟爱的战士,最虔诚的基督之剑,最优秀的奈梅亨儿女,我们不辞路途遥远的来到这里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不是我们渴望杀戮,也不是奈梅亨公爵向往扩张自己的权威,只因出尔反尔的波兰人破坏了同帝国的约定,悍然屠杀德意志的人民,我们紧握长剑的手中也攥着耕耘的锄头,但无知的野蛮人选择与伟大的帝国为敌……”我把头盔的皮带系紧,甩了甩长剑活动着手腕,指着如同惊弓之鸟般惶遽的敌人,“那就让我们教会不虔诚侍奉上帝的野蛮人,谁才是天底下最勇猛的战神!冲啊,上帝的子民!”! 第二百二十章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波兰人这回可算实实在在的见识了火油的威力,哭爹喊娘的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他们哪怕在地上打滚都扑不灭身上的火苗,厚重的铠甲反倒成了累赘,脱也脱不下拽又拽不开,火油的燃烧消耗了太多的氧气,就连站在一边的我们都感觉到窒息,重步兵更是闷在里面全成了红烧肉罐头。 奈梅亨反败为胜,战士们士气爆棚,一个个如同下山的猛虎,咬牙切齿的不等火焰熄灭便冲将上去,远远地用长矛把对方捅倒,五六个人围着一个烧成火球的铁罐头乱刺,场面壮观极了;乱纷纷挤在一起的近卫骑兵也慌了手脚,他们眼睁睁看着同样身披重甲的步兵战友瞬间包裹在烈焰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非常,渗人的惨叫声仿佛随风扩散的病毒,蚕食了波兰人最后的斗志,他们此刻满脑子想得全是逃离面前炙热袭人的人间地狱,有多远跑多远! 号称精锐的近卫骑兵终究不是正牌的东罗马甲胄骑兵,没什么文化的野蛮人在遇到挫折之后已经被完全摧垮了意志,出身武士的他们从小便被灌输武力至上的生存法则,信奉强权迷信权威,自从穿上东罗马人的铠甲,周边部落小国无不望风披靡,大波兰风风光光的崛起为新晋强国,他们骄傲的以为自己真的是战无不胜的甲胄骑兵了,却没想到在家门口被打回原形。 奈梅亨士兵呐喊着冲进近卫骑兵的队伍里,三俩一伙对付一个敌人,有用长矛缠斗的,有用长刀剁马腿的,还有踩住落地的骑士举着钉头锤专门开瓢的,默契的配合背后是遍地蜷缩不动的尸体,白色的脑浆淌出来和着肮脏的泥土被踩烂,吓破了胆的波兰人纷纷跪地求饶,但奈梅亨士兵面不改色的将其踹倒,对准脑门就是一锤,三棱的锋利钉头锤就像罐头启子,隔着铁盔就能生猛的豁开防护,敲裂如同纸糊般单薄的头盖骨,拔出来的刹那脑浆混着鲜血喷涌如注,染红了战士胸前的铠甲。 与此同时,科勒和公牛带着所有的预备队投入最后的决战,打顺风仗可是贵族骑士们的专长,这帮老爷兵没在刚才情况紧急时脚底抹油跑路也算十分给我面子了,这时候战场情况逆转,他们自然不会放过顺手摘桃子的大好机会,一个个卯足了精神驱赶着坐骑冲了过来,近卫骑兵身上的铠甲早就让他们眼红不已,抢一个不陪抢两个赚了,要是能再给侍从弄一套,别提多美了! “向前向前!”科勒牵着匹马跑过来,我抓住缰绳一跃而上,大声招呼身边咆哮而过的贵族骑士,这帮人全堆到近卫骑兵的尸体边疯狂的往下扒铁甲,他们的侍从也手忙脚乱的跟着帮忙,现场十分混乱。 “算了大人,咱们还是赶紧追击波列斯瓦夫王子吧,公牛和他的敢死队早就悄悄地摸过去了,万一咱们去得晚,再让大鱼漏网可就不好了!”科勒催促着我快走,几十个士兵追随在后,延森也挤在人群中间,扛着奈梅亨的飞龙战旗对我含笑致意。波兰人的本阵已经遭到公牛的迎头痛击,波列斯瓦夫手中所剩最后的两队贵族骑士看到张牙舞爪杀过来的赤膊敢死队,谁都不敢上前拼命。 “公牛他们手里不也有不少火油瓶子么?玩命的扔他丫的!”一激动我没忍住爆了个粗口,仗打成这样确实让人爽得不行,看看身边一脸兴奋追击敌人赶尽杀绝的战士就能深刻的体会到这点,此战的胜利更加坚定了他们心中对奈梅亨公爵的崇拜,每个人都坚信,只要公爵大人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深受感染的我狠狠地踢了下马肚,当先冲了出去,“杀!一个不留!” 知道我为什么很难培养起对骑马的兴趣吗?因为这玩意既没有减震又没有安全带,在平整的石板路上也能把你颠得七晕八素,更何况熟牛皮的马鞍子即使垫了再多的羊绒毯也改变不了它磨屁股的本质,真是很难理解那些动辄挥斥方遒百万雄兵的历史人物,他们骑在马背上难道不觉得晕么? 就在我呲牙咧嘴的快要受不了后腰传来的阵阵剧痛时,眼前忽然升腾起耀眼的火光,受惊的战马差点把我摔下来,多亏自己虎躯一震,反应灵活的稳稳控住方才无事,所有人仿佛近距离欣赏到了广岛的原子弹爆炸,公牛他们终于出手,灼热的火焰铺天盖地的将波兰骑士团团包围,烧烤人肉的盛宴再度上演。 “快冲快冲,敌人该开溜了!”波兰人的崩溃已成事实,波列斯瓦夫肯定提前跑路,要是抓不住这条大鱼锦上添花,这场仗等于未尽全功,幸好白胖子按照同我的约定混在他哥哥身边,预先埋下伏笔。 “大人您看,波兰人果然撤退了!”科勒的声音被颠簸撕扯成断断续续的片段,他只能尽量大声的对我喊,“他丢下受困的骑士自己逃走了,公牛带人追了上去,他们在往埋伏圈的方向跑。” “很好。”我回头瞅了眼正在忙着清理战场扒装备的士兵,跟上来的寥寥无几,算了,好在残敌不多,手头上的人还对付得了,“咱们就别跟在后面傻追了,有没有近路?想办法提前抄过去。” 科勒点点头,拉住缰绳让坐骑停下,稍微辨了辨方位,调转马头奔去另一个方向,战前他没少带人四处溜达,早就把周遭的大小路径烂熟于胸,我第二个追上去,身后的士兵也扛着武器跟上来,顺着山坡斜插进树林。 白胖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忐忑,我坚持要求他必须跟在波列斯瓦夫身边,虽然他们兄弟因为顺位继承的问题闹得很不愉快,但毕竟是一母同胞,弟弟打了败仗来投奔哥哥,波列斯瓦夫于情于理都得收留,面子上也好看些,对于权力的饥渴早就让这两个人丧失了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可白胖子担心用自己做诱饵将哥哥引入圈套,到时候来不及跑开被武技精湛的兄长拉了垫背,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我们在接近埋伏区域的地方同躲在暗处的杀手取得联系,波兰人尚未进入指定地点,沿途都有奈梅亨的暗哨彼此传递最新消息,以便保证能按照计划完成任务,科勒从自己的手下那里了解到情况,赶忙对我汇报:“他们甩开了公牛的追击,没命的往这边狂奔呢,掉队了不少士兵,波列斯瓦夫身边只剩下几个侍从了。” “那咱们过去凑凑热闹吧,我突然冒出个新想法。”所谓狡兔三窟,宝可不能全押在白胖子身上,他那个人心眼太小办不成什么大事却总想着占别人便宜,搞不好坐稳了江山翻脸不认人,必须另作打算,我想到这一步,意味深长的冲着科勒摇摇头,后者看到我讳莫如深的表情,马上配合的招呼士兵上马待命。 战败的波兰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骑在马背上,公牛的追兵已经被远远地落在后面,但透过层层叠叠的丛林仍旧能听见他们追赶的喧哗,所以谁都不敢放慢脚步,顾不得颠簸的疲惫紧紧跟着队伍赶路。打头那个身穿考究铠甲的人一定就是波列斯瓦夫王子,好好的一场歼灭战打成现在这样让他懊恼不已,扭着的眉头好像盘综错节的老树根,白胖子小心翼翼的在他旁边敛气吞声,害怕惹火上身把自己搭进去。 数了数败兵的人数,我冲着挨近自己的科勒点点头,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他敏捷的抽出一支羽箭,瞄准波列斯瓦夫的战马,紧绷的弓弦微微颤动,其他人也都纷纷搭弓上箭,寻找各自的目标,等待进攻的时机。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绿色小鸟扑棱着翅膀从我们头顶飞过,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波兰人警惕的左右查看,打头的几个把缰绳在手背上缠了两圈,似乎有要逃走的打算。 说时迟那时快,科勒松开捏着弓弦的手,吃足了劲的羽箭准确命中波列斯瓦夫的坐骑,毛色漂亮的战马哀鸣一声,踉跄着想要往前跳跃两步,却前腿一弯兜头栽倒于地,将背上的主人甩出好远,其余的波兰人再试图找掩护已经来不及了,羽箭乱纷纷的从树林中射来,紧跟在它们后面的奈梅亨士兵更像从天而降的神兵,将敌人从马背拽下来围住就是一顿刀枪交加的乱刺乱砍,金属割进皮肤的闷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八个活生生的侍从就成了八团模糊的肉块。现场只有一个波兰人逃走了,那就是白胖子米耶什科,我嘱咐士兵瞄准他的马屁股来了一下,吃痛的战马发疯的钻进树林狂奔,很快没了踪影,至于跑去哪里能不能找到自己人那就要看他侍奉上帝的香油钱添得够不够多了。 波列斯瓦夫被两个战士扭送到我面前,他的脸上受了伤,正怒气冲冲的盯着我,仿佛用眼神就能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波列斯瓦夫王子,幸会幸会。”我嬉皮笑脸的伸出手去,“想必不用自我介绍了吧,您在打仗前早就把我调查的清清楚楚,对于咱们的这次交手,您还想说点什么吗?” 他生气的侧过脸不接话,看来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慢慢踱到他跟前继续说:“既然咱们都不想纠缠战争的问题,那就聊一聊赎金吧,您觉得大公殿下为了赎回自己的爱子,肯付出些什么样的代价呢?” “要么您遵守贵族的礼节,给予应有的待遇,派人去同我父亲商谈赎金,我也会循着约定俗成的规矩,老老实实地等待结果;要么请您停止羞辱一名王子,以体面地方式送我去上帝那里,保全我高贵的尊严。”波列斯瓦夫终于硬着脖子开口了,每一个单词都说的铿锵有力,摆足了贵族的谱,可惜的是,他遇上的人是我,贵族圈子里臭名昭著的“卑鄙者”,向来没什么荣誉可言。 “也许您可以试着考虑考虑第三条路,那就是同我合作。”我背着手站在他面前,“难道您从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巧的落进圈套做了俘虏?又或者为什么只有米耶什科逃了出去?您是个聪明人,废话我不想多说。” “既然您已经同那个草包合作了,我的存在恐怕会破坏你们的计划吧?”波列斯瓦夫问道。 “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乡下村妇都懂的道理。”我停顿了下以便让对方能把后面的话听清楚,“我不敢保证米耶什科能百分百的打败您获得继承权,所以必须再找个人下注。” “您以为我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傀儡吗?”波列斯瓦夫须发倒竖的吼起来,在我看来全是没用的虚张声势。 “如果不答应,您马上就会身首异处,连争夺王位的几乎都没有。想想看,这么多年的努力,最终让一个自己最瞧不起的白痴捡了便宜,您甘心吗?”我玩味的盯着他闪烁的眼睛,故意拉长声音问道。 波列斯瓦夫昂着头目视天空缓缓飘过来的乌云,恐怕很快就要下雨了。“我能问一下,您究竟想得到什么吗?” 我莞尔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望着天空:“我现在还没想好,但总会有找您寻求回报的那一天……” 第二百二十一章 泥胎塑像们的聚会 “您就这么放掉他,难道真的不求回报吗?”走在去往德累斯顿城堡皇帝行营的路上,科勒骑马凑到我身边,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疑惑,“请恕我直言,米耶什科王子一旦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也会因为您的出尔反尔渐渐同我们离心离德,我担心到时候两面都不讨好,恐怕得不偿失。” “你是这么认为的?”我随着马背颠簸惬意的摇头晃脑,这一仗赢得漂亮,心情自然也不错,更让自己开心的是爱动脑筋的科勒,他正努力开发智商,朝着全面发展的道路大步前进,“波列斯瓦夫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不愿意受制于人,而且知道了我们同米耶什科的合作关系,再加上性格过于耿直,绝不会允许米耶什科里通外国,以后会更加排挤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继承权的争夺即将变得白热化,本来是台面下的竞争变本加厉的愈发*裸,如果你是老大公,心情会好吗?” “当然糟透了,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精明有余却没有做君王的气度,一个小聪明十足却缺乏领袖才能,兄弟俩不想着怎么励精图治让国家恢复元气,竟然还明里暗里相互拆台,自己百年之后,国家如何托付给他们?”科勒想了想,隐约有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您的目的是……” “搞垮一个国家怎样最快?不是完全的征服,而是让它从内部崩溃,自己勒紧脖子上的绳套,咱们不过帮着递了张凳子,这就像一个苹果从核开始腐烂,外表再光鲜早晚会被蛀虫咬穿。”我将两条胳膊交叠在胸前,悠悠然的继续说,“之前的计划有些太过急功近利了,还在用固有的旧思维揣度新现象,待到同波兰人交手以后,我才发现他们是一支正在崛起的力量,很难迅速的被打败,挖墙脚掺沙子的活计就显得有些太过低级了,随机应变方为当务之急。” “您想养肥了再杀?”科勒听了我的话追问道。 “暂时不这么做,留个庞然大物牵制易北河的斯拉夫部落,再说了,有人能时不时的给亨利皇帝找点麻烦,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挖空心思对付我,等所有人都注意到波兰人的威胁已成心腹之患的时候,剩下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轻轻哼了一声,我挠了挠锁子甲下有些搔痒的脖颈,顺藤摸瓜的找到一只正津津有味吸血的虱子,抓出来用指甲从中间掐断,胀破肚皮爆出的黄血溅了一指头,“老大公失望之余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趁着精力还好赶紧娶小媳妇生个娃,把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远远打发了了事;要么押宝似的选择一个继承人,着力培养成才,同时打压另一个。但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在他身后的波兰必将陷入内战的泥淖,等到所有人打得筋疲力竭,奈梅亨也会有余力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波罗的的富饶海岸可一直令我垂涎三尺。” “用您的话说,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色狼有耐心啊。”科勒笑嘻嘻的冲我眨眨眼睛,十分精辟的做了个总结,大家会心一笑,情绪大好的抓紧赶路。各处赶来的勤王部队终于在布拉格城堡外草草整合成臃肿的庞然大物,围城已久的波兰和马扎尔联军各有自家闹心事——波兰人老窝被端还精锐尽失,马扎尔人的老对手保级利亚沙皇萨穆埃尔刚在东罗马皇帝巴西尔二世那里丢盔弃甲,现在趁着邻国空虚想要从他们身上找找场子——终于等到这么个大台阶,他们乐得舒舒服服的借坡下驴,大摇大摆的撤走了。据说当时的场面极为壮观,敌我双方不分彼此的你来我往,许多来自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的贵族都在马扎尔人那里有亲戚,相熟的领主间还停下来友好的聊天寒暄拜把子,要不是都有命令在身估计还会聚一起搞个联谊晚会,战争草草收尾成了儿戏。 亨利皇帝郁闷的撤退到帝国境内的德累斯顿设立行营,他第一次发布战争动员令却只得到如此尴尬的结局,饶是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挂不住面,陛下明白自己的威信并不足以服众,但毕竟挂着共主皇帝的名号,撼动不了盘根错节的大树能敲打敲打震落几片叶子也好,否则以后诸公国真的会把自己的命令视为一纸空文,所以他决定召集贵族们开一次“战后总结会”,或者说挂羊头卖狗肉的批斗会,帝国遭受奇耻大辱还在附属国面前闹个灰头土脸,总需要宰个替罪羊祭祭旗的。 作为贵族中唯一一个打了胜仗的,虽说赢得比较偏门,但多少对整个战局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出其不意的烧了波兰人的首都,综合各种条件来看勉强使帝国混了个惨胜,至少肃清了易北河边境棘手的斯拉夫部落,奈梅亨的功劳即使排不上第一也不至于落不下太多,所以科勒他们一路上兴奋地相互打赌,猜测皇帝陛下会赏给公爵大人什么奖励,漫无禁忌的扯天说地,只有我一个人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不吭声,为自己在会上的命运隐隐担心。 “大人您为什么不开心呢?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就算皇帝陛下不感激您的功劳,也绝找不到借口降罪,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么不讲道理的事情,一定会失去人心,以后再没有人顺从他的统治,您说过,维护相对的公平,是一个上位者必须的职责。”科勒看出我不开心,驱马挨近身边宽慰着。 “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在没有人胜利的情况下咱们打赢了,这就是最大的过错,你更应该记住这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对心腹说出自己的担心,这个念头越接近德累斯顿变越强烈,好像大家都是圆的只有你是方块一样,总显得格格不入,“我没有意识到奈梅亨这段时间冲的太猛了,贵族们表面上和和气气,其实私底下都在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也怪我自作聪明,以为围魏救赵的计划能够奏效,没想到弄巧成拙,险些连自己都搭进去;奈梅亨虽然取胜,但原则上讲依然首先违背了皇帝的集结令,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惩戒机会,贵族们全都抻脖看着呢,治我有令不遵的罪名,对大家来说才最公平。”我苦笑着摇摇头,无奈的摊开双臂。 科勒一听,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上层社会的弯弯绕让他很是迷惑:“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打了胜仗还要受罚这种事头一回听说!” “还好当时无意中留了一手。”我拍拍科勒的肩膀,镇定自若的回答,“菲古拉将成为我的撒手锏,把她往那一摆,皇帝陛下同波兰人便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能把战场上失去的面子在谈判桌上找回来,所谓的惩罚也就做做样子,重重的举起轻轻地放下,不好怎么痛施狠手……最好算个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科勒将信将疑的盯着我,显然是没能体会公爵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贵族之间玩心眼的另一片战场让他感觉完全陌生,不明白自己的大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劲头十足地跟他们斗智斗勇,我曾在一次酒醉后得意洋洋的对他们说:“能用嘴皮子获得的东西,操作起来却比砍百八十颗脑袋还要困难,因为它玩得是利益和关系,输的却是面子和人脉,越往上走,你就越赔不起……” 奈梅亨路途最远姗姗来迟,德累斯顿城堡外早就人满为患,在安顿下自己的营盘后我进入已经进行了半天议程的皇帝大帐,里面摩肩接踵的挤着不少贵族,皇帝陛下同公爵们坐在上首的几张椅子上,看到有人进来所有人都抬头往这面瞅,弄得我感觉自己像待审的犯人,浑身上下不自在。 “奈梅亨的战马只有三条腿吗,怎么公爵大人您总是迟到。”亨利皇帝被贵族们簇拥在中间,盯着正给他弯腰行礼的我酸溜溜的说道,“我提议所有人共同敬战无不胜的奈梅亨公爵大人一杯,这个上帝最眷顾的战士再次帮助帝国打了胜仗,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奥得河两岸的波兰人重新匍匐在我们脚下。” 我对远远冲自己摇头的汉诺威公爵抱以善意的微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找到自己的座位,它处在我的妹夫巴伐利亚公爵和法兰克尼亚公爵之间,后两者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正襟危坐的不苟言笑。“两个见风使舵的老油条,背地里怎么下贱的巴结我难道都忘了?”我把面前的酒杯推开,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顺从表情,目不转睛的注视皇帝陛下在舞台中间卖力表演。 亨利皇帝见我并不搭话,也没了继续调侃的性质,转而换个话题侃侃而谈起来,毕竟会议的主题不是探讨谁迟到,而是借此机会抖擞抖擞他皇帝的威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贵族,公爵们我行我素也就罢了,小小伯爵决不能趁势嚣张,我眼观鼻鼻观口的扮泥胎,其实心里对于他的做法多少有些赞同。自从奈梅亨一跃成为公国,效忠萨克森家族的伯爵和直属皇室的边疆子爵们都有些蠢蠢欲动,期待着能有朝一日鱼跃龙门,便纷纷阳奉阴违做自己的隐讳勾当,对于皇帝的政令有点不当回事了。我虽然希望贵族之间的关系一盘散沙,但也不愿坐视其他公国权力的尾大不掉,奈梅亨混得风生水起也是靠着背后庞大的帝国在撑腰,有个不软不硬的皇帝供在神龛里,自己才有可能闷声发大财。 “……通过这次战役,让我痛心的是军队集结效率比起先皇在位的时候差了许多……”亨利皇帝一个人激动地吐沫横飞,面对几十个造型各异的“泥胎塑像”,丝毫没有影响演说的兴致,“……波兰人竟敢攻击自己的宗主,联合马扎尔人侵略帝国的藩属,这种行为必须受到惩罚!待到秋收之后兵强马壮,我们将再次集结起来,教会桀骜的米耶什科大公什么叫服从!” 士瓦本老公爵去世了,在场的公爵里再没有老成持重的掌控局面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领掌人,暖着场子不让冷下去,陛下话音刚落除了寥寥几个小贵族配合的欢呼鼓掌,公爵们全干干的笑着,谁都没有站出来表表决心的意思。我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滑稽的场面,等着看亨利皇帝如何把这尴尬的话题延续下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半路憋出个美人计 没有人吱声的会议就像没有人捧场的表演,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没了继续下去的激情,意兴阑珊的坐下来,加入到泥胎塑像们的队伍中,场面上一时间尴尬极了,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某些人紧张的吸吮杯子里的酒浆,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我伸出舌头微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偷眼望望闷声玩着酒杯的亨利皇帝,又用眼角的余光瞥瞥他身边放空自己的几位大公爵,心里骂了句混蛋,继续装哑巴。 皇帝陛下往肚子里灌了好几杯葡萄酒,终于撑不住打了个饱嗝,在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声的安静营帐里显得分外刺耳,即使不抬头我都能感觉不少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陛下本人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装作没事的模样,“要开始了么?”我轻轻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道。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亨利皇帝把酒杯推开,那玩意害得他出了糗,尤其是在此刻这么个重要的当口,在场的谁都不敢接话,生怕引火上身,但越是这样越让陛下下不来台,“秋收后发动攻势?没错,就是秋收后,今年新历国丧,战争又旷日持久,想必诸位的领国收成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完成今年的收割任务,在秋收前储备足够多的粮食,这样我们才有余力出兵惩罚波兰。”亨利皇帝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想玩鹬蚌相争的把戏,用绵久的战争消耗各公国的实力,然后找机会各个击破,萨克森家族的权力疯子们一直想要削弱德意志古老氏族公国的力量,建立类似东罗马皇帝的集权统治,前赴后继几代人孜孜不倦。 亨利皇帝顿了顿,犀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被注视的贵族们仿佛挨着了灼热的炭火,忙不迭地低头躲避,陛下失望的摇摇头,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说:“我知道大家有困难,打了这么久的仗任谁都吃不消,皇室也是如此。但在我们中间却有一个人,不仅对军令置若罔闻,而且明里暗里通过自己掌握的商会操控物价,从大家身上贪婪的吸吮血肉,全然不顾神圣的骑士准则!” “智商减一,用这么拙劣直白的说辞,看来真是逼得份上了。”我皱着眉头不接茬,等待亨利皇帝把话说完,这种时候气急败坏的跳出去是十足的傻瓜行为,他正要拿你开刀,自己送上门去可省了陛下不少麻烦,无异于找虐。 亨利皇帝话音一收,发现在场的贵族仍旧没有帮腔,气得脸都紫了,我也在心里频频摇头,这帮笨蛋不知真傻还是装傻,以为不说话谁都不得罪,其实大错特错,就像将我悬在半空挨不着地气,一不小心掉下来绝对摔得半死,合着肚子里全憋着坏等看好戏呢,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兰迪大人,您倒是真沉得住气,怎么样,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亨利皇帝厌倦了自说自话,开始点名发言,第一个便要拿我开刀,先弄条大鱼,剩下的虾兵蟹将自然不在话下。贵族们偷眼觑着形势,嘴角抿得更紧了,别看一个个表情都很正常,没准面具下的嘴脸正幸灾乐祸呢。 “陛下,对于您的批评我全部虚心接受,身为您的封臣,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这确实是毋庸置疑的错误。”我换上一副诚恳的模样,演技精湛的动情说道,“对于违抗军令,这我也接受,奈梅亨没有一兵一卒参与波西米亚的战役,反倒南辕北辙的烧了波兰人的老巢,于整体形势并无益处,请您狠狠地惩罚我;至于说压低物价巧取豪夺,我承认自己的确从投资商会的贸易中获利颇丰,但所得利润全被敬献给乌德勒支的教会和科隆的主教大人,作为一名卑微教徒的侍奉上帝的心意,虽然神圣的教廷并不屑于从世俗的肮脏交易中收取报酬,可是为了保卫基督,向异教徒宣示上帝的教诲,让更多的蛮族沐浴天国的荣光,必须武装一支强大的军队,所以教皇霓下勉强收下了这笔款项,并且全权委托我负责此事……陛下您的意思是,我这么做有错?”我惶恐的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在盘旋,充分展示出一名虔诚信徒身陷迷惘的彷徨。 “这个……”虽说教廷在帝国的保护之下,但没有哪位皇帝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把上帝和教皇放在眼里,亨利皇帝张口结舌的傻了眼,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可能是信差偷懒了,我不并知晓此事,既然如此便就不追究了……话说回来,你可是承认自己违背了集结军令,主动要求责罚的。” “没错陛下,请惩罚我吧!”我用双手支着木桌探出身子,那态度诚恳的连自己都骗了,“奈梅亨绝无怨言!” “很好。”亨利皇帝眯着眼睛,对于我突然变得如此老实感到十分满意,捏着下巴正斟酌着处罚的力度。 “陛下,在此之前,请容许我向您,德意志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献上自己从波兰掳回最精致的战利品。”我笑眯眯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哈着腰拍拍手,帐篷外等候已久的科勒便搀着菲古拉的胳膊,将她带进来。 “一个女人?”亨利皇帝挑了挑眉毛,被我刺痛了敏感的神经,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满。时年二十八岁的陛下同自己出生在卢森堡的库尼贡德皇后结婚十年却仍未繁衍出子嗣,贵族圈子私底下都讥讽他“白身”,甚至有传言皇帝害了胆石病,很有可能终生不育,但也有传言将矛头指向经常出入教堂的皇后,声称她和某位不检点的神职人员有染,受到上帝的惩罚,再也没办法怀孕。这些传言在坊间流传已久,尤其是亨利登上皇帝的宝座之后,传宗接代的问题变得愈发重要,不育已经成为亨利皇帝除了跛足之外的另一大笑柄,但是为了笼络皇后在下洛林庞大家族的支持,陛下一直没有表态,库尼贡德皇后也减少了去教堂表示虔诚的次数,双方倒是相安无事。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米耶什科大公的掌上明珠,尊贵的菲古拉公主。”我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拉着胳膊几乎是用拽的才把菲古拉扯到皇帝面前,她执拗的撅着嘴,似乎还在生我的气,但含怒的美人更像一朵火红的带刺玫瑰,成功勾住在场每位贵族*裸的贪婪眼神,当然包括正中央沉默的亨利陛下,他早就被菲古拉火辣玲珑的曲线弄得神魂颠倒了,眼神迷离的差点让我找不准焦距。 “让您受惊了,公主殿下,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亨利皇帝定了定神,转过脸数落我,“您将娇弱的公主殿下带回来,难道不是对骑士不欺负妇孺这一准则的亵渎吗?我需要一个解释,兰迪大人。” 开始装大尾巴狼了,想在美女面前撑场子,那我索性陪你把戏做足,刚刚自己突然冒出个想法——怂恿亨利皇帝休掉库尼贡德娶菲古拉为后,表面看能拉拢波兰大公成为亲家,加强自己的统治实力,实际上既得罪了下洛林的卢森堡家族,又让嫁女儿做二房的米耶什科大公自觉受到羞辱,到时候夹板气可够他受的——打定主意,我赶忙说:“实在是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我害怕刀剑无眼伤了公主殿下,不得不派专人将她保护起来,想等到战事结束后将殿下礼送回国,但陛下您的召集令过于紧急,只能带着公主殿下同行了。”我苦恼的皱着眉头,摊开双手装作无可奈何地模样。 “一派胡言!”亨利皇帝震怒的拍了下桌子,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别为自己找借口,你‘卑劣者’的名号早就叫的响当当了,龌龊的行径有目共睹,竟然拿尊贵的公主殿下做挡箭牌!”陛下气呼呼的喘着粗气,仿佛发生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斜眼瞅着菲古拉,后者跟我一样对皇帝的拙劣表演嗤之以鼻,不过聪明如她隐隐猜到我想绕什么花花肠子,也拿眼睛盯着我,忽闪忽闪的好像在说,丫的够阴险啊,乱点鸳鸯谱的就把我许给了神经质的矮瘸子! “对不起陛下,请原谅我愚蠢的行为。”我低着头不安的搓着手指,“这次出征的所有费用奈梅亨将一力承担,远征波兰所得也会如数奉上作为大家的战利品,至于您还有什么责罚,我悉数接受。” 还没等我说完,贵族们便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连连惊讶抽气,亨利皇帝也暂时把目光从菲古拉身上转到我这边,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有说。我满意的看着所有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金钱美女双重诱惑,饶是皇帝陛下有心为难也不好再鸡蛋里挑骨头,最主要的是我认错态度很端正,给足了他面子,也为下一步找其他理由治治出工不出力的贵族们开了个好头,亨利皇帝顺着台阶舒舒服服漂漂亮亮的下了台。 “既然公爵大人勇于承担,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皇帝吩咐侍从请菲古拉公主下去歇息,毕竟帝国的内部会议不方便外人在场。他的做法算是默认了我将菲古拉献出的事实,至于说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两个人在所难免有些“交流”,会如何发展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众目睽睽所见,奈梅亨公爵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更没有掺和皇帝陛下的私生活,只是尽到封臣将最身份最尊贵的俘虏献给封君的义务。 “兰迪大人,鉴于您明事理识大义,我倒有个想法。”亨利皇帝在侍从放下帐篷的帘子后笑岑岑的把脸扭过来,用手指敲着桌面像是斟酌自己的措辞,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您很擅长同蛮族打交道,又受命教皇霓下承担组织护教军队的使命,这样吧,皇室在比伦马尔科边区有块靠海的小地产,就拨付给您作为教军的产业吧,在虔诚侍奉上帝这点上,萨克森家族向来不遗余力……” 玩阴的是吧?知道我把易北河沿线的斯拉夫部落得罪个遍,故意给块孤悬于领国之外的小封地,那地界靠着丹麦海盗和波兰人的土地都不算远,气急败坏的米耶什科大公肯定天天堵门口跟我“活络感情”,去了绝对没好果子吃,可丢了还是项宗教罪名,进退都是坎,丫的用心险恶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丰收在望的喜悦 贵族们的大聚会经过三天漫无目的的相互指责和扯皮之后,终因消耗干净当地的粮食库存而宣告结束,会议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倒是让闲坐了三天的贵族们小肚子上又添了层肥膘,听说消息云集在德累斯顿的商人和妓女也赚得笑靥如花,多余精力无处发泄的士兵几乎每天都酗酒打架,眼看就要变成一场闹剧,皇帝陛下厌倦了同泥胎塑像们毫无生趣的谈话,不得不宣布结束这次冗长的会议。 大家只是草草的约定了一个秋收后出兵的协议,但聪明人都知道,这个笼统的时间不过是让亨利皇帝下台阶的引子,真正等到颗粒归仓以后,天气晴朗适合出征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深入敌境进行惩罚性的战争必然旷日持久,谁也不愿意喝着西北风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皇帝陛下的期望很可能再一次落空。 士兵们通过伫立在马格德堡的荆棘门算是解除了战争征召令,大家挥手作别各自打道回府,我和汉诺威公爵同行了一段,作为现在追随奈梅亨脚步最紧的领国,公爵大人时刻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在会议上奈梅亨的表现大出所有人意料,汉诺威公爵自然也憋了一肚子疑惑,趁着返程的机会细细的追问,生怕自己没能跟上我的思路,到时候没办法利益均沾,丫的尝到合作的甜头,现在欲罢不能了。 终于在布伦瑞克同问题宝宝一样追问不已的汉诺威公爵分手之后,秋高气爽的温热气候和落英缤纷的森林让我心情大好,公爵大人临走前特意交代可以让奈梅亨士兵在他所有领国的树林里打猎,所以我们放慢行进速度,开始了一段自在惬意的旅程,秋日养足肥膘的各种动物稍加烘烤便香糯可口,很是让奈梅亨的一班饕餮大快朵颐,随着距离家乡越来越近,大家都开始兴奋的唱起歌来。 送走了一个问题宝宝,我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藏着另一个,科勒在赶路的时候常常跟在身边,找个机会便张嘴提问:“大人,我还是不明白,您在开会之前不是说想好了搪塞皇帝陛下的借口吗,为什么后来您却主动承认错误,并且将最有利用价值的菲古拉交给陛下,自己反倒两手空空?” “人要学会随机应变。”我讳莫如深的点点头,摆足了高深智者的谱,唬得科勒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其实很简单,亨利突然那么*裸的针对我,想必这次失败确实很折他的面子和威信,定然要找个足够分量的人来当替罪羊,我没想到他把目光盯准了奈梅亨,也怪我自作聪明,给了人家一个那么大的把柄;本来贵族们对于奈梅亨闪电般的崛起均深为不满,有机会敲打敲打不守规矩的新人,谁都没有异议,奈梅亨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种时候我不主动站出来承担罪责,等到人家再往你身上扣枷板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古代智者有言:退一步海阔天空。” 科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公爵大人的思路有时候跳跃的比田垄里的蛤蟆都快,自己实在跟不上,他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又问我说:“既然您主动认了错,为什么还要提出承担所有的战争费用,岂不是便宜了皇帝陛下和那些忘恩负义等着看咱们笑话的贵族们?我搞不明白……” “古代智者又说: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我摇头晃脑的咬文嚼字,科勒纠结这个古代智者的????拢?晨熘宄煽喙希??木窖?旱梦夜??笮Γ?拔宜懔怂悖?蟾抛苁?谀艹惺艿姆段e?冢?笞迕嵌际俏共槐サ陌籽劾牵?炖锍宰乓膊豢赡艿爰悄愕暮茫?业哪康牟2皇侨盟?悄芗亲∧蚊泛嗟亩骰荩??侨盟?橇私饽蚊泛嗟牟拼笃?郑?皇撬翟勖锹6仙搪纷?毡├?穑亢茫?揖鸵?媚忝强纯茨蚊泛嘧?硕嗌偾??降子卸嗝辞看螅∷?窍衷诔韵氯サ模?绞焙蚨嫉贸杀冻杀兜耐鲁隼矗?倚睦镆恢痹诳悸且桓龃蟮u募苹??枰?日故鞠履蚊泛嗟牟屏Γ?庋?拍苁盏皆は氲男Ч?!?p>  “计划?”科勒闹着后脑勺,不解的瞪大眼睛,公爵大人的计划向来天马行空,既刺激又稳当,他很想先窥窥究竟。 我调皮的勾起嘴角,眨了下眼睛:“秘密。”说完,信马由缰的跑进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秋风里,马蹄踩碎落叶吱嘎吱嘎的脆响弄得人心里痒痒的,真想滚进去抱着自己痛快的骨碌两圈,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绿子诉说对渡边的喜欢——抱着毛茸茸小熊在春光灿烂的草坡滚下去的那种感觉。 瑟琳娜作为奈梅亨的主母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凯旋宴会,热情款待每位参战士兵和他们的家属,宴会桌摆了望不到边的常常一条,人头攒动的热闹非凡。住在奈梅亨这么久,虽然出身贵族的她刚来时还有些不适应这里轻松自由的主从关系和生活氛围,但时间长了也开始慢慢习惯,尤其是当她发现每个人脸上终日洋溢自信满足的微笑之后,才发自肺腑的理解奈梅亨之所以强大的原因所在。作为公爵夫人,她很自觉地选择同自己的丈夫站在一边,在宴会上特意邀请了许多常年驻站的坐商代表和阵亡烈士的遗属,让暗地里观察的莱昂纳多频频欣慰的点头赞许。 都说小别胜新婚,从和瑟琳娜见面的第一秒开始,我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瞳孔深处正熊熊燃烧的*之火,炙热剧烈的能把两个热恋的人儿焚烧成灰,彼此眼中仿佛只剩下唯一的对方。宴会尚未结束,我便委托莱昂纳多继续陪这帮喝到兴奋处甩开膀子掰腕摔跤扯淡寻欢的宾客们尽兴,自己迫不及待的钻进楼上早就布置停当的房间,嗅着混合名贵熏香和瑟琳娜身上难以名状体香的缭绕青烟,脑瓜充血手忙脚乱的除下二人身上的衣物,颤抖着合而为一……都说久旱逢甘霖是人生一大乐事,古人诚不欺我,酣战整夜的两人终于带着满脸的幸福和满足沉沉睡去,都没有听到城堡此起彼伏的鸡鸣,太阳才刚刚露出浅浅的一道红线,朝气蓬勃的一天款款降临。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地抚摸怀中的美人,借着被子的掩盖顺着她柔滑的肌肤一路向下,在瑟琳娜脸色绯红的喘息中,罗洛大煞风景的敲门低声请示:“大人,已经到了您约定去勘察秋收的时间,厨房把饭菜来回热了三遍,大人们都在议事厅里等您,莱昂纳多大人让我过来问问,是不是……” “让侍女们准备洗澡水,吩咐厨房把饭菜上来吧,今天行程排的紧,可不能耽误了正事。”我抱歉的刮着瑟琳娜皱起的小鼻梁,她正撅着嘴跟我撒娇,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缠绵的温柔乡,“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等我晚上回来继续策马奔腾……”瑟琳娜看着我挤眉弄眼的淫笑,娇嗔的卷着被子转到一边,留给我曲线婀娜的玉背,又勾得我连连吞咽口水,险些重整旗鼓再次投入战斗。 美美的享用了一顿早餐之后我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沿着平整的城堡大街往城外走去,道路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挤满了各地商人和进城做买卖的百姓,几个奈梅亨的农民穿着朴素的麻布衣裳,熟练地同眼神挑剔的商人讨价还价,然后将自己家养肥的鸡鸭和老婆辛苦纺出的麻布换成口袋里叮咚作响的几枚钱币,回家时顺便去铺子给操劳一年的屋里人扯块染了色的布做件衣裳,招呼几个同来的老友钻进巷子边的酒馆喝上几杯劣质的蜂蜜酒,要是再能趁机摸两下老板娘的大白腿,就美得赛过活神仙了。 看到公爵大人出城巡视,人们纷纷让出道路,退到店铺屋檐下恭顺的弯腰行礼,我微笑着颔首致意,一名背着粪筐的伤残老兵拄着拐杖,歪歪斜斜的站不稳,却还想挺直胸膛向我行军礼,我拉住马缰,严肃的冲着他按下自己的佩剑,压着帽檐回敬一个满含温情的笑容,作为曾经随我出生入死的子弟兵,他当得起如此的礼遇。奈梅亨城中现在有许许多多这样因伤致残的士兵和孤寡老人,他们或是残疾或是独身,没办法亲自耕种土地,所以被整合在一起承担类似今天城管的工作,主要负责城中治安的维持以及牲畜粪便的清理和排水管道的疏通,从而领取相应的报酬,这也是我一直致力的目标,决不让自己的领地中有一人因为饥寒交迫而无人问津的孤独死去。 直通城门的整条大街到处都有沿途摆摊的小贩,他们大都是奈梅亨的农民,将自家多余的产出卖钱补贴家用,随着领主政策潜移默化的引导和奈梅亨商会的居中操控,现在大多数城中的百姓已经越来越习惯用钱币做交易,而不是传统的以物易物。商业的繁荣既让他们不用犯愁自家产出没有销路,又让他们可以放心的根据市场需求调整明年播种的作物,甚至有些头脑灵光的人把土地租给外来户耕种,自己拿着家里的积蓄跑去领国偏僻的角落低价收购,再转运回奈梅亨赚取差价,挖遍布四处的行商墙角,要不是莱昂纳多汇报,堂堂领主大人我都不知道领国里竟然出现了早期的市场经济萌芽。 外城的民居现在也规范起来,修筑了简单的排水沟和引水渠,但这里居住的外来人口还不适应奈梅亨诸多繁杂的卫生规矩,满地乱跑的禽畜和屎尿横流的街道同这个时代其他贵族领地没什么差别。在他们眼中,能住在城墙里面的人全是生活富足的上等人,而住在城堡里的贵族老爷,更是飘在云端难以想象的高贵存在,所以当我们一行人出现在外城肮脏的街道时,惶恐的人们惊慌失措的抓起自家的猫猫狗狗和玩泥巴的小孩子,躲进分到的木头板房里不敢出来。 旺财和莱昂纳多岁数大了,没办法骑马随我巡视,他们坐在一辆舒服的牛车上,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看到来到外城后我的脸色有些变化,旺财连忙吩咐侍从多赶了几鞭子,追上来解释道:“大人,今年战事过多,各项工程又连续不断,人手实在抽不出来,所以只能简单盖了些木头房子,勉强在入冬前先把外来人口迁进去,但基础设施建设我们一样没落,都严谨的按照标准施工……” 我笑着宽慰自己兢兢业业的老管家:“没关系,我也了解你的难处,凡事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吧。”旺财感动的点点头,喘着气重新坐回车上。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城外的麦地,面对着随风起伏的滚滚麦浪,丰收在望的喜悦让大家心旷神怡,连绵不断的金色田野中时不时能看到全家上阵准备收割的农民。今年的奈梅亨虽然在战争中损失了很多的青壮,但农业生产却没有耽误,旺财将我制定的新式技术广泛推广,再加上精选的良种和大量退役的战马投入使用,大大提高了粮食生产的效率,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公爵大人高瞻远瞩的洞察力和创造力,每个人脑海中都清楚的明白,只要跟着公爵大人走,无论是挣钱还是打仗,都不会遭受失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八字胡王斯文 今年的奈梅亨又是个鱼米满仓的丰收之年,也是我的改革政令得以完整实施的第一个年头,各项事业都取得了显著的进步,虽然有限于中世纪整体的闭塞环境,这点进步在我看来不过尔尔,但莱昂纳多等人显然比较兴奋,因为奈梅亨的变化有目共睹,通过奈梅亨商会的业务扩展和人们的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向往这片神奇的土地——无主骑士和建功立业之心急切的武者期望能在奈梅亨公爵马首听用,创造传说中不可战胜的神话,取得荣耀和封地;学者倾慕当地尊重知识、待遇优厚、学术环境自由;商人想要得到奈梅亨商会的认证,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更多的商机;自由民和无主农奴需要一块可供耕种的土地,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总而言之,奈梅亨每天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外来户不断充实我们的实力,填平战争给当地带来的人口缺失。我站在城堡的阳台上欣慰的瞅着络绎不绝汇到城外大路上的人流,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现在的奈梅亨很像当年秦孝公施行变法后的秦国,以他山之石攻玉,壮大自己的力量。 在10月18日圣路加节这一天,奈梅亨最偏僻的领地也将今年的收成上缴到公爵大人的库房,庆祝丰收的宴会开始了,城内外陷入狂欢,劳累了一年的人们拥有了一个可以短暂休息的机会,但很快就要趁着天气转冷之前将休耕地重新翻耕一遍,抓紧播种冬小麦。聚集在奈梅亨的吟游诗人和流动小乐团遍布城中的各个角落,到处都能够看到架起的篝火堆边围拢举着酒杯的居民,兴高采烈的跳舞歌唱,今年收成不错,收购价格又高,家家户户几乎都攒了不少钱币,男人们拿出来去酒馆潇洒潇洒,妇人们也有余钱采买些倾心的衣装首饰,小孩子舔着蜂蜜冻得甜食,相互追逐打闹,老人捂着漏风的嘴巴笑得合不拢,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景象。 分配到各个贵族那里的战争款已经陆陆续续的解往他们的城堡,看到堆在面前金光闪闪的钱币,这帮贪婪的胖子们终于满意的笑了,对奈梅亨公爵的吹捧也上了天,各种过分不过分、贴切不贴切的溢美之词从他们语言匮乏的脑袋里蹦出来,就信差带回的情况看,这些粗人能不说出粗俗的骂娘浑话都算给我面子了,还想奢望什么。靠着金币的强大推动力,奈梅亨商会的业务扩展也获得了贵族们极大地支持,价钱公道分配合理,每年还能从通过自己领地的商队那里抽取相当数额的税金,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这帮顶着奈梅亨公爵名义的臭商人同可哪乱窜收集些土特产品的跑行商没啥区别,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过是新来者牌子硬点,不得不改改自己逢商必劫的习惯,拣些软柿子下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奈梅亨商队中的成员除了表面上买卖人的身份,还是业务精湛的地下工作者,熟练的地图测绘员,口齿伶俐的谈判专家,他们每到一处建立的商会大营,便成为奈梅亨设在当地的情报中心,不分巨细的将触角伸向各个方面,撒开一张大大的情报网络,大到领国的土地出产士兵征召能力,小到领主三餐吃了啥东西一日排泄几次,都会汇总成简短的文字,成为几天后摆在我桌前的详细情报。 在收获期间“剑鱼”埃布里带着他的手下来到奈梅亨“拜访”,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年终述职,这是我俩分手后第一次见面,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前者的气色明显变好,想必海上的劫掠生活让他过得十分滋润。投靠奈梅亨之后,他的活动中心从丹麦人经常出没的卡特加特海峡逐渐南移到竞争对手更少的英格兰海峡,收拢大大小小的单帮海盗团伙,成为这一带让人闻风丧胆的强大势力。 统治丹麦的八字胡王斯文,是赫赫有名的“蓝牙”哈拉尔德的儿子,同他那位因吃过多蓝莓而染了牙齿的父亲不和,父子二人矛盾激化最终决斗,失败的“蓝牙”逃入森林,被儿子的养父暗箭射杀,斯文成为丹麦的国王。当然,所谓的国王不过是一个较大海盗城堡的头头,同他并立的还有许许多多占山称霸的“国王”,他们同卡特加特海峡对岸的挪威、瑞典亲戚往来不断,经常一起组织海盗远征,劫掠从弗里斯兰直到诺曼底的整个海岸,被吓破了胆的西欧人统称为“维京”。 但“蓝牙”之所以在“维京”中出类拔萃的原因,是他力排众议的从英格兰请来许多传教士,可能一开始并不排除好奇的成分,那些留着搞笑圣彼得发型的古板书呆子们没少成为海盗们取笑挖苦的对象,但带头接受洗礼的“蓝牙”借助传教士带来的先进文化,从众多的野蛮海盗中脱颖而出,开始建立一个国家的雏形,最终名义上统一了日德兰半岛,并在尤姆斯修筑城堡,垄断了此地的贸易。 斯文首先着手处理国内问题,他雷厉风行的干掉了曾经追随“蓝牙”的老班底,将王国上下全部换为自己的心腹,向往纵横四海劫掠生活的好战海盗们终于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头目;整军备武之后的斯文连横合纵,狂飙突进般的统一了盘踞在大大小小海岛上的海盗王国,收回了富庶的海德比港口,完成了家族几代人建立丹麦王国的夙愿;有了一定基础的斯文将注意力投向北方,决心打败同他争夺斯堪的纳维亚霸权的挪威国王奥拉夫·特里格维逊,从而放松了对英格兰方向的关注——其实他也不用太担心,在历时百年的维京入侵中丹麦人早就在爱尔兰和苏格兰建立了基地,被称为“丹麦区”,这还不包括占据了马恩岛和英格兰西北部的挪威人和瑞典人,懦弱的英格兰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撒克逊贵族们躲在自己的城寨里醉生梦死,等待被维京人收割首级。 钻了这个空子的“剑鱼”自然乐得坐享其成,招呼自己的手下四出放火抢的不亦乐乎,基本上绝迹了海峡两岸的贸易,就连正宗的丹麦人出海都得看他的面子,此刻这个传说中三头六臂,混有海怪血统的海盗王正蜷在一张凳子上,对着满桌美食上下其手,吃相狼藉不堪。“我怀疑你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堂堂海盗王竟然连饭都吃不饱,说出去岂不折了你的威风?”我用手支住下巴,歪着脑袋开玩笑。 “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大人。”“剑鱼”往嘴里塞着烘焙精致的羊肉,噎得干瞪眼,急忙拿起面前的酒杯拼命灌着,半天才缓过神来继续说,“海上飘飘泊泊的,吃鱼吃得我都快长鳞片了,哪有您城堡里住的舒服。” 我笑笑,靠回舒适的椅背对他说:“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再吩咐厨房准备几道可口的饭菜,这趟波兰之行你们做的很不错,保证了偷袭的突然性,总算没辜负我的殷切期望。” “能为大人您效劳是我‘剑鱼’的荣幸。”埃布里听我说完,放下手中的食物,一本正经的回答,“跟了公爵大人您之后我才明白,自己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躲在丹麦人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实在太憋屈了……”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咱们就聊聊正事吧。”这张专门制作的靠背椅是我的最爱,椅背宽厚而高大,正好可以把整个人埋在阴影里,造成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是故弄玄虚的不二利器。 “剑鱼”抹抹嘴角上的食物残渣,把含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东西咽下去,掰着指头认真的汇报:“我的小伙子们干活毫不拖沓,从法兰西到丹麦的的海岸,所有出海的船舶无一漏网,全被我们抢光凿沉了,两岸贸易绝迹,尤其是弗兰德的港口,几乎成了荒无人烟的废港,就连打渔的小船都不敢离开岸边太远,据说博杜安伯爵非常震怒,悬赏我的项上人头,扬言誓要将我碎尸万段。” 我哼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我的老丈人就是这么个暴脾气,满脸的络腮胡子都不能掩盖骨子里透出的急躁,但也不能大意,让弗兰德抓住你我交往小辫子,到时候我可没办法保住你的狗命。” “明白。”“剑鱼”久在江湖里混迹,自然了解其中的玄机,也省了我费劲细细嘱咐的麻烦,“马上要入冬,夏季的风信结束了,很快风向就会变为从英格兰海岸刮过来的西风,正是当年维京人驾船从不列颠的基地出发洗劫法兰西海岸的时候,我的人全部撤回港口,暂时不会出海,谅他大胡子伯爵把海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我。” “停一停也好,省得树大招风。”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不知道那个丹麦的‘八字胡王’同挪威人的战争会持续多久,我倒是希望他们能一直狗咬狗的打下去,要是丹麦人团结起来,北方的问题便会成为心头之患。” “我就是个丹麦人,出生在西丹岛的领主城寨。”“剑鱼”凝视着侍女端上来的烛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从小在那里长大,我太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了,挪威人固执而不团结,狭长的国土被许多互不服气的领主所统治,奥拉夫·特里格维逊只是一个公推出来的头目,没什么实际权力,看似强大的联盟实则一盘散沙,斯文是个聪明人,战争不会太持久,很快便能分出胜负。但我不明白公爵大人您为什么突然关注北方人的战争,难道准备征服丹麦的海盗?”“剑鱼”一边疑惑的追问,一边抱着膀子倒在椅背里,蜡烛的微光找不清他的表情。 “你还不知道吧,皇帝陛下为了奖励奈梅亨在波兰的‘功劳’,把比伦马尔科的皇室属地赐予我,那里贫瘠的海岸直面波罗的的滚滚波涛和遍布易北河两岸蚂蚁一样密集的斯拉夫部落,更别提站在他们背后磨刀霍霍等着复仇的波兰人,亨利皇帝用心险恶企图借刀杀人,而我却必须接下这个棘手的命令。要在这种四战之地站稳脚跟,定要远交近攻长袖善舞,我不想树敌太多,寻思至少先拉过一个盟友,波兰人定然不可能变成朋友,斯拉夫人又是难以接触的蛮族,所以‘八字胡王’便是唯一的选择。”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赚钱的玩意 当正梦着自己悠闲自得的徜徉在金币海洋中的我被罗洛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他,罗洛自知扰了公爵大人的青梦罪责难逃,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整个身子仍旧躲在门后,确认我的气息稍微平顺一点,他才说道:“大人,莱昂纳多大人请您过去,据说某位学者研究出了玻璃吹制的新工艺,想当着您的面演示一下,莱昂纳多大人说,您一定会惊讶得讲不出话来的。” “玻璃?”还沉浸在梦境中迷迷糊糊的我皱了皱眉,希望把寥寥无几的精神聚拢在一起,却还是没办法认真起来,这个单词在脑海中四着无边的回荡半天,才勉强被神经元理解,反馈给我一个微弱的电弧信号,“怎么,是那个声称来自科林斯的骗子吗?他白吃白喝那么久,终于弄点东西拿出来了……”我抻着懒腰,把瑟琳娜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放回去,小心的掖上被角,摸索着寻找衣服。 罗洛默默退了出去,我穿好衬衫,俯身在拱着腰酣睡得像个小猫的美人脸颊轻轻一吻,蹑手蹑脚的走到隔壁房间掩上门,那里已经有准备好洗澡温水的侍女等候多时了。奈梅亨城堡装饰一新的浴室紧挨卧房,墙壁里埋着陶制的输水管道,方便排水和加热,宽大光滑的浴缸可供两个人共同沐浴。我满意的打个哈欠,探出脚尖试试水温,惬意的钻了进去,在两位侍女的服侍下擦洗身子,舒服的闭上眼睛。 那些尚未作出研究成果的学者,全都居住在城堡专门的区域,共用一间实验室——那房间的脏乱差简直不敢想象,从来没有人敢进去打扫,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想进去,因为堆满的瓶瓶罐罐和奇怪的实验品容易让人误认为自己来到了女巫的老巢,我曾有一次突然来了兴致,想实地调研下这帮中世纪科学家们的研究成果,却在连续吸入刺鼻的有色气体和踩中剥了皮血肉模糊的蝙蝠之后终于放弃了继续深入的打算——虽说投奔奈梅亨的学者多多,但拿得出手的成绩寥寥,他们不过是宅在拥挤的房间按照某本快要烂掉的古籍鼓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徒劳的浪费粮食。 用过简单的早餐,我在众人的簇拥下极不情愿的走向学者们的实验室,莱昂纳多慢腾腾的走在前面引导,一面走还一面喋喋不休的讲解:“君士坦丁堡和埃及是公认最精良的玻璃产地,他们将玻璃液灌进模具里,可以随心所欲的吹制出各种式样,还能在未凝固的玻璃液里添加银铅粉,制成有金属光泽的彩色玻璃。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发明,相信我,公爵大人,这将是里程碑式的发明,一旦投入生产绝对比您的草纸赚钱,奈梅亨将击败东罗马人的玻璃产业,垄断所有的贸易,光是想想就让我激动地不行,恨不得丢掉拐杖和年轻人一起再赴商海!” 我斜眼盯着兴奋地就差上蹿下跳的莱昂纳多,不理解为什么老家伙如此的不淡定,但这也恰恰说明,能让我见多识广的首相大人亲自出马,那个科林斯来骗吃骗喝的家伙可能真的做出了啥惊天动地的发明。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我连忙往边上闪了闪,避开夺门而出的刺鼻气体,看着傻乎乎堵在门边脸都皱成一朵菊花的几个人,我很不厚道的笑了:“‘科学家们’与众不同的欢迎仪式感觉如何?” 莱昂纳多轻描淡写的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气定神闲的往后退了半步,推着自己的侍从走在前面:“这帮学者都有些脾气,我早就习以为常,难道您忘了伟大的阿基米德吗?专注于数学题却被罗马士兵砍了脑袋。” 我耸耸肩无奈的笑了笑,示意莱昂纳多的侍从先进去,剩下的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紧张地像是钻进沉睡巨龙的巢穴,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同我想象的一样,屋子里的学者们一如既往的没有发现尊贵的公爵大人屈尊纡贵的来到他们中间,甚至帮忙的学徒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我们这团大大的“空气”飘进房间最里面角落。这里有一个炭火旺盛的小炉子,上面的铁锅里烧着通红的液体,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高了许多,我们要寻找的学者左右忙活着,头发眉毛全因为经年累月的炙烤而脱落,圆溜溜的像个肉球,但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 “咳咳。”莱昂纳多故意咳嗽了两下,可惜被炉火旺盛燃烧的声音盖了过去,科林斯的学者仍旧忙着自己的活计,全神贯注的工作。只见他戴上特制的厚手套,用火钳夹住铁锅,将里面的液体倒进桌边的模具里,然后取过一只吹管,一边小心的吹气,一边调整着模具的方向和角度,炙红的玻璃液在他的吹制下逐渐变成圆柱形,看看火候正好便倒在一块平整的铁板上固定住,瞄着两边标明直线的刻度从中切开,核心尚未凝固的液体还在冒着滚烫的青烟,他马上用一根拴在杠杆上类似于擀面杖的木棒将玻璃液均匀的压实摊平,最终呈现出后世常见的玻璃板模样。看到这里,我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明白莱昂纳多为什么会如此兴奋的原因,丫的竟然发明了简易的手工吹筒法,革命性的创新了玻璃的生产工艺,让只能造酒杯和玩具的玻璃终能走进千家万户,也实现了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把城堡的窗户都安上透光的玻璃! “这一定是上帝的神迹!”我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了,仿佛看到未来满得钱窖都塞不下的金币,刚刚还惹人生厌的科林斯学者一下子变成了金光灿灿的摇钱树,这种高精尖技术人才,说什么也不能弄丢了,“大师,您太厉害了,这段时间委屈您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补偿补偿,条件请随便开!” 这回轮到对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纳闷了,他连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疑惑的挠着后脑勺从面前的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立刻愤怒的嚷嚷:“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放一群喜欢大呼小叫的农民进来干扰我的工作!不是说过谁都不能进入实验室吗!” 罗洛身后的侍从尴尬的抬头看向我,摆摆手制止学者接下来说出更难听的话,给他解释道:“这位是公爵大人,他听说你有了新的研究成果,特地赶来一窥究竟,言辞怎能如此放肆,还不赶快赔罪!” 科林斯的学者歪着头想了会,可能公爵大人这个词在他心中还不如燃烧起来不冒烟的木炭那么重要,索性继续装傻:“公爵大人?好吧,虽然我很感激您提供的衣食住行和研究经费,但出于一名做学问者的严谨我还是要说,实验室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当时要不是听说奈梅亨能给我足够结实的大锅,谁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受罪?这口破锅不仅太小,而且烂的很,刚烧了几次便漏了底,还是我自己补上的……” 我勉强挤出微笑聆听对方的数落,觉得同不近人情的书呆子对话简直是自取其辱,干脆让莱昂纳多替自己代劳,反正人才是他发现的,剩下的事情能者多劳,也都一股脑的推给老家伙去完成吧。“莱昂纳多,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在这耽误时间了,晚点时候你把玻璃的成品送过来,咱俩研究研究接下来有没有可能将这玩意投入生产。”我指着桌子上渐渐变成灰白色的玻璃溶液,它上面还蒙着一层灰烬,尚看不出来制成品的颜色,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冷却凝固。 到了这个时间,全国的秋收工作基本上全都结束了,亨利皇帝“秋收出兵”的命令却尚未发布,也许他老人家带着菲古拉回到皇帝行宫,陶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早把这事忘在脑后?但从探子那里传回的情报看,帝国同波兰已经开始接触,使者派了一拨又一拨,而且有越来越密集频繁的势头,人质的交换却杳无征兆,没有提上日程,让人难免心生疑窦:难道自己的“美人计”果然奏效,亨利皇帝真的准备拉过米耶什科大公做亲家,抛弃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库尼贡德皇后?但无论结果怎样,这些都是皇室家族的宫闱花边,奈梅亨必须重新武装自己,准备迎接敌人。 前来投奔奈梅亨公爵的武士和无主骑士每日都聚集在领主大厅里等待召见,吵吵嚷嚷弄得我不厌其烦,破衣烂衫骑着蹩脚老马的寒酸骑士梗着傲娇的小脖子,拿腔拿调声称自己是某某古代英雄或者国王的后代,拜托,就算天花乱坠的吹嘘自己是富二代官二代有用吗?有出路混得好能来奈梅亨寄人篱下?这种行为无异于端着北大清华的毕业证去劳务中心找工作,端着架装斯文人,到头来还不是卖力气挣饭吃。向来没耐心的我受够了听一群自命清高的打工仔扯淡,有一天用餐时牢骚满腹的跟瑟琳娜抱怨,没想到身居**的她竟然很有兴趣,央求我把这件事交给她负责,鉴于她过去闺帏不检点的作风,让人很是怀疑动机不单纯,我含糊的搪塞过去,找机会在向莱昂纳多求证,才知道原来骑士经过领主夫人的考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帮五大三粗的肌肉男虽然性格粗狂,内心世界却十分细腻,许多人都将贵妇视为自己的梦中情人,追求纯洁的精神恋爱,把她们当做忠贞不渝的效忠对象,这种变相的“夫人外交”一直是领主们利用笼络和控制下属的不二法门,但前提是你的妻子足够有魅力,显然瑟琳娜符合这个标准。 宣誓效忠奈梅亨公爵的骑士们并没有立刻获得土地的册封,纠结大一统情结的自己舍不得把宝贵的土地分权出去,所以将新效忠的骑士编为独立的军队,从公爵的府库按月支取薪金,要求他们必须通过严格的审查才能证明自己衷心投效获取封地。虽然有人提出异议,但在场的神父严肃的表示此举合情合理,受伟大教廷的证明,这才稳住人心——打一仗这群人就能消耗相当的数量,剩下零星的几个找块边远的角落一塞就齐活(再说比伦马尔科的新领地也急需占领),等于花钱雇了群战斗力更强的佣兵,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被押回来的斯拉夫俘虏已经在奈梅亨生活了一段时间,大部分人渐渐习惯当地的生活,或者说是产生了野蛮对文明的向往,羡慕这里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个别顽固的刺头都被秘密处理,剩下全是听话的顺民。我趁机提出一个跟骑士们差不多的政策——用服役换居留权,有家有室的适龄男子必须到军队服役,只要期满一年,无论此人是否战死,全家人都能获得奈梅亨的公民权和一块同战功相配的土地,如此便得到一支人数足有三百的斯拉夫军团,战斗力相当彪悍,尤其是配备了更精良的装备以后,成为步兵中的佼佼者,莱昂纳多按照东罗马人的习惯建议将他们命名为瓦朗吉亚卫队,延森被任命为指挥官,让公牛科勒等人都眼红不已。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维京人的小故事 自从古希腊的航海家们把“修利”这个名字写在他们绘制的海图上时,人们已知最北的地区便被冠以“日不落之地”的称号,希腊人在历史书里描述这里从日出到日落的时间长达半年,而且被厚厚的冰盖所包裹,似乎永远也不会融化,居住在冰盖上的人终年与海为伴,驾着他们简陋的小船穿梭在狂风暴雨里,没有文明,没有国王,也没有城市,人们聚居在村落里共同劳作,似乎过着理想化的完美生活。 现在被分别称为丹麦、挪威和瑞典的土地,自古以来便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相同的民族,相同的生存环境,相同的生活习惯和相同的奥丁信仰让他们不分彼此的团结在一起,年复一年的在冰原之上生生不息,这里盛产的琥珀和毛皮让南方来的商人们垂涎不已,高大优质的木材同样惹人眼红,却没有一个南方的帝国将他们的统治扩展到北方人的土地,他们距离文明中心太远了,就连商人们也来的不很频繁——完全没有道路,森林里又分布着不友好的蛮族,往返一次几乎是玩命的买卖。准备好毛皮和琥珀的北方人望眼欲穿的盯着南方的大海,却再也没见过前来贸易的商人,那些衣着考究用值钱的金饼和银盘作交易的南方人同他们的帝国一起消失了,北方人看着波涛浩淼的大海黯然神伤,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能到我们这里来,而我们却从没想过到他们那里去?第一个产生如此念头的人已经不可考据,但他的想法无疑是伟大的,北方人由此进入历史舞台,开始了他们的时代——一个属于牛角头盔、龙头战船和维京海盗的时代! 剩下的事情广为人知,来自北方冰原的金发魔鬼成为所有南方人的噩梦,刚开始时他们还只是带着自己的物产来到文明的土地,用琥珀和毛皮交换心仪的物件;渐渐他们变得不再拘谨,洗劫防守薄弱的村庄,杀死所有喘气的生物;再后来驾船而至的北方人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一起攻击防守严密人口更多更富饶的村镇和城堡,于是乎,龙头战船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河滩,“维京”成了北方人共同的名字。 丹麦是三国中相对来说最发达的国家,因为这里距离文明中心更近,经常和与其接壤的法兰克诸国打道,他们装备更精良,经济基础更好,在历次的出海劫掠中也往往都是由丹麦出身的贵族担任统领;挪威同丹麦源出一系,在这片狭长的国土上,分布着七个独立的伯爵领地,他们都是由原来的氏族部落演化而来,挪威人善于冶铁,经常参与海盗们的团伙,据说占有诺曼底的公爵家族便是一位来自挪威伯爵家族的庶子,足见这群峡湾居民的重要程度;瑞典人住在东边的土地上,居民分成几个强大的部落各有君长,常年与丹麦人保持着敌对关系,相互争夺波罗的海上几座重要岛屿的支配权,并同自己的邻居挪威人时和时战,游离于统一的丹麦——挪威联盟之外。他们也像其他维京人一样,操持着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方向南辕北辙,在丹麦人驾着长船横渡宽阔冰冷的北海不间断的攻击英格兰东北部和苏格兰、挪威人妄图征服整个爱尔兰并占领马恩岛时,瑞典人仍旧坚持自己传统的抢劫路线,来到距离自己更近的东方,沿着奔腾不息的大河溯流而上,贯穿整片罗斯人的土地,最终来到黑海岸边,同文明的中心东罗马人和巴格达哈里发取得联系,在几次联合第聂伯河沿岸的斯拉夫部落攻打君士坦丁堡未果的情况下选择加入强者,成为东帝国赫赫有名的“北欧瓦朗吉亚卫队”;更有甚者顺着伏尔加河进入里海,然后弃船登陆长途跋涉到亚洲腹地的河中,兜售着自己带来的北方特产。 北欧三国曾短暂的统一在一个王权之下——“蓝牙”哈拉尔德用自己蛮横的武力强行将几个北欧国家整合在一起,在圣地乌普萨拉的泥炭池里投下献给伟大主神奥丁的马肉、盔甲和战斧,自称所有身材高大、脸色红润、头发金黄维京人的国王,册封了许多效忠自己的挪威和丹麦伯爵,当然还有来自瑞典的强大家族,貌似建立起同其他文明民族一样的维京王国。忙活完一切冠冕堂皇的事情,这群老海盗坐在城堡里面面相觑,才发现建立一个国家远不如抢劫一个国家来的痛快,宫廷的繁文缛节束缚了奥丁子孙渴望征服的天性,“蓝牙”当先跃上自己的战船,率领着杀气腾腾的维京船队攻击“软弱者”埃塞尔雷德治下的英格兰,轻而易举打败他们,势如破竹的洗劫了伦敦,强迫英格兰每年缴纳耻辱的“丹麦金”,承认维京人在不列颠的居留权,沿岸建立起许多定居点,作为军事占领的前哨阵地和继续南下法兰克国家的中转站。 “蓝牙”哈拉尔德留下九个儿子,他曾想仿照查理曼大帝的方式,选一个儿子做“正王”,其余八个儿子担任“副王”,利用家族的血脉亲情维系这个庞大的北方帝国,但他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今日的维京人已经不再是当年披坚执锐团结一心的无敌海盗,他们拥有了过去生活在冰原上的贫穷祖先们所不曾拥有的财富和地位,越来越害怕与人分享和朝不保夕的跨海远征,权力像是致命的瘟疫,很快腐蚀了王子们健康的肌体,一幕北欧版的“九龙夺嫡”上演了,手心还没捂热乎的维京王国分崩离析,三个无论如何也难以统一的地区分道扬镳,各自开始新的时代。 教士合上他面前那本腐烂变质快要散架的厚书,揉着因为长期疲劳所致的黑眼圈,挤出两滴泪水润了润干涩的眼角,小心的鞠躬把光滑的圣彼得头亮出来,表示自己完成了讲述的任务。那本据称是某位去过维京之地的不列颠传教士所著的传记,含糊其辞的描绘了北欧人历史的来龙去脉,也听得我直打瞌睡,要不是莱昂纳多适时的敲了敲拐杖,嘴角挂着的长长口水很可能直接流到脚面上去。 “哦?这么快就完事了吗?”我三下五除二擦干净口水,心虚的问了一句,装作自己一直认真在听的样子,莱昂纳多不屑地咳嗽两声,科勒在他边上微微侧过了头,看来大家都对我的自欺欺人感到不适。 “您做的很好,尊敬的兄弟。”莱昂纳多颤巍巍地坐直身子,老迈的躯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长时间投身于工作对于这把年纪的人来说无异于自讨苦吃,但老家伙却好像涂了机油的发动机,愈发高速的运转着,“感谢您所作的精彩讲解,公爵大人也许还会召见您求教些维京人的历史,请接受奈梅亨对上帝的虔诚供奉。”他努努下巴,身后的侍从便捧出一匣精致的盒子,不用猜那里面肯定都是上帝仆人最为“憎恶”的肮脏金币,但为了彰显主的荣光,他们只得勉强收下。 教士诚惶诚恐的接过来,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出大厅,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还没从刚才的昏睡状态中完全苏醒,莱昂纳多在大门合上的瞬间来了精神,清清嗓子提醒我该出来说话了。 我不情愿的撇撇嘴,拖着椅子往桌边蹭了蹭,稍稍理了理思路,环视围坐在一起的心腹们说道:“不知道大家是否都和我一样,压根没听进去什么劳什子的历史,但我清晰地理出了一条脉络——丹麦人和瑞典人关系不咋的,挪威人现在又和丹麦人打仗,瑞典人同罗斯人关系密切,罗斯人又同波兰人争战不休;所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下一步的计划便很明确了——瑞典人是朋友,挪威人是可以争取的朋友,丹麦人暂定为敌人,波兰人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莱昂纳多撅起了嘴,似乎在调整他不舒服的几颗老牙,嘴角边的皱纹纠结成一团,仿佛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包子,喃喃的在做总结陈词:“公爵大人很快就会出发前往比伦马尔科的新封地,那里将成为奈梅亨插手北方贸易的新支点,在这片贫瘠海岸的东部维持着一条和波美拉尼亚斯拉夫部落的脆弱防线,北方又与丹麦人的王国相距不远,在强敌环饲的环境下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呼吸空间,所以我有必要提醒你们,尤其是经常感情用事的公牛……”莱昂纳多迎着公牛不服气的眼神望过去,毫不在意的继续说,“瑞典人也许会经常光顾这片土地,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不太理解‘盟友’的含义,难免干出些出格的事情,但我们必须保持克制,因为罗斯人的国度里瑞典人占据统治地位,同他们搞好关系有助于联合基辅罗斯两面夹击波兰,这可能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的远交近攻运筹帷幄,联合大多数孤立极少数,慢慢的收拾北方局势。” 听完他的话,我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在格涅兹诺遇见艾萨克和他的“埃尼德斯”的事情回来后自己对莱昂纳多只字未提,这是我有意识的避免让他参与更多的核心事务,隐蔽的着手摘除莱昂纳多对方方面面的掌控和影响,与其说他麾下的“埃尼德斯”组织攀附着奈梅亨不断发展壮大,倒不如说奈梅亨事业的飞黄腾达得益于“埃尼德斯”的帮助,这就好像绑住木偶的几根绳索,线头全操控在莱昂纳多的手里,我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甚至包括个人的私生活都要监视和包办,这种像极了前世为自己设计人生轨迹的父母的行为,在今生决不能重新摆弄我的未来,我自己的命运必须由我自己做主! “万圣节前第五天咱们就出发,汉诺威公爵大人那里已经打好过境的招呼。”我沉稳的说出计划,“这次打前站的部队主要是瓦朗吉亚卫队和拉文纳长枪兵,延森和科勒留下,公牛与汉斯随我先行,咱们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可以同北方蛮族扳腕子……”我看到科勒隐晦的抖了下眉毛,他很清楚自己被留下的用意是什么,棋逢对手让这个心思缜密的汉子也难免兴奋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中世纪的万圣节并不像后来人们过的那么有趣,已经完全变成欢乐的大聚会,这个时代的万圣节没有南瓜灯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变装舞会,也没有鬼怪故事和万圣节糖果,而是在标志着复活节季度结束的圣灵降临节后第一个星期日,用来祭奠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忠诚的圣者和殉道者,庆祝所有被列入圣品的圣人的瞻礼,当天晚上人们都要手捧蜡烛聚集在教堂里守夜,缅怀圣人们的事迹,随后将开始一个长达八天的庆祝。但我想大部分人也许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们虔诚的聚集在教堂感恩先圣的时候,被上帝诅咒的小偷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堂里聆听肥胖的神父朗诵圣经,月黑风高夜正是干活的好时机,而教士们也是开心的,因为那些“被上帝诅咒和抛弃”的扒手们,第二日会在教堂的密室等待自己,奉上一半的赃物“用来赎罪”,弥补误入歧途的过失,毕竟人人都需要上帝,谁不想在死后能升入天堂呢? 奈梅亨同汉诺威之间的道路基本已经修筑完毕,这大大缩短了我们的行程,赶在万圣节当天到达公爵大人的城堡。这一路上不断遇到络绎不绝往来的商队,他们好像不知疲倦的候鸟,把北方的琥珀和毛皮卖给奈梅亨,再将汇集在这里的各处特产卖回到北方,我同汉诺威公爵早就签订了免税文件,并且携手共同肃清和收编了多如牛毛的强盗团伙,让这条商路成为整个基督世界最安全的贸易路线,从商业角度来讲,奈梅亨和汉诺威早已成为一个整体,类似于后世常见的自由贸易区,取消相互关税和各种贸易壁垒,实现商品资产的双向转移,达到共同繁荣的目的,至少汉诺威公爵从里面尝到了甜头,腰包渐渐鼓了起来,坚定不移的站到了奈梅亨一边。 从汉诺威城堡出发,剩下的旅程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通往北方的道路泥泞而崎岖,森林里不知道潜伏着什么强盗和蛮族部落,虽然帝国的北境早已推进到接近奥得河的区域,以此建立了许多作为缓冲的边境区,但大部分斯拉夫部落却更加频繁的绕过边境零星的城堡,横渡易北河,深入到萨克森的腹地,就好像多年难愈的老胃病,时不时隐隐作痛,在卧榻之侧骚扰皇帝陛下的安眠。 亨利皇帝赐予我的新封地位于波罗的海边,是皇室直辖比伦马尔科边区的一部分,沿着冰冷海水拍击的海岸呈狭长的形状,按照当地的叫法,这片长满密集针叶林的平缓土地被称为维尔拉岑,丹麦人所谓“贫瘠的土地”,即将成为奈梅亨在北方的第一块封地,也是孤悬在外的一块飞地。 等我真正站在维尔拉岑唯一的一座城堡面前时,开拓新事业的激情彻底熄灭,仿佛被人泼了兜头一瓢冷水,怎么说呢……我以为自己见识过像科尔伦那样破败的乡间木头城寨以后,应该不会对如此简陋的城堡少见多怪了,但这座建立在诺伊施塔特的城堡仍旧震撼了我自以为是的认知。这里据说曾经是一处丹麦海盗的营寨,繁荣时居住着上百人,在几十年前奥托大帝同丹麦人作战的时候被攻占,边境线推向北面,城堡便成为前哨堡垒,由皇室的直属封臣守卫。不过维尔拉岑距离丹麦太近了,海盗们不时光顾,就连出海偏了航向都能顺道走一遭,城堡里薄弱的防守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穷凶极恶的海盗,士兵逃跑,领主被吊死,这里变成再无人问津的荒地。 城堡粗犷的北欧风格木头围墙毫无吐槽点,但它年久失修从埋进土里的根部烂掉就太过分了吧,围栏之间的缝隙大得足够一头公牛钻进去,更何况全副武装的敌人;主塔楼早就被入侵的丹麦人摧毁,满地半腐烂的木桩残骸可以说明这一事实;院子里狼藉不堪杂草丛生,破烂四处乱扔,作为一座常年无人居住的城堡尚可理解,最为可恶的是,倒塌的房间中间赫然横陈着一泡被风干的粪便!简直欺人太甚! “这叫人怎么住啊,连奈梅亨最破的民居都不如!”公牛脾气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扯着嗓子吼道,“皇帝陛下这么做明显是故意的,这里根本没法立即投入使用,不是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吗?” 我也气得够呛,不过作为领主必须在士兵们面前保持一定的涵养和风度——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领主贵族素质极差,抠鼻挖耳流口水,形象谈吐跟后世的街头小混混差不多,但我立志要做个有风度的贵族——只是眯着眼睛强憋着怒火,坐地上打滚骂街不是自己的风格:“不要抱怨了,我还要感谢皇帝陛下给了自己这么好的机会呢,要是没有维尔拉岑这个支点,我得忙活多久才能撬动整个北方的贸易倾斜?都说人多力量大,况且咱们的物资准备充足,今天就地宿营,从明天开始,咱们就着手修葺城堡,在天气彻底变冷之前好歹先给自己建一处能够过冬的地方。” 公牛看着乐观的领主大人,撇撇嘴不再吱声,起身去招呼士兵准备宿营了。这次出征科勒不在身边,公牛承担了他的日常工作,成为整支部队的总参谋长,负责物资调度、行军安排、政令的上传下达和安营扎寨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莽汉子快要抓狂,光是算计物资的分配就足够连十个数都掰扯不清的公牛忙到头大,跟书记员核对账目更是要了他的老命。我目睹公牛上蹿下跳暴走的狼狈模样,欢喜他不易察觉的进步,这块榆木疙瘩终于有老木逢春的迹象,闲暇时也知道找书记员认几个字学学算术,或是耐心的听我扯天说地,丰富自己的阅历和知识,作为跟随我资历最老的嫡系,公牛将来必然要委以重任,仅是停留在急先锋的角色肯定不行,既然他自己不想着进步,求才心切的领主大人我也只能揠苗助长了。 这一宿成为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连连噩梦无数次的将我惊醒,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处窥测,只有看到卫兵在夜色中站岗放哨灼灼发亮的眼睛才能安然睡下,天色刚刚透出些微光,我就带着肿起来的黑眼圈起床穿戴,抻着酸疼的老腰准备迎接新的黎明(营帐的行军床这么久还是没睡习惯)。瓦朗吉亚卫队的士兵们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砍伐木材修补围墙,拉文纳长枪兵负责外围警戒,防止被其他敌对势力偷袭,斥候撒出十里之外,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我便能早早的得到消息着手布置防守。 我在侍从们的拱卫下站在城堡正对的海岸边上,盯着波涛不息的潮起潮落,幻想自己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曹操,浩然之气沛然于胸,一层汹涌的浪头扑在黑黢黢的巨岩上碎成白花花的水珠,让矫情伤感的我不由得想起某些深埋心底的青春往事:这些毫无怨言向着岩石奉献生命的浪花多像心甘情愿扑火的飞蛾啊,而自己坎坷的情路也是同样的可笑,毫无道理却又不动声色的吞噬整个大脑,然后随着血液充遍全身,渗透进每个细胞。那个剑眉微蹙的英武女骑士,那个即使身处潮湿阴暗的牢房也执拗着绝不低头的女贵族,那个被敌人残忍的剥掉后背皮肤仍旧坚强选择站立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狠狠地刻进我的心房,在旧有结痂的伤疤上重新写下难以忘却的情怀;诚然,自己现在有了合法的妻子,而且过着还算幸福的生活,但每每想起那个不愿提起名字的人,心底依然会泛起波澜,想象着无数个如果——如果不是这些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她会不会亭亭玉立在不远处,脸上正挂着温暖的微笑? 海鸥不解风情的鸣叫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天边一团乌云躲在海天相接的边缘,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从海面裹挟着潮湿的水珠呼啸而来的风顺着领口灌进脖子,激得人不禁汗毛倒竖,天气已经很凉了。从奈梅亨直到丹麦这一带的气候大体相同,远没有隔海相望的斯堪的纳维亚那么寒冷,虽然夏天同样短暂,但冬季气候还算温和,降水主要集中在秋冬季,尤其是海边,入夜后从地面泛起的阴冷之气能把人生生的从床上逼起来,就好像一枚极细极细的尖针,隐隐的钻着骨头疼。 我裹紧了身上昂贵的裘皮大氅,这是前一阵波列斯瓦夫托人千里迢迢捎来的礼物,算是作为救命之恩的感谢,关于以前提到过的合作,他未有只言片语,不过明白人之间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心领神会代替了苍白无力的口头承诺和书面契约,他也不想被人(尤其是被我)拿住把柄,索性来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该合作时合作,转过脸来陌路而已。“心思太多了。”我鼻子轻哼了一声,摇摇头给仅见过一面的波兰大王子下了结论,但凡心思缜密之人均无善终,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当年呼风唤雨的琏二奶奶也只混了个凄凄惨惨戚戚。 “今天恐怕很难把木栅立上了,通知公牛让瓦朗吉亚卫队把手头的木材运回来就好。”我探头瞅了瞅越来越近的乌云,它在空中不断翻腾鼓噪着,吞噬了一朵又一朵的云彩之后变得愈发庞大,看来这场预想中的绵绵冬雨将演变成滔天狂暴的大雨,“把我的主帐移到城堡里面来,剩下的士兵帐篷尽可能都迁进来,有些破烂围墙遮风挡雨总比直愣愣的泡在泥地里强。” 大雨滂沱而下的时候我已经在帐篷里烤火了,公牛水淋淋的掀开帘子进来,脱掉盔甲下面被淋湿粘在身上的衬衫,拧干了坐到火堆边上烘着,嫌恶的说道:“冬天里下雨是最让人讨厌的了,那种切入骨子里的寒冷无论怎么烤火都赶不走,时间长了搞不好会坐下病来,我想守在林子里的暗哨是不是可以撤回来,就算敌人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糟烂的天气进攻我们吧?” “嗯?”听到这里我忽然心思一动,对公牛吩咐,“不,一个也不能回来,你再加派斥候出去,扩大巡逻的范围……”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笑看蛮族互掐 虽然我一直很注重对自己受伤后腰的保养,但在这乱世中身不由己,往往伤势刚见好转,马上就会接踵而来繁忙的战事,随之马背颠簸、爬冰卧雪、长时间的过度疲劳等等都会让腰部的伤势变重,再加上只会捣草药和放血的庸医,以致逐渐成为难愈的旧伤,在阴雨天时被泛起的潮气浸染便会隐隐作痛。“我的‘老寒腰’啊……”每每疼得自己满床打滚的时候,我都会懊恼的呻吟不已。 此刻的我正伏在浪头汹涌拍击的海岸边,藏身于嶙峋的乱石中间,冰冷的海水不时冲进石缝,把我从头到脚裹进去,险些拽到海里,本来就被雨水浸得瑟瑟发抖的我顶着一身湿漉漉黏在身上的衬衫,罩在外面的盔甲似乎变得更加沉重,随时都有将自己压垮的可能,头盔上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下来的水滴模糊的我睁不开眼睛,颤抖的嘴唇想必已经冻得发紫,呵进肺里的气息全是透心的冰凉,“这不是自讨苦吃么?”我用手掌囫囵的抹了下脸,在心里苦笑道。 “大人您看,他们来了!”站在身边扶着我的罗洛突然压低声音指着雨帘中隐现人影的远处说道。 我把头盔往上抬了抬,伸手遮住眉毛,眯着眼睛仔细盯住罗洛所指的方向,但滂沱的大雨太过密集,完全遮挡了视线,连个影毛都没看到:“在哪里?”我急切的左右撒么,想要看清面前的敌人。 就像在回答我的疑问一样,雨帘里浮现出几个黑乎乎的人影,伴着雨水砸进地面的轰鸣慢慢变得清晰,是斯拉夫人!为首的几名武士猫腰擎着绘有花哨图腾的盾牌,右手拎着漂亮的小手斧,杂乱的长发被雨水淋湿,软塌塌的贴在脸上,高大魁梧的身材组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甚至连雨水都因为敬畏他们的威武而收敛了不少,也让躲在暗处的我终于看清来者的数量。 “我就知道。”眯紧了眼睛,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有人同自己想的一样,大雨是不可错过的偷袭良机。” 斯拉夫人小心的借着雨水的噪音接近奈梅亨的营地,在一处土坡后面停止前进,所有敌人全都无声的伏在地上等待进攻的命令,任凭泥水四溅也毫不为意,举在头顶的盾牌拼接在一起,阻挡了从天而降的暴雨,当先的几个人探出头窥测着营地的动静,看起来应该是敌人的头目。 “准备的怎么样了?”有对手到来让我不由得兴奋异常,后腰上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变态躲在夜半的女厕所等待,终于来了个身材曼妙的美女如厕(这什么比喻……),激动地小心脏快要跳出来,“就让斯拉夫人狗咬狗吧,顺便也验验瓦朗吉亚卫队的忠心,要是他们还野性未驯,咱们也不怕麻烦,索性一股脑的全收拾了,省得日后夜长梦多。” 罗洛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公牛大人已经带人抄了他们的后路,长枪兵营帐里的篝火还在生着,主帐外布置了穿盔甲的假人,敌人绝想不到我们早就有所准备,瓦朗吉亚卫队也不了解情况,还是您技高一筹!” 我没有接下去,转过脸继续观察斯拉夫人的动静,他们似乎正在为计划的顺利进展而沾沾自喜,一个人比划着对围在身边的几个头目安排着任务,好像要分兵包抄奈梅亨营地其他可供逃跑的路线,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从他们的人数和兵员质量看,强壮的武士大概将近千人,废弃城寨对面土坡直到森林边缘的小低地间宽阔的地带布满了持盾操斧的斯拉夫人,很可能是附近多个部落的联合,也可能是某个活动在比伦马尔科的大部落,比如柳蒂奇人、齐楚科人等等,在我们越过易北河以后的路程里,不断遇到零星的斯拉夫游哨,他们在打猎的同时也负责警戒侦察,远远的打个照面便甩开我们的斥候消失在莽莽丛林里,沿途的部落理应掌握了我们进入他们活动区域的消息,但这么快便发动袭击却在我的意料之外,也许因为奈梅亨士兵数量不是很多,他们想先下手为强。 敌人经过简单的布置之后便开始行动,两支人数都在三百人以上的队伍悄悄摸向城寨的两侧,准备围堵漏网的敌兵,常年在森林平原游猎的斯拉夫人全都是天生的猎手,对于潜伏偷袭玩得炉火纯青,后面的人踩着前人的脚印,全神贯注的不弄出一点声音,好像在进行一次大型的围猎,不过包围圈中的猎物不是野兽,而是“侵入”他们领地的法兰克人,必须毫不留情的杀光。 现在守卫营地的全是瓦朗吉亚卫队的士兵,虽然他们对完成了繁重的砍树工作后仍旧要负责站岗的命令感到很诧异,但只要能好酒好肉的填饱肚子,多站会就站会吧,被雨淋个透心凉权当免费洗了把澡,总比半夜被虱子咬得睡不着觉强。要知道奈梅亨城里的公共浴室又舒适又暖和,可惜工作人员嫌斯拉夫人太脏,死活不让他们进去泡澡,只能在坐在外面的淋浴区郁闷的往自己身上扣盆,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不时进出悠闲吹着口哨的奈梅亨居民,眼巴巴的看他们享受热气腾腾的大池和蒸汽浴室。 瓦朗吉亚士兵并不知道我的计划,如果了解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当炮灰,明知自己死路一条还镇定的呆在营地里演戏,所以瓦朗吉亚卫队的指挥官延森只是下达了接防的命令,要求战士守卫营地直到明天早上。瓦朗吉亚士兵一面抱怨待遇差距一面不情不愿的扛着武器换下了站岗的奈梅亨士兵,这帮他们眼中“懒惰的”法兰克人钻进帐篷里一会便没了动静,公爵大人的主帐也看不到有人进出,只剩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背身立在那里,顶着厚厚的油布在暴雨中纹丝不动。 斯拉夫人借着大雨的掩护缓缓地接近城寨,站在一段废弃城墙上的瓦朗吉亚士兵也是斯拉夫人,他敏锐地觉察出异常,大声招呼离他不远的战友,但他指指点点喊话的动作停在半空,好像发条松了的机械摆钟——一柄手斧深深地楔进后背,他摇晃着踉跄几步,终于倒头栽到城下,他的战友也同样未能逃脱,连声示警都没能发出,脑门便多了一柄没入很深的手斧,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干掉哨兵的斯拉夫人集体敲击着盾牌发出兴奋地吼叫,这是他们打仗的习惯,在我看来破坏了偷袭的隐蔽性纯粹吃饱了撑的,这下想不被发现都难,瓦朗吉亚卫队边从帐篷里跑出来边大叫预警,但奈梅亨的帐篷毫无反应,甚至公爵大人主帐门口的两个站岗的卫兵都懒得转过身来瞅瞅情况,时间紧张的间不容发,斯拉夫人已经翻过荒弃的旧城墙冲进营地,同瓦朗吉亚士兵交了手。 “这帮蛮族身手还蛮利索,可惜终究不是严谨的军队,打起仗来全凭一股子蛮力,撒开欢跑的到处都是,纪律性太差。”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品评起交战双方的素质,“咱们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即使换上了文明人的铠甲,但蛮族就是蛮族,不知道反偷袭最忌硬碰硬,这么打下去早晚拼光。” 瓦朗吉亚卫队的指挥官延森伏在我身边,神色焦急的盯着战场,他刚刚获得了一群令所有人羡慕的优秀士兵,方才得意了几天,公爵大人就拿他们当做请君入瓮的诱饵,白白丢了进去:“该是时候了吧,大人,咱们再不上去瓦朗吉亚卫队就要打光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 我笑眯眯地拍着延森的肩膀宽慰这个急不可耐的汉子,绿林出身的他向来爱惜自己的兄弟,哪怕对方是刚刚归入麾下的野蛮斯拉夫人,也能一视同仁的对待:“放心,时机还没到,你的瓦朗吉亚卫队即使打残了也会很快恢复建制,东面的广阔丛林里有的是斯拉夫部落,后备兵员很充足。” 延森闭上嘴不再说话,趴在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陷入白热化的战场,他知道公爵大人眼光长远,在谋划一盘大局,根本不在乎这几百人的死活,自己就不要继续追问了。偷袭的斯拉夫人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很快占据上风,两翼包抄的士兵也合围上来,瓦朗吉亚士兵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发现自己没了活路,什么接防什么保卫全是忽悠人的把戏,奈梅亨公爵根本就是拿他们当钓鱼的香饵,自知死路一条的瓦朗吉亚士兵变得愈发疯狂,偷袭者依托的大雨反倒成了束缚他们扩大战果迅速攻下城寨的绊脚石,营地里空间狭小兵力施展不开,再加上混着尸体和血水的泥泞地面,困兽犹斗的瓦朗吉亚士兵被压缩在一起,反倒爆发出背水一战的气势,战局竟然渐渐僵持。 “科勒,给我射站在城墙上的那个人。”我指着雨帘中左右比划发号施令的人影下了命令,但耳边并没有响起熟悉的弓弦拉紧声,罗洛表情略显尴尬的拿着弓箭愣在那里,我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科勒并没有参与此次行军,而自己却已经习惯了他常在身边,“……罗洛,瞄准刚才我说的那个人发射。”我转过脸抽出腰间的佩剑,伏在身边的士兵见状纷纷弓起身子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延森抄起手边的盾牌,作势就要冲将出去,我拉住他的胳膊,瞄着从一开始就隐在斯拉夫人中间,总不将自己的身体露在外的人对他说:“那个人看到没?你给我把他活捉,他很可能是策划这次偷袭的首领,我要亲自审问……” 第二百二十九章 坑爹的生死决斗 战事进展的一如我所料,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杀和险象环生的包围反包围,斯拉夫人勇则勇矣,可惜只能打顺风仗,凭借一鼓作气的蛮力发动冲锋,一旦进攻受挫遭到顽强抵抗便陷入乱战,很容易找到机会各个击破。奈梅亨这次出兵并没有配备多少弓箭手,也算不上精锐,但他们都经过科勒的调教,再加上装备上的优势,射击的速度和精度超乎斯拉夫人的想象,敌人终年面对的不过是重视骑兵的波兰人和骑士当先的其他德意志领主,在防范弓箭手的远程攻击上只是依靠皮制的盾牌,奈梅亨密集不间断的羽箭打击让他们叫苦不迭损失惨重,盾牌就像纸糊的一样单薄,等到弓箭手射完了箭袋里所有的羽箭,城堡外拥挤的蛮族武士就再没有能够站起来的人了。 我站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用长剑支着地面,悠闲地看着拉文纳长枪兵排着严谨的线列同斯拉夫人对刺,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不断地有人呻吟着倒地,凄厉的惨叫充斥我的耳廓,当然,在躺下的人中以斯拉夫人居多,一寸长一寸强嘛,他们铆劲迎着冲上来,就只有被扎成筛子的命。 天地间模糊一切的瓢泼大雨终于慢慢停歇,郁积已久的乌云被阳光从中刺穿,变得越来越单薄,本来就没什么植被覆盖的地面经过无数人的踩踏,早已泥泞不堪,扭曲的尸体搅在泥水里,染脏了伤口,残余的斯拉夫人被堵在城寨里出不来,依托着废弃的城墙防守,空地上钉了满满的一层羽箭。 “停止进攻。”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摆摆手吩咐侍从给前面的部队传达命令,剩下的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龟缩在城寨里一时半会也很难全部消灭。延森在战斗中拼命地想捉住我特意提点的那个人,却始终没办法冲过去,他使出浑身解数杀到筋疲力竭尸体遍地,总是有悍不畏死的斯拉夫人堵上来玩命,受了好几处伤的延森不得不垂头丧气的回来,懊恼自己没能完成公爵大人的任务。 “大人,我……”延森在一个士兵的搀扶下来到我身边,皱着眉头低声解释,“跟着我的人全打光了,斯拉夫人疯子一样扑上来,杀光一波又补一波,豁出命也要掩护那个人撤退……” “我了解,这件事不赖你。”我点点头,给自己的手下宽着心,延森自从加入奈梅亨,一直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战绩,弄得好面子的他很是难受,事事都争取冲在前面,总想着做点事情报答我,“从敌人拼命的状态看,他们要保护的那个人一定是重要的角色,绝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说完,我收起长剑,骑上侍从牵过来的战马,由几名亲兵护卫,打着奈梅亨的飞龙战旗,雄赳赳的跑到阵前。 说实话,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面对虎视眈眈的敌人,心里面还真没底,跳突突的快要蹦出来——斯拉夫人可是尚未开化的蛮族,没啥骑士风度,万一暗处哪个小人偷放冷箭,爷们的小命就交代了,所以别看我表面镇定自若,其实腿肚子全抽筋了,汗珠不断地冒出来,绝对拼得演技。 掐指一算谱摆得应该也够了,我故作优雅的又催马往前走了两步,估摸着距离正好(偷眼撒么城寨里的斯拉夫人没什么奇怪动作),这才清清嗓子高声喊话。“我是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虔诚的卫教者和忠诚的帝国骑士,尊奉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的敕令前来此地,这里是德意志帝国的领土,你们作为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已经破坏了当年同帝国签订的边界条约,奥得河以西不再欢迎来自东方的异教蛮族,欲想内附者必须接受洗礼,放弃自己信奉的异教神灵,否则将被视为敌人。”我顿了顿,看着斯拉夫人从城寨里探出头来,面带嘲讽的就像在欣赏小丑表演,弄得我十分尴尬,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你们不仅是入侵者,而且竟敢悍然偷袭一名高贵的骑士,卑鄙的行径令人发指!但上帝绝不会放弃他最虔诚的战士,让你们自作自受的落入圈套,现在我向你们发出最后通牒,请立即放下武器投降,排队走出城堡,如果继续负隅顽抗,奈梅亨将把上帝的怒火施加到你们这群异教徒身上!时间有限,请马上做出选择!” 发言没人鼓掌就好像上厕所没带手纸一样,虽然二者性质不同,但随之而来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却异曲同工,我越来越觉得特意往前走两步突出自己是没事找抽的行为,战场上静悄悄的,一个还没死透的斯拉夫人在污浊的血水里滚成个泥人,从嗓子眼发出濒死的哀嚎,算是唯一的回应。 “公爵大人是吗?”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台阶自己走回去的时候,对面的斯拉夫人中间终于响起一声回答,对方在几个亲信的簇拥下登上城头,扶着战斧的手柄,伟岸的身躯透出一种从天而降的压迫感,遮挡住半个天空,“我还从来没见过地位如此尊贵的贵族,不过‘波兰屠夫’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整个波罗的海沿岸的斯拉夫部落全都在传说奈梅亨公爵的神奇战绩,今天输在您手上,我也心服口服,但您要求我的战士放下武器投降,却是万万做不到的,这关乎一个战士的尊严,战斧就是斯拉夫人的生命,要夺走我们的武器,请先拿走我们的生命!” 我逐渐让眼睛适应对方背对太阳逆光造成的阴影,盯着同自己对话的人,他正是那个斯拉夫战士用生命去保护的头目,有着和一般蛮族相同的魁梧身材,亚麻色的长发挡住半张脸,分明的棱角胡须密布,深陷的眼窝让人看不清他的瞳孔,但总觉得有什么深邃的秘密掩藏在那里面。“公爵大人,你我双方如果再战,难免付出巨大伤亡,无论是您的上帝还是我的神灵都不希望牺牲更多的无辜者,作为各自的最高领袖,不如咱俩进行一场生死决斗来分出胜负:我死了,我的战士便放弃抵抗任凭处置;您死了,就放我们离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意下如何?” 丫的欺负人呢!他五大三粗的像头狗熊,拧断我的脖子简直跟掐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当着双方士兵的面,不敢应战既伤士气又跌面子,日后如何服众?饶是我脸皮出了名的厚,也得掂量掂量实际情况——自己手头就这么点兵力,全消耗在缠斗中势必被动,无法抵抗暗处窥测的其他部落的攻击,师败折地亨利皇帝绝不会放过惩罚奈梅亨的好机会,在台面上玩阴的又胜之不武,着实让人纠结。 “怎么?自称上帝最虔诚战士的公爵大人不敢应战?”斯拉夫首领故意拖长音调,蛮族战士们会意的哈哈大笑,甚至有的人跑上城头掀起裤裆露出下体,羞辱懦弱的法兰克人,在我身后,奈梅亨士兵万马齐喑,咬牙切齿却不能吱声,全都眼巴巴的盯着我,等待公爵大人站出来发话呵斥狂妄的敌人。 事到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谁叫自己官最大?我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还得装作满脸义不容辞的模样,打马回到奈梅亨的阵地,在侍从的帮助下系紧各处护甲的皮绳,接过一面趁手的小圆盾,拎着长剑走到城堡前的空地上,身后的士兵们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却没见我欲哭无泪的苦脸;对面的斯拉夫头领也脱下令自己行动不便的铠甲,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试了试盾牌的重量,不满意的丢到一边,右手抄着一柄战斧,左手反握精巧的小手斧,快跑两步窜到我面前,歪着脑袋嘴角不屑地往上勾起。 “那么……”我刚开口准备来个漂亮的开场白,好歹找点面子先,可对方突然发力,左右开弓的扑上来,像一头敏捷的豹子,速度快得让我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一对斧子舞得虎虎生风又极其刁钻,直往下盘招呼。我狼狈的用长剑防守他天马流星拳一般的雷霆攻击,势大力沉的劈砍好几次迸出火星,震得我虎口生疼,胳膊感觉快要断掉,长剑在手里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沉…… “咣!”斯拉夫首领用战斧勾住格挡的长剑,左手握着手斧冲着我的胳膊便斜劈过来,我急急地往后闪避,却不小心踩到泥巴里的水坑,脚下一滑踉跄几步,长剑应声而落,对方顺势摆拳一勾,我漏风的门牙发出吃痛的闷吼,整个人飞出好远,重重的摔在满地枕藉的尸体之上。斯拉夫人的阵地立刻爆出欢快的吼叫,与此相对的是奈梅亨阵地的沉默,斯拉夫首领脸上揶揄不屑的神情更浓了,将战斧在空中甩了个花,不等我站起来便追着脚后跟猛剁,吓得我手脚并用的在泥地里爬行着躲避,那样子光自己想想就够丢人的了,也不怪斯拉夫人那边各种怪腔怪调的讥笑,对方似乎并不想立即结束猎物的生命,像是捉住耗子先把玩一番的猫咪,就是要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如此紧急的时刻我脑海中竟然还有时间抱怨自己的手下:丫的说是生死决斗还真站着不动啊,就那么眼睁睁的目睹自己的大人被野蛮人羞辱!想到这里,自觉颜面扫地的我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巨力,灵活的在泥浆里翻个身,胡乱抓起手边的武器猛地挥过去,没料到对手还有余力反击的斯拉夫首领连忙收身躲避,同我错开一段距离。 我连滚带爬的从泥地上站起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刚刚稳住身形的敌人,抹了把溅满泥浆的脸,吐出嘴里的烂泥,撒腿就往自己人那边跑,速度快得连对手都没反应过来,边跑还边张开双臂大声呼喊:“救我!救我!” 可是奈梅亨阵地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动于衷!斯拉夫首领觉得对手临阵脱逃是对自己的侮辱,瞄准我的后背扔出手斧,随后大步追过来,眼见得斧尖离我只差毫厘,背后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仿佛无限放大,凄厉的震破鼓膜。电光石火之间没看清脚下,我踢到一具僵硬的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斧贴着头皮飞出去,后面尾随而至的斯拉夫首领来不及收住身子,被我乱蹬的腿绊住,也滚进泥浆,眼里迷了杂质睁不开,正是天赐良机! “感谢上帝安拉如来佛!”我口不择言的感激着,差点涕泪横流,一个猛虎跃身骑到对手身上,捡起什么东西照着脑门就是一顿暴打……斯拉夫首领慢慢停止了挣扎,头发被额头伤口冒出的鲜血粘在一起,张着嘴没了出气。战场形势的逆转让所有人都愣住,斯拉夫人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片刻之后奈梅亨阵地欢呼雀跃! 我大口呼着空气,肺里感觉快要炸掉,眼前天旋地转,也软绵绵的倒在斯拉夫首领身边…… 第二百三十章 有大鱼自己跳进网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几名亲信围坐在身边,正低声商讨着什么,看到我醒来纷纷凑到跟前,关切的询问伤情,尤其以公牛最为激动:“大人!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那帮蛮族混蛋,我一定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被延森从后面死死抱住,更弄得我搞不清状况。 “发生了什么,公牛怎么如此激动?”罗洛细心地把盖在我身上的毛皮拢成个舒服的靠垫,服侍我倚着,“仗打完了吗?那个和我决斗的斯拉夫首领怎么样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是我赢了吧?” 亲信们全都安静下来,一个瞅着一个都不敢吱声,公牛慢慢挣脱延森抱住自己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说:“您确实是赢了,虽然方式不是那么让人信服……”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平时我一直鼓励随从们放开说话,不要在乎主从关系,活跃自由讨论的气氛集思广益,但公牛仍旧不太习惯,说真话可以,不过要说好听的真话很难,“您毕竟是赢了,可是斯拉夫人冲出来要抢夺自己的首领,我们也急忙赶上去,双方再次发生混战,百十个强壮的斯拉夫武士扛着他们的首领在其他人的掩护下突围了,剩下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被俘虏看押起来。” “赖账了是吗?”我抚着自己的胸口,现在喘起气来仍旧有些发闷,许久没有真刀真枪的上战场,稍一活动大劲就要了亲命,“也罢也罢,要是我输了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投降,至少咱们赢了不是么?”撇着嘴叹了口气,本想着打败敌人来招七擒七纵,招降上百号善战的彪形大汉,谁想事与愿违,白卖了把傻力气。 在床上又躺了半天,我觉得身体休息的差不多,便穿戴起铠甲走出营帐,安排亲信各自负责不同的工作。奈梅亨士兵们正忙着收拾战场和尸体,大雨过后的泥泞无疑增加了工作的难度,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齐踝的泥水,把城寨前堆积的尸体排列在空地上,胡乱撒上些带来的火油然后付之一炬,转身又开始收拾第二堆,尸体燃烧的刺鼻气味和冲天黑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心里不停地抱怨:“这帮混蛋,倒是学会了处理尸体防止瘟疫,可是能不能扔的离住人的地方远点,出门满地骨头渣子成何体统,明年城外的青草肯定长得格外好……” 清理完城里城外狼藉的战场,公牛正好押着斯拉夫战俘运送木材从森林里回来,看着这些膀大腰圆铁塔似健壮的大汉,我欢喜的差点扑上去在他们壮硕的肱二头肌上狠狠地咬一口,还有什么能比获得免费的劳动力更让人欢喜的事情呢?即使放跑了斯拉夫首领,抓住干活的人头还算补偿,修补城堡的重任就交给俘虏们完成吧,也省得奈梅亨士兵跑前跑后的忙活,多些时间加强警戒总是好的。 “不好了大人!”就在我吩咐侍从张罗着赶紧给俘虏们做饭的时候,罗洛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惊慌失措的好像遇到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后面有老虎撵你吗?”我看到不少士兵放下手中干着的活,疑惑的盯着这边,马上大声的呵斥罗洛,“跟我这么久还不稳重,让手下的人看到了还以为出啥事了,关乎军心稳定,就不能等进来再说?” 罗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翻着眼珠听我训完话,这才附耳低声说道:“真真十万火急!那个决斗失败的斯拉夫首领带着更多的战士过来了,我们的斥候在二十里外发现他们行军的踪迹,立即马不停蹄的回来报告。” “什么!”我错愕的瞪大眼睛,脑子里瞬间懵住了,惊得周围几个侍从手足无措的愣住,远处指挥俘虏摆放圆木的公牛觉察出异样,拉着身边的延森一起过来,刚才罗洛急急火火的跑过去就意味着事态不妙。 “大人,有事吗?”公牛从后面扶住我,特意小声的询问。 “斯拉夫人秋后算账来了,正在行军的路上,我还没来得及统计战损情况,咱们的士兵还堪一战吗?” 公牛低头沉吟片刻,很肯定的点点头:“放心吧,奈梅亨士兵誓死保卫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是现在事出紧急,战况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好,让罗洛带人先将您护送到安全地带,我和延森在这顶着。” 延森也抢前一步说道:“我赞同公牛的主意,事不宜迟,大人您赶快走,趁斯拉夫人尚未包围我们。”说着,他给罗洛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搀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往外拽。 “要走一起走,大不了暂时放弃这里,来年开春再说。”我推开罗洛,放稳声音沉着的道出自己的想法,“谁也别再废话就这么定了,把俘虏都圈在一起绑好,命令士兵马上整理装备,即刻拔营!” 奈梅亨士兵的素质还是很高的,大部分都经过新卫军的刻苦训练,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利索整装待发,俘虏们也被绑住手脚关在城寨的几顶帐篷里,我翻身上马,跟着斥候从安全的地方准备撤退。 “嗖!”一支羽箭突然扎进我们面前的泥土,惊得战马跳腾不已,好几个人都摔了下来,在那个瞬间我面如死灰的心想:完了,十面埋伏!士兵们急忙围拢到身边,组成密集的阵型,紧张的盯着羽箭射来的森林,阳光从叶片间斜刺出去,投向地面一块一块的斑点,越往里就越看不到影子。 当先走出来的不是那个斯拉夫首领还能是谁!他脸上挂着嚣张的神情,扶住前面人的肩膀,想必也受了很重的伤,头上层层叠叠缠着浸满血痕的纱布,显得非常醒目,那是我的杰作,也让对方印象深刻。“公爵大人跑得倒挺快,我们的战士在途中发现你们斥候尾随跟踪,全军都加快速度狂奔,没曾想差点慢了一步。”他笑眯眯地打哈哈,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奚落我。 事已至此,保全自己的面子比较重要,我故意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的回应:“正是因为探听到你们进攻的消息,我才率军准备出击,上帝保佑,给了奈梅亨彻底击败你们这帮蛮族的机会!”谁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几句大话放出去,后腰上的旧伤又撕扯着痛得要命,我慢慢扶住强装镇定。 “我有话要说,尊敬的奈梅亨公爵大人。”斯拉夫首领推开面前的战士,一瘸一拐的挪了两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我挑起眉毛,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唱哪出,众目睽睽又不能太没气度,总要听人把话说完(其实也无路可退),“双方约定过生死决斗,如果我输了便立刻投降,在搏斗过程中,大人让我见识到您……精湛的武技,光是敢于堂堂正正决斗的勇气就足够令人敬佩。最终的结果是我输了无话可说,您当时并没有下死手,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事实证明,您的上帝确实比我敬畏的战神斯文托维特更强大,斯拉夫人愿赌服输绝不反悔,您是个值得尊敬的法兰克人,请接受我正式的投降。”说着,他抽出悬在腰间的手斧丢到地上,谦卑的弯下腰。 大跌眼镜!是的,我有种天上掉馅饼正砸到自己脑袋上的感觉,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上帝未免也太眷顾我这个不信奉他的穿越者了,难道中国修真者跟他打过招呼?总而言之,斯拉夫人的顺服标志着奈梅亨终于能在此地站稳脚跟,至少不用担心其他敌人的袭击,有了堪可自卫的力量。 “呃……承蒙上帝庇佑,双方得以化干戈为玉帛,伟大的斯拉夫领袖带来久违的和平,我接受您的加入,这不是战胜方对战败方趾高气昂的纳降,是平等的合作。”我从马背下来,摘掉腰带上的佩剑,举起右手掌心冲外,友好的走近斯拉夫首领,虽然对方的认知逻辑同当初延森投靠我时一样混乱(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必须的姿态还是要摆的,我满面堆笑的颔额,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静默片刻后,双方士兵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我叫雅罗斯拉夫,尊贵的公爵大人,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我希望您能将这样一个卑微的灵魂介绍给你们敬奉的上帝,请他庇佑柳蒂奇人不再颠沛流离。”斯拉夫首领坐在新搭建的营帐里,饱含渴望的拉着我的手,说出自己的请求,“你们的上帝比斯拉夫战神强大,就像笃信基督的帝国比其他的帝国都要强大一样,我想加入基督徒的行列,也变成同您一样强大的人。” 我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被个大男人抓着唠感情简直像和变性人聊爱情,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您放心,诺伊施塔特的城堡只是一个起点,这片波罗的海边的土地会成为北方贸易的中心,我率军先来打个前站,后续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抵达,将这里建设成比奈梅亨更加富饶的领地,我会摆在眼前的事实让您明白,加入文明的行列是柳蒂奇人最英明的决定!” 雅罗斯拉夫一边嘴角含笑的听着,仿佛看到了未来自己部落的繁荣,一边接着我的话茬表明自己的态度,“柳蒂奇人绝不会出尔反尔的背叛,用你们的话说,上帝可以作证!但我还有个要求……”他舔了舔嘴唇,很认真的说道,“柳蒂奇人不会同其他的斯拉夫部落作战,也不会参与针对斯拉夫人的军事行动……” 第二百三十一章 告别公元999 在12月6日圣尼古拉节这天,基督纪元999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今年的冬天暖和的让人心旷神怡,湿润的水汽笼罩从北海直到波罗的海之间的整片大地,仅仅一夜之间,乌突突的山川河流便换了颜色,像是疏于打扮的懒姑娘,不情不愿的在自然母亲的催促下换上干净的白衫,抻着懒腰降临人间。 圣尼古拉是水手和商人的主保圣人,经商出身的莱昂纳多很是笃信,常常在这天亲自去教堂领祝弥撒,大把大把的捐助教会,为第二年的运势祈福。这位家境很殷实的圣人据说是个孤儿,受父母影响信奉基督,将万贯家财散尽资助穷人,听说谁遇到困难便会在晚上乔装打扮,把装有金币的口袋丢进别人家的窗户,乐善好施以致影响力越来越大,最终成为当地主教,参加了君士坦丁大帝主持历史上著名的第一次尼西亚公会议,对未来基督教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我用手指玩着呵出的哈气,站在装饰一新的诺伊施塔特城堡领主大厅外的广场上,盯着正在认真的给新捕到雄鹿剥皮的雅罗斯拉夫。后者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沾满血迹,蒸腾着滚滚热气,捏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熟练地贴着脂肪切割外皮,那全神贯注的样子让我体会到古人创造“庖丁解牛”这个成语的精妙所在,整张细滑的鹿皮毫无损伤的从骨肉上被剥离,现出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脂肪,皮肤里渗出的血水融化了地面上的白雪,没流出多远又重新凝结,变成薄薄的淡红色冰凌。他用手掌量了下雄鹿的胸口,然后利索的下刀划破,伸进去掏出还很温热的鹿心,小心翼翼的放到身边的盘子里,这才抬起胳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憨厚的冲我笑笑:“鹿心可是个宝贝,包治百病,以前作为献给战神斯文托维特的供物……请上帝原谅我的口误,阿门!”他赶忙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的望天祈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玩意必须趁热享用,大人您要不要试试?”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血肉模糊的玩意光是看着就够让人反胃的了,更别提囫囵个吞下,简直同自杀差不多,我摆摆手谢绝雅罗斯拉夫的好意,下意识站得离他远些,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溅一身脏血,“我的手下有个名叫科勒的,他的箭术出神入化弹无虚发,让射苍蝇腿绝不会伤了翅膀那种。” “我更喜欢用斧子。”雅罗斯拉夫把剥掉皮的鹿肉用开水冲洗干净,扛起来丢在一张木板上,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斧子,想着该从哪里下手,“我们斯拉夫人视战斧为自己的生命,每个孩子成年后父亲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便是配在腰间的手斧,标志着他正式长成男人,可以顶门立户了。”他说着,铆足力气瞄准雄鹿的脖子狠狠剁下,动脉里憋着的凝血崩了满脸,我眉毛跳了下,长长的舒口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万一弄脏了身上昂贵的裘皮大衣就不好了。 雅罗斯拉夫用手接着血管里淌出来颜色发暗的凝血,毫不忌讳的放到嘴边喝了,剩下的用手指在额头和脸颊抹出几道粗犷的花纹,然后抬头注视云朵翻腾变幻的天空,瞳孔透出的光芒纯洁而虔诚,口中念念有词,我知道,虽然皈依了天主,在他的内心,依然笃信自己的神明,上帝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更强大的保护神,只有投入十字基督的怀抱,自己的族人才能获得相对安稳和文明的生活。 柳蒂奇人不是统一部族的称呼,更像是一个部落联合体的名字,雅罗斯拉夫是其中最强大和最有话语权的部落首领,当初也是他提出趁暴雨偷袭奈梅亨营地计划,得到所有部落的积极响应。在他投降时,几个相对实力较弱依附于他们的小部落选择了一起加入奈梅亨的阵营,获取合法的居留权,还有两个大部落在雅罗斯拉夫的劝说下陆续接受招安。人口和实力同他的部落不相上下的另一个大部落则拒绝投靠“信奉软弱十字”的法兰克人,远远的绕开诺伊施塔特,跑到同丹麦人相邻的土地,兼并迁居于此的其他斯拉夫部落,继续攻击德意志的村庄和城堡,选择站在奈梅亨的对立面,并声称要狠狠地教训背叛了战神的斯拉夫叛徒,将法兰克人的城堡夷为平地! 已经投降的柳蒂奇人仍旧保持着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部落结构,而这些部落的酋长则接受了我的册封,成为效忠奈梅亨的大小男爵、骑士,赐予相对应的土地,雅罗斯拉夫放弃了男爵的封号,更喜欢“帝国骑士”这个头衔。“我知道骑士的土地和权力远远赶不上爵爷,但它听起来显得比较强大。”雅罗斯拉夫有一次对我解释,“强大”这个字眼可能是他形容事物时能想到最高级的修辞了,“就像战神斯文托维特,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该死,我又口无遮拦了,上帝保佑!”他抓住自己胸口挂着的骨头十字架,诚惶诚恐的念叨,却不知道用骨头雕刻圣物其实就是一种异端。 内附的柳蒂奇人老幼妇孺加起来超过三千,拖家带口的围着诺伊施塔特城堡搭建简陋的居所,几日之内长满青草的坡地上便崛出一幢幢丑陋肮脏的窝棚,简直比奈梅亨的外城还要不堪,只有在被皑皑白雪覆盖之后,它们才显得可爱了不少,顶着一朵朵晶莹的白蘑菇,冒出袅袅炊烟。 我日夜为如何收服这群蛮族而忧心不止,他们更愿意按照部落和亲缘的远近聚居,听从各自酋长的命令,完全无视以奈梅亨公爵名义发出的各项政令,一次又一次和奈梅亨士兵发生冲突;被赐予爵位的酋长只是欢喜自己拥有了“文明”的头衔,在日常生活中依旧我行我素,经常违背我的指示,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搞得我十分窝火——想想看手下几百人被好几千蛮族围在中央,你敢随便发火吗? 要瓦解和分化这些蛮族,就必须彻底砸烂他们的部落结构,就像当年同化印第安部落的美国人,一步步让凝聚力很强的野蛮人忘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祖先是谁、自己是谁,改宗信仰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引导他们逐渐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放弃曾经渔猎奔波的本领,成为耕种领主土地的顺民;随后便影响他们的认知,从下一代开始培养奴才,将酋长和他的子民分开,用漂亮的头衔和肥沃的封地软化尚武的习俗,让部落的大树在根部腐烂变质,再结不出新的果实。 所以从雅罗斯拉夫加入的第一天,我便要求他将自己的子民发往奈梅亨,详细的解释迁居那里的种种好处——更舒适的气候、更富饶的土地、更方便的交通、更文明的城市生活等等,但每次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柳蒂奇人是森林的孩子,离开这片哺育生命的土地,我们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失去脚的飞鸟,到处任人欺侮。”雅罗斯拉夫用小刀削着雄鹿的肩胛骨,雕出惟妙惟肖的图案,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的祖先虽然被从东方而来的强大民族不停地向西驱赶,但始终不会离开森林。谢谢您的好意,公爵大人,奈梅亨的繁荣属于法兰克人,而不是我们柳蒂奇人。” 人家不乐意走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早晚这里也要建成一座不亚于奈梅亨的城市,多些劳动力总是好的,但部族势力过分强大,表面上归顺了奈梅亨的统治,实际上各部落还是自行其是,我能调得动的只有跟自己一起来的长枪兵,瓦朗吉亚卫队顽强抵抗到最后,被冲进城堡的柳蒂奇人杀得干干净净。 “这帮野蛮人实在太狂妄了,根本不理会您的命令!”公牛和其他几个心腹在晚上来到我的房间,集体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有的部落酋长不过是个骑士,竟然同您的直属侍卫争抢猎物,他们把奈梅亨当成冤大头,越来越多的斯拉夫人迁进诺伊施塔特,白领您发放的越冬补给……” 我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担心话风传出去不利于团结,毕竟今后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柳蒂奇人刚刚内附,尚有许多规矩需要学习,旧有的部落酋长还对自己的子民拥有绝对的影响力,这个时候咱们不宜多做计较,尽量避免冲突。”我给公牛倒了杯酒,推在他面前劝着,“眼看就要圣诞节了,皇帝陛下迟迟没有敕令发出,今年远征波兰的计划肯定泡汤,再下几场雪路上就不好走了,我们的物资要抓紧囤积,尤其是来年建设所需的木材,尽可能多的储备一些,等科勒他们一到立马开工,这个破城堡我是住够了,至少要再扩大一倍!” “您难道不担心会被敌人偷袭吗?”公牛用两只手摩挲着木头酒杯光滑的表面,皱着眉问道。 我笑笑,端着火苗摇曳的烛台凑到临出发教士们才刚刚绘制好的波兰海岸地图前,爱不释手的抚摸精制的羊皮纸,那上面标着浅蓝色的海岸线逶迤漫长,“丹麦的斯文同挪威人断断续续打了快一年的仗,奥拉夫的盟友们渐渐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明白自己打不过隔海相望的强大邻居,七个伯爵里已经有两个宣布退出,最迟到明年夏季,斯文就能重新统一海峡两岸的维京人;瑞典人虽然暂时置身事外,但终究会加入北方人的战争,奈梅亨的使团已经秘密拜会了伯尔卡的伯爵,相信合作只是时间问题,几百年的世仇不可能因统一而化解。”我的手指慢慢滑向波兰,“大雪封山,波兰人也没办法攻击我们,据探子报告,米耶什科大公的前哨尚未越过奥得河,他们得等到明天开春才能重新集结,波美拉尼亚的斯拉夫部落早就躲起来猫冬了,漫长的雪夜里,我们只需要担心自己的问题……当然,还有眼下闹腾不止的柳蒂奇人……新的千年即将来临!” 作者的话 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和大家交流,其实我是希望所有关注我作品的人都能看到,所以才用了这种卷内留言的形式。 关于我本人,现在开始正式工作了,由于是政府机关的公务员,所以白天的时间一般被纷繁芜杂的工作占据了,只能通过晚上下班后有限的时间更新,以前放假的时候还能做到一天两更,现在只能做到一天一更了,实在是深感惭愧。另外由于我不是工作所在地的本土居民,每个周末会忙于倒车回家,一回到熟悉的安逸环境,就只想着和家人享受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会懒懒的不想动弹,明知道还有读者在等待我的更新,却还是只顾自己舒服辜负了大家的期待,真是不好意思! 关于作品,是我一时起意的产物。我是一个热衷于历史穿越小说的粉丝,学生时代看过不少著名不著名的小说,它们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排遣时间的轻松还有心灵共鸣的感动。在阅读中我也在思考,很多穿越文过于理想化和天马行空,主人公往往无所不能,看起来虽然很爽但是离我们自己的生活太遥远,没有谁是那样的全才,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否则谁还会寄希望于穿越呢? 小说的架构不是很完善,有很多硬伤,我现在仅有一个大致的主题线索,整个故事围绕着它慢慢展开,期间不时加入一些自己的新思路。在语言风格上,我确实是想写一篇像《史上第一混乱》那样轻松搞笑的小说,但是大师的作品是模仿不来的,自己写起来往往就流于俗套,段子很低级,有哗众取宠之嫌,这些问题有许多负责任的读者跟我反应过,正是他们的耐心建议才让我坚定了明确了自己要写什么,要怎么写,这几天的文章里低级趣味的搞笑桥段少多了,这正是大家建议的结果。 每天我都会看大家对我的评价,认真的给每一个人回复,希望能通过交流获得读者的反馈,让自己把小说描摹的更完美。是你们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让我知道在网络的那头,有一群未曾谋面却同样喜欢历史穿越小说的朋友们,有多少推荐和收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对我不离不弃的肯定,一种於我心有戚戚焉高山流水般的感动。 说了这么多自己真有点说都不会话了,嘿嘿,小说的缺点继续欢迎大家指摘,我一定会虚心接受,大家可以通过任何方式与我讨论;对于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我也一直在这边等待,因为我写的是自己的梦想,也是所有人小心呵护的自己的梦想,让我们一起为梦想开天辟地吧! 年假回归 年假回来,堆了好多的工作在那里等着自己,想着要抓紧更新,却忙到没有时间一样接一样……不过这次回来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自己负责的工作基本上陷于停滞状态,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重要……不能再偷懒了,明天必须更新! 有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今早打开一看,发现收藏终于上千,胸中的激动溢于言表,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关注,这既是对我的肯定,也是对我未来的写作提出新的要求,我的责任更加重大了,绝不会写出异想天开的穿越白文! 另外,关于第一人称我想说,其实很早以前便有大大指出文中屡屡出现“上帝视角”,这是硬伤,但无奈情节展开已久,想要再做更改为时已晚。我想征得大家同意,如果一致认为更改过后不会影响阅读,我便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改为第三人称叙述…… 最后,明天开始我会去市委党校学习半月,不知道那里能不能上网,等到我摸清实际情况再给大家一个答复,可能会暂时停更一段,还望忠实的读者们见谅,对不起! 诚心求教 已经更新了二百多章,当初自己怀揣的写作梦想终于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但真正投入到创作中才发现,小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写就的,文学史上硕果斐然的大师们常年笔耕不辍才会有如今传世的佳作,那是何等缜密的思维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毅力和坚忍,现在的自己就像站在高山脚下仰望的孩童,曾经的桀骜只剩下无尽的敬畏——写作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小说更是其中最难掌控的宝塔明珠! 随着情节的展开,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向大家做个说明,真心不是要给自己解释什么,只想将实际的情况汇报给忠实读者们知晓,我愿意虚心接受所有的建议和批评。 首先是更新问题。大家都了解我的工作,虽说不是时时刻刻都忙得找不到北,但事情特别琐碎,赶到当口真称得上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能静下心来构思写作的时间少之又少,差不多每天我都是晚上睡觉之前躺床上思考小说的下一步发展,常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所以在工作日尽量保持一日一更,是我给自己定的底线。至于周末的时间,家人也不止一次教育我,要对得起苦跟自己的读者,周末的时间应该继续更新,可是懒惰的毛病我一直改不掉,难得的休息时间全都自顾自的安排,我也做过深刻的检讨,几次想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可惜意志不坚收效甚微…… 其次是女主问题。我承认,女主是这部小说的硬伤,我一直不太善于刻画女性角色,尤其是有些读者比较喜欢的情爱描写,我一直想创作一部“纯爷们”小说,但现在才明白,女性角色即使算不上主角,但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绿叶,她们能衬托着主角更加真实和丰满。原来的计划是要将克雷森蒂小姐作为女主,后期为了情节的发展,我牺牲掉了她,却又舍不得完全小白,总想着让她变成隐线女主,找时机出场;现在勉强算得上女主的瑟琳娜,人物形象太过单薄,完全撑不起男主的角色,再继续创造新的女主,又苦于找不到好的出场时机和形象,以致造成“女主荒”直到现在……在这里向大家道个歉,希望咱们群策群力,多出出主意,帮我丰满和完善女主的形象。 再次是小说的时代背景和情节架构。这个时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确实是我当初的异想天开,现在看来成了情节展开的鸡肋,也加重了自己在写作时细节考据的困难。关于这个时代的文字资料少之又少,文中不少历史人物的史料在不同文献中有冲突,读者有的各执己见,对于梳理过的史实不认同,提过很多意见;在细节考据上,要特别感谢“帝波罗神”书友提出过许多宝贵意见,甚至详细到骑兵冲锋时平端长枪的历史时间和书中背景相冲突,让我感慨良多,一个人的阅历毕竟有限,大家的智慧才能让小说的细节越来越完善。情节结构上,现在写的确实有些??拢?植磺逯鞔危?箍?俣炔畈欢啵?踩狈σ桓鐾怀龅闹飨撸?菀兹枚琳卟??竺榔@停?谝院蟮男醋髦形一峋x孔14猓?拖袂懊嫠倒?模?谌耸安窕鹧娓撸?桓鋈讼敕ㄉ系娜毕菪枰?蠹也涣叽徒蹋?欢系谋薏呶遥?睦?遥??牢摇t谡夥矫娴奈侍猓?蘼酆没担?叶夹樾慕邮埽?vっ刻醵蓟崛险娑镣辏?险婊馗矗?险嫖? ?p>  其他方面还有许多,比如第一人称、比如人物设计、比如次要人物的刻画、比如前几十章的轻佻文风等等,老友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我会专门开一个讨论帖,向大家征求批评和建议。 再一次感谢所有看过和没看过、在追和没在追《中世纪之落日欧罗巴》的书友们,你们的支持和指正就是帮助我进步的阶梯,我绝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请在新的讨论帖里提出各方面意见,恭候批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翻地覆斗恶熊! 在第一个千年面前,人类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战栗和对未知的惊恐,就像2000年到来时地球上四起的末日谣言一样,多地的人们观测到拖着长长尾巴的可怕彗星横扫天际,新世纪的太阳被传说为永远不会升起,上帝的审判即将到来,但是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会上天堂呢?尤其是那些身无分文的贫穷农民,在人间的经历告诉他们,即使天堂也是需要贿赂天使的门票的,于是乎,人人自危的惶遽社会造成了宗教的疯狂扩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马上临头的灾难担忧。平时吝啬的领主们纷纷慷慨的布施教会,虔诚的祷念圣训;骑士们停止了相互间的征战,也收起声称为上帝而战的宝剑,焦虑不安的躲在乡下城堡里算计自己杀过的人命;只有教廷是最开心的,上帝的仆人忽然发现,自己在全欧洲都获得了比皇帝还要权威的影响力,甚至远达蛮族居住的北方冰原;也有一些头脑灵光的骗子,天生不怕什么上帝的诅咒,利用这个真正千载难逢的机会,到处兜售自己愚弄人的把戏,摇身一变成为睿智的先知和救世的圣人,在愚昧的领主和农民中间大行其道。新的千年,上帝并未降世,“撒旦”仍旧横行人间,英格兰在北欧人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德意志皇帝被波兰大公包围在布拉格颜面扫地;中亚强大的萨曼王朝永远的成为历史;东方遥远的宋朝,正疲惫不堪的与北方强大的邻居契丹辽国作战——貌似地球上所有人过得都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的人不包括我——如果排除严冬的寒冷和窝在茅舍的憋屈之外,这个冬天过得还算惬意,靠近海洋的诺伊施塔特气候湿润温暖,皑皑白雪虽大却未到封门的程度,蜷在烧着木头柈子的火堆前,品着杂质颇多的蜂蜜酒,欣赏两位赤身*的斯拉夫壮汉表演惊心动魄的摔跤,心情可想而知…… 此刻的我正嫌恶的把沾在靴子上的泥水甩掉,然后伸进旁边化成颗粒状的融雪中间抹了抹。这才舒展开扭着的眉毛;雅罗斯拉夫带着几个自己部落的战士在前面开路,看到公爵大人矫情的样子都不屑地撇撇嘴,他们蹬着动物毛皮混乱缝制的鞋子,那样式跟山顶洞人博物馆里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足见他们生活水平的滞后程度。天气俟一转暖,窝在城堡一冬的我便受不了继续呼吸被不守规矩的斯拉夫人打嗝放屁弄得浑浊恶臭的空气,提议出城打猎。寻找些刚刚苏醒动物的新鲜肉食打打牙祭,顺便活动活动生锈酸涩的筋骨,得到众人的一致附和。 于是就有了我踩进泥巴的一幕,春暖花开意味着万物复苏。却并不表示奈梅亨的第二批军队即将到来,化冻造成的泥泞会让本就崎岖的道路更难通过。尤其是满载物资的大车,差不多寸步难行,时不时的料峭春寒也不利于长途运输,我们还要再熬过一个多月的漫漫时光。“嘘!”雅罗斯拉夫突然伸出右掌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所有人立刻噤声不言,像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紧张兮兮的盯着他。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雅罗斯拉夫俯身扒拉开地上的枯草,融着雪水的湿泥里有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脚印,常年生活在林海中的斯拉夫人比较敏感,很快辨别出脚印所代表的动物,“是熊!”雅罗斯拉夫身边的另一个人说道,他探出手指试了试渗满融水的掌心深处,仔细的用指肚搓着,“从掌印的深浅和积水程度来判断。应该是一头刚刚冬眠醒来的公熊,才离开不久。它的巢穴应该在附近。” “熊?”我吃惊的掩住了嘴,下意识看了看左右的丛林,掂量掂量跟着自己的十几个人能不能摆平一头饥饿的狗熊,丫的爷们不过想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拥抱暖暖春日,上帝不用如此照顾吧,新千年一开始就走背字,晦气晦气!我抿了抿嘴唇,已经开始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咱们撤吧,那可是一头狗熊!” 三个斯拉夫人鄙夷的没用正眼瞅我,没想到公爵大人这么胆小,雅罗斯拉夫把弓箭收回背上,抽出挂在腰带上的小手斧,招呼两个手下蹑手蹑脚的往前面搜索过去:“您要是害怕就在一边等着吧,这种小事交给我们来办便好,斯拉夫人是森林之子,天生不害怕什么山林猛兽。”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茂密的林叶间。 被柳蒂奇人*裸的鄙视了一顿,还没等我发话,公牛倒先不乐意了,他觉得不能在雅罗斯拉夫面前认怂,本来一个冬天相处下来他们之间就龃龉不断,如此针尖对麦芒的时刻,面子要重于生命。“大人,咱不能让野蛮人看扁了,欺我奈梅亨无人!”公牛操着自己趁手的战斧,气鼓鼓的几乎快要爆炸,“您待着,我带兄弟们跟上去,倒要见识见识成天吹牛‘森林之子’的能耐。”他冲我点点头,回身叫上十几名相熟的侍从,往雅罗斯拉夫相反的方向包抄过去。 “冲动是魔鬼啊!”我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无奈的摇摇头,“都太年轻,争强好胜的……”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我一边带着剩下的侍从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想想那头狗熊也够倒霉的,碰上雅罗斯拉夫和公牛这么两个大煞神,估计妥妥的引颈就戮,一会厮杀起来,见血疯狂的狗熊再控制不住四处乱跑,让自己撞见就麻烦了,还不如趁现在远远地躲开。 “大人,现在回去吗?延森大人率领预备队就等在山坡底下。”刚走出没多远,罗洛扭头问我,作为公爵的贴身侍从,他必须时刻守在我身边,虽然他很渴望去狩猎狗熊,但肩负的职责却不允许,“过来的路太难走,要不从那边踩着化开的枯草丛绕过去,我走在前面先探探情况,您慢慢跟着。” 我点点头,猫腰抓起一把雪又把皮靴边缘擦了擦,有点后悔穿它出来嘚瑟。这双靴子是莱昂纳多专门吩咐人在威尼斯定制的。仿照君士坦丁堡最流行的款式,使用上等的头层小牛皮,穿着感觉柔软舒适,鞋帮还按照我的要求缝制了奈梅亨的飞龙花纹,蹬在脚上简直帅呆了,没能在贵族聚会的时机拿来显摆就一直弄得我心里痒痒,天气刚一转暖。便迫不及待的翻出来孤芳自赏一下。 罗洛选择的路线也不见得干净到哪去,看起来平整的地面一脚踩下便深陷其中,四溅的泥浆染脏了银线纺制的奈梅亨龙纹,虽然明知擦了还会再脏。却总下意识的想去清理,我停住脚步。跟侍从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处理下鞋子,抻长脖子左右寻找着干净的雪堆。这片柞木树林十分空旷,阳光可以直射地面,积雪早就化得干干净净,只有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团黄色的雪堆,圆滚滚的像是孩子淘气推成的大雪球。想必里面融了什么脏东西,所以才显现那种颜色。“我到那边去,你们就别跟着了。”我嘱咐边上的几个侍从,嫌带太多人麻烦,“在这等着我。” 眯着轻度近视的眼睛走近雪堆,我还在纳闷谁那么无聊跑到树林里推雪球玩,迎面却感觉到腾腾的热气和粗重的喘息,“阳光都这么炙热了吗?”我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伸手抓向雪堆。手指尖端传回的触感清晰地反馈回中枢神经,冷汗瞬间布满全身——奶奶的。是活的,而且还肉乎乎的! 正趴在地上吃东西的狗熊缓缓地转过身来,它可能也被敢惹自己的渺小人类弄懵了,嘴里还意犹未尽的嚼着植物的块茎,小小的眼睛里反射出我惶恐的模样,从鼻眼里喷出两团腥臭的浊气,扬起足有脸盆那么大的手掌拍过来,锋利的爪子藏在肥厚的拇指间,闪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说时迟那时快,我下意识的用握在手中的长剑阻挡,熊掌重重的打在上面,长剑连鞘被断成两截,强大的力量震得我飞出好远,嘴角一甜鲜血喷涌而出,眼前金星乱舞,迷糊的刹那我竟然还冒出一个清醒的念头——完了,鞋白擦了! 狗熊的嚎叫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侍从,当他们看到公爵大人独自面对一头通体金色的狗熊时全都吓傻了,手忙脚乱的赶过来帮忙,罗洛搭弓瞄准冲在最前面,觑得近了猛地撒手,羽箭应声没入狗熊的右肩。吃痛的巨兽愈发疯狂,张开血盆大口扬天长啸,两步便奔到我跟前人立而起,左右开弓的挥起双掌,我完全出于本能的抱着头滚到一边,背靠的手臂粗大树代我承受狗熊之怒,木质扑啦啦的碎作齑粉,巨大的树冠和边上的另一棵大树搅在一起,落下许多枝干却尚未折断。 “大人快跑!”罗洛丢掉弓箭,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地上狼藉的碎枝干,抓着我的肩膀顺势向后一拉,仗剑挡在狗熊面前。狗熊吼叫着扒拉着泥地,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它漂亮的金色毛发,估计十有*是个患有白化病的串种,毛皮不像其他熊类的棕色,呈现出金黄得近似发白的光泽,它愤怒的朝着我俩嚎叫,粘稠的口水从尖利的牙缝滑落,瞪圆的眼睛里已经能看清红色的血丝!早已吓傻的我虽然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走,可惜四肢酸软无力,胯下也湿漉漉的发热,很可能丢人的小便失禁了,罗洛英勇无畏的把长剑举过头顶,作势就要上去和狗熊同归于尽。 狗熊蹬起后足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撑开的身体像是一张鼓满了风的帆,电光火石之间我回顾了自己在中世纪短短两年多取得的成绩,对于短暂人生的感慨此起彼伏,死不瞑目的——闭上了眼睛……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和狗熊的哀嚎,我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方才未折断的树冠斜着插下来,正好死死地压住狗熊的后腿,露在外面的骨茬表示它的双腿已断,怪不得叫得那么撕心裂肺,罗洛手起剑落的斩断狗熊的两只前掌,后者完全没了挣扎的力量,不甘的嘶吼着。也不知从哪来了力量,失去知觉的四肢瞬间满血,我怎能错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双手握住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刚才有危险时怎么没想着用用),身手矫健的骑到狗熊的脑袋上,用尽全身力气(赐予我力量吧女神雅典娜!)刺进它两耳之间的天灵盖! ps: 书中出现bug,前面提到是汉斯和公牛跟随出征,科勒和延森守在家中,可是不小心加了延森很多戏份,也罢也罢,就可怜汉斯继续呆在城堡里吧。另:明日告假一天,请各位书友多多包涵!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啧啧,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雅罗斯拉夫站在桌前,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顺滑油亮的金色熊皮,它的额头和前爪上有几处明显的瑕疵,那是搏斗时留下的伤痕,却丝毫不影响整体质量,“看这颜色和光泽,绝不是一般毛皮能比得上的,上帝还真是比较眷顾您,要知道金色狗熊只存在于传说中,战神斯文托维特就是骑着金色的熊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降临人间……上帝保佑,我又说错话了。” “战神也骑虎难下?”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呵呵的对正忙着画十字的雅罗斯拉夫说道,“这么说金色的熊还真是传说中的动物?概率这么小的事情让我遇上,幸运的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不仅是我们柳蒂奇人,瑞典人和挪威人也都相信金色巨熊是雷神索尔的妻子,丰收女神希芙的头发幻化而成。”雅罗斯拉夫常年和海峡对岸的北欧人打交道,自然熟知他们的神话传说,双方无论在信仰还是生活方式上都有许多共通之处,现在第聂伯河流域强大的基辅罗斯国家最早便是由随着维京征服大潮来到此地的北欧人留里克及其后裔建立的,“希芙是整个阿萨神域最美的女神,拥有一头耀眼夺目人人艳羡的柔顺金发,被视为丰收麦穗的象征。火神洛基有一次趁希芙午睡时恶作剧,剪光了她的头发,索尔因此大怒,两人一直打到天父奥丁跟前也难解难分,最后为了平息索尔的愤怒,奥丁惩罚洛基拜托矮人锻造大师杜华林用圣火锻炼金丝制成一定金色假发作为弥补。传说当时为杜华林拉风箱的矮人布洛克嫉妒他的名声,故意偷走一段金丝随手丢弃到人间,变化成一头金色的巨熊,它是世界上所有熊类的国王,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阿萨神域,等了一年又一年,现在极北冰原地带的白色大熊全是它的后代。” “没曾想还有这么段神奇的故事。”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来了兴趣。仔细端详着金色的熊皮,“本来打算裁开做两件漂亮的斗篷,这玩意压风蓄热,对人身体有好处,既然如此神圣,那就把它好好留着吧,没准日后还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用处。”我一面吩咐罗洛将熊皮小心的收藏。一面招呼侍从赶紧上菜,熊皮价值连城,熊肉自然也不能浪费,更何况还有珍贵的熊胆。这趟出猎虽然惊心动魄,差点搭了小命进去。还报废了一双牛皮靴子(还记得这茬……),可总算没有白走一趟。 圣马可节前十五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第二批到达的汉斯,科勒并没有出现在队伍里,他托汉斯带来了口信,说是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暂时无法出发,可能会跟随第三批移民同期抵达。为了不让我等的太过着急,天气刚一转暖,莱昂纳多和旺财便催促着汉斯上路,携带大量补给物资和诺伊施塔特建设急需的工匠,一百五十名新训练的骑兵身着重甲威风凛凛的从挤过来看热闹的柳蒂奇人面前经过,他们身上精良的装备和神骏的高头大马惹得野蛮人眼红,也让雅罗斯拉夫对奈梅亨的实力刮目相看。随军而来的还有这一百五十名军人的家属,他们带着锅碗瓢盆的家伙事。坐在马拉的大车上,经过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的颠簸。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还有出发前首相大人许以的土地来到这片传说中肥沃的海边,准备陪着自己家的男人,一起重新开拓家园。 “大人,这么久不见,汉斯真是想死你了!”汉斯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下来,夸张的抱着我的大腿,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鼻涕全抹在我的裤子上,“路上刚一好走,我便按捺不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出发,对您的思念就像从天空飘落的雪花,每想您一次,地上便积下一片,我的心里早已被白雪覆盖……”他眯着小小的眼睛,肉麻的念叨不知道又从哪个蹩脚的乡下吟游诗人那里学来的修辞,眼角间还真能看到闪动的泪花,作为跟随自己最久的老班底,我也难免动情。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辛苦,快快起来吧。”在众人的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我轻轻地拍了拍汉斯的肩膀,意思戏演得差不多就得了,没必要哭天抢地的,又不是扫墓,再让柳蒂奇人看了笑话,结果汉斯会错了意,以为我被他的行为感动,更加变本加厉的嚎啕大哭,我嫌恶的一脚将其踹飞,生气的大骂,“干什么呀,人还活着呢,哭得跟真事似的,弄脏了我的新裤子你赔得起么!” 汉斯的抽泣被我一吓全憋了回去,滑稽的打了个响嗝,逗得我也咧嘴笑了,他麻利的站起来,瞪起眼睛气鼓鼓的盯着边上哈哈大笑的柳蒂奇人,其中属雅罗斯拉夫笑得最欢实,“大人,还有件私事我必须告诉您,请借一步说话。”汉斯小心翼翼的凑到我耳边,用手掌拢着低声神神秘秘的说道。 “什么事搞得这么别别扭扭的?”我皱着眉头白他一眼,下意识往边上闪闪,两人间拉开点距离,“有屁快放!” 汉斯做贼一样心虚的往左右看看,上前附耳:“瑟琳娜夫人怀孕了!” “啊!”我惊讶的大叫,周围的人还以为发生了状况,全都盯着这边,“又不是什么坏事,干嘛弄得鬼鬼祟祟?” “怎么不是大事啊,我的大人!”汉斯一惊一乍的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此事尚未确认,莱昂纳多大人正托人从威尼斯请专业的大夫过来,消息被完全封锁,就连奈梅亨也没几个人知道,保证奈梅亨小主的安全降临为当务之急,必须等到确认完全属实之后才会公诸于众。”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点着头。 “还专门请大夫?”我不理解的挑了挑眉,“也罢,就让莱昂纳多他们去折腾吧,这帮老爷子天天在我耳边叨叨子嗣问题,现在瑟琳娜有了动静,他们恐怕比我还要上心。”话虽这么说,但我在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自己,在中世纪好死不赖的活着。渐渐混得风生水起,马上又要有自己的后代,那种激动地心情难以言表,无论前世今生,成为父亲都是值得高兴地大事。 4月25日圣马可节如期而至,这位《马可福音》的作者是圣徒彼得的忠实伙伴,使徒保罗和巴拿巴曾为他大打出手。作为威尼斯和埃及的主保圣人,标志是赫赫有名的金色翼狮,在亚历山大里亚逝世后被封圣。 临近五月,从海洋上刮来的潮湿空气使得大地回暖。吸饱了融雪水分的土壤松软肥沃,草地和森林重新披上绿装。发情的动物经常在夜里撕心裂肺的吼叫,弄得人心烦的睡不着觉,这已经进入了北方播种的季节,从奈梅亨随军迁来的百姓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沿着诺伊施塔特城堡直通向对面森林中间的广阔草坡,紧挨着柳蒂奇人的营地——他们的劳动成果将成为教育野蛮人走向文明的最好示范,不用豁出性命去抢劫和打猎。只要凭借自己的辛勤劳作,谁都能吃饱肚子养活家人。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礼拜一,耶稣复活后的首日,人们重新投入一周的工作。空气中弥漫着万物苏醒呼吸出的新鲜空气,闭上眼睛感觉暖洋洋的微风从耳边缱绻而过,温柔的像是小时候母亲抚摸你额头的粗糙大手,皱纹间布满沧桑岁月和令人眷恋不已的厨房香味,甚至能听得到大树和小草拼命拔节的细碎声音,一朵圆滚滚的云仿佛吃饱了饭躺在天空懒洋洋打瞌睡的胖子。悠哉悠哉的晃着身子贴着蓝天的边缘飘过去,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润和舒服。欢快鸣叫的不知名小鸟从一棵刚长出嫩芽的小树跳到另一棵枝干虬结的松树,提醒着人们该要下地忙活一年的营生了。 奈梅亨移民全家出动,有说有笑牵着各自的老马——它们都是战争中受伤不堪驱驰的退役战马,分给每一户奈梅亨农民用作驭畜,肩扛整地用的耕犁和工具,女人们背着早就晒干筛细的粪便,来到自家的土地上。这些一望无际的处女地大都未经开发,原来到处长着杂乱的枯草和零星的树木,还有些柳蒂奇人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以及猎物屠宰过后脱出的硬骨,积雪融化以后我已经组织人手放火烧过荒,只需要清理干净上面未化为灰烬的杂质便能够下犁耕作了。 现在的奈梅亨全境普及了经我改良过后的耕犁,好操作又省力,还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驭畜的力量不至于把它们活活勒死,男人们相互帮助,一个人在前面驱赶马匹,另一个扶着犁臂操控,保证下面锋利的铁犁铧笔直的翻开土壤,不怕撞上埋在地里的石头或者枯树根而损坏;跟在后面的女人用耙子(不好意思,还是我的发明!)把大块的土坷垃捣碎展平,然后撒上晒干的粪便,作为新积的第一层肥料。土地全部深耕一遍之后,大家再用锄头(呦呦,还是我的杰作哦!)重新清理土地,拣出第一遍没有弄出来的石子和草根,顺便将土壤同肥料拌在一起,耕出一条一条整齐的垄沟,方便日后的排水和灌溉,还有田间管理、施肥等等。经过这几道工序,一天的时间往往不够,需要几家人通力合作两三天才能完成——分配给他们耕种的份地相对于家中人口实在太大了。 侍弄完土地,便可以播种了。以前总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使用了两年我发明的耧车之后(好吧,我承认不是原创,是根据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经验以及历史课本上的图片稍经加工拷贝而来),有人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进,能同时给三排垄沟播种,大大提高了使用的效率。耧车下面的小犁铧可以翻开土地,上面承装的漏斗会匀速撒下种子,保证相同的距离和密度,新生的小苗也不会因为播种不均而彼此争夺水分、阳光以及养料,后面跟进的妇女们再用工具把土埋好弄平,整套工序严谨而高效。因为这些微不足道却足以改变欧洲农业进程发明,两年内奈梅亨的小麦产量足足翻了两番,不仅家家仓廪殷实,也使我们变为整个帝国最富庶的领国,名声在外的“莱茵粮仓”。 “让柳蒂奇人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吧,公爵大人。”雅罗斯拉夫同我一起骑着马视察春播的情况,感慨的说道,“看看奈梅亨人脸上洋溢的自信和满足,如果柳蒂奇人能学会耕种的本领,想必也会如此发自肺腑的幸福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铁军已成 有了雅罗斯拉夫的首肯,中世纪版本的“改土归流”自然变得轻松起来,至少在他所统领的部落和另外两个亲缘关系比较近的部落,都已经开始着手清点人口和户籍,为下一步编丁入户和分配生产资料做准备。其他几个部落的柳蒂奇人头领还站在一边观望,在他们看来,“懦弱”的法兰克人一定又在玩什么算计人的鬼把戏,想要剥夺他们家族与生俱来的统治权力,柳蒂奇人虽然也种植庄稼,但那不过是女人补贴家用的副业,男人们的天职是搏斗和狩猎,打击入侵者、抢劫弱小者,拿杀人战斧的武士的双手决不能沾着耕地用的锄头,“要么取胜要么死亡,这就是我们柳蒂奇人的生活。”一个柳蒂奇部落的酋长下巴昂的比天都高,骄傲的对我说道。 被编入户籍的柳蒂奇人足有一千,共一百四十八户,相当于所有内附蛮族人口的四分之一,按照男女老幼不同的生产能力每人分配到力所能及耕作的土地,然后每个家庭再根据占有的土地得到相应的农具和种子,并配以一个奈梅亨家庭作为导师,帮助他们逐渐学会更先进的种植方式,由于驭畜的数量不很充足,所以他们暂时同帮助自己的奈梅亨家庭共用,等到以后再慢慢的补充。 在编丁入户之前,这一百四十八户柳蒂奇人中所有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选拔出来,排成整齐的队形站在城堡中间的广场上接受检阅。上帝确实是偏心的,比较眷顾这些来自东方广袤丛林的蛮族,虽然他们没有得到舒适的气候和富饶肥沃适宜耕种的土地,却被赐予高大健壮的身材和气吞山河的力量,斯拉夫人不愧是天生的战士,健美、英俊、神武、压迫、不可战胜等等词语像喷泉一样汹涌的从脑海中冒出来,可惜没有一个能完美的概括他们,三百四十多名发色或黑或红或金黄的壮汉仿佛三百四十多棵迎风挺立的笔直青松,英姿飒爽的扎在我面前。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帝国在东北边境部署了那么多的城堡和军队都没办法阻挡你们的进攻了。”我努嘴点头。对跟在自己身边的雅罗斯拉夫赞叹道,“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雇佣北方人参军,用来征服难以统治的希腊人和帝国东部咄咄逼人的萨拉森人,以及一切敢于挑战皇帝权威的反抗者。现在的巴西尔二世皇帝更是完全依仗北欧人为中流砥柱,组成永备的瓦朗吉亚卫队,在皇家重骑兵无法展开的山区同死守的保加尔人作战,一次次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功勋彪炳。” “南方帝国的瓦朗吉亚卫队即使在孤陋寡闻的柳蒂奇人中间也赫赫有名。他们全是北欧人中最优秀的战士,生活战斗在一群基督徒中间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基辅罗斯的大公联合瑞典人和罗斯人建立了强大的国家,就连南方帝国的皇帝也不得不同他结盟以换取北方边境的安全。”雅罗斯拉夫眼神迷离的望着远方。似乎思绪已经飘到了人烟辐辏熙熙攘攘的君士坦丁堡,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刚才的话语中对上帝的不敬。“我从小听着英雄的故事长大,幻想有朝一日能站在他们中间,快意的厮杀和畅饮,然后满载丰厚的战利品衣锦还乡,成为人们缅怀追忆的传奇。” 我侧过脸认真的盯着身边这位柳蒂奇头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显现出一丝不同以往的肃穆。即使在两个人生死搏斗的战场上,我也从没见过他如此专注的表现出对荣耀和功勋的向往,也许就像那位酋长所说的,柳蒂奇人生来就是战士,要么取胜要么死亡,绝没有第三条苟延残喘的道路可供选择。 “相信我,你也能在奈梅亨获得同样的荣耀,成为后人们传颂的英雄,甚至远远超过君士坦丁堡的瓦朗吉亚卫队。”我动情的抚着雅罗斯拉夫的肩膀。认真的点点头,“你会成为这支军队的统帅。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柳蒂奇卫队,怎么样?你们可以使用传统的纹身和图腾,大方的昭告天下自己是谁。” “谢谢您,公爵大人。”雅罗斯拉夫激动地搭住我的胳膊,坚毅的眉眼中间饱含感激,“柳蒂奇卫队绝不会让您失望!”其他柳蒂奇头领听到我们的对话,胸中也都燃起对荣耀的渴望,纷纷目光炙热的望向这边,我对他们一一颔首,心中窃喜自己精湛的演技,骗得这帮榆木脑瓜改了主意,乖乖的聚拢在奈梅亨的大旗下卖命,什么斯拉夫人不打斯拉夫人,统统见鬼去吧! “肃静!”我伸出右掌环顾队列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柳蒂奇人,学元首的样子耍帅示意大家安静,但我声嘶力竭的喊叫明显敌不过柳蒂奇人嘈杂的讲话声,除了站在前排的十几个人抬头懵懂的瞅了瞅憋红了脸的公爵大人,其他人继续热烈的讨论一会收队回家吃些什么的高端问题,酋长们想笑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得捂着嘴偷偷地窃笑,弄得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都给我闭嘴,混蛋!”雅罗斯拉夫中气十足的从丹田发出雄浑的怒吼,好像暴躁的老虎,令在场的所有人惊惧不已,瞬间安静下来,首领的权威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也更加衬托出我的尴尬。 “咳咳……”我硬着头皮强装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微笑着冲雅罗斯拉夫表示感谢,然后挺直腰杆面对注视自己的柳蒂奇人,密集的脑袋和不同颜色的头发晃得眼晕,准备好的发言忘得一干二净,嘴唇干干的似乎要裂开,不过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掉了奈梅亨的价,必须硬扛,“嗯,诸位皆为忠勇之士,新皈依上帝的虔诚信徒,如此我们便都是同宗的兄弟,在上帝面前一样的卑微和平等,享受天国无上的荣光……大家想必都知道今天这个集会的目的,那就是要为奈梅亨选拔优秀的战士,组成柳蒂奇卫队。用鲜血和忠诚去博取荣耀和尊敬;被淘汰的兄弟也并不代表不够优秀,因为还有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战场等待着你们去开拓,不过换了样武器而已,希望你们能向我证明,柳蒂奇人无论在哪条战线上,都是当之无愧的‘森林之子’!”说完,我故意停顿一下期待的望向他们。希冀能获得雷鸣般掌声捧场,却不出意外地应者寥寥。 我只得装作故意停顿的样子舔了舔嘴唇,目光从前排的柳蒂奇人身上一一扫过,他们或靠或扶或勾肩搭背的站着。用漠不关心的表情睨视说着满嘴听不懂话语的公爵大人,好像平常闲聊时听一个喜欢扯皮的浪荡儿讲荤段子。“在天父慈爱的光辉下。每个人都有享受平等的权力,大家都有相亲相爱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白发苍苍的父母、血脉相连的兄弟,选择战争不是因为我们喜欢杀戮,而是不得已拿起屠刀去换取难得的和平。”觉得前期感情铺垫的差不多了,我收了收腹,把力量集中到咽喉。掷地有声的说道,“父子同在军中的,父亲可以回去;兄弟同在军中的,哥哥可以回去;家中独子的可以回去,不想参军自愿为农的也可以回去,请大家立刻执行!” 柳蒂奇人的队伍中好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锅,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面面相觑,大声表达着各自的想法。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雅罗斯拉夫也紧皱着眉头,我刚才发表的那番演讲事先并没有让他知晓。对于重视荣誉渴望像男人一样厮杀的柳蒂奇人来说,这种差异淘汰无异于变相羞辱,谁都不会领情。 “大人,您的好意我明白,但柳蒂奇人都是战士,无分男女老幼,从他们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便知道拿起身边的武器去拼杀属于自己的安宁,战死沙场是命中注定的荣耀。”雅罗斯拉夫双手握拳同我争辩,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部落中有人黯然离开,“请您收回刚才的命令,我不理解!” “稍安勿躁。”我摆摆手制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转过身对着乱纷纷叫嚷的柳蒂奇人,很用心的解释,“我当然能体会大家的心情,男人渴望荣耀就像女人渴望爱情,如果没有它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柳蒂奇人如此,奈梅亨人也是这样,入选的战士并不代表什么,落选的勇士也不能说你们配不上参军,但家园毕竟需要有人经营,家人也需要有人照顾,如果男人们全都上了战场,家中的孤儿寡母将如何艰难的生存下去?精选出来的战士作为常备军人,由奈梅亨提供装备和武器,按月领取津贴,有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可以凭借战功获得土地,也可以用拥有的土地赎买自由身份退伍,他的空缺自然由其他想要加入的勇士补充;没能入选的人将被编入军户,作为预备军人,也会在战时承担一定的作战任务,不过武器需要自备,因为你们的主要工作是跟着奈梅亨的农户学习耕作,开发这片广袤的土地,你们的出产除了必要的上缴,其余的奈梅亨商会将按照市价公平采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可以根据家庭的实际情况开垦荒地,新开垦的土地全部归个人所有,也可以让自己的儿孙继承,详细的征获规则随后会有专门的人员讲解。请记住,在不同的战场上都可以获得荣耀,只要你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终会得到你想要的。”我停下来,觉得该说的话已经叙述清楚了,闭口等待柳蒂奇人慢慢消化奈梅亨的新规矩,遵从本心做出选择。要知道吃饱饭向来是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民众千百年来孜孜追求的真理,荣誉再耀眼也不过是虚幻,好好活下去才是正途。我提出的方案基本上照顾到了所有人,无分男女老幼皆能依靠自食其力而生存下去,农兵分开,相互都能够更专注的做好份内的事情,战争成为专业的游戏,有职业化的专门军人去应付,也提高了兵员的素质和战斗力。 一个柳蒂奇人同身边的人拥抱了下,热泪盈眶的走出队列站到一边,从面相上看他们可能是亲兄弟,哥哥选择了回去撑起家庭,而弟弟则代表家族去博取荣誉;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更多的柳蒂奇人走出队列,有健硕的壮年人,也有稚嫩的少年,还有满脸络腮胡子的老者,他们勉励着自己留在军中的亲人,决不能辜负全家的殷切期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奈梅亨军人。 我微笑着同站到自己身边的雅罗斯拉夫说:“看,多感人的画面,我相信你一定愿意做柳蒂奇卫队的统帅,带领自己的族人效仿已经在君士坦丁堡声名鹊起的瓦朗吉亚卫队,去创建属于你们的不世伟业!”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看不见的敌人 很明显我食言了,所以不可避免的发胖,柳蒂奇卫队成立后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公爵大人提供新鲜的肉食,漫山遍野的打猎捉些野鸡野兔,我还不忘叮嘱他们要善于观察和利用地形,采用合理的战术,实在坑人不浅。诺伊施塔特的城堡虽然在舒适度上远不如奈梅亨,但作为统治阶级的我还是拥有种种超然于其他人的特权,比如吃肉光挑肉多的腿、吃菜只吃肥厚的叶等等优先权,饭后的娱乐活动不是骑马四处撩闲,享受哪哪都谦卑鞠躬的满足感,就是躺在床上自己哼着小曲悠哉悠哉会周公,有任何不胖的可能吗? “今天您想吃点什么,大人?”雅罗斯拉夫紧着弓弦,拿起来试试手感,似乎很随意的张口问道,但我还是从中嗅到了浓浓的哀怨,他手下的战士被我用博取荣耀的幌子骗来,一腔热血却没有得到任何施展抱负的机会,一个多月来的时间全浪费在深山老林里,用他的话说,比野鸡都熟悉这带的森林。 “你可以试试捕两头鹿回来,我给你汆个丸子尝尝,相当专业的水准呦!”我故意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回答,一面说还一面摆出挤压肉泥的动作,弄得雅罗斯拉夫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以为我还要继续挖苦他。 “我们不是猎户!”他把手中的弓丢到地上,懊恼的跟我抱怨,“柳蒂奇人的战斧都快要生锈了,却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功业?您当初的话还作不作数?” 我把椅子往里挪了挪,避开从门口射进来的阳光,慵懒的打个哈欠,支起胳膊含笑望着他:“自从你们归附奈梅亨以后,维尔拉岑就再也见不到敌对的斯拉夫人了,他们夹着尾巴跑得比兔子都快,连影都没瞅着。让我到哪去给你找敌人练手?” “难道我们就一直守着这群种地的农民吗?”雅罗斯拉夫原地蹲下,不甘心的追问,“种植、收割、再种植、再收割,往往复复永远也没有尽头,您这是要把我们都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成天侍弄那些结种子的草,柳蒂奇人渴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而不是比赛谁锄地更优秀。” 我张开嘴正准备接茬挖苦他,罗洛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简陋的木匣子,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吃力。雅罗斯拉夫敏感的嗅到血腥味,立刻站起身目光炯炯的盯着走到我面前的罗洛。一脸好事的兴奋。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一个斥候小队昨晚彻夜未归,今天上午前去搜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的尸体。”罗洛把两个木匣子放到我脚边,有些不安的继续说,“昨晚并没有及时将这件事向您汇报。想着斥候也许是走得远来不及返回,一直等到今天早上仍旧没有消息,这才发现出事了,公牛大人亲自率队展开搜索,在距离城堡八十里之外的一处森林找到遇害士兵的遗体,现场相当血腥。” “有这种事?”我瞬间拧上了眉毛,罗洛噤若寒蝉的束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跟我久了他早已熟知公爵大人每个面部表情所代表的意思,皱眉头说明我濒临发火的边缘。自然感到害怕,“那这两个木匣子里放的是什么?” 罗洛还没来得及回答。围着木匣子转了好几圈的雅罗斯拉夫马上接话:“如果我没猜错里面应该是血淋淋的人头,对方的手段够残忍,不仅取了人命,还送回来两个脑袋诚心恶心你,有点意思。” 我看向罗洛,后者心虚的点点头,默认了雅罗斯拉夫的答案,我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用袖口掩住鼻子,忍住胃里翻江倒海想吐的冲动,瓮声瓮气的问道:“先把这玩意拿走,找块干净的地方埋了,让人进来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真是晦气,还有,你把公牛叫过来,给我详细的讲讲情况。” 罗洛领命而去,过一会公牛穿着尚未脱下的锁子甲进来,满身奔波的征尘,绕开屋子里正洒水忙着扫地的两个侍从,雅罗斯拉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摆弄心爱的手斧,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公牛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叫我?” “给我讲讲发现尸体的情况。”我拉他坐在凳子上,比划着罗洛摊开的一副精确的维尔拉岑地图,“在哪找到的?” 公牛低头趴在地图上找了半天,认字这件事对他来说比体力活还要费精力,过了片刻,他指着城堡标志东面的一点不是很肯定的回答:“大概就是这里,同跟我们最近的斯拉夫部落仍有百里以上的距离,是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原始森林,平时很少有人活动,就连猎户也极少涉足。被偷袭的斥候小队总共十名骑兵,都是新卫军出身经验丰富的老斥候,主要负责外围警戒的任务,活动范围在城堡一天的路程之外,巡逻期经常超过两天,所以一开始他们未按时归来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直到今天早上还没有收到他们例行的飞鸽汇报,才发觉情况不妙,我便自作主张先瞒着您自己带人出去寻找,在他们可能活动的区域展开拉网式的搜索。” 我用手指比量着事发地点和城堡的距离,按说敌人在如此近的地方消灭十个战斗力尚佳的骑兵不可能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对付我们的士兵至少需要两倍以上的人手才可保证万无一失;再说斥候小队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留下,出事时也没人提前放出信鸽,说明敌人潜伏在附近的时间绝对不短,早就把奈梅亨斥候巡逻的习惯路线和换防规律摸得一清二楚,足见他们冷静的令人胆寒的耐心,绝对是老谋深算的对手。 “现场的情况呢,你们有什么发现?”收回自己的联想,我追问公牛,“比如脚印、掉落的装备等等可以推断出对方身份和人数的细节。” “没有,什么都没有,敌人连战斗的痕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把我们的人摆在那里,现场惨烈极了。”公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似乎不想再回忆当时的场景,“十个人连人带马全被剖腹掏心,浑身上下的血放的干干净净,面色白的吓人,其中八个人的头颅不见了,只留下两个死不瞑目的脑袋摆在中间,眼睛里都淌出了鲜红的血水,狰狞的表情好像在述说着临死前难以名状的痛苦……” “如此看来,敌人存心下死手,就是要提醒我们注意他们的存在。”雅罗斯拉夫嘟着嘴,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敌在暗我在明,不如将计就计,给我些人手,去出事的地点查看,敌人要是还徘徊在附近,一定会发现我们,到时候让柳蒂奇卫队同他们过过招,先试试成色,至少搞清楚面对的到底是谁。” “不,这是愚蠢的做法,万一敌人早有准备,等着你们上钩怎么办?我决不允许有人无谓的牺牲。”坚决的否定了雅罗斯拉夫的提议,我陷入沉思,这种被看不到的敌人牵着走的感觉很不好受,自己就像个傻子似的束手无策,“重新清点城中的物资,命令士兵立即着手加固城堡、深挖壕沟,做长期坚守的打算;派出信鸽给奈梅亨和汉诺威公爵送去消息,告诉他们尽快派援军过来帮忙;斥候收缩到距离诺伊施塔特一天路程的范围之内,队伍扩充到三十人,时刻保持联络,战争可能真的来了。” “柳蒂奇的百姓怎么办,城堡里肯定装不下那么多的人。”身为酋长,雅罗斯拉夫更关心自己部众的安危,尤其是这种敌我情况不明的时候,老幼妇孺根本承受不住如狼似虎的侵略者。 “抓紧时间内迁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进入汉诺威公国自然有奈梅亨的人在路上接应,安排之后的事宜。”我灌了口水滋润着干燥的舌头,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总不让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刚刚播下的麦田尚未冒芽就要放弃,今年想依靠维尔拉岑的地产实现自给自足估计只能是个虚妄的幻想了,“征召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成年男子,剩下的也编为部队,负责转移百姓的沿途护卫,这下你们不想参展都不行了,敌人已经把刀架到了咱们脖子上,还他妈的从后面蒙上了眼睛!” “我能做些什么,大人?”公牛觑个空当,焦急的问我。 “诺伊施塔特的地形太过平坦,完全无险可守,敌人的骑兵可以一直推进到城墙底下,丰富的木材建造攻城器械也不缺原料。”我盯着地图上代表城堡的图标,忧心忡忡的对公牛说道,“带上你的人,给我把木栅竖到投石车和弩炮的射程之外去,中间只留下曲曲折折的通道,让敌人的推进有多费劲就多费劲,明白吗?” “这个我在行,一定完成任务。”公牛扯掉锁子甲背后的皮带,活动了下手腕,拍着胸脯保证,“在城堡附近,我也会多安排人手挖些别马腿的深坑,让敌人连骑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灰溜溜的爬进来。” “城墙外面多糊些湿泥,敌人保不准会用火攻。”我掰着手指头盘算还有没有落下没说的细节,罗洛几个人也掰指头记着,“城中再多打两口水井,到时候人多一口井水肯定不够用的,要提前未雨绸缪。” 雅罗斯拉夫等我把话说完,煞有介事的眯着眼睛,神神秘秘的叨叨:“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的敌人就是抱着拔掉诺伊施塔特城堡的决心而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城里的千把号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白色山鹰 这个时代军队最主要的构成方式是通过层层效忠的封建关系征召组成,就像皇帝陛下每次都会向自己的名义上的封臣——各公国公爵和皇室直属的伯爵、男爵、骑士发布征召令,他们将按照爵位的不同分别招募麾下相应数量的骑士和农兵响应征召,在一定的集结期内到达指定地点,最终整编为联军,但这里的整编并不像后世我们所理解的那样,贵族们仍旧节制自己的军队,并且向更高一级的领主负责,皇帝陛下没权利越过领主给哪怕最低等的骑士下达命令,这是破坏封建契约关系的大忌。由此可见,这些平日很少照面战前临时拼凑的军队战斗力和协同配合的能力很差,被人挖苦为中世纪版的“风林火山”——撤退转移其疾如风;冲锋陷阵其徐如林;劫掠钱财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信奉与邻为壑的贵族们常常借机落井下石,同一阵营内也难免离心离德相互下绊,所以战争的结果往往出人意料,不是由双方账面上的实力和人数来决定的。 我在这样的军队中混迹了许久,自然深明其害,多次孤军深入的惨痛教训让我明白,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为了避免奈梅亨军队也变成这样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草包,在草创之初我便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革,骑士是中世纪战争的主导,交战双方的骑士数量决定了战局的走向,虽然奈梅亨也册封了骑士,但并不完全依赖他们作战,这群有脾气认死理的贵族老爷及其侍从不太适合打艰苦的消耗战,经常依据各种奇葩理由擅自脱离战斗序列,像是套不住笼头的犟驴,我于是便弱化他们的作用,在奈梅亨的军队序列里只承担着预备队和侧翼迂回的职责;从意大利拐骗来的拉文纳人只有三百户,能提供的兵员更是寥寥无几,经过几次大战早就兵折将损的凋零殆尽。他们的领袖莫蒂尤纳斯已经不再担任军官,出身香料商人的他在内政和经济方面的才能更为优秀,精力也相对旺盛,现在帮着莱昂纳多和旺财两个老头子打点日常政务,作为下任首相的人选着力培养,硕果仅存经验丰富的拉文纳老兵则成为教官,训练新征募的士兵。保证他们曾经的铁血和辉煌能继续传承;由奈梅亨青少年组成的新卫军被我撤出现役,变成某种类似于“黄埔军校”的荣誉,养成未来军官的摇篮,受过教育识字忠诚的他们像是奈梅亨军队的灵魂和骨干。拥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闯劲和锐气,也是我最放心的嫡系。再加上汉斯指挥的骑兵、科勒训练的弓箭手、公牛选拔培养的步兵和雅罗斯拉夫的柳蒂奇卫队。他们构成奈梅亨军队的主体,兵种分配更为专业和均衡,强调纪律和协同作战能力,通过层层服从的指挥系统直接效忠于我而不是各自的领主,使得战斗力能够愈发凝聚,多次在危机中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和顽强斗争的精神化险为夷。取得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胜利。 五月的天终于赶走了料峭的春寒,仿佛热恋时的乖巧女友,给人以暖簇和安逸的温馨,天地间充盈的盎然春意愈发的生机勃勃,满眼的浓重绿色像是上帝不小心调多了颜料盒里的色彩,才会让森林和草地变得如此郁郁葱葱,诺伊施塔特城堡下新播种的田野冒出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萌萌绿芽,带着农人们一年的憧憬和期望拼命地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茁壮成长,我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欣喜。紧皱的眉头像是解不开的死绳扣,忧虑的盯着远方。公牛几个人陪我站着,也都表情严肃的默不作声。 “那边要再挖一条壕沟,越深越好。”我指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几道拒马外的空地嘱咐公牛,后者用心的听着,“把它和侧面的壕沟连起来,能让我们的防线更加立体,敌人的骑兵也没办法突击太多。” “我记下了,大人。”公牛点点头,眯起眼睛粗略丈量着空地的宽度,他的手人不足,未必能按照规定的时间完成工期。 “另外城中也要多储备一些沙石和泥土,敌人一旦用火攻,也好迅速的灭火。”我捏着下巴,又往更深一层考虑,“这侧的主塔楼太低了,必须重新加固扩建,敌人很可能从这面发起攻击,如此狭窄的空间怎么布置弓箭手?” 公牛刚要接话,雅罗斯拉夫按住他的肩膀,开口回答:“我会分出些人手帮助公牛把这侧的城墙重新扩建的,没问题。”我满意的颔首,能看到自己的手下之间心无芥蒂的通力合作很让人欣慰,雅罗斯拉夫和公牛的关系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的剑拔弩张,开始试着逐步接受对方。 “百姓的撤离情况怎么样了,这几天撤出多少,还有多少?”我把目光投向城堡另一面密密麻麻的棚户区,那里住着内附的柳蒂奇人和其他斯拉夫部落,曾经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的生活区人去屋空,好像一颗颗茫然漠视的眼睛在冷静的凝望天空,虽然雅罗斯拉夫认为这种时候迁走百姓无异于将肥羊送入虎口,等于把他们推上生死未知的不归路,但留在城堡中的后果大家都很清楚,普通人也许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雅罗斯拉夫最终徒劳的争辩两句,心中早有答案,默默地选择了服从命令。 “瓶瓶罐罐的东西太多,又是拖家带口的,速度自然不可能太快。”罗洛摇摇头表示情况不容乐观,“到今天为止也就迁走了将近一百户,勉强达到五六百人的样子,至今尚未有遭敌袭击的汇报。” 听到罗洛的话我再次陷入沉思,自认为打仗有些谋略的我怎么也算经历过大小几十战,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高深莫测的对手,他就像一团看不见摸不到的毒气,明明感觉呼吸困难,却抓不住一丝的痕迹,活生生折磨死人,自从残忍的杀掉奈梅亨的斥候之后便没了音讯,如同沉入大海的巨石,了无半点波澜。“看不见的敌人啊,你究竟在哪里?不要再玩*弹的把戏了。”我喃喃的自言自语。扶着墙边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木头里,留下狰狞的痕迹。 斥候再被敌人伏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呼哧呼哧的跟几个侍从帮忙挖土,泥巴抹得脸上到处都是,战士们看到公爵大人亲自参与劳动,干劲十足的加入进来,使得当天的工作效率尤其高。壕沟很快出了雏形。 传令兵在挥锹劳动的人群中找到我,翻身一跃而下,先附在罗洛的耳边低声述说片刻,后者冲他摆摆手。示意交给自己便可,我停下手中的工作。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了?”我往长衫上抹着泥巴,轻声问道。 “斥候又被敌人伏击了,全军覆没,这回连个尸首都没留下。”罗洛把手拢着,用尽可能小的声音对我说,我俩身边全是热火朝天干活的士兵。万一走漏了消息,会对士气造成很坏的影响。 “死了多少人,在什么位置?”我抿紧嘴唇,冷静的追问。 “一个斥候小队,二十个人,出事地点距离城堡不远,就在二十里外的小河边,通往汉诺威的必经之路上。”罗洛把他了解到的情况详细的汇报着,我边走边听。离开了人员密集的工作现场。 “在这么近的地方,而且同上次的出事地点是两个方向。敌人的实力愈发让人感到害怕。”我垂下眼帘,闪烁不安的盯着地面,一株小草倔强的从被人来来回回踩实的地面钻出来,舒展着翠绿的枝叶享受生命。 得到消息的雅罗斯拉夫和公牛等人聚到城堡大厅里,气氛沉闷的像是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压力背在大家身上,我记不清第几次无意识的将空酒杯举起来放到嘴边,终于决定开口说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把大家找来就是商量商量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我冲在座的心腹摊开手,头一次连自己都没了主意。 “要我说咱们干脆撒出去,遇上敌人就开干,总比窝在这里受窝囊气强。”性格急躁的公牛拍着桌子,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与其被敌人一点点瓦解斗志,还不如找机会决战!” “不行,这样就像蒙着眼睛和人决斗,对手的位置还没找准就先挨了好几拳,敌在暗我在明,吃亏是肯定的。”雅罗斯拉夫丝毫没有顾忌同公牛两个人刚刚正常的关系,出于公心无私的提出反对意见,“我支持公爵大人的做法,继续守在城堡里等着敌人自己出现,但有一点,决不能再迁走百姓,让他们都进城,毕竟我们不了解敌人的实力,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 “我们的城堡太小了,塞不下这么多的人。”我摇摇头,其实自己何尝不想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御敌,这样的胜算还能大些,但基于领先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积累让我多了顾虑,“开春转暖寒热交替,再加上人员密集,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控制不住的传染病,守城反倒受拖累,使战斗力大打折扣。” 延森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直不吱声,出身草莽的深深自卑让他沉默寡言很少参与讨论,我的目光越过公牛几个人高大身躯的遮挡,找到了凝神思考的延森,后者抬头发现我在看他,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吞吞吐吐的发言:“其实……我有个主意,都是以前混山林时候的土法子……” “说说看。”我微笑着鼓励他,公牛几个人也都扭过脸盯着慢慢站起来的延森,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时刻大家都需要抓紧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把百姓编入行伍,依托壕沟于城外自结营寨,同城堡遥相呼应,构成立体完整的防御体系。”延森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生怕有人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这不仅能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还能给敌人包围我们制造麻烦。” 不错不错,处处设防步步有卡,典型的堡垒战思想,说白了就是把柳蒂奇人当炮灰,先崩掉敌人几颗牙再说。“很好,就按照你的想法布置下去吧。”我满意的冲他点点头,雅罗斯拉夫闷坐在一边不置可否,他显然搞明白了堡垒战背后的主旨所在,但两权相较取其轻,这也未必是糟糕的办法。 “大人,他们来了!”罗洛突然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全然没有平日的规矩,在迎上我责备的目光后心虚的低下头,顿了顿才说道,“森林的边缘出现了一名骑士,目前还无法判断他的身份……” 不等他说完我便急急地跑上城头,这里挤着不少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士兵在窃窃私语,看到公爵大人亲临纷纷躬身退到一边,我用手遮着余晖灿烂的夕阳,盯住那个马背上纹丝不动的骑士,他展开一面绣着白色山鹰的旗帜,骄傲的昂首挺胸。 我倒抽一口凉气,头皮清晰传来冰冷的寒意:“波兰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毁灭公爵现身 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我努力的想睁大,却迎着风泪流满面,想必自己此刻的造型一定像红了眼的兔子,神情憔悴的吓人。对面森林边缘的波兰骑士早就不见了,但他把自己手中的战旗插进地面,翱翔在猩红底色上的白色山鹰仿佛拥有了灵魂,整个夜晚都在我眼前展翅高飞,我甚至怀疑自己耳边传来惊空遏云的鸣叫,那极有穿透力的声音一次次撞击着胸膛,打乱心跳的节奏。 “大人,您站得太久了,吃点东西歇歇吧。”罗洛从后面把我滑落的披风接住重新盖在肩膀上,轻声劝道,“您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整夜,身子骨会吃不消的,敌人出现传令兵自会报告。” “你不懂,这叫熬神。”我费力的眨了下眼皮,它干得连眼睑都快合不上了,涩涩的像是张砂纸,“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定然耗费时日,先把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我要亲眼看看躲在幕后故弄玄虚的人到底是谁。” 太阳终于懒懒的从树林后面冒出头,红彤彤的颜色好似一颗火候正好的蛋黄,不情不愿的扒拉开茂密的枝叶,露出自己椭圆形的脑袋,光芒和热量都没有正午时那么浓烈,仿佛也带着满满的起床气,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我抚摸着身上沐浴朝阳的锁子甲,穿得久了它们也变得定制一样合身,举手投足间紧贴着曲线和肌肉,“一会可能要把你弄脏了,到时候不要怪我啊……”被阳光一照我感觉有些发晕,扶着额头想闭目养会神的愿望却在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中被击碎。 森林深处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这些熟牛皮制作的战鼓似乎带着蛮牛倔强的脾气,连回音都显得那么震撼和愤怒,我满脑子全是魔兽争霸中牛头人酋长扛着图腾柱的霸气画面,心也不由得跟着颤抖,手脚竟然不自觉的发麻了。呐喊,绝不是一般人歇斯底里的发声,而是拥有绝对自信的战士骄傲的向对手传达自己必胜的信心。他们聚集在一个伟大统帅的旗帜下,心甘情愿的抛洒激情和鲜血,战争在这一刻不仅仅代表杀戮和胜负,而是一个人天生本能般的燃烧生命,沉浸在你来我往的刀兵相交间,将身体融化成澎湃的潮水,汹涌的撞击天地!而在波兰人中间。能拥有如此号召力的领袖除了那个人之外,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有力量的名字。“米耶什科大公……”长时间滴水未进让我的喉咙变得沙哑不堪,声带晦涩的发出破风箱般的拉锯,“原来是你……” 这位传奇的波兰大公开创了波兰历史上第一个世袭的皮亚斯特王朝。让编发文身的同胞皈依天主的怀抱,将野蛮的部落引上文明的道路。使得波兰尼亚这片广袤的蛮荒之地头一次以崭新国家的面貌登上历史舞台。红发的米耶什科大公是半神话传说人物波兰部落王公谢莫米斯尔的儿子,最初的名字是富有蛮族风情的梅奇斯瓦夫,他的故事很适合今时今日苦于翻身无望的广大diao丝,生动的展示了一个少年如何从恶毒后母和嫉妒兄弟环伺的险境之中拼搏而出,最终掌握部落大权,然后一步步率领自己的族人整合了所有波兰人。建立属于自己的时代,类似于成吉思汗成长的经历,但从口味和受众来说明显差的太多,光是和“草原野战”的桥段相比就失色不少。 就像每一位王朝的开国君主一样,他不满足于自己奠定的国家基础,总会在坐稳了江山之后开始对弱小邻居的侵略——他长时间的同北方波罗的海边的斯拉夫部落作战,其中就包括战败后不断向西迁徙的柳蒂奇人,最终统治了奥得河直到易北河两岸的所有蛮族部落;向南和波西米亚大公波列斯瓦夫一世针锋相对的争夺富饶的西里西亚以及毗邻的维斯宛斯拉夫部落占有的卢布林,双方倾举国之力征战不休。一度使以中欧粮仓著称的西里西亚万户凋敝寸草不生,为了能尽快达到伐异党同的目的。也能使自己在日益咄咄逼人的德意志帝国张开爪牙前集中力量,米耶什科选择了“曲线救国”的道路,迎娶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女儿多布拉瓦公主,通过此举不仅成功的休止了两国间长达十年的战争,以陪嫁形式获得了曾经牺牲千万条生命都未能夺取的西里西亚,而且在笃信基督的妻子影响下,选择放弃异端的信仰,受洗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并依靠从意大利前来教士们的帮助,极大地推动了波兰崛起的进程,一跃成为任何势力都不可小视的强大力量,也是教廷寄予厚望的护教骑士,以便藉此让更多的野蛮人改宗基督。 多年的征战腐蚀了米耶什科曾经强壮的身躯和敏锐的思维,他终于不可避免的老去了,风烛残年的老公爵黯然回首,却发现自己身后没有一位确定的继承人,两个成年的儿子各领一方,围绕着继承权已经争得不可开交。波列斯瓦夫是自己的长子,年轻有为干劲十足,像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好战的封臣们全都汇聚在他的旗帜下,不断给老公爵施加压力,起初米耶什科确实想将波列斯瓦夫确定为继承人,几次反复的婚约就证明了他希望凭借婚姻来为长子铺平通向王位之路。先是促成了长子与迈森伯爵里克达格爱女的婚姻,但是由于继任的波希米亚公爵波列斯拉夫二世将迈森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因此波列斯拉夫二世从巴伐利亚公爵亨利二世那里获得占据迈森城堡的允许,这样一来米耶什科大公通过长子的婚姻在当地扩张势力的计划落空;因此大公解除了长子的婚约,而与匈牙利国王的女儿结婚来由此包围波希米亚,但由于当时匈牙利对波希米亚没有采取军事行动的计划,他再次取消了这个婚姻,而与一名势力强大的塞尔维亚贵族的女儿结婚,这样一来德意志帝国的东部边界进入波兰扩张的范围之内。 但长子的锋芒太盛,不懂得韬光养晦,耿直暴烈的性格太容易折断,作为冲锋陷阵的统帅绰绰有余,可惜不太适合做一国领袖。小儿子米耶什科拥有同自己一样的名字。长相白皙英俊,所以不太受崇拜武力的各位大贵族待见,不过他最大的优点是谙熟人情世故,善于察言观色,不以委曲求全为耻,具备守成之君的一切特点,唯独缺乏果决谋断的性格。承位后难免受其所制。殚精竭虑的米耶什科大公如今再次愁上眉梢,他的爱女菲古拉公主被一个一年多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奈梅亨伯爵掳走,悉心经营的首都格涅兹诺惨遭焚毁,受命驰援的长子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竟然被杀得片甲不留。现在这个年轻的对手已经收服了西迁的柳蒂奇人。开始经营波罗的海边的领地,大公自问纵横天下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难对付的敌人。决定亲自会会俘虏过自己两个儿子的奈梅亨公爵。 脸上纹着奇怪图腾的斯拉夫人拎着战斧和盾牌出现在城堡的视野中,他们排成松散的队列,士气高昂的推进至第一道壕沟跟前,和着鼓点爆发出高亢的怪叫。“这些是炮灰,可怜的人儿。”雅罗斯拉夫的一生几乎都在和波兰人战斗,很熟悉对方的排兵布阵。斯拉夫人一出现就下了定论。 鼓声越来越近,好像潜藏在丛林深处的猛虎,随时都有从某个角落跳将出来的可能,混编的波兰步兵迈着整齐中略显凌乱的步伐,雄赳赳的跟随牛车上挥舞鼓槌卖力敲击的鼓手,停在斯拉夫人的背后,大部分还没有离开森林,只有数不清的旗帜被林间的烈风吹动,扑啦啦作响。“他们所站的位置我们的弓箭够不到。简直太鬼了!”公牛眯着眼伸出右手大拇指比量敌人的距离,侧过脸懊恼的说道。“即使带绞盘的弩箭也未必能保证杀伤,他们躲在树林里,等于无形中给自己顶了一面巨大的盾牌……” 战马的齐声嘶鸣打断公牛接下来的话,我们循声来到城堡的另一侧城墙,六个方阵的波兰骑兵高举着长长的骑枪驱动胯下的骏马,缓慢的展开变成扇面,最中间的两个近卫骑兵方阵比波列斯瓦夫统帅的时候更加严整和肃杀,带护鼻的圆顶头盔下一张张隐在黑影中的机械脸庞毫无表情,愈发给人以窒息的压迫,甚至连周围四个弓骑兵和轻骑兵的混编方阵都变得黯然失色。“此战波兰人并没有投入太多的骑兵,围攻这样的城堡还是需要用步兵的尸体来填平进攻的道路。”雅罗斯拉夫整理着腰带,把锁子甲正了正,似乎并没有把波兰骑兵放在眼里。 “大人快看那!”罗洛站在我身后,突然指着左侧大声提醒,“波兰人的帅旗!”步兵和骑兵中间的平缓坡地上出现一面罗马样式的战旗,尖端黄金打造的山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直刺每一个注目的双眼,米耶什科大公就在这样一片金光闪闪的包围中被贵族骑士簇拥着现身,受到鼓舞的波兰士兵敲击着盾牌和地面,就连战马也兴奋地扬蹄嘶叫,我的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仍能感觉到米耶什科大公的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人海投落在自己身上,那是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不同于很多英雄人物鹰隼般的犀利,更像是尘埃落定后沉浮了然于胸的淡然和把握风云变幻的自信,猛一交汇的瞬间虽说没有炽烈的灼伤感,却给人以刻骨铭心胆寒的阴影。等到欢呼声停止,大公摆摆手给侍从下达命令,十几名骑士从人群中跑出,战马的脖颈下都挂着血肉模糊的人头,远远地示威似得将早就分辨不清脸孔的头颅丢进壕沟,为首的骑士趾高气昂的冲城头上惊恐的奈梅亨士兵宣示:“劳烦转告奈梅亨公爵,不要再费心关注大公殿下的一举一动了,有什么本事请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雅罗斯拉夫的爱恨情仇 “从容,太从容了……”我摇了摇头,似乎想把米耶什科大公笼罩自己的阴霾从脑袋里驱散,却发现根本徒劳无用,这个神秘的老人像一条灵活的八爪鱼,轻而易举擒住了我所有的思维,他不紧不慢的徐徐展开兵力,既给人以气势上的压迫,又能恰到好处的把相对距离拿捏得接近完美,所谓“可望而不可即”,大概就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将自己包围,弓箭射程却鞭长莫及的这种纠结心态。 雅罗斯拉夫见怪不怪的耸耸肩,继续摆弄心爱的手斧,那玩意上满系满了花花绿绿的布条,还绑有古怪的一绺绺各色头发,挥舞的时候好像演唱会时粉丝手里握的银光棒那么显眼和拉风。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把斧子装扮的如此花哨,柳蒂奇首领只是轻描淡写的扯了扯嘴角:“我每杀一个人都会给自己留下些念想,比如一块从死人身上撕下来的布条,一绺亡者的头发,它们表示我过去创造的辉煌,也时刻提醒那颗被仇恨和杀戮所蒙蔽的内心,自己究竟背负了多大的冤孽。” “战斗激烈的时候你竟然有闲心收集纪念品?”显然我没有把握住雅罗斯拉夫话语里的主旨,关注点落到了其他地方。 “不,我在打完仗后收集,那样更容易。”柳蒂奇首领并不奇怪我的问题,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他也适应了公爵大人总是跑偏的跳跃思维,“杀得人多了,你会记住每个人鲜血的味道,它们不一样,杀戮把一个男人变成野兽,感官退化,嗅觉灵敏,能够清晰分辨不同的鲜血。” “敌人似乎并不担心我们的援军会及时赶到,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像个稳坐钓鱼台的白头翁。”我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没心没肺的自己这回却紧张的要命,不停地冒虚汗。 “这就是大公殿下,跟他对决你总是不由自主的变成被花猫玩弄的老鼠,愤怒、挣扎却无济于事。”雅罗斯拉夫望着层层保护之中的米耶什科大公,端平手斧虚空瞄了瞄,仿佛这样能让对方感觉到威胁似的,“您会慢慢了解这条冷酷的蝮蛇。老谋深算到让人不寒而栗。我的一生几乎都在同他作战,他杀了我的父亲、母亲、叔叔、哥哥、姐姐和弟弟,全家只有我一个活着逃了出来,彻底成为一个孤儿。柳蒂奇部落伤亡逃散殆尽,失去了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土地。” “你恨他?”我扭头仔细观察着讲述者波澜不惊的侧脸。迷离的双眼里写满了太多读不懂的情绪,一个身负国恨家仇的人,是有着怎样的隐忍和毅力,才能提到仇人时淡定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有理由不恨他吗?如果能选择,这一切可不可能不会发生?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奔流不息难以回头的大河,抱怨再多却只有勉力向前。”雅罗斯拉夫仰天长叹了口气。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阅尽沧桑的老者在感慨人生,“但我不是傻子,还有众多的族人需要照顾,继续和米耶什科大公作战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忍痛离开故土,往安全的地方迁徙,向西向西,直到没有波兰人的地方。” 我体会不了雅罗斯拉夫此刻的心情,这种只有在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艰难苦恨的桥段距离自己的生活圈子太远。但我仍旧动情的按住柳蒂奇首领的肩膀,想要帮他舒展开皱着的眉头:“现在身陷重围。你还是逃不掉命运的羁绊,这也许是上帝的试炼,既然无法选择,不如同我并肩作战吧。” 雅罗斯拉夫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柔和,但很快又换上桀骜和坚强的伪装,他开玩笑似的咧嘴笑了,把手斧插回腰间:“我还有什么其他的退路吗?壕沟堡垒构成一线,我逃跑都找不到空子!” 就在我和雅罗斯拉夫畅述幽情的时候,波兰人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合围,从四面八方困住了我们,诺伊施塔特城堡就像孤零零悬在红底白色山鹰旗帜的滔天汪洋中沉浮不定的孤岛,紧迫的形势似曾相识。“半年多以前我被米耶什科大公的长子波列斯瓦夫以同样的方式困在绿山城堡,今时今日又被大公本人围困,真是奇妙的命运。”我依靠着城墙,故作轻松的吹着口哨。 太阳急切的爬到半空,仿佛昨夜整宿都没能睡饱,带着暴躁的起床气,准备赶紧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去补觉。波兰人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来布置战场,估计敲鼓的士兵早就累得快要吐血,米耶什科大公还学着君士坦丁堡皇帝的样子在视野较好的山坡上搭建了凉棚,紫色的幔帐彰显出统治者的雍容华贵,强势崛起的波兰尼亚以东罗马为老师,一颦一蹙全模仿得惟妙惟肖,自诩为“小罗马”。 “弓箭手各就各位,长矛兵时刻做好出城作战的准备。”我斗志昂扬的发布一连串命令,传令兵急匆匆的跑上跑下,诺伊施塔特城堡的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到处都是整理装备的战士和抱着成捆羽箭送到城头的仆兵,行伍的长官大声召唤自己的同伴,奔跑中的人撞到一起相互抱怨,躲在角落的母亲抱紧怀中的孩子喃喃低语着祈祷,这一切的一切汇成轰鸣的交响,拉开战斗的序幕。 “雅罗斯拉夫哪里去了?”我在罗洛的帮助下理好身上的锁子甲,这才发现柳蒂奇首领不见了踪影,连忙拉住一个侍从问道。 “他召集自己部落的战士聚集在城门,好像进行什么异教的仪式。”侍从憋着脸,磕磕巴巴的回答。 我顺着台阶走下城墙,穿过来往奔跑的人群,找到背对着自己的雅罗斯拉夫。此刻的他正*上身,用手指蘸着颜料往脸上涂抹神秘的图腾,一个浑身系满破布条披头散发的疯子明显是部落的萨满巫师,将刻有花纹的精致小刀在篝火上反复灼烧,然后对准雅罗斯拉夫胳膊的纹身狠狠地划下去,锋利的刀刃轻松切进皮肉,后者微微皱眉,咬牙坚持着;萨满让小刀上沾满鲜血,立刻插入装酒的杯子里搅拌。还不忘抓起火堆边尚未熄灭的灰烬投进去,混出粘稠的不明液体。 萨满突然暴走,口中念念有词的跳起大神,疯疯癫癫的手舞足蹈,围着他的柳蒂奇武士全都表情严肃的注视,和着节拍共同吟唱民族特有的祷祝歌谣,雅罗斯拉夫第一个站起来。接过酒杯浅浅的酌了一口,随即递给身边的人。等到每个人都喝过杯子里的神秘液体,萨满似乎筋疲力竭的大喝,软软的瘫倒在地。柳蒂奇武士捶击着自己饱胀的肌肉,兴奋地面向彼此怒吼。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这些柳蒂奇人虽然表面皈依了上帝,但就像雅罗斯拉夫所说:“基督的土地应敬奉基督。”不过是顺应形势服从更强大的神明,有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味,骨子里对旧神袛的笃信依旧十分虔诚,他们相信在战场上还是要获得战神斯文托维特的祝福才能战无不胜。 “请求支援的信鸽已经放出,皇帝陛下那里也有一封。但愿能直达御前。”罗洛刚从书记员那里回来,按照我的吩咐放出一半的信鸽——有回奈梅亨的加急催促文件,有去皇帝行宫的情况汇报,也有分往各地的求救文书。“只要飞到有城堡的地方,便会有人得到消息赶来救援。”我信誓旦旦安慰忧心的下属,他们对能否及时获得救援抱有疑虑,“我自认人缘还算不错……” “大人,波兰人开始进攻了!”传令兵在城墙上对我喊道。 “走,去看看。”我挥手招呼随从们一起登上城头。弓箭兵已经调好了弓弦,正在长官的指示下排成攻击阵型。成捆的羽箭堆在脚边,仆兵们有条不紊的把绳套打开,抱起来送到弓箭兵触手可及的地方。 弄得人心烦意乱的战鼓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波兰人的阵地瞬间安静下来,步兵们将长矛和盾牌插在地上,并不在意从米耶什科大公本阵袅袅传来的号声,这种拥有长长管筒的特制吹号能发出雄浑的低音,可以在人声嘈杂的战场上传出很远,它的吹响代表着波兰骑兵即将发动进攻。 “一上来就使用骑兵,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让四条腿的马自己蹦过层层叠叠的障碍,都是驯兽师么?”看到敌人竟然首先推进穿着重甲的骑兵,我胸有成足的跟公牛几个人打赌,“即使全速冲锋,他们最多越过第一道壕沟和拒马,到时候堡垒群会让他们苦不堪言,憎恨为什么没能多生出一对翅膀!” “我看倒也未必。”雅罗斯拉夫摇摇头,不赞同我武断的定义,同波兰人交战了那么久,他对这些仿东罗马风格重甲近卫骑兵的战斗力了如指掌,也对米耶什科大公的狡猾深有体会,“如果他们下马步行……” 柳蒂奇首领的话音刚落,驱驰到阵前的近卫骑兵突然在奈梅亨弓箭手的射程外齐齐收住,动作整齐划一的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们举着包裹皮革的圆盾护住身形,操起悬于腰间的狼牙棒和钉头锤,背上挂着锋利的短标枪,缓慢笨拙却又不可阻挡的跳进第一道壕沟。前沿堡垒射出的零星羽箭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仍旧没法洞穿近卫骑兵身上双层铠甲的保护,它们凌乱徒劳的坠落在地,更像是塑造敌人不可战胜传说的注脚。随着波兰人从壕沟里爬出来逐渐越过拒马蒺藜的防御线,前沿堡垒的守卫者动摇了!许多人在刀枪不入的铁罐头面前丢盔弃甲,无头苍蝇似的玩命乱窜,也有部分柳蒂奇武士悍不畏死的跳进近卫骑兵中间,登时化为一片腥风血雨! “放箭,快放箭!”我歇斯底里的冲着公牛大吼,“用破甲箭压制他们。” 公牛无力的摊开双手,指了指城头迎风招展的奈梅亨飞龙战旗:“不行啊大人,风太大了,哪怕是破甲箭也没办法保证抛射的精确度……” (这两章写得确实有些啰嗦了,说了很多无关紧张局势的故事,勉强算是番外吧……大家不要拿臭鸡蛋砸我,激烈的交锋马上开始!即使要砸,也请拿推荐票狠狠地砸我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搴旗斩将,定为能者! “狡猾,太狡猾了!”我创意全无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台词,差点咬碎一口钢牙,“怪不得波兰人慢悠悠的才完成合围,原来他们不是从容淡定,而是算准了今天会有大风,丫的还挑了个上风口!” 公牛几个人满头黑线的对正在暴跳如雷的我行注目礼,公爵大人如此不堪的发怒一般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吃了亏,要么吃了很大的亏!算算自己跟中世纪这群草包交手次数也不少,但头一回遇到像米耶什科大公这样的对手,整个一孙子兵法教科书,纵横睥睨收放自如,竟然还懂气象知识! “敌人迫近第二道壕沟了!”塔楼上的传令兵还嫌场面不够乱,摇着小旗大声的报告情况,给紧张的气氛加加码。 雅罗斯拉夫披起一件花纹精致的皮衣,只有柳蒂奇最优秀的武士才有资格穿上,衣服本身据说已经传承了三代人,有十几年的历史,他把脚踩在城墙上,一节一节整理靴子上的皮绳,异常冷静的向我请示:“决不能再让敌人轻松上前了,突破三道防线是我们的底线,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 我木然的点着头,思绪也被大风吹得支离破碎,米耶什科大公这是利用天时将推进中的战损降到最低,让我通过壕沟和地堡构建防守体系消耗他兵力的计划落空,直接迎来针锋相对的攻城战。“那你说派谁去?”我明知故问。 “我提的意,当然自己去。”雅罗斯拉夫在部落武士的帮助下往肩膀围上一件漂亮的羽毛围饰,灰色的山鹰羽毛每片都保养的油光锃亮,仿佛还附着在俊逸的猛禽身上鼓风而行,让本就健壮的雅罗斯拉夫看上去更显飘逸。这是柳蒂奇人的古老习俗,将胜利寄托在某种灵物所赋予的神力上,“柳蒂奇武士的战斧渴望鲜血,就像久旱的大地需要甘霖,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说完振臂一呼,额头涂抹的诡异纹身的柳蒂奇武士全都亢奋的跳跃呼号。看上去野性非凡。 “敌人可是全副武装的机械怪兽,单凭你们一腔热血和骨肉之躯,冲上去纯粹是送死!”虽然此刻头昏脑涨但我还基本清醒,柳蒂奇卫队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能力都没有,“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不准你们出击。” “要不我去吧!”公牛在我否定了柳蒂奇人的攻击计划后急忙表态,“我领着弓箭手携带破甲箭。突进到前沿堡垒就近射击敌人,想必命中率能大大提高,每干掉一个重甲骑兵都能让波兰大公肉疼不已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决断。其实大家明白如果不能遏止住敌人的第一轮攻击,让他们毫无阻碍的突破城堡下所有防线。木头城寨根本无法抵挡火攻和铺天盖地的人海,陷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吧,你和雅罗斯拉夫共同出击,彼此掩护,要保证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我背向而立,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纠结的表情。这仗打得够窝囊,像只被人按住的王八,只能缩在壳里等死。波兰是奈梅亨开拓北方的最大敌人,本以为自己摆布了两个王子棋高一着,却没想到米耶什科大公根本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直接纠集重兵攻打诺伊施塔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疥癣之疾和攻心顽症分得门清! 公牛和雅罗斯拉夫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信任全都写在眼神里。虽然刚开始他俩谁都不服谁,但相互欣佩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的。所谓英雄惜英雄,能有实力不相上下的战友总比多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强,这是他俩第一次协同作战。“喂喂,蛮牛,你的后背交给我就放心吧!”雅罗斯拉夫把小手斧上的布条缠好,劲头十足的迎风挥舞两下,“让你们法兰克人见识见识柳蒂奇武士的风采!” 公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长这么大在打仗这种事情上他还没服过谁,科勒算一个,可惜那个天天装酷的哑巴比他更不屑什么武力排名。“没关系,只要不拖累我保护你们柳蒂奇人的背后就行。”公牛招呼自己的手下,挑了把趁手的弯弓背着,这玩意山里孩子都会摆弄,更何况科勒还手把手的交过,面对面的堵着还射不中,未免有些太掉价了,以后在奈梅亨还怎么混? 城门打开,公牛和雅罗斯拉夫领着一百名精选的弓箭手以及一百名披发文身的柳蒂奇武士鱼贯而出,迅捷有序的沿着层层叠叠的壕沟和鹿角蒺藜跑过去,士兵们又手忙脚乱的将城门推紧,插上粗重的门栓,我盯着对面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他一定也看到了奈梅亨派兵出击,不知道会有什么应变。 波兰重甲骑兵仿佛蓄满电的机器人,利索的越过第二道壕沟,几十斤的装甲穿在身上跟没事人似的照样生龙活虎,守在堡垒的柳蒂奇人射出歪歪斜斜的羽箭,对敌人基本上同蚊子叮了一样无法造成伤害,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被射中脚面,咒骂着退到边上,懊恼目送自己的战友继续冲锋,但无法行动的他们也没闲着,抽出腰间的手斧或者短剑,三下五除二就把身边的拒马和蒺藜劈砍零碎,忙得不亦乐乎。 冲进堡垒的波兰人和守卫者绞杀在一起,双方刚交手便高下立判,柳蒂奇人打仗全凭一股蛮力,杀得兴起纵使深入敌丛也毫不在意,典型“杀一个不亏宰两个赚了”的流氓打群架心理,遇上精心训练的杀人机器,马上败下阵来;波兰重甲骑兵大多出身贵族,从小便受到系统的格斗训练,没事还能打打猎试试身手,再经过来自君士坦丁堡教官的培训,东罗马积累上百年对付蛮族的经验更使他们如虎添翼,相互之间注重呼应和配合,即使步行作战仍能按部就班的遵照既定战术,往往三个人自主结阵,两面盾主防一柄剑主攻,进退有序攻防合理,绞肉机般轻松搞定几十个各自为战的柳蒂奇人。 密集的壕沟和堡垒阻滞了敌人的进攻,同时也等于禁锢了自己,公牛他们绕来绕去好像走迷宫。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第三道防线,此时敌人早已解决掉第二道防线上最后的防守力量,就地依托堡垒停驻下来。 “该死,他们要做什么?”我紧紧抓住城墙,焦急的探出身子,难道是敌人识破了我们就近射击的意图,决定暂时收兵待援? “大人您听。战鼓又敲响了!”罗洛侧耳确定声音的来源,提醒我说,“这是斯拉夫人进攻的鼓点。” “原来启动了炮灰模式。”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突然想起和雅罗斯拉夫当初的约定——柳蒂奇人不会帮助奈梅亨进攻斯拉夫部落。对面攻过来的敌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同族,万一雅罗斯拉夫临阵撂挑子防线将岌岌可危! 我紧张的冷汗直冒。脑筋飞快的运转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想来想去只有提前使用压箱底的宝贝了。“罗洛,你带人送些火油上去,吩咐公牛一旦斯拉夫人发起冲锋,就找准时机把第三道防线整个变成火海!”我搓着手不知道该把它摆在哪里,手心全是细密的汗珠。“让他们都撤到城门边重新布置防御。” 罗洛二话不说领命而去,我抬了抬眼皮,涩涩的有点熬不住,对面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旌旗摇动,两队弓骑兵催动战马,追上漫山遍野撒丫子奔跑的斯拉夫人包抄过来;重步兵也提起盾牌慢慢推进,掩护着身后的弓箭手。“糟糕,敌人妄图拉近射程,借助风力波兰人能把我们射成筛子!”我猛拍脑门。顿悟似得搞明白米耶什科大公的战术,“风大借势。他们想玩火!” 匍匐在第三道防线上的公牛突然冲城堡使劲挥了挥手,我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手势,却被扑面的大风吹得泪水模糊,待到擦干净重新望过去,公牛和雅罗斯拉夫已经领着手下翻出防线,往波兰人占领的阵地冲锋,边跑边躲避重甲骑兵抛过来的标枪(拜占庭圣甲骑兵的标配——狼牙棒、短剑、盾牌、标枪,照葫芦画瓢的波兰人自然效仿),几个战士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举起小圆盾阻挡,哪知在乘风而来的锋利标枪威力下盾牌变成单薄的白纸,直接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眼看着斯拉夫人和弓骑兵就快进入阵地,公牛他们这是想在敌人彻底占领前赌一把,用自己做诱饵尽可能的将波兰人的有生力量聚在一起,让火油的杀伤最大化!可是两百个战士填进去就像掉进汪洋的小石子,连朵浪花都甭想掀起来,全身而退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帮傻子平时吟游诗人扯淡故事听得多脑瓜全秀逗了,总希冀一战成名。“混蛋!”猜到他们意图的我气急败坏的踢了下城墙,脚趾传来的疼痛依然无法平息怒火,“光想着做英雄,人死了留虚名还有屁用!” 重甲骑兵显然没料到本以为手拿把掐的敌人还存着些许血性,区区百十人竟敢反冲锋,不过这也足见城堡里的法兰克公爵慌张的没了主意,让自己人白白送死。他们投掷完背上的标枪,顺手操起狼牙棒和钉头锤,对着攀爬鹿角的法兰克人就是一顿猛砸,登时脑浆迸裂鲜血横流,场面极为惨烈;柳蒂奇武士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赴后继,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异常,受了伤还死死地扯住敌人的胳膊不放,急眼了张嘴便咬,愣是生拉硬拽的把对手拖到自己跟前,斧子没命的直往脸上招呼,活活剁成肉泥。尤其是变身鸟人的雅罗斯拉夫,简直如天神下凡,被架住双手就疯狂的用脑袋撞,浑然不觉额头喷涌如注的鲜血表情愈发狰狞,柳蒂奇武士在他的带领下逆天的撕破重甲骑兵的防线,给紧随其后扛着火油的公牛和罗洛打开局面。 目睹柳蒂奇武士的赫赫英姿,我震惊之余不禁喃喃私语,以前在古书上读到过的段子不由自主念了出来:“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抗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定为能者……” 第二百四十章 奈梅亨双煞 公牛当然不能让雅罗斯拉夫一个人占尽风头,只见他大喝一声从鹿角上跳下来,高擎的战斧似有千钧之力,直接把一个重甲骑兵连盔带头从中破开,好像口渴时用菜刀轻松劈开硕大的西瓜般容易,脑袋被砸得稀烂的尸体伸直手臂踉跄着虚空摸索半天,终于想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甘的倒在地上死掉了;重击过后的战斧也崩的卷了刃,反倒成了公牛手中舞得虎虎生风的巨锤,直往波兰人穿着重甲的身上招呼,肉身凡胎的躯体受到凌空打击,就算不立刻倒地至少也震成内伤,再不能动弹半分,个别倒霉的让公牛敲中脑袋,登时眼珠子弹一样飞出好远,口鼻窍孔血水呼呼的往外冒,整个人歪歪斜斜瘫软在地,有进气没了出气,眼见得活不成了。 雅罗斯拉夫气喘吁吁的回身看了眼公牛,后者正踩住一个重甲骑兵的胸脯,不顾对方哭爹喊娘的告饶举起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战斧照着面门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捶,烂作肉泥的颅骨搅着变形的头盔深深嵌入土地,失去大脑支配的四肢胡乱抓挠着空气,还不想放弃这个花花世界;公牛用手背抹了把嘴角,抬头正好看到注视自己的雅罗斯拉夫,二话不说双手举过头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顺势把战斧丢过去,这块铁疙瘩撕裂空气的尖利鸣叫连站在城墙上的我都听得惊心动魄,雅罗斯拉夫敏捷的闪身躲开,飞旋的战斧正中他身后鬼鬼祟祟准备偷袭的敌人,瞬时栽出好远。 “呼……”看得如同身临其境的我颤抖着打了个激灵,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比他们在前线的人还要紧张。 雅罗斯拉夫心有余悸的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头顶,似乎担心刚才呼啸而来的战斧刮到自己,待到确认满头青丝毫发无伤的时候,这才冲着公牛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转身又投入战斗;公牛可没时间理会柳蒂奇首领的感激,他捡起重甲骑兵掉落的钉头锤。嚎叫着接连撞上好几个重甲骑兵,抱住对方的腰死不放手,蛮力一发便将他们推倒,手中的锤子雨点似不间断的落在敌人脸上身上,好像啄米的母鸡,不过啄走的是生命,只留下麻子般密集的血洞。淙淙的涌出污血。 公牛和雅罗斯拉夫两个人就像两股威力巨大的旋风,但凡经过的地方除了尸体和苟延残喘的躯壳之外什么都没能留下,绝对的“奈梅亨双煞”;受到他俩的激励,柳蒂奇武士也纷纷悍不畏死的同装备精良的敌人搏斗。甚至有人和重甲骑兵打到筋疲力竭,相互死死掐住对方的喉咙。两个人眼珠暴突却不肯松手,最终同归于尽。冲入敌阵的战士虽少,却在气势上牢牢占据上风,一百来人愣是逼得波兰骑兵节节败退,在斯拉夫人和弓骑兵到达第一道防线之前,成功的夺回第二道防线。 “该撤回来了。否则容易陷入包围,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我抓着城墙,打磨光滑的木头被捏出几道痕迹,变成细碎的木屑,我扭头瞅了瞅渐渐平伏的战旗自言自语,“风停了吧?上帝也该帮帮奈梅亨的忙了。”侍从在一旁听着,立刻命令弓箭手重新引弓待发,掩护城外的战友。 公牛按住一个重甲骑兵,疯狂的用钉头锤敲打对方的额头。直到锤柄断裂,残余的波兰人彻底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翻进壕沟,手脚并用踩着同伴往上攀;公牛招呼着自己的手下,他们全是精选的神射手,每人配备十支精造的破甲箭,早就摩拳擦掌的等不及了,看到首领的呼唤马上跑过来,瞄着仓惶溃逃中波兰人露出的后背,痛快的展开了一场打靶练习,上百支羽箭连珠炮似的乘风狂飙,卯力插进甲片防护相对较弱的后背,瞬间让百十个重甲骑兵成为永远的静物。 我骄傲的昂起头,盯着对面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虽然看不清老人家的表情,但我能猜到他即使面色平静,内心也定是暴跳如雷的,在这个时代培养一名骑兵的成本有多高?难度和花费不亚于后世培养一名特种兵,何况还必须配备精打细造的制式铠甲和至少两匹换乘的优秀战马,撒进去的金币更是天文数字,除了东罗马那种集权帝国性质的庞然大物,绝非一般领主所能承受得了的,波兰倾举国之力才打肿脸充胖子的装备了两千人(看看他们装备糟烂的步兵和领主骑士就知道为了凑钱裤腰带勒得多紧了),一向奉若珍宝,绝对是大公殿下安身立命维系帝国的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主,谁想两战被我打掉近半,这种打击放在谁身上能毫不在意? “想要吞下奈梅亨这块带肥肉的骨头,也不怕硌掉您的老牙!”我力道十足的挥了挥手臂,好像间隔很远的米耶什科大公能看到似的,“千万别被我气出病来,脑溢血羊癫疯什么的可没有速效救心丸!” 剩下的重甲骑兵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同前来接应的斯拉夫人会合,估计就算再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再面对战力狂暴的柳蒂奇武士了,公牛扯住杀得兴起正要追着往前跑的雅罗斯拉夫,没想到号称“蛮牛”的他也被暴走中的柳蒂奇首领拽个趔趄差点摔倒,后者疑惑的回头瞅着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自己继续追杀,公牛二话没说扯着雅罗斯拉夫的脖子就往后拖,数不清的斯拉夫人吆喝着冲上来,再不抓紧时间撤退上帝下凡都救不了自己,别看公牛平时愣头愣脑,关键时刻脑筋清醒着呢! 罗洛指挥士兵们往堡垒的废墟和鹿角上摔火油瓶子,他费力的摆弄腰上挂的两块火石,弄了半天都打不着火,快速逼近的敌人带给他很大的压力,仿佛无形的巨石从天而降,后撤的柳蒂奇武士一个个经过他身边,就像表盘滴滴答答的数秒,落到最后压阵的公牛和雅罗斯拉夫在罗洛旁边停下,焦急地等待他打着火苗,可越是关注罗洛就越紧张,眼看第一个斯拉夫人背着斧子爬过防线边缘的鹿角。脸上邪魅的冷笑清晰可见,公牛大喝一声扑上去,扭打中挥着老拳给对方下巴狠狠一击,紧接着反身漂亮的回旋踢,门牙崩落的斯拉夫人惨叫着滚进壕沟,但更多地斯拉夫人已经冲了过来!罗洛抬眼惊觉手上一抖,迸溅的火星点燃他不小心沾上火油的裤子。刹那间剧烈的烧着,雅罗斯拉夫眼疾手快的抓住罗洛的腰带用手斧割断,不顾危险扒掉他的裤子,丢进不远处的敌丛。架住光腚的侍卫长撒腿就跑,公牛追着白花花的屁股紧随其后。阵地陷入一片火海! “混蛋,你们这种行为是自杀知道吗!”伴着斯拉夫人惨渗的叫喊和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烤肉味,我背着手狠狠地训斥面前束手站成一排的公牛三人,当然,罗洛是陪骂的,谁叫他当着敌我几千号人暴露裸行! 公牛咽了口吐沫。终于忍不住小声反驳:“我记得大人您说过,战场之上要懂得便宜行事,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受个屁!竟然学会犟嘴了!”我气得直跳脚,指着公牛的鼻子骂得他抬不起头来,“我是不是还说过严谨守纪令行禁止来着!就算你们赢得再漂亮,人没了我光要这场胜利有什么用,打输了大不了投降,好歹保条贱命,断了手足我用啥活下去?光溜溜的当肉盾挺尸啊!” 公牛抿紧嘴唇眼角含着泪水。雅罗斯拉夫和罗洛两个人也不禁动容,他们明白了公爵大人发怒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不遵守命令擅自行动,而是担心失去自己的心腹,这种如慈父般博大的胸怀和关爱感动了他们,让三个壮汉哭得像个娘们,尤其是公牛,咧个大嘴哈喇子都要淌到脚面了! “你的手没事了吧?”我仍旧气鼓鼓的瞪着眼睛,口气却温柔了不少,关切的询问雅罗斯拉夫,他在帮罗洛的时候烧伤了左手,炙热的火油险些将他整个手臂吞噬,“我叫人把獾子油给你送去,涂上一些多少能不化脓,下次救别人的时候先注意保护自己,能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雅罗斯拉夫点点头,背过身悄悄地抹了抹眼泪,我欣慰的看着三个神情激动的心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赢得了他们的忠心。“被这把火一烧,米耶什科大公该收兵告一段落了,重甲骑兵和斯拉夫人的损失太大,特别是高昂的士气遭到打击,他老人家需要稍稍喘口气,咱们也抓紧时间重新备战,下次战端再开,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幸运了。”我转过身侧耳倾听波兰人撤退的号角,突然觉得硝烟袅袅的战场自有一种别样风情,能活下来是件多么值得感恩的幸运! 在城堡大厅用装满物资的口袋隔出的小单间里,我坐在椅子上卖力把干硬的黑面包撕开丢进盘子里泡汤,公牛几个人依次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打扫自己盘中油水稀薄的肉汤,抻脖瞪眼的塞了好几块石头似的面包,食欲并未受到大厅里奇怪气味的影响。自从被围困开始,我便宣布执行严格的食物配给,按照老人、妇女、儿童和作战人员的等级逐一领取食物,而且限制每日两餐,尽可能将城中储备的物资合理分配,坚守至救兵到来或者敌人解围;城堡大厅也腾出部分用来安置避难的柳蒂奇人,所以才会有前面提到的怪味——几十号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脚的人挤在通风很差的房间里打嗝放屁,食物不用蘸盐自己就别有一番滋味,叫人如何咽得下去! 我再没食欲,把剩下的半拉面包递给意犹未尽舔盘子的公牛,盯着浮在肉汤上四脚朝天的死苍蝇出神,隔了很久才对罗洛吩咐:“一会派个侍从出城联系波兰人,我要同米耶什科大公商谈投降的条件,时间暂定明天正午。” 公牛往嘴里塞面包的手停在半空,来不及放下就大声嚷嚷:“您要投降?咱们还兵精粮足呢大人,肯定能挺到援军过来,求您务必坚持不要放弃啊!”雅罗斯拉夫和延森也停止进食,眼巴巴的望着我,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低头认输。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推开面前的盘子,认真的对几个心腹说道,“不过你们也不能放松备战,明天我带罗洛一个人过去便好,给他来个单刀赴会,亲自见见生了俩龟儿子的老东西。记住,谈判也是一种拖延战术,争取来的时间你们千万好好利用,如果我被扣押,就拼命死扛到底,你们打得越欢,波兰人就越不敢拿我怎样!”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怎么成功的会面 5月15日,丰收祈祷节后的第二天,天气很给面子的继续晴朗,和煦的暖风呵护着世间万物渐渐长出惹人怜爱的细小茸毛,生物都进化到了童年,一如同室操戈的人类,幼稚的把仇恨寄托于你死我活的战争;太阳精力充沛的升到半空,播洒它的光和热,又是一个安逸缱绻的好日子。在诺伊施塔特城堡下的空地上依旧残留着昨日战斗的痕迹,到处狼藉不堪,还有未燃尽的火苗冒着滚滚黑烟,防线上堡垒的痕迹被炸得一干二净,壕沟里填满灰烬和木屑,波兰人昨晚趁夜收拾了满地烧焦的尸体,从早上开始他们的随军牧师就一直不停地摇着手中的破铃铛,给每位阵亡者祷告安魂,这些不远万里从梵蒂冈来到波兰尼亚志在革除异教传播基督信仰的志愿者表情木然,早已明白这时代是不可拯救的地狱,弥撒亚的降临遥遥无期,他们总要熬到升入天堂的那一天,寄人篱下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至于无休止的杀戮,就让贪婪的贵族们承担罪责吧。 我整宿都瞪着眼睛注视头顶上忙碌的蜘蛛,它做了一个貌似异想天开的决定,希望在我的床头织一张大大的网,似乎有人类汗臭的吸引,蚊虫更愿意光临,于是它孜孜不倦的要把蛛丝连接到对面的柱子上,一次又一次跌落失败,然后毫不在意的重新开始,也许在它容量几不可算脑瓜里根本没有放弃这个单词,只有最终完成目的的笃定。我用头枕着胳膊愣神,甚至让自己最讨厌的蜘蛛好几次落在脸上,六条节肢带给皮肤瘙痒的触感,但我却毫无反应,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和站岗的士兵低声细碎的对话,月光从房顶一个很大的缝隙中直直的射在脸上,我翻了翻眼皮,永不言弃的蜘蛛已经在编织网纹的回路了。“这是上帝的启示么?”我在心中问着自己,“你决定要放弃吗?还是继续坚持?救世主的戏码终于演不下去了吧?” 四个问号没有找到答案。它们就挂在那飘摇着,可能永远也没有答案,不过生活仍要向前,光阴驾着月色落在地上,然后顺着地板的边缘迅速溜走,我知道天快要亮了,留给自己选择的时间业已告罄。生存或是死亡,一直是个尖端恒久的问题,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享受讨价还价的权力,而我必须变成强者。不是现在这样轻敌冒进脑瓜发热的愤青,没计划的未来就像失去舵手的航船。一条道跑到黑之后猛然警醒,前方已是险峻的冰山,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不也消失在北大西洋的寒冷海水中了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打铁还需自身硬。 最后一次拒绝了公牛他们希望护送的请求,我穿上那件金色熊皮缝制的外套,优雅的扶住悬挂在腰间镶满宝石的长剑。走到大厅的门口沐浴朝阳。城堡庭院的空地上人们扛着木料和沙袋不停地跑来跑去,忙着加固单薄的城墙,我担心土木结构很难在波兰人远程投射武器的一轮齐射下屹立不倒;两架小型投石机已经初见雏形,工匠正在指挥几名士兵用撬棍给牛筋做的绞盘上弦,随军工程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杰作可以把上百斤的石弹扔到敌方阵地,怕我不相信还不厌其烦的展示勾着精密线条的图纸,摆明了欺负公爵大人高等数学挂科;执勤的卫兵神情呆滞的倚着长枪,似乎城中热火朝天的备战同他们无关,弓箭手坐在城垛后面整理着自己的弓弦。张开试了试松紧然后重新调试,专注的样子仿佛在抚摸心爱的情人……这一幕小人物构成的长镜头缓缓伸展到远方。波兰阵地又传来士兵调动的号角声,触觉和听觉逐渐回归,我的耳廓刹那塞满了嘈杂的乱响,士兵奔走带起的尘土簌簌落地,大厅里惊醒孩童的哭闹,时刻提醒自己身负重任。 “走吧。”我接过延森递过来的缰绳,扶着马鞍跃上坐骑,对着虚空中臆想出的镜子检查一遍自己的打扮——不能失了身份,也不能让对方感觉不受重视,谈判这种事情,衣着得体绝对是占得先机的基础。 罗洛展开奈梅亨飞龙战旗,命令士兵打开城门,同时城墙上的传令兵吹响急促的长号,片刻之后波兰阵地远远的用相同号音回复,标志着双方领主的会面正式开始。我甩了下缰绳,催着战马迈动脚步,端着昨晚琢磨很久的造型当先冲出城门,罗洛高举奈梅亨的旗帜随后跟上,两骑人马绕过城外层层叠叠的壕沟,沿着柳蒂奇人闪开的道路跑下去,米耶什科大公的侍从早就在自家本阵前布置好了遮阳的凉棚,插上标示谈判的白旗,等待着两位大贵族的驾临。 进入中立区域,我拉紧马缰徐徐慢步,伸出右掌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守在路上的波兰侍卫严肃小跑过来帮我拉住战马,这个瞬间突然一阵激灵从脊柱直蹿头皮,我提醒自己:单刀赴会的关二爷可不是那么好效仿的,人家米耶什科大公带了二十多名小弟过来撑场子,万一来个暗伏刀斧摔杯为号,自己连块渣子都不会剩…… 穿过波兰人最前沿的步兵方阵,我半惊吓半镇定(癫痫么?)的来到此次谈判的约定地点,米耶什科大公指挥作战的本阵,曾经驻扎在左右的两个重甲近卫骑兵旗队在昨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业已撤出进攻序列,现在换防的是两个上提的轻骑兵旗队,装备和成色相差太多。牵马的侍从服侍我下来,另一名侍从早就躬身等在旁边准备引导,我紧了紧熊毛外套最上面的系绳,有意无意的用眼角余光扫视波兰人的兵力配置,心里默默计算着大概的人数——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也得不虚此行,挖点有价值的情报。 站在那里的老头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米耶什科大公殿下,波兰国家的建立者和教廷寄予厚望的护教骑士,波列斯瓦夫和小米耶什科的父亲,敢把帝国皇帝堵在布拉格狠狠教训的僭越者,此刻正眯缝着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我,那样子像极了县城百货市场里以挑剔目光瞥着乡下土老冒的售货员,让你感觉浑身不自在。 老大公精神矍铄的穿着东罗马风格浓重的锁子甲,圆锥顶头盔的护鼻被他掰到一边(东方风格的头盔护鼻有机栓可移动)。深陷的眼窝边缘像是缩水的苹果般皱纹密布,粗大的骨骼撑起尚显伟岸的身材,就连公牛也不遑多让,红润皮肤反射的奕奕神采让整个人看上去精力充沛,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大多早已成为教堂墓地石棺盖上表情呆滞的浮雕,或者孤独卧在病榻等待死神降临的皮包骨,对于一个六十多岁半截身子入土的干巴老头来说还能亲赴戎马绝对难得。尤其是阅尽人间沧桑的他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凛然威势,本想摆谱的我立刻矮了一截,仿佛拿着零分考卷回家的小学生,胆战心惊的畏畏缩缩。 我们两个人终于面对面站定。目光俟一交汇便火花四溅,那里面传递着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我能量不够,首先垂下眼帘躲闪,被灼伤的大脑焦烬狼藉。侍从被要求不得靠近十步以内,老大公并没有按照一般会面的要求请我解下佩剑,他自己则扶着腰带,未携任何武器。自信的注视着对手,嘴角挂着的玩味微笑似乎看出我色厉内荏的心虚:“我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的大人,而且敢只带着一名侍从来到我的营地谈判;顺便说一句,很漂亮的外套。(品味+1)” 我赶忙点头致意,勉强挤出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回答:“谢谢您的夸奖,能亲自面见您才是我的荣幸,同时也为昨天的战斗表示遗憾,祈求上帝保佑双方的阵亡者。他们都是值得缅怀的英雄。” “你一定猜不到当我听说谈判消息时差点被麦芽酒呛死的样子。”米耶什科大公直接称呼“你”,也许我还配不上那个敬称。他背着手走过我身边,盯着诺伊施塔特旌旗招展的小小城堡,“看起来昨天你占尽上风,不是吗?” 我转过身挨着他肩膀停住,没想到从这里观望自己的城堡竟如此清晰,整个战场形势一目了然,凉棚的角落放着一尊鎏金香炉,淡淡的燃着不知名的熏香,使得这硝烟弥漫的血窟边缘隐隐有种禅意,看来大公殿下不仅学会了东罗马人的铁血,也沉迷于他们的享乐与安逸,连这种简单的临时营地也布置得颇为考究。“胜利者不过获得了第二张死神的邀请函而已。”我故意卖个关子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做铺垫,“我想同您停战,为此奈梅亨愿意支付任何您开出的价码,在上帝的见证下,此言决不反悔。” “停战么?”老大公长长的舒了口气,毕竟岁月不饶人,战争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磨砺生命的试炼,“你打败了我两个儿子,掳走了我的女儿,烧毁了我的都城,屠尽了我的精锐,现在还得寸进尺的在我眼皮底下挖墙脚,如果身份互换,你愿意放弃这样一个能一劳永逸的摁死仇敌的机会吗?” “我想我知道您的答案了。”装作无奈的摊开手,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扶住自己的皮带,放松被勒得难受长满肥膘的肚子,“就像您看到的,奈梅亨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木头城堡,玲珑的像是小孩子用泥巴捏的玩具,仿佛一个雨点就能将它击得粉碎;说实话,您的动作之快超乎我的想象,本来推测至少要等到春播结束之后,所以上帝惩罚了我的自负,派来这样赫然壮观的军队。很遗憾没能达成共识,既然矛盾不可调和,那就让我们为了各自的荣耀而战吧,有位智者说过,只有亡魂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而我还不想进棺材听神父没完没了的啰嗦祷念,必会拼死战斗!” “很好,这正是我要的回答,昨天的战斗很过瘾,重新刺激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骑士被尸山血海弄得麻木不仁的神经,来吧,让我们好好厮杀一场,不负鞘中长剑渴望鲜血的呐喊。”老神经病突然兴奋地攥紧拳头,像极了找到新链接的狼友,没沉重的盔甲坠着绝对脚底冒火窜上天去,嗨点莫名其妙。 新的战役一触即发,空气紧张的令人窒息,得知谈判破裂战斗继续的波兰士兵疯狂的敲击盾牌欢呼雀跃(送死没够么?),与之相对的是诺伊施塔特城堡死一样的沉寂(总算有群正常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以为我是去谈判的? 当我骑着小马晃晃荡荡的回到城堡的时候,公牛他们几个人早就站在那里翘首以待,波兰军阵的兴奋说明一切问题,谈判极有可能破裂,而且还落得个死战围城的结果,这基本上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和平的大门既已关闭,那大家唯有振奋精神,继续固守待援,顺便磨练下战斗意志。 公牛跑过来帮我拽住缰绳,脸上复杂的表情说不出的纠结,有大战来临的兴奋,也有对未来前景的担忧,但明显前者的成分更多,他扶着我从马背上下来,搀住胳膊问道:“大人,谈判的结果怎样,是不是咱们要干了?” 我盯着他贱兮兮的模样点点头,算是给所有人一个准确的答案:“很遗憾没能带回好消息,米耶什科大公不同意谈判,他誓要将诺伊施塔特夷为平地,今日作为休战期不会有敌对行动,从明天开始,波兰人即将重新发动攻势。” “我就知道这群波兰蛮子不是好相与的。”公牛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抱着肩膀轻蔑的说,“他们要战便战,看来昨天的惨重伤亡还没能给他们深刻的教训,那就让战斧多发泄下奈梅亨的愤怒吧!” 其他人都不像公牛那么神经大条,不管面前的敌人再强大也敢冲上去照量照量(东北话,比划比划),人死不过脖子上碗大个疤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天不怕地不怕的憨直,雅罗斯拉夫就表现出极大地担忧,他打断公牛,比较冷静的问我:“大人,您认为我们还有坚持下去的资本吗?” 我淡淡一笑,里面饱含着看透世事沧桑的睿智:“要我自己守城,恐怕坚持不过明天正午,咱们一起守城,最多坚持三天。城中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粮食储备青黄不接。战斗人员伤亡严重,如果敌人不计代价的强行推进,诺伊施塔特单薄的城墙根本无法抵挡轮番猛攻,陷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跟敌人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公牛激动地挥着拳头,险些打到站在他旁边的延森。“我愿意打头阵!” “愚蠢!”我敲了下他的脑袋,公牛吃痛惨叫一声,委屈的揉着头,那小眼神让我忍不住又赏他一个爆栗。“青山都不在了,以后到哪去烧柴?你死我活是最差劲的结果。难道忘记我教过你们的‘上兵伐谋’吗?” “可是我们现在四面被围,援军又不能长翅膀立刻飞过来,还能有什么办法?”雅罗斯拉夫看不出我得意满满的自信从哪里来,又搞不明白“上兵伐谋”的意思,只能疑惑的追问。 “按最好的情况估计,如果一切顺利。除去动员集结的时间,奈梅亨的援军就算舍弃辎重强行军,至少也要十五天左右才能进入维尔拉岑,离咱们最近的汉诺威公爵驰援的时间也许和奈梅亨一样;皇帝陛下那里更是难以指望,他老人家要是动作快点,没准能赶上给咱们收尸……”我一边说一边把来不及解开的熊皮外套脱下,这玩意厚厚的压在身上实在难受,丢给罗洛便往城堡大厅走去,“让书记员准备纸笔。难道你们以为公爵大人我只是去谈判那么简单吗?” 来到城堡大厅,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放着平时吃饭的桌子,那上面铺着整张维尔拉岑地图和一小块昂贵的羊皮纸,书记员用的吸水笔插在墨瓶里,所有人都不清楚公爵大人要做什么。 “大家看,这里是我们的城堡,诺伊施塔特,小小的木头城寨。”我在地图上指点着自己的所在地,拿笔顺手在羊皮纸上画了个圈,又在它对面勾个正方形,“呶,这就是城堡,对面是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我去谈判的地点,那里是一片高于周围土地的小坡,我观察过,视野很开阔,基本俯瞰整个战场,但窥测不到城堡内部的情况;敌人的兵力以此为中心依次排开,最前面是呈散兵线分布的斯拉夫人,身后有同样散兵线布阵的混编步兵;再后是四个重步兵方阵,人数不超千人;本阵两侧现在由两个轻骑兵旗队驻防,弓骑兵在他们侧后,贵族骑士则作为预备队守在整个方阵的最后方。” 众人认真的看我在纸上画出代表不同兵种的图形,敌人方阵的整体布局一目了然,我也根据自己的估算在每个方阵边标上大概的人数,算是比较精确的敌我形势图。“波兰人一开始就准备用重甲骑兵步行作战打开局面,然后把所有步兵推上最后一击,粗中有细,简单却有效。”雅罗斯拉夫瞅着图纸若有所思,他从来没进行过城堡的攻防战,柳蒂奇人通常以野战为主,战事胶着时波兰人往往把重甲骑兵绕到侧翼集中冲锋,马上就把他们拦腰截断,造成全军崩溃。 “没错,这也是付出伤亡最小的战术,如果换作是我也肯定会怎么做。”把笔插回瓶里,我坐下来缓口气,粗糙长茧的大手拿惯了长剑,舞起小小的笔杆还有点不适应,竟然累得手腕生疼,“为今之计,只有兵出奇谋,逼着米耶什科大公重新坐下来跟咱们谈判,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人您已经有了计划?”公牛惊喜的抬起头跃跃欲试,这家伙向来不喜欢动脑筋,有章可循去打仗再好不过了。 我自负的笑了笑,动静自己听起来都欠揍得很,捏起笔又在原画的基础上添了两道:“谈判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多瞅两眼,摸着点内情。在本阵的后方隐隐能看到帐篷顶,那里估计是米耶什科大公歇息的营地,被驻扎的贵族骑士所环绕,轻骑兵原来可能被布置在两翼,不过已经上提补全重甲骑兵的空缺,现在那里要么空虚要么由残余的重甲骑兵保护;本阵的右后方传来腥臭的味道,而且还有羊叫的声音,估计很可能是他们的辎重所在,波兰人安排殿后的兵力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如果咱们绕开正面的敌人悄悄从侧翼摸进去,得手的几率绝对很大!”说完,我眨着精光四射的眼睛扫过自己的几个心腹。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图纸,眼中放出同样的光芒。 “为保万无一失,次日凌晨行动,不从大门出发,晚饭后便躲开众人的注意用绳索把精锐荡出城,人员由你们亲自挑选,要绝对忠诚敢死。”我示意他们往自己身边靠靠。压低声音细细的交代,“公牛领人绕到大公营地的后面,首先发动攻击,你们多多的携带火油。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吸引周围的敌人向你靠拢。如果后面的敌人太多,就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撤退安全的路线进攻;雅罗斯拉夫负责焚毁敌人的辎重,人数不用太多,等到公牛那边火起你们再行动,一定要给我烧个寸粮不留!延森埋伏接应,相机而动。大家记住。此去凶险异常,切不可硬拼,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着说着,我眼前忽然被泪水模糊,不得不假装打哈欠掩饰过去,趁机擦擦眼角。 公牛他们也被感动的闪着泪花,气氛变得压抑,把战前布置会搞的像个追悼现场,我照着他们仨的屁股一人一脚。边踹边嚷嚷:“都给我滚蛋,每个战士出发前给一碗壮行酒。省得叨叨公爵大人吝啬。” 月亮一如既往准时取代太阳的工作,不过它的方式更加温柔,古往今来总会有文人骚客花前月下独酌伤怀,绝没有谁愿意对着正午的骄阳吟诗卖萌,可见如湖面般静谧安详的月色向来温柔,但缱绻迷离之下也往往隐藏致命杀机——无论古今中外卑鄙者总喜欢借夜色的掩映取人首级,讲究点的学行者留下“杀人者武松也”光明磊落的题跋,残忍的血手灭门连点破绽都不留。我是喜欢黑夜的,它就像顾城诗中所言“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总帮助自己偷袭得手反败为胜,所以当我躲在城堡背面的城墙边做贼似的目送公牛领着战士们出征时,心中早就开始盘桓下一步打算了。 来到城墙上站定,对面的波兰营地灯火通明,很像后世记忆中万家灯火的都市,侧耳仔细捕捉还能听到远远传来波兰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欢闹,想必他们已经把胜利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明天伸手轻轻一摘了;营地再往后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不少黑漆漆的巨大物体,那是翌日进攻的主角,不用亲眼看见我都能猜到是什么:包铁的羊角撞城锥、三个人才能扛动的云梯、扭力绞盘的投石车……等到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下冒出脑袋,这些人造的杀器将立刻获得生命,消灭诺伊施塔特城堡于须臾之间。 望着另一个方向黑黢黢的天空,我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想想其他纠缠自己良久的“琐事”,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亦或是几个。按常理说,波兰人不可能在春播结束前集结大军围困我们,去年战事刚刚结束,各方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敌人重新装备的时间至少要等到来年六月,现在面临的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情报出现误差,或者有人故意误导了我的判断;再者就算敌人有余力重新集结,从他们征召到出发这么久的时间情报系统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密探们集体致盲了吗?绿山一战回来后我并未向莱昂纳多透露自己曾和另一支埃尼德斯组织有过接触,但老家伙应该能从自己的情报网伸入波兰尼亚受到的种种抵触分析出原因,而且我不相信两者在之前漫长的历史中没有任何联系和了解,到底是老骗子艾萨克手段高明掐死了所有可能的情报传输途径,还是莱昂纳多想给我一个警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 第二百四十三 火烧连营 一阵冷风吹来,顺着大开的领子直达胸口,心腹的冰凉惊醒伏在城墙上酣睡正香的我,激灵阵阵的站来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遗憾的念叨着:“奶奶的,裤子都脱了,你却把我叫醒了!”可能是心诚所致,还真感觉裤裆里凉飕飕的,我赶忙低头心虚的查看,生怕刚才梦中的香艳弄得自己出丑,还好还好,不过是腰带松了……我裹紧了熊皮外套,密实的毛发稍稍带给我一丝温暖,总算捂得思维从冻僵中缓过神来,抬头望望天,月亮已经悄悄地走过大半个天空,挂在西边贴近地平线的位置摇摇欲坠,也许万物俱息的凌晨让它都开始打瞌睡,也难怪我撅着屁股就睡着了。 波兰营地那边火影点点,完全陷入沉寂的睡眠,大片的帐篷和普通士兵搭建的临时窝棚隐没于黑暗中,像是抓紧吸收养料准备次日茁壮成长的小蘑菇,想必那边震天动地的呼噜声早就此起彼伏了,四仰八叉惬意安眠的波兰人绝想不到死神降临,无知等待奈梅亨的亡灵收割者去取下他们的首级。隐隐的好像有什么动静,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晰,我赶忙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一丁点偷袭开始的蛛丝马迹,但那声音很快湮没于无边的黑暗再无后话,我失望的站直身子,重新靠着城墙坐下,睡意又淫笑着扑过来,想要征服又一个失足者。 “要是再给我一千个精壮的小伙子……不,五百!趁乱掩杀过去,再多的波兰人也保准炸了营,到时候败兵一波接一波,饶是他米耶什科大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力挽狂澜,这才是偷袭作战的精妙所在……”我迷迷糊糊脑补着完美的计划,好像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一样,嘴角咧得快到后脑勺,情到酣处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我想自己大概睡了很久,因为梦中的自己被十多个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壮汉追着玩命狂奔。大鼻涕泡甩了一身,后面的肌肉男兴奋地边跑边喊:“菊花,菊花!”惊得我突然脚下拌蒜仆倒在地,最后竟然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经历了菊花从盛放到凋零的悲剧,这坑爹的噩梦才将将终止!醒来的自己顿觉腰酸背痛,我捶着快要断掉的后腰安慰惊悸的小心灵这不过是睡姿不良的肢体反应,活动骨节作响的身体站直。对面的波兰营地平静的一如绿潭死水,本就不多的篝火都渐渐熄灭。 张嘴饱饱的打了个哈欠,闪得脖子转着筋疼,我牙缝直抽冷气。嘶嘶哈哈掰着后脖颈的硬骨头,站在不远处的哨兵想抬眼瞅瞅公爵大人跳着脚在干什么。对上我严厉的目光后马上转过脸不敢再看。相比于波兰营地的安静,诺伊施塔特城堡几乎人人清醒,忧心忡忡的思考着自己明日即将面临的命运,也许今夜就是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刻,谁又敢轻易的浪费在睡觉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呢? “大人您看,有火光!”哨兵推醒摸着菊花差点又睡过去的我。急火火的指着对面,“看呀,又升起一丛!” 火光?局部冬眠的脑袋功率太小,还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我抹掉粘连在睫毛上的眼屎,突然电光火石的开了窍,激动地一跃而起,顺着他指的方向瞪大眼睛寻找:“哪呢哪呢?” 星星点点的火苗仿佛炉膛里未燃尽的木炭般间或明灭的闪现,我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巴不得白天的大风重新吹起,借助风势的烧他个火光烛天。可惜看的人着急干的人谨慎,等了半天都不见火烧连营。“公牛他们还真是耐心啊,熬到这个时候才行动。”我点着头自言自语,又发现一团火苗熊熊升起。 波兰营地那边终于传来有人尖叫的声音,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逐渐汇聚为成百上千人的呼号和吼叫,从梦中惊醒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更何况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帐篷到处跳跃着欢叫的火焰,所以个人的惊厥演变成集体的慌恐,最后以尖叫形式钻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奈梅亨人耳朵。“隔岸观火,尤嫌薪稀……”我嘴角浮上得意的笑容,眼前好像出现米耶什科大公光着屁股被自己的侍从搀出起火的帐篷时气急败坏的狼狈表情,想想就让人兴奋! 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别提有人故意纵火,开始时零星的火苗在无数人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接二连三燎着了波兰人的帐篷,小蘑菇成了火炬,一团一团旺盛的燃烧着,火光中人影惊慌失措的来回奔跑,惨叫和咒骂声不绝于耳,吵醒了睡意犹未尽的鸟兽,草地里栖息的小鸟扑棱棱飞起大片,忙中添乱的加上不怎么和谐的注脚。除了最前面的斯拉夫人率先炸营四下溃逃之外,被火焰吓坏了的战马也挣断了绳索,本能的往自己觉得安全的方向奔去,受惊奔驰的战马集合成群,好像油门轰到底越野吉普,沿途造成极大的破坏和杀伤;后面的重步兵和骑兵营地连在一起,就算我借着烧天的大火也没能分辨清楚,不过从人影乱窜的密度和火焰的燃烧程度判断,这帮受到东罗马教官严格训练的战士并未因为陷于险境而乱了阵脚,毕竟真正的火场在他们身后的大公营地,有足够的安全距离,燃着的帐篷也是自己人忙中出错的绊倒火把所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事实也是这样,这片地区的火焰很快被有组织的扑灭,好像深夜高楼渐次熄掉的灯光,倏的一下消失不见,炸营的斯拉夫人也慢慢没了动静。 我惊讶的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波兰人临变处置之快大大超乎想象,只剩脑袋里滚动轮放着“可怕的对手”五个鲜红醒目的大字(汉字思维、日耳曼语境),心脏好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拽着捏扁,扑通扑通挣扎不停,血压爆表似的直线蹿升,不由得开始为公牛他们担心起来。 另一个方向突然绽出绚烂的火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我望向那边,一定是雅罗斯拉夫冲进波兰人存放辎重的地方大开杀戒,库里存着的火油瓶子分给他五分之三,目的很明确。就是给我烧个底掉精光,能否在随后的战斗中逼和米耶什科大公这条老狐狸,胜败在此一举,所以我才选择看上去聪明些的雅罗斯拉夫负责行动,而让性子莽撞火爆的公牛承担正面进攻吸引火力。 大火越烧越旺,映红了半边天空,月亮似乎受不了露天桑拿的温度。灰溜溜的躲到挨近地平线的地方凉快去了,天际变得更暗了,只有波兰人的阵地上飞舞着活泼明亮的火龙,肆意喷射着炙热的龙息。愣是把整个空间的温度都提升了许多,远远观望的我解开熊皮外套的扣子扇着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等待果不其然是最熬人精神的事情,唯有驻足翘首,紧张到浑身发抖。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天空大亮,太阳被滚滚黑烟熏得睁不开眼,嘈杂的人声渐渐息止,我眯着眼睛观察战场上处处狼藉的灰烬和频繁调动的波兰士兵。心下着急尚未有雅罗斯拉夫等人的消息。波兰人遭受重创,终于收拾残局拔营后撤,但森林边缘仍能看到他们的游动哨,这说明米耶什科大公并不死心,他不过是躲到某个阴暗的角落去舔舐伤口,像一匹隐忍的狼,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他们在那!”罗洛的眼神比我好,第一个发现目标,按理说城堡视野理该开阔。可惜现在浓烟漫漫,好比雾霾降临的魔都。成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却说看不见我! 我揉揉眼睛使劲瞅,好不容易捕捉到铺天盖地黑烟中公牛他们撒丫子逃跑的身影,你问为什么逃跑?没错,他们后面追着至少上百名波兰骑兵,凶狠的表情像极了《疯狂的石头》里面的肥仔面包师,故意压着速度消耗公牛他们的耐力,跑不多远便有几个透支了体力的奈梅亨士兵突然倒地,浑身绵软跟煮过火的面条一样,口吐白沫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目睹波兰骑兵无情的纵马踏过自己的躯体,弥留之际连声呻吟都无力发出。我死死地盯着跑在最前面的公牛、雅罗斯拉夫和殿后的延森,心也不由得跟着他们的奔跑揪起来,竟然忘记下令派人救援。 “弓箭手!弓箭手准备!”反应过来的我大声叫着,一扭头才发现士兵们早已引弓就绪,“射后面的骑兵,快!” 话音未落,波兰队伍里的弓骑兵和奈梅亨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弦,几个落在后面的奈梅亨士兵即刻往前扑倒,箭镞没进要害,不甘的把手伸向城门,挣扎两下咽了气,延森肩膀中了一箭,幸好伤无大碍,旁边的士兵架起他继续跑;波兰骑兵刚射出羽箭就听得耳边风疾,纷纷抬起悬在左臂的盾牌遮挡,但仍有三四个倒霉蛋挨着负痛落马,滚了两圈便不动了,其余人恨恨地望着城墙上瞄准他们的弓箭手,不得不调转马头放弃追击,公牛他们终于在门口士兵的接应下进了城。 我急匆匆的奔过去,公牛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舌头吐得比狗都长,罗洛细心地安排人给他们端来酒水和擦脸的抹布,却没一个人想要爬起来;延森已经脱力陷入昏迷,歪歪斜斜的靠在别人身上,城中唯一的赤脚医生正指挥着手忙脚乱的侍从准备沸水煮过的干布,他自己整理手术用的小刀——一会这玩意将割开延森肩膀上的皮肉,好让医生把手指探进去拔出箭头,场面血腥极了。 雅罗斯拉夫费劲的咽了口唾沫,来不及擦干净嘴角的口水,努力半天才说出话来:“大人,我们成功烧掉了敌人存着的所有物资,顺便捣毁了几架停在那里的投石机,波兰人反应太快,撤退的时候折了不少兄弟,只有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活着回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最长的一日 米耶什科大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多希望他令我失望啊!),在他的指挥下波兰军队不愧最强军的称号,这支呕心沥血撒出大把金币、千里迢迢请来君士坦丁堡的军事教官训练出的铁军颇有东罗马军队的样子,夜半遭遇偷袭仍能有条不紊的展开防守反击,并且在发现形势不利于己的时候可以秩序井然的徐徐后撤,没有像一般的封建武装那样鸟兽散般的崩溃——这个时代的欧洲大陆上能把军队严谨分门别类的除了东罗马(学他们的波兰赞一个)也就是奈梅亨(穿越异类),大部分贵族领主军队仍旧停留在骑士——弓箭手——农兵这种简单的排列组合,骑士武装战败瓦解后队伍登时溃败。 波兰军队重新出现是从第一天晚上开始的(虽然这中间他们的斥候时不时出现在城堡的视野里刷存在感),太阳落山以后,无数的火炬就像突然出现的萤火虫,瞬间照亮了森林的边缘,受惊的飞鸟玩命扯着嗓子鸣叫,像是在提醒我们敌人的出现,诺伊施塔特城堡立即做出反应,所有的战士全部登上城墙严阵以待,大家都明白这将是最后的决战,生存或死亡在此一举。 “我们还有胜算吗,大人?”雅罗斯拉夫扶着战斧威风凛凛的睥睨城外越围越近的火把丛林,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余勇可贾,拖着打残的半拉身子硬上,大公殿下一如既往的彪悍啊。” “咱们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我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一直都没能睡个好觉,再加上烟熏火燎,两只眼睛总是火辣辣的疼,闭也闭不上,总让我怀疑自己离瞎不远了,“能战斗的也就千人不到。还一屋子老弱病残,储备的箭支也快用磬,今日必须决出胜负。咱们就像两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虎,打不死对手抢到肉只能活活饿死,难道你想饿死吗?”我望着城堡里遍地哀嚎的伤兵和表情木然收拾尸体的战士,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跑到人群中央,撞翻了抬运死尸的担架。手足无措的咧开嘴哭了,他的母亲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声训斥,整个城堡充斥着这种颓败气息。 “真的还能撑下去吗?”我转过身在心里问着自己,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正被工程师们围着调试的两架投石机上。这是奈梅亨最后的法宝,仅剩的十瓶火油全部配给到位。空气动力学和弹道参数什么的咱虽然不懂。但风靡一时的史诗大片《天国王朝》还是看过的,白天趁着难得的休战机会吩咐侍从学着电影里巴里安男爵的样子试射了好几颗石弹,然后一百码两百码三百码用醒目的白漆标示;城外堡垒中的柳蒂奇武士被召回城里集中起来,现在每个能打仗的战斗力都是宝贝,不能浪费在城外无休止的拉锯战,残留的壕沟和鹿角仍旧组成断断续续的防线。多少还能给敌人进攻造成点困难。 波兰人的兵力明显减少,因为他们只用了一个早上便完成对城堡最后的合围,等到太阳从地平线露出头来的时候,进攻的战鼓已经敲响,波兰军阵传来阵阵士气高昂的呐喊,惊得太阳猛一蹦高,又蹿了半截,彻底脱开大地母亲的怀抱,孤零零的在天空中抱住自己。发光散热的取暖。 “看啊,他们真是拼命。重步兵扛着攻城梯就上来了!”公牛眼尖,指着沐浴阳光迎风而立的波兰战士大声嚷嚷,兴奋地摩拳擦掌,“这回剩下的破甲箭可有用武之地了,两轮齐射过去,前面几排保证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我没有接话,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米耶什科大公的布阵:他把防护力强的重步兵放在最前面,用盾牌掩护混在队伍中扛着云梯的士兵,他们被分成四支旗队,每支都有几名铠甲光鲜的骑士打头;弓骑兵布置在两翼,负责火力掩护,利用战马的机动力往复攻击,轻骑兵则作为预备队留在本阵,他们摆出一副决死的架势,气势汹汹的扑上来吓人,誓要用顽强的战斗意志攻陷诺伊施塔特。 “把盾牌立起来!”我吆喝着命令士兵把木排做的防护盾支在城头,防护敌人弓骑兵的射击,公牛来回跑动约束着弓箭手的阵型,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仰角抛射,两轮覆盖,放!”我模仿着科勒的样子恶狠狠地吼出指令,却依旧没能学会他的神韵,达不到那种振聋发聩的气势。 羽箭应声而出,憋着弓弦的力量飞射好远,在达到最高点后掉头下坠,好像地上有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似的,乱纷纷扎到波兰重步兵举起的盾牌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立刻变成白羽丛林,敌人动作之快步调之一致令人咋舌,足见平时的训练有素。即使防守的这样严密,仍旧难免有羽箭顺着盾牌间的缝隙钻进去命中要害,登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整齐的龟甲阵出现残缺,但马上就有人把受伤的士兵拖到后面,自动补全阵型的漏洞,继续缓缓的向前推进。 眼见宝贵的羽箭都浪费在盾牌上成了行为艺术,我挥手制止了进一步射击,公牛趁着这个当口让弓箭手换上破甲箭,等敌人凑近了再打。发现城头不再放箭的波兰人次第打开护在头上的盾牌,仿佛一夜之间绽开花瓣盛放的昙花,露出底下生龙活虎的士兵,他们怒吼着敲击盾牌,踩着鼓点大踏步前进,这时弓骑兵也追了上来,对准城头胡乱的扫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掩护步兵攻城。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指挥城堡攻防战,躲在城墙后面的我紧张之余竟然还有点兴奋,看着越过防护盾飞进城里的羽箭也像秋日午后扇动晶莹的翅膀享受最后时光的蜻蜓,软绵绵的落到地上,估计被锋镝弄伤的战士还没有被砸坏的多,不过确实压得我们不敢轻易露头。我舔着习惯性干裂的嘴唇,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公牛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道:“大人,距离差不多了吧?” 我探出头瞅了瞅,冲在前面的波兰士兵刚刚好越过标示三百码的石头堆,扛着云梯的士兵轻装疾驱。落下重步兵一大截。“再等等,冲上来的都是些小杂兵,火油用在他们身上不值得。”我作了个手势,给公牛下达命令,“估摸着弓骑兵羽箭也快用尽了,让弓箭手准备还击,不能让敌人越过第二道壕沟!” 公牛顶着稀疏的箭雨站起来。雄姿英发的魁梧身材好似一尊金刚罗汉,那些羽箭也仿佛惧怕强者的力量,灰溜溜闪到一边,他左脚踩着城墙。右臂挽着弯月般的雕弓,一面招呼着弓箭手还击。一面取出破甲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对方似乎是名骑士,锁子甲打磨的发亮,头上套着同甲衣连体的兜帽,下巴长着金色的胡须,看起来很年轻。他的侍从扛着长矛紧跟主子的脚步。这也难怪,有经验的老骑士全都躲在队伍里慢吞吞的随大溜,只有渴望战功的少年才会傻乎乎的冲到一线,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博取荣耀,可谁又能说得准获得荣耀之后还有命享受吗? 公牛把弓张到最满,肩头肌肉受力暴起,吃劲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晦涩响声,弓箭手们已经射出好几轮羽箭,波兰弓骑兵纷纷打马躲避。刚冲到第二道壕沟的步兵也死伤不少,可公牛却依然不慌不忙的瞄着自己的猎物。耐心等待最佳时机。在学习射术的那段日子,科勒教他最多的就是如何放松自身心态、排空外界打扰,两个人对着太阳盘腿打坐的时间比真正练习时还要多,害得我差点以为他俩要发生啥奸情,不过公牛出师以后整个人成长不少,也变得爱动脑筋了。 “中!”公牛突然大喝一声松开弓弦,羽箭直直贯入年轻骑士的嘴里,斜着从后背穿出,插在地上还兀自震动不止,骑士借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侍从怀里,半张脸鲜血模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像是要找到偷袭自己的对手,可惜失去焦距,最终无力的死去。 不知道落在后面的波兰重步兵谁踉跄两步把标示三百码的石堆踢散,但我还记得原来的位置,站在投石机边上擎着火把的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捆在一起的火油瓶子被放在投石机的射槽里,不起眼的陶土罐装着致命的油脂。“三百码,放!”我坚定地落下右手,等候多时的士兵砍断投石机的绳子,绞着牛筋弹力的投臂嘎吱作响,猛地把燃着的火油瓶抛射出去! 敌丛中绽开妖冶的火花,赤色焰火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几十名来不及躲避的波兰士兵,人肉烧焦的气味再次弥漫,衣服被点着的士兵瘆人的惨叫着满地打滚,顷刻之间变成一团分不出形状的黑色灰烬。 “二百码,发射!重新装填,再射!”我对操作投石机的战士再次发令,第二架投石机呼啸着送去来自死神的问候,慌乱中跑过标示二百码石堆的波兰人又葬身火海,撂倒百十具扭曲的尸体;怕火的战马根本不听骑手使唤,嘶鸣着四散奔逃,波兰步兵失去了唯一的掩护,城上的奈梅亨士兵可算找到发泄怒火的机会,对着拥成一堆的敌人猛烈射击,又让他们狼狈的丢下几十条性命,慌不择路的骑士领着残存的战士进退不得,终于在军令如山和苟活一命之间明智的选择了后者,扔掉云梯落荒而逃。 “罗洛,牵马来!”我扶着拖到地上直绊脚的剑鞘,挥舞着长剑大叫,“所有能动的都跟我杀,宜将剩勇追穷寇,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说着扯过缰绳一跃而上,等不及城门打开就顺着缝隙冲了出去,公牛激动地嗷嗷直叫,第二个跑上来,其余的奈梅亨士兵士气大振纷纷追随出击,甚至受伤士兵和健壮的妇女也胡乱捡起木棍和石头,欢呼着跟在后面,胜利的天秤开始往奈梅亨一边逆转。 米耶什科大公终于撒出手中最后的预备队,亲自操刀上阵,建制完整的轻骑兵驱赶着重新整备掉头进攻的步兵杀过来,两军短兵相接狠狠地撞到一起!我策马接连躲过好几支乱刺的长矛,熟练的寻找敌人防守疏忽的瞬间准确收割生命,兵荒马乱和战场和掠过耳畔的猎猎罡风像极了自己穿越时经历的第一次战斗。“就让上帝来评判到底谁才有资格胜者为王吧!”我捅死一个面目狰狞的波兰骑士,横刀立马的高声呐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公老了 “大人,那边有人过来了。”罗洛的脑袋突兀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挡住大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我眨眨眼睛,终于从神游太虚的梦境中苏醒,低低的应了一声,爬起来盘腿坐好,盯着刚刚自己头枕的战马尸体再次失神。这匹美丽精灵的主人是一名留着络腮胡子和漂亮红色头发的中年人,肌肤仿佛晒干的豆腐皮,粗糙且布满粗大的毛孔,鼻子里喷出的浊气能把一头牛熏得翻白眼;身材精壮高挑,那件锁子甲穿在身上就像套着一件缩水的毛衣,长矛捏在他手中显得比牙签还要袖珍,战斗起来情不自禁呼号喊叫的样子十分有气势,想必也是个知名的武士,可惜自己的爱骑马失前蹄,绊在满地陈藉的障碍上跌倒,给了我最后一击的机会。当弥留之际的武士瞪大眼睛捂住自己喉咙的伤口时,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太多有关失望和难以置信的东西,可惜再没有可能重新来过。 我回过神,眼前的场景开始清晰,奈梅亨士兵正在尸体中间蹒跚的走着,寻找尚有呼吸的伤者,也有的翻检死人身上保存完好的铠甲和值钱的小物件作为战利品,一个在战斗中双目被刺瞎失明的士兵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向前,佝偻的背影消融在如血的残阳里,奈梅亨飞龙战旗孤独的插在地上,却再也飞扬不起来了。 “大人,是白旗!波兰人要谈判了。”罗洛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突然失声,“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看着自己满脸疲惫的侍从,他浑身上下沾满凝结的血痂,幸好都不是自己的,锁子甲底下的衬衣被污染的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头盔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头发被脏东西黏做一团,任凭微风如何抚摸都揉不顺曾经的飘飘秀发,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有神的发亮。这个旺财的小儿子随我出生入死,从青涩少年一点点成长为铁血铿锵的武士,但望向我的那份崇拜和纯净依然如故。 “哦,要谈判了么?”我扶着罗洛的肩膀站起来,脑袋猛地一晃还有些发晕,缓了会才逐渐适应更高一层的空气,波兰人的传令兵扛着白旗骑马徘徊在阵地前。等待奈梅亨公爵的回复,在他身后是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白色山鹰战旗缠绵着旗杆,只露出一只锐利的眼睛。透着满满的不甘,“那就让大公殿下屈尊过来吧。”我摆摆手。罗洛领命而去,跑到阵地前高声喊话。 再见米耶什科大公的时候,他的铠甲一如上次光鲜整洁,脸上看不到丝毫沮丧,仿佛自己刚打了个大胜仗,正在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敌人。我礼貌的行个礼。没兴趣同他凹造型,拣块干净的地面(最主要没血和碎肉)坐下,面对着硝烟散尽的战场,数起满天聒噪盘旋的乌鸦。 大公殿下陪我数了一会,也许弄明白玩深沉的奈梅亨公爵真的不是故作沉默,便自讨没趣的叹了口气,紧挨着我坐下,锁子甲的铁环窸窣作响。“很残酷的结局,不是吗?”他把长剑解下放到一边。扒掉罩在脑袋上的连体帽,语气沧桑的努努嘴。“我们感受到同样的不幸,谁都谈不上胜利或者失败。” 我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只有死者才能看到真正的和平,你我都活着,注定要继续奋战下去,直到归为尘土的那一天,战斗是骑士无可奈何的宿命。” “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今生必须手握刀剑。”米耶什科大公伸展着自己的蜷曲的双腿,舒服的出了口气,表情复杂却异常坚定,“也许上帝是眷顾我的,现在才让你我相识,如果咱俩同龄,必然一场龙争虎斗;我庆幸自己没在年轻的时候遇见你,奈梅亨公爵大人……” 我惊讶老大公用了敬称,斜眼瞅着走出腥风血雨的对手,他眼角的皱纹像是石头上的皲裂的缝隙,狠狠地切进皮肤,饱灌岁月的故事:“请恕我冒昧,大公殿下,这次谈判您想得到些什么?” “得到什么?”米耶什科大公挠挠脑门,皱着眉反问一句,似乎连自己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思路糟然的缠成乱麻,“你成功的偷袭和那种会爆炸的瓶子打乱了我之前所有的计划,波兰尼亚最精锐的战士全都被烈火吞噬,苟活下来的幸存者谁都不愿意重新回到战场,相信你也到了强弩之末,这种僵局继续下去再无意义,不如大家坐下来商量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各自回家算了。” “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示弱吗?”我笑着对他说,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奈梅亨从来不会在失败的停战协议上签字,以弱胜强、以固守战奇袭,怎么说我们都是最后的赢家,牺牲的战士需要一个胜利者的名分。” 大公殿下明显语噎,他没想到对手在这种时候仍旧固执的坚持,把自己架在那里下不来台,他沉默片刻,自嘲的笑笑,终于释怀的回答:“随你的便吧,总之我要回家,这片伤心之地再不想踏足了。你楔入维尔拉岑就像在我的后脖颈上扎了根锋芒的刺,溃疡的滥觞将令波兰尼亚再难回头,只得永远面向东方,我曾想一鼓作气拔下这根致命的刺,却发现已经被压住动脉,取出的同时自己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很好。”我拍拍屁股一跃而起,瞬间恢复精神,“我没有任何条件,你们可以放心的撤走,并且保证以后不再与奈梅亨为敌,我们也不会主动寻衅,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命,这神圣的契约由上帝作证。” 大公殿下扶着长剑困难的想站起来,我见状赶忙搀住他,老家伙胳膊上的肌肉比我还结实,沉得像是头狗熊,一身整齐的锁子甲占了不少分量。“不算苛刻的提议,我很难保证以后不会与奈梅亨为敌,但结束这场糟糕的战争才是当务之急。”他接过我捡起递去的宝剑,第一次露出友善的笑容伸出手掌,“你让我见识到了后生可畏,公爵大人。我还有个问题,那些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上帝知道,我知道,您不会知道。”我指指天又指指地故弄玄虚的耸耸肩,感觉无边倦意款款袭来,一张能睡觉的床是此刻唯一的要求,失去亢奋精神支撑的身体终于垮掉。每个细胞都鼓胀得快爆炸。 “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波列斯瓦夫和米耶什科,希望你能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这是我的家务事。”大公殿下像所有年迈的父亲一样。语气中尽是对不成器儿子道不出纠结的失望和关切,“菲古拉被你送给了亨利皇帝……如果我能有你这样一个继承人。该有多好啊……” 还带这么占人便宜的呢?你以为自己是慨叹“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曹孟德啊!我撇嘴不屑地做个鬼脸,然后一脸正色的回答:“贵王子们的私事我并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最多算是有过几面之缘,想掺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作为晚辈我自知人微言轻,但有句真心话想提醒您:自古疑于传嫡皆酿萧墙之祸。轻则同室操戈重则国破家亡!您老搏戏风口浪尖创下的基业,总不想在身后土崩瓦解吧?” “哈哈!”老大公仰天大笑,守在一边的侍从们循声回头张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拍拍我的肩膀,力道之足让我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拆了自己,“听你一席话,我愈发感觉人才难得,可惜你棋高一着,早早的利用菲古拉把波兰牵扯进法兰克人的争斗。人老了。心思转得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活泛,只能随它去了。恐怕有一天我的儿子们会给你牵马坠镫也说不定……” 米耶什科大公点头致意,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追问:“我看不懂你和亨利皇帝的关系,也看不懂你和教廷的关系,你又想从这塘浑水中摸到什么?年轻人,我也想给你一句忠告,网撒得太大恐怕不仅捕不到鱼,反倒连网都收不回来,池塘里兴风作浪的怪物可多着哩。” 我礼貌的笑着不置可否,老大公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在这一刻没有敌我之分,只有两个惺惺相惜的对手无声的默契,我越过他盯着缓缓坠入地平线的夕阳,忽然叫住踱步走远的米耶什科大公,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补充两句:“我觉得您的头上还缺一顶王冠,殉道者阿达尔贝特的遗骨该回归天父的怀抱了。”大公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懂,然后会意的笑了,迈着矫健的步伐转身走开。 “结束了。”我对自己说,太阳在这个瞬间完全挤进大地的怀抱,漫漫无边的黑暗裹挟而来,没有战争的夜晚分外美好。 当天晚上波兰人陆续从城外撤走,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隐没于丛林中,如果不是他们掩埋阵亡者的土坑还冒着焚烧尸体的青烟,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那样一场险恶的大战。城外的耕地完全毁了,清理干净战场还需要一段时日,到时候只能补种生长期相对较短的燕麦和黑麦聊以继食;柳蒂奇部落的男丁几乎死伤殆尽,留下大批的妇女孤儿,雅罗斯拉夫的眉毛拧的像是化不开的坚冰,为子民未来的生活担忧,他手下的卫队尚保存一定实力,五十几个从硝烟中走出来的战士成为重振部落最后的希望。不负责任的说,这也为我省了不少事,不用再费尽心思的架空部落酋长同部众的关系,那些跋扈的酋长大半战死,他们的部落也濒于灭绝,剩下的老弱只能依附奈梅亨过活。我再次向雅罗斯拉夫表示要把部落内迁的意思,重申奈梅亨的各种设施相对完善,孤儿寡妇的生活能得到保障,捱在此地只会越来越糟,毕竟重建需要时间,最终他同意了我的意见,决定把部落内迁,但希望可以将柳蒂奇人单独设置村落,不与其他人民混居——他还想顽强的保存柳蒂奇部落的传统和血脉,信仰基督的土地在他看来是尔虞我诈的花花世界,纯净的“森林之子”必将受到沾染和玷污,没办法保持干净的灵魂回到战神斯文托维特的天国。“基督徒的神管理基督徒的灵魂,柳蒂奇的神管理柳蒂奇人的灵魂,哪怕我改信了上帝,灵魂也要回到祖先栖息之地,那里不是你们基督神的地盘。”雅罗斯拉夫执拗的跟我争辩,即使胸前挂着的十字架经常被他拿起来祈祷,但里外之别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5月25日五旬节,姗姗来迟的汉诺威和奈梅亨联军风尘仆仆的抵达,诺伊施塔特城外都快要收拾干净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欢喜当爹 科勒到来感觉最开心应该就是我了,因为很多琐事终于有人可以托付,不用再事必躬亲;公牛也是高兴的,他找到一个能陪自己斗嘴打诨的对象,雅罗斯拉夫切磋切磋武艺还行,可惜嘴皮子不利索,日耳曼语说的磕磕巴巴,延森又是个榆木脑瓜,所以这段时间给他寂寞的快要抓狂,好兄弟来了自然兴奋。 奈梅亨一接到加急求援便立即安排人手出发,考虑到发布征召令需要时间,再加上长途跋涉,往返肯定来不及,幸好科勒手头正训练着一千名弓箭骑兵,便被临时赶鸭子上阵,未带辎重和步兵,火线驰援诺伊施塔特;汉诺威公爵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先期派遣长子率领直属卫队出发,随后发起全境总动员,亲自挂帅上阵,同赶到的科勒会合,两家联合发兵,总人数超过五千。等到他们浩浩荡荡的开赴诺伊施塔特城下,才发现敌人早已解围撤走,奈梅亨战旗依然飘扬在城堡上空,不过满地狼藉的废墟和荒芜的草场说明这里曾发生过难以想象的恶战。 由于城堡现有条件实在简陋,没办法好好款待公爵父子和汉诺威的各位贵族骑士,只能因陋就简的组织了一次郊猎,用收获的成果大开烧烤宴会,抬出库存仅剩的劣质酒浆,大家欢天喜地的植了棵树枞树,然后围着篝火跳舞庆祝五旬节。没有少女、没有小丑表演、没有吟游诗人,只有干瘪的蛮族老妇和一大票肌肉猛男,你能想象宴会进行的有多沉闷吗?我就这样黑着脸不停地用美酒灌醉自己,麻木的盯着大厅中央遍地摔跤掰腕子、打嗝放屁撒酒疯的醉汉,度过了新千年第一个五旬节(正常的几日流程应该是少男少女手拉手植树采花,然后通宵达旦的跳舞,贫民们选举一日“国王”,领主也默认这种行为,由着瞎胡闹的老百姓快快乐乐的庆祝春日到来)。 但是第二天我就对自己的愚蠢主意后悔了,本想着差不多招待招待然后赶紧打发汉诺威的大爷们回家。没曾想他们昨晚喝得太高兴,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搂着酒桶打呼噜酣睡正香,甚至有几个重度酒精中毒,险些吐血而亡,绝对算得上因公殉职。我一边无可奈何地吩咐侍从给这帮大爷准备解酒汤,一边满头黑线的从赤条条抱在一起的大汉中间走过,感慨昨夜菊花残满地伤的盛况。不得不推迟了欢送日程,挤出本就所剩不多的粮食继续款待汉诺威的骑士们,直到他们虚弱的肾脏稀释完血液里的酒精为止,汉诺威公爵对我表示极度的抱歉。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拖延。 科勒带来的好消息迅速冲淡了我的所有哀怨与忧愁,对于一个前半生浑浑噩噩的diao丝男来说。没什么能比得上这条消息对自己人生的爆炸性意义和影响——瑟琳娜终被确认怀孕,现在大概已经六个月时间,预产期约在圣诞节前,这幸福的女人经过莱昂纳多从意大利请来专职医师的严格检查,据信必是男孩,奈梅亨公爵即将诞下继承人!封臣和百姓们兴高采烈的庆祝自己有了新主子。尤其是跟我最久的汉斯和旺财,俩个人抱头痛哭的模样用科勒的话形容就是“觉得今生无憾了”;商会更是破天荒的宣布罢市三天,商人们集资送上一顶制作精良的小王冠,祈愿小主子平安健康;乌德勒支主教也派人专程赶到奈梅亨,奉上礼物的同时承诺主教大人将亲自为婴儿受洗并且取教名。消息传出的那天奈梅亨热闹的像是过节,酒馆和集市人头攒动,到处都能看到衷心祝福的百姓,即使是科勒如此冷傲的人叙述的时候也咧着嘴傻乐,信誓旦旦的表示:“当时的场景大人您是没见到。简直比圣诞节还要热闹,所有人都幸福的疯了!” 自己就要成为一名父亲了。即使接受了在场人的祝福和拥抱之后我仍旧木讷的愣在那里,还没能消化这个现实,想必第一次做父亲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一个新生命通过奇妙的方式即将来到这个世界,身上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液,你会看着他一点点成长,寄托着所有美好的希望,你发现肩头的责任变得更重却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因为这个孩子从此称呼你为“父亲”并且发自肺腑的爱戴。想着想着我的双眼便噙满朦胧的泪水,自以为早已忘却对前世父母家国的怀念重新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汹涌袭来:我应该感谢上帝吗?还是应该感谢冥冥中妙不可言的命运?它用最神奇的穿越方式让自己获得了前世得不到的东西,也让自己感受到以前拥有却不珍惜的情缘,再难回头的我只能徒劳的在夜晚面向东方长跪不起,心中喃喃对也许根本听不到的父母报喜:“父母双亲大人,儿子不孝,无法侍奉膝前,唯有倍加惜取生命、把握当下、保护家人、拼搏理想,把前世无法实现的抱负一一变为现实,想必您二老若有灵犀,定会为儿子欣慰!” 科勒还替主母大人传话:“夫人希望您能赶紧回到奈梅亨去,陪在她身边一起等待孩子出生。” 我耸耸肩做了个俏皮的鬼脸,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这段时间心情大好,总时不时的卖萌耍贱:“那可不一定,这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现在离开我还放心不下。眼瞅着就要入夏了,按照多年形成的惯例,乘着季风而来的丹麦海盗可能在接下的几个月光顾维尔拉岑,必须做好迎敌准备。” 科勒没有马上回答,他侧耳听了听门外才接着说:“没有信鸽的叫声,跟我了解的一样,您已经太久没有得到新的情报了,正好我带了自己的信鸽过来,会通过工作重新建立诺伊施塔特的信息网络。”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不容易记起最后那几只信鸽的下场——在围城紧张时全都杀掉充饥了,光是啃干净的骨头都扔在锅里苦熬两天汤直到没了滋味才丢掉,想到这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打了个饱嗝,心虚的拍拍肚子,算是对葬身腹中信鸽的缅怀。“确实是这样,给我讲讲新闻吧。” 科勒拉过把椅子坐下,开始娓娓道来:“丹麦国王斯文在天使报喜节当天率军踏过冰雪尚未消融的挪威国土。偷袭了挪威国王奥拉夫.特里格维逊的越冬大营,惊慌失措的挪威人一触即溃,各部落联军纷纷瓦解,国王本人仅以身免,逃回自己在泰勒马克群山深处的城堡苟延残喘,斯文乘胜追击,打散沿途零星的抵抗。迫使七个部落中的三个转向自己,册封了效忠丹麦的伯爵,攻陷挪威半壁江山;眼看形势难以逆转,一直静观其变的瑞典人突然参战。奥拉夫的丈人恩厄尔斯贝里伯爵率领瑞典联军占领了丹麦人位于乌德瓦拉的补给基地,接着在海战中打败前来救援的丹麦舰队。彻底切断斯文的退路,弹尽粮绝的丹麦国王最终不得不坐下来同敌人谈判,放弃自己已经攻占的挪威领土,三方共同宣布无限期停战,北方人的战争暂告一段落。” “瑞典人时机选择的很好啊,既能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又能让挪威人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双方结下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而且他们竟然准确找到敌军的补给基地……”我往后靠着椅背,斜眼瞅着科勒问道,“要说这后面没有莱昂纳多的推波助澜,打死我也不相信。” 科勒不置可否的继续说:“莱昂纳多大人秉承您的命令,派内线同瑞典人建立了联系,并以暗中资助补给和情报互通为筹码换得他们参战的承诺,瑞典人还要求一座不在丹麦势力范围内的商站。通过免税的贸易补贴战争支出,大人也代您答应了他们。这座商站就设在诺伊施塔特,随后会有商会的人过来接手。” 我满意的点点头,莱昂纳多圆满完成了交付与他的任务,甚至还顺带手解决了设立北方商站的问题,老家伙内政外交上的手腕确实非凡,我故意安插的莫蒂尤纳斯和科勒短期内根本无法取代他的重要作用。“他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把椅子摆正,我伏在桌上追问道。 “他说您想一出是一出,当时明明要同丹麦结盟,行动经费都安排妥当了,结果您临时更改,弄得他有点手忙脚乱。”科勒面无表情的复述,那样子像极了一本正经给我讲大道理的莱昂纳多,就差刻上满脸细碎的皱纹。 我擦擦脑门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尴尬的回答:“呃……这还真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皇帝陛下接到您被波兰人围困的消息后,马上指示北部几个边区的军队向诺伊施塔特靠拢,但是集结速度十分令人堪忧,现在也就刚刚出发而已。另据可靠情报,陛下最近同菲古拉公主走得很近,鉴于皇后仍未能诞下麟子,宫中都在传言陛下似有休妻重娶之意,能拉拢波兰这么个庞然大物的政治意图也让多数人信以为真,包括皇后的娘家卢森堡伯爵家族,他们已经开始悄悄地搞起串联,也曾通过秘密渠道试探过奈梅亨的口风,莱昂纳多大人建议静观其变。” 我一副果不出己所料的表情,玩味的分析这个震撼的内幕:“如果陛下坚持休妻,自觉受到侮辱的卢森堡伯爵势必扯旗造反,老人家我见过,典型的犟驴子点火便着,他家族的近亲远支遍布上下洛林和勃艮第,母系更是能同法兰西王室扯上关系,卡佩家的小狐狸是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削弱帝国的机会,内战似乎难以避免。” “那您的意思是……”科勒凑过来压低声音,贼眉鼠眼的模样活像正在接头的毒贩子,弄得我一阵恶寒。 “静观其变,待价而沽。”我胸有成足的翘起二郎腿,当初自己把菲古拉送给皇帝陛下主要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也未尝没有埋伏笔的意思(肯定没如此明确的设计),没想到亨利皇帝果然顶不住美色和政治实力的双重诱惑,心甘情愿的跳进预设陷阱。自知统治权力不稳的陛下急需撑腰的靠山,他登上帝位就连皇后家族中都有反对的声音,自然谈不上戮力支持;通过婚姻和波兰结盟既能化敌为友稳定东部边界,加强对迈森和波西米亚的控制,又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这么诱人的桃子挂在枝头亨利皇帝难免上蹿下跳的蠢蠢欲动。但是他如意算盘打得漂亮,却忘记一条致命的潜规则——德意志自己的家事绝不让外人搀和,这是诸公国不可触碰的逆鳞,就算最后假外人之手坐稳了皇帝的宝座,请进门的豺狼还好往外撵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瑞典王子来访 6月24日,施洗者圣约翰节,为了纪念那个首倡宗教改革劝导人心悔改,并且亲自在约旦河边给基督耶稣施洗的先知。这天来临的时候,按照约定俗成的习惯,人们都会聚集在河边野餐洗澡,尽情享受暖意融融的天气,因为通常这天也是夏至,标志着真正进入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有条件的领主贵族都会携全家老幼赶赴领地里最近的教堂虔诚献上供奉,等着威严的神父往自己脑门上涂抹圣水,然后大家共同祷念圣经,感恩上帝的赐予,自感罪孽深重者还会开个小单间找神父忏悔,把这些年干过的缺德事一股脑的吐给对方,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聆;当然,这也是从小严守清规戒律的教士们难得亲近女色的机会,憋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能一亲芳泽,什么贵妇小姐来者不拒,最次也可以找个丰满的侍女开开洋荤,大家快乐的共达巅峰,用身体的愉悦感恩上帝对生命美好的赐予(这在卫道士们看来,隐隐从中嗅出异端的味道)。自诩为开化贵族的我自然不可能去河边那么没素质的裸浴,再说看一群大老爷们光腚戏水实在倒胃口,我的口味还没有那么重,幸好木头澡盆早早的便做好,窝在房间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闷一觉赛过活神仙。 圣约翰节后第二天,奈梅亨商会的先遣人马抵达诺伊施塔特,他们的首领我很熟悉,就是经常跟在莱昂纳多身边的年轻管家比约尔,一个意大利没落骑士家的小儿子,当过好多年的修士灌了不少墨水,后来机缘巧合的被老家伙发现并赏识,最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莱昂纳多能派他来说明很重视同瑞典人的约定,想要在此地兴建一座大规模的商站,垄断北方的毛皮和琥珀生意。 随之而来的工匠效率的确高,沿海踏查几次选定商站的基址便破土动工,人力嘛自不用说。诺伊施塔特的壮汉那么多,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日常操练了;唯独造墙的石料是个技术活,需要石匠们耐心打磨,以致工期拖长,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勉强盖好了主体建筑。宽敞的大房子和停泊码头拔地而起,第一批货品两日后就入了库房(莱昂纳多肯定预算好工期。提前安排商队上路),让人不得不感叹商会在老家伙手中雷厉风行的执行力,他们如果是战士,绝对能杀得敌人屁滚尿流——事实上也是这样。奈梅亨商会在另一片看不到的战场上奋勇拼搏,为我赚取丰厚的利润。挤垮和兼并无数的竞争对手,在商品流通力极其低下的中世纪构建了幅员辽阔的奈梅亨商业帝国(好比一群游手好闲的成年流氓欺负小学生,获得政治力量支持的商会开展业务自然水到渠成般轻松)。 瑞典人派来的使者是另一件让我感到意外的事情,他们和挪威人的联盟同丹麦国王斯文的停战协定尚在维持,不过随着天气逐渐变得更适合作战,大家都知道这脆弱的协定随时都可能被撕毁。至于谁先迈出那一步,就要看哪方准备的更充分,这也是他们火急火燎派来使者的原因。 瑞典人的长船造的很大,与海为伴的生存经历和常年的海盗生涯让他们掌握了大概在欧洲人中称得上出类拔萃的造船技术和数一数二的航海技巧,瑞典人的战船舷窄肚大,而且有了分层的船舱,可以用来储存淡水和食物,也能在遇到风浪时增加配重,适于远距离的航海。也方便大宗贸易。他们船上满载名贵的毛皮和晶莹剔透的琥珀,这些都是有钱人趋之若鹜疯抢的奢侈品。我站在码头上背手看着瑞典人的长船逐一靠稳卸货,仿佛看到一船船金疙瘩自己蹦到怀里,那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负责押运货物和承担谈判使命的是瑞典国王奥洛夫.舍特科农的儿子,自称“信教者”的安农德.雅各王子,我在城堡大厅里友好的接待了他们一行。所谓的“瑞典王国”不过是个和挪威一样的松散部落联合体,由伯爵们共同推举出的国王统治,乌普萨拉和伯尔卡两大伯爵家族长时间把持。奥洛夫是乌普萨拉的继承人,通过迎娶伯尔卡伯爵的女儿将两个最强大的部落整合在一起,其余瑞典伯爵纷纷归附,从而统一了他的“国家”,可是这个国王的统治权力实在不如南方的集权帝国那样强势,但凡遇到大事小情必须召开古老的“亭会”来做出决定——这是所有自由人的集会,每个人都有权自由发言,最后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几个部落伯爵的联合提议也可以推翻表决结果,总而言之,瑞典人还停留在某种古老朴素的部落民主制,远非统一的封建国家。 安农德王子是瑞典少数几个接受洗礼笃信基督的人,同他的父亲一起加入了建立在西通纳的汉堡传道会,从此日夜不停地向整个西方最有权威的真神基督祈祷,希望获得能与乌普萨拉神庙相提并论的统治力量进而君临天下;也许是他们的供奉还不够虔诚,所以神庙的祭司们仍旧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传统九年一次的奥丁献祭大典成为他们聚拢财富和展示力量的舞台,所有的瑞典贵族包括他们远在挪威的亲戚,甚至丹麦和基辅罗斯的信仰者也都不远千里的长途跋涉而来,只为能向天父奥丁奉上自己的忠心。除了信奉基督最早的韦斯特西特兰和斯卡腊两地的伯爵,改宗基督的国王家族再没有可以依靠的力量,这正是他们着急同奈梅亨取得联系和建立同盟的原因——更多的贸易、更多的传教士,以期打败野心勃勃的丹麦人,摧毁看似坚不可破的神庙势力。 围着名贵黑熊毛皮的王子领着他的随从走进大厅,来自北方冰原的客人带着与生俱来的粗犷和桀骜,一如他们湖蓝色的瞳孔以及金黄油亮的头发,往那一站就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双方进行了长时间假惺惺的寒暄和必要的扯淡,当然,丰盛的宴会是少不了的,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货舱里除了必须的贸易品还堆满了各种风味的食材(我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莱昂纳多是为了改善我们品种匮乏伙食的),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和香醇的麦芽酒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等到喝得酩酊大醉,公牛已经搂着安农德王子的肩膀称兄道弟了。宴会气氛热烈而融洽(排除满地恶心的呕吐物和狼藉的残杯冷炙),酒喝好了当然要办正事,安农德王子在第二天拜见了我,开始彼此间真正的对话。 “公爵大人,我带来了北方最好的毛皮和琥珀,希望同奈梅亨朋友平等的开展贸易。”安农德王子示意随从打开搬进大厅的几个木头箱子,里面盛满了色泽上乘的琥珀。还有一件件珍贵的貂皮,土豪似的展示瑞典的贸易实力,“这些不过九牛一毛,陆续还会有新的船队抵达。” “上帝保佑。很高兴能和瑞典朋友做生意,我保证会以最公平的价格收购。绝不欺骗朋友!”我极力控制自己兴奋地发颤的声音,尽可能展现出见过世面大国领袖的气度乐呵呵的回答,心中的狂喜却难以自已,仿佛看到日后转口贸易赚得盆满钵满的盛况,“请问奈梅亨能为您做些什么,北方的朋友?” “粮食。我们需要粮食!”安农德王子双眼闪着渴求的光芒,好像一匹盯住肥肉饥饿的狼,“我们不缺武器,挪威亲戚早就准备了质量上乘的铠甲刀剑;也不缺人手,瑞典武士骁勇善战天下无敌!但我们缺乏粮草,同丹麦人的战争让很多小伙子上了战场,家中土地自然荒芜,今年又没有发动例行的东征,才让补给难以为继。请交易粮食给我们,吃饱的瑞典武士将打败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沉吟着没敢接话。刚刚经历战争的诺伊施塔特储粮不足,补给自身尚嫌不足,供应出口更是捉襟见肘;从奈梅亨转运费用巨大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其他地区冬小麦则尚未开镰,临时调集也赶不上进度,所以我想来想去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案:“您请放心王子殿下,奈梅亨会是个信得过的盟友。”安农德王子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在表示了感谢之后重申双方对等的同盟关系,并保证会在今后奈梅亨同挪威以及基辅罗斯的交往中发挥重要的纽带作用,促进多方共赢的和谐发展。 “王子殿下,请恕我冒昧猜测,你们囤积如此多的粮草难道是要在某地发起大规模的反击吗?”我盯着安农德王子闪烁的眼神,摆摆手吩咐罗洛展开商会新带来的北方三国草图,略带显摆之意的指着它问道,“作为盟友,我们希望能得到贵方的战情通报,以便奈梅亨及时作出反应。” 他明显是被面前的地图震撼了,爱不释手的摩挲着上面代表乌普萨拉的小城堡:“奈梅亨的强大令人震惊,公爵大人,看在上帝的份上,请问您能否将此图赠予我们?即将到来的战争如果能有如此精确的地图作为参照,我们取胜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没问题。”我骚包的点头答应。 “万分感谢您,公爵大人!”安农德王子这下彻底被自己盟友的实力所折服,一五一十的通报了己方的作战计划,“我们会在条件成熟之后联合挪威朋友进攻丹麦人在其境内占据的奥尔庭城堡,彻底将他们赶下海;但这不是最终目的,与此同时我们的另一支联军将偷袭丹麦人在莱斯岛的补给中枢,连根斩断他们向卡特加特海峡对岸投放兵力的触手,届时战场便会移向丹麦本土,斯文的噩梦也随之降临……” 他们的计划简单而高效,一旦成功北方三国将重新回到战略均势,陷入连绵不断的内战,这有利于奈梅亨插手维京人的事务,最终把自己的影响力加于三国之上,实现我垄断北方商路的既定战略目标。“感谢您的坦诚,王子殿下,再次请您放心,粮草保证足额足量到位。”我递过一只酒杯,然后拿自己的杯子碰了上去,“朋友就是要相互照应,此约上帝为鉴!”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瑞典王子,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首批货物只是投石问路的见面礼,等他回国后便会着手安排船只载着储备一冬的毛皮和琥珀陆续前来换取粮食,我给负责商会的比约尔下达筹集物资的命令,他立即写信给各地的奈梅亨商会协调此事,相信很快就能弄齐所需数量——对于他们的办事能力我很放心,都是莱昂纳多精挑细选的得力手下,素质绝对过硬。 第二百四十八章 达阵得分 诺伊施塔特的日常生活单调而乏味,每天的工作都是搬运、挖掘、建筑和修葺,现有的士兵被分配成几个小组轮换,保证人力能得到有效的利用。负责警戒和狩猎的小组是最受大家欢迎的,因为在换班的一周时间内,他们可以远离铁锹、锄头和纤绳,不必日复一日的与土木工程打交道,累得一身臭汗,却干些同铁血尚武不沾边的事情,狩猎组的幸运儿在队长的带领下循着猎物留下的踪迹慢慢驱赶包抄,然后痛快的杀戮,用炙热的鲜血刺激麻木已久的神经;甚至连站岗放哨的工作也是好的,卫兵们无所事事的靠在城头,目视远方天际蒸腾而起的云气,随着飞鸟的鸣叫思念家乡,有谁在耳边弹起里拉琴怀旧的曲调,游子的思绪又被带回心爱的人儿身边。 这是一个纯爷们的世界,阳刚之气爆表,城中所剩不多的柳蒂奇女人成为大家趋之若鹜的香饽饽,想必那些长这么大都不懂打扮的蛮族女子还从没意识到自己会如此的受欢迎,男人们为她们争风吃醋、打架决斗、殷勤备至,更有甚者半夜爬窗强行求欢,可见小伙子们都憋到一定份上,连五十岁干巴寡居的老太太都不放过,她三个成年的儿子自觉受到奇耻大辱,拎着斧子闯进军营寻仇差点酿成血案,多亏雅罗斯拉夫凭借自己的威信强力压制,才没有造成两族之间的大规模群殴。我揉着伤脑筋的额头,办法都快想绝了,痛苦的喃喃自语:“要是有浴室就让他们捡肥皂去好了……” 玩笑归玩笑,但问题必须要解决,没活干的耕牛也嗷嗷叫的想工作,奈何狼多肉少,找到一个能发泄年轻小伙子们多余肾上腺素的方法是当务之急,我在心腹们的建议下给士兵们每日的工作加量,几乎严重到连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压榨他们剩余价值(资本家么?)的程度,但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哪怕一天的工作累得他们像条死狗,晚上收工回城,一个个马上变成眼冒绿光的饿狼,本能似的到处寻找可口的猎物,重复简单的作业流程——扑倒、撕扯、不知疲惫的打桩、然后好像完成什么大业一样舒心的睡去,以至于太阳落山女人们都不敢出门行动,难道白天是安全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白天落单的女子面临同样虎视眈眈的饥渴汉子。几乎寸步难行,到后来诺伊施塔特的女人终于成为被耕坏的田,日夜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再不敢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岂有此理。赶上鬼子进村了!”听到科勒的汇报我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手教训教训那帮没出息的废物。但年轻人正常的生理反应不可抹杀,这是男性荷尔蒙作祟造成的天性,“难道他们的右手失去知觉了吗!” “大人您说什么?”公牛再次脑瓜秀逗,傻乎乎的追问,他以为公爵大人的每次回答都是自己学习的机会。 “滚一边呆着去!”心烦的时候公牛还没眼力价的添乱,我大吼一声吓得他夹着尾巴躲到角落去不敢吱声。委屈的像是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哈巴狗,畏畏缩缩的小眼神表现得到位极了。 科勒斜眼瞅了下自己被训斥的战友,心有戚戚的挑了挑眉毛,小心翼翼的跟我提议:“要不咱们从奈梅亨紧急调配移民过来实边?” “远水解不了近渴,都火烧眉毛了,等人到来早炸营了!以前打仗咋就没发现随营妓女还有这等好处,解决士兵的生理问题与解决他们吃饭问题同样重要。”我沉吟着敲了敲桌面,每次思路堵塞的时候,有节奏的敲击都能激发出意识里的潜能。希望这次也不例外,“释放多余的肾上腺素么……唯有体育了。” 前世作为一名超级体育迷的自己对各项运动皆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和亲身实践。小学日本动画片《足球小子》风靡一时,全校上下都陷入狂热的足球氛围中,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踢球的次数越来越少,看球的耐性也越磨越薄,但还时不时的关注体育新闻头条,跟风扫扫经典比赛,卖弄球星花边;初中时个子长高,再加上情窦初开,自然迷恋更能耍帅的篮球,为了让心爱的女神对自己浅浅一笑,没日没夜的苦练技巧,多次在校际比赛中崭露头角,可惜女神口味较重,最终跟了队里猩猩一样的中锋队长(难道认为体型越大越有安全感?),搞得人家伤心不已,慢慢放弃了这项运动;高中后因为身高的关系选进排球队,跟着练了好几年,业余时也玩玩桌球、乒乓什么的,可惜均未培养成爱好;大学生活百无聊赖,只能收看比赛直播打发时光,盛夏时节美职篮季后赛落下帷幕,整整四个月再无赛事,便勉强找些美式橄榄球比赛填补空缺,一来二去反倒喜欢上这种让人血脉喷张的纯爷们运动,虽称不上骨灰级球迷,但在无人指教的情况下逐渐摸索出规则原理,倒也看得津津有味,至于高尔夫、网球、棒球什么的,属于高帅富运动,身为穷人的自己玩不起,自然也很少关注,总而言之,提到体育,我脑海中立刻将目标锁定在三大球上。 足球对场地和草皮的要求太高,而且现在的皮革缝制和填充技术都不过关,比赛用球很难达到标准,滑铲等犯规动作又太容易让人腿部骨折,所以只能放弃;篮球场地很小,但比赛用球同样不能达标,激烈的对抗也极易造成膝盖、脚踝的伤势,中世纪乔丹是不可能提前出现了;桌球、网球参与性差,对抗性相对不强,也暂时排除在外,想来想去唯有橄榄球适合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肌*子——护具可以用皮甲和头盔代替,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比赛用球要求不是很高,只要有块平整的地面就能玩;双方二十多人参与,对抗性强,既能培养团队意识,又能释放小伙子们熊熊燃烧的荷尔蒙,实现起来也不难,简直是专门为男人量身定做的最佳运动! 说干就干!打定主意的我连忙招呼科勒几个过来,抽出匕首在地上划着草图给他们讲解起比赛规则来:“我决定引入一项东方传来的古老球类运动(嗯,给祖先们戴一顶光荣的帽子)。它也许能解决咱们面临的棘手问题,这是一种团体对抗的比赛,每方出阵十一人,在规定时间内得分多的一方获胜。你们看,规则很简单的,球场是一块长120步、宽50步的长方形草坪,外面的有一圈边界。从边界向里十步有一条得分线,这中间便是达阵得分区;两侧得分线相距100步,之间的区域距离得分线每10步标示,直到50步线划分出中场。再精细点每步都可以在边线上做出标记,比赛双方都必须在线上发起进攻;两侧边线中间架设两根彼此间隔五步的球门柱。可以射门得分……” 公牛使劲皱着眉头,努力想搞清楚自己的大人究竟要表达些什么,最终徒劳的放弃了:“大人,对不起,我没太听懂……”说完,他还心有余悸的捂着脑袋。害怕被我责打,又摆出可怜的小样。 “唉,朽木不可雕也……”我摇摇头,起身吩咐罗洛给自己穿戴皮甲头盔,顺带拿了面盾牌,冲着科勒他们说道,“去准备场地吧,按我的要求做好标记,其实规则很简单。玩两把就会了。” 隐约听明白规则的科勒欢天喜地的跑出去找人,公牛他们也狐疑的回去换上装备。狩猎的小队正好回城,二十几个球员很好选,等到战士们都穿上皮甲准备好,科勒那边场地也安排完毕,我淡淡的扫了眼站在身后的士兵,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学我拿上盾牌就不说什么了,你丫的拎把战斧算怎么回事?还有那位老兄,竟然认真的紧着弓弦,挎上两个装满羽箭的箭盒,要把对手当猎物么? 手忙脚乱的让士兵们丢掉不必要的武器,又简单讲了讲得分规则(当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改良),我和科勒各领一队,分别在中场线两侧布阵,临时充作比赛用球的大萝卜静静地躺在地上,我取出一枚银币抛向天空,让科勒先猜正反,获胜者拥有进攻权,失败者则可以选择进攻方向,公牛顶着盾牌气势汹汹的瞅着对面准备进攻的科勒,他被我安排担任防守锋,壮硕的身材正适合防守身手敏捷的进攻者。 “开球!”随着我的命令科勒弯下腰将萝卜从两腿之间抛给身后的延森,后者担当进攻方的四分卫,可他还没搞懂规则捧着萝卜不知所措,尚在犹豫的时候立刻被扑上来的公牛死死摁住,双方的队员一拥而上大打出手,砸下去的盾牌和砸飞的门牙交相辉映,比赛演变成*裸的肉搏。 “停!犯规!”我一边生气的暂停比赛,一边死死地拉住几个抱作一团老拳相向的战士,怒气冲冲的吼道,“只有持球者的躯干完全着地才算正确擒拿,进攻方的前卫要拼死保护己方持球者,拦住要捕获他的防守方;而防守方也不能使用脚绊、拳头这种恶意犯规来阻止进攻,更不允许斗殴,一切必须合乎规则!你们这群废物,滚一边看着去,换人上!” 公牛几个人灰溜溜的下场,换上新的队员重新开球,这次为了做示范,我亲自引领进攻,认真教会他们如何防守、如何进攻、怎样计算分数、怎样合理布置战术,喊到最后连嗓子都哑了,这帮榆木脑瓜才勉强搞懂规则,学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正常比赛;科勒几个人观摩了好几个攻防回合,基本掌握比赛要领,纷纷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尤其是公牛,他趁着交换场地的当口兴冲冲的跟我表示:“大人您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再打人,盾牌只能用来防守,决不用它砸对手的脑袋!求求您让我上场吧……” 正好我也累了,坐在场下当裁判也能歇歇,便点头同意公牛的请求,让科勒他们替换场上队员,新的一场比赛重新开球,直到日薄西山,队员们还兴奋地在球场挥汗如雨,下工的士兵也在场边越聚越多,大家都表现出对这项运动的极大热情,甚至忘记一天的疲惫,忘情的为攻守双方加油鼓劲。我吩咐已经熟知规则的罗洛顶替自己担任裁判,对肩膀受伤下场的雅罗斯拉夫得意的说道:“看,我说自己有办法吧……” 柳蒂奇头领却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上局势,恶狠狠地捂着肩膀咬牙切齿:“等我明天再找机会收拾公牛那个混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回家的** 奈梅亨橄榄球风靡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这种讲究热血拼搏和团队合作的游戏迅速在士兵中间开始流行,城堡附近但凡有点平整的地面全部被狂热的爱好者们开辟出来,萝卜也变得供不应求,特别是形状规则的青萝卜,更是成为抢手的奢侈品,士兵们在完成一天的工作以后,都会邀上战友聚集在一起玩上两局,输家凑钱请胜者去商会开办的小酒馆快活,然后憋着劲偷偷练习战术准备下次翻盘。城堡中逐渐形成四支有组织的球队,科勒和他训练的弓箭手以身手敏捷和跑位灵活著称,科勒本人也被誉为整个奈梅亨最优秀的四分卫,善于审时度势总揽全局;公牛联合步兵兄弟组成球队,他们大多体格强壮防守凶狠,很少有对手在他们面前得到四档进攻的机会,而公牛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进攻中的冲撞也占尽上风;雅罗斯拉夫的柳蒂奇卫队自成一派,进攻灵活有创意,防守强悍严密,总能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终结比赛,或者在加时造成对手的“突然死亡”,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延森和罗洛合作,以我身边的侍从为主要队员参赛,作为我的嫡系,有好东西自然优先享用——最好的球场、最新的战术、最多的训练时间等等,相比于科勒他们靠自身领悟和摸索不知道要领先多少,暂时稳居实力榜首的位置。 士兵们通过橄榄球比赛释放了多余的精力,使得诺伊施塔特的女人终于获得久违的安全感(当然不排除有个别人失望),连带方圆百里内的雌性动物和美貌男童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士兵们将注意力从自己的下半身转移到让人血脉喷张的比赛中来,有效培养了战友之间的团队合作意识和友好交流沟通,间接刺激了酒馆的生意,促成当地的经济繁荣。 为了更好地发展这项体育赛事,我专门吩咐商会精选了一批上等小牛皮,切割成四片后严密的缝合起来,中间填充絮草增加弹性。正式发给各个球队作为比赛用球;场地也进行了标准化设置,严格根据我的步幅大小进行丈量,边线和码线都用白灰标示出来,得分端区边角立上四根方柱,明确了达阵得分空间范围;球门两根立柱中间钉上横杆,增大了罚球射门的难度,也让比赛变得更有可看性。总而言之。通过种种规则改良,奈梅亨橄榄球愈发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爱好者参与进来。 科勒他们在我的鼓励下还分别成立了球队,科勒的队伍叫做“于贝亨流星”。取自他封地的名字和自身的技战术特点,十分传神。主要成员都是他亲自操练的弓箭手;公牛和他的步兵战士组成的球队名字是“赫鲁斯贝克公牛”,言简意赅的凸显领军人物的形象和队伍整体上凶悍的防守;雅罗斯拉夫的队伍取名“柳蒂奇灰熊”,体现出与众不同的民族特点,他们无论是进攻防守都有自己的一套路子,善于总结学习别人的经验,再结合自身实际推陈出新。很有创造性和执行力,堪称最难对付的球队;罗洛和延森央求我给他们的球队起名,身为公爵大人直属的御用球队,名字必须高端大气上档次,联系前世银河战舰的赫赫威名,我给他们起名叫做“皇家奈梅亨”,绝对惊世骇俗。在我的提议下,四支球队成立联赛,利用每天晚饭后的时间比赛。通过两*循环积分选出前两名进行最终的决赛,角逐“奈梅亨杯”——这种简单的银质酒杯虽然价值不高。却也足足相当于一户五口之家半年的口粮,但更主要的作用是提升球员的集体荣誉感和拼搏精神,凝聚奈梅亨人的团结和力量,培养共同的文化底蕴,把松散的分封领地更紧密的联系起来。 随着联赛的进行,各项工作也有条不紊的步入正轨,在获得了充足的人力和物资之后,诺伊施塔特的建设好像搭上火箭,每天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然是相比之前荒芜贫瘠的海岸滩涂而言)。城堡的新址选在一处可以俯瞰港口的海边台地上,利用采集运抵的石块优先开工,依据地形修筑易守难攻的堡垒,还能够居高临下的保护商站,加强整片地区的守备;货运码头经过扩建面貌大为改观,从外形上看好像一只伸出触手的大螃蟹,用人工堆砌的防波堤围出抵御风暴的港湾,紧邻港口的货仓和商站建筑连成一片,每日都有从北方来的瑞典人在这里同商人们讨价还价,然后把特产毛皮和琥珀换成整船的粮食物资,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现在我们暂居的诺伊施塔特城堡原址以后将作为兵营,连接汉诺威的大道从它脚下延伸出去,两边全是新开垦的田地,播种下去的大麦已经冒出萌萌细芽,带着人们对好年景的期盼茁壮成长。 我欣慰的站在黄昏的码头负手望天,远处波涛层叠的大海上海鸥相互追逐着盘旋嬉戏,满载而归的瑞典人正挥着手和新认识的好朋友作别,为今晚错过一场精彩的橄榄球赛而懊恼不已,脚边的浪花拍在巨石上碎开,掬着一团白色的泡沫,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如果生活能永远如此平凡该有多好?但要在这弱肉强食的猛兽丛林中生存下去,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自己也变成武装到牙齿的猛兽,去和敌人厮杀搏斗。 波兰人自从米耶什科大公退兵以后就再没有出现在维尔拉岑,根据情报大公殿下回到新的都城托伦便一病不起,两位王子暗地里都在积蓄力量,一旦大公去世,内战很可能爆发;奥得河以西直到易北河的斯拉夫部落没有波兰咄咄逼人的压迫基本停止了继续迁徙,纷纷在原地驻扎下来,也有不少步柳蒂奇人的后尘投靠奈梅亨,充实了当地的人口;瑞典人还在孜孜不倦的囤积粮草,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谋划一场艰苦的八年抗战,通过安农德王子的牵线搭桥,奈梅亨同挪威国王奥拉夫取得联系,这位差点被丹麦人打得山穷水尽的冰雪之王为了复国什么事都愿意做,对于奈梅亨开出的条件一一应许,建立在打垮丹麦国王斯文基础上的三国同盟最终确定。不过奈梅亨充当那个不现身的幕后角色,负责提供各种物资保障,只有在局势明朗之后才会扯掉伪装跳出来分一杯羹。 国内诸国风平浪静,所有人都跟约好了似的埋头发展,利用难得没有战争的时间彼此办宴会走亲戚络绎不绝,处处歌舞升平;皇帝陛下似乎也对联姻波兰失去了兴趣,可能一个马上要乱掉的波兰不仅不会给他稳固皇位添加有分量的砝码。反倒会把自己拖进泥潭,所以亨利皇帝聪明的选择同菲古拉公主保持距离,重新宠幸冷落许久的皇后,祸起萧墙的乱象暂时告一段落。人们迈入新千年的惶恐和绝望被似乎永远也不会终结的苦日子消磨殆尽。农民还是要千篇一律的耕种收割供养领主,骑士们还是要磨砺刀剑随时准备大家拼命。贵族们还是要窝在阴冷肮脏的城堡里抱着自己胖胖的老婆算计如何获得更多的财富和土地,教士们仍旧不厌其烦的宣讲上帝的荣光,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前赴后继的去往野蛮人的土地传教,可谁又知道神圣的教廷红袍下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呢? 只有那些有钱有势去过圣地赎罪的大贵族们似乎得到了某种心灵上的洗礼,他们宣称圣殿山夜晚清澈的天空能够让人亲身感受到上帝的存在,净化因多年杀戮而堕落的灵魂。这些长途跋涉从异国归来的贵族也提到耶路撒冷的上帝子民正遭受异教徒惨无人道的残暴统治。自称真主化身的法蒂玛王朝第五代哈里发阿卜杜勒.阿里.曼苏尔.哈基木年轻气盛,开始与整个西方教会为敌,下令捣毁圣墓教堂,“圣地正被异教徒亵渎,上帝的战士必须肩负起拯救信仰和人民的责任!”这种慷慨激昂的论调开始在基督世界传播,但没有哪个有实力的君王站出来首倡其义,毕竟法蒂玛王朝幅员辽阔国力强盛,萨拉森人的战刀锋芒锐利,再说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和大主教尚未明确表态。梵蒂冈也没发表公开声明,大佬不点头。小喽啰叫得再欢有什么用?别人愁他们的,老子自己过得快活比啥都强,解放圣地发动十字军之类劳什子玩意谁爱鼓捣谁干,总之奈梅亨的大船必须保证在主航道上畅通无阻,按照既定规划稳步推进。 瑟琳娜的预产期眼看临近,诺伊施塔特这边的事情有科勒和比约尔盯着也不用我再操心,是该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了。圣十字节前四天的9月10日,我带着负责护送同时也第一次踏上文明之地的雅罗斯拉夫和他的柳蒂奇卫队扬鞭出发,沿着刚开始修筑的汉诺威大道踏上归程,同行的还有回国进货的奈梅亨商队,他们在经过汉诺威时还要参加当地的大集,找机会再大赚一笔。我也正好借这机会找忠实盟友汉诺威公爵大人说说话,一些从秘密途径获取的情报显示出某种危险的信号,矛头隐隐指向被视为亨利皇帝一派的我们二人,在那些顽固的守旧派看来,超新星般崛起的奈梅亨和汉诺威绝对是旧有封建秩序的挑战者,威胁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夏末秋初的天气是最让人欢喜的,因为它既有盛夏的葱绿茂盛,又有秋季的成熟丰满,就连迎面吹来的微风都是软绵绵暖洋洋的,好像粉红色的棉花糖,陶醉于美景之中的人们自然微醺迷离,随着马背惬意的颠簸歪倒,享受来之不易的休憩,家乡的呼唤由远及近,暂别了刀头舔血的争斗和尔虞我诈的阴谋,满心欢喜着即将初为人父的喜悦,前面的路,我已经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第二百五十章 打破平衡的外力 10月5日,圣米迦勒节后第六天,我们一行人终于投入奈梅亨久违的怀抱,空气中到处是麦穗成熟时沁人心脾的芬芳,我一边骑马从田野间纵横密布的灌溉水渠上走过,一边得意的欣赏着雅罗斯拉夫被奈梅亨的富足所震惊的夸张表情,眼睛忽然被远处刺来的光芒闪了下,赶忙下意识的伸手遮着,雅罗斯拉夫立刻抓着战斧警惕的左右寻找敌人,嘴里还喋喋不休的念叨:“一定是女巫的魔法,她偷去了雷神闪电的力量,咱们同这种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交手没有胜算,要不先避一避再说吧?” 明白怎么回事的我狠狠地敲了下他朽木不可雕的脑袋,吃痛的柳蒂奇首领不明就里的捂着头顶,疑惑的看着眯着眼睛的公爵大人,我摇摇手指,努着嘴跟他显摆:“那根本不是什么女巫的魔法,是奈梅亨城堡上玻璃的反光。” “玻璃?”雅罗斯拉夫重复着陌生的单词,想了半天才从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记忆,“您是说那种罗马人的透明酒杯?像打磨光滑的琥珀一样晶莹剔透,简直是天神才能拥有的神器,奈梅亨竟然富足到了这种程度?镶嵌在城墙上!” 收不住脾气的我又赏了他一个暴栗,没文化确实是件可怕的事情,蛮族首领习惯了草根树皮的苦日子,连块破玻璃都奉若珍宝,还天神才配享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过得比玉皇大帝还要滋润?“走,带你去见识见识。”我放松了缰绳,催着马快速向城堡跑去。 莱昂纳多领着所有封臣恭敬地站在门前迎候,他和旺财两个老头子颤巍巍地弯不下腰,让侍从扶着象征性的欠欠身,我按住头盔边缘冲他们点头致意,不同于其他封臣的礼仪,显示出对两位德高望重老人的敬意;瑟琳娜由于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害怕动了胎气。所以只能呆在卧房等我。雅罗斯拉夫显然没把欢迎仪式的大阵仗放在眼里,他现在全神贯注的抻着脖子四下撒么城堡上的玻璃,想看看奈梅亨究竟土豪到了什么程度,探头探脑的怂样子活像只卖艺的猴子,逗得队伍后面几个封臣的女眷捂嘴憋着乐,他毫不在意的继续卖萌装傻,冷不丁做个鬼脸。把小姐太太们吓得梨花带雨。 “欢迎回家,公爵大人!”莱昂纳多代表所有封臣首先开口,半年多没见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缝隙里全是岁月的故事。奈梅亨在他的悉心经营下遵循我的计划发展得越来越好,脱胎于这个时代其他死气沉沉的封建领地。成为生机勃勃的新力量中心,郁郁不得志的无主骑士、渴望被重视的世俗学者、希冀有机会献身净化蛮族的教士、需要土地耕种的逃奴……这些人像被磁铁吸引的铁钉,成群结队的来到奈梅亨充满希望的土地开始新生活,在合适自己的位置上实现理想和抱负,“不拘一格降人才,只有兼容并包才会有发展。”这是我对莱昂纳多说过的话。也是奈梅亨量才适用的行为准则。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辛苦你们大家了!”我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声褒扬在场的每一个人,同时用勉励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刚柔并济是我驭下的主要原则,该表扬的时候自己绝不会吝惜溢美之词,莱昂纳多陪着我往里走,絮絮叨叨的说些琐事,城堡大厅里早就安排好一应事宜。宴会马上开始。小丑们表演着杂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吟游诗人弹着破琴。说些老掉牙的故事,但那帮乡下来的领主们仍旧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还大声交换着对某个故事人物的看法,宴会厅里欢笑声、音乐声、呕吐声、*碰撞声(别问我为什么)此起彼伏,我盯着雅罗斯拉夫和他的柳蒂奇武士吃得快要把头埋到盆子里没出息的模样,挑挑眉毛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吩咐罗洛替我好好招待参加宴会的领主们,我悄悄地抽身离开,心中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己的宝贝——那个为我怀胎十月的女人,此刻正挺着大肚子满脸幸福的目视我推门进来,脸上安详的表情像个可爱的瓷娃娃,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母性光辉似乎给她围上了亮闪闪的光环,她对我微笑,然后伸出略微浮肿的双手:“快来好好看看咱们的孩子吧,公爵大人,他将是奈梅亨事业的继承人。” “我应该好好看看你,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握住瑟琳娜的手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我小心的揽过宽了几圈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希望上帝保佑母子平安,好让我们一家幸福的团圆……”(这个时代整体的生育率还是很低的,尤其是产妇的安全没有保障,生产大出血和产后感染的问题如影随形,完全看女性自己的身体状况够不够硬,即使是医疗呵护比较周全的皇家,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瑟琳娜感动的红了眼睛,舒心的勾起嘴角微笑,渐渐沉入梦乡。我仔细观察自己怀中的女人,一点也找不出刚认识时那个放荡泼辣的影子,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公爵夫人,操持内务的主母和安心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有妻如此,生命中还奢求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忙着拢拢各地汇报上来的信件,有些事情莱昂纳多不好定夺,还需要公爵大人亲自拿主意;奈梅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雅罗斯拉夫带来的柳蒂奇人也得到很好的安置,照例拜访了科隆大主教和奈梅亨驻堂主教,冠冕堂皇的赞美上帝和溜须教廷;没事听听封臣们给自己说说情况,骑着马巡视码头和田间,享受人人敬仰行礼的贵族特权,小日子充实却又闲散;每天晚上回来搂着自己的女人,共同吹熄蜡烛后说些贴己的悄悄话,温香软玉在怀,心中感觉别提多舒服了,真想时间永远停驻。 圣路加节前第五天的10月13日,又快到祭奉这个外科医生主保圣人的日子,像往常一样,我懒洋洋的披着件衬衫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你问我里面藏有多少典籍?恐怕我只能回答哦呵呵了,不过是个向阳的温暖房间。收拾出来装点门面用的)享用配有煎蛋的早餐,生活条件好了早餐水准也随之上升,书记员整理着昨晚新传来的情报,然后挑拣主要的先念给我听。 “五天前瑞典人联合挪威国王奥拉夫突然对丹麦国王斯文留在奥尔廷的军队发起攻击,双方进行了惨烈的城堡攻防战,围攻两天后瑞典联军未能突破城墙,又在随后的野战中被丹麦军队取得决定性胜利。不得不仓惶撤退。”书记员把一张很长的羊皮纸从纸堆里挑出来,通报了北方战事的信息。 “什么?准备了两个月竟然输了,瑞典人没脑子的吗?”我情绪激动地差点把匕首插到自己胳膊上,盘子里金灿灿的煎蛋也失去了吸引力。被远远的推开,“还有什么后续的情报么。找找看。” 看到公爵大人脸色不善,书记员马上手忙脚乱的执行命令,一会功夫就找到了稍早些送到压在下面的信件:“瑞典人的另一支队伍在安农德王子的率领下突然登陆莱斯岛,攻占并烧毁了囤积在这里的丹麦粮草,控制所有停泊在港湾的船只,基本封锁了卡特加特海峡的交通……” 听到这个消息我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想不到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安农德王子竟是个打仗的好手,领一支偏师远征却能毫不费力的取胜,使得那帮在奥尔廷打了胜仗还没来得及庆祝的丹麦人被掐断了退路,失去粮草和兵员补给的孤军蹦跶的再欢早晚也逃不掉步步为营又是本土作战联军的围剿,等待他们命运已经不言自明了。“丹麦王斯文呢?情报里有没有提起他的下落?”我放下匕首追问。 “他不在军中,半个月前刚刚回到西兰岛的城堡,处置石勒苏益格地区叛逃的农奴。”莱昂纳多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踱进来,身后的罗洛手捧刚刚送达的情报,“他通过汉诺威公爵这边的渠道发来消息。想同您会面。” “想见我?”提高腔调反问了一句,我示意罗洛和书记员先出去。房间里只留下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的老家伙,“你了解我制定的战略,斯文是奈梅亨的敌人,如果私底下与丹麦人接触,是不是有悖于既定计划?” 莱昂纳多不置可否的放下拐杖,眯起眼睛翻检着自己考究长袍边缘的线头,悠悠然的回答:“我记得您也说过,凡事要随机应变,从不可能中发现可能,然后就会……您讲的那叫什么来着,‘柳暗花明’?没错,就是它。” 我双手交叉扶住下巴陷入沉思,瑞典人的先败后胜让人出乎意料,整个北方战争的形势就此发生转折——丹麦人失去了海上优势,大本营西兰岛也受到安农德王子所统帅军队的直接威胁;瑞典人的联军败师丢土,狼狈不堪的退避三舍,没办法体面地结束自己造成的乱局,你来我往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所以“八字胡王”斯文才会释放出要求谈判的信号,就好像物理学上的定义,内部的临界需要外力去打破,而整个北方有实力改变格局的力量只有奈梅亨公爵。 “您不想让其中任何一家独大吧?那会让事态发展脱离掌控,三个吵吵闹闹的小兄弟才会尊敬一个说话有分量的老大哥。”莱昂纳多轻轻地咳嗽着,卡在喉咙里的痰发出断了弦的二胡般令人头皮发麻的晦涩声响,“您来决定我去安排,同往常一样。” “要见面么?”我拿起压在盘子下的方巾(这也是我改革用餐礼仪的一项措施)擦擦嘴角,把它揉成一团丢到桌上,“要他亲自过来,地方我选,既然有求于人,那就客随主便吧……”(第二百五十章,这章节名……)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这会是场宗教战争 临近收获季节的田野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相信真正热爱生活的人都会赞同我的观点,金黄的麦穗随风摇曳,远远望去仿佛浪涌层起的波涛,那微风拂动所发出的美妙声音弄得人心里痒痒,农民们欣慰的站在麦浪中间,眼角眉梢里充满着丰收的喜悦,“又是一个好年景。”他们抚摸着自己家来帮忙小孩子的脑袋,乐悠悠的这么说道,虽然产出的大部分要上缴领主仓库,还要支付各种名目繁多的什一税,可总会有些余下来充实农民的口袋,好收成谁不开心呢? 我把目光从城堡外忙碌的田间地头收回来,侍从已经斟满了酒杯在伺候了,这座城堡真正的主人吕贝克男爵毕恭毕敬地坐在下首,招呼自己的仆人们动作快些,“您能光临我简陋的城堡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啊!”他紧张的搓着双手,像是只停在食物上歇脚的苍蝇,担心粗茶淡饭满足不了公爵大人挑剔的胃口。 “这也是我的光荣,男爵大人,您的领地欣欣向荣,实在令人羡慕。”我笑呵呵的拿起酒杯,凑过去跟受宠若惊的吕贝克男爵碰了下,弄得这位汉诺威公爵的封臣更加紧张,额头上瞬间汗珠密布。 “全赖上帝保佑!”男爵想来想去,磕磕巴巴的举起酒杯说了句蹩脚的祝酒词,然后等我先沾杯,这才小心的用嘴唇抿了口,马上放好正襟危坐,“您的客人快要进城了,是不是需要闲杂人等先回避?” “您真是个细心的聪明人,我想吕贝克今年的好收成肯定能在奈梅亨商会那里卖上个好价钱。”不动声色的点了他一下,男爵立马心领神会的激动起来,搓手的频率更快了,感恩戴德的吩咐自己的手下退出房间,还体贴的从外面把门轻轻带上,屋子里只剩下站在墙角的罗洛。 隔了很久走廊里才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上去不像是一两个人。罗洛盯着我的眼神征得同意,在门外敲响三声之后打开房门,来者身上散发出的海风腥味瞬间扑面而来,我微微皱了下眉,抬头望向走进房间的几个人,他们全都穿着带兜帽的长衫,看起来像是苦行的修道士。 “伯爵大人。久仰大名!”居中的来者一面大声的打着招呼一面把罩在头上的兜帽取下,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短短两年时间使奈梅亨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男爵领变成现在声名显赫的强大领国,您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如果不是上帝的眷顾,那就一定是您拥有《圣经》中所罗门王的智慧。” 我眯着眼睛没有作声。仔细观察大名鼎鼎的丹麦“八字胡王”,描述他的奇闻逸事几乎占据着每份来自北方情报的显眼位置,有关于他如何随自己的“蓝牙”父亲洗劫英格兰,逼迫撒克逊国王“仓促者”埃塞尔雷德二世缴纳耻辱的“丹麦金”更是被所有北方的传得神乎其神,最终通过宫廷政变和内战夺走了父亲的王位,立志成为维京人的国王。着手开始对北方三国的统一。斯文有着北方人常见的壮硕身材、金色头发和大海一样深邃晶莹的蓝眼睛,从青年时代便留起的八字胡修剪整齐,覆盖了大半张粗糙的面庞,令他看上去更显气概十足,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丹麦人还是挪威人都敬畏他的原因,配上威风凛凛的八字胡,他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尤其是牵着嘴角用手指搓捻须尖的样子,那似乎藏有千言万语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轻而易举的便击碎对手拙劣的伪装。 但我不喜欢这个人,从他露出面孔的那一刻起这种感觉就深深地扎根在心底。魁梧的身材搭配一张狡猾的狐狸脸,活脱脱奸雄的脸谱,让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京剧中白脸的曹操,他身上没有波兰米耶什科大公那种令人从灵魂深处不寒而栗的磅礴气势,反倒像牌桌上八面玲珑的老千,骗得你家破人亡。 “国王陛下,请原谅我没办法亲自迎接您,咱们的会面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知道您人在石勒苏益格,便请您来到这里,对我们俩都不算远的绝佳地点。”我站起来欠身行礼,拿起酒杯满满的斟好,走过去热情的放到他面前,“我才是久仰大名,您的军队所向披靡,内外敌人无不望风而降。” 斯文国王笑容满面的表情没变,但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笑面虎”三个字猛地浮现在脑海里,他拉开椅子坐下,终于完全把身上的长罩袍脱下,粗布衬衫腰扎着条皮带,腰间的精致的小匕首格外漂亮,“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哪比得上公爵大人纵横睥睨挥斥方遒的潇洒。”他眉飞色舞的恭维一番,端起酒杯浅浅碰了下,眉宇间凝着稍纵即逝的阴郁。 我轻轻哼了声,回到他对面的位子坐下,重新叉起双手做沉思状,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会面的目的相信双方都很清楚,所以直接切入正题吧。”我顿了下,看看斯文国王那边没什么意见便接着说,“我的问题只有三个,第一,您为什么会选择我?第二,您需要我做什么?第三,您能回报我什么?” “爽快人我喜欢。”丹麦人抚掌啧啧的称赞,即使演得惟妙惟肖,但掩藏不住的假情假意仍旧清晰的透露出来,好像一只爬到肩胛骨的虱子,弄得我瘙痒难忍却又挠不到,抓狂的难以自已,他往前探着身子,细长的眼睑盖住蓝色的瞳孔,遮挡了全部的感情,“那么让我来回答您的疑问:第一,整个北方再找不到任何能与奈梅亨相提并论的力量,而且我相信您也在等待这样一个介入的好机会,绝不会让抛出的橄榄枝落入尘土;第二,同瑞典人战争的情报想必您早就洞若观火,我的军队在挪威轻易取胜,却丢掉了重要的中枢基地莱斯岛,使得本土西兰岛受到敌人的直接威胁,现在我手头没有军队,只有临时征召的民兵和领主武装,装备差士气低,补给也不太理想。您提供什么,我都照单全收;第三,只要双方合作,我能回报您的很多,大家各取所需,如果您要求预付定金,我的钱窖里堆满了英格兰缴纳的丹麦金。我愿意用等重的黄金换取物资。” “听起来是笔不错的买卖。”我沉吟着把酒杯凑到嘴边遮住半张脸,不动声色的做了个鬼脸,这个比泥鳅还滑的家伙看似给出优厚的答案,却压根没有提及任何核心利益。处处打擦边球避开实际问题,或是用模棱两可的片汤话搪塞。称得上经验老道的职业流氓,这也让我在心里对他的戒备更深一层。 “这么说我们达成一致了?”斯文国王端起酒杯惊喜的推过来,他没想到问题解决的如此轻松,显然出乎意料,“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公爵大人。丹麦将与奈梅亨戮力同心,携手共图霸业。” “谁会拒绝与这样一位有着维京英雄血脉的王者合作呢?”我虚与委蛇的同他碰杯,装作很熟络的样子保证,“从今天算起的第十天,足够的物资将被转运到您指定的地点,我希望奈梅亨的货船能运回吃水等深的黄金,那泛着光芒的小东西,虽然是造成原罪的祸首,但我会把它完完全全的献给教廷。” “上帝一定会保佑您。虔诚的公爵大人,赞美您如冬日初雪般纯洁的信仰。”他举着酒杯遥遥对我表示钦佩。然后满饮而尽,“收到奈梅亨的物资后,我将立刻组织对占领莱斯岛瑞典人的反击,打通被他们封锁的卡特加特海峡,把兵力投送到对岸,彻底终结这场战争!到那个时候,欢迎奈梅亨的朋友前来做生意,我会对您敞开大门,无限量供给优质的毛皮和木材,当然还有名贵的琥珀,来报答您伸出援助之手的慷慨。”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笑眯眯的伸过手,同他击掌为誓,长时间的对视火花四溅,一个演技高超的虚情假意,一个将计就计的顺水推舟,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对方不是可以长久合作下去的伙伴。 随后敲定了具体交货的时间地点,斯文国王带着满意的微笑由罗洛引导从暗道离开,我并不想让吕贝克城堡的人知道来者的身份,他们位于汉诺威公国的北方边境,经常和丹麦人打交道,难免会有认识斯文的人,到时候再泄露了此次会面的消息,传出去瑞典人听说了岂不尴尬? “咳咳……”莱昂纳多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从密室里走出来,捶着自己弓身一样弯曲的后背咳嗽,这次会面坚决带他同行,也是希望能帮我相面识人,刚才全程的所有对话他全都隔着幕墙听得一清二楚,建议自然提的客观中肯,“狡猾的商人,也是优秀的君王,挪威的奥拉夫同他相比简直一文不值,亡国是迟早的事。” “英雄所见略同,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做不了听话的牵线木偶。”我扶着老家伙的肩膀凑到耳边,一字一顿咬着牙低声说,“所以我准备干掉他,把整个丹麦攥在手中!” 莱昂纳多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原因呢?为什么要干掉人家?丹麦可是个皈依的基督国家,你毫无理由的与基督兄弟作战,教廷和皇帝都会很生气的,由此而来的后果可要想清楚。” “暗奉异端、亵渎上帝,借口胡乱编编信手拈来,总之那是你们情报部门的事情,让大家看到就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记得教皇霓下登位后颁给奈梅亨的敕令吗?我有权组织教军讨伐异端,这是场宗教战争,皇帝陛下没机会指手划脚,等他反应过来,奈梅亨已经把丹麦囫囵吞下消化了。” 老家伙抿着他牙齿快掉光的嘴巴,慢悠悠的说道:“先说好了啊,丹麦人设在尤姆斯的商站可要完整的交给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波鲁普的血腥黎明 “这真是一场折磨人的郊猎啊……”我解开头盔的皮带,用手掌往里面扇着凉风想让自己凉快一点,越来越闷热的天气像是逐渐加热的高压锅,呼吸之间都让人的鼻孔感觉湿漉漉的难受,尤其是还要顶着大太阳行军在颠簸的林间小路上,水囊里存着的酒早就被我灌得一干二净,虽然捂臭的味道难以下咽。 对丹麦的军事行动紧锣密鼓的展开,奈梅亨的战争机器高效运作起来,为了掩人耳目,我以公爵的名义发布了郊猎宴会的邀请,全领国境内的所有骑士都要全副武装的参与,正好等于一次非正式的战争动员,打着宴会欢聚的旗号把军队组织起来。现在奈梅亨能征召的军队除了守备城堡的一千多名步兵和临时征募的两百名佣兵,就只有二百一十二名贵族骑士,再加上他们的侍从可以武装起五百人的骑兵,足够对以步兵为主的丹麦人构成威胁;镇守诺伊施塔特的科勒和公牛负责给斯文国王转运粮食,摸清对方的后勤基地给予致命一击,彻底摧毁他们出海的能力,驱赶着尚在石勒苏益格的丹麦主力投入奈梅亨的包围圈,从而毕其功于一役,消灭敌人本土仅剩的军队;此次奈梅亨的作战计划事先给汉诺威公爵进行了通报,取得对方的谅解,并约定由他们担任预备队,事成之后把南石勒苏益格直至维兹河的土地并入汉诺威(奈梅亨的小马仔)。 奈梅亨支援丹麦的第一批物资已经运抵斯文国王设在奥本罗的行营,他正在这里仔细的收集零星兵力和船只,等待第二批约定好的装备到达将士兵重新武装,然后便准备气势汹汹的杀向莱斯岛,以此为跳板登陆插入瑞典联军的后方,相机寻求决战,夺回北方战争的主动权,想必此时此刻留着漂亮八字胡的斯文国王尚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险临近。还做着一统江山的美梦。 通过五天不间断的强行军,辎重队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幸好汉诺威公爵许给我们就地补给的特权,才让军队不至于饿肚子,能一直保持高速行军的强度。习惯了上位者思维的我终于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沿途农庄刚刚收获的粮食被征为军用,地里留着补饲牲畜的麦秆任由军马践踏啃食。农人们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再不会造成心灵的不安和自责,它们连同即将尸横遍野的丹麦人都会成为奈梅亨大军胜利的注脚。在战争面前,道义和人性显得苍白无力。 10月26日,万圣节前第六天,奈梅亨军队跨过石勒苏益格边境的一条小河,浅浅的水流刚好没过马蹄,清澈的能看到石头河床的水面被闯入者凌乱趟过的脚步弄得浑浊不堪,我严肃的立马河边,盯着绿到深色的草地尽头默不作声,自此我们正式进入敌方的势力范围。所有人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斥候分为三个梯队被撒出五十里外,能在敌人发现我们并做出反应之前传回情报,让大军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全军放慢速度,一边提防随时可能爆发的遭遇战,一边静候从海上攻击的科勒传来胜利的消息,“剑鱼”埃布里率领海盗配合他们。避免发生突发状况。 “敌人的主力已经探明在奥本罗,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绝对安全,咱们大可加快行军的速度。”暂代公牛担任步兵指挥官的雅罗斯拉夫催着马赶上我,有些疑惑的问道,本来以为蛮族出身的他不善驾驭马匹,没想到丫的骑起来比我还溜道,时不时还秀秀自己的马背技巧。实在气煞我也,“丹麦人更善于在海上作战,只要封堵住他们逃往大海的退路,柳蒂奇武士收拾他们绰绰有余……”说到这,他突然噤声沉默,低头望着从我俩身边扛着盾牌走过的步兵战士,后者是奈梅亨的城堡守备兵,虽然拿着同样的战斧却穿着不一样的衣甲,他引以为傲的柳蒂奇武士只剩下凋零的几十人,被分配在距离城堡四十里外的农庄,再无法同他并肩作战了。 对于柳蒂奇头领悼念阵亡将士的哀伤我无从抚慰,只能拍拍肩膀投给他一个同情的微笑,后者依旧俯首沉默,木然的骑马跟在后面,慢慢汇入大军行进的人流中,我摸着坐骑柔顺的鬃毛,若有所思的信马由缰。 天黑后全军在佛伦斯市镇十五里处背阴的一个山沟安营扎寨,用过整日行军中唯一的一次热乎饭后,汉斯代我布置了值宿的任务,为了不引人注目,大部分的篝火被要求熄灭,只留下几处用来取暖,千多人马的喧闹终于安静下来。我靠在帐篷门口,忧心忡忡的看着远处死气沉沉的暗黑天幕出神,北方人信奉的雷神好像正躲在乌云背后敲动他蕴藏着无限神力的米奥尔尼尔(雷神之锤)发着脾气,云层中间绽出如狂舞金蛇的闪电,耳畔响起隐隐沉闷的雷声,根据事前的推算,科勒他们也许会在今晚突袭斯文的营地,就在我们东北方的一百一十里外。“今晚会有滂沱大雨啊,丹麦人将更无防备。”我放下门帘回到帐篷里,搓着双手喃喃自语,“可是也给骑兵的包抄增加困难,那些铁甲沉重的帮家伙很可能陷进泥里拔不出脚,上帝真是个喜欢玩弄凡人的贱货……” 辗转反侧半宿好不容易睡着的我在罗洛的轻轻呼唤下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关节错位了一样难受,抻懒腰伸展的时候“咔啦”作响,活像木头拼接的人偶,罗洛等我缓过神来才贴近耳边小声报告:“新到的信鸽:北面打响了,丹麦人措手不及的应战损伤惨重,斯文国王带头逃跑,余下的士兵四散奔溃,科勒大人已经完全占领奥本罗,敌人丧失了所有的战船,他们成了旱鸭子!” “嗯?”没睡醒的我精神还昏昏沉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腾的一下从行军床上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寻找腰带,“快吹军号,命令紧急集合。全军立刻行动,让斥候搜集斯文的情报,咱们去收拾残局!” 罗洛领命而出,片刻之后营地里便开始响着此起彼伏的军号和半梦半醒的士兵收拾行装寻找队列大呼小叫的声音,我自己披上锁子甲,拎着束腰边走边系。侍从早就牵过马在门外等候,雅罗斯拉夫的步兵第一个准备就绪。他骑着马来到我身边,一头雾水的焦急询问:“北边的战事进展不顺利吗?眼看着天要下雨,很不利于骑兵行军,能不能等天空稍稍放亮再出发?战士们都累坏了……” 我大手一挥否定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拉紧缰绳调转马头:“事不宜迟,要是让斯文钻进深山老林逃走以后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这里毕竟是他的国家,闪电战玩残弄成持久战就麻烦了,乱七八糟的势力都会趁机插手介入。奈梅亨的猎物只能囫囵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什么时候他的脑袋摆在面前我才能安心。” 雅罗斯拉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我说的道理,却知道军令如山必须执行,他的步兵作为前军出发,快速靠近奥本罗方向;我则留在原地等候尚在集合的骑士们随后追赶。奈梅亨每位战士上至指挥官下至普通士兵都已经接到了公爵大人的死命令:凡是遇到的丹麦人均格杀勿论,只有尸体才不会成为敌人! 两条腿跑的的确不如四条腿快,我们摸着黑在波鲁普附近追上雅罗斯拉夫,他遇见了科勒派出的斥候,获取最新敌情汇报:“前面都是森纳河流经的沼泽,骑兵不可再向前了,斯文收集了不少残兵败将。正盘踞在波鲁普打探咱们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忙着收集粮食,天亮后就会离开。” “波鲁普我知道,是个靠海的小市镇,离尤姆斯的商站不远,没想到他们慌乱中跑到了这里。”我努力控制着胯下兴奋的战马,它不耐烦地原地踏步,似乎很想快点投入战场,“机会难得,你先带着步兵从正面攻过去,我率领骑士绕到市镇的背面切断他们的退路,给丹麦人来个瓮中捉鳖。” “我明白了,大人。”雅罗斯拉夫扶着腰带上的手斧冲我眨眨眼睛,嘴角自信的翘起来,“正面的进攻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就算敌人再负隅顽抗,我们也会把他们的阵地撕开个口子,配合您的包围计划。” 我点点头,扯住马缰带领骑士们跟着科勒的斥候往波鲁普城外奔袭过去,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日出,但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多,挡住了朝阳的光芒,振聋发聩的雷声变得愈发频繁,凉风卷积着海面上的湿气呼啸而来,一场暴风雨眼看躲不过去,我担忧的望着天空,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在骑兵冲锋时下雨,因为那样会使冲击的威力大打折扣,从而让包围圈出现漏洞,放跑网中最大的肥鱼斯文国王。 再大的乌云也遮不住阳光,天地间业已变亮,虽然仍旧有些灰蒙蒙的,但可以看清脚下的小路,裤脚被马蹄扬起的露水打湿,留海黏糊糊的粘在额头上,头发里蒸腾出白蒙蒙的雾气,长时间的奔跑让战马有些吃不消,它们鼓着大大的鼻孔喘气,嘴巴咧开流下粘稠的涎液,身体里似乎就连毛细血管也充斥着快要爆炸的热血,我把喉咙里苦涩的胆汁咽回去,捂着肚子疼得眉头紧锁,丫的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没适应马背上长途的颠簸,要不是解下头盔缓口气,估计自己早就脑震荡而亡了。 “弄得动静小点,别让丹麦人发现了,要是他们听到声音提前逃走,我活剥了你们的臭皮!”前面几骑踏水的声响有些大了,我气急败坏的挥舞着马鞭训斥,全然不照顾贵族的面子。骑士们正在小心的穿越一条蜿蜒流经波鲁普的河流,它在城外泛滥成大片一望无际的沼泽,据斥候讲这里人迹罕至,斯文绝想不到有人会从这里发动进攻,我也铤而走险的选择出其不意;路况越来越恶劣,我们只能下马一个踩着一个的脚印前进,天空中唯一透出的光亮被贪婪的乌云完全吸收,阴暗的像是冬日傍晚,杀戮的血腥悄悄降临在波鲁普。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维京帝国梦的破灭 侧耳听了很久,天边越来越近的轰隆隆雷声遮盖住所有细碎的响动,我不甘心的坐直身子,紧张的咬着嘴唇,食指下意识的敲着马缰上的铜扣,好像定时炸弹上不可逆转的秒表,我们埋伏在沼泽地边缘很久了,波鲁普方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因为阴暗天气的关系连人类的生物钟都丧失了基本的报时能力,难道斯文准备放弃继续逃跑?我皱了皱眉,不安的咽了口吐沫。掐指算算现在大概的时间应该已经是上午了,不过头顶上这团澎湃的乌云裹挟着北方来的潮湿水汽,不停地翻腾变幻,时不时在地平线投下一两道紫红色的闪电,却总是在人们以为暴风雨就要降临的时候又收回自己的威力,老老实实地重新汇聚,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这场暴雨下来,附近还没有收获的庄稼可就全烂在地里了,想必农人们比我还要揪心于天气变化。 “有动静了!”正趴在马背上玩鬃毛的汉斯忽然大叫,惊得战马都打着响鼻一阵激灵,他小心的歪着头又听了听,确定声音的来源,这才用肯定的口吻对我说,“大人,是我们的军队在发动进攻。” 市镇方向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夹杂着一些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单词,表现出交战双方的亢奋与震怒,被包围在波鲁普的丹麦军队据说有两千人之多,虽然是些零散的惊弓之鸟,但当他们发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时一定会拼死顽抗,俗话说快死的王八咬人最疼,雅罗斯拉夫手底下的战士压力很大,因为要挡住整个正面冲过来的敌人,“勇士可易其器。不可夺其心”狭路相逢自是勇者的对决。 “咱们现在就出击?”汉斯催着马凑到我身边,低声询问着。 我摇摇头,重新用手指敲打马缰的铜扣,有节奏的金属声音似乎能让自己感觉心情平静,越是在决战的时刻指挥官就越是要保持清醒和理智,好比两位对弈的高手,能不受环境心情影响透过层层迷雾观察本质的棋手才能笑到最后:“再等等,火候未到……双方都拼杀到筋疲力竭的时候,咱们的出现便会如神兵天降。彻底摧毁丹麦人的抵抗意志,用最小的伤亡换来最大的胜果。” “但是……咱们的新卫军步兵能挡住做困兽之斗的丹麦人最后决死的冲击吗?”汉斯对雅罗斯拉夫的作战能力尚有疑问,跟在我身边时间久了,再加上现在自己做贵族,他难免沾染上颐指气使目空一切的坏毛病,看不起雅罗斯拉夫的蛮族出身,不止一次私下里向我表示离他封地太近的柳蒂奇人是多么的不守规矩。 我沉吟着没有说话。默言半晌才用不找边际的语调回答他:“谁能阻止得了少年武士赴死呢?他们听不见!”撂下这句禅机无限的偈语,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汉斯一如既往的挠着头不明就里,波鲁普方向的战斗愈发激烈,仿佛在应和着雷神的愤怒,金戈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 骑士们或坐或立的静静等候,商量好似的谁都没有吱声,甚至连彼此间的微笑都没有,每个人脸上全是雕塑一样麻木的神态。从小受到的系统军事训练让他们不惧怕任何强敌的挑战,却很难承受等待战争时难熬的心理压力,紧张的手足无措,有的人神经质的把腰带紧了又紧,有的人下意识的摆弄长剑,用它反射的凛冽杀气使自己获得内心清醒。我注视着这些渴望荣誉的杀人机器,头一次感觉到为什么骑士会被称为中世纪最重要的主战力量。因为他们骄傲、训练有素并且不畏强敌。 “汉斯,你过来。”我招呼正在整理辔头的骑兵统领,后者马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如曾经服侍在身边的时候那般殷勤,“你带些人绕到咱们右手的方向去,罗洛也带些人绕到对面,我总担心斯文会钻空子逃跑,不如把波鲁普都围上。” 汉斯领命而去,罗洛也在交代完身边的近侍之后领着三十几骑贵族的侍从离开,骑士们嗅到临战的火药味纷纷爬上马鞍。忙碌的做着最后的准备;我系紧了靴子的皮绳,把马缰绞在手掌里,按下头盔的护鼻,长长的出了口气,左右看看一切就绪望着自己的骑士,利索的抽出长剑直刺向天:“丹麦人笃信异端亵渎神圣的信仰。身为上帝之剑的奈梅亨勇士们,去把来自基督的惩罚施加到渎神者的头顶吧!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德意志!冲啊!格杀勿论!” “上帝保佑!”骑士们共同抽出长剑怒吼着气势惊人,我当先拍马冲锋,其余的人随后跟上,四百多匹战马整齐的踏动地面,让天边的惊雷都显得黯然失色,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将自己的身体收成一团,笔直的伸出宝剑,疾风从耳边掠过,视野中慢慢出现丹麦人惊慌失措的侧翼,他们眼神中的绝望尤其生动。 骑士冲进布阵不完全的丹麦人中间就像沸水泼进凝固的雪地,瞬间化开大片貌似坚不可摧的冰块,穿着同我们几乎一模一样装备的丹麦贵族武士被迎头撞飞,然后是不怕死的第二个、第三个……匆忙仨俩结阵的丹麦人徒劳的用血肉之躯阻挡着横冲直撞的骑士,于是乎,肋骨折了、胳膊断了、脑袋掉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尸体还在抽搐,踏烂的锁子甲上沾染着揉进泥里的乌黑血浆,呼号喊叫的声音汇成高亢的战地进行曲,催着战马愈发努力的冲刺,尖刀撕开丹麦人毫无防备的侧翼,最前头的骑士已经和雅罗斯拉夫率领的步兵接上了头,胜利似乎稳操在手……可惜战马的冲击力慢慢被越聚越多的敌人化解,使得速度缓下来,扎进敌阵的刀锋钝了,角色发生转换,猎食者遭到反噬。变成悲哀的被捕杀者,丹麦士兵的人数优势逐渐占了上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敌人拉拽落马的骑士,他们愤怒的吼叫挣扎,然后戛然而止于劈进咽喉的战斧。 “绕过去绕过去!”我顾不得管自己掉进人群的长剑,歇斯底里的对相隔不远的几名骑士喊道,“快给我找到斯文,别让他跑了!” 但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更嘈杂的战场上,甚至刚刚对话的几名骑士也跑远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战马惊恐的打着响鼻嘶鸣不止,它身上染红了一大片鲜血,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来自它倒霉的主人;面前的士兵不分敌我扭打成团,他们穿着同样的锁子甲,拿着同样锋利的战斧,留着同样潇洒的金色长发,彼此却咬牙切齿的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割韭菜一样顺利的冲锋渐变成乱哄哄的丑陋摔跤,人们翻滚着、呻吟着、尖叫着,胜利者轻而易举夺去敌人的生命,然后耗尽力气颓然的倒在一边,被某个窥伺已久的对手抓住机会偷袭,将剜心尖刀插进自己剧烈起伏的心窝。 “大人,大人!”我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弄掉了睫毛上沾着的血珠,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骑马奔来,立刻条件反射的抓起挂在马鞍一侧的钉头锤。直到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从后面包抄过来的罗洛,这才放心的收起武器问道:“怎么慌慌张张的?你们来的太慢了,差点松掉了网口!” “我们好像发现了斯文的卫队,正被骑士围着攻击。”罗洛指着他过来的方向,那里人来人往的看不清什么,但喊杀声尤为巨大,估计战况相当激烈。肯定是斯文的卫队在拼死掩护自己的主子撤退。 “快带我过去!”一听到斯文的名字,我顿时来了力气,驾着马轻舒猿臂开了两个凑上来丹麦士兵的脑袋,钉头锤锥形的尖刃轻易击穿铁盔的保护,在天灵盖上留下小小的血洞,受伤的丹麦人摇摇晃晃的踉跄着,捂着头顶喷涌而出的脑浆,终于倒在地上,鼻孔和眼角流出清水似的血液。 被包围的丹麦武士只有二十几个人,不过从装备就可以判断出这些人的身份不同凡俗。也昭示了他们所保护人的重要地位。带护面的铸铁头盔只在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开了细长的小孔,可以有效地防护面部不会被流矢和碎片所伤,但我猜箍在里面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像个不透风的铁罐头;连体的细密锁子甲使用更精致的小铁环编制而成,一般的羽箭根本无法穿透,甲衣外面套着丹麦人最喜欢的酱红色罩衫。腰带上挂满匕首、手斧和短柄的日耳曼剑,方便短兵相接的紧急情况使用;他们胳膊上悬挂的盾牌由双面皮革缝制,核心部位镶嵌着铁铆钉,增加了抗打击能力;脚上蹬着的不是常见的皮靴或者像普通士兵那样的草鞋,而是与锁子甲同样材质的绑带鞋,让他们能如履平地,不惧怕任何复杂地形,正因为有这样的优良装备,丹麦人才可以抵挡奈梅亨骑士的轮番冲击,逐渐扭转战斗中的颓势,让敌我双方陷入僵持。 我远远地注视这群进退有序的北方人,似乎看到了曾经纵横大洋维京武士的赫赫英姿,突然,醒目的八字胡乱入进视野,待我定睛一瞧,那不是斯文还能是谁?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大的鱼终于落网,只要杀死他,就像砍断丹麦这棵大树粗壮的主干,余下的细枝末节有得是时间慢慢收拾。 “斯文!”我抢过侍从的长矛猛地掷出,站在丹麦国王边上的武士眼疾手快,举着盾牌挡住主公的身体,长矛撞在铁钉上迸出火星,倾斜着插进地里,“八字胡王”抬头盯住我,眼神中放出刻骨的仇恨光芒,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可是此时此刻的仇人相见却令其无话可说。 “兰迪!”斯文咬紧牙关恨恨地挤出我的名字,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再没有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桀骜和玩世不恭,只有不足道出的成王败寇和世态炎凉,建立维京帝国的美好幻梦如同璀璨的泡影,转瞬间烟消云散,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武士,挺起魁梧的胸膛,气沉丹田的怒吼,“我是‘蓝牙’哈拉尔德的儿子,维京之王、北海之王、丹麦之王——斯文.埃斯特里德森!” “你的国度永远只能存在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紧绷的弓弦发射时带出的余力还震得胳膊生疼,我缓缓地放下弓箭,看着不甘挣扎着要站直的斯文,他靠在侍卫的身上苟延残喘,喉咙里呜咽着低吼些什么,胸前插着两支有白色翎羽的长箭——一支是我射的,另一支来自罗洛。 “我诅咒你……卑鄙的……”斯文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大口吐着鲜血,脸色白得吓人,到咽气也没能喊出仇人的名字。 我冷冷的望着丹麦武士被骑士们分割碾碎,斯文的尸体躺在泥巴里,曾经自诩高贵的身躯难逃沦为尘土的命运。天边的乌云倏忽收紧,雷声震撼的炸响,郁积了一夜的暴风雨仿佛突然打开的水龙头,顿时倾盆而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维京 滂沱的大雨只剩下叮咚的呢喃,空气清新的好像新洗的毛衣,暖暖的全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太阳终于姗姗来迟的从慢慢散去的乌云中间露出自己光彩照人的笑脸,天地的污秽全被造物的水龙头冲洗干净,浓稠的血水稀释为淡淡的一缕,汇聚成流淌进低洼处的水沟里,远远望去的纵横沟壑仿佛精灵袖珍的水乡泽国,淋湿翅膀的蝴蝶灰头土脸的搅在泥浆中,把美好的事物变得肮脏,这向来是人类的拿手好戏。 我瘫坐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浑身上下没了力气,任凭泥水浸染着裤管,前后左右都有来来回回忙碌的奈梅亨士兵,他们在遍地的死人里寻找一息尚存的战友,或者结束某个还没死透敌人的性命,缴获的盔甲武器堆积如山,枕藉的尸体很快让人扒得精光,连块遮羞的兜裆布也没留下。我看见一个死不瞑目的丹麦人张着僵硬的嘴,为了脱掉一件下摆残破的锁子甲生生的被掰断了胳膊,当然,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但那咧着的嘴似乎仍旧在愤怒的呐喊:“报仇!报仇!” 射杀斯文的弓箭就放在脚边,这是一柄从威尼斯进口的东方复合弓,经过科勒的精挑细选,反角材质用鱼胶粘合,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均无可挑剔,身着锁子甲的斯文正是殒命在此弓之下。我摸着它光滑的弧形弓身,到现在还惊讶于自己一气呵成的动作,虽说跟着科勒练习了很久,可惜我的射术仅仅停留在十步之内命中酒桶的水平。能够众目睽睽之下准确射伤斯文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没人知道我最初瞄准的目标是他的眉心,扎进胸口完全是歪打正着,确切的说应该是胸部和腹部结合的位置,除了给他造成点疼痛并无大碍;其实真正置斯文于死地的并不是我。而是随后射出第二箭的罗洛,疾劲的破甲箭贯穿半个心脏,一直没到只剩翎羽,斯文也在这个瞬间失去了全部生命的活力,踉跄着倒在身边的侍卫怀里,带着他的野心沉入永恒的黑暗。 “听说您用弓箭击杀了他?”雅罗斯拉夫气鼓鼓的推开拦着他的侍从,把战斧狠狠地摔在地上,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没错,就跟公牛暴走的时候一个状态。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你说的是谁?”我明知故问的皱着眉,装作不了解的样子,没想到却更招致柳蒂奇首领的反感。 “您知道我说的是谁!丹麦的斯文国王!”雅罗斯拉夫盯着我躲闪的眼神继续说,“既然做了您为什么不敢承认?当众击杀的时候您怎么没想到自己会害怕?我想要您的解释,公爵大人。” 我弱弱的回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眼帘。毕竟用弓箭杀死一位国王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我只想尽快结束战争……” “那您就应该堂堂正正的提出决斗或者光明正大的击败他,斯文虽然是敌人,但他也是一名有尊严的武士,却没有获得体面的死法,再不能由瓦尔基丽引领着前往奥丁的英灵殿了。”柳蒂奇首领颓然的坐在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做出这样的事该如何让丹麦人信服您的统治?不仅如此,也许瑞典人和挪威人听说了也会对奈梅亨的权威嗤之以鼻,这些维京武士向来尊重传统,信奉古法。” “当时情况紧急。我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假如斯文跑掉以后的事情会变得愈发难以控制,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至于瑞典人那边,他们还得忙着收拾丹麦人留在奥尔廷的残军,没工夫理会斯文是否体面的战死,失去奈梅亨的支援,他们压根打不了胜仗。”我拍拍身上已经干了的血痕,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抖落不掉,最后只得放弃,“关于这次讨伐,我自会寻找说得过去的理由,给世人一个说法,以此证明奈梅亨征讨和施行统治的合法性。” 雅罗斯拉夫心不在焉的听我讲完,一边摆弄着他心爱的小手斧,一边啧啧的咂么着嘴唇:“也罢,成王败寇,没人会关注死去的亡魂,我担心的是您身边的人,罗洛,他将背负一辈子‘弑君者’的骂名,他们身份相差太悬殊,又是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之下,斯文毕竟是个国王。” 我扭头望着忙忙活活指挥士兵打扫战场的罗洛,这个旺财托付给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兢兢业业的履行职责,心中不由得充满歉疚,他不过践行了效忠的承诺,紧紧追随自己的领主,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却可能替我背负一个人人唾弃的骂名。“我会通过教廷还他公道,斯文不是什么国王,顶多算个成功的海盗头目,而且还是十恶不赦的渎神者,杀死他完全出于虔诚的基督信仰和上帝战士的天职。”我尽量把音量提高,以便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斯文笃信异端亵渎上帝,人人得而诛之,教廷的使者正在路上,他带来了教皇霓下的敕令,奈梅亨的战士们,你们是在捍卫神圣的信仰!” “赞美上帝……”一个微弱的声音由远及近,汉斯牵着自己的战马走过来,在胸口划着十字,在他的带领下,其余的人也纷纷低头虔诚的祷念,“赞美上帝!”“上帝保佑!”此起彼伏,雅罗斯拉夫拽着胸前的十字架久久的凝视,此刻他在心中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有那么一丝对奈梅亨公爵的叹服,这也算是我为了在中世纪的猛兽森林里能活下去不得不学会的被动技能——玩弄权术、颠倒是非。 被包围在波鲁普的丹麦人没有一个投降或者受俘,甚至在斯文被击杀后仍旧负隅顽抗,流尽胸膛全部的热血,追随自己的国王去了天堂或者瓦尔基丽的英灵殿,谁知道他们真正的信仰是什么呢?这些最后的维京人一面给自己戴上镀金的十字架虔诚供奉上帝。一面在暗地里又偷偷的纹上古老的图腾祈求奥丁神赐予力量,他们代表着传承千百年的维京精神,效法那些驾着龙头战船威风凛凛的祖先,如花火般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耀眼的璀璨便归于尘土。终于成为遥远的历史;他们难料身后事,也许子孙们再不会记得浩瀚的冰洋上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先祖曾经来过,再不会流连奥丁神的圣殿,再不会骄傲的昂起头称呼自己为“维京”,但他们不后悔做过的事情,“我来过,我看见,我选择。”被长短武器逼迫环绕身负重伤的最后一个丹麦武士释然的微笑,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那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次绚烂的新生? “都厚葬了吧,按照维京人的传统。”我拾起雅罗斯拉夫的战斧放到他手中,迎着后者疑惑的目光,“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吗?他们都是不屈不挠的英雄,与我只是立场不同。可悲的是做了旧时代的陪葬品。” 柳蒂奇首领眯着眼睛接过自己的武器。款款的舒了口气,眉毛不易察觉的挑了挑,低声喃喃自语:“新时代的降临真的要伴随着杀戮吗……”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答案,更没有时间为失败者唏嘘哀叹,丹麦是奈梅亨崛起的第二个猎物,既然已经吞进腹中,自然再不会因为对猎物奋勇搏斗的佩服和要吃掉它的愧疚而放弃捕食,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容不得执行者去品头论足,唯有聚精会神。迎接未知的挑战。 教皇的特使是新任亚琛大主教亚历山德罗的心腹米凯兰杰洛神父,西尔维斯特二世霓下入主梵蒂冈后便立刻任命跟随自己多年的意大利籍神父亚历山德罗为亚琛大主教,贵族们都将这一做法视为教廷对帝国的继续臣服,多年来亚琛大主教都由教皇亲命的意大利人担任,语言不通、习俗不同、有没有盘根错节的本地关系,大主教只是摆在教堂里供人膜拜的傀儡,表示梵蒂冈无意插足帝国政治的姿态,亚历山德罗大主教深居简出的生活更是证明了这点,据说大主教唯一抛头露面的行为就是每月去广场上施舍穷人,以宣示天主普度众生的仁慈。 但没人知道一副彬彬有礼面具下大主教的真实嘴脸,他是某位意大利贵族的私生子,有着对数字天生的敏感,在法兰西的伯雷尔伯爵访问罗马的时候被家人托付给当时还叫做热贝尔神父的教皇霓下,师从其学习多年并相依为命的熬过科隆暴乱和困于兰斯十三年孤苦无着的艰难生活,看似苦海无边的人生随着热贝尔神父最终继位教皇而平步青云,亚历山德罗大主教如火箭蹿升般获得一个个头衔,成为教廷派驻帝国的最高宗教代表。他不仅仅是教皇的心腹,也是霓下同奈梅亨之间的联络官,负责情报的传递和解送我付给教廷的年金,必要时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帮助奈梅亨化险为夷,可以依据情况的紧急程度做出预判而先斩后奏,毫不夸张的说,他是我的秘密武器。 米凯兰杰洛神父长着一张欠揍的鞋拔子脸,下巴尖得像个假人,举手投足间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姿态,他带来了我最需要的东西——一份盖有教皇印玺猎杀异端的敕令(别问我为什么主教那里有教皇的印玺,还记得之前的空头支票么?),这无疑为奈梅亨的军事行动给出合法的佐证,解开了士兵们心中的疑惑,也让那些观望着传播流言蜚语的贵族们闭上了嘴,至于奈梅亨是*裸的吞并还是道貌岸然的讨伐,没人关心遮羞布下的真实面目,在这个时代,说得过去即为事实。 斯文国王战败身死的消息很快造成连锁反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各种情报源源不断的汇总到我的桌上:瑞典人在惊讶夙敌败亡之余马上缓过神来,联合从莱斯岛回师的安农德王子以及草包挪威国王奥拉夫,通过几场艰苦的战役终于消灭了丹麦军队;力量真空的莱斯岛迅速被“剑鱼”埃布里占领,他为自己的“海盗王国”找到了新的“首都”,也基本控制了卡特加特海峡;奥尔堡和奥胡斯的两位丹麦贵族分别自立为王,但很快在兵临城下的奈梅亨军队面前缴械投降,自此整个日德兰半岛归入奈梅亨公爵治下,同我在维尔拉岑的领地连成一片,尤姆斯的商站被废弃,弱化成北海——波罗的海贸易的中转港,诺伊施塔特的商业地位愈发巩固和凸显;控制菲英岛的欧登赛伯爵和西兰岛上最有话语权的克伦堡伯爵尚在观望,但即便他们联合起来也很难对抗奈梅亨的铮铮铁蹄,归顺只是时间问题;唯有在英格兰的丹麦人命运难测,失去依靠的定居者人人皆成惊弓之鸟,有传言撒克逊国王埃塞尔雷德二世准备屠杀这群可怜的人,拒绝继续缴纳耻辱的丹麦金,自诩“维京继承人”的北方两国挟大胜之威当然恼羞成怒,战争的阴霾重新笼罩不列颠。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称王他们照样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当我望着面前恭敬地冲自己弯腰行礼的欧登赛伯爵长子和克伦堡伯爵小儿子的时候,心中哭笑不得,两位伯爵何苦当初自不量力的拥兵自重,既然有心割据一方,就该连横合纵的做些什么,结果牛皮吹得很大,气球破的也快,等到奈梅亨的军队踏浪而来,他们的封臣尚在乡下城堡里醉生梦死,自然谈不上什么抵抗,不得不乖乖举着白旗摇尾乞怜,打发儿子到奈梅亨做人质表忠心。 “两位远途而来想必十分辛苦,从你们身上我能够感受到伯爵大人们的热情,请稍候片刻,欢迎宴会马上开始。”我礼仪得体的款款而谈,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对于新归附的贵族向来以怀柔为主,至于效果如何看看弗里斯兰的领主们就知道了,他们基本已经接受了奈梅亨的统治,完成权力的平稳交接过渡,“我真是喜欢丹麦的气候,平缓的草地仿佛能一直铺到天边,适合一个人悠哉悠哉的骑马漫步。” 欧登赛伯爵的长子马上机灵的接话道:“如果大人您喜欢,我那里倒是有几匹好马,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全是一顶一的纯种,改天我就让人送到府上。”他的年纪稍大点,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而且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欧登赛伯爵是丹麦国王的重要封臣,独自统领菲英岛的所有大小领主,在以部落联盟为基础构建的王国中地位举足轻重,据说出身也是曾经跟随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海盗王纵横四海的维京武士。但作为最早的一批凭借战功被册封成功者,他的家族世袭建筑在欧登赛台地上的城堡,后来又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和扩张终于将控制整岛,还通过联姻的形式巩固同挪威、瑞典两国领主的关系,事实上独立于斯文的丹麦王国之内,是个有着充分自主权的伯爵领,只承担年金的缴纳,并不履行提供军队的封建义务。 “呵呵。君子不夺人所好,您的心意我领了。”在心里不动声色的给他点个赞,我道貌岸然的推脱起来,公爵大人么,公开场合表个姿态唱个高调总是要的,至于下属硬要孝敬自己也却之不恭,有些道理不宜点破,全看欧登赛伯爵长子的领悟能力,上位者耍得就是心眼。人玩人玩死人。 坐在一边克伦堡伯爵的小儿子紧张的舔舔嘴唇,拿起杯子假装喝酒掩饰,他的岁数小些。尚未完全领会这尔虞我诈的贵族法则。自觉输了一阵的他没能控制好情绪,正好被我捕捉到脸上不易察觉的失落,顿时来了兴趣。克伦堡伯爵的发迹同欧登赛伯爵异曲同工,不过他的家族作为斯文国王的近亲显然有着更为显赫和重要的地位,克伦堡的封地正好处于赫尔辛格凸出的海角,像一只爪子死死地攥住同瑞典之间最狭窄的厄勒海峡。百年来忠犬似的一直兢兢业业为斯文家族看守北大门;波鲁普战役中他们也有出兵,大部分担任斯文的近卫英勇战死,为了表示对克伦堡伯爵的恩抚,这些勇敢者的遗体被仔细的清洗入殓,运回他们的老家安葬。 “听说斯文是您的舅舅。对吗?”我示意罗洛给克伦堡伯爵的小儿子添满酒,在后者道谢的时候突然轻飘飘的问道。“确切的说,您的父亲伯爵大人是他的远房堂兄,您也是他的侄子。” 敏感的小伙立刻嗅出危险的信号,他把我的问话理解成某种连坐似的清算,忙不迭地撇清自己家族同这个已经定性为渎神异端舅舅的关系:“请您务必相信我们的衷心投效,父亲常说每个人都应该时刻赞美伟大的主,感谢他的庇佑和赐予,我们家首先是虔诚的信徒,然后才是世俗的领主,斯文既然站在了上帝的对立面,那他就是必须被消灭的对象,所谓亲情远不及我们对上帝的爱戴和感激。”他一面激动地说着,一面紧紧抓住胸前的银质十字架不放,好像不这样无法表现自己的真诚似的。 “我只是对您的家族历史有些兴趣,您不必这么紧张。”我笑着宽慰他说,“克伦堡伯爵的虔诚即使是亚历山德罗大主教和汉诺威主教大人都赞不绝口,谁还敢怀疑您父亲的忠诚呢?”我嘴角挂着玩味的微笑,笑眯眯地盯着满头大汗的“猎物”,他欲盖弥彰的拙劣让我觉得十分有趣,也许我穿越太久,竟然开始慢慢享受耍弄弱者所带给内心的变态快感,反而忘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人嘲弄的“弱者”。 宴会进行的拖沓而无趣,就像所有的贵族聚会一样毫无亮点,娱乐活动的匮乏让角力、吹牛和*欢愉成为参与者追逐的重点,每次宴会最终都变成无休止的摔跤比赛、胡乱放卫星和精力旺盛者的疯狂播种。我哈欠连连的打扫干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对摆在桌子中央面目狼藉的烤羊丧失了兴趣,向两位客人表示抱歉之后抽身离开,相比于低级趣味,公爵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推门进入房间的时候,莱昂纳多已经安静的坐在窗边等候了,这个老头子似乎对窗子有种说不清的依恋,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严冬酷寒他都会雷打不动的坐在最大的那一扇窗户旁边的靠背椅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愣神,背影看上去哀伤极了,我常想要不是发明了可供使用的大块玻璃,等到冬天他不得变成冰棍? “这玻璃好是好,就是令人看不清窗外的景物,好像隔着浑浊的水潭端详自己的倒影,却连本来面目都不可见了。”老家伙听到我拉椅子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微弱的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慢慢坐下,来不及咀嚼他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假思索的回答:“人本来就认不清自己,如果不是如此,上帝何必需要每个人的忏悔和改过,大家都是善男信女,这世界就不好玩了……” “说实话,当您提出要趁机吞并丹麦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赞同,这行动太冒险了。一击不成造成的反噬可能让奈梅亨遭受灭顶之灾。”莱昂纳多敲了敲自己长袍下的膝盖,咄咄的发出空木头的声音,“但您让我刮目相看,一个公爵大人应有的魄力和才干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我终于不甘心的承认自己老了。” “还以为你会责怪我用弓箭不光彩的击杀了斯文呢……”我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老家伙勉强咧咧嘴,弄得我不尴不尬,只能另找话题,“呃……说说你掌握的情况吧。刚从北边回来,家里的事还不太清楚。” 莱昂纳多听到这里,才转过身捋顺长袍看着我娓娓而谈:“打下了这么大一片国土。别人能不看着眼红么?虽说有教廷的敕令。但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我倒挺想知道您准备如何处置,要称王吗?凭奈梅亨同梵蒂冈的关系,请教皇霓下谕令加冕也不是件难事,飞龙战旗上的确缺少一顶让它看起来更漂亮的王冠。” “王冠?你当我脑瓜坏掉了吗?亲手把自己送上悬崖峭壁?”我挑着眉毛做出夸张的表情,“奈梅亨走得过快。落下旁人太远了,该有些分寸停下来等一等他们,毕竟说不准大家以后还有相互帮忙的时候,养些朋友总比众叛亲离强;再说也要考虑亨利陛下的感受,一个封臣占有的土地比他还多。这会被理解为挑衅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东方先哲的至理名言么?” “就算您不准备走得太快,别人也一样看不顺眼,作为您的封君,皇帝陛下最近并没有什么状况,但这恰恰是危险来临的信号。”莱昂纳多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冰冷的回音,“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准备如何处置新得到的领土,那可是一大片富饶的绿地呢。” “陛下那里面子一定要给足,丢出几块骨头无所谓,反正他的胃口小得很,家务事早就搞得陛下焦头烂额了。我准备让欧登赛伯爵和克伦堡伯爵直接向陛下宣誓效忠,成为他的封臣,另外还会把丹尼维尔克城堡以南的荷尔施泰因地区作为战利品献给萨克森家族,堵上陛下正要狮子大开口的嘴巴。”不等莱昂纳多发表意见,我接着说道,“关于剩下的土地,那上面的大小领主自然要向奈梅亨宣誓效忠,不过不能再继续斯文那种牧羊式的粗放统治,这里不同于弗里斯兰,是片更野蛮的荒区。首先,扩大耶灵城堡的规模并常驻军队,要求丹麦领主们的长子按旬轮值,加强对各领国的监视;其次,待局势稳定后立即着手全国范围的检地,把山川、河流、森林、物产、耕地和人口分类造册,便于掌握每位丹麦贵族的实力以及凭此为据重新分配税金;最后,还有一项重要措施,这是个新名词,竖起耳朵停好——叫做‘推恩令’。” “推恩令?”老家伙皱着鼻子,我的新名词又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故事是这么说的,古老的东方有位年轻的国王,他的治下邦国林立政令不达,父祖几代人都束手无策,他继位后听从自己老师的建议,出台‘推恩令’规定每位领主都必须把自己领地的一半和头衔传予自己的长子,另一半领土则平均分给剩下的所有儿子,这项命令得到无法获得继承权成年后不得不扫地出门庶子们的热烈拥护,几代以后就使得治下领国越分越小,完全丧失了同封君分庭抗礼的实力。”我一面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汉武帝的成功故事,一面给两个人的酒杯都倒满。 莱昂纳多认真的听着,掉了一半牙的干瘪嘴唇突然发问:“我猜您也许落了故事中最主要的环节,领主们难道无动于衷的坐以待毙吗?要是真这么容易,他们何苦拼了三代人才俯首称臣?” “嘿嘿,这当然伴随着一场王权巩固的内战,不过你想想,我的前两项政策如果都能得到雷厉风行的贯彻,那些丹麦领主还有实力同奈梅亨讨价还价吗?”我把莱昂纳多的酒杯送到他手上,举着自己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下,得意的勾起嘴角,“如此这般,丹麦就成了被敲骨吸髓的烂肉,还愁消化不了?不称王他们照样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老家伙浅浅的抿了口酒水,这劣质玩意喝多了不利于老年人睡眠,事实上心里揣着太多事的莱昂纳多也很难睡个安稳觉:“我很好奇,您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东方故事?” “难道你忘记自己出身了吗?咱们的祖先都来自特洛伊。”我神秘的眨眨眼睛,转身望向窗外模糊的月影。 第二百五十六章 麟子降生 11月11日凌晨,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世纪灯节圣马丁节,还记得以前过节的时候,大家聚在城堡里观赏艺人们表演关于圣徒马丁生平逸事的短剧(就是那个在暴风雪中扯下自己一半大衣和乞丐分享的牛人),小孩子们提着简陋的灯笼到处乱逛,作为斋月前的最后一个可以暴饮暴食的日子,圣马丁鹅(叫你当年暴露圣人,活该子子孙孙被烧烤)自然成了人们大快朵颐的美味佳肴。这天的酒馆和妓院也会早早座无虚席的爆满,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传统,圣马丁节也是雇工和工匠们遣发工资的领薪日(都是些拿年薪的技术人才),拿到辛苦血汗钱的人们自然会借着斋戒前夜的机会胡吃海塞通宵达旦,犒劳自己被整年压抑疲倦的身体和精神。 当我从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一丝欢度佳节的兴奋,热血上涌的起床气立刻澎湃充脑,要知道我才结束和莱昂纳多冗长无聊的谈话,而且之前的宴会上陪北方来的客人灌了不少酒,正极度的渴望温暖的枕席,如果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此刻惹到我的人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罗洛不等我应声便推开卧室的门几乎用狂奔的速度跑进来,简直没大没小!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正欲发作,罗洛双臂乱舞的嚷嚷:“大人!大人!大事不好!瑟琳娜夫人的羊水突然破了,估计要生了!” “什么!”这次大脑的反应速度超快。我马上翻身而起,披上件外衣便趿拉着鞋子往外跑,在走廊里刚颠了两步猛地想起什么,回头指着罗洛的鼻子命令,“大吉大利的事情有什么大事不好的?乌鸦嘴,给我狠狠地扇自己两下谢罪!”说完,留下罗洛傻愣愣的站在那发呆,自己冲着瑟琳娜的产房狂飙。 产房位于整座城堡的最顶层绝对安静的大房间。有两扇面向河流的窗户,从这里能俯瞰两岸流光溢彩的繁华美景,也拥有良好的采光,让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有利于舒缓产妇待产时的紧张心情;为了保证瑟琳娜不受打扰,从诺伊施塔特回来我俩便开始分居,奈梅亨日常事务的繁忙也让我整天东跑西颠,要么就亲自领军出征,没时间陪在夫人身边。只能找来一些她的好友和侍女代自己照顾左右,以至于心爱的妻子即将临盆时,身为丈夫的我却还在睡觉! 我在房间外面被把守的几个命妇硬拉下来。她们粗壮的胳膊赛得上晚宴的羊腿。力气大得吓人,冲着疑惑不解的我七嘴八舌的一通连说带比划,再加上忙碌进出端热水倒脏物的侍女才让猴急的公爵大人明白产房重地闲人免进的道理,只得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焦躁的背着手踱步,活脱脱热锅上的蚂蚁。初为人父的感觉既美妙又像无形的巨石,死死地压住胸口令我喘不过气来。 “里面怎么样了?”我不顾体面的拉住一个侍女的胳膊,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额头上蒙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比身临千军万马的战场还要心惊胆颤。特别想砍几个倒霉蛋的脑袋发泄。 侍女显然是被公爵大人的急切吓坏了,手中捧着盛满污血的盆子差点倾覆在地。脸蛋红扑扑的不敢抬头(弄得我好像耍流氓一样!),支支吾吾的回答:“夫人恐怕难产,首相大人请来的大夫正在帮着……”剩下的害羞话侍女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咬着嘴唇憋得腮帮子鼓鼓的。 “放心吧,大人,我请来的都是意大利最好的医生,有着丰富的助产接生经验,那个大胡子的萨拉森大夫还曾经在开罗的苏丹宫廷里服务过。”莱昂纳多在侍从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蹒跚的出现在走廊里。 “大胡子?那样多不卫生啊!”一听负责接生的都是男人,思想古板的我登时炸了锅,自己女人全让别的男人看光光了,能不让丈夫生气吗?莱昂纳多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老头子腹黑),偷偷地咧嘴笑笑没吱声。 等待的时间比打仗的时候更难熬,我坐立不安的从一个角落走向另一个角落,口中念念有词几近癫狂,把能想到的所有神灵全祷告个遍,许了不少重塑金身四时享祭的愿,只求他们能够保佑瑟琳娜顺利生产,为奈梅亨添一个健康的继承人,如果是个男孩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产房里的尖叫和忙碌折腾了半宿,直到东方现出鱼肚白,沉睡的大地即将苏醒重获新生,早起的居民们已经忙着收拾家务准备饭食了,瑟琳娜的战场还没传来捷报,莱昂纳多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刚才稳坐钓鱼台的姿态彻底慌了,同我面面相觑的相互盯着,他想要一个继承人的愿望甚至比我还要迫切。 终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仿佛拨云见日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重重乌云的阻挡高亢清晰地宣告自己的出世,闻声的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地推开堵在门口的命妇便要往里冲,她们依然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死死地拽住我不让进去。双方撕扯半天,房间的门才从里面打开,接生的几位大夫一脸疲惫的走出来,弄得跟后世的手术室一样,就差虚弱的摘下口罩摇摇头说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不也是乌鸦嘴!),为首的萨拉森医生面向我和莱昂纳多恭敬地行礼,然后喜气洋洋的祝贺:“承蒙神明保佑(想不到他还挺聪明,说上帝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说真主又亵渎了我们的信仰,用模棱两可的神明一笔带过),恭喜大人获得麟子,奈梅亨从此拥有了一位健康的男性继承人!” “儿子,是儿子!”我兴奋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搞得拘谨的萨拉森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的直挺挺站在那,“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吗?我想好好感谢能干的妻子!” “当然了大人,这是您的权力,也是不可推卸的义务。”大夫往旁边侧侧身让出大门,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谢谢您,大夫!”我语无伦次的对他说,然后紧张的搓搓手。好像担心自己没有梳洗的邋遢模样会留给儿子糟糕的第一印象,鼓捣半天才不安的把大门推开一条缝,小心的探头瞅了瞅,确定没有打扰到因为过度疲劳而睡去的瑟琳娜之后,蹑手蹑脚的收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进去,动作顺滑的像一条泥鳅。 我的儿子就躺在瑟琳娜旁边的婴儿床里,被柔软的细羊绒包着,正在嘟着嘴睡觉,虽然新生儿水肿的额头尚未完全消退。但在父亲的眼中却如同天使般可爱,脸蛋的形状和眼睛更像瑟琳娜,而鼻梁和耳朵简直是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动得我又是热泪盈眶。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轻声交代侍女们几句,我把房间留给休息的母子二人,推门而出的时候外面的走廊站满闻讯而来的科勒、公牛和其他心腹,他们全都瞪着大眼睛等待公爵大人宣布好消息,我故弄玄虚的清清嗓子,领着众人往城堡大厅走。吊足了每个人的胃口,公牛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科勒拉住,他看出公爵大人的欣喜,早猜到了会有好消息。 我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环视周围双眼满含期待的家臣们,铿锵有力的宣布:“我的儿子正式降生。没错,是个男孩!感谢上帝!” 科勒他们欢呼雀跃,激动异常的公牛差点原地打滚,旺财和汉斯更是闻之潸然泪下,作为最早跟随我的两位家臣,他们长久以来都对产生新的继承人寄予厚望,小主子的出生总算是圆了忠臣的梦。 我冲欢腾的人群按了按手掌示意家臣们安静,接二连三的发布命令:“莱昂纳多,马上让人给亚琛大主教和乌德勒支主教以及科隆主教三位大人报喜,恳请亚历山德罗大主教为孩子赐教名并施洗;旺财,你立即着手筹办宴会,邀请能赶来参加的所有贵族和全城居民,借着节日的机会同大家分享喜悦;剩下的人都给我滚回去好好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今天的宴会谁都不许迟到和出洋相,听清楚没有?” “明白!”科勒他们齐声答应,乱哄哄的吵闹着推门而出,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莱昂纳多坐在椅子上还没离开,吩咐他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去办,我还有些事要同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商量。 “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那边……”我沉吟半天,还是找不准应该如何措辞,公爵拥有继承人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对封臣宣布还好些,但对封君通报的时机和分寸就需要拿捏了。 “放心吧大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使者已经出发。”莱昂纳多伸出小拇指掏着耳朵,胸有成足的回复,“陛下身边的人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帮咱们安排的,这个时候皇帝本人正闹心起火的后院呢。” “那你就全权负责吧。”我满意的点点头,把棘手的任务摊派到莱昂纳多身上,老家伙见多识广,处理些人情世故要比我得体,“还有件事,我准备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推行新的经济政策,首当其冲的便是铸造奈梅亨自己的钱币,用它来逐步影响并主导整个市场,把经济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咱们手中。” 这是莱昂纳多感兴趣的话题,老家伙黯淡的双眼顿时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追问:“那您准备如何着手呢?没有皇帝陛下的敕令,咱们私造的钱币最多只能区域流通,哪怕有雄厚的财力作保,说到底它也不过是个地方性的支付货币,想要进入流通并取代通用的东罗马金币成为硬通货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短短几代人根本无法看到期望的前景,这期间还得保证奈梅亨继续金源滚滚长青不倒。” 我站起来像在产房外一样背着手踱步,诸国货币的混乱极大地阻碍了奈梅亨商业势力的发展壮大,作为硬通货的东罗马金币毕竟是舶来品数量不是很多,其他各国铸造良莠不齐的钱币又没办法统一市场,重新推行一种法兰克人自己的通用货币必须提上日程,而作为诸国中财力最强的奈梅亨,我自认有这个颠覆传统重整市场的能力。“你先下去安排人研究,按照我的估计,皇帝陛下如果坚持一意孤行的话很快就需要奈梅亨的帮忙了,到时候正是我们强行发布奈梅亨钱币的最佳时机!” 莱昂纳多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终眯着眼睛没有出声,他也顺着我的描述猜到了所谓的最佳时机。 第二百五十七章 喜忧各半 让人没想到的是,本来预定了给我儿子赐教名的科隆主教大人压根没抢上槽,亚琛大主教亚历山德罗大人毛遂自荐的决定做奈梅亨公爵儿子的教父,并且派了米凯兰杰洛神父全权代表自己为新生儿施洗,谁都知道他代表的是梵蒂冈彼得宫的教皇霓下,于是便没人继续纠缠这个先来后到的问题,反正都是教廷自己的事,哪个主教大人施洗都行。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是个聪明人,不吝于利用任何机会向奈梅亨传递友好的信号,这位一心效法自己伟大前辈西尔维斯特一世的法兰西籍教皇上台后没能找到大展拳脚的机会,帝国皇帝倒是不怎么关注意大利的琐务,他自己本人的还有摊后宫烂事棘手;可是奈梅亨公爵又只手遮天的在教廷头顶悬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作为盟友的诺曼底人在南意大利如鱼得水的搅和翻腾,先是摧枯拉朽的肃清了靴尖上的萨拉森城堡,接着半推半就的孤立了东罗马人在意大利仅剩的几座城市,迫使他们不得不让出内陆,憋屈的困守在海边的城池里,诺曼人活跃得像一头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也是一匹拴在梵蒂冈门口的恶狗,教廷若是敢自命不凡的轻举妄动,恶犬的爪牙可不是为了漂亮而摆设的。 我早就应该猜到亚历山德罗大主教起的名字毫无创意,代他传话的米凯兰杰洛神父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大主教的祝福,并声称同圣徒一天出生是上帝慷慨的赐予,所以孩子的教名理所应当的成了“马丁”,而作为父亲的我为儿子取名“史塔克”,这是德语里强壮的意思,代表着希望孩子没病没灾的茁壮成长,再加上母亲瑟琳娜出身的弗兰德伯爵家族的姓氏莫里尼,孩子的全名终于变成又臭又长的——马丁.史塔克.莫里尼.霍夫曼,如果在他日后的成长经历中拥有辉煌的战绩或者成功的建树,还会在名字中间加上乱七八糟的地名或者封号。彻底成为读起来抓狂写起来费劲的“千脚蜈蚣”。 听到消息的贵族们陆陆续续的亲自或者派出使者赶来祝贺。不过一毛不拔的我怎么感觉拖家带口来蹭饭的嫌疑比较大,他们送的那些破烂山珍还不够付饭费的,奈梅亨纯粹赔本赚面子,但热热闹闹的欢庆气氛确实比较讨喜,能在斋月前又找个暴饮暴食的机会谁不开心?更何况这是个全城大联欢,不仅酒馆和妓院高朋满座,就连大街小巷也挤着喜上眉梢的百姓,他们都领到了公爵城堡发放的啤酒和面包,还有按人头供应的肥羊,当街便架起篝火围坐烧烤。兴高采烈的起舞歌唱;那些鬼使神差来到奈梅亨的吟游诗人和瞎子歌手必定在感谢上帝的眷佑,本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四处游荡。却没想到天上掉了馅饼,正赶上奈梅亨公爵喜得贵子的好事,富裕的商人和居民慷慨抛撒钱币请他们高歌一曲赞颂伟大的上帝和英明的公爵大人,甚至不惜竞相抬价期望能先演唱自己点的曲目,半天赚得钱比以前半年都多,踩到这种狗屎运恐怕他们做梦都能乐醒(隐隐哪里不对)! 为了表示对公爵大人喜得贵子的祝贺,奈梅亨商会决定限量低价甩卖新到的货物。大到金银宝器小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其实这是我出的主意,打着甩卖的旗号借机清理库存,那帮外面来的贵族有闲钱又吝啬,这等千载难逢的便宜哪能不占?商会那边搞节庆营销,以科勒公牛(临近主母的预产期他们早早的都跑了回来,所以能在孩子出生的第一时间堵在产房门口等好消息,否则你以为大老远的都有瞬移能力吗?)为代表的体育界也不好落下,橄榄球随着换防士兵的回归而在奈梅亨日益普及。高标准的球场也如火如荼的建设起来,这项对抗性极强的运动一经展示立刻获得无数拥趸,无论各行各业男女老幼都如痴如醉的沉迷其中,只能说中世纪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匮乏。在科勒的倡议下,各个球队决定举办联合杯橄榄球赛,通过抽签分组的形式捉对厮杀两天,最终决出冠亚军,为庆祝小世子的诞生而锦上添花。 莱昂纳多代表公爵宫廷颁布了新的货币政策,正式提出从即日起奈梅亨将自行铸币并用于支付,奈梅亨公爵保证铸币的质量和价值,但为了保证商人们的利益,他们也可以选择离开奈梅亨后在商会按照流通汇率兑换成其他任何币种,我希望用这种你情我愿的方式把奈梅亨货币推入流通,而不是贵族们常见的强拉硬卖,既伤害了商人们的积极性又折损自己的面子,实在得不偿失。 今天的宴会是我穿越到中世纪后第一次喝醉,说真的,就他们落后的酿酒技术产出来的各种酒水度数很低,再加上我个人的克制,自然不可能醉倒,但喜得贵子的喜悦让人不能自已,地窖里的珍贵葡萄酒不要钱似的往肚子里灌,推杯换盏之间一来二去的还有不醉的道理?我眼神迷离望着觥筹交错的宴会现场,大家不分彼此的唱歌跳舞,宾主尽欢的气氛被推向最高点,是呀,人生中乐事不多,还有什么能比后继有人更值得高兴呢?我高举酒杯提议:“在这欢乐的日子里,让我们共同赞美全知全能的上帝吧!”说罢仰脖一饮而尽,底下响起此起彼伏的碰杯和欢呼。 宴会进行了整整三天,人们要么不断的大吃大喝唱唱跳跳,要么坐在观众席欣赏激烈的橄榄球比赛,贵族们彼此拉关系套交情,年轻男女则忙着放纵激情,总之把小马丁的生日变成了全民欢度的节日,据商会事后的统计整个奈梅亨的酒水一度售罄,面包和各种肉类也差点断了供应,市场的营业税收入超过以往六成,展示出生活越来越好的居民们强大的内需购买力。可是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从第四天开始远道而来的贵族便络绎返程,封臣们带着胖了不少的家人回到自己的城堡,农民们也要抓紧时间给禽畜续上最后一层肥膘,储藏越冬的草料,等待圣诞节前的集中屠宰,狂欢的气氛逐渐归于平淡。按部就班的琐事终究是生活的主题。 圣诞节前最后的日子里。事不惊人死不休的亨利陛下秉承他一贯的风格,终于着手整理他的后宫,多少双眼睛齐刷刷的汇聚到皇帝设在德累斯顿的行宫,我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隔岸观火——因为这也是自己等待已久的良机,之前做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这天的到来。 还记得奥托陛下的好朋友圣阿达尔贝特吗?这位在波兰殉道的皇帝之友尸骨未寒就遇上两国之间的战争,双方断断续续的交涉许久都没有达成协议,波兰那边要的太多,帝国这边不想付出,一直折腾到新皇即位,等待不及的米耶什科大公联合马扎尔人进攻波希米亚。意图胁迫亨利陛下承认奥托皇帝曾经许诺的空头支票,可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奈梅亨连续两次击败兵力占优的波兰军队,逼着米耶什科大公重新坐回谈判桌后,恭顺的向帝国表示臣服。终于,家务烂事和国内乱局缠身的亨利皇帝决定一劳永逸的解决内部问题,先拉过两个靠得住的后援来给自己撑腰,但应该如何修复两国间互不信任的糟糕关系?联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为联姻试探口风的破冰之路。通过搁置已久的圣阿达尔贝特遗骨这个十字路口转向,均能让双方接受。 于是皇帝被众多达官显贵的簇拥着启程前往帝国边境的迈森,波兰的米耶什科大公率领众人早在那里迎候多时,举行过隆重的欢迎仪式后,皇帝在大公的陪同下一路奔赴埋有圣阿达尔贝特遗骨的波兹南(原来被供奉在格涅兹诺,可惜那地方被我一把火烧个溜干净,只得迁往现在的首都),随行的还有阿达尔贝特的哥哥,即将就任波兰大主教区职位的高登蒂乌。自打兄弟殉道后他的仕途平步青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修士逐步登上主教的宝座,这回还受到教皇霓下和皇帝的钦点担任单独的波兰教区大主教,平凡的人生可谓惊喜连连、好运不断。 在到达位于波兹南的圣徒墓地后,亨利皇帝首先作为朝圣者走近修葺一新的雕像墓碑前默默祷告并瞻仰了圣人遗物,随后才开始办理政治事务。帝国和波兰缔结对等的同盟条约,皇帝陛下还亲手赐予了米耶什科大公一柄圣矛的复制品以示友好,数次在公开讲话里将大公称之为“兄弟和皇帝的辅佐者”、“帝国人民的朋友”,波兰则要履行相应的同盟义务,约束边境的斯拉夫部落停止骚扰,放弃对波希米亚的领土要求,在必要时承担对等的军事援助(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必要时”指的是什么),而为了换取以上诸多保证,帝国需要付出的是一位皇后和一顶王冠——这是奥托陛下在世时曾经私底下向米耶什科大公沟通过的承诺,也是梵蒂冈拉拢支持者的必然要求,更是奈梅亨公爵有意无意提起过的“礼物”,如此三管齐下,老大公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将王冠戴在头上,光明正大的步入文明国家的行列,成为获得基督世界承认的“兄弟”,完成几代人百年的夙愿;而那一个皇后,则是漂亮的缀角花边和锁住同盟的双保险,需要牺牲掉两个女人的幸福,一位是和亨利皇帝执手相携十几年的却没能诞下继承人的库尼贡德皇后,一位是大公的掌上明珠,被我送入虎口的菲古拉公主,在冷酷的政治面前,从来就谈不上父女亲情,更何况夫妻情分! 想到她们二人未来的命运,我不禁心虚的低下头,这件事多少自己有份,尚未石化的良心还有点过不去,但亨利皇帝的此次出访也在传递一个强硬而危险的信号,内战的乌云越聚越厚,看似不可避免……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绕不出的当局者迷 没想到皇帝陛下的要求比我想象的还要迫切,顶着初冬几场风雪带来的严寒去波兰找米耶什科大公谈判不说,这边刚许给老大公一顶空王冠,那边便马不停蹄的从波兹南出发,穿越道路崎岖的苏德台山区,在波西米亚稍作停留后直奔阿舍里克主教设立在格兰的教区,马扎尔大公、亨利皇帝的姐夫斯蒂芬正在恭候多时,这两位一年前还水火不容刀兵相向的亲戚马上换了副嘴脸,俨然熟络的称兄道弟了。 斯蒂芬大公是马札儿人大酋长盖萨大公之子,曾经是一个冥顽不化的异教徒,多次跟随自己的父亲入侵德意志国家,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称为“魔鬼代言人”,让诸多德意志贵族深为忌惮,甚至不敢正面交锋。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盖萨大公决定为他寻一门亲事来管教管教自己桀骜不驯的儿子,于是便与巴伐利亚公爵亨利二世的长女吉赛拉联姻(那时候亨利陛下刚刚继承巴伐利亚公爵的位子一年多),这位温柔的巴伐利亚女子用自己的真心感化了顽石般的暴徒,后者受洗笃信基督,并开始在自己的部族中不顾反对的强行推广基督教(很有点凡事一站到底的顽固精神),终于酿成国内各部族的大叛乱,希望保留自身异教信仰的人们推举了反对派的乌泽卡大公为首领,联合多数马扎尔人攻击盖萨大公的部族,声称要除掉斯蒂芬“床上邪恶的异教女人”。但喜欢身披大氅手握长剑的斯蒂芬绝不会妥协,他通过一年多艰苦卓绝的奋战平定了叛乱,同时普及了基督信仰,废除马扎尔人中旧有的按氏族划分人民的办法。仿照德意志的模式实行大公直辖的行省制度,完成了从游牧部落向封建国家的转变。 斯蒂芬被梵蒂冈视为上帝恩召的典型代表,某些时候甚至比波兰的米耶什科大公还要受重视,无论是过去的格列高利五世还是现在的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都热情的拉拢他。阿舍里克主教奔赴格兰并设立教区正是教廷对这位强悍马扎尔首领竭力巴结的体现,有传言说阿舍里克将会提升为大主教统领独立的格兰大主教区,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斯蒂芬期盼已久的王冠就有着落了。 “皇帝陛下这轮的远交近攻还真够下血本的,两顶王冠分分钟送了出去,也不怕自己没能力兑现承诺,梵蒂冈的教皇霓下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那家伙精的跟水沟里的泥鳅一样,滑溜溜的难以掌控。”我一边听着科勒的汇报。一边对坐在窗前晒太阳的莱昂纳多笑呵呵的说道。 老家伙眯着眼睛舒服的享受日光,昂贵的外套上起着毛绒绒的小球,那是他长时间伏于案头操劳账目的结果。莱昂纳多从怀里掏出缝纫考究的手帕擦擦嘴角,意味深长的说:“也许教皇霓下也巴不得要把两顶王冠戴在他们的脑袋上呢,毕竟皇帝是皇帝,教廷是教廷,该效忠谁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点我真是没想到……”摆摆手示意科勒停下先坐,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捏在手中转了转,“你的意思是两位陛下在事前已有默契?” “不仅仅是有默契这么简单,是两位陛下都想着拉拢波兰人和马扎尔人做自己的砝码,您也可以将这看成一场争分夺秒的比赛。皇冠毕竟要由教廷代表上帝来进行神圣的加冕。而皇帝亲自莅临更是要昭示自己在促成此事中的关键作用。至于谁笑到最后,就要看两位大公审时度势的个人抉择了。”莱昂纳多细心地折叠手帕。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面料,那表情安详的像在抚弄绕膝玩耍的儿孙。 我仿佛如释重负似的长长舒了口气,软软的靠近椅背里,让阴影把自己的身躯吞没,我最喜欢这种姿态,它能让自己凝神聚气的彻底冷静下来,也许黑暗和冰冷,才是属于上位者的天堂:“皇帝陛下这是生怕没人知道他要休妻是不?开倒车玩权术,内战看来真的不可避免了……” “这不正是您期待已久的时刻吗?别装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老家伙鄙夷的盯着窝在椅背里凹造型的我挖苦着,“拉教皇霓下上位、提携汉诺威成为公国、转封下洛林公爵、插手波兰继承斗争、送出菲古拉公主、征服丹麦……这些不都是您看似闲庭信步安置的棋子么?” “呵呵。”我苦笑着没有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自己真的是走一步看一步纯粹瞎猫碰上死耗子吗?当然不可能!不过我多少有些迷迷糊糊的布局,就这样冒领下来也不至于太厚脸皮,“事态的发展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亨利陛下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以为自己坐稳了皇帝的宝座,急不可耐的试图施展拳脚,现实会狠狠地给他当头一棒,等到摔得头破血流,他就自己来找咱们了。” “真不知道您从哪来的自信,不过总是那么神奇的受到上帝眷顾。”莱昂纳多把手帕塞回去,扭头往杯子里吐了口老痰,恶心得我直反胃,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内战的爆发看来已经不可逆转,我想知道的是,面对明年也许是史上最混乱的大战,奈梅亨该选择如何站队?” 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坐起来慢悠悠的翻检着桌子上堆积成叠的文书,有的需要加盖公爵印玺,有的则要由我本人亲自审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爬行的蚂蚁,光是瞥一眼就足够令人浑身发痒,作为一位大贵族,不仅仅是会玩心眼那么简单,往往还应具备一定的读写能力,否则被自己同敌人沆瀣一气的下属耍得团团转仍不明就里,我的目光依次从立于门口的罗洛、站在身边的科勒和坐在窗前的莱昂纳多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回小山般堆叠的文书,想不出什么精彩的答案。 “皇帝陛下的丈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大人。这老家伙我未曾谋面,却听说很不简单。”我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回声,就像进行曲的鼓点。催促着喜欢热血的人们快快纵情厮杀,“从咱们掌握的情报来看,洛林公爵迪特里希大人势必会站在卢森堡这边,他当初就旗帜鲜明的反对由亨利继承皇位;老伯爵还在布拉班特、勃艮第、士瓦本和弗兰德有许多亲戚,要不是弗里斯兰已经成为奈梅亨的领地,这片低地之国也会有许多贵族响应他的号召;法兰克尼亚的亨利公爵出身高贵的撒利安家族,他本来有希望成为皇帝,却被咱们横插一脚捣了局,现在扳回局面的机会摆在面前。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还有法兰西的那个小狐狸罗贝尔,卢森堡伯爵是他母系的远房亲戚,再加上东西两个法兰克人国家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烂事。我想那帮骄傲的法兰西骑士也会搀和进来,上次奈梅亨吞并了弗里斯兰可是令他暴跳如雷呢。” 莱昂纳多冲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这才三个,实力似乎还不足以撼动亨利陛下的统治,罗贝尔国王也不至于为了个小小伯国使出全力,同大半个帝国正面对抗只会两败俱伤,最多远远观望摇旗呐喊,等风向顺了再下山摘桃子。” “这时候卡林西亚公爵的态度就很微妙了,他和法兰克尼亚公爵源出一系,都是撒利安家族的后裔,而且又是奥托大帝女婿‘红发’康拉德的小儿子。不怎么待见现在皇位上的人。马扎尔的斯蒂芬大公一旦被加冕为王。等于从背后捅了公爵一刀,我担心脾气火爆的他已经盘算着投靠亨利陛下的反对派了。” “您是害怕他挟持教廷?帕维亚还有私自加冕的意大利国王阿杜因呢。这匹狡猾的黄鼠狼趁着帝国无暇南顾的当口可是没少招兵买马,是个可以争取的潜在盟友。”老家伙提醒我道。 我摇摇头,贵族们之间混乱复杂的血缘关系搞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半天捋不清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我担心的不是他,是梵蒂冈的那个‘数学家’,咱们心思缜密的教皇霓下,他才是整个事件中不可预知的最大变数。” “哦?”莱昂纳多难以置信的反问,“两位陛下的狼狈为奸让我以为他们是站在一起的,至少在内战中没有理由分道扬镳,反目成仇是早晚的事情,不过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亨利皇帝还有维护的价值。” “认不清形势的人太多了,梵蒂冈频频绕过帝国在各地划设新的主教区并派遣人员管理当地教俗事务,这种明目张胆的抢班夺权早就让亨利陛下大为光火了,教皇霓下也认为皇帝破坏了当初两人的协定,于是矛盾昭然若揭;有了教廷的加入,反叛者会披上合法神圣的外衣,给尚在犹豫的观望者吃了颗定心丸,虽然霓下清楚那帮人都是些白眼狼的成色,可是我想不出他有理由放弃打败敌人的机会。”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股脑的说出来,有思考不成熟的地方,但基本思路是清晰的。 “那我们呢,如何抉择?”莱昂纳多的双眼忽然有了光彩,竟然睁得像鸡蛋那么大,炯炯有神的盯住我。 “作为萨克森家族的封臣,保卫封君是必须的义务,而奈梅亨又正好和卢森堡接壤,陛下定会指派咱们充当马前卒就近围剿,到时候战场停留在皇室的实际控制区之外,打得寸草不生他都不担心,拉来波兰和马扎尔人,陛下现在的腰杆挺得不是一般的直。”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再次苦涩的笑了,“我想了想,叛军也许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通过教廷证明亨利陛下的继承权非法,然后推举士瓦本的赫尔曼二世做傀儡,当初他的继位呼声就最高,甚至超过亨利陛下和法兰克尼亚公爵两人支持者的总和,扒拉来扒拉去,只剩下我的好妹夫巴伐利亚公爵了,奈梅亨将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所以呢?”没从我的话语里得到任何答案,老家伙有点着急了。 “走一步看一步呗,总会有柳暗花明的转机,咱们现在是当局者迷,绕不出去的,但有一条底线不可违背,那就是务必保住亨利陛下的皇位,呵呵,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我真心站在他这边吧?”推开椅子站起来,我抿紧嘴唇说道,“在已有物资的基础上,立即重新做充分的战前准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内守国财而外因天下 12月6日圣尼古拉节,又到了这个东罗马版圣诞老人的节日,莱昂纳多雷打不动的率领商会众人前往教堂布施弥撒,祈祷他们的主保圣人能够庇佑生意,让即将到来的新年顺顺利利财源广进。我站在城堡的窗子边上目送他们一行浩浩荡荡的从建筑在码头边的商会大屋逶迤而出,身后跟着的马车上装满了要献给教堂的供奉,心里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一人给你们画个财神爷贴门上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跑去教堂献殷勤,纯粹有钱烧的。 停驻在格兰的皇帝陛下告别斯蒂芬大公马不停蹄的途径卡林西亚前往意大利维罗纳边境的小城,在那里同伪意大利王阿杜因展开会谈,具体的谈判细节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见交易现场有多么的*裸和肮脏,亨利陛下现在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了,他也意识到梵蒂冈会在整个事件中产生的巨大影响,决定拉拢盟友挟制教廷的力量,但这样无疑给了伪意大利王阿杜因待价而沽的机会,他的大门永远面向利益打开,教皇的使者没准第二天就登门造访了。 奈梅亨这边情况也不太乐观,同卢森堡和布拉班特的边境地区已经能嗅到隐隐的火药味了,以往来自这两个地区贩运葡萄酒和奶酪的商人大为减少,靠近边境的领主城堡纷纷囤积周围农庄物资,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弗兰德这边还好,双方毕竟是翁婿之国,瑟琳娜又为奈梅亨诞下麟子,博杜安伯爵的外孙很可能在他身后成为弗兰德的继承人,哪怕有刀兵相见的危险。但该怎么做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通过根特——安特卫普——奈梅亨一线的商路依旧保持热闹繁荣的贸易。 莱昂纳多再次坐在他的专属位置,可以沐浴阳光的大窗户前,脚边的小方桌上铺着柔软的羊绒垫子,老家伙正翻着几份要汇报的文件,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收支账目。让害了密集恐惧症的人很难直视。“按照您的命令,商会的货舱里堆满了粮食和草料,附近农民的物资除了基本生活所需差不多都被我们收购回来,足以应付三个月以上的围城战。”莱昂纳多头不抬眼不睁的盯着账本,高度老花让他把眼睛眯得像条石头上的裂缝,羊皮纸有多远举的多远。 “三个月?还围城战?拜托。请你对自己的主公有点信心,为什么如此武断的认定战场会停留在奈梅亨境内?”我打着哈欠断断续续的回答他,昨晚上陪瑟琳娜过夜,被睡在旁边婴儿床里大哭的儿子弄醒好几次,眼仁里全是血丝。瑟琳娜坚持要自己照看孩子,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侍女打理,虽然少女时代的她很顽劣,不过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母亲瑟琳娜无疑是合格的。 莱昂纳多难得的抬眼瞅瞅我,不置可否的接着说:“和卢森堡的边境算是关闭了,对贸易总量上倒没有多少冲击,不过很多外地商人感到了战争的危机,都不敢再来奈梅亨做生意了……” “我记得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讲故事说过的一句话,来自某位古代东方的贤者,和你一样他也是国王的宫相。叫做‘内守国财而外因天下’,说白了就是守住自己国家的财富去赚外国人的钱,其中的道理简而言之就是通过一系列经济手段制衡敌人,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关于他的掌故等我有时间再慢慢给你讲,估计你会很感兴趣的。”我又开始讳莫如深的故弄玄虚,要不怎么说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随便拈点出来就足够玩得西方人团团转了,“传我的命令,从即日起利用各种渠道高价收购粮食、皮革、铸铁、木炭和布匹等一切战备物资。如果对方哄抬物价,不许同他们还价,继续加高本金直到对方满意为止,就是要造成一种奈梅亨急需物资准备战争的错觉,迷惑敌人的判断,在真刀真枪的玩命之前先同他们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经济战争。” “您的意思是……把他们都买穷,以至于没有足够的物资同我们作战?”莱昂纳多对摆布经济很感兴趣,马上准确的切入重点。 “这只是一个方面,当敌人发现自己的物资流向奈梅亨变得越来越不可控的时候,必定会采用强制手段禁止买卖,这会儿禁令应该还不算太严格,爱占小便宜的领主和追逐暴利的商人们仍旧暗度陈仓的往奈梅亨偷运,然后此事势必引起更高层领主的重视,他们会把奈梅亨的疯狂聚敛理解成战争可能在冬季打响而且主战场在两国边境的先兆,如果换做是你能如何应对?只有比奈梅亨更加疯狂地集结军队、搜刮村庄、囤积物资,于是乎,敌人的领国变得民不聊生动荡不安,军队长时间的集结待命也要消耗掉大量的物资,同时产生倦怠安逸的心理,想想看,如此持续到明年春天可能发生什么?老百姓青黄不接纷纷逃亡、贵族领地无人耕种土地大量撂荒、军队斗志萎靡毫无战意,完全丧失了野战决胜的能力,只得龟缩在一个个棺材似的城堡里困守,届时我们进攻的难度将大大降低,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懂吗?”我费尽口舌的阐述商战思路,吐沫都说干了,赶忙给自己倒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润润喉。 老家伙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没想到钱除了收买内应和叛徒之外,还能做这么多的事,马上拿起水笔放进墨瓶里蘸蘸,翻到算满账目的背面择要记着,边写边喋喋不休的念叨:“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这些向来被排斥的商人还能成为决定战争成败的力量,用金币做刀枪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同敌人殊死搏杀……” 我得意的昂起下巴,欣然享受莱昂纳多对自己发自肺腑的崇拜,能让这个老家伙低次头念回好相当不易,虽然是个商人,但他有点自己桀骜的小风骨和独特的眼光:“以后好好地跟着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由莱昂纳多掌握通过自上而下管理类似垄断行会性质的奈梅亨商会迅速的行动起来,就像一架全力运转的机器,老家伙是那个决定机器开关的总按钮,而我则是摁动按钮的那只大手,现在大半个欧洲都知道奈梅亨商会是最有钱的商业势力,寄生在强大的公国树干上枝繁叶茂。隶属于商会的商人们驾着自己的马车和货船。奔向各自不同的目标,却抱着一个相同的目的——花完身上所有的钱,换回尽可能多的物资,这趟生意没有赔赚的衡量,只论是否买光一个地区的结果,赚钱需要挖空心思伤透脑筋。而比着花钱则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用自己的财大气粗吓唬对方,仅此而已。 圣诞节眼看就要到了,家养的大牲口经秋最后一轮补膘又肥了不少,已经到了该宰杀的时候。过节的肉食和香肠全等着从它们身上出呢,废弃的下水会被摆到森林边缘的特殊位置祭祀精灵,这其实是一种古老萨满仪式的演变,给越冬的大型猛兽提供肉食,以便让吃饱了肚子的猎食者不再骚扰村庄。 奈梅亨的经济杠杆很快起效,辐射到周围不少国家,物价被哄抬冒高,部分贵族已经开始搜刮村庄百姓越冬的存粮了,事态基本上按着我规划好的剧本发展,既扫荡了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又掏空了领主们的钱窖仓库,搞得人心惶惶。有人自然不安,诺曼底公爵这一年在南意大利捞了不少油水,还没等到挥霍就遇上物价虚高,弄得他忧心忡忡,不得不联系奈梅亨商会要求通报情况,择日不如撞日,我正好有事情要同他商量,双方便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地点,来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作为法王名义上封臣的诺曼底能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同意和敌方德意志皇帝的封臣奈梅亨公爵会面,足见理查公爵对我个人的信任,更说明奈梅亨经济武器的可怕。 这种会面当然不可光明正大,我打着去乌德勒支拜访主教大人的名义,而理查公爵更搞笑,闭门谢客散布消息说自己得了易传染的疱疹,双方均昼伏夜出的偷偷安排行程,终于在约定的日期到达弗兰德位于边境的小城布维纳(你以为能是哪?在自己老丈人的领地上才放心!)。 “您到底要搞什么?奈梅亨的商人发了疯似的撒钱,比掏洞的田鼠还要仔细,几乎收光了诺曼底百姓手中能买卖的每一粒粮食,要不是我及时下达命令,恐怕现在自己都得喝西北风了!”理查公爵许久未见,金发碧眼的依旧神采奕奕,南意的水土不错,养得他下巴足足肥了一圈。 “公爵大人,您大可不必这么暴跳如雷的,急躁的性格容易伤了肝脾,来喝一点酒水。”我笑岑岑的给他倒了杯葡萄酒,“国内发生了什么想必您比我还要清楚,这场战争如此看来势必要爆发,罗贝尔陛下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袖手旁观,亨利陛下也肯定要借机生事,以此解决久悬未断的布拉班特和勃艮第问题,你我恐怕又要兵戎相见,难道还不允许奈梅亨提前做些准备?” “发生这种事的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亨利陛下玩得大,休妻只是个引子,找由头做些大事才是他的目的,你我各为其主,阵前厮杀身不由己,不过作为盟友,总要私底下通些情报的,战场上也好有些周旋的余地。”理查公爵推开酒杯,严肃的盯住我问道,“你们不会真要在圣诞节前后发动攻势吧?” “拜托,假如真像您说的那样,我还自投罗网的到这来见面干嘛?”我讪讪的摊开手笑着,“战争最早也要在明年开春以后爆发,商会现在做的,只是些为军事行动敲敲边缝的小伎俩,我并无心充当陛下的马前卒同你们对抗,能少死点人谁还愿意拼命?” 理查公爵不信任的从上到下打量着我,怀疑的挑着眉毛:“您是出了名的‘卑劣者’,我才不信这番说辞,该准备什么还是要做的,能不和奈梅亨正面冲突最好,至今我还对你们那种会爆炸的瓶子心有余悸……” “有您害怕的我就放心了,哈哈!”我愉快的开了个玩笑,搬着椅子凑得近些,“话说回来,咱们的关系确实需要更进一步了。” 理查公爵立刻张手护住胸口,惊恐的大叫:“别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 “您少来这一套,夸张演给谁看呢?”我淫笑着拉下他的胳膊,故作轻佻的回答,“我的心腹科勒,就是在罗马救了您女儿的那个,想给他寻一门合适的姻缘,通过联姻加强两国的关系,不知道诺曼底哪位伯爵大人的千金能有这个福气?” “应该说看看他有福气迎娶哪位大人的掌上明珠。”理查公爵托起下巴紧皱眉头,“让我想想看……” 第二百六十章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第一个千年的圣诞节终于在万众期盼中姗姗降临,这个节日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明天的日子依旧暗无天日的照样过下去,但压抑了整年的人们可以找到由头把烦恼事都忘在脑后,顶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无忌惮的吃喝玩闹,忘情的挥霍精力和生命,享受一天自己做自己国王的待遇,富裕的地区还可能在随后的一个月中延续喜庆的气氛,直到圣烛节后的一旬斋戒。 这是个不同以往的圣诞,第一次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己揽着妻子抱着孩子出现在宴会现场,接受封臣们山呼海啸的祝贺与朝拜,望着瑟琳娜日益透出母性光辉的脸颊上神采奕奕的微笑,还有襁褓中的儿子瞪着眼睛好奇的张望这个世界,那种满足感是难以言表的,我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高举酒杯:“让我们一起感谢上帝的恩赐吧,奈梅亨人!”话音未落,热闹的人群纷纷响应我的号召,此起彼伏的齐声称颂。如果说在这喜气洋洋的场面里还有人不开心的话,那就只有黑着脸被公牛几个拽去拼酒的科勒了,向来严格克己的他很少暴饮暴食,只是站在一边和而不同的嘻嘻哈哈,此刻竟然抱着酒桶和公牛海饮正欢,嘴角流下的酒浆沾湿长衫,弄得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堪,我附耳低声对瑟琳娜交代两句,起身绕过大厅中央表演吞火球的小丑,来到公牛他们桌前。 “怎么有点哀怨啊?”我随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推开公牛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挤挤,自己伸过一条腿跨坐在长条凳上,轻轻地用杯子和科勒碰了下,仰脖一饮而尽,“还在生我的气?” “您想听我的实话吗,大人?”科勒拎着杯子抿了口。呼出浓烈的酒气,“这是我的命运,没什么好抱怨的,就是这里堵得慌,万箭穿心……感觉自己像插在田里任凭摆布的稻草人,远看是个人,其实只是傀儡。”他攥拳敲着胸口。一声声全是空洞的回响。眼角雾气蒙蒙,委屈的皱着眉头。 “身处这猛兽横行的乱世,为了活下去唯有不断加强自己的力量,也变成一头磨牙吮血的兽。就像你说的,这是每个人无可奈何的命运,我也一样。”拍拍科勒的后背,我把另一条腿也拿过来坐好,耳边的欢声笑语似乎与自己无关,被他勾起的孤寂感逐渐笼罩内心,“你看看我,不也是坦然接受命运安排了吗?能拥有现在这样美满幸福的家庭我很知足,唯有感谢上帝对自己的眷顾。告诉你一句话吧: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为你打开一扇窗,焉知非福呢?” 科勒狠狠地吸了下鼻子,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尽,眼角朦胧的泪水瞬间消失不见,深沉硬朗的气质重新回到他身上。这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射手”,冷静的好像一块寒冰:“长这么大我没什么佩服的人,要么逃走要么反抗,跟条丧家犬一样,只有您给了我久违的关怀,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奈梅亨是我唯一想保护的,哪怕需要放弃和牺牲,我会好好待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只为了您,也只为了奈梅亨。” 我故意侧过身倒酒,不想让科勒看到自己的眼泪,尽量装作心平气和的说:“迪耶普(第厄普)伯爵是诺曼底最重要的封臣,威信很高地位举足轻重,他的女儿叫阿黛尔,据说是个远近闻名的女武士,桀骜不驯野马般的性格应该很合你的胃口;联姻将加强奈梅亨和诺曼底的同盟关系,你也会因此获得一块迪耶普伯爵靠近索姆河的领地或者巨额的陪嫁,自己好好想想吧。” 科勒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对他婚事的安排,一个仆人家出身的孩子能够娶到伯爵的女儿,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向往无拘无束生活的科勒自从心甘情愿的套上奈梅亨这个笼头,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由不得选择,刚才的寂寥和哭泣,不过是认命前歇斯底里的挣扎,好像小孩子终于要承受成长之痛时,青春期昙花般垂死的叛逆与呐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便是选择的代价。 瑟琳娜作为主母被我安排牵头筹备科勒的婚事,这是重臣中第一位娶妻的,所以排场必须办的漂漂亮亮,以此彰显奈梅亨的强大实力和对科勒的看重。婚礼选在1月30日,圣烛节前三天,弗兰德伯爵领地的根特大教堂举行,虽然可能很快成为战场上的对手,但许多收到邀请函的宾朋都欣然前来,给足了奈梅亨公爵的面子,与会者都明白这场婚姻背后的政治意义,诺曼底公爵等于明目张胆的昭告天下两国之间的同盟关系,震慑和警告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趁着内战群起而攻击奈梅亨的贵族们,就连巴黎的罗贝尔国王都得好好掂掂自己的分量,更何况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卢森堡齐格弗里德伯爵,他也受到了邀请,此刻正面色阴沉的躲在角落喝闷酒,对旁人过来打招呼充耳不闻。 婚礼进行的很成功,规模和声势几乎可以赶上皇帝的加冕仪式,人们都忘记了真正的主题不过是男爵和伯爵女儿的结合,出则同车入则同席的奈梅亨和诺曼底公爵二人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再加上慈祥微笑的弗兰德伯爵“美髯公”博杜安,巩固的三国同盟呼之欲出,夹在中间的小领主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我眼看着齐格弗里德伯爵的脸越拉越长,好像一匹愤怒的驴子,口不对心的随大流说些祝福的话,捉弄人的快感令自己爽极了,差点笑出声来。 圣烛节的临近标志着春天即将来到,也意味着战争很快会爆发,日渐温暖的气候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讨人喜欢,向阳的坡地已经化出一片干净的枯草地,疤瘌似的点缀在雪地上,丑的难以接受。闲不下来的奈梅亨公爵又马不停蹄的颁布好几项命令,比如突然停止收购粮食物资,然后吩咐各地商会以差不多白送的价格清空所有库存。使得居高不下的物价立马跳水,囤积物资待价而沽的投机者纷纷破产——商人们赔得倾家荡产,面对大肆扩张的奈梅亨商会举起白旗,无奈的接受吞并;小领主们为了牟取暴利把治下的农村扫荡一空,生活困苦难以为继的领民不断逃亡,造成十室九空的凋敝景象,现在坐守满仓粮食却无人耕种服役。投进去的资金也血本无归。贪婪的他们才幡然醒悟当初的短视,偷偷地投书表忠心——同奈梅亨公爵比起来,自己是多么可笑的蚍蜉。 大领主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法兰西东北部的各个藩侯、伯爵。为了防范奈梅亨可能发起的进攻,骑士们整个冬日都被召集在主要城堡里枕戈待旦,消耗了大量的存粮,为了继续供养军队,他们只能咬着牙搜刮自己的村庄和城镇,同样造成了百姓的大量逃亡;等到奈梅亨操控商会使粮价下跌,大领主们猛地抬头才发现,空空荡荡的领国里还剩下一半的人口,但是再没有人愿意耕种。因为现在只需要很少的钱就能买来全年用度的粮食。农民们都想转行经营奈梅亨高价收购的羊毛——他们的经济被奈梅亨捆绑套牢,失去了维系生命活力的造血功能。 随着复活节的临近,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基督徒都恪守着从圣灰节开始为期四十天的斋戒,当然大部分富有的贵族都会表面上虔诚朴素的摆摆样子。然后晚上躲在自己的房间大快朵颐胡吃海塞,毕竟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唯有死人才能成为梵蒂冈供奉的神龛,谁愿意真正做一个苛刻律己的圣徒呢?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把剩下难啃脆骨的鸡腿丢给拴在旁边早已翘首垂涎的猎狗,拽过桌布胡乱抹了抹嘴,背着蜡烛的光芒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白天去教堂听神父讲经实在太无聊了,不允许吃中饭的肚子里没啥油水,咕噜咕噜叫的比唱诗班的合声都响,全场人惊诧的盯住我,好像他们自己不饿似的,搞得堂堂公爵大人脸红到脖根,羞涩的再没敢抬头。 “大人,有重要消息!”罗洛没有敲门就急匆匆的进来,足以说明事态的紧急程度。 “难道皇帝陛下休妻了?”我转身把烛台拿在手里,照亮了面前的大半张桌子,“什么消息?” 罗洛将只有巴掌那么大的羊皮纸卷放到我手里:“巴伐利亚公爵大人去世了,就在前天早上。” “谁!你说谁?”我心里一惊,起身的时候踉跄的绊在椅子上,烛台一歪蜡油滴到手背上火燎燎的疼。 “您的妹夫,巴伐利亚公爵查理大人,前天过世了。”罗洛瞅着公爵大人紧张的眼神,一字一顿的重复,缓慢的生怕我听不清楚。 “查理公爵?真是该死!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翘辫子!”我气不过的把烛台摔在地上,房间里瞬间暗下来,罗洛连忙跑过去捡起滚落的蜡烛,用脚踩灭沿着蜡油痕迹燃烧的火苗,我呆呆的盯着虚空喃喃自语,“咱们的消息渠道通畅,别人肯定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把莱昂纳多叫来……希望我的‘妹妹’能暂时控制住局面,坚持到奈梅亨的军队抵达……” “不用去叫,我来了。”莱昂纳多披着件长袍,一看就是刚被侍从叫醒,拄着拐杖走进屋里,淡定的找到自己窗户边的位子坐下,这才从怀里掏出另一卷羊皮纸,不紧不慢的说道,“卡林西亚公爵比咱们先得到消息,现在想必已经全面掌握了宫廷,幸好保护您的‘妹妹’和外甥奥托的是自己人,他们被转移出来,正前往安全的处所暂避,我怀疑是卡林西亚公爵串通内奸害死了查理大人,否则他不可能比我们先得手。” 我没有应声,咬着指甲沉思半天才开口:“看来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哼哼,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下武功 唯快不破! 作为东法兰克国家中举足轻重的四大公国之一,巴伐利亚的地位远远高于相邻的士瓦本,也优先于奥托大帝时期并入的富饶的洛林,这座紧邻东部蛮族的桥头堡最早可能在雄主克洛维时代未经大战就已经臣服于法兰克国家,作为抵挡东方蛮族的缓冲区和兵源地,并任命了一位出身法兰克阿芝诺芬家族的公爵加里博尔德一世统治这里——这是延续两百年阿芝诺芬家族统治的开始。在未来的两个世纪中,公爵们抵挡了来自东方诸多蛮族潮水般的入侵,并且逐渐获得了此地领主的效忠和周围部落的臣服,到狄奥多西一世公爵统治的时候,巴伐利亚人已经从濒临倒塌的法兰克王朝取得了完全独立,开始在这片易守难攻之地施展拳脚。 在赫赫有名的宫相“铁锤”查理.马特成为法兰克王国的实际统治者后,腾出手来的他决心严密控制巴伐利亚,并相继以藐视权威的罪名废黜了两任公爵,加强对巴伐利亚人的羁縻;“铁锤”的儿子、加洛林王朝第一任国王“矮子”丕平也致力于维护法兰克王权在巴伐利亚的权威,他安排多桩自己家族与阿芝诺芬家族的联姻,后者因为与伦巴第国王也有类似的姻亲关系而屡屡触犯丕平的底线,令法兰克国王颇为宽心的是,“帝国之盾”的多次叛乱都是由阿芝诺芬家族内部争吵分裂,而非巴伐利亚人对法兰克人的不满而引发的,这使得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镇压。 时间又过了一百多年,查理曼大帝的伟大事业在他身后分崩 离析,三个儿子瓜分了帝国,巴伐利亚归属于东法兰克国王——“日耳曼人”路易。而在内战后继续瓜分的《凡尔登条约》中,路易将自己的宫廷和巴伐利亚的首府置于雷根斯堡,并为保护这里的安全而对斯拉夫人进行了无数次战争。 路易的次子“无能者”查理成功获得东西两个法兰克的王位、暂时重新统一了帝国,这个仁慈的胖子让同父异母兄长卡洛曼的私生子阿尔努夫负责巴伐利亚的防务。谁想不安分的侄子竟然很快得到领主们的支持,然后发动篡夺王位的内战,最终击败查理加冕为德意志国王。王冠传到阿尔努夫的儿子“孩童”路易手中,马扎尔人开始以匈牙利为基地不断发动侵略,支离破碎的德意志无法阻挡这些马背蛮族的入侵。在耻辱的普雷斯堡战役中,几乎所有的巴伐利亚领主都被强大的敌人消灭了,德意志抵抗蛮族入侵的最后努力付诸东流,陷入深深地绝望。 战役失败后,美因茨大主教提议拥有大片巴伐利亚领地的舍耶恩伯爵利奥波德兼领为防御巴伐利亚东南边境而建立的卡林西亚边区,在公爵战死沙场以后。他的儿子“恶人”阿尔努夫召集余部最终驱逐了横行无忌的马扎尔人,将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统一在自己统治之下。德意志国王康拉德一世在阿尔努夫拒绝承认其最高权威后向他发起进攻,经过绵延苦战却失败了;康拉德的继任者“捕鸟者”亨利选择承认阿尔努夫为公爵。认可他任命主教、铸币和签署法律的权利,巴伐利亚终于承认了国王的权威,连同从西法兰克那里刚刚归并的洛林一起加入德意志国家。 阿尔努夫和他的继任者艾伯哈德与亨利的儿子奥托大帝也爆发了一场关于统治权的冲突,接过父辈旗帜的艾伯哈德没能如父亲一样成功,他被击败后逃离巴伐利亚,开始了漫长的流亡生涯,奥托大帝将公爵之位给了阿尔努夫的弟弟贝托尔德并削减了其特权。贝托尔德去世后,大帝将公爵之位给予他自己的弟弟亨利,亨利之前已与公爵阿尔努夫的女儿朱迪丝联姻,在血统上有了继承的名分。可惜巴伐利亚人不喜欢亨利。他在短暂的统治期间精力主要用在与人民无休止的对抗中了。 亨利的幼子“争吵者”亨利继位,后者卷入了对皇帝奥托二世的密谋叛乱中。因为皇帝将士瓦本公国赐给亨利的敌人(死去的老公爵),还将新成立的巴伐利亚东方边区赐给巴本堡伯爵利奥波德。可惜叛乱很快失败了,从监狱中逃亡的亨利不得已把爵位让给士瓦本公爵,同时卡林西亚也成为独立公国,被授予奥托大帝女婿“红发”康拉德的儿子奥托(这个名字的出镜率略显频繁),巴伐利亚教会改由皇帝而非公爵控制。亨利得到皇帝的赦免复位后。迅速重建了国内秩序,对外征服了蠢蠢欲动的马扎尔人并与之签署无限期停战协定,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他的儿子就是当今皇帝亨利陛下,为了登上皇位而同意了奈梅亨提出的条件,转封下洛林公爵查理为巴伐利亚公爵,年老体衰的后者面对新的国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施政大权被我的“好妹妹”牢牢握在手中,特别是继承人我大外甥奥托(又是这个曝光率颇高的名字)出生后,老公爵几乎完全退出前台,躲在城堡里苟延残喘的等待死神降临。 颠簸的马车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我扶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喘不上气,莱昂纳多稳如泰山的坐在对面,边上是刚刚合上书卷的修道士,这些将一生奉献给上帝苦修参道的可怜人就是中世纪负责任的史官,每当老家伙希望我对哪个国家下手的时候总会找来个长着苦瓜脸大眼袋的修士过来普及历史,那些又臭又长的繁复人名和混乱的血缘关系搞得本来脑瓜就不灵光的我死去活来,如果莱昂纳多心血来潮,还会即兴给我掰扯掰扯次级封臣间更加错综复杂联姻,简直要人命的节奏。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大人?”莱昂纳多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看没看到我脸上惨痛欲绝的表情,摆摆手让起身行礼的修士先行下车,然后吩咐罗洛把一个装饰考究镶嵌宝石的盒子交给对方。 “说实话,还真有。”我舔了舔无论怎么喝酒都润不湿的嘴唇。小心的提问,“你让人跟我说这些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莱昂纳多终于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满含不可思议:“难道这还不明白吗?第一,巴伐利亚血脉高贵源远流长,在帝国内部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第二,卡林西亚的奥托公爵为什么会宣称自己拥有合法的继承权,因为他是‘无能者’查理国王的侄子‘恶人’阿尔努夫的孙女朱迪丝(是不是很耳熟?)的丈夫,所以便成为了过世的公爵大人的堂孙女婿。虽然血缘比较远,但毕竟有了说得过去的法理继承权,换句话说,他也是您的远房亲戚,小奥托的侄女婿。” 我掰着手指绞尽脑汁也没能捋清老家伙所说的种种关系,不得不颓然放弃。转而追问其他:“最新的情况如何?” “有些效忠小奥托的领主不承认卡林西亚公爵的权力,占据城堡举旗反抗,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力量;还有些克恩滕的领主摇摆不定。他们也可以为我所用。”莱昂纳多掀开门帘望了望外面的风景,奈梅亨的大军正跋涉在去往巴伐利亚的征途上,接到消息的第二天我便召集公爵直辖的军队先期开拔,公牛随后就会率领陆续集结的封臣骑士们赶上,科勒和雅罗斯拉夫则指挥柳蒂奇卫队担任留守。 “卡林西亚本来是内战中能够争取的盟友,没想到竟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反正马车里也没有外人了,我四仰八叉的躺着伸展四肢,受这个时代的避震技术和道路状况所限,坐车旅行还不如骑马舒服,更别提蜷手蜷脚的盘腿而坐了。“难道不害怕马扎尔人从背后直掏他们的要害?” “您到现在还认为卡林西亚公爵的行为是他一时冲动的贪婪吗?恐怕马扎尔人也不干净。”莱昂纳多冷冷地哼了一声,举着拐杖用前端敲了敲地图上罗马的位置。“教皇霓下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深沉,这一系列的事件背后估计都有梵蒂冈的影子,再无强有力皇帝的压制,霓下不安分于自己被约束在罗马的权威了……” “你是说他得到了教皇的默许?马扎尔人也放弃了对皇帝的承诺而选择同梵蒂冈合作?”我一骨碌坐起来,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有点不相信事情的发展节奏。“有多少人都在等着内战的爆发,如此说来,我们前期的准备略显不足,战争的规模远比想象的更庞大,敌人也更多。” 莱昂纳多摸着自己手背皱皱巴巴的皮肤,不紧不慢的回答:“虽然前一段时间低价做空粮价确实投进去不少,但奈梅亨的府库依然充实,里面的存粮足够应付两年土地绝收的战争,就算届时消耗巨大,只要保持本土港口吞吐的通畅,奈梅亨商会也能从海峡对岸的英格兰搞来支撑战争的补给;等打到大家都弹尽粮绝的时候,谁的实力雄厚,谁便能笑到最后,后勤保障的稳定绝对可以保证充足的兵源,饿疯了的领主们都乐于抱粗壮的大腿,没人喜欢饿着肚子拼个你死我活。” 我听完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眨着眼睛心有戚戚的望向老家伙:“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打持久战,用时间换空间,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甜,你这个家伙,狡猾狡猾的,旁人哪是对手。” 莱昂纳多则没有我这么乐观,他面色平静的陈述,好像于己无关的在讲别人的事情:“即使这样,我们的兵力也捉襟见肘的远远不够,需要拉拢更多的盟友,必须尽快解决巴伐利亚内乱,或者一劳永逸的彻底击败卡林西亚公爵,把两个兵源充足的领国攥在咱们手中!” “占据这里,我们进可南下威胁罗马,左右夹击士瓦本的叛军;退可固守自保,威胁马扎尔人出兵,等于控制了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我兴奋地抚掌大笑,但旋即冷静下来,“不过这也是十足的四战之地……” “我还记得您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老家伙比我显得还要有信心,“敌人压根没想到咱们消息传递的速度,当他们发现自己被神兵天降的奈梅亨军队包围的时候,除了祈祷上帝保佑,还能做些什么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场完美的歼灭战 莱昂纳多和我在士瓦本的梅腊诺分开,他将从此转道南下,作为奈梅亨公爵的特使前往意大利,途径威尼斯、比萨、热那亚和米兰,最终到达伪王阿杜因所在的帕维亚,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和广博的人脉游说这些城邦国家站到奈梅亨一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不加入反叛者的行列,如果能够达成协议,奈梅亨将在内战后致力于保护他们业已获得的自治地位和商业自由,另外,莱昂纳多也将通过此行在诸多城市为奈梅亨征募志愿军和佣兵,筹措战争必须的物资粮草,保证商路的畅通。 “内战这算是提前爆发了吗?”公牛骑马跟着我,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打仗什么的是他最喜欢的运动,如果不是我发掘了这么个人才,很让人怀疑不安分的他如何手握锄头在田间地头苟活下去,“卡林西亚那帮趾高气昂的狗腿子我早就看不过眼了,有机会教训教训他们实在太棒了!” 谁都会喜欢像公牛这样的部下,勇猛善战、老实听话,除了效忠主子再没有其他心眼,典型的“急先锋”!我微笑着点点头:“是呀,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成了热带雨林里煽动翅膀的那只蝴蝶,由此带来的连锁效应可能是灾难性的,不过这场积怨已久的内战早晚要爆发,无非是换了条导火索而已。” “热带雨林?蝴蝶?导火索?”公牛一如既往的听话抓不住重点,总是纠结于没听过的新鲜词汇。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伤脑筋的皱着眉头。突然转了话题,“科勒这次我没让他出来,毕竟新婚燕尔,留在家里多陪陪妻子才是应该,否则瑟琳娜又该说我不近人情了。关于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也希望……” 我的话还没说完,公牛立刻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这次倒准确听懂了重点:“大人,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不想太早成家,把大好青春都浪费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一个接一个的造小孩。像头配种的公猪,只能吹灭蜡烛在床帏之间逞英雄,以后有这种惊险刺激的冒险您就不带我了!” “什么混帐道理!”我厉声呵斥他,心里却感动得一塌糊涂,公牛这是担心我的安全啊,他想守护在左右,“你迟早是要结婚的。自己的事业也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且成了家的男人就像长了根的水草。无论惊涛骇浪都不会再漂泊远方,明白吗?我会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假如这次能顺利征服巴伐利亚,为了加强同当地领主的关系,联姻是必须的,你当有为了奈梅亨牺牲个人幸福的觉悟。” “我明白了,大人。”自知难逃包办婚姻的公牛讪讪的回答,猛地夹紧马肚跑开,远远地飘来一句话。“不是还有汉斯呢嘛……”片刻之间没了踪影,我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多瑙河,这条在后世航运繁忙的“黄金水道”,同莱茵河一起被誉为欧洲的“母亲河”,此刻正波涛汹涌的奔腾在我脚下,前世的自己从没来过欧洲旅游。但对多瑙河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所以面对宽阔的河面难免激动,可恨的是没有手机相机diy,美景当前没法玩自拍留念,只能吩咐全军停下来休整,自己顺便临渊赋诗装装文化人,也来个“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挥斥方遒。 “多清澈的水啊!”我小心的踩在倒入浅滩的朽木上,弯下腰捧了把清凉的河水尝了尝,赞不绝口的说道,结果情绪还没抒发完,抬眼正好瞅到上游不远处往河里撒尿的士兵,恶心的呕吐起来。 公牛伸手蘸了蘸水,蹭蹭靴子上已经干了的泥巴痕迹,指着顺流的方向说道:“沿河而下不超过十五里就是诺伊城堡,不知道那里的领主是敌是友,斥候们都派过去了,相信很快就会传回消息。” 我忙着吐干净嘴里被污染的脏水,没空确认前面城堡里是敌人还是朋友,这个时代的多瑙河比我前世见过的任何一条河流水面都要宽广,就算是翘着脚也望不到烟波浩渺的对岸,所以这里才会是易守难攻的天堑,奥托大帝曾经在附近的莱希菲尔德阻滞并击溃了马扎尔人的入侵,为西方帝国带来百年的和平。 “这里真是一片平坦的好战场!”公牛掐着腰环视四周,啧啧感慨着,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能和杀人扯上关系,绝对焚琴煮鹤的败兴。 “愚蠢!要我说这里正适合开野餐派对,一群男男女女快乐的烤肉玩耍,那滋味别提多爽了!”我闭着眼睛意淫着遍地的比基尼美女,傻呵呵的咧嘴笑着,“要是再有冰镇的啤酒,啧啧……” 就在我继续幻想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在河边休整清洗的士兵们纷纷条件反射的抬头张望,两骑人马从树林里奔驰而出,正是奈梅亨派出侦查的斥候,公牛把马缰丢给侍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 “大人,有敌情!”公牛迎着慢悠悠走过去的我喊道,边上的士兵闻之一悚,全都敏感的竖起耳朵。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细细报来。”我拎着脖领把他拽到一边,故意大声说给其他人听,然后压着嗓子道,“大叫大嚷的乱了军心,你没长脑子吗?” 公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紧张的咽口吐沫:“斥候来报,诺伊堡已被卡林西亚人占领,刚刚有一支军队从那里开拔,正朝我们的方向过来,只有不到两百人的骑士,剩下的全是装备简陋的农兵和雇佣军,人数也就五百。” “他们这么匆忙的出发,不会是发现我们的行踪了吧?”我一面系紧靴子上的绑腿。一面疑惑的问道。 “不可能,行军中斥候已被撒出二十里之外,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出我们的眼睛,至今为止奈梅亨的行踪都是掩人耳目的,保证了袭击的突然性。”公牛大手一挥否定了我的猜测。沉思片刻提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敌人可能是前往附近城堡接收领地或者散播恐怖气氛的,这样的兵力配置一看就没有攻城拔寨的能力,根本没携带任何重型武器,他们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恫吓尚在犹豫和心存抵抗的巴伐利亚贵族,同时洗劫村庄造成混乱,方便卡林西亚公爵从中浑水摸鱼。” “这么说来事情简单多了。”我收紧腰带拍了拍锁子甲的下摆,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光芒。“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照单全收吧,刚才你不是说这里是片平坦的好战场吗?放手厮杀一场,打他个措手不及!” 得到命令的大军立刻行动起来,此次先期出发的士兵中没有多少步兵,几乎都是以重建的骑兵为主,还有一部分科勒培养的骑马弓箭手。他们以久经战阵的老兵为骨干,补充进训练有素的新兵。有六百人之多,像是镔铁包芯锻淬的战锤,打击力十足。我们本来的目标并不是同卡林西亚人决战,而是联络不甘心屈从的巴伐利亚贵族,拥戴大侄子奥托和卡林西亚公爵分庭抗礼,在其惊愕慌乱之余寻求一战定乾坤的机会,这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完全在计划之外,我当机立断的决定先杀杀敌人的威风。 卡林西亚军队打着象征公爵的黄底三狮战旗,大摇大摆行进在树林间的崎岖小路上。慢吞吞的懒样子不像意气风发的军队,倒像是押运生辰纲的车马队,拉长的队伍仿佛一条扭扭曲曲的蚯蚓,打头的是贵族骑士,中段是被骑马侍从们簇拥保护装满辎重的两架马车,最后是拖长的农兵和穿着花哨的佣兵压阵。 前面的贵族解下连体锁子甲的兜帽,把头盔系在脖子上。晃晃悠悠的随着马背颠簸打瞌睡,征途漫漫酒困日长,难免有些疲倦,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敌人,自己已经成为被盯上的猎物。 我躲在树林间远远地望着,手指神经质的敲打着马鞍,眼睁睁看着敌人的骑士缓缓通过两侧埋伏的奈梅亨士兵,立刻拉满弓弦,把特制的响箭射上空中,“吱——”随着凄厉的鸣响,后排的奈梅亨弓箭手身披树枝编的伪装突然站起来,瞄准骑士们的战马猛烈射击,与此同时前排的士兵叫嚷着冲出去,不等落马摔倒的卡林西亚骑士站起来就举着各式武器劈头盖脸的狠砸,森林中瞬间充满痛苦的惨叫和刺鼻的血腥味,被惊飞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四处乱窜,敌人的后队乱作一团。 “超过去超过去,一个也不能放过!”我用脚勾着马镫翻身一跃,稳稳当当的骑上马背,招呼着一队人马跟随自己,然后回头对公牛喊道,“你带人包抄后面的步兵,给他们往河边驱赶。” 奈梅亨骑兵打着飞龙战旗以从天而降的姿态猛冲出来,瞬间切断了敌人前后队之间的联系,事实上从战事一打响,后面的卡林西亚农兵就已经完全崩溃了,没头苍蝇似的抱头鼠窜,佣兵队一看形势不好,也想脚底抹油跑路,结果被公牛率领的骑兵抄了退路,只得被慌不择路的农兵裹挟着往河边跑去。 放弃辎重的卡林西亚骑士没有几个还骑在马上,因为那样无疑会成为弓箭手重点照顾的目标,如此近的距离破甲箭可以轻易撕开锁子甲薄弱的防护,放弃骑马是保命的唯一选择,毫无防备的他们大多身受重伤,动得了的全都踉跄着逃命,杀得兴起的奈梅亨士兵呈半圆形的包围圈压过去,逼迫敌人退到和林间小路间隔不远的河滩上,那里视野开阔地形平坦,正适于做屠宰场。 发现前无通路的卡林西亚人陷入绝望,想要逃走的都被弓箭手就地射杀,骑士们眼见退无可退,终于鼓起那么点贵族气概,叫嚷着给自己壮胆,转身徒劳冲进奈梅亨士兵的枪戟丛林,凭蛮力狂砍乱刺,然后一个又一个凄惨的战死。不过几息之瞬,就再没有反抗的敌人,骑士连同他们的侍从全部阵亡,实现了自己马革裹尸的梦想,吓懵了的农兵和见风使舵投降求生的佣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奈梅亨打了场完美的歼灭战,全歼了二百名骑士和部分徒步士兵,自己只损失四十几个人,这样的战损可谓漂亮。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又一桩政治联姻 “感谢上帝,这场仗打得可真痛快!”我刚找到个没有碎尸块的平地歇脚,公牛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血痕,从马背跳下便兴冲冲地奔我喊道,“怎么样,大人,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不是吗?” “感谢上帝是应该的,但是你真的认为这是场漂亮的歼灭战?足足损失了四十名战士,还都是优秀的老兵,反正我是笑不出来。”故意板着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我冷冷的回答,其实在这种条件下能全歼敌人已经充分的体现出奈梅亨士兵超高的战斗力了,四十个人的战损绝对堪称奇迹,不过既然要着力培养公牛的指挥能力,自然要对他高标准严要求,“我心中理想的伤亡应该是十个人,一场完美的伏击俟一照面就要分出胜负,何苦拖泥带水的打了那么久,还差点被他们钻空子跑了。我问你,步兵用长矛抵住冲过来的骑士不让近身,弓箭手就近击杀明明很简单的战术,为什么还有人不听指挥好勇斗狠的贴身肉搏?这不是送死吗!令行禁止,是我一直强调的治军要求!” 公牛低头听我训话,悻悻的撇着嘴嘀咕着:“您那些弯弯绕子我可学不会,冲上去一刀一个多简单……” “你说什么!”我火冒三丈的眉毛一挑瞪起眼睛。 公牛立刻没了脾气,满脸堆笑的连连摆手:“没啥没啥,我一定吸取教训,大人您就饶过这一回吧。”说着,他搓着手摆出可怜的模样,卖得一手好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招数(还不是老不嫌害臊的你!)。 被恶心到的我干呕几下,照着公牛的屁股就是一脚:“还在这愣着干什么,打扫打扫战场。咱们还要赶路呢。” 公牛揉着自己的屁股,其实皮糙肉厚的他一点也不觉得疼,不过为了配合公爵大人在表演:“这些俘虏怎么办?人数太多了。” “你问我?”公牛听出我语气中的不耐烦,马上紧张起来,我抬脚照他屁股又是一下。“难不成全留下八抬大轿请着走?废话那么多,挑两个认识路的佣兵当向导,其他的拉到河边一刀一个。砍完了丢河里齐活,这几百号无头尸顺流而下,够把诺伊城堡里的卡林西亚人吓尿了吧?也该提醒敌人咱们的存在了。” 公牛看着轻描淡写决定几百人命运的公爵大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暗自咽了咽口水,多年的行伍生涯让我变得残忍嗜杀,脾气有时候暴戾乖张,从一个五讲四美好青年愣是捡起屠刀成了杀人魔。有时候命运的安排真是别有用心。 得知自己性命不保的俘虏们立刻骚动起来。他们绝望的大声喊叫。冲撞看守的奈梅亨士兵试图逃走,不过却招来更为无情的打击,芳草萋萋的河滩瞬间灰暗下来,成为鲜血横流的修罗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卡林西亚俘虏血肉模糊的倒在拎着屠刀的奈梅亨士兵脚下,尚未死透的尸体神经质的抽搐着,吐出红到发黑的粘稠液体。然后被整步推进的奈梅亨士兵踏得稀烂,冲天的血腥吸引来食腐动物,许多乌鸦停在河边的树枝上,嘎嘎乱叫着争夺落脚的位置。 公牛扛着他的战斧领着士兵一步步向前,把俘虏们慢慢的逼进水里,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蹈水而去,会游泳的漂荡在惊涛骇浪里沉浮不定,却成了岸上弓箭手重点照顾的对象,乱纷纷的羽箭直往身上招呼;不会水的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呛了满肚子冷水,一个浪头打过来便再没有踪影,犹豫不决留在岸上的俘虏徒劳的跪地求饶,脖子上却狠狠地挨了一刀,登时仆倒在地。没多一会,几百个俘虏只留下遍地碎肉和染脏清澈河水的污血,奈梅亨士兵正在逐个进行最后的确认,旁边奔流不息的多瑙河像是在嚎啕哭咽,却只得默默地洗刷净人间惨剧的痕迹。 我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拍拍手,接过罗洛递来的缰绳,对垂手侍立的公牛吩咐道:“集合队伍,咱们转道南下,不去诺伊堡了,往奥格斯堡碰碰运气,希望能在那里遇上效忠我外甥的领主。” 公牛一听就皱起眉头:“莱昂纳多大人不是说小公爵和他的母亲正在凯尔海姆伯爵那里避难吗?咱们应该抓紧时间赶去同他们会合,只要绕过诺伊堡渡河就可以了,往奥格斯堡走不是南辕北辙吗?再说那里距离士瓦本边境太近,不少当地贵族很不满意奈梅亨对赫尔曼公爵的控制,万一他们也联系上卡林西亚公爵一起对付我们,这点兵力落入陷阱连自保的余力都没有……” “奥格斯堡边上的兰茨贝格伯爵和艾夏赫.费里德贝格伯爵都是重视承诺的老牌贵族,虽然查理公爵是后来转封的封君,他们也一定会信守自己效忠的誓言,我相信那里会成为咱们抗衡卡林西亚入侵的重要基地。”踩着马镫翻身而上,我拽紧胯下躁动不安的爱骑,自信满满的冲着公牛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妹妹’是个聪明人,明知凯尔海姆伯爵自身难保,不可能不另谋安身之地,她很清楚自己儿子的价值,定然不会粗心大意,待到咱们落脚之后静候佳音便可。”说完,我放松缰绳,催着战马当先上路,后面的士兵陆续跟进,溯流而行往奥格斯堡开拔。 果不其然,整个奥格斯堡境内全部坚壁清野的封闭起来,作为巴伐利亚西部最重要的封臣,奥格斯堡的亨利伯爵一直是为人所敬畏的贵族,周围不少领主都唯他马首是瞻,领国内的坚壁清野至少表明了亨利伯爵的态度——奥格斯堡立场坚定的站在小公爵一边,誓与入侵者战斗到底。我们一亮出奈梅亨极具特色的飞龙战旗,守城者立马了解来者的身份,稍候片刻城头便传来浑厚的号角声,铁栅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阴森的门洞,神采奕奕的亨利伯爵率队策马而出。热烈欢迎我们的到来。 “公爵大人,您的到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真是上帝送来的惊喜!”亨利伯爵出身克恩滕家族的旁支,举手投足间贵族范十足,再配上他匀称的身材和修剪整齐的短发。更显不同凡俗的高贵典雅。 “这是我的家事,也是道义上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奈梅亨责无旁贷。”我上前一步扶住要行礼的亨利伯爵。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前面,“昨天早些时候我们在诺伊城堡外遭遇一支穷凶极恶的卡林西亚军队,为首的是个不认识的小贵族,他们的目标可能是附近的农庄,不过您放心,敌人已被全歼;我现在更担心小公爵的安危,卡林西亚人的势力据报已经延伸到凯尔海姆。所以我们转道南下。想先来奥格斯堡寻找援军。这次事出紧急,先期随我出发的只有几百人,大军都布置在国内——您知道的,最近卢森堡直到洛林的边境都不安稳,总得留些人看家。” 亨利伯爵气愤的吹着他浓密漂亮的胡须,粗声粗气的说道:“那帮不安分守己的乱臣贼子,老鼓捣着干些下流勾当。真希望上帝能惩罚他们,还世间一派安宁祥和!”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比划,好几次差点蹭到我。 “现在有多少人站在咱们这边?”不等他继续表演自己的义愤填膺,我觑个当口转成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兰茨贝格、斯塔恩、魏尔海姆、埃尔丁……整个上巴伐利亚的藩侯和伯爵都立场鲜明的反对卡林西亚公爵所申明的继承权,可惜大家各自为战,缺少一个能服众的首脑来领导,恐怕难免被卡林西亚人各个击破,您的到来简直是雪中送炭,这下可找到主心骨了!”亨利伯爵抚掌大笑,引导我进入他的城堡。奥格斯堡是一座建在山上的险要堡垒,俯瞰着山脚下繁荣的市镇,通往巴伐利亚首府雷根斯堡和去向意大利的两条商路在这里交汇,仿佛拴钱包的腰带,紧紧地捆住南来北往的财富;巨大条石垒砌的城墙高不可攀,在没有起重机的时代真是很难想象仅凭人力是如何将它们搬运到山上的,一前一后两座塔楼分别是伯爵的居所和吞并的要塞,虎踞两条上山的小径,又可以在受到攻击时相互呼应,构成立体的防御系统,让人不得不感叹设计者的独具匠心。 我再三推让后还是坐在主位上,其余人依次根据身份排序坐定,城堡的侍从开始忙碌的往桌子上摆放准备好的食物,饥肠辘辘的人们不等饭菜上齐便撸起袖子生撕硬嚼,当然在这之前必须进行感念主恩的祷告和城堡主人亨利伯爵的开餐,不过很快响起的吧唧嘴、打酒嗝、匕首剁排骨的嘈杂声就淹没了我和伯爵的低语。 “我们得马上发布一篇声讨檄文表明立场,谴责卡林西亚公爵的入侵行为,并呼吁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主持公道,与此同时也号召广大不甘于屈从敌人淫威的巴伐利亚贵族积极响应,加入武装反抗侵略者的联盟。”身为大贵族的我自然不会屈尊纡贵的同其他人抢东西吃,即使这桌餐自己没动一口,“懂事”的亨利伯爵也会吩咐人再做一份更丰盛的送去我下榻的房间,莫不如抓紧时间商讨对策。 亨利公爵端着酒壶点头称是:“我麾下的骑士绝对服从您的命令,公爵大人,我曾宣誓捍卫封君及其继承人的合法权利,现在正是我履行这神圣诺言的时候,全知全能的上帝自会监督!” 我赞许的拿起酒杯同他碰着,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人群中公牛的情况,后者还算争气,没有大剌剌毫无风度的胡吃海塞,我满意的含了口酒,拉着亨利伯爵的胳膊凑近他说:“看到那边身材壮得像头熊的骑士没有?他是我的得力战将,赫鲁斯贝克男爵公牛,想必您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在整个帝国都是数得上的勇士,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也想通过这个机会让奈梅亨和巴伐利亚亲上加亲!” 伯爵心领神会的微笑颔首,没有片刻犹豫的握住我的手,算是双方达成协议的表示:“我有个嫡出的小女儿叫汉娜,可是令我骄傲的奥格斯堡之花,刚到出阁的年纪,就此托付给布斯(公牛)男爵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意想不到的分裂 奈梅亨公爵联合部分忠于公爵查理家族的上巴伐利亚贵族共同发布声讨檄文,谴责卡林西亚公爵*裸的入侵行为,并声称查理公爵不明不白的突然逝世值得怀疑,有理由相信同卡林西亚的奥托公爵必有牵涉,奈梅亨公爵号召所有不甘屈从的巴伐利亚贵族坚持战斗不与入侵者合作,也呼吁亨利皇帝和教皇霓下能做出公正的裁判,还去世的查理公爵和陷入混乱的巴伐利亚一个公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文甫一公布便引发轩然大波,有叫好的、有不满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然更多的还是犹豫不决暂时观望的,大家虽然都很诧异奈梅亨公爵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奥格斯堡,但已经吞下巴伐利亚半壁江山的卡林西亚公爵也不是好惹的,谁都不会傻乎乎的跳出来当出头鸟,除非真是忠于誓言的老顽固或者脑袋有包的呆子,所以此时此刻闭嘴沉默无疑是最聪明的选择,每个人都在等待改变事态发展轨迹的变量出现,而这个万众期待的变量,连消息灵通的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混蛋!为什么还没有小奥托的消息?养那么多密探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我生气的把酒杯摔在地上,金质的杯壁磕到石板凹下去一大块,坐在旁边的亨利伯爵明显肉痛的挑了下眼角(别人家的东西摔起来就是解气!)。 被质问的公牛低着头不吱声,事实上他也找不到搪塞的借口,作为现在我身边的首席心腹,承担着过去科勒的职责,如果说罗洛是照顾起居琐事的办公厅主任,那么公牛的角色就相当于总参谋长和后勤主任,既要调度大军的进退缓急,又要安排补给的及时供应,还得时刻关注情报系统的消息。是个劳心费神的苦差事。 “您请息怒,大人,公爵夫人绝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明白风口浪尖上存活下去的意义,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仁慈的上帝也会保佑他们母子的。”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贵族,亨利伯爵适时的站出来给公牛解围。这家伙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女婿,一家人自然要相互帮衬。 “我担心他们落到敌人手里。这样事情就变得糟糕了。”我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冲着公牛无力的摆摆手,“没有怪你的意思,出去继续忙吧,再加派些人手,我必须要比卡林西亚公爵先知道小奥托的下落!” 日子在漫长的等待中又过去两天,上巴伐利亚贵族们的军队陆续集合在奥格斯堡,后勤补给的压力陡然增加,城中显然没办法供应这么多人填饱肚子,或者说亨利伯爵也不会傻到倾尽所能的搬空自己的仓库养活客军。已经有好几个偏远的村庄遭到不明身份的暴徒洗劫了,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几个暴徒的“身份”,无非照顾着面子装不知道罢了,亨利伯爵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的保持缄默,谁叫大家都是窝在一个战壕里的盟友呢。这种时候多个垫背的总比多个敌人强。 复活节前四十天的圣灰星期三,耶稣被犹大出卖的日子,标志着大斋首日的开始,贵族们都虔诚的来到教堂祷告,并由教堂神父主持涂圣灰的仪式,要把去年棕枝主日祝圣过的棕枝烧成灰,在领祝时涂在人们的额头上,以此作为悔改的象征——虽然我很讨厌这难洗净的玩意,黏黏糊糊的不说还有股怪味。 冗长的祷告刚进行到一半,神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些什么,而我早已神游天外,幻想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公牛突然从后面凑到我耳边,吹着热乎乎的哈气,弄得人家一身鸡皮疙瘩:“大人,找到小公爵了。” “嗯……嗯?”还没回过神的我猛地惊醒,喧哗的声音打断了神父的讲经,他眼带埋怨的盯着我,然后继续端范白话起来,我悄悄地退到教堂外面,拉着公牛的胳膊重新问道,“你再说一遍,真的找到了?” “跟在小公爵身边的探子发出消息,凯尔海姆伯爵投降了卡林西亚人,还想把公爵母子作为投名状一并献出,幸好有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得以及时逃脱,现在正被我们的人护送着取道弗莱辛赶来这边。”公牛额头沾着圣灰,一字不落的把情况汇报给我,要是再没有小奥托的消息,估计暴怒的我能把他大卸八块。 “再多派些人去接,务必保证安全,有他在咱们就名正言顺了。”我高兴的拍了下公牛的肩膀,催促他马上行动。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外甥”,查理公爵唯一的“儿子”奥托(没错,又是这个出镜率极高的名字),他继承了母亲尖削的面部轮廓和漂亮明亮的眼睛,还有来自父系的暗金色头发和白皙的皮肤(老骗子安排代孕还真是细致,连父亲的基因特点都考虑进去,生出来的孩子挑不出一点毛病),只有两岁的他此刻正咬着手指头躲在母亲怀里怯生生的望着我——一个不认识的坏叔叔,而他的母亲我的“妹妹”则很熟练的扮演自己的角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亲哥哥”述说孤儿寡母凄惨的遭遇,令闻者无不潸然泪下,连我都酸着鼻子差点哭出来。 “放心吧,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兄长吧。”我温柔的抚摸妹妹的肩膀,一面做足亲情加分的戏码,一面吩咐罗洛给他们母子安排舒适的房间先行休息,等到晚宴时再引荐给其他贵族见面。 小奥托的出现无疑振奋了领主们的士气,前面一段时间的音讯全无让大家以为小公爵已经落入敌人手中或者不在人世了,险些发生贵族之间的哗变,幸好上帝重新站在奈梅亨一边,给了我们大义的名分,可以站在法理道德的制高点上义正言辞的谴责卡林西亚公爵的狼子野心,更能博取舆论的同情和支持。但是卡林西亚的奥托公爵也不是吃素的,他迅速针对于己不利的形势做出反应,拉来几个投降的巴伐利亚重要封臣为虎作伥,散出一个惊人的内幕——小奥托根本不是查理公爵的儿子,前公爵夫人是个十足的荡妇。在出阁前就已经珠胎暗结,进而由此推论奈梅亨从一开始便不安好心,甚至怀疑这个妹妹都是伪造的乌龙货色。种种骇人听闻的信息汇集在一起,成为足够分量的重磅炸弹,投入沉闷许久的贵族圈子,让那些终日八卦着谁家夫人红杏出墙,谁家领主绿帽早结。谁家姑娘又跟人私奔的上层人士瞬间炸得魂飞魄散! 迟迟未公开发布声明的皇帝和教廷终于找到发声的机会,分别派出仲裁官前往战争阴云笼罩的巴伐利亚。并要求两位针锋相对的公爵保持克制,决不可将仇恨的刀剑加于同胞之身,教皇霓下甚至下达挑起争斗者立即开除教籍的严重警告。不过等两位陛下的敕令传到当事者手中,时间已经来到十几日后,卡林西亚和奈梅亨都完成了兵力的调动和部署,现在的形势危如累卵,只要稍加外力必定玉石俱焚! “这简直是凭空污蔑!上帝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亨利伯爵比我还气愤,只见他上蹿下跳的在屋子里发飙,好几次学着我的样子拿起杯子作势要摔。想了想心疼又放下了,“我们必须反击,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丑恶嘴脸!”说着,他故意很大力的把杯子砸在座上,里面溅出的酒浆撒了满手。 我看着围坐在桌前的贵族们或真情流露或惟妙惟肖的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冷静的思考着:既然卡林西亚公爵能抖出如此秘辛的内幕,就说明他绝不是捕风捉影的瞎猜(否则这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直接去干狗血都市片编剧好了!),至少有人透露了蛛丝马迹,而且他选择在如此敏感的时期下手,无非是想借着机会囫囵个吞下卡林西亚造成既定事实,以此坐地起价,邀取各方对他的拉拢和承诺,狠狠地大赚一笔,在对方的阵营中,必定有熟知奈梅亨的人物存在。 想到这里我突然后背发凉,那种在夜半的森林里被暗处眼冒绿光饿狼盯住的感觉萦绕不去,摸不见看不着的真相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我喘不上气来——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我眯紧眼睛皱起眉,用质疑的目光从面前每个人脸上扫过,这些还在热烈讨论的巴伐利亚贵族们瞬间变得不可信任,也许阴谋者就藏在他们中间,正讥笑奈梅亨公爵自以为是的愚蠢。 “大人,大人……”亨利伯爵不停地呼唤把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关切的盯着满头大汗的我小声询问,“您怎么了,公爵大人?” “哦,没事。”我若无其事的用袖子抹了把额头,清清嗓子提醒嘈杂喧哗的众人保持安静,“卡林西亚公爵竟然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胡话确实令人感到震惊和失望,不过这也更能促进我们彼此的团结,同仇敌忾的和入侵者斗争到底,两位陛下的仲裁官正在赶来的路上,相信他们会做出公正的评判。” “梵蒂冈和卡林西亚沆瀣一气,他们定然不会站到我们一边;皇帝陛下为了争取奥托公爵在内战中对自己的支持,也会对他已经占领的下巴伐利亚装聋作哑,无论怎样坑的都是巴伐利亚人!”亨利伯爵激动地站起来,险些掀翻凳子,“我们早就对他们失去信心了,都相信唯有您才是一心一意为了巴伐利亚的利益,不如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杀向德累斯顿去清君侧!” “混蛋!两位陛下的决定还由不得你在这说三道四!”听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我立马翻脸拍案而起,指着亨利伯爵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看倒是你狼子野心,总是怂恿我发动战争,到底安得什么心?” 亨利伯爵哪受过如此羞辱,更何况当着众人的面,登时挂不住脸了,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地扎在桌上,咬牙切齿的吼道:“我虽然尊敬您,但却不会在受到侮辱时忍气吞声,奥格斯堡从此不欢迎奈梅亨,请马上离开!” “哦?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吧!也罢也罢,你就去跪舔新主子的皮靴吧,叛徒,上帝会惩罚你的!”我一脚踢开凳子,像个泼妇似的对着底下面面相觑的贵族们喊道,“现在看清楚这个人的丑恶嘴脸了?愿意跟着奈梅亨继续同卡林西亚人战斗下去的都跟我走!不愿去的就此分道扬镳也好!”我气呼呼的嚷着,突然回身掐住亨利伯爵的脖子,他猝不及防的被挟在那里喘不上气,吓懵了的众人谁也不敢上来拉架,我慢慢的凑近,盯着他憋得紫红的脸突然隐秘的眨了眨眼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引君入瓮 果不其然,在我带着众人离开奥格斯堡之后,那位声称“要和入侵者战斗到底”的亨利伯爵就投靠了卡林西亚公爵,同时有两位藩侯也偷偷地离开了我们的队伍,私自脱队的骑士和农兵更是不计其数,本来士气旺盛的盟军遭受内部分裂的如此重创,不得不退居西南的兰茨贝格城堡,形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我坐在兰茨贝格城堡简陋破旧的大厅里,脸色阴沉着不说话,贵族们聚坐在桌前,或三三俩俩的交头接耳或颓废的灌着劣质酒浆,还有的受不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相约出城打猎去了,总而言之,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好像一群等待宣判的死刑犯,木然静候早已心知肚明的命运。 “真没想到亨利伯爵竟然会为了那样的小事变节,陷我们于这步田地。”沉默许久的公牛突然暴喝摔了杯子,兰茨贝格伯爵的杯子不是金质的,粗陶的材质落在地上应声而碎,“当初真是看错了他!”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然后又转向我,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这种气氛跟三国里讨伐董卓的关东十八路诸侯在汜水关前慑于华雄逡巡不前的状态一样,急需一位关羽似的英雄来振奋士气。 “倒是毁了你一桩好姻缘。”我苦笑着对公牛说道,“现在两位陛下的特使估计快到了,咱们处于绝对的劣势,在之后的仲裁中得不到太多翻盘的机会,最有可能的结果是维持现状,白白丢了下巴伐利亚给卡林西亚人。” “千里奔袭难道就为了这个结果吗?”公牛不服气的追问,又像是在问屋子里的所有贵族,“以联军现在的兵力,野战中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您一声令下,所有人均责无旁贷!” 我把目光投向下面坐着的贵族们。略带犹豫的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我的诸位大人们?” 众人沉默片刻,都找不到自己的答案,公牛期待的盯着每一个人,可惜渐渐变成失望和无奈,就在这时魏尔海姆伯爵猛地站起来,激动地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他的领地多山且贫瘠。却拥有民风彪悍的农兵。“咱们干吧,出去痛痛快快的和卡林西亚人打一场。也免得让世人看笑话,说我们巴伐利亚都是些软骨头的孬种!”老伯爵须发斑白,举手投足间颇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已经一把年纪,戎马半生遇见再强大的敌人也从没有低头认输过,更何况这次被欺负到家门口,公爵大人,魏尔海姆人穷是穷点,但打起仗来都不怕死,我这条老命就交给您了!” “老伯爵……”我感动的注视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公爵大人,算我一个!”“还有我!”“我也去!”在魏尔海姆伯爵的带动下,贵族们终于重新燃起了斗志,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站起来表态,刚刚房间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振奋的士气正是我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听听计划吧。”我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吩咐罗洛把一幅从别处弄到的古旧地图铺在桌子上,从它朽烂的羊皮纸边缘来看,岁数绝对比在座最年长的贵族还要大,“在两位陛下的仲裁官到来之前,咱们还有机会和敌人一较高下,卡林西亚公爵的主力尚徘徊在凯尔海姆一带,前锋不过才抵达普法芬霍芬,奥格斯堡通往士瓦本的大路还未被敌人封锁,不如先把小奥托送去同奈梅亨交情不错的赫尔曼公爵那里避难,然后再腾出手来寻找战机,卡林西亚公爵饶是天不怕地不怕应该不可能撕破脸再把士瓦本也拉下水,那样的压力他承担不起。” “我同意,奥托大人太小了,行军中难免照顾不周,他可是查理公爵唯一的血脉,绝不能出半点差池,送去士瓦本是个好办法。”魏尔海姆伯爵第一个举手赞成,“可是我们不能都去护送,必须有人留下牵扯敌人的注意力,既然是您的提议,那就由公爵大人亲自走一趟,我领着大家继续同卡林西亚人对峙。” “这样不行,城堡里也许就混着敌人的密探,奈梅亨树大招风,稍有动作必然会被知晓,而且我们要掩人耳目的把小奥托安全送走,最好由你们出兵护送,我率领剩下的军队主动推进,吸引和牵制敌人。”我一字一顿的说道,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也希望接下来起关键作用的那个人能听明白。 计划确定众人便立即行动起来,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城堡实行了宵禁,严格控制人员进出,负责护运的骑士经过层层选拔,全是以一当百的勇者,队伍中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连带队的魏尔海姆伯爵都不知道小公爵母子到底在哪辆车里,这样的安排能最大限度迷惑敌人,增大小奥托在遇险时逃脱的概率。 第二天一早,彻夜准备的奈梅亨军队首先出发,协同的还有两百多名上巴伐利亚的骑士以及两千多人的臃肿农兵,此行的目标是一百五十里外的普法芬霍芬,卡林西亚军队的主力驻扎在那里,我们将与敌人近距离的对峙,掩护小公爵的转移。我意气风发的骑在马背上同魏尔海姆伯爵告别,后者坚定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把公爵大人,我在人在,我亡人也会在,魏尔海姆的骑士绝对不辱使命!” “您必须活着,伯爵大人,前边的战事还需要魏尔海姆的骑士冲锋陷阵呢。”现场气氛太凝重了,我故作轻松的同他开了个玩笑,“士瓦本的阿尔高伯爵是我的好朋友,把小奥托送到他那里可保万无一失……” 老伯爵点点头,我最后回望了一眼兰茨贝格城堡低矮的石头塔楼和停在院子里的三驾马车,打马转身而去,追上业已走远的大部队;魏尔海姆伯爵他们稍后也会护送马车出发,向西途径阿尔卑斯山北麓牧羊人踩出的崎岖山道,绕开奥格斯堡城下的大路去往士瓦本东部重镇阿尔高。 “大人,您就那么确定卡林西亚公爵会出现?”公牛匍匐着凑到我身边,把垂到脸上的树叶扒拉开,疑惑的问道。不仅是他,埋伏在我左右两侧草丛中的奈梅亨士兵都有这样的疑问。代表奈梅亨公爵的飞龙战旗飘扬在普法芬霍芬郊外的雷思甘,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多瑙河支流岸边的小村庄早已十室九空,被进拔的联军占据成为前线,沿河而下五里的地方便是当地领主的城堡,它黢黑的阴影在薄雾间隐隐可见,尤其是插在塔楼顶部的黄底双狮战旗。很醒目的告知众人卡林西亚公爵在此。 可惜事实上,卡林西亚公爵和我都不在那里。虚张声势的针锋相对全是放给对方的烟雾弹,小奥托是奈梅亨手中的王牌,被普遍承认的巴伐利亚继承人,也是他兼并的唯一障碍,所以我故意透露了转移计划,通过潜藏在我们内部的敌方密探传递消息诱他上钩,以我对他脾气性格的了解,如此机会怎可放过?估计连强盗袭击马车坠崖的悲情桥段都导演好了,就等着我们的车队自投罗网呢,但卡林西亚的奥托公爵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奈梅亨屡试不爽的奇谋,钻进圈套的傻瓜可不止他一个。 由公牛接手的情报系统源源不断的将卡林西亚公爵行军的消息汇总过来,我们也得以在分析之后最终确定了设伏地点——穿越沃格尔森村外围的山间小路,再过半天,护送小奥托的车队就会经过山脚下的那条羊肠小道。而敌人也会提前出现在某一处森林里——据说上午从奥格斯堡出发的卡林西亚人去掉了一切能让对方判断出自己身份的标识,而焦急的公爵则将军队和辎重甩在城堡,在奥格斯堡亨利伯爵的陪同下只带领家族直属骑士和作为向导的本地骑士(干这种事情怎能大张旗鼓的尽人皆知?),将近两百名骑士轻装简从的抄近路过来,反正目的就是趁乱把三驾马车推下小路另一侧陡峭的山崖,造成车毁人亡的结局,他一定以为过程简单极了,三下五除二便能搞定。 “再耐心点,还有大半天要等呢,抓紧时间补补觉。”我拉低戴在头上的草帽,靠着树根闭目养神,“有情况叫醒我,要是没动静,死也不要打扰我做梦,昨晚那一宿过山车似的折腾快把我颠散架了。”公牛愣愣的呆住了,很明显又开始纠结“过山车”是个什么东西,我翻个白眼不理他,歪头睡着了。 这是一个冗长又光怪陆离的梦,支离破碎的片段里出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人,等我伸手要拉住他们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死死拽住摇晃着,无论我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熟识的面孔慢慢消失。“大人!大人,您醒醒……”公牛那张粗糙的大脸钻进微微睁开的眼缝,瞬间让我清醒过来,山区的下午黑得格外早,太阳刚转过山尖,森林里便没了光亮,灰蒙蒙的暗下来。 “来了?”我翻身一骨碌,盯着远处的小路。 “来了。”公牛肯定的回答,指着打头的几骑人马,“是魏尔海姆的骑士,第一辆马车就跟在他们后面。” 我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才分辨出马车檐下挂的小灯笼微茫的光亮,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卡林西亚人呢?” “在那边。”公牛又指了指距离我们很远的一片树林,视野相较这里开阔,平缓的坡度也适合骑兵冲锋,他们只要突然跳出来就足够吓得车队首尾不能相顾了,更何况两百个武装到牙齿的职业打手有目的的攻击,用脚趾甲我都能想到等会作为诱饵的魏尔海姆骑士被人大卸八块的下场。 “老伯爵,愿上帝保佑你!”我毫无诚意的在心里祷告着,反手摸向腰间的长剑……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个枭雄的落幕 可是上帝没有选择站在魏尔海姆伯爵一边,他习惯性地打起了瞌睡,或者说日理万机的压根就不关注弱者的祈祷,当凶神恶煞的卡林西亚骑士从埋伏的地方催马冲锋的时候,车队像被打中七寸的草蛇,顿时首尾不能相顾的乱作一团——骑士们乱哄哄吼叫催促着自己身边的士兵进行反击,竖起长矛和盾牌;为数不多的弓弩手们匆忙的张弓搭箭,射出绵软无力寥寥落落的几支,仿佛寒风中萧索吹拂盘旋的落叶,打着转扎在地上,连只小蚂蚁都没能伤到,等他们再次拉满弓弦的时候,抬头已见冲到面前的敌人挥舞着尖刺锋芒的链锤,生生击碎自己的颊骨! “敌袭敌袭!”这才有人想起要大声示警,不过已经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到危险来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更何况一群感官正常的壮汉,遗憾的是敌人居高临下,片刻之间便撞进他们来不及整备的队伍中,布阵显然失去了作用。被撞飞的士兵在空中张牙舞爪的转了三圈才狠狠地栽到地上,脊柱传来清晰的折裂声,口鼻出血登时没了活气;魏尔海姆的骑士们连忙拍马扑上去,双方绞杀做一团,长短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裂帛般的骨肉撕裂声,不断有人哀嚎着从马上摔下,瞬间被无数的马蹄践踏成泥,锁子甲泡在玫红色的血水里,闪烁的分外耀眼。 “大人,咱们上吧,我看伯爵大人他们快顶不住了!”公牛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对我低吼,热乎乎的气息打在脸上怪痒痒,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爬进脖子,“再不上魏尔海姆的骑士就要死光了!” 我从脚尖到头顶麻酥酥的打个激灵。总算让倒竖的汗毛恢复正常:“不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咱们出现的时机。” 说话间下面的战斗愈发激烈,死者相互枕籍,活着的继续厮杀,没有几个还骑在马上。因为那样目标太大,成为长枪和弓箭瞄准的对象,不一会就被扎成血葫芦滚落鞍下,瞪大死不瞑目的眼睛抽搐着倒进血泊,卡林西亚人踩着魏尔海姆骑士成摞的尸体步步紧逼缩小了包围圈,剩余的反抗者背靠着三驾马车,无不负伤踉跄退无可退,因为在马车的那侧,就是陡峭起伏的山崖。 “是时候了。”我拍拍急不可耐的公牛,指着山下的敌人布置任务。“你带人从左边包抄,我带人从右边摸过去,看到那个马鞍绑着红丝巾的骑士了吗?他就是奥格斯堡伯爵,不要问太多,细节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你讲,反正记住他是自己人。他会紧跟在卡林西亚公爵身边,提示我们攻击目标,记住,我要抓活的,不过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公爵的身份,万一他要说话,给我直接击杀,明白吗?做的利索些。” 公牛的表情就像活吞了一只癞蛤蟆,刚刚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估计他的脑容量不够。正在逐一处理分解,幸好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足,被包围的魏尔海姆骑士爆发出决绝的士气,勇不可当的同卡林西亚人殊死搏斗,估计等敌人发现马车的异样得需要一会。足够公牛的中央处理器运转恢复。 “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最经典的战术。”公牛总算正常一次,分分钟搞清楚自己主公的计策,恍然大悟的对我做了个万无一失的手势,“放心吧大人,保证利索。”说着,他把手放到脖子上抹过,心领神会的点头微笑。 “出发!”我将长剑扛在肩上,伸展下穿在连体锁子甲手套里面抽筋的手掌,大喝一声发布进攻的命令。话音未落,公牛一马当先的抱着战斧,抖落身上伪装用的树枝,带人顺着山坡往前跑,敏捷的像是一只轻盈的山猫;其余的战士紧跟着我,落在公牛他们后面不远,从另一个方向包抄,弓箭手瞄准卡林西亚人毫无防备的后心痛快射击,立刻割韭菜似的撂倒一排,受到偷袭的敌人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陷入和魏尔海姆人腹背受敌的同样境地,想要作出应变已然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傻子都看出来被摆了一道,更何况常常自诩智商高人一等的卡林西亚公爵,他愤怒的破口大骂,急急调转马头想突围,奥格斯堡伯爵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马鞍上的一抹红色分外惹眼,奈梅亨士兵跟暴躁的公牛(此公牛非彼公牛)一样,紧追他们逃跑的方向,终于撵上敌人。卡林西亚骑士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的封君,他们大多步行,挥舞着连枷和链锤,让奈梅亨士兵近不得身,几个勇敢的战士本想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手贴近,却还是没能躲开,要害部位着了狠狠一击,负痛趔趄一步,又被跟上补刀的敌人一剑封喉,立刻停止挣扎死去。 目睹战友惨死的公牛推开众人,怒吼着冲过来,卡林西亚骑士中有人认识眼前这位巨熊似的武士,低声提醒身边的战友小心,几个人散开稳扎稳打,骑在马上的只有蒙面的卡林西亚公爵和奥格斯堡伯爵,他们被几名骑士贴身护着,困在奈梅亨的包围圈内徘徊不前,面色灰沉的可怕。 公牛慢慢的走到几个卡林西亚骑士中间,端平自己的战斧,不动声色的盯着敌人,等待最好的进攻时机,他虽然脑瓜不太灵光,但在打架这件事情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从不莽撞的轻举妄动。站在公牛身后的一名骑士突然暴起,甩开连枷直直的劈向他的后背,与此同时站在公牛左右两侧的敌人也一齐发作,各自攻击他的要害部位!公牛轻轻往后挪开半步,庞大的身躯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弯曲折叠,躲过最先到达的连枷,旋即迅雷不及掩耳的单臂握住斧柄。将连枷拦腰砍断,右脚发力一跃而起,把对手仰面踢翻,轻松解决掉第一个;不过其他三个卡林西亚骑士已经招呼上来。公牛只得横着斧柄闪转腾挪的躲避,下盘稳稳的扎在地上,防止脚步虚浮的被杂物绊倒,他们几个从马路对面一直打到山坡,周围的士兵忙不迭往两边闪开。“停!”公牛暴喝一声,后腿死死地抵在原地。上身就势卸力,推着斧柄向前一扫,受到威胁的敌人顿时跳开,双方空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目不转睛的瞅着对手,抓紧时间喘匀气息。 其实不过那么一瞬,三个卡林西亚骑士又配合着发起攻击,公牛一柄战斧舞得风火轮似的虎虎生风,进退间颇有分寸,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倒是对面的卡林西亚骑士眼见人多势众欺负不成有些慌乱。公牛觑准破绽,弓着身子好像扑食的猎豹,闪电般一个扫堂腿(这是我在奈梅亨士兵中间普及的近身格斗要术,上盘没机会转攻下盘,充分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第一个人眼疾手快的跳开。第二个却不防被绊到,在倒地的过程中又连累了身边的同伴,电光石火之间公牛纵身跃起,使出一招势大力沉的怒劈华山,正中倒霉蛋的天灵盖,连盔带头剁为两半,飞溅的脑浆混着血水涂了一身,滑溜溜的成个“红人”;另一个刚要爬起,冷不防公牛敏捷出脚锁住双腿再次将他放倒,紧接着跟上的战斧轻而易举的撕开锁子甲的防护。终结了骑士的性命。 眨眼间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失去了反应能力,沉浸在对公牛强大战力的震撼之中,要不是硕果仅存的那个卡林西亚骑士丢下武器落荒而逃,估计场面还要再冻结一会,奥格斯堡伯爵在人群中找到我。远远地使个眼色,突然抽出匕首照着卡林西亚公爵坐骑的屁股狠狠扎下!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掀翻背上的主人,他身边几个贴身近侍刚要动作,就被四下射出的羽箭击中,直直的栽在地上(我的旁白:刚刚还围观了公牛一个人耍威风,简直浪费时间,要我说还不如乱箭射死了事),公牛领人冲上,照着对方后脑重重一掌,挣扎的公爵立刻软绵绵的昏死过去。 我坐在之前曾愤然离席的奥格斯堡大厅里,卖力对付桌子上已经大卸八块的烤鸽子,涂了蜂蜜的表皮熏烤的酥脆金黄,口感像极了刚出炉的北京烤鸭,咬的我满嘴冒油,差点连手指头一起啃下去,空旷的大厅里只能听见我吧唧嘴的响声,尚未苏醒的卡林西亚公爵趴在桌上,双手被反剪着捆住。 可能是烤鸽子的香气太过诱人,昏迷已久的公爵大人逐渐恢复了神智,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额前凌乱垂着的头发遮住眼睛,他想伸手理一理,这才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马上清醒过来,奋力挣了两下无济于事,站在身后的罗洛按住奥托公爵的肩膀,把他的脸生硬的掰向我这边。 “好久不见,公爵大人。”我呲牙咧嘴的把一根骨头剃干净,胡乱在胸口抹抹就伸过手来,“没行到老朋友会以这种方式碰面。” 被按住的奥托公爵当然不可能同我握手,他显然把这理解成一种*裸的羞辱:“呵呵,我还是栽在您的手里,兰迪大人,您这招苦肉计演得太逼真了,演技绝对比圣诞节宴会上的小丑还要精湛。” 我可没那么心胸狭隘,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继续撕着烤鸽子的翅膀,若无其事的回答:“不演得像点您哪会上当?不过卡林西亚的雷霆攻势确实骇人,打我个措手不及,险些丢掉整个巴伐利亚。” “棋逢对手,我终究输了。”奥托公爵自嘲的笑笑,雄伟的野心渐成昨日黄粱,“别问太多,我什么都不会告诉您,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就算您好心不杀我,也会有人要我的命;另外,请您给我留具全尸,体面地送回位于斯佩耶尔的家族墓地,我那做斯特拉斯堡主教的弟弟威廉自会感激您的善举。” 我点点头,明白再刨根问底也追查不出什么,至于他出兵的幕后推手和小奥托身世之谜的泄露更是成了悬案:“您是位伟大的骑士,自会受到合乎礼仪的对待,请相信我的保证。”奥托公爵感激的对我微笑,坦然闭上眼睛,我冲着罗洛点点头,后者拿出一根结实的麻绳,在公爵脖子上系了个死扣…… 第二百六十七章 导演一场大戏 “送走了?”再没有心情把烤鸽子吃完,我推门来到院子里透透气,奥格斯堡伯爵不知不觉来到背后,轻轻的问道。 我叹口气,用手搭着凉棚望了望晴朗的天,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昨天发生的事情连同黑夜一起消失在阳光下,魏尔海姆伯爵和他的骑士全部战死,就为了保护三辆空无一人的马车,最后一个咽气的骑士紧握着身边人的手,大声背诵自己晋封为骑士时的誓言,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离开人间,奔向内心中纯净的天国,继续追随封君挥舞刀剑同上帝的敌人作战。我歪着头垂下眼帘:“结束了,他什么也不肯说,和以前一样执拗,只希望快些死掉,免得苟活受苦。” 亨利伯爵负手站到我身边半天没有说话,安静的像是在追忆过去,隔了很久才款款开口:“在意大利的时候我曾有幸和奥托公爵并肩作战,抛开杂七杂八的因素不谈,他是个优秀的骑士,任何人都愿意追随的偶像——作战勇猛、信仰坚定,可惜最终还是输在自己手里,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死于政治。”我找块城墙的阴凉蹲下来,双手上的油还没擦干净,腻腻的泛着光,“当骑士不甘于冲锋陷阵,神父不甘于诵经祈祷,每个人不甘于已有的一切,那这个世界便没救了,需要重新确立秩序。” “您呢?您甘心吗,公爵大人?”亨利伯爵有种公牛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劲,对他来说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要是甘心就不会蹲在这和你说些貌似高深莫测的片汤话了。”我淡淡的哼了声,像是戏弄对方又像是自嘲,大人物装深沉玩心思的魅力确实令人着迷,至少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没事故弄玄虚,把谈话对象搞得如坠云里雾中,“我记得你有个小儿子吧,模样个头都还挺周正。不如跟在我身边,早晚有机会被封为骑士,要是机缘巧合的话,没准还能获得封地,成为有爵位的贵族。” 亨利公爵明白这是绑上他人马车后不得不押出的人质,虽然舍不得小儿子远出吃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应下:“承蒙公爵大人抬爱,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 我微笑抬眼瞅着他,表情自然毫无破绽,果然是见风使舵的老手,也是需要提防的潜在敌人,万一反咬自己一口,那时候带来的惨痛后果可是难以估量的,农夫与蛇的寓言早就被当作反面教材讲烂了。 回到大厅,卡林西亚公爵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处理了,罗洛面无表情垂手站在角落。公牛斜着靠在椅子上,正面色缱绻的品着酒,眼神迷离不清。“两位陛下的特使都到了?”我走到罗洛帮我拉开的椅子前面问道。 “教皇霓下的特使已经到了魏尔海姆,再有两天就会到这里;皇帝陛下的仲裁官停在边境,因为双方军队仍旧对峙着,路上不太安全。”公牛放下酒杯坐好,向我汇报最新的情况,“奥托公爵死了,他的军队并不知情,还在继续与奈梅亨为敌。现在这种形势。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我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缄口不言,教皇特使来的这么快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再想有所动作难度倍增,相反皇帝陛下的仲裁官倒是很识相,远远地躲在边境观望,等待加入胜利者的行列。“我记得教皇霓下发布过敕令,谁先动手就革除谁的教籍。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我搓着下巴上凌乱的胡须,留了这么久还没能长到像“美髯公”博杜安伯爵那样茂盛,只是短短的一撮,跟个鼠尾巴没啥两样。 “您的意思是……”公牛还有点不太明白,犹豫着追问。 “让卡林西亚人先动手,在两位陛下特使的眼皮底下玩火,这样就坐实了他们先违敕的事实,剩下的事情便不再受到约束。可以按照咱们预定计划实施了。”我敲打着公牛的榆木脑瓜,慨叹着朽木的不可雕。 卡林西亚公爵留在奥格斯堡的军队被缴了械。在甄别了每个人的身份之后确认其中并无贵族,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俘虏的命运都是想得到的,这些出身低贱的农兵和直属公爵的卫队大多没任何积蓄,更别提会有人拿钱来赎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都发现了奥格斯堡伯爵卧底的身份,为免人多嘴杂泄露计划,这一千多人全被秘密处决了,尸首丢在人迹罕至的荒山深涧任其腐烂。 擦干净屁股,奥格斯堡伯爵才得以开始行动,同他一起出发的还有个找来假扮卡林西亚公爵的替身,他将担当蒙蔽敌人的重要角色,另外在俘获奥托公爵的时候,我们从他身上搜出刻有私人标识的印绶,正好拿来为我所用。公牛吩咐手下假造了一封文书,由奥格斯堡伯爵的亲信(这是最让我担心的破绽,卡林西亚骑士全都死光了无人可用,就算有活着的我也不敢肯定对方是否会合作,为便宜行事只得出此下策,万一敌人发现疑点,送如此重要的命令竟然派个外人……)送予暂代奥托公爵节制全军的克恩滕伯爵,声称已经捕获巴伐利亚小公爵,掌握了主动权,命令他率军立即攻击与之对峙的巴伐利亚联军,争取尽快肃清反抗力量,在两位陛下的特使仲裁前造成既定事实。 左思右想之后,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再安排一招双保险,这才有了之前的公爵替身,按照文书上的说法,假公爵将率领军队在约定时间同时从巴伐利亚联军背后发起进攻,与正面的克恩滕伯爵配合两相夹击,彻底解决巴伐利亚最后的抵抗,至于替身的任务就是穿着奥托公爵的铠甲出现在阵地上,同对面克恩滕伯爵远远的打个照面,让对方不再怀疑进而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 “您觉得这个计划能成功吗?”公牛和我站在塔楼上目送奥格斯堡伯爵率领大军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背着手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身后的房间里罗洛正忙着整理衣甲,用过午膳我们也将出发,“打仗这种事情胜负往往一线之间,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能耐展示在上帝面前,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公牛耸耸肩,转身告个假要离开:“从这去普法芬霍芬还有一百多里,我得再去检查下辎重准备,说实话,我有点想念科勒了,这管后勤的活计简直不是人干的,更何况还有那些有的没的烂事……” “检查周全也好,这段路程咱们至少要行军四五天,上了路再想亡羊补牢可就没办法了。”这话刚一出口,我马上后悔了,公牛果然又纠结着“亡羊补牢”这个他没听过的新词,吓得我不由分说的把他推出房间,狠狠地摔上大门。 早春过午的阳光格外温柔,它不似夏日骄阳的锋芒毕露,暖意融融的滋润着世间万物,我们也在这样的时候整军出发,落后于奥格斯堡伯爵半日的路程,基本沿着他们行进的路线尾随而至,这样的安排能让我们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应对一切突发状况,又不至于在必要时距离太远无法提供援助。预计五天的行程走了整整六天,路上遭遇的阴雨让本就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走,被雨淋透的锁子甲仿佛吸饱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挂在身上,里面穿着的衬衫也黏糊糊的紧贴皮肤,让整个人喘不上气来。我解开领口的绳套,不停地扇着凉气,瞪眼咧嘴的叫苦不迭,公牛正在听一名刚刚回来的斥候汇报侦查情况,奈梅亨的士兵们也都被一场暴雨浇得垂头丧气,毫无精神机械的行走。 “大人,最新情报。”公牛骑着马凑上来报告着,“克恩滕伯爵似乎相信了我们假造的文书,斥候说发现他们趁夜大量砍伐树木,可能要搭建渡河的浮桥,位置就在普法芬霍芬下游五里的地方。” “两位陛下的特使呢?他们的行程赶不赶得上欣赏卡林西亚人的表演?”我放下扇风的手掌,撩了撩粘在额上的垂发,“如果他们不能亲眼看到克恩滕伯爵发起进攻,单凭咱们一家之辞难以为信。” “教皇霓下的特使昨天已经离开奥格斯堡,在我们自己骑士的护送下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皇帝陛下的仲裁官也同意继续前进,不过到了上普法尔茨的安贝格却死活不肯挪动半步,他还是担心前路危险。”公牛压低声音问道,“盖有双方印绶的文书果然骗过了两位特使,他们还真的相信奈梅亨和卡林西亚双方暂时休战恭候仲裁,不过话说回来,奥格斯堡伯爵知道的内幕太多,需不需要……”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很隐秘的做了个抹脖的手势,等待我的最终决定。 “先等等看,亨利伯爵尚有利用的价值,巴伐利亚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帮咱们搞定呢。”我习惯性的敲着马鞍,眼神放空的盯着最前面扛旗士兵的后脑勺,“你知道吗,一个人尝到的甜头越多,就越是对自己已经得到的欲罢不能,幻想着能得到更多,他以为自己了解的秘密会成为护身符,为了守住秘密奈梅亨还会源源不断的用各种好处喂饱他,现在我们做的就是拼命塞给好处,因为养肥的鸭子杀掉才最好吃。”我勾起嘴角邪恶的笑了,公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内心一定受到相当的震撼。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双狮战旗的陨落 4月15日,在长期的压抑后,复活节主日终于在兴高采烈中爆发,忍饥挨饿四十天的人们瞪着透绿的眼睛开始准备大吃特吃(当然,贵族们不会严守斋戒的规矩,私底下或多或少都偷偷吃点有油水的东西垫吧垫吧,而百姓们则是无可奈何地严格守斋,没办法,谁让三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在领圣体复活节,相信通过斋戒自身罪恶已被赦免的基督徒们前往教堂领取圣餐,接受神父在自己额头虚划十字吟诵经文,以便使所有的人明白自己的最后结局和天父的博爱伟大,与此同时整整三天没有报时的圣钟一齐隆重地鸣响,欢快的庆祝人们重获新生。 从复活节开始,就标志着要投入一整年的劳作,戴风帽的农民忙着修剪树木,用锹给葡萄松土,将冬天运过来的人畜粪便深深地翻进湿润的土壤里,促进嫩苗的茁壮成长;施行轮耕制的地方,农民们需要抓紧播种春小麦,并翻耕因严寒和冻雨使种子变质的冬小麦,这样不停地忙活才能保证自己的收获能够交上领主老爷与教堂神父的供奉和什一税,同时还可以剩下些留给家人越冬的食粮。 这时的人们因生活水平的限制御寒手段落后,所以每当春天来临,每个人都格外欣喜,猫在领主城堡某处一冬未死的吟游诗人拧紧了琴弦,招摇着重新上路,沿途抒发情感,写出许多优美清新的诗歌赞美春天的时光:“春风四月到,三月干旱消,和风最甜美,吹得展枝条……”年轻人手拉手聚集在草地上一起跳舞歌唱,农人的少女们都戴上鲜花制成的花环,光彩夺目的被小伙子们追逐求欢,然后彼此萌生和春日同样和煦的爱意,而对躲在教堂石头墙后自诩虔诚的神父而言。这些都是魔鬼的指引,诱导人们误入歧途的原罪,可惜他的谆谆教导无人理会,贵族们也非常热爱趁着春光灿烂外出打猎游玩,享受田园诗一般的乐趣——因为随着天气越来越温暖,也标志着骑士们即将穿戴盔甲响应领主的征召踏上战场——当然这其中也难免有情难自禁的男欢女爱,毕竟目睹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谁不喜欢抚摸亲爱的情人耳鬓厮磨的谈情说爱呢? 可惜奈梅亨的战士依旧行进在征程上,没机会享受春日的美好,虽然已经到了耕种的季节。不过因为战争的关系,我们走过的村庄全都人烟凋敝,害怕被洗劫和强拉壮丁的农民纷纷拖家带口逃离,留下大片荒废的土地和摇摇欲坠的房屋。剩下来的那么几户也大多瘦骨嶙峋面露菜色,凄惨的令人目不忍视;领主城堡和修道院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般惶恐,远远地发现我们出现便敲响警钟紧闭大门,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十分不友好的引弓搭箭严阵以待,他们的主子领军在外尚不知生死,所以闯入家园身份不明的军队无论敌友都不可掉以轻心。有多少血淋淋的例子告诉我们——笑里藏刀的背后潜藏怎样的阴谋诡计和险恶用心,这是个公信力缺失的时代。 因为遭遇暴雨的关系,奥格斯堡的亨利伯爵也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一天,刚抵达我们前面半天路程的拉维岑。而作为卡林西亚军队临时指挥官的克恩滕伯爵果然是个老成持重的家伙,他对盖有公爵印玺的文书抱有怀疑态度,所以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进攻,他想等等看公爵大人是否会出现——毕竟首先发起战争是需要负很大责任的,自己没有那个胆量挑战教皇霓下的权威。 “教皇的特使到了,是位不认识的神父,罗马来的,小公爵母子也同期抵达。”公牛来到我休息的地方汇报。眼见战争即将爆发。军队停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也让舞台正中的表演者有时间先热热身。 “这么说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开幕的大锣了?”我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拉维岑。担当“大锣”的假公爵和亨利伯爵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统领下去,让大家抓紧吃饭,战事将在今天结束,还能赶回家过丰收祈祷节!” 简单的便饭过后,我在罗洛的帮助下换上干爽的新衬衫,终于摆脱湿漉漉的内衣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下面的士兵也基本收拾停当,正等待公爵大人下达进攻的命令。我盯着这些马上要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士,骑士和他们的侍从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他们大多来自低地弗里斯兰,更喜欢使用长枪作战;而作为我的直属近卫,公爵骑兵则装备着钉头锤和鹤嘴锄,方便居高临下的凿穿敌人暴露的头顶,他们目光灼灼满含崇拜的望着我,迷信的期待又一次完美的胜利。 我抱着头盔缓缓的走上大家都能看到自己的高处,脑海中翻滚过许许多多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但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只是不慌不忙的把连体锁子甲的兜帽拉起,然后戴上头盔系紧皮带,闲聊似的说道:“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场真刀真枪较量,大丈夫立于世间原本就应如此,你们都是优秀的战士,信仰上帝忠诚侍主勇敢决绝,所以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奈梅亨!” “万岁!万岁!”公牛第一个振臂高呼,众人紧跟着发自肺腑的怒吼起来,士气瞬间被推到顶点,我注视着这些自信的战士,满意的跃上马背,骑士们纷纷翻身上马,追随飞龙战旗整装而发。 几千人的混战距离很远便能听到嘈杂的喧哗,假公爵和奥格斯堡的亨利伯爵最先出现在战场,立即引起屯驻的巴伐利亚联军的警觉,好在他们扎营的地点在一片宽阔的河边平原,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河对岸的克恩滕伯爵依旧谨慎的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没确认来者的身份,只是吹响号角让全军做好渡河的准备,真正的短兵相接尚未开始,不过战场上空的紧张空气已经令人透不上气来。 我躲在战场后方隐秘的森林里,公牛正指点着斥候探明敌人搭建浮桥的位置,河道在那里拐了很大的弯,让湍急的河水变得平缓不少,而且还处在巴伐利亚营盘的观察盲区。的确适合偷渡军队。“这个克恩滕伯爵有点意思,打仗是把好手。”我抚摸着爱骑柔顺的鬃毛,战前罗洛刚刚仔细的梳理过,软软的一根杂毛都没有,“咱们绕到浮桥的侧面,等敌人过河的时候半渡而击。” 公牛观察了下浮桥对岸的地形,一筹莫展的摊开双手:“不行啊大人,您看,能隐蔽的树林离河边太远,那片茂盛的芦苇荡又没办法藏住骑士的高头大马。恐怕很难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 “让骑士们躲在树林里便好,留出冲刺的距离;弓箭手们倒可以突出一点,藏在芦苇荡就近射击。”我比划着对公牛说,“你的步兵也跟弓箭手一起行动。等我的信号,记住,一定要耐心。” 正说话间,布置好进攻阵型的亨利伯爵发令敲起进攻的鼓点,奥格斯堡的骑士们打出代表卡林西亚公爵的黄底双狮战旗,呐喊着催动战马。小跑着蓄力加速;联军营地这边也很快有了动作,不少射手扛着弓箭乱哄哄的跑到阵前,紧张的调节弓弦,倒拖着武器的长矛兵在骑士的约束下将长枪竖起。组成第一道防线,可惜人数尚显不足,看上去稀稀落落的像是块干燥掉渣的硬面包。 “看啊!”罗洛的叫声把我的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向,克恩滕伯爵终于认定对岸的便是公爵大人,立即下令全军渡河,只留部分农兵和弓箭手隔河射箭和投掷石块,在原地牵制敌人。 “耐心点,时机未到。”我拍拍罗洛的肩膀。让这个紧张的小伙子冷静下来。继续淡定的总揽全局,别看我表面上装得气定神闲,其实心脏小鹿乱撞般狂跳。担心由奥格斯堡士兵假扮的敌军进入攻击范围,联军这边并不知道他们卧底的身份,一会打起来难免不下死手,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联军已经结成密集的长枪阵,射手们也张弓向天引而不发,可以想见冲刺起来的奥格斯堡骑士将面临怎样的沉重打击,估计混在队伍中的亨利伯爵此刻肯定恨得牙根痒痒,把我所有的女性亲属问候个遍,但形势已难以逆转,我一边祈祷一边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联军阵地发射准备的号令…… 亨利伯爵不是傻子,自然不愿金贵的骑士白白送死,冲在最前擎旗的骑士突然拽住缰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控制住狂奔的战马,生生逼得它收敛扬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后面的骑士也都展示出精湛的马上技巧,随着领头者纷纷转向,对面联军弓箭手匆忙发射的羽箭乱纷纷扎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面上,像是凭空立起的一道隔离栏,泾渭分明的划清双方界线。 不仅面面相觑的联军士兵,刚刚半渡的克恩滕伯爵也懵了,聪明的他感觉形势不妙,赶忙在亲卫骑士的保护下拨开人群往对岸跑,这种行为无异于在拥挤的高速公路上逆行,要想通过只能用刀剑杀出一条血路,挡道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被乱刀砍死,不少人慌乱之中跌进湍急的浪头,挣扎着不见了踪影,飘摇的浮桥变成了血腥的杀场,屠戮同胞的不是别人,正是克恩滕伯爵本人! “吹号吹号!”我激动地想骑上战马,却连续好几次踩空,卡林西亚军队的不战自溃使得胜利已成囊中之物,“让过奥格斯堡的骑士,然后咱们紧跟着冲过去,一鼓作气夺下雷根斯城堡!” “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在战场上传出很远,早就按捺不住的公牛当先杀将出去,揪住一个跪地求饶的卡林西亚士兵就劈头盖脸的用战斧一顿招呼,吓得其他敌人登时双腿瘫软寸步难行,乖乖的做了俘虏。亨利公爵领着骑士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打头的黄底双狮战旗格外讽刺的猎猎招展,仿佛在给哀鸿遍野的卡林西亚人招魂,就像他们自以为是的骄傲公爵,虎虎威风终成昨日黄花,草草吞下邻国的卡林西亚雄狮撑破肚皮,至死还在做着弄潮风云的幻梦…… 第二百六十九章 雷根斯堡会议 作为曾经东法兰克国王“日耳曼人”路易的首都,雷根斯堡在两百年间被建成帝国东部最富丽堂皇的城市,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帝国名义上的首都亚琛和三代皇帝行辕所在的德累斯顿,凭借多瑙河上便利的水运交通,雷根斯堡同威尼斯、君士坦丁堡和基辅罗斯做着远程贸易,逐渐变得富有而强大,所以这片被誉为“帝国之盾”的土地一直是重中之重的所在,只被授予信得过的肱骨,显然当初原谅了改过自新弟弟的奥托大帝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做了彪悍人生中最糊涂的决定,以至于在随后几十年的时间里,羽翼渐丰的公爵家族没少找皇室的麻烦,并且最终有一位继承人登上皇位,没错,他就是现在的帝国皇帝,曾经处心积虑同奥托三世作对的亨利陛下。 通过巴伐利亚公爵家族三代人的苦心经营,雷根斯堡在原有的基础上几经扩建,终于发展成现有的城市规模,堪称内外城建筑模式的典范(竟然有人思想比我还超前,我自以为是的专利权啊……)。雷根斯堡坐落于雷根河汇入多瑙河的丰腴三角洲上,也得名于此,称霸欧洲的凯尔特人首先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定居点,后来因为便利的交通和富饶的物产逐渐发展成一个小镇,经常作为蛮族南下骚扰亚平宁的军事据点,引起罗马人的关注并最终出兵攻占,凭峙地势修筑了一座拥有十米高围墙、四座石头城门和众多塔楼的坚固堡垒用来屯兵,极盛时驻扎有帝国第三军团六千多名步兵,是罗马人在日耳曼地区设立的雷蒂安行省最重要的的军事基地,同时以盛产大麦啤酒而闻名于世。从加里巴尔德一世占据巴伐利亚并自称公爵以来,两百年间出身阿吉洛尔芬家族的历任公爵都驻跸于多瑙河边的古堡。虔诚的信仰者们还建立起宏伟的教堂作为直属于梵蒂冈的大主教驻地,于是乎,曲折蜿蜒的石板路,屹然耸立的大教堂,各式各样砖红色的房子,构成雷根斯堡旖旎的风景画。特别是隔着多瑙河眺望城市,那种天人合一的自然气氛令人叹为观止。亨利陛下的祖辈在多瑙河中一座叫沃斯塔尔德的沙洲上利用天然河流作为护城河重新修筑自己易守难攻的城堡,将城市的军事和经济用途分开,更促使了经济的蓬勃发展,南来北往的商人把大批财富带到这里,使得雷根斯堡变成意大利和帝国中间的商业枢纽。巴伐利亚公国也得以渐渐繁盛,超越萨克森成为帝国最强大的力量。 我簇拥着教皇特使和小公爵的马车亦步亦趋。饶有兴致的欣赏这座美丽的城市,罗马时代遗留的石头城门外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为首的是雷根斯堡大主教和他的神父们,一片猩红的法衣很是惹眼;在他们边上是城中排得上号的贵族,便便大腹裹在制作考究的礼服里,看上去活像一根根灌满肉泥的香肠。再配上谦卑的快拱到石板下的讨好嘴脸,样子滑稽极了,因为他们做事的准则便是侍奉强者。不卖乖怎么行?站在欢迎队伍最角落的是由几位大商人做代表的生意人,他们的腰比贵族们弯的更低,脸上讨好的笑更贱,作为弱势群体,这也是一种生存本能。 “主教大人,欢迎莅临雷根斯堡!”马车还没停稳,雷根斯堡大主教便急忙小跑过来弯腰行礼,被外派多年的他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直面教皇身边红人的机会,能不好好表现吗,把大人伺候好了,没准会结束这漫漫无期的“流放”回到梵蒂冈,“这真是无上的荣耀,赞美上帝!” 马车慢慢停稳,我也从马背上下来,快走几步站到旁边,两名教廷的侍从搬来下马凳摆好,这才拉开车门上的厚帘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耳闻已久的教皇特使,他长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阴森,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精瘦的找不到一丝肥肉,可见这位上帝的仆人侍奉天主有多么的卖力和虔诚,宽大的教袍把整个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他的身材,不过鬓角斑白的头发显示出主教大人的真实年龄,至少比他那张能迷惑人的保养精致的脸要更老成、更沧桑。 “上帝的恩召无处不在,只要心怀谦恭,必能得蒙主佑,主教大人,霓下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老神棍一出场便开始装神弄鬼,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个天主的仆人,张口上帝闭口恩典的,搞得人打心眼里讨厌,也可能是我这从小经历唯物主义教育的现代人难以理解这时代人们的信仰,总之穿越了这么久,除了某些幸运的时刻,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一个顶礼膜拜的“神”。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教皇霓下让特使代转的话让雷根斯堡主教有点缓不过神来,看他热泪盈眶的样子跟得知暗恋的姑娘也喜欢自己的愣头青没啥两样,能在霓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估计丫的升官有望啊。“公爵大人,感谢您将我们从侵略者的铁蹄下拯救出来。”主教扶着特使从马车上下来,转向我微笑着致意,但是很快又感觉自己的话中似有不妥,在尚未定论之前称呼卡林西亚公爵为“侵略者”,赶忙改口换了话题,“我同样非常荣幸的欢迎您驾临雷格斯堡。” “能目睹两位大人的风采,这也是我的荣幸。”拍马屁谁不会啊,就是拣好话说呗,我面露得体热情的笑容回答。随后小公爵母子也接受了在场教俗贵族们热烈欢迎,先公爵夫人自然需要发表一番应景的“还都”演说,勉励大家戮力同心继续效忠公爵家族,欢迎仪式在一片热烈而融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场面上的事情做完了,剩下见不得光的就必须关上门讨论讨论了,各怀心事的众人肯定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两天后皇帝的仲裁官姗姗来迟,教俗权力双方的代表齐聚一堂。如何为这次不大不小的“内战”定义和拿出对世人的交代,成为讨论的重要议题。 与会者的范围被严格缩小,诺大的议事厅里只摆着几张椅子——代表教皇的特使、代表皇帝的仲裁官、代表参战一方的奈梅亨公爵、代表巴伐利亚当地教俗贵族的雷格斯堡大主教和代表参战另一方的克恩滕伯爵(他的身份是奈梅亨的俘虏,不过由于是大贵族,所以拥有自由活动的特权,当然。他自己也向上帝发誓在赎金送来之前不会逃走),“弃暗投明”的奥格斯堡亨利伯爵和抱着小奥托的先公爵夫人等人作为旁听者也获得几个席位,远远地坐在桌子的下首。 这场漫漫无期的扯皮会议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聊,至少在已经进行两天的议程里毫无进展,我倒是有时间锻炼了自己的酒量——没办法,说的吐沫都干了。只能大口灌酒补充水分。已为阶下囚的克恩滕伯爵一再坚持已故奥托公爵是收到了查理公爵的密函,信中说小奥托并非自己的亲子。一切全是肮脏的交易,请求卡林西亚公爵能帮助他肃清宫廷,不让某人的阴谋得逞,所以才进军雷根斯堡的,所谓的侵略全是无稽之谈,可惜就算伯爵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屡屡搬出贵族荣耀和上帝信仰来说事,他都没能拿出那封重要的“密函”作为佐证,可信度大打折扣;教皇的特使明显偏向克恩滕伯爵。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梵蒂冈同这次事件千丝万缕的联系,特使大人提出自己的方案,事情的真实起因已经难以考证,本着人死为大的原则,双方就此休兵回国握手言和,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要再追求谁的责任,他的言论遭到先公爵孤儿寡母的强烈反对,不止一次用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打断议程,弄得大家好不尴尬(干得漂亮!);皇帝的仲裁官是个老滑头,常年行走在权力的钢丝让他变成滚刀肉,嬉皮笑脸的谁都不得罪,像个笑口常开的不倒翁,只想着息事宁人打完收工,天天装聋作哑犯迷糊,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就是不提自己的意见,聪明的躲在争吵的众人背后,等待最有分量的人说话。 没错,那个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就是我,奈梅亨的兰迪公爵,作为这次战争的最后胜利者和巴伐利亚的实际占有者,两天来我一直旁观着别人斗嘴,多少次在心底冷笑出声,等着面前这些搞不清状况的傻瓜幡然醒悟——原来最牛叉的人还没有讲话呢,我们就不要小丑跳得欢了……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就像小时候交头接耳嘈杂的课堂,大家约定好的似的突然没有来的沉默,我缓缓扭过头看着盯住自己的每个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清清嗓子准备说话,亨利伯爵远远的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下面就请诸位听听我要说的话吧,首先,感谢大家为巴伐利亚的事情操劳忧虑,有的甚至不远千里赶来,作为已故查理伯爵的亲属,我代表小公爵母子表示由衷的感谢,说实在的,这种时候他们孤儿寡母除了依靠自己的娘舅,还能指望谁呢?” 我的开篇致谢确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也让憋着劲要反驳的克恩滕伯爵找不到质疑的借口,教皇霓下的特使微笑着点头,和皇帝的仲裁官一起饶有兴致听我说下去。“奥托公爵是我一直尊敬的人,一位真正的贵族和虔诚的上帝战士,我们曾有幸并肩作战,共同面对帝国的叛徒和异教的敌人,把满腔的赤诚和热血挥洒在通往人间天国的大路上,他是我的精神导师,也是人生奋斗的标杆,这次不得已的同室操戈与奥托公爵为敌,让我差点失去战斗的勇气……”颓然的垂下眼帘,我用近乎完美的演技诠释了人物内心的纠结和悲伤,“因为立场不同,我必须拿起手中的刀剑保护自己需要保护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和奥托公爵有多么不共戴天的仇恨,相反,这是我荣耀的至高点——能与自己的偶像一决高下!最终我幸运的站在这里同大家讲话,公爵大人则回到了上帝的怀抱,我已经吩咐手下收殓他的遗体,用鲜花和黄金装饰后再派专人护送启程,按照公爵大人的遗愿送到斯特拉斯堡主教威廉大人那里入土安葬。” 克恩滕伯爵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不过刚刚锐利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不少,看来温情战术还是挺管用的。“教皇霓下曾经给我们下达了终战敕令,严禁双方继续争斗,奈梅亨立即执行和遵守了这一命令,并且千方百计的派人同奥托公爵沟通均未获回应,关于这点,伯爵大人应该不能否定吧?”我望着克恩滕伯爵问道,后者低头不语,“再后来,奥托公爵不仅主动攻击了上巴伐利亚联军,甚至还想谋杀准备去士瓦本避难的小公爵母子,这种居心,实在令人感到失望,特使大人亲眼目睹了卡林西亚军队对我们的攻击,我说的没错吧,大人?”我转向教皇特使,他难得的露出了肯定表情,僵硬的扑克脸上有了些活泛的肌肉动作,不过也可能是愤怒的抽搐。 “有鉴于此,我还想说,虽然奥托公爵违反了教皇霓下的敕令,但这与他为上帝奉献的忠诚比较仍旧相形见绌,所以请两位陛下的特使大人酌情考虑惩处,不要再追究已死和尚活之人的罪责。”说着,我语气诚恳的往前探着身子,那对表情和动作尺度的拿捏恰到好处,足以感动铁石心肠之人,果然,两位特使都欣慰的点着头,克恩滕伯爵也面露感激,亨利伯爵一脸难以置信的直冲我飞眼,倒是我的“妹妹”先公爵夫人淡定的坐在那,晃着胳膊哄小公爵睡觉。 我冷眼把所有人的表现收入视野,心想:这番盖棺定论的言论一出,两位特使要是再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那他们的智商也就只适合插秧了,不过这群傻子费尽口舌争论半天,却没人关注奈梅亨军队怎么没有进城——公牛在我的授意下,领着大军直扑防备空虚的卡林西亚而去,等会议讨论出个得体的公告再报请两位陛下批示传阅后,飞龙战旗早就插在卡林西亚最边远的城头了! 第二百七十章 后宫里的战斗(一) 漫长的扯皮大会终于在恭送卡林西亚公爵灵柩启程的号角声中落下帷幕,本着谁拳头大谁有话语权的丛林法则,与会者都承认了既成事实,保证巴伐利亚合法王统的传承,但也都一致同意不再追究卡林西亚伯爵的责任,小奥托作为查理公爵唯一的嫡子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因为年幼暂时由他的母亲摄政,巴伐利亚诸贵族在两位陛下特使的见证下重新向小公爵宣誓效忠,几句话就决定了上千人厮杀血斗的意义,一场死了无数人的战争换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好事成双,趁着有教皇特使和雷根斯堡大主教在场,公牛和奥格斯堡亨利伯爵女儿汉娜的婚礼也如期举行,虽然公牛本人并不太热心,甚至一度想要逃婚相抗,摆出副追求自由恋爱的先驱者模样,但是等他真正见到即将成为自己未来妻子的女孩时,所有宁死不屈的雄心壮志全化成一缕青烟,分分钟放掉了——亨利的女儿果然不愧“奥格斯堡之花”的美誉,气质高贵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散发出无穷的女性魅力和蓬勃的青春味道,铁血硬汉公牛在她面前一个过场都没能坚持住便缴械投降,傻笑着完成了婚礼的全部流程,直至他们在参加宴会的年轻人簇拥下送入洞房的时候,公牛还愣愣的喃喃自语:“太美了,太美了……”听得我冷汗阵阵:这没出息的货…… 通过联姻,奈梅亨再次加强了自己在巴伐利亚的权威,奥格斯堡伯爵由于“弃暗投明”。不仅维持了原有的封国不变,还获得了沿帕尔河直到达辛的一片狭长肥沃的土地,小儿子更是被奈梅亨公爵收为侍从,有望成年后册封为骑士。运气好的没准还能得到爵位和封地,这个“千金买马骨”的活生生例子告诉所有的巴伐利亚贵族,只要和奈梅亨合作,好处绝对大大的,就连曾经变节的亨利伯爵都受到了优待,更别提向他们这样一直“兢兢业业”的老实人了,一时间,诸多贵族通过明里暗里各种方式向我表达了忠心,送到罗洛那里做侍从的私生子啦、小儿子啦络绎不绝。把原本二十几个人的侍从团塞得满满登登,人员编制超过一百多,令人哭笑不得。 因为许多卡林西亚领主和骑士参与了奥托公爵对巴伐利亚的军事行动,大部分没能活着回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以致产生了大片无主之地,不少负责留守暂摄政务的胞弟啊、叔父啊、妻舅啊都被我们扶正,成为领地真正的主人,所以公牛短短十几天的东征好像一场武装大游行,获得好处的卡林西亚贵族纷纷倒戈,衷心拥戴奈梅亨公爵的权威。除了克恩滕伯爵的领地在我的命令下毫发无伤之外,几乎大半个卡林西亚瞬间变色,奥托公爵的儿子康拉德只能在首府萨尔茨堡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发号施令,“卡林西亚”也不复往日的强盛,变成名副其实的“孤岛”。 通过此战,奈梅亨基本完成战前的计划,控制了两个兵源充足的公国,获得当地贵族的效忠,还顺带搞了次联姻。肃清了后方和通往意大利的道路。将奈梅亨、汉诺威、萨克森、德累斯顿、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连成一片,形成了针对法兰克尼亚、洛林同士瓦本的包围圈。不仅牢牢掌握了商路,同时也等于威胁了教廷——丫的别跟我玩阴的,否则分分钟杀过去要你的命! 办妥了纷纷扰扰的事情。我自然还要去德累斯顿当面向皇帝陛下解释来龙去脉,作为君臣一些必须的程序还是要履行的,况且在内战濒于爆发之前(现在被叛军寄予最大希望的变量卡林西亚公爵已经兵败身死,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内战会如期爆发了),相互透透底也是应该,我可不希望战事打响之后双方再因为协同和沟通的问题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情况,家里攒了些瓶瓶罐罐,自己愈发的害怕赔掉老本。5月1日,在欢庆了热闹非常的五朔节并按照习俗当众赞美评选出来的“五月女王”之后,我率领奈梅亨一行人收拾行装上路,当然,我是不会告诉你滑稽臃肿的侍从团经过时人群比过节还要兴奋地欢呼,显然奈梅亨成了私生子的“垃圾回收站”。 德累斯顿,皇帝行宫所在地,相比于亚琛的政治宗教意义,它几十年来成为帝国实际上的权力中心,前后三位皇帝在这里遥控着整个国家的运作——如果亨利皇帝也算“掌控”国家的话,因此德累斯顿大主教获得了比驻跸亚琛的帝国大主教更多的权威和出场机会,参考法兰克人尚武的传统,你可以想见为什么皇帝们都喜欢这里,因为城北沿着易北河谷地有一片平坦的草原,正好与东南方向高耸的山地遥相呼应,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田园画卷(其实是草原用来纵马驰骋,山谷用来打猎怡情,再加上平缓的小河泛舟,还能想象出更舒适的生活吗?不喜欢才怪!)。 说是行宫,其富丽堂皇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亚琛的帝国皇宫,奥托三世陛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次从意大利返回时总爱顺手敲掉些精美绝伦的雕塑或者漂亮庄严的廊柱,然后经过石匠们叮叮当当的一顿整修,这些异国的舶来品立刻拥有了浓郁的法兰克风情,珠联璧合的融入到德累斯顿的环境之中,瞬间提升了整个宫廷的文化品位,以至于曾经因求亲而回访的东罗马使节游历行宫目睹奥托陛下骚包的暴发户“杰作”时,归国后立即禀报本国皇帝终止了这次“荒唐的”婚事。 亨利皇帝和库尼贡德皇后实际上分居已久,两人平日里并不见面,只是偶尔通过侍从传递书信进行交流,据说曾经因为皇帝要离婚而悲痛欲绝的皇后近来心情大好。性格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反倒不再排斥抛头露面和离婚传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某位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阉人,正是在他的鼓励和陪伴下皇后才得以重新振作。暗中联系权贵增强自己的背景和实力。 传说这位最近宫廷的大红人是出身于小亚细亚特拉比松的贵族,他的家族搅合进伪皇瓦尔达.佛卡同巴西尔二世皇帝之间的争斗,被取得内战胜利的皇帝夷族,当时负责行刑的军官对年幼的他动了恻隐之心,阉割后托人送入宫廷,也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就这样,一个失去了男人尊严的男童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摸爬滚打,逐渐站稳脚跟,可惜好景不长。他因为拒绝随从安娜公主出嫁“蛮族”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一世而遭到无限期流放,后来逃脱监控,辗转来到奥托三世身边,成为贵族们猎奇似的玩物和取笑的对象,但他忍辱负重的坚持,直到获得库尼贡德皇后的赏识而获得今日的地位。在罗马的庆功宴会上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刚起步的子爵,他只是茶余饭后讲荤段子逗贵族们开心的小丑,但谁都不会想到今时今日两人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成为拥兵自重的地方军阀,一个是祸乱闱墙的权阉。像极了清宫戏的狗血桥段。 亨利皇帝在他的寝宫安排接见,以此显示对奈梅亨公爵的倚重,我在侍从的引路下穿过重重叠叠的楼梯和走廊,毫不意外地在房间里见到了波兰的菲古拉公主,她现在是皇帝的情人和宠妃,也是这座后宫的半个主人(真想看看米耶什科大公得知自己女儿给人当小三的精彩反应!)。 我嗅着房间里弥漫的名贵东方香料味道,却觉得没有战场上的血腥味好闻,亨利陛下正坐在桌子后面审阅文件,菲古拉小鸟依人的趴在他身边装饰有毛皮的躺椅上。对于我的到来只是浅浅的瞥了一眼(还以为她会对我恨之入骨。没想到小丫头并不记仇,果然贱人一枚)。“愿上帝保佑您。伟大的皇帝陛下!”由于好久未见,我必须在一开始就表现出足够的谦恭,即使自己已经是手握半壁江山不用再仰人鼻息的权臣。“结束了在巴伐利亚的战事,我特来向您复命。” “复命?”亨利陛下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落下,“公爵大人,这场战争又不是我动员发起的,谈不上复命吧,嗯?”他闪开身子,让侍从往签署好的文件倒上火漆,然后拿起皇帝印玺用力盖下去,在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中轻轻地吹了吹封口,将它递到一边早已恭候多时的侍从手里。 “是我唐突了。”冲着菲古拉公主象征性的点点头,我走到侍从搬过来的椅子坐下继续说,“卡林西亚公爵的灵柩按照他的遗愿已经派人送往斯特拉斯堡的威廉主教那里了,现在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政局平稳,贵族们也都衷心的拥戴您的统治,从此后顾无忧,可以一力向前了。” 皇帝笑笑,显然听懂了“后顾无忧”的意思,满意的点点头,他现在的处境极为尴尬,举手投足都有人别有用心的揣度和曲解,全世界都知道离婚和由此引发的内战已是板上钉钉,各怀鬼胎的等着看好戏。“挺长时间没去罗马了,没想到教皇霓下还是那么的喜欢瞎鼓捣,哪哪都乐意插一杠子。”陛下吩咐侍从给我倒满酒,晃着杯子悠悠说道,“说实话,我从没想过最终会和你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但自打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绝非凡俗,一定会在日后变成战友或者敌人,所以便时刻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我许不了什么,但你想要的都可以自己拿走,只要帮我击败所有的敌人,是的,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敌人,我的帝国的敌人!” 亨利陛下有些激动,倾斜的杯子里酒浆快要洒出来,我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却缄口不言……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后宫里的战斗(二) 热情的陛下或者说巴结的有点神经质的皇帝又留我在房间里聊了很久,扯些有的没的闲嗑,关注关注奈梅亨生产的卷纸和玻璃,和我探讨给自己居住的城堡应该怎么安装才显得亮堂,后来天色渐晚,亨利陛下安排吃了顿便饭,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面对满桌鸡鸭鱼肉的我纠结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拣些干果肉脯之类的垫吧垫吧,别别扭扭的熬到结束,逃也似的跑出来。 “呼,现在知道拉拢我了?切……”我走在城堡长长的走廊里,这幽深的走道里潮湿阴暗常年见不到太阳,哪怕是正午时分也必须点着火把驱寒和照明,两名侍从一个捧着盛装油脂的陶罐,一个拿着引火的松香,正忙着给快燃尽的灯座里添油,看到我过来马上停下手中的工作,毕恭毕敬的靠墙站着弯腰行礼,得体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果然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世面见得多啊。 “嗯。”我背着手让过刚添满油旺盛燃烧的火盆,它散发出的淡淡松香不禁令人神清气爽,不过灼热的火焰却烤得我受不了,就像皇帝陛下突然地殷勤,虽然受宠若惊,可惜太过灼热,谁也不敢全身心的靠过去。 亨利陛下居住的城堡出来是一片循着山形变化而修建的花园,由请自君士坦丁堡的皇室设计师亲自操刀,罗马和威尼斯征调的工匠严格修造,使得这里高低错落有致,处处鸟语花香,再加上春日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着实引人流连,我借着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蒙蒙的微光,漫步在颇具情趣的花园里,嗅着早开迎春花的馥郁香气。悠悠然的迷离起来,不知不觉逗留了很久。 转过一丛修剪整齐的灌木,前面石砌的亭子边站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我疑惑的放慢脚步,悄悄地走近,这才发现对方是背对着自己。而且留着刮得锃亮的光头,矮壮的身材裹在一件及地的肥大长袍里。散发出沉郁阴仄的气质,仿佛开心的走在大街上忽然瞥见路边角落的一泡狗屎,好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这个光头我再熟悉不过了,在宫廷里几乎是标志性的存在,最近贵族圈子里声名鹊起的“金手指”瓦里斯大人,一个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阉人终于在家乡千里之外的德意志宫廷实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当然指的是在皇后那一系里的地位,趋炎附势的贵族们争先恐后的同他攀交情送礼物,巴不得整个人跪在地上舔他的脚趾,只求这位手眼通天的大宦官能在主子面前帮自己美言几句。说也奇怪,在皇后身边红得发紫的瓦里斯大人并不招皇帝的讨厌,反而也很受“隐形皇后”菲古拉的待见,两面都能说上话,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伺候女人的功夫了得。 围着“金手指”恭维卖好的贵族不少,可惜我却不买他的账。也许是因为从小看过太多的清宫戏,对这些说话阴阳怪气搬弄是非的无根之人很是厌恶,甚至感觉远远地就能闻到他身上撒多少香水都盖不住的尿骚味,恶心的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所以平时有多远躲多远,同他的交往不多。 “晦气!”我低低的骂了一句,蹑手蹑脚的猫着腰想悄悄逃开。却不防瓦里斯突然转过身来,冷不丁的同我打招呼。 “兰迪大人,好久不见!”“金手指”熟络的对我微笑,亲切的就像你二大爷家的小胖,反倒是还保持着逃跑姿势的我略显尴尬的愣在原地,跟被人捉奸在床的淫棍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机智如我脑子转得飞快,分分钟自然的顺势俯身托着迎春花暖黄色的花瓣,装作玩赏的样子喃喃自语:“真是上帝的奇迹,如此美丽的花朵竟然凌寒怒放,实在惹人怜惜啊……” “想不到铁血铿锵的兰迪大人还有如此温暖的一面,常言道铁汉柔情,在您身上得到极好的应验。”阉人瓦里斯把两只手收在袖筒里,微微冲我弯腰行礼表示礼貌,那张白皙的大脸皱成朵烂放的菊花,笑眯眯的细长眼睛挤作一线,完全陷在脸蛋层叠的肥肉中间,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总有种想穿双钉子鞋在他脸上狠狠地踹一脚然后继续拧两下的冲动,无他,唯厌恶而已。 骚味!我猛地收住鼻翼,熏得直翻白眼,憋着的脸比上蒸笼的螃蟹还红,瓦里斯不明就里的上前几步搀住我,关切的问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吗?”而我早已口吐白沫不能自理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刚刚酒水喝多了。”即使讨厌但必须的礼节还是要的,俗话说宁负君子不负小人,天知道这孙子会不会在背后给你穿小鞋,还是小心点好,我笑嘻嘻的敬回去,“呦,瓦里斯大人,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怪我眼拙,一开始没认出您来,该死该死!”(车轱辘话差不多理解吧,就别纠结古德语有没有老北京似的打哈哈了) “您正是春风得意,哪会把我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瓦里斯自来熟的开着玩笑,在我听来却别有一番深意。 小人物?小人还差不多!我在心里呵呵的冷笑着,表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讨厌啦又开人家玩笑!”的贱样子:“哪有,能找机会亲近亲近瓦里斯大人多少人求之不得,我怎会那么不识抬举。”这话刚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谄媚,活脱脱一个大内总管的狗腿子,还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也罢也罢,谁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呢,回头再吩咐莱昂纳多备点“干货”往他府上一送,打发干净便了。 “听说您在巴伐利亚打了大胜仗,怪不得皇帝陛下如此的器重,留您在寝宫呆了那么久还安排晚膳,要我说,这真是无上的荣耀啊。”瓦里斯面部表情丰富的像个演员,尤其是眉毛和脸部肌肉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不过恕我天生贱命喜欢多嘴多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看。狐狸尾巴藏不住,给自己主子当说客来了吧?我都懒得再装下去,索性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能得到瓦里斯大人的金玉良言,那可是我天大的福分,人家尊称的‘金手指’,说的不就是您指点当局者迷的功夫?” 瓦里斯竟然羞涩的笑了。他拿起插在亭柱上的火把,转身引导我并肩同行。“要说这世界上哪里最黑暗和令人绝望,不是恶魔的地狱,而是国君的后宫,那里时刻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较量和无声无息的战争,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要么平步青云,要么死无葬身,相信我,那些丑陋的罪恶从小经历得多。我早已见怪不怪了。”阉人将火把往前探着,照亮一处破损的石阶,提醒我小心脚底,无微不至的像个老嬷嬷,但他身上时浓时淡的骚气却愈发的让人作呕,“看看我这可笑的残疾。不正是宫闱吃人的鲜活写照吗?兰迪大人,您是个聪明人,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应该比我明白,放心,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是要拉您入伙或者有什么阴险的目的,只是好心的提醒,以一个朋友的角度。我们是朋友,对吧?现在举国上下都清楚陛下和皇后之间的烂事,内战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不甘寂寞的贵族们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着,混战的乱世貌似难以避免——如果没有卡林西亚公爵冒冒失失的打破这个平衡的话,战争也许永远只是颗悬在叶尖欲坠未坠的水滴,被各方势力平衡着……” “既相互觊觎又相互制约,完美的均势对等。”我不由得被他牵住思路,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没错,均势对等,恰当的形容。”瓦里斯的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两个眼窝的阴影映衬着肥厚的脸颊,很像一个恐怖的骷髅,他长长的袍角划过路边的鲜花,生生带下几片柔嫩的花瓣,再往前走就是卫兵驻防的内城大门,通明的灯火下依稀可辨几个扛枪烤火的背影,阉人侧身闪到一边,火把照亮一丛朦胧的植物,却映不出灯下的黑暗,“由此看来内战真是难以避免了,自以为有了必胜把握的陛下定然会迫不及待的休妻,然后笑看奈梅亨和敌人厮杀争斗,等着下手的最佳时机。” 听到这里我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那张阴柔的笑面,一字一顿的问道:“请恕我愚钝,瓦里斯大人,您既然不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游说我入伙的,那到底要提点些什么呢?” “擦亮您的眼睛,兰迪大人,擦亮您的眼睛!”瓦里斯伸出两只手指点着自己的双眼,语气低沉的回答,“这双明眸是上帝赐予我们分辨是非、趋利避害的宝贵礼物,如果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主的良苦用心?”他直视着我反问道,好像变了个人,突然关心起我这个从未巴结过他的外人。 他指的是皇帝陛下!我心中一惊,马上反应过来,犹豫着说道:“我不明白您想让我看清什么?” 瓦里斯将火把插进路边的泥土里熄灭,袅袅青烟泛起刺鼻的味道,他背过身指着城门的方向,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袍子里,“要擦亮眼睛分清是敌是友,有些时候,站在背后的未必是信得过的人,现在的我背对着您,可是您就那么确定我没有自卫的杀招吗?过分自信等于武断,我的大人。”阉人没有道别便一步步走远,声音也变得不那么清晰,“其实我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您接受了谏言而且称我为友,那可不可以理解为,如果支持皇后的叛军被打败,我这条残废的烂命还能继续苟活?您知道,我是个胆小而怕死的人,日夜祈祷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欣赏第二天的日出,我想生存下去,所以这世上就没有自己的‘敌人’或者‘朋友’……”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是我的时代 阉人瓦里斯的预言不幸成真,就在我刚刚回到奈梅亨不久,坏消息便接踵而至,一条又一条不仅累坏了传递信息的鸽子和密探,也让这个本来平静的五旬节变得风起云涌,导火索已经烧到最后一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为时不远。 亨利陛下果然休掉了相濡以沫的皇后库尼贡德,而且是毫无征兆于一次皇室宴会上突然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在众多贵族和教会代表的错愕声中,库尼贡德皇后自觉受到奇耻大辱,当场愤怒的摔杯而去,同时离开的还有几位众所周知效忠皇后的大贵族和所谓的“姘头情夫”(鬼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反正常常初入宫闱夜不归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颇有些飞燕合德姐妹深闺养面首的意思),据说场面一度陷入失控,不过疯狂的亨利陛下再度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把诡异的气氛推向顶点——他当众牵着菲古拉公主的手将其引到皇后的位置上坐好,毫不在意的命令宴会重新开始,小丑们继续表演歌舞助兴,全然不照顾离场的库尼贡德皇后的面子,可以想见虽然当时灯红酒绿,但在场的贵族们心中定然如十五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 第二天亨利陛下便正式前往教堂要求大主教解除他和皇后的婚姻关系,吓得那位见多识广的老油条也慌了手脚,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声称两者的婚姻是当年在亚琛大主教的见证下缔结的,现在如果要解除,也必须由亚琛大主教或者教皇霓下亲自主持,后来干脆耍赖称病不出,弄得亨利陛下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的又返回了寝宫。这边气急败坏的库尼贡德皇后也没闲着,当天便收拾细软摆足排场搬出了德累斯顿的皇室行宫(这婚离的。霸气!),在众多自愿追随的骑士的保护下启程回娘家,亨利陛下明知她这一走内战难以避免,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的皇后离开,我们不知道的是,没准这正中皇帝的下怀呢? 驻跸亚琛的大主教也是个聪明人。不敢接下德累斯顿大主教踢过来的定时炸弹,分分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它丢给教皇霓下——你们大人物的事情。还是内部解决得好,省得到时候自己杀鸡不成,还溅了一身骚血! 十五天后,快马传来教廷的回复,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尔维斯特二世竟然拒绝解除亨利皇帝和库尼贡德皇后的婚姻关系,不仅如此,激动地教皇还严正控诉和谴责了皇帝荒诞不经的行为,批评他将统一的帝国带向分裂和战争!这还不是今日最猛的料。不知道哪来的硬气让霓下挺直了腰杆,他威胁一旦亨利陛下胆敢单方面宣布解除婚姻,那将是非法和不被教廷承认的,婚姻解除之时也是皇帝教籍和皇位革除之日,届时所有虔诚的基督徒都必须与被诅咒的皇帝划清界限,人人得而诛之!这个消息俟一传出。无疑像是燃尽了最后一截导火索的炸药桶,立刻剧烈的爆炸! “疯了!都疯了!”我本来准备趁着怒气把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摆个帅气的造型,但是发现这杯子是自己珍爱的玩物,便轻轻地放在桌上,“不幸都让那个阉人猜中了,奶奶的搞什么飞机!” 莱昂纳多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腿上盖着细羊绒的毯子,望着窗外街市上忙碌的人群,半天没有接我的话,倒是坐在一边的公牛忍不住插嘴:“要我说,是祸躲不过,这仗早晚要打,晚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反正我们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秣兵历马的就等这天呢,不是吗?” 科勒正捏着根箭杆认真的用小刀削着,时不时还停下来眯起眼睛校准是否笔直,脚边一地的细碎木屑,自从结了婚,他遇事变得更冷静也话更少了,整日忙着自己做羽箭,日积月累的满满插了一盒,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只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个单词:“用着顺手……” “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亨利皇帝一定想借此机会来个釜底抽薪,故意让所有潜在的敌人都跳出来一网打尽,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便可以。”莱昂纳多还是坚持他对整件事情的看法,就像对某笔生意近乎偏执的顽固,哪怕价格跌破也咬着牙不减仓,总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逆而行之,最后成倍的翻本。 “两位陛下幼稚的跟孩子一样,我就纳了闷了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和笃定?”我把椅子往前拽拽,支着胳膊问道。 “亨利陛下应该一半来源于奈梅亨搞定了卡林西亚,另一半来源于迎娶菲古拉后波兰人的支持,前段时间波西米亚大公和迈森伯爵在皇帝的仲裁下达成和解,这下他的后方彻底的稳固了。”莱昂纳多俯下身眯着他的老花眼挑拣毯子上沾着的毛球,逆着光呈现出一幅祥和的画面,“至于教皇霓下么,应该有我们猜不到的后手,此次意大利一行,除了比萨和博洛尼亚旗帜鲜明的站在教廷一边,其余诸邦都表示会严守中立,威尼斯也一样,他们没兴趣把自己宝贵的步兵投放到法兰克人的战争中,就算最后插手,也要等局势明朗;伪王那边的态度模棱两可,恐怕他还想着待价而沽,处于观望之中;盘踞在巴里和卡坦扎罗的东罗马人最近陆续的增兵不少,连远在君士坦丁堡的巴西尔二世也感受到了帝国上空密布的战争阴云,他们要自保还是借机发难仍很难说;一圈扒拉下来,唯一能撬动局势的变量只剩下热那亚和雷焦卡拉布里亚的诺曼底人,目前理查公爵和奈梅亨保持着盟友关系,不过世事难料,我们还须做好局势生变的两手准备。” “你是说诺曼底会背叛我们?”我吃惊的喊出声来,这才想起科勒也在场,赶忙捂住嘴巴偷眼瞄了瞄,后者充耳不闻的削着他的箭杆,仿佛我们说的事同自己毫无瓜葛,“双方不久前刚刚完成了巩固盟约的联姻。况且我们之间还纠缠着千丝万缕的利益,我不相信理查公爵会铤而走险,要知道他的主力尚在南边,空虚的诺曼底几乎没有御敌的能力,一旦我们联合弗兰德发难,卡昂城堡片刻便成囊中之物!” “人和人之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莱昂纳多闭上眼睛靠回椅背,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果然说不清楚。亨利皇帝不知是过于急切还是彻底疯了,前脚库尼贡德皇后刚走,这边他就在德累斯顿的行宫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大主教拒绝为其证婚,连夜翻教堂后墙逃之夭夭,第二天奉命抓人的骑士寻不见他,胡乱绑了个神父回去交差,于是帝国历史上最滑稽的一幕活剧上演了——意气风发的皇帝和明显不高兴的菲古拉公主在侍从和女官的簇拥下盛装出席,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父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可笑的是亨利陛下原有的婚约尚未解除。远在卢森堡的库尼贡德还是帝国正统的皇后,菲古拉不过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了合法的“小三”! 敏感的当事人立刻炸了锅,卢森堡伯爵认为皇帝休妻并娶了一个波兰婊子是对自己整个家族的羞辱,在神圣婚姻没有解除便续娶更是对上帝和教廷的蔑视,于公于私都不允许他再隐忍下去。于是征召所有的封臣发起讨伐,用武力逼迫亨利陛下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和满意的答复,内战终于爆发了。 观望已定的贵族们纷纷站队,洛林公爵迪特里希不出意外地第一个宣布为了维护教廷权威和洛林同卢森堡的传统关系将出兵参与讨伐,共同向亨利皇帝寻求问题最终的处置结果,这家伙天生一副奸臣的嘴脸,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要反叛”。有了倡议者当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响应;与皇室关系不睦的法兰克尼亚公爵也宣布参加讨伐军,出身撒利安家族的他和卡林西亚公爵奥托是堂兄弟关系(年龄悬殊了点),一直对奥托王朝夺取皇位耿耿于怀,发誓要重新抢回属于自己的王冠;意大利北部靠近威尼斯的维罗纳边区藩侯被教皇拉拢,站到了“反亨利皇帝联盟”一边,再加连成一线的博洛尼亚和比萨,帝国事实上等于失去了整个意大利——中立城邦虽说不会帮助叛军,但也绝不表示他们会向着帝国,形势急转直下,似乎变得对叛军更为有利。 娶得娇妻的亨利陛下也没太沉醉于温柔乡,卢森堡伯爵举旗反叛的消息传来的当天,皇帝就发布了紧急动员令,作为萨克森家族的封臣,汉诺威和奈梅亨必须响应征召,迈森伯爵、奥斯特马尔克边区藩侯、蔡茨马尔克边区藩侯、诺德马克边区藩侯以及波西米亚大公全都表示会带兵勤王;女儿被人按在床上生米煮成了熟饭,饶是不想得罪教廷米耶什科大公也别无选择,波兰的前锋据说已经越过易北河;马扎尔大公斯蒂芬举棋未定,暂时断绝了同交战双方的联系,宣布严守中立;倒是犹豫不决的士瓦本公爵赫尔曼二世成了贵族中唯一没有表明立场的,他本人希望受到奈梅亨的庇佑,可惜封臣们倾向于服从教廷,加入卢森堡伯爵的叛军,主从争执到最后都没能达成一致,懦弱的公爵被封臣软禁,打着他的旗号通告起兵,向巴伐利亚边境的奥格斯堡派出军队。 “风云际会啊,从此将国无宁日,民无生时。”莱昂纳多拄着拐杖站起来,太阳使出浑身力气投出微弱的光芒,还是无可奈何的沉入地平线,沉闷的黑暗终于降临,城市中街道上的火把渐次亮起,人们焚膏继晷的开始了色彩斑斓的夜生活,“公爵大人,这不正是您等待已久的时代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市,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自己:这是属于我的时代吗? (作者的话:好久没和大家互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感谢忠实读者们对我的包容和支持,鼓励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书写到这里,吸取大家的建议,经过无数次细微的调整,主的基调终于定了下来,男主的奋斗人生即将拉开帷幕……前面都是官面文章,该对我最亲爱的朋友们说些什么呢,农历新年很快就到了,相信过去的一年大家都有自己的收获和不舍,对新的一年也有期许和憧憬,用新学会的吉利话祝福你们:新年马上放根茄子——马上有一切!希望来年朋友们都能在自己的生活中有满意的收获,也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的小说,咱们共同努力,编织这个关于热血和英雄的欧罗巴之梦!不讨彩的话留到最后说……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回到一整年都没见面的父母身边,直到2月10日继续更新,这期间还望多多包容,别跟我计较好不好?昕渐以落在这里求求大家了……嘻嘻,读者大大们最通情达理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万全之策 皇帝陛下的传令官比想象中还要迅速的抵达奈梅亨,真不知道兵荒马乱的这一路他是如何艰辛走下来的,身着华丽宫廷礼服的皇室高阶侍从来不及从马上下来见礼就口不择言的大嚷大叫:“陛下的敕令,必须马上出兵!在我来的路上,洛林人的前锋已经扫荡了萨克森边境的农庄,事不宜迟!” 我连忙一面让人把这个不淡定的传令官从马上拽下来,一面紧张的观察着围在四周交头接耳的闲杂人等,苦恼着刚刚被敌人吓破胆传令官的话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十足的笨蛋!”我在心里暗暗骂道。 敌人进攻黑森伯爵领地的消息早在两天前就通过飞鸽传回了奈梅亨,秣兵历马已久的洛林人急火火的突破了边境,沿着韦斯特林山脉的谷地一路扫荡到埃德尔河畔,破坏式的掠夺了途径的所有农庄和领地,把以战养战的战略玩到极致——其实这是种极其短视狭隘的领地观,打完了仗无论输赢你的还是你的,我的也还是我的,不趁机狠狠地捞一笔怎么对得起贵族老爷们马背上颠簸的操劳? 罗洛在地图显眼的位置又摆上几个代表叛军的木头小人,让整个战场的敌我形势一目了然,咄咄逼人的兵锋迫近奈梅亨,像是头露出爪牙的豺狼。我捏着手中骑士造型的木头模型,望向围在桌边的几个心腹,他们神态各异的坐在那里,每个耐人寻味的表情透露出对战事不同的反应。莱昂纳多一如既往的沉吟不语。仿佛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胜利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囊中之物;科勒握着小刀孜孜不倦的切削箭杆,脚边的箭盒里插满了制作精良的成品,在莱昂纳多之外。他是最淡定的人;公牛眼神兴奋地从地图一端扫到另一端,不停地摩拳擦掌,好像迫不及待要冲上沙场建功立业了;延森和汉斯规规矩矩的坐在角落,时不时偷眼观察其他人,他俩是听话的下属,凡事跟风随大流,只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雅罗斯拉夫打着哈欠,对沉闷的战前会议兴致寥寥。 “军队集结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放下手中把玩的士兵模型,询问负责此事的科勒和公牛,大战在即。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科勒首先回答:“骑士们都陆续赶往这里。目前已经达到三百人,再加上他们的侍从和见习骑士,绝对有六百人以上的数量。这几天城中的铁匠铺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日没夜的修补铠甲和磨砺刀剑,炉火照得奈梅亨半边天都亮了,马匹和草料也已完备,最多再有三天,保证能整装出发;至于其他兵力的集中情况,公牛要比我清楚,就由他来向您汇报吧。” 公牛冲科勒点点头接过话茬:“除开自愿武装的佃农,目前各地的士兵和公爵直属的军队也整编完毕。骑兵一千,全是刚从诺伊施塔特召回来的精锐;重装步兵一千人、普通步兵加上农兵足有七千之多。按照战斗力的强弱编入不同的阵营……”他顿下咽口吐沫,瞅着低头忙乎自己活计的科勒,这才继续说,“精锐弓箭手五百人,装备着最优良的复合弓和护身甲,其他杂七杂八的弓箭兵拼凑起来大概也有六七百人,不过战斗力上要大打折扣;至于那些自愿武装的佃农和花巨资募集的雇佣兵更是人数众多,总而言之,这次咱们有足够的兵力同敌人展开较量。” 我把脸转向雅罗斯拉夫,后者收起翘着的二郎腿,拍着胸脯嚷道:“柳蒂奇人虽然不多,但几十号壮汉还是有的,再补充应征的丹麦人和其他部落的斯拉夫人,我的手下也差不多七八百,都是敢打敢冲的硬骨头,随时听候命令!”他自信满满的昂着头,城堡里安逸的生活让这个骄傲的蛮族首领透不过气来,早就闲的手心痒痒,有仗打自然不甘屈于人后,跃跃欲试的想着冲个头阵。 “很好,那就以三日为期,大家分头再做最后一次查验,第四天准时出发!”我狠狠地击了下掌,震得桌子上的木头模型东倒西歪,众人被我激励的来了精神,斗志昂扬的纷纷发出振奋的欢呼,我微笑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拿起一个骑士的模型摆到标示奈梅亨的城堡上面,正好和推进的洛林人针锋相对,“接下来要讨论的,便是我们的进军路线了,大家都说说看,集思广益嘛。” 公牛左右瞅瞅,发现没人吱声,自己撸撸袖子抢先发言:“要我说,对于来犯之敌必须迎头痛击,现在无论是兵力、装备或是物资,咱们都占有优势,即使迪特里希公爵加入也无法决定性的改变战局,索性相机于某处寻求决战,一劳永逸的击败叛军主力,彻底肃清敌对势力造成的压力。”他说完,像征询意见似的盯着每个人看,但大家对这个莽撞的意见不敢苟同,选择了集体缄默。 公牛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科勒放下手中的小刀,看样子要说些什么。现在我的心腹中,除了莱昂纳多,只有公牛和科勒拥有发言权,雅罗斯拉夫是个外来户还不懂其中的规矩,汉斯和延森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轻易发表意见,最多敲敲边鼓补充补充,给趋于完美的计划来个锦上添花,而在前面的两人之中,又只有科勒的建言最受重视,所以公牛才以一次次的抢着想要证明自己,可惜都不怎么讨巧。 “我们的兵力虽然众多,但有能力改变战局的精锐骑士和骑兵所占的比例却只有九分之一不到,敌人越过埃德尔河便是坦荡如砥的平原,野战中的步兵并不占优势,唯有迅速出兵将洛林人狙击在崎岖的黑森山区这个万全的办法,不过等待士兵集结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敌人会合法兰克尼亚军队扫平黑森只是分分钟的事,咱们失去了依托有利地形击溃他们的机会。”科勒在地图上比划着,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战略家的气势,思维缜密、头头是道。军情兵法掌握的游刃有余,“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打击敌人的软肋,攥起拳头猛攻要害,大家来看,洛林人急于抢功,切入敌境纵深过多,虽然狂飙突进使得黑森伯爵岌岌可危,但也把自己的整个侧翼暴露在我们面前……”科勒说着,捏着一个骑马的木头兵放到代表洛林军队的模型旁边。 我欣慰的冲他眨了下眼睛。这么久以来科勒没少学会自己战术中集中优势兵力迂回包抄的要义。他所说基本就是我所想的。迪特里希公爵的狂妄和大意在一开始就为洛林军队挖掘了坟墓,而奈梅亨军队如此缓慢集结又何尝不是刻意安排,我在等待他给自己挖下足够深的墓坑。就像头追着猪哨一条道跑到黑的野猪,冒冒失失的撞进猎人潜伏多时的包围圈,钻的越深,死的越惨。 “这个计划思路清晰缜密,我再说些自己的想法。”科勒听话的坐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步兵在平原上未必没有对抗骑兵的胜算,只要我们依托合理的阵型防御,相持中敌人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一边,时间拖得久只会对洛林人不利,希望一战定乾坤的是他们,这才是叛军致命的弱点,也是咱们的取胜之匙。” “您的意思是准备在平原上迎战?”科勒往前探着身子,在地图上寻找着可能的决战地点,有些不解的问道,“要知道咱们军队的主力大部分是些良莠不齐的农兵和领主军队,短时间内的协同问题很难形成战斗力,恐怕在战斗中会造成难以预估的麻烦,不是个稳妥完全的好办法,还是请您三思,大人。”听科勒说到这,其他人也都忧心忡忡的附和,皱眉头瞅着我。 “你是这么想的?”我装作难以置信的反问回去,瞪着眼睛慢慢的靠近他,不明白状况的科勒下意识的往回躲闪,脸上写满疑惑,“那迪特里希公爵一定也这么想!这会让他变得愈发目中无人的恣无忌惮!注定了被歼灭的结局!想想看,当他发现阻挡自己前进的是一支骑士数量稀少由大量农兵组成的杂牌军时,轻敌的念头便腐蚀了仅剩的理智,洛林人会毫无防备的钻进我们设下的天罗地网,胜利已经板上定钉了。”我越说越兴奋,捏着木头骑士的手指都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红。 “法兰克尼亚人呢?如果他们比我们预想的提前同迪特里希公爵会合,单凭奈梅亨的力量无法彻底吃掉如此的庞然大物,更何况还有另一路推进速度也很快的卢森堡人,任何细节稍有闪失就会使我们腹背受敌,还是太冒险了,再等等其他盟军吧,至少也得等到汉诺威公爵大人到达。”科勒坚持自己的意见,仍旧不认可我的大胆计划,他拿起两个木头士兵围住地图上代表奈梅亨的骑士模型,好让大家都看清潜在的危险。 我理解科勒的担心,也明白他是为了奈梅亨的安危着想,不过摆在眼前的绝好良机任谁都不想错过,仿佛洞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奶酪,明知底下潜藏着致命的捕鼠夹,却还抱着万中取一的侥幸希望——因为成功的诱惑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不如这样,佃农和佣兵交给延森,防范卢森堡人可能的进犯;雅罗斯拉夫推进到奈梅亨以东,警戒法兰克尼亚人的同时随时支援战场;我和汉斯率领部分骑士和骑兵迂回敌人的侧翼;你同公牛负责指挥余下的军队,保持联络,一旦情况有变立刻相互支援,记住,速度和决心是此战的重中之重!”我猛地砸着桌子,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众人悚然一惊,顿时严肃起来,我扫视每个人的脸,目光最后停留在科勒那里,“如此安排倒是周全,可惜分散了仅有的兵力,战事紧急时恐怕未尽全功……” 第二百七十四章 要想不朽,就拒绝做任何人的玩偶! 明确各自任务的科勒几个人纷纷离开准备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靠着窗边闭目养神的莱昂纳多两人,随着太阳的缓慢上升一天中最温暖的时段悄悄降临,外面的景物瞬间变得色彩缤纷。罗洛把拢成一束的厚幔布窗帘放下一半,遮住从玻璃窗中透进的灼灼热浪,屋子背光的角落立刻暗下来,莱昂纳多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脸面对我,佝偻的身影笼罩在刺目的阳光里。 “我不懂用兵打仗,那是高贵的领主老爷和英武的骑士们精通的事情,但却明白此战事关生死,还望大人小心谨慎,愿上帝保佑奈梅亨。”他老迈沙哑的喉咙里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虔诚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不过在击败了洛林人之后,奈梅亨的兵锋将指向何处?我需要一个答案。” “指向何处?”我回味莱昂纳多的问话,沉吟着没有回答,他是想提醒自己什么呢?是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敌人,还是旗开得胜后的功高震主?如此过了半晌,直到罗洛捧着新烘培的面包和装在精制银壶里的葡萄酒推门进来,我才回过神,组织下语言说道,“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这是如今最稳妥的战术,等到打败了洛林人,汉诺威的援军也应该到了,正好一齐攻击法兰克尼亚和卢森堡的叛军,然后继续前进解救被软禁的士瓦本公爵,彻底平定这场该死的叛乱。” 莱昂纳多淡淡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新烤面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酥脆的表皮泛着金黄,像是在招呼人们快来享用,他从盘中拿起一块面包。精心的扯成小块泡在葡萄酒里,蘸饱酸甜的汁液塞进嘴巴,惬意的享受着哼出了声,弄得我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没活在我的时代当个广告达人还真是白瞎了你的演技。”我一面暗自腹诽着,一面对另一块面包发起攻势,话说生活好了,吃得自然也随着水涨船高,当年旺财老婆拿手的黑豆糊糊,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我说的是这场战争背后掩藏的真相,您看清楚了吗?”莱昂纳多儒雅的拈着方巾擦拭胡须上沾染的红酒。岁数增长愈发的矫情上了。总是在举手投举间展现出某种与这个黑暗颓废的时代格格不入的超然气质。总让我怀疑他才是那个先知先觉的穿越者,而自己只是城堡阴暗角落里长大的怪胎。 “背后的真相?”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简单的词汇,皱起的眉头足以拴住一匹性子最暴躁的烈马。说到底,自以为尽在掌握的我被他的提问弄慌了,是啊,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我不知道。 莱昂纳多浅浅的笑着,像是早就猜到了我的反应,脸上那种“来,让我慢慢告诉你”的欠揍表情别提多讨厌了,这家伙总是玩些深层次的道道,虽然出发点都是为了主子好。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脑仁给我看,却反倒让人感觉他是在炫耀博知讽刺对方的无能,“揠苗助长、适得其反”,他的教育方式令我脑海中经常蹦出这两个成语,莱昂纳多太心急了,似乎在赶着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陛下休妻的原因是找到了新的靠山,一个能让他的皇位和江山更为稳固的亲家,自登基以来帝国内部的几个公国越来越有分崩离析的迹象,作为一位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攥紧自己的帝国。”莱昂纳多把擦拭过的方巾仔细的折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说道,“这场战争是他重新确立权威的开始,通过天南地北的大混战,干掉反对者,消耗眼中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能真正意义上的消灭公国政治,当一把实实在在的皇帝,而不是像他的几位前任那样,殚精竭虑壮大自己的实力,绞尽脑汁平衡各国的利益。” “可笑的是他把奈梅亨当做手中的枪,却没想到这杆枪竟有自己的想法,也许他早发现奈梅亨的不可控却无可奈何,因为我们是他保住皇位的唯一选择,当陛下发动战争的敕令下达,也意味着将一柄合理合法的令箭交到我手中,这场战争的结果便不会按照他预设的剧情发展,奈梅亨有自己的剧本。”我自信的点着头,好像在对自己说过的话加以肯定,事实上,莱昂纳多刚刚的陈述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想见。 “有一点您没想过吗?”莱昂纳多紧接着追问道,“这场战争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它既是偶然也是环环相扣的必然,亨利陛下虽是绝对的主角,但另一个人也不是可有可无的配角,甚至他的角色更加重要,这所有的一些都在那个人的掌握之中,我承认,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轻敌了……” 顺着他的话往下挖,一个老成学者的形象猛地闯进脑海,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失声喊了出来:“是那个梵蒂冈的老头子!” “没错,就是那个继位不久的教皇霓下,奥托陛下的‘良师益友’,怂恿血气方刚的皇帝干出不少惊世骇俗的荒唐事,他向来以辅佐君士坦丁大帝的西尔维斯特一世自诩,潜藏的野心骇人听闻,书呆子的胃口可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莱昂纳多不意外我这么快就猜到幕后的推手,把剩下的半截面包放回餐盘,突然提高了说话的声调,“这场战争,其实是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的角力,是至高皇权和普世教权的决战!而您则需要思考,把仅有的资本押到哪个盘口才能获取最大的收益!” “决战?”与其说是莱昂纳多剖析的真相震惊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他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怒吼吓到了我,这种慷慨激昂的调调从中学入团宣誓以后再没遇到过了,没想到一个中世纪的糟老头子竟振聋发聩的喊出“至高皇权”和“普世教权”这两个怎么听怎么像政治考试大纲里的专业词汇,不简单! “孰是孰非,还希望您能把握清楚,梵蒂冈还是罗马,每个选择背后都是不同的答案。”莱昂纳多此刻循循善诱的模样好似一位兜售廉价商品的推销员,就差举着“货比三家、童叟无欺”的旗幡了,搞不好会吓坏小朋友的。 “教权还是皇权?”我重复着这个问题,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后世电影中见到过关于对黑暗教廷和宗教裁判所的种种罪恶的展示。 这个旨在镇压一切反教会、反封建的异端,以及有异端思想或同情异端之人的审判庭,最早是教皇英诺森三世为镇压法国南部阿尔比派异端,而设立的教会侦察和审判机构,霍诺里乌斯三世继任教皇后,通令各国教会建立宗教裁判所,格列高利九世又重申前令,于是宗教裁判所在各国普遍成立。这个令后人谈之色变的裁判所一般设在修道院内,所有审讯都是秘密进行,“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发掘罪恶”,教廷制订的审讯条例极其简单——罪犯、恶棍乃至儿童,皆可作见证人,只要有两人作证,控告便能成立,一经被控,绝难幸免;证人如果撤回证词,就按异端同谋犯处理,被告如不认罪,可用刑;被告不仅要自己认罪,还须检举同案犯和异端嫌疑犯;被告认罪之后,如果翻案,按异端处理等等,没收异端财产而获得利益,是世俗政权积极支持宗教裁判所的原因之一,从而造成大量的滥肆搜捕、冤假错案,株连扩大的恶果。在宗教裁判所五百多年的历史中,总是伴随着血腥和肮脏不得示人的丑恶凶残,不仅被至高无上的教廷用来镇压异端,也用来迫害反对宗教权威的人民和进步人士,甚至一些不服管教的达官显贵,几乎是用数不清的累累白骨撑起了整部厚厚的犯罪卷宗,而其中火刑是最为大家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大名鼎鼎的伽利略也不得不在熊熊火焰的淫威之下委曲求全。 此时此刻有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摆在面前,使得我可以阻止一幕幕家破人亡、民不聊生惨剧的发生,制服张狂跋扈愈演愈烈的洪水猛兽,让那些道貌岸然披着宗教外衣的神棍规规矩矩的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投机钻营、窃国称霸,利用人们对上帝虔诚的信仰攫取权力,“想必耶稣知道当年自己辛苦传道竟换来后世如此多的蠹虫硕鼠,肯定气得吐血半升!既然教门不幸,那就由我来清理门户吧,上帝让我重生的意义也许正在于此!”在心里暗自想着,我默默地下定决心。 “主说:‘基督的归基督,凯撒的归凯撒’,可惜在这世间,终究还是要靠拳头硬说话的。”我全然不顾莱昂纳多投来惊异的目光继续说下去,“要想不朽,就必须拒绝做任何人的玩偶,无论是皇帝还是教皇,都不能再摆布我,这场仗,我是为自己打的,也是为追随着自己的你们打的,如果我真的是上帝选中的那个‘埃涅阿斯’,那就保佑我成为尘世的主宰吧!” 莱昂纳多的双眼渐渐闪亮起来,老圮的肌骨似乎又重新充满年轻的活力,这可能也是他对我的期待,“既然您拿定主意,那就放手去干吧,也好让辛苦追随千年的‘埃尼德斯’们不负所望!” 第二百七十五章 洛林人的软肋 “敌人早上刚刚从这里拔营出发,像饿狼一样扑向下一座村庄。”当我蹲在地上抓起一把被鲜血浸透的泥土时,汉斯在耳边这样说着,“这已经是洛林人入境以来洗劫的第八个村子了,村民、牲畜、房子什么都没留下,临走时还付之一炬,将自己犯罪的证据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灰烬。” “真是鬼子进村,‘烧光、杀光、抢光’毫不留情啊……”我拍干净手上的泥巴,按着蹲得发酸的膝盖站起来,放眼望去到处是赤地焦土,尚未熄灭的废墟里依旧跳跃着橘红色的火苗,呛人的烟尘乘风而上,让四周变得模糊起来,地面染着斑斑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凄凉怅惘的旧事——这里再找不到任何曾经人烟糜集的迹象,惨淡的风钻过残垣断壁之间的缝隙发出尖利的呼啸,像极了轮回深处的炼狱,“既然他们喜欢没命的把自己填饱,那咱们索性陪洛林人玩玩,把前面的村庄都舍弃,让贪得无厌的敌人狠狠地饱餐一顿,带着这么多人员辎重猫猫狗狗,想必迪特里希公爵抽折了马鞭也快不起来,要知道在平原上,丧失机动性无异于自杀!” 汉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会来事的帮着主子拉住马缰,我轻巧的纵身而上,转身注视着身后一千名由精锐骑士和骑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出好远,战马鼻子的喷响和嘶鸣此起彼伏,阳光照射在锁子甲上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惚中我忽然想起自己来到中世纪后骑在马背上的时间竟然比睡在床上的时间还要久,算得上纵横驰骋享受人生了,也许这就是生活在黑暗时代宿命的无奈。 “出发,保证斥候传递消息的通畅。坠在敌人后面,不要让洛林人发现我们的所在。”我有力的挥舞着胳膊,对汉斯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整个队伍也随之缓缓启动,上千匹战马踏击地面的轰鸣甚至比雨天的炸雷还要震耳,也让最怯懦的胆小鬼变得胸中豪气干云。在这个没有精确地图和先进通讯设备的中世纪,寻敌决战不仅是个棘手的技术活也是项劳神的体力工作,参战双方彼此瞎子似的乱找一通最后耗光了粮食军队溃散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进入敌境蝗虫式的烧杀抢掠都是家常便饭,平日满口仁义道德锄强扶弱的骑士立刻换了副嘴脸。一个个玩命的往侍从的驮马上塞破烂——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总不能白走一遭。多少弄点回去报个差旅费啥的。 科勒和公牛率领着数量庞大的步兵和拉满物资的马车从奈梅亨出发。与自南向北汹涌流淌的莱茵河平行而进,河流两岸大多是宽阔的冲积平原和一望无际的沼泽,还有些坡度平缓的小丘陵。十分方便马车通过,可惜他们还得操心松软的泥淖时不时把车轮陷进里面,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很难保证,路况好每天二十里是他,路况不好两天推进十里也常有(你问我为什么不沿着斥巨资修建的商路前进,那样岂不是省却了如此诸多的麻烦?拜托,打仗么,玩的就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我可不想让洛林人那么轻松的就找到奈梅亨的主力),几乎是以龟速一点点往前磨蹭。后出发的骑兵都在敌我之间撒丫子跑个来回了,步兵才将将挨近奈梅亨同黑森交界处的森林。 从法兰西的波尔多直到丹麦的广袤土地上,常年盛行湿润的海洋性季风,使得这片沿海的平原地带降雨充沛气候温和,非常适合牧草的生长,一直以来形成了数不清繁荣的畜牧业中心,放羊牧马的农庄浩如牛毛,也训育出了许多鼎鼎大名的牲畜品种,比如弗里斯兰的奶牛以及绵羊、弗兰德的战马、汉诺威的北域马和向以耐力著称的洛林战马等等。上下洛林地形迥异,民风和物产也不尽相同,但当地人都有善于养驹骑马的爱好,尤其是地势更平坦的下洛林,孩子成长的玩伴便是家中驯养的马匹,摸爬滚打中个个都成为骑术好手,轻易便能召集人数可观战斗力也不错的骑兵。 迪特里希公爵拥有一支诸国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当年给半个欧洲带来死亡阴影的马扎尔人也曾在这里遭遇顽强抵抗碰了一鼻子灰,百姓中流传着“上洛林出猛将、下洛林出骁骑”的俗谚,洛林人的步骑配合堪称完美,多次创造以少胜多的神话,可惜当地民风内向,保家卫国凶猛对外侵略软弱,加之上下洛林地形和贫富差距过大,这才导致后来两个洛林的分裂,让他们变成帝国中比较尴尬的配角——人家扩张时总不忘拉拢做盟友,鼎定乾坤后又分不到多少功劳,百年来只能陪陪太子读书。 领有如此雄兵的洛林公爵自然不甘于继续当别人成功的注脚,所以迪特里希继承爵位后一直特立独行,同不少邻居屡生龃龉,还经常公然违背皇帝的敕令我行我素,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有不臣之心,愚蠢的像一头莽撞的野猪,难讨众人的喜欢,这次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扯旗造反,真是正中迪特里希公爵的下怀,火急火燎的起兵响应,骑兵一路狂飙顺风顺水,远远的将步兵甩在身后。 我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只有舍弃一座座农庄做饵料诱使贪婪的敌人步步深入自废武功,才能找出看似强大的躯壳上潜藏的弱点,现在迪特里希公爵的军队就像个步履匆匆的行人,上半身探得太远,下半身还扎在原地,抻长的躯干暴露在对手的窥视之下,难逃被拦腰斩断的厄运。 挣扎在莱茵河泛滥的沼泽地里缓慢前进的奈梅亨步兵毫不意外的被洛林人发现,仿佛用蝉翼般的薄纱掩住酥胸的娼妓。半推半就的和嫖客成了好事,如果迪特里希公爵在如此明显刻意为之的情况下扔找不到我们的主力,那就算基督降世也拯救不了他笨拙的智商了,至少在上当受骗这方面。公爵大人还蛮配合的。 “洛林人发现我们的步兵了,如果不出意外,两军很可能在埃森城堡以东七十里一个叫哈珀的小村庄相遇,战事一触即发!”汉斯催马赶到我身后汇报着最新的军情,马背的颠簸把他的声音晃得支离破碎,跟一台接信不好的收音机似的,破锣嗓子抖出各种沙哑搞笑的杂音。 “看来他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我拉紧缰绳放慢速度,让过呼啸奔驰的大队人马,同汉斯闪在一边,“传令回去。我看也溜得差不多了。就在那个什么什么哈珀做准备吧。难得人家找到自己,千万别扫了公爵大人的兴致。” “那我们呢?”汉斯一面招呼旁边待命的斥候,一面追问道。“要继续加快行军吗?照现在的进度,哈珀的战事打响我们也很难及时抵达增援,沿途都是茂盛的森林和跑不完的林间小路……” 我盯着骑马赶来的斥候没吭声,后者骑在一匹额头有白色长流星的骝色战马上,为了尽可能的提高驰骋的速度而舍弃了不必要的负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牛皮甲,接近金黄的长发潇洒的随风起舞,稚气未脱的脸庞虽然强装成熟但依然掩不住的青涩,照后世的标准他还是个恣肆青春的高中生,此刻却承担着整个大军传递情报的重任——战争摧毁了多少童年。又带走了几多少年! “我们么?”轻轻地摘下锁子甲的铁手套,我舒展着被勒出印痕的手掌,听到微风拂过树林顶端的叶子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柔沙沙声,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勾起坏坏的弧线,“不,咱们掉头南下,去会会洛林人的步兵,听说这一路迪特里希公爵军队缴获的战利品都在他们的大车上,不拿多对不起人家辛辛苦苦的打包装车?” “科勒大人那边,恐怕撑不住吧?”汉斯小心翼翼的提醒着,作战计划的突然更改出乎他的意料。 “没关系,出发前我专门交代了新的战术给科勒,应该能抵挡住洛林骑兵的轮番冲击,等敌人疲惫了,正是我们回师两相夹攻的大好时机!”说着说着我便得意的笑了,慨叹着多了千年的知识积累的确不一样啊。 明白任务的斥候立即打马离去,前面奔驰的队伍得到命令,纷纷勒住战马调转方向,登时扬起一片沸腾的尘土,奈梅亨的战旗在骑手掌中利索的抖开,上面绣制惟妙惟肖的飞龙乘着风仿佛要腾空而起,锋利的爪子直指南方。“前进!奈梅亨骑兵!”每个人丹田深处爆发的声音汇聚成震天动地的嘶吼,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我喃喃自语:“拥有这样的战士谁还是奈梅亨的对手?” 6月23日,施洗者圣约翰节前一天,在这个中世纪泼水节来临之时人们往往在头天晚上燃起熊熊篝火,烧掉些没用的破烂以示“改头换面”,再于节日当天去河中沐浴洗礼,缅怀那位伟大先行者的丰功伟绩和追随基督的虔诚辛苦,另外,这天也是仲夏夜,标志着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降临人间。 外面烈日炎炎,不过森林中的行军却惬意非常,头顶上厚厚的树冠遮挡住太阳毒辣的光芒,投下大团大团沁人心脾的阴凉,我一马当先的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身后是一千名缄默隐忍的奈梅亨骑兵,大家小心的躲避着茂盛生长的树木伸出的粗枝大叶,同时尽量跟上行军的大队人马,传递命令的斥候不时从旁边的树影间疾驰而过,敏捷的身手惹得我大为眼热羡慕不已,穿越这么久自己的骑术虽说有所长进,但比之于从小受过系统训练的职业骑士相去甚远,最多勉强保证夹着骑枪冲锋不至于从马背上掉下来,要是中途坐骑尥个蹶子,我非得摔个狗啃屎不可! 第二百七十六章 趁乱夜袭 “嘘!”我轻轻地抚摸着坐骑漂亮的额头,这匹美丽精灵逐渐停止了躁动不安的踏起四蹄,安安静静的顺着手掌撒娇似地直往人怀里拱,我哭笑不得的“享受”战马的示好,回头观察跟自己一起埋伏在茂密树林背后的骑兵,他们尽可能的拉低缰绳,约束战马顺从的俯身吃草,不发出一点声响。 “这样做就可以了吗?”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力拽着马缰,好不容易把兴奋过头坐骑喷着热气的长脸拉得贴近地面,后者却重新恢复了不安激动的情绪,呲牙咧嘴扭动着反抗主人的命令,幸好笼头套的足够结实,它才不至于挣扎脱开,最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埋头啃着草皮,“好小子,真听话!”我揉着战马脊背上长长的鬃毛,欣喜地夸赞道。 树林里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往这边来了,骑兵们纷纷抽出武器严阵以待,气氛紧张到极点,随着响动的越来越近,直到大家看清不远处一片灌木钻出两个人的脸,这才解除了警戒。 汉斯示意跟着他的斥候先到一旁歇息,自己走过来低声汇报最新的情况:“大人,洛林的步兵在路上出了些状况,恐怕今日之内都不可能进入咱们预设的埋伏圈了。”他一面说着,一面随手拍死叮在胳膊上吸血正欢的蚊子,我们躲在树林里大半天,可真是喂饱了这些密如烟瘴的蚊虫。 “出状况?详细说说。”我皱着眉头把马缰交到罗洛手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解开绑在腰间的围布痛快的驱赶着乌泱泱扑来的小咬,身体出的汗让内衣死死地粘在皮肤上透不过气。 “就斥候观察到的情况分析,敌人的军队似乎泾渭分明的呈现两极——上洛林和下洛林的士兵分别由不同的贵族统帅,前队与后队间隔相当的远,装载战利品的马车和俘获的人口各自押运,有时在路上甚至看不到彼此的队伍,也不做必要的通报联络。很奇怪。”汉斯伸出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比量着,“就在刚刚斥候传回消息,前队有俘虏趁着全军休息的当口逃跑,正好被后面跟上的下洛林的队伍逮个正着,上洛林的骑士追过来找他们要人。好像被对方矢口否认拒不交出。以至于由骂战演变成群殴,不少人因为动手受了伤,双方的指挥官都指责彼此处置不力谁也不肯先让步。最后谈崩了的两支军队索性驻足不前,旗鼓相对的准备大打出手。” “什么?有这种好事?”我难以置信的听他把话说完,还不忘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以便确认不是在做梦,“这是上帝的旨意!为什么不早早报来?快!命令所有人立刻出发,咱们去坐山观虎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兴冲冲地鱼跃立起,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战马旁边,抢过罗洛递来的缰绳翻身而上,积郁不散的等待所带来的烦躁瞬间消失于无形。口中还神经质念叨,不住的赞美和感谢上帝,是啊,除了全知全能的主,谁还能如此体贴的让敌人自相残杀呢? 当我们终于抵达敌人对峙地点的时候,太阳正努力地收拢自己播撒在世间最后的光辉。缓缓沉入山脊背后,可爱的万物都沐浴在一片氤氲的橘红色之中,如果不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我一定以为自己还舒服的靠在奈梅亨城堡面向港口的大阳台上,转着杯子里香醇的葡萄酒欣赏落日美景。山坡下有块平坦的谷地。联通南北的大路就从中间穿过,一条清澈见底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小河并列流淌在路边,本该美好的画面却被谷地中相对列阵的两支军队破坏,浓厚的血腥味也是从那里飘过来,也许他们暂时疲劳收兵,各自升起几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忙碌着准备饭食,袅袅炊烟掩盖了些许战乱后的狼藉,穿着破烂的农兵押着奴隶抓紧时间清理空地上洒落的残肢断臂和扭曲僵硬的尸体,看起来我们来晚了,刚刚错过一台好戏。 “上帝惩罚这些可恶的洛林人吧,被押的俘虏全是咱们的百姓!”汉斯伏在马背上,十分肯定的指着搬运尸体的奴隶们对我说。 “你在这里跳脚大叫也没有用。”我盯着两个抬尸体的俘虏因为踉跄着摔倒而被洛林人狠狠地拳打脚踢,目光转而落在埋锅造饭的两队人马中间,寻找着装载战利品的马车,“天眼看快黑了,吩咐所有人下马休息,不许点火也不许随意走动,饿了就啃点带来的干粮充饥,咱们等等再说。” 罗洛领命下去,骑兵们牵着马散开,三三俩俩的找地方聚坐,我把马缰交给跟在身后的侍从,解开头盔的带子伸展发酸的四肢,来到早就布置停当的树荫下靠着,捧着装满酒浆的皮囊仰脖猛灌,然后惬意的抹了把沾着残浆的嘴角,就着口袋里的肉脯和干成渣的面包卖力咀嚼起来。 月亮很快占据了天空显眼的位置,来自山下谷地的喧哗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正靠着坐垫打瞌睡的我被罗洛轻轻地摇醒,揉着惺忪迷离的双眼,他附在耳边的细语慢慢清晰:“大人,您赶紧来看看,不知怎么的敌人又打起来了。” 我循声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观察点向下俯瞰,果然发现两队人马举着火把搅扭作一团,好像两条搏斗的火龙,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战马受惊的嘶鸣,很显然双方的停火只是暂时性的,现在又因为某些原因大打出手,前世小说影视作品中极力渲染不食人间烟火“高大上”的骑士形象在这一刻瓦解于无形,就像科勒曾经被我追问身世后爆出的那声嗤笑:“骑士?不过是一群扮相高贵的武装流氓,为了利益和金钱,他们甚至可以背叛所谓虔诚纯洁的上帝信仰……” “这是上帝赐予的良机!”我抓着罗洛的肩膀低吼道,“马上集合骑兵,咱们摸黑过去,趁乱掺和掺和!”闻讯而来的汉斯听到命令,连忙跑回去张罗,奈梅亨的骑兵迅速做出反应,没多久便整装待发。 下山的路陡峭崎岖,滑动的碎石和盘结的树根时刻考验战士们的骑术,为了尽可能的避免危险,我们选择了一条相对平缓却绕远的羊肠小路,左拐右拐的大费周折才下到谷底。埋伏在暗处的斥候从枝叶中露出半截身子又无声无息的隐没,远处明灭的火光映出幢幢人影,微风送来混着青草香气的淡淡血腥,看来敌人的肢体冲突再度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厮杀,后来人踏着死伤者骨肉未寒的尸体蜂拥而上,利欲操控的躯壳残忍的把刀剑相加于不久前还是盟友的敌人身上,象征洛林公爵的黄底红斜纹战旗跌进被血水搅拌泥泞的肮脏地面,任凭无数双马蹄人足践踏而过。 我对围拢过来的汉斯和罗洛分配任务:“你们率领自己的旗队从两翼包抄过去,截断敌人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准备停当后以火把环绕三圈为信号,我将驱驰剩下的所有骑士正面突击,届时四方齐动,务必一网打尽!” 奈梅亨的骑士们在侍从的帮助下做着冲锋前最后的检查,鞍鞯的带子系没系紧、锁子甲的环扣端不端正、头盔戴的舒不舒适……侍从把长枪上用来保护锋刃的皮套取下交到主人手里,又将马鞍后面的钉头锤挂在随手可触的位置,然后才开始忙活整理自己的装备。每个人都表情肃穆的默不作声,脸上全是凛然不可犯的威严,只有在这时,骑士又变回传说中不可阻挡的“上帝的宝剑”,好像一丝不苟执行预定程序的机器人,战争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生活的全部,要么杀死对手要么被对手杀死,区别无非是根据所效忠领主的心意面对不同的敌人而已。 受到气氛感染得我在马背上坐稳,双脚死死地勾住马镫,抽出陪自己刀山火海走过无数遭的长剑,锋利的剑身透着凛冽杀气,像是嗜血的精灵,迫不及待的想要痛饮敌人的鲜血,我盯着剑身上模糊的倒映出自己的面容,突然有些读不懂眼神深处的秘密——那是我的意志吗?还是这副躯壳以前主人的思想? “出发!”我一夹马肚,催着坐骑当先跑出,近卫们扬起奈梅亨的战旗形影不离的跟在后面,然后是衣甲整齐的骑兵和装束各异的骑士以及他们的侍从,一种令人压抑的沉闷笼罩着所有人,如果不是间或响起操纵马匹的“啾啾”声,我差点以为自己率领的是一支潜藏于黑夜的幽灵军团。 一点点放松缰绳,失去束缚的战马缓缓提速,清晰的蹄声变得杂乱,逐渐汇成振聋发聩的轰鸣,队伍在开阔处有条不紊的调整冲锋阵型,中间的骑士放慢速度,后面的骑士从两翼赶上依次排成一条直线,训练有素的放低矛尖饰有角旗的骑枪。我处在整个队伍的最中央,几乎不受控制的被裹挟着冲刺,混战中的敌人也发现了背后诡异的情况,不少火把聚集到我们的面对的方向。 把骑枪夹在腋下端正,将它的尾部靠住马鞍以减少待撞进敌阵时带来的冲击,我机械的按照这个时代标准的冲锋动作一步步操作,同时心里也禁不住的打怵,马上要降临的血战让我害怕却无可奈何。短短的距离转瞬即逝,刚才明灭的几束火把换成洛林步兵严阵以待的盾牌,甚至连他们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我狠狠地吸了口气,用尽丹田的力量大声吼道:“上帝保佑奈梅亨!前进!”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黑暗中的混战 燥热和难闻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翼和大脑,像是无孔不入的铁线虫,钻进脑仁里翻江倒海,让整个人灵魂出窍,任凭躯壳下意识的挥舞砍杀,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个人都是上帝的玩物。 我还记得当自己骑在早就控制不住狂奔的战马背上撞进敌阵之时,对面那个用肩膀顶着盾牌的洛林战士眼神中透出的绝望和惊遽,不过他架在盾牌上的长矛也让我同样心生畏惧,那磨砺锋利的尖端上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但形势已不可控,两边冲锋的骑士裹挟着胆怯的我狠狠地迎头撞上去,夹着骑枪的胳膊传来转瞬即逝的刺骨疼痛,随即失去了知觉,粗大的枪杆崩得粉碎,盾牌出现一处明显的凹坑,顶着它的洛林士兵终究承受不住强大的冲击力,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哇!”战马受力一滞,两条前腿齐齐跪倒,跟投石机似的将我远远抛了出去,后面的骑士躲闪不及(事实上他就算死命的拉缰绳也无济于事),也马失前蹄的摔倒在地,幸好我落在一具倒毙的尸体身上有所缓冲,可惜腹内的脏器还是受了伤,一口浓的发腥的黑血猛地涌上喉咙,含不住的喷了出来。 我试着抬了抬失去知觉的右胳膊,它就像排线断掉的机械臂,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肩膀肌肉因为淤肿而高高隆起,稍一活动马上撕心裂肺的搅痛,“该死的,这条胳膊算是废了!”我一面咬牙切齿的骂着,一面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观察,只见前后左右全是缠斗做一团的敌我士兵,谁都没心情搭理我,脚边躺满尚在抽搐的濒死者,他们徒劳的捂着伤口呻吟惨叫,似乎这样就能让喷涌的鲜血止住似的。 我低头寻找着可以自卫的武器,随手捡起一把还带着紧攥断臂的长剑。天色这时候已经彻底暗下来,分辨不清孰敌孰友,几支火把落在黏黏糊糊的血水里,挣扎跃动的火焰迟迟不肯熄灭,好不容易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区域。我跌跌撞撞的循着微光往自己人那边靠过去。受伤的右胳膊垂在身侧钟摆似的摇晃。 “真……疼啊!”没跑出两步我便气喘吁吁的感觉肺里快要炸了,恶心的差点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方才抹干净嘴角混着血丝的口水。浑身上下的汗毛忽然倒竖,我猛地往边上跳开,一柄带风的战斧擦着头发扫过。 对方是个体格健壮的洛林战士,背着火把的光让我很难看清他的长相,只有金刚般身躯投下的巨大阴影铺天盖地的笼罩给人无形的压力,好像传说中的战神,威风凛凛的准备宣判我的死刑。 “哈!”没等我站稳,他就怪叫着快若闪电的紧握战斧砍将过来,带起凛冽的罡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强忍身体上的剧痛勉强闪过他的攻击,却不想虚浮的脚底拌蒜,登时往后栽倒,对方的斧子立刻追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努起那么一股子力气,顺势翻滚着躲避。杀气腾腾的斧刃好几次贴着面颊挥过去,甚至劈断了锁子甲的环扣,此刻的自己就像被锤子敲打的地鼠,狼狈的闪转腾挪,直到撞上一具冰冷的尸体才退无可退的停住。洛林战士疯狂的吼叫着,将战斧举过头顶似有千钧之力的劈下! “上帝啊!”我吓得闭上眼睛,胡乱挥着长剑想要阻挡敌人的雷霆一击,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是苍白无用的,两件兵器在激烈的碰撞中竟然迸发出星点的火花,长剑应声脱手,虎口火辣辣的疼,幸好对方的战斧也因此偏离方向,顺着身侧深深地楔进土壤,带起的血泥溅了我一脸。 趁他使劲往外拔斧子的功夫,我双脚用力猛蹬,泥泞的地面像是涂了猪油般“刺溜”一下就把我从对方裆下滑过去,他急急的转身可惜已经慢了半拍,一柄锋利的匕首从锁子甲下摆的缝隙准确插入大腿根部的动脉,瞬间血涌如注,剧痛使得战斧从他手中掉落,我拼命抱住对方的大腿,任凭热气腾腾的鲜血从脖颈灌进也不撒手,终于,挣扎的躯体失去全部的力气,像个漏了气的皮球,软软的瘫在地上。 干掉敌人的我气力一泄,四仰八叉的躺在对方仍旧抽搐的尸体旁边喘着粗气,模糊的天空见不到任何闪亮的星星,仿佛上帝收走了所有能让芸芸众生感觉美好的事物,准备在无边无际压抑的黑暗中审判双手沾满同类鲜血的罪恶生灵,耳畔的喊杀声或远或近的通过神经带给我迟钝的观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的尸体再也不动了,僵硬的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的白斩鸡。 我知道战斗尚未结束,可自己不争气的肢体完全丧失了基本的行动能力,两个搏斗中的人毫不察觉的从身上踩踏过去,最让人惊奇的是,我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连那个倒霉的失败者捂着喉咙深深的伤口面对面的倒在头顶都没能让向来厌恶死人的我发出动静,“上帝啊,看来这次我非死不可了……”舔着嘴边沾着不知道谁的残血,我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迷迷糊糊地过了许久,朦胧中有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我费力的把眼睛挤开条缝,一个看不清脸孔却熟悉的人影正忙着扶我站起来,他左右还站着两三个紧张戒备的同伴,我腿上没了力气,好几次被搀起来又软塌塌的倒回去,那个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招呼身边人一起帮忙架住肩膀,渐渐恢复神智的我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张嘴问道:“罗洛,是你吗?” “大人,是我!”罗洛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刚和敌人交手我就眼睁睁的看着您不见了,还没来得及寻找不怕死的洛林人便潮水似的扑上来,将所有陷入敌阵的骑士包围,若不是科勒大人和汉斯大人及时从其他方向发起攻击,恐怕咱们的骑士都要湮没在那帮凶悍山地人的海洋里。他们像疯狗一样将骑士从马背上拖下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前赴后继的玩命,我们的伤亡太惨了,骑士毫无尊严的被群殴致死。” 听到这里,我微微晃了晃脑袋,迷离的神智缓缓恢复,黑黢黢的战场升起越来越多的火把,喊杀声逐渐远去,牵着马的士兵小心的在地面绞结的尸体中间寻找一息尚存的战友,很显然战斗业已结束,只剩下搜寻战利品和甄别俘虏的工作,罗洛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扶我坐下,眼前的画面这才慢慢对焦成型。 远处走路虎虎生风的那个人肯定是科勒,他背着自己从不离身的弓箭,没戴头盔的额头散着凌乱的头发,两边的近侍纷纷闪开道路弯腰行礼,他目不斜视的走到我面前,关切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好像在仔细确认我真的没受伤,过了半晌,这个永远冷静的汉子言简意赅的开口说道:“大人,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我放心的闭上眼睛,堵在胸口的郁气随着呼吸一扫而空,“赞美上帝!”我攥着拳头发自肺腑的称颂,周围人赞同的附和,作为胜利者,我们有太多感谢上帝的理由,最该庆幸的,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还活着。 一阵由远而近急促的马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汉斯风尘仆仆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冲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大人,洛林人一个都没跑掉,除了已经去见上帝的,其余的全都老老实实做了阶下囚,被俘虏的农民也已救下,装载物资的马车正在检点,很快会拉过来,不过……”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恐怕发生了意料之外的难事,我神情一凛追问道。 他盯着我的眼睛回答:“在检查敌方阵亡贵族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位您的老朋友——上洛林的泽雷大人,幸好他只是因脱力昏厥,灌了些水便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为战俘的大人请求获得您的召见,人我带来了,您看……” “泽雷么?”我念叨着他的名字,脑海中马上出现那个吊儿郎当言谈举止轻浮的损友形象,自从上次奥托陛下进军罗马时在行营匆匆一晤,转眼已过三年,这位自称我最好朋友的家伙还是效忠阿登伯爵享有五十户采邑的浪荡骑士,而当年混着喝酒吹牛的我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步步进入帝国的最高权力层,成为号令一方的公国领袖,时光荏苒白云苍狗,昔日好友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不禁令人唏嘘感叹,我费力的扒拉着手指,竟想不出另一位称得上朋友的相知,虽说越往高处走愿意与你结交的权贵越多,但那些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和玩弄权术的阴谋家,真正能推心置腹的寥寥无几,科勒只能算心有戚戚的部下而非知己,如此说来我终于意识到可怕的事实——泽雷确实是我在这个时代唯一的朋友! “咱们今天就在此地扎营,找块僻静的地面好好布置布置,我想同这位久未谋面的老友共话衷肠。”在身边人的帮助下站起来,我习惯性的拍着衣服上的脏东西,却发现那是凝结的血渍,无论多用力也拍不掉,“挑些吃的分给百姓,明天一早打发走,咱们可没有精力带着那么多行动缓慢的老弱妇孺;至于洛林的贵族么……”眼中精芒一闪,澎湃的杀意逼得汉斯也稍退了半步,“拉到被风的地方全杀掉,做的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痕迹。上帝为证,这不是谋杀,是对洛林人不顾贵族体面抢掠民资罪行的惩罚!是用刀剑在净化他们被魔鬼诱惑的肮脏灵魂!”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骑士 再见泽雷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胳膊和脸上的血痕跟污渍也在河边擦洗掉,除了乱糟糟的头发还带着蒙蒙征尘,整个人完全找不出任何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样子,罗洛还把莱昂纳多花费重金从威尼斯定制的高级香囊翻出来帮我挂在腰间,嗅着囊中名家配制的东方秘料散发出屡屡似有似无的清香,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我抬起头,正好对上泽雷看过来的眼神。 这个曾经同自己出生入死摸爬滚打的家伙,这个曾经陪自己挤在腥臭的马棚里抵足而眠的哥们,这个曾经站在背后替我抵挡明枪暗箭的兄弟,如今却成为阶下囚,分别三年的两人竟然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下见面。 泽雷的头发乱糟糟的,破损的锁子甲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就跟他平日不修边幅的模样差不多,面黄肌瘦的脸庞失去了健康的光泽,高耸的颧骨衬托着深陷的眼窝,透出一股浓浓的颓废气息,如果不是那双轻蔑中带着玩世不恭神情的眼睛始终未变,我甚至认不出这个乐观阳光的“开心果”了。 “上帝保佑,朋友,真的好久不见。”我急急的往前探着身子,二话不说就拉着泽雷坐在自己身边,热情的捅了捅他的肩膀,“你小子这几年也不知道过来找我串串门,知道吗,我有儿子了……” 他漠然盯着我自顾自熟络的谈天扯地,双眼中变幻的神色走马灯似的倏忽闪过,最终停留在可怕的麻木不仁上,是的,一潭死水般的沉默和寂静,我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喋喋不休的拉家常戛然而止,那个最不愿意正视却又无法绕过的死结出现在脑海。渐成星火燎原之势——泽雷这个朋友,没了。 “愿上帝保佑您,奈梅亨公爵大人。”泽雷故意往远离我的方向闪了闪,用合乎礼仪的恭敬弯腰行礼,“请恕我在您的继承人诞生之际未能亲临祝贺,今天以这样的境遇相见。不得不感慨上帝的安排是公平的。” “公爵……大人?”我咀嚼着这两个听了无数遍让耳朵已经磨得起茧的单词,心底升起无限悲凉,仿佛被人为的架上雪山之巅的冰封王座,除了无穷无尽的寂寥和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风霜,没什么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作为您曾经的战友和追随者,我个人对于同您刀兵相向感到十分遗憾和痛心。但效忠封君各为其主是骑士的本分,这点我无从选择;就如您所知的,迪特里希公爵宣布同您的封君——萨克森的亨利陛下为敌,我的主人阿登伯爵必须服从封君的决定并加入讨伐的阵营,作为享有采邑的骑士,我也得拿起手中的宝剑,履行自己的封建义务。这是由上帝见证的誓言和效忠。”以前的泽雷从不会这样跟我冠冕堂皇的说些废话,印象中的他最喜欢聊的是城堡中丰满的女佣和猎艳遇到的多情农家女,两个人并肩躺在堆满稻草的城堡马厩里望着夜空中点点繁星,没下限的唠黄嗑和你来我往的吐槽,然后因为某个笑点心照不宣的捧腹大笑,这种感觉,叫做知心朋友。 “这是上帝赋予的神圣权利和义务,骑士。”我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语气慢慢变得生硬。眼神也带上严寒般的冷漠,可谁都不知道,我心中的伤口却在止不住的流血,滴滴点点,终有淌干的一天。 “对于我们劫掠村庄俘获人口的行为。我感到十分抱歉,也希望您能理解,这是两国交战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辛苦出征的骑士们总得带些战利品回去,不过……”他话锋一转,恶狠狠地对着我谴责道,“您竟然不顾贵族的身份和体面,残忍谋杀了我们所有的贵族和骑士,双手浸满罪恶的鲜血,‘一位骑士手上绝不沾染另一位骑士的血’,难道您忘记了吗?这是对上帝的背叛和贵族精神的亵渎!” “您是了解我的,骑士,世俗的繁文缛节从来都无法束缚住我自由的灵魂,奈梅亨的虔诚有目共睹!相反是你们的公爵被魔鬼诱惑了,为了争夺肮脏的权力甘与帝国的叛徒狼狈为奸,他才是亵渎信仰的背叛者,无耻的骗子和恶棍!”说到激动处我在他面前挥舞着拳头锋芒相对的诡辩,这些脱口而出的论据连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的强词夺理,它不但没能让我成为胜利者,反倒显得色厉内荏。 泽雷没有接话,脸上阴晴不定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滚滚云层,辩论一直不是他的长项,在被正式册封为骑士之前,他只跟着主母学过很短一段时间的修辞,那还都是为了能绞尽脑汁拼凑出几句恶心的情诗来勾引后厨的胖女佣。刚刚还义正言辞谴责我的骑士此刻好像斗败了的公鸡,收敛自己残污的羽毛躲到一边,即使这样,他骄傲的下巴始终昂得很高,不肯轻易认输。 场面安静下来,陷入僵局的双方谁也不肯首先打破沉寂,正在这时罗洛恰好端着两只盛满新煮浓汤的木碗放到我俩面前,加了腌牛肉的菜汤呈现乳白的颜色,尚在咕嘟咕嘟的翻着气泡。我从罗洛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食物,将另一只木碗递给泽雷:“不论咱们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但您仍是我的客人,请接受奈梅亨的款待,尝尝看,战地一般很难喝到如此美味的热汤,权且暖暖身子吧。” “感谢您的热情,公爵大人。”泽雷自然明白这是我找的台阶,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礼貌的把木碗捧在手里,小声顺碗沿嘬着,不过苦战一夜确实让人很疲劳,刚尝了两口的他再控制不住饥饿的本能,也不在乎热腾腾的汤水,仰起脖子狼吞虎咽的猛灌着,整个脑袋差点拱进碗里,目睹这滑稽的一幕,我不由得抿嘴轻笑,他红着脸扭捏的把木碗递回来,支支吾吾的问道:“还有么?” 气氛活跃起来,泽雷一碗接一碗飞快的吞食。直至拿着空碗再次回来的罗洛无奈的摊开双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的扯下一块干得掉渣的面包,蘸着碗底残留的汁液塞进嘴里。“请原谅我的鲁莽,公爵大人,不得不说。您的食物同您的慷慨一样,既让人感到温暖又欲罢不能,您是位真正有风度的绅士,如果可能,真希望永远不要成为您的敌人……”泽雷抬头对上我的眼睛,十分动情的说着。 “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吗,泽雷?”他的话仿佛滔天洪水,轻易击垮了我粗制滥造的虚伪堤防,冲走那些假模假式的尊称和敬而远之的客套,我望着他瞬间噙满泪水的眼角,认真的问道,自己想要一个答案。是的,一个答案! “朋友?呵……那是多么遥远的称呼啊,兰迪……”泽雷轻轻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强装镇定的扭过脸继续说,“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那就答应我最后的请求,看在上帝的份上,兰迪,答应我!” 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皱起眉毛反问着:“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但前提是你不能伤害自己。” 泽雷忽然咧嘴笑了,咯咯的弯下了腰,擦干净的泪水重新堆满眼角,分不清是难过抑或高兴,“还是骗不了你。兰迪,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似乎想起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他边神经质的拍手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为什么杀了所有人却单单留下我,但你要知道,朋友,我是名骑士,曾向上帝发誓效忠自己的领主,从此这生命便不仅仅是活下去那么简单,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坚强的信仰和背负,‘荣誉即吾等生命!’,你让我苟活是对我尊严的践踏!我必须死!像已经身首异处的那些同伴一样!朋友,别再用怜悯羞辱一名骑士慷慨赴死的愿望……” 我拼命地摇头故意不听他把话说完:“你要荣誉?好的,我马上给予你符合身份的待遇直到付清应缴的赎金为止,泽雷,这样也保全了骑士的体面,为什么非要以死明志来诅咒我永远生活在亲手杀死最好朋友的阴影之中?” “捉住了迪特里希公爵,你会留他性命吗?”泽雷俯身凑近耳边低语,苦笑着对我说,“这是上帝的意志,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的宿命,我的朋友,请让我带着自己的骄傲和荣耀升往天堂。” 看到他脸上挂着果决的微笑,我无力的瘫坐回去,脑袋里天旋地转的像是乘着高速窜行的过山车,泽雷坚定的让人无法拒绝,要是再寻找什么道貌岸然的理由挽留他,只能是对其信念和执着的亵渎。身为朋友,我很难过,心痛的甚至想死;但身为同在围城内的相惜,我却有些羡慕他凛然的洒脱,由此昭示出一个金子般洗练的真理——彬彬有礼的绅士,未必都是正派;举止轻浮的混蛋,何尝没有英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默默地念叨出流传千古的至理名言,我强忍住喷涌欲出的泪水,捏着发酸的鼻子点头答应,“泽雷,我的朋友,我保证你高洁的品德会被吟游诗人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无论是耄耋的老人还是垂髫的孩子,他们都将念念不忘你的名字,我向上帝保证!”泽雷挠着后脑勺憨憨的一笑,那种熟悉的玩世不恭重新出现在脸上,我俩挽着胳膊相互对视,彼此的心意相通胜过千言万语。 漫长的夜晚终将结束,第二天的黎明与平日没任何不同,安排完诸多琐事的奈梅亨军队整装待发,沐浴着朝阳温暖蓬勃的光芒,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河边突兀伫立的简陋十字架上,它后面浅浅凸起的坟茔是泽雷沉睡的净土,我在十字架的边缘穷尽自己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写道——“路过的人啊,请放慢你匆匆的脚步,因为这片绝美诱人的景色中,长眠着一位真正的骑士。”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绝不能被打败 6月27日,圣保罗和圣彼得日前两天,也许是受到圣徒保佑,我们马不停蹄的狂驰两天两夜,跑废了不少代步用的驽马,有的骑士不得不提前换成冲锋的战马,终于尽可能迅速的赶回来,出现在截击迪特里希公爵的战场。 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长时间的颠簸让屁股僵硬的像块石头,稍一挨着鞍子便针扎似的剧痛,十有*磨破了皮;衬里的短衫软塌塌的贴着前胸后背,锁子甲似乎成了海绵,也吸饱水分变得沉甸甸的,环扣撞击的清脆响声愈发滞钝,我把头盔摘下挂在胳膊上,这玩意闷闷的跟套着脑袋的蒸笼差不多,再戴肯定会憋死。我的坐骑也好不到哪去,即使隔着厚厚的马鞍,我也能感到胯下这具仿佛在燃烧躯体散发出的炙热气息,漂亮的鬃毛粘连耷拉,吐在外面的舌头甩着恶心的白沫,这匹强壮的战马已经尽了全力,再多跑一步都有随时猝死的危险。 “大人,前去侦查的斥候遇到了科勒大人的游骑,那边的战事相当激烈。”汉斯驱策着战马过来,盯着我撅腚哈腰的奇怪姿势明显愣了一拍,不过同病相怜的他分分钟猜到自己主子这么做的原因,苦笑着撇撇嘴。 “简单讲讲……”不小心一个失神屁股又重重的蹭了下马鞍,瞬间痛感直冲脑门,我呲牙咧嘴的抽着凉气,断断续续的对他说道,“吩咐就地休息。抓紧时间做准备,咱们可能需要马上投入战斗。” 汉斯冲罗洛点点头,后者立刻指派几名侍从分别奔向队伍的各个部分通令休整,他看着我痛苦的模样。估计下马也会是种难以承受的折磨,便打消了铺开地图详细汇报的念头,伸手帮我拽住缰绳,不让焦躁的战马乱动,扼要的叙述自己了解的情况:“已经是第五天了,洛林人疯狂的进攻,却始终无法推进一步。科勒大人按照您的计策在敌人骑士发起冲锋时首先放弃车队假装后撤,然后趁着贪婪的侵略者检视战利品的时候杀了个回马枪,随后利用马车首尾相接组成圆阵,最大限度削弱骑士的冲击力。迫使洛林人下马步战。双方几经拉锯。目前都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 “其他战场的情况呢,有没有最新消息?”把胸口的气息喘匀,我舒服的耸了耸肩膀。还真是感谢上帝赐予自己的(呃,或者说赐予‘兰迪’)这副好身板,“法兰克尼亚的军队现在何处?” “好像皇帝和迈森伯爵的联军扫荡了法兰克尼亚东部重镇班贝格,米耶什科大公率领的波兰军队以及汉诺威公爵的前锋也突入图林根,来自东方的威胁要远远大于占领西方的诱惑,法兰克尼亚人留下部分士兵防守富尔达,保护和接应通向黑森的道路,主力则开赴边境首先解决更紧迫的问题。”汉斯皱着眉努力地回想着,“最新的消息就只有这些了,大人。卢森堡的叛军包围了科隆,不过自发守城的市民给了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下马威——骑马在前线侦查的伯爵本人被埋伏在城外村庄的农民用弩箭射中了大腿,受伤再加上过度惊吓,恐怕他老人家性命难保。” “感谢伟大的主,让好消息接踵而至。”我情不自禁的赞美着上帝,煞有介事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神棍,“各条战线基本均势稳定,所以能否击败迪特里希公爵将成为左右局势的胜负手……” “大人!”快马而至的罗洛打断我的话,同他一起的还有刚刚返回的斥候,“洛林人再次发动进攻,那边打成了一锅腌肉糊糊!” 我特意用半边屁股试探着坐回马鞍,心里疼得直骂娘(奶奶的这种破拱形鞍太硬了,根本不适合长距离骑乘使用,除非变成茧子似的铁屁股,否则大胯骨都给磨断了!):“离这里还有多远?” 罗洛转身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距离不远的,绕过前面的小丘陵,再过去便是平缓的稀树草地,科勒大人安排的阵地紧挨着河岸,地形非常利于对付重装的骑士,搞不好就会陷进河边泥泞的沼泽。” “河流、沼泽和车阵,科勒这是要玩死人家的节奏啊。”我满意的微笑着,仿佛亲眼见到迪特里希公爵跳脚大骂束手无策的可笑反应,“传令下去,丢掉长矛和旗帜,乱七八糟的物件全留给侍从照看,集中所有骑士以及骑兵随我干一票大的,告诉他们,我只要胜利,所获得战利品丝毫不取!” 可能是我的承诺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也可能是渴望战斗的冲动刺激了他们敏感的神经,总而言之,抖擞精神的奈梅亨骑士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长途奔驰的疲劳一扫而空。我骑在马上,感觉自己率领的不是骑士,而是一群月夜扑向牧人羊圈的饿狼,空气中回荡着“听”得见又“听”不见的野性咆哮。 绕过丘陵以后的视野豁然开朗,蜿蜒的河流像一条银光闪闪的缎带,松松垮垮的系住绿野无际的平原,目之所及的远方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扭动,仿佛两群争夺领地的蚂蚁,前赴后继的冲上去将对方咬死,嚼碎…… 我手搭凉棚观察着战场上的敌我形势,最后把目光落到一处,那里飘扬的旗帜和不断出入的骑兵正是坚定我判断的依据。“公爵大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我自言自语的缓缓拉紧缰绳。 抚摸着坐骑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挂着汗珠的鬃毛,我调转马头面对身后跟随的骑士们,从与每个人的眼神交汇中都能读懂彼此想通的信念,“奈梅亨的勇士,你们都累了吧?”我驱马款款经过他们身边,用极富感情的语调说道,“我和你们一样,肺都要炸了,屁股也磨破了皮,挨着马鞍便钻心般的疼,估计肿的像个烂苹果,八成下辈子都再无法骑着女人纵横驰骋了……” “哈哈!”人群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就连战马也咬着橛子“嘶嘶”的躁动。 “听!上帝派清风送来振奋人心的鼓角,那是人和人以命相搏所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看!飘扬的战旗也不甘示弱的鼓舞我们去捍卫属于奈梅亨的荣耀……但这些都不是我要对你们说的,奈梅亨可以被打败,任人取走王冠上最耀眼的珍珠,我们也可以选择退缩,侍奉强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生存法则!”骑士们没想到公爵大人会突然说出如此不找边际的丧气话,嗡嗡的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汉斯和罗洛一直使眼色,以为自己的主子吓傻了开始说疯话,我把每个人的表现收之眼底,一字一顿的接下去,“唯有对上帝的信仰才是永固和唯一的,才是我们要毫不吝惜地舍生忘死去捍卫的,‘认识你独一的真神,并且认识你所差来的耶稣基督,这就是永生’,而帝国皇帝是经由上帝选择和教皇加冕的世间至尊,是荣耀的主指定的人上之人,反对他即是反对上帝!卢森堡、洛林、法兰克尼亚以及一切打着基督旗号行魔鬼之事的恶人皆为受撒旦蛊惑的异端!基督之剑!上帝的战士!请听一听天国之父失望的哭泣!通过此战,你们将会让世人明白——谁都可以认输,但上帝决不能被打败!” “主啊,宽恕我!”“赞美上帝!”“耶稣基督!”战士们被我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所打动,哽咽着祝念圣号,他们胸中都燃起熊熊的信念之火,好像马力全开的战争机器,只等我一声令下! “来吧,让我们为了上帝去同残忍的魔鬼决一死战!”我双手合十抵着额头默默地祈祷,身后响起一片应声的祷告,“我一手握着圣经一手攥紧宝剑,即使丢掉武器也决不让圣经从掌中滑落!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真正的基督战士!前进!” 狠狠地踢着坐骑的肚子,放开收紧的缰绳,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尖利的嘶鸣扬蹄狂奔,我听着耳畔呼啸的烈风和战场越来越近的鼎沸人声,把举过头顶的长剑压低直指前方。迪特里希公爵的阵地发现了背后来袭的敌人,匆忙组织着防守,慌张的人影扛着武器跑来跑去,从阵地后面绕过来的弓箭手好不容易排好队列,奈梅亨的骑士就已经加速进入最后一段冲刺。因河水泛滥而留下的隐藏在浅浅草丛中的沼泽此刻又变成洛林人的帮手,吸住疾驰战马的四蹄,连同跌落的骑士一起贪婪的消化着,对方越是挣扎,越是飞快的陷进泥浆难以抽身,但无人关注身边战友的死活,那些幸运躲开暗沼的骑士全神贯注,眼中只有距离逐渐拉近的敌人! “上帝保佑奈梅亨!”口号拉长的尾音淹没在敌人绝望的嘶吼里,我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将一个恐惧得面部表情扭曲变形的弓箭手从上到下劈成两半,然后又顺势砍掉了另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士兵的脑袋,它带着飚飞的鲜血在空中翻着跟头,还是被地心引力拉回来落在一群抱头鼠窜的洛林人中间。 “上帝保佑奈梅亨!”骑士们响应着我的呼喊,像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猛烈地撞击着池塘边柔软的沙滩,洛林人拉长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惊骇和悲哀,还有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跟喷涌的热血在为奈梅亨骑士的勇敢做着渺小卑微的注脚。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又放倒了一个抱头鼠窜的敌人,我抬头焦急地在纷杂的人群中寻找迪特里希公爵的身影,活捉或者杀死他才能彻底宣告此役的胜利,补偿科勒他们艰苦奋战的牺牲,以及,标志着旧公国体制圣殿根基的崩塌…… 第二百八十章 骑士的葬礼 厮杀、搏斗和咬牙切齿的怒吼,无数语言、信仰、习俗甚至穿着都相同的人类筋疲力竭的滚在泥浆里,至死也不肯松开紧攥武器的手指,仿佛今天便是世界末日,除了你死我活的审判,再不会有任何值得珍惜的存在。整个战场完全陷入混乱,敌我双方的士兵浑身上下裹着肮脏的污血和泥巴,放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清谁才是自己人,杀红了眼的战士们已经彻底沦为兽性的奴隶,每个人既是猎食者又是无路可逃的猎物,捕食成了活着唯一的意义,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上帝这么至高至圣的所在,那他一定很喜欢用渺小人类的鲜血为自己的崇高权力祭奠。 我把砍豁了口的长剑扔掉,回身去马鞍后面找挂在那里的副剑,摸索半天也没发现,这时一个应该是对方的士兵(奈梅亨的战士不可能连自己的公爵都不认识,我又没在泥巴里打滚!)一边疯狂的呐喊一边端着长矛刺过来,情急之中我猛地拽紧缰绳,战马吃痛昂起脖子,正好挡住这致命一击,被锋利的矛尖狠狠地没进胸口,在坐骑倒下的瞬间我从马背鱼跃扑过去,顾不得找什么武器就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慌乱之中的敌人也反手掐住我的脖子,两个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眼泡肿的快要爆裂出来。此刻的自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意识,因为缺氧而眼冒金星,脑海中只想着绝对不能放手,可是力气却像漏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顺着找不到的缝隙飞快的跑走。我用残存的一点意识竭力控制着抖如筛糠的胳膊,摸索对方突出的喉骨把最后的力气贯入手指——“咔嚓”!随着清脆的响声,快要窒息的喉咙忽然一松,令人作呕的空气突破屏障直冲萎缩的肺泡,发出沙哑晦涩的呻吟,我没命的张口吞吐来之不易的空气,好像再没有机会享受生命似的。终于禁不住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惫,软软的倒在泥浆里。 应该是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意识和感官逐渐充满身体,我听着耳畔兵器相撞的轰鸣和人类濒死的痛苦嘶叫,以及飞溅的热血落进泥水的脆响。才想起自己还身处尚在鏖战的沙场,前后左右不断有人扑倒,喊杀声远远近近的冲击着阵痛的脑仁,我费力的把自己同泥巴摘离,刮开睫毛上带着腥味的脏水,就近捡起一把还挂着断肢的钉头锤。稍微观察下敌我便踉跄着过去。 “罗洛,罗洛!”慌不择路的我对着四周大叫,感觉他应该离自己不远。果然片刻之后马蹄声达达而至,罗洛领着几名侍从把我围在中间,前者把自己的坐骑让出来说道:“大人快快上马!” 我在他的帮助下连拉带拽的爬上马背,视野豁然开朗。从局面上看虽然战斗持续白热化,但奈梅亨的背后突袭显然占据了主动,完全出乎意料的洛林人勉力苦斗,却慢慢落于下风,几个敌方的侍从刚把擎着的黄底红斜纹战旗扯下丢掉,慌乱的动作正好被我收之眼底,“在那里!”我兴奋的喊道。声音几近撕裂,“上帝保佑!一定是迪特里希公爵,他要逃跑!马上冲过去,杀呀!” 集中了差不多十几个人,在厮杀得不分彼此的战场也算得上有一定打击能力了,其实要跑路的洛林人那边不过几个如惊弓之鸟般的骑士和侍从,他们明白再纠缠下去只有被俘的份,所以遮遮掩掩的挡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妄图趁无人注意的时机杀出条血路,但自以为是的敌人却犯了掩耳盗铃的大错,战斗打到这种时候都顾不上彼此,故意扯掉了旗帜还成群结队的突围,除了迪特里希公爵还能有谁! “哈!哈!”我玩命的抽着马屁股,这畜生疼得愤怒嘶鸣,可速度没见快,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泥水和满地横陈的尸体,倒让五六个没有坐骑的骑士拔了头,先我们一步追上迪特里希公爵的卫士,不由分说的砍将起来。 “你们从那边抄过去,别让丫跑了!”我用锤柄砸了下罗洛的后背,飞溅的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后者来不及回答就带人撵着洛林人的侧翼奔过去。回过神来的我瞄准一个张牙舞爪戴着铁桶盔的骑士,借马力从后面照脑门就凿,像开罐头似的把貌似坚固的铁盔楔了个锥形的口子,对方捂着脑袋痛苦的将身体扭曲成一条盘结的青蛇,却盖不住喷涌的血液和脑浆,最后拱到马蹄下面不动了。 偷袭得手的我显然没有因为自己的卑鄙行径而羞愧,继续找毫无防备的敌人下手,一连掀翻两三个全神贯注和对手放单的洛林骑士。凭着我“勇敢”的冲锋,奈梅亨死死压制住敌人的抵抗,断绝了他们逃跑的退路,人来人往之间,我对上一双阴冷仇恨的眼睛,它的主人躲在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身后,恶狠狠地盯着让自己无路可退的罪魁祸首,标志性的卷毛胡子昭示出此人的身份——正是洛林公爵迪特里希! “公爵大人!我是奈梅亨的兰迪,在此十分遗憾的通报,您已经被包围了,除了体面地投降别无他路……”我咽了口吐沫还想继续废话,对面的迪特里希公爵不耐烦的摆摆手,推开挡在自己身边的骑士,整个人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虽然作为他的敌人,我恨不得拿把弩就近一箭撂倒完事,但处于这种四面楚歌的窘迫时刻还有胆量堂堂正正的露脸,光是这份舍我其谁的勇气就足够让人肃然起敬。 “兰迪大人,好久不见。”洛林公爵往前走了两步便勒住马,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的脸又不至于暴露在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威风凛凛的模样好像他才是那个掌控局势的胜利者,不得不说这位著名的“反派角色”(当然在奥托陛下的时代,演反派谁也抢不过当年的巴伐利亚公爵。现如今的亨利皇帝)绝没有那种非黑即白的脸谱化形象,单从外表和气质上说,他绝对要显得更正直威严,反观落于下风的我才是那个鼻梁涂白的小丑,至少不是啥正面人物。迪特里希公爵拥有法兰克人典型的金发碧眼,薄薄的嘴唇像是两片柳叶,许多皱纹横亘在眼角和下巴上。昭示出那些流逝的岁月风霜,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公爵将是个多么让少女为之疯狂的高帅富! “公爵大人,请您放下武器,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将给予您同高贵身份对等的待遇。保护您的名誉和财产,并派遣自己的卫队护送您前往皇帝陛下的行宫接受审判,在那里您会受到公正的审判,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相抵的代价。”我把钉头锤丢给侍从友好的伸出右手,以表示毫无敌意的真诚。 “罪行?由那个道貌岸然的伪皇操控我的命运吗?”洛林公爵不屑地撇着嘴,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怪事。“兰迪大人,您应该比我清楚,一旦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会落得什么下场。这就像开弓射出的羽箭,要么命中目标要么扎进泥土,再没有从头来过的可能,请您不要把我想得太天真。” “该死啊。把这里当成自己杂耍的舞台了么……”我恨得差点把满口钢牙咬碎,脸上却还要摆出受到惊吓的幼稚表情,众目睽睽之下的表演很是折磨,“公爵大人,既然您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和背叛帝国的乱臣贼子站到一边,就早该料到会有接受正义审判的那天,上帝只会眷顾真正的虔诚者。请您务必相信我的保证,奈梅亨会用自己的全部捍卫您应得的体面和荣耀,除非教皇霓下革除了您的教籍,否则这誓言永远得到上帝的见证和监督,直至你我生命终结之时。” 迪特里希公爵眯着眼睛,让人看不清的双眸深处透出骇人的精芒,仿佛轻而易举的便能洞穿他人所知所想。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把锁子甲编织的铁手套摘下来,露出自己修剪干净的白皙手指,专注的神色淡定极了,似乎周围的一切生死都于己无关,他把手探向腰间摸索着,然后拿出一个装饰考究的小银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推开紧扣的塞子送到嘴边,仰脖灌下里面的东西。 “大人不要!”他身后的骑士觉察出异常,惊叫着把小银瓶从自己主子手中夺下,可惜为时已晚。 “抱歉,兰迪大人,请原谅我选择如此不体面的手段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您永远也无法捉到我了,哈哈……”洛林公爵慢慢的感受毒药滑进食道,再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走到生命的尽头都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兰迪,我太了解你的用兵了,这一路始终保持着对侧翼和背后的警惕,却没想到你竟然掉头去攻击远远落在后面的步兵,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才明白,消灭眼前阻击自己的奈梅亨军队是扳回局势的唯一方法……那些该死的车阵,牺牲了那么多的骑士都没能突破……车上的口袋里全是沙子,放火也烧不坏,我几近绝望,知道已经完蛋了……”也许是毒药开始侵入他的血液,迪特里希公爵前言不搭后语的唠叨着,但还是拒绝自己骑士的搀扶。 “……上帝的安排多好笑,你本来是阿登伯爵麾下的骑士……老查理死了,老赫尔曼死了,卡林西亚的奥托也死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登上权力的顶端了……注意你的背后,骑士,跑得太快会把弱点暴露给敌人……”洛林公爵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脸色憋成紫红,突然推开扶住自己的骑士,集中所剩不多的理智瞪着我,歇斯底里的喊道,“看啊,兰迪,我忠诚的骑士到现在都不肯放弃他们的誓言,我只有一个要求,兰迪,看在上帝的份上答应我,宽恕这些骑士吧,我知道你向来不留俘虏……请放过他们,我最后的……请求……”声音戛然而止,迪特里希公爵僵硬的挺起脖子,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在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然后笔直的跌下马背。 “我的心默默无声,专等候主,我的救恩便是从他而来;因为罪的代价乃是死,惟有主的恩赐,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乃是永生……”我低下头默默地为死去的公爵用仅知的圣经段落祷念着,心里却嘲笑玩弄人生的命运——世人公认的“丑角”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度和荣耀离去,而道貌岸然的“绅士”却往往恬不知耻的苟活,真不知道是上帝喜欢看戏,还是人类这种动物天生爱装傻。 祷告一半的我被身边响起的惊呼打断,追随迪特里希公爵的几名骑士围着封君的尸体单膝跪地,将长剑至于下巴的位置,低着头像是在默哀,不过剑身上流淌的鲜血醒目的提醒着外人,这几位高贵的骑士选择自裁,用生命去践行曾经许下的效忠誓言,整个过程是何等的剧痛,但无一人发出呻吟! “安息吧,灵魂终将归于主的天国。”我在胸口划着十字,带头向至死都保持着肃穆跪姿的骑士弯腰行礼,抛开敌我的对立,仅仅从被感动者的角度表达对不屈灵魂的敬意,他们让我再次了解“骑士”这个矛盾的综合体——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既举着正义的宝剑,也干些流氓的勾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半才有秘密 迪特里希公爵一死,整个洛林的军队便崩溃了,绝望好像会传染的病毒,飞快的侵蚀着每具操纵刀剑的躯体——中世纪的军队再强大,也始终跳不出固有模式的窠臼,封君战死带来的连锁反应往往能够让战局由胜转败,毁掉一个国家……也许是迪特里希公爵如此有气节的结束生命给我的震撼太过强烈,又也许是随军牧师(其实就是个武装教士,以刀剑修行的战士)吟诵的圣经荡涤了内心深处的暴戾和阴霾,总而言之,我决定释放所有被俘的人质,包括贵族、骑士和普通侍从,当然在临走前真诚的忏悔,保证不再与奈梅亨为敌并留下铠甲和武器是必须的程序,但仁慈的我还是开恩给贵族和骑士保留了代步用的马匹以维持体面,毕竟能从奈梅亨公爵手中保住性命的人不多,活着回家已经是上帝保佑了,况且还不用掏钱赎身(扒下的铠甲战马也值不少银子)。被释放的洛林贵族感恩戴德的离开,这其中就有我曾经的封君阿登伯爵,后者鞠躬行礼时脸上羞赧的表情比活吞了只苍蝇都难受,想想倒也挺难为他的。 三路齐发的敌人最终未能实现奈梅亨会师的宏愿,跑得最快的洛林人被彻底击溃,退出了叛军的阵营;法兰克尼亚公爵被皇帝本人和波兰的米耶什科大公率领的联军团团围住,双方开始了冗长折磨的城堡攻防战,一时半会恐怕难见分晓。守在边境的雅罗斯拉夫脑子转得快,趁机溯流而上。专拣防守薄弱的小城堡“推塔”,以摧枯拉朽的攻势席卷了美因河以西的小半个法兰克尼亚,直接威胁到卢森堡的侧翼,逼得叛军不得不放弃围攻科隆,收缩兵力退防莱茵河上的重要堡垒科布伦茨,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混蛋模样,准备同任何对手拼个鱼死网破。 得知迪特里希公爵阵亡的士瓦本人停止前进。他们在奥格斯堡遇上了气势汹汹的巴伐利亚军队,于是调整了计划转而北上,通过沿途不断地强拉壮丁使部队规模疯狂膨胀,吓坏了南法兰克尼亚的不少市镇和村庄,一面战战兢兢的给这帮凶神恶煞的“盟军”提供粮草补给。一面祈祷上帝让蝗虫式贪婪的客军快点离开自己的家园,千万不要纵兵剽掠绑架人口,好在暂时被推为领袖的符腾堡伯爵是个一板一眼的老派贵族,他很好的约束着士瓦本人临时拼凑的“多国部队”——双方怎么说也是同一个战壕的盟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再“吃不了兜着走”,未免太不要脸了些。所以伯爵大人指示自己的骑士“友好的”接管了城防,就地布置防守,因为洛林军队的覆灭提醒他们。兵锋正盛的奈梅亨公爵会趁热打铁的顺带收拾自己。 梵蒂冈的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也没闲着,北面的帝国打成一锅粥,正好给教廷在意大利重塑权威的时机。他先是向东罗马人的城市派出使节,希望建立同君士坦丁堡的巴西尔二世皇帝“亲密互信的友谊”;而后数次约见驻兵热那亚的诺曼底公爵理查。要求他听从上帝的召唤加入“保护纯洁信仰”的伟大圣战,可惜效果不佳,被弄烦了的理查公爵干脆称病不出,让教廷使者尴尬的碰了一鼻子灰;召集了许多自愿献身的骑士和义勇兵的教皇霓下踌躇满志,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乌泱乌泱挤在罗马城里的“圣战者”们便因为粮食和饷金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险些酿成自相残杀的械斗。愁眉苦脸的霓下只得急急忙忙的颁布“讨伐令”,第一个先拿不肯听从号令的伦巴第诸城邦开刀,由维罗纳、博洛尼亚、比萨和志愿者组成的“讨逆军”浩浩荡荡的出发,颇有些扫清*的气势,不过除了势单力薄的小城邦,有实力的米兰、摩德纳、拉文纳、威尼斯都不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依旧严守战前的中立承诺,私底下却都不放松整军备战(谁知道饿疯了的狗会不会咬人呢?),北方战局的日趋明朗也让他们看清形势,如果没有足够分量的势力加入叛军,恐怕梵蒂冈的宝座上要再次换个手握权杖的至尊了。 我带人护送着逃亡的黑森伯爵回到他的城堡,顺便也在此地休整疲敝的军队,铭感五内的伯爵自然殷勤的款待了帮他复国的恩人,张罗着搜刮领地的粮草,还贡献了为数不多残军中的三十名骑士,果然很讲义气,倒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接连派出好几拨斥候催促汉诺威公爵尽快赶来会合。 7月7日,某位当地圣徒的主日,但据说这个掌鞋匠出身的殉教者并未获得梵蒂冈的承认和封圣,出了黑森地区就没啥影响力了,我只记得今天是卢沟桥事变小鬼子全面侵华的纪念日,所以从早上起来便虎着脸没好心情,有眼力价的罗洛他们畏手畏脚的生怕撞上枪眼,唯一的利好消息是汉诺威公爵亲自统帅的军队将于中午时分到达,总算给这天加上了值得高兴的注脚。 老公爵走起路来还是那么的孔武有力,离老远就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人高马大的身材能把被逃亡日子折磨的形神枯槁的黑森伯爵整个装进去,怪不得往房间里一站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吓得好几个服侍的女佣失手打碎了盘子。作为独立的伯爵领,黑森伯爵大人拥有相当于大区藩侯的地位和权力,远比当初的汉诺威和奈梅亨的伯爵要身份尊贵,不过今时不可同日而语,该轮到他给我们二人弯腰致礼了。 “听说您气得快把肺子吐出来了,我的大人?”汉诺威公爵大咧咧的经过两边向他行礼的众人,冲黑森伯爵点头致意,他和后者的关系可比我要深多了,两位的夫人是来自同一家族的堂姐妹。沾亲带故的有些交情(帝国的贵族里谁和谁还没点亲戚关系?还不是照样为了利益各自拔刀相向?),“上帝啊,那场面一定相当的精彩,真想一睹为快啊……”老公爵装模做样的啧啧感叹着。 我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拉了拉,招呼他坐过来:“如果真像您期待的那样,我肯定第一个通知您。”城堡的侍从很有效率的端着盛有面包和食盐的盘子上前,还周到的拿来干净杯子添满香醇的麦芽酒。身为连襟的黑森伯爵熟稔的拉着老公爵的胳膊把他按在我俩中间新加的椅子上,转身又吩咐厨房再烤只鸡。 “这一路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着,刚进入图林根就听到处传着奈梅亨公爵的赫赫武功,果然连个骨头渣都没给我剩下!”汉诺威公爵解下腰间的佩剑丢给侍从,也不管手掌干不干净。胡乱往罩衫上抹了两把便抓过盘子里烤鸡仅剩的胸脯大口啃着,油渍沾得他胡子脸上到处都是,嘴里还发出各种不雅的咀嚼声,实在倒人胃口,“既然没得仗打,那我就拿它撒气吧。” 我用桌边的方巾认真擦着切肉的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着点点寒光,这漂亮的物件前几天刚刚取走一个人的性命,现在又拿来充当吃饭的餐具。也不知道自己是真讲究还是装讲究,“怎么会没仗打呢?叛军首恶卢森堡伯爵还好好地躲在城堡里浪费粮食呢,等着英勇的公爵大人您去建立这不世之功。”我对着亮光仔细观察匕首表面打制留下的细微纹理,然后满意的把它插回挂在腰带上的皮套里。“慢慢吃,咱们有的是时间,陛下那边的捷报尚未传来,咱们先干掉了罪首岂不是抢功?” 汉诺威公爵捏着手指从嘴里拽出丝塞牙的鸡肉,灌了口麦芽酒舒服的打着饱嗝,懒洋洋的问道:“叛军里最能打的就是洛林骑士,我早就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日夜兼程生怕您无法阻止他们的攻势,没想到前脚刚踏入战区后脚便传来敌人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是我太低估奈梅亨的实力了,最主要是太低估您,就是说嘛,睿智的‘卑劣者’怎么可能没办法对付那个狂妄的迪特里希,说到这,上帝造物真是不公平,竟然把所有的智慧全塞到宠儿的脑瓜里……” 我们三个相视大笑,老公爵不愧是个混了半辈子的人精,轻而易举搞活了我和黑森伯爵相敬如宾好几天的古怪气氛,笑声中侍从又陆续端上新烤的鸡肉和腌制的黑鱼,大家推杯换盏的吃了不少,最终愉快的结束了绵延大半天的宴会。穿过大厅里混乱躺着的醉酒骑士和贵族,角落里几只城堡豢养的猎犬低头专注的舔舐恶心的呕吐物和随手乱丢的骨头,我强忍住胃里一阵阵上返的痉挛,靠着科勒的肩膀回到自己的房间,宴会上心照不宣的没人提起下一步作战计划,黑森伯爵也知道此等机密不是自己有资格知晓的,索性众人嘻嘻哈哈玩个宾主尽欢。 夜半三更,房间外果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我猛地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的宿醉味道瞬间充满鼻腔,害得自己差点又吐出来,这种中世纪的低度酒我从来就没醉过,想不到还有喝断片的时候,“肯定是工业酒精勾兑的,否则哥的千杯不倒怎么可能马失前蹄……”我揉着昏昏涨涨的后脑,随便披了件外套坐起来,借着蜡烛的微光正好看到汉诺威公爵红光满面的顺着门缝“滑”进来。 我讥诮的盯着老公爵因为酒后亢奋而被撑开的一条条皱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他说:“夜闯私人房间可不是件体面的事情,我的大人,万一被人看到还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别卖关子了,兰迪。”汉诺威公爵走到窗边观察城墙上打瞌睡的卫兵,万籁俱寂的夜晚只有捉老鼠的花猫还在瞪着眼睛,“黑森伯爵是陛下的死忠,搞不好咱们今天的谈话内容明天就会摆在皇帝的桌子上,我可不信你火急火燎的打败洛林人却有闲心等待东面的战果,你骗得了白天那帮傻瓜可瞒不过老头子锐利的眼睛,要知道当年我的绰号可是响当当的‘猫头鹰’!” 我把床头的烛台放在桌子上,微弱的火苗颤抖着似乎随时会熄灭,正适合保守另个人的秘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还需要罗马 “你确定没人跟着?”我走到门边探头探脑的侧耳听了一会,压低声音问着酒后过度亢奋神采奕奕的汉诺威公爵(既然他先不用敬语,我也懒得用),后者把手伸进裤裆,旁若无人的抓痒痒,一副赖巴糟老头的样子,跟白天那个威武的老骑士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要不是同他太过熟悉,偶像丰碑的崩塌足够摧毁我的神经。 “放心,绝对没有,你也不想想看我是谁!”老公爵把捉到的虱子用指甲掐着把玩,恶趣味看得我后背一阵阵发痒,结果人家玩腻了往嘴里一丢,嘎吱嘎吱嚼得津津有味,“出来前我特意让自己的亲信侍从到厨房去帮我要块解酒的生奶酪,动静搞得那么大,估计整个城堡的‘一只耳’都被引过去了,我便趁机溜了过来,现在除了上帝和你,再没人知道我去了哪……呃,还有我的侍从。”他把刚刚伸进裤裆抓痒的手又插进后脑勺大剌剌的挠着,满不在乎的吃吃笑着。 “赶明打完仗了我派几个工程师去你那里,修个特别棒的浴室,每天泡个热水澡再睡觉,甭提多舒服了!”听完他的话,我这才放心的回到桌子前坐好,老公爵长长的打个哈欠就要给自己倒酒,吓得我立刻夺过酒壶,利索的给两个杯子都添满,丫的差点把指甲里的泥巴掉进酒里,还是抠过下体的! “都来半天了你也不倒酒,这一路偷偷摸摸的可弄得我口干舌燥,比瞒着玛丽莲——就是我屋里那个糟糠——去找情妇还要小心,这感觉……”老公爵撇着嘴准备说下去,被满头黑线的我生生打断。 “我对您的情史没啥兴趣,大人。这种事还是不要随便跟外人讲了,万一哪次我像今天这样喝多了嘴边没把门的,一股脑给您捅出去,玛丽莲夫人不得拿刀阉了您老人家的命根子?这位夫人的凶悍可是贵族圈人所共知的……”我换上敬语同老家伙开着玩笑,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发现老公爵骨子里玩世不恭的孩子心态,也许这正是贵族们普遍的真实写照——外表凶狠、脾气倔强、内心柔软,我好几次在主教大人主持的弥撒仪式上目睹身材巨熊似的大老爷们埋首掌间嘤嘤哭泣。娇弱的像个还在玩洋娃娃的小女孩,太容易被身外之物感动,一个脑满肠肥的教士随便拿本破书举副十字架叨叨两句,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往外掏钱,在我看来简直傻透腔了(我又何尝没利用过“纯洁虔诚”的信仰鼓动那帮骑士的热血帮自己打仗呢)。 老公爵的脸突然一红,有点挂不住的举着酒杯假装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讪讪的回答:“我那是尊重自己的夫人。否则怎么会被个娘们欺负。你太年轻了。还不懂……上帝赐予你一副伶牙俐齿,难道仅仅是用来挖苦别人的吗?不去献身侍奉上帝真是可惜了……”他盯着明灭的烛火自言自语。 “上帝赐予我这副伶牙俐齿,当然是用来做维护正义的伟业。”看他吃瘪的样子实在太搞笑,我一面挖苦的笑着,一面从插在瓶中的纸卷里翻找带来的地图,为了方便自己辨认(知识只掌握在以教廷为首的少数人手中,谁叫我费了半天劲才认识几个单词呢)。不同的地图边缘标示着所绘地区的首字母,我找到写有“d”的羊皮纸,抽出来摊到桌子上,两边用烛台和酒壶压住。 随着地图的缓缓展开,汉诺威公爵也跟着不停地低声惊呼,活像个见到偶像海报的小粉丝,激动地语无伦次:“早就听说奈梅亨把全欧洲最好的画师都搜罗进自己的城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看在上帝的份上,兰迪大人,派人修澡堂的时候顺便带两个画师来,或者……干脆把这幅图送我?”老公爵没说完就一个鱼跃猛地扑到桌子上开始耍无赖,险些碰倒了烛台。 我后背又传来一阵恶寒,后悔当初选择合作伙伴前没有仔细筛选,让这货浑水摸鱼的得了好处,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谁知私底下竟是个老顽童,幸好合作以来未出纰漏全都办得妥妥当当,否则自己早被猪一样的队友玩死了,“您别这样,让晚辈情何以堪啊?”我皱着眉头苦笑不已,脸上无奈堆满“被你打败了”的表情,“我肯定送您地图,妥妥的,别闹,咱们该说点正事了。” 一听是正事老公爵马上换回正襟危坐的模式,自如切换双系统比i7都牛这也是为什么他历经三朝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见怪不怪的我把烛台往中间挪挪,指着地图代表黑森的单词说道:“呶,我们在这,黑森伯爵的城堡,皇帝陛下和米耶什科大公的联军在……这里,他们包围了困守孤城的法兰克尼亚公爵,而我们的敌人,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收缩了他的军队,占领莱茵河上最坚固的城堡科布伦茨试图顽抗到底。我的前锋推进到南法兰克尼亚的美因茨直至沃尔姆斯一线,从侧翼切断了卢森堡人同法兰克尼亚人之间的联系——别忙着高兴,那里距离斯佩耶尔不远,袭位的康拉德伯爵是卡林西亚公爵奥托的侄孙(这混乱的亲戚关系,奥托公爵都当上爷爷了),他的母亲是阿尔萨斯的阿德尔海德,虽然他们并没有公开加入叛军,但也绝不会轻易放奈梅亨的军队过境去士瓦本,况且他还和士瓦本公爵赫尔曼二世的女儿有婚约,现在正是夺取公爵宝座的好机会,奈梅亨一旦解救被软禁的赫尔曼二世就没斯佩耶尔伯爵什么事了……” 老公爵目不转睛的听我捋着芜杂的信息,反复揉搓下巴上的几根花白胡子,很快消化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最新情报,“你的消息太灵通了,我昨天才刚刚了解法兰克尼亚公爵被皇帝的军队包围在班贝格。”他俯身盯着地图啧啧赞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赫尔曼二世的妻子是勃艮第国王鲁道夫的妹妹。目前鲁道夫三世无嗣,赫尔曼二世也无嗣,他俩一死……呵呵,这个斯佩耶尔的康拉德胃口不小啊,一下子兼并三个国家。还顺便混了顶货真价实的王冠。” “没错,他的外婆是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的堂妹,两家多少有点亲戚关系。我真害怕这个最大的变量加入叛军,那通向罗马的道路就被彻底堵死了——不管你清不清楚,梵蒂冈才是决定问题的关键!” “你是说教皇霓下?”老公爵吃惊的张大了嘴,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太过浮夸,便故作镇定的捋着胡子,“平定了内部的叛乱,皇帝陛下肯定要进军罗马重整朝纲。罗马是帝国王皇冠上最亮的那颗星。没有它的光芒再漂亮的王冠也毫无生气和颜色。到时候西尔维斯特二世霓下必然会被换掉,相对于他的精于算计,陛下更希望主持圣彼得宫的至尊是个听话的布娃娃,我觉得你太过杞人忧天了。” “你理解错了,我的大人,教皇霓下光凭自己的力量在罗马必然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就算伦巴第诸侯那帮乌合之众全都站到他那边恐怕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但梵蒂冈是强者的秀场和代言,我担心有人利用这点发难,于我们不利。”透过燃烧的烛火,我发现老公爵的神色渐渐收凛,显然深会其意。 “有人?是皇帝陛下?还是……”他目光直直的落在地图上,像是能从里面找出什么答案,忽然开口问道。 “皇帝陛下,或者是巴黎卡佩家的那个‘虔诚者’。”我冲若有所思的老公爵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就说那个躲在德累斯顿的骗子做事情不会那么莽撞,原来休妻的背后还埋着如此叵测的居心。”老公爵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台摇摇欲坠,想起什么似的望向我,“当初不该把菲古拉公主带过去的,这不等于拆了自己的台吗?” “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公爵大人,只有他才是全知全能的至尊,我要是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岂不僭越?不过事在人为,山重水复时总有柳暗花明处,要开动上帝赐予的头脑思考,顶着这副沉重的脑壳可不是用来装饰的累赘。”我一边敲着太阳穴一边安抚他微微激动的情绪,老公爵突然冷静下来,眼神复杂的瞅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说“既然你把我找来肯定有了主意,你说我照办便是。” “听过强枝弱干这句话吗?奈梅亨和汉诺威就是强壮的枝条,而陛下则是细弱的主干,恐怕我们的陛下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稳的入眠,头上悬着两把不受控制的达利摩斯之剑,饶是没心没肺也很难合上眼睛啊。”小时候《资治通鉴》连环画可不是白看的,多少学了点东西,这四个字用来描述当下的形势再合适不过了,“陛下一步步安排都是很缜密的,他太想做个实实在在的皇帝了,像以前的先祖一样,威风凛凛的号令天下。休妻是第一步,拉过两个外援撑腰,然后通过内战扫平国中大小势力,进一步加强手中的权力,最后进军罗马立个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教宗,奈梅亨和汉诺威要不断的充当炮灰和堵抢眼的角色,稍有不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削藩来打击咱们,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停歇进攻的原因——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上帝也奈何不了你。所以丹麦插上了奈梅亨的战旗,卡林西亚公爵奥托死了,巴伐利亚也换了主子,洛林正在逐渐占领消化……可我还需要罗马,那个能让咱们挺直腰杆说话的圣殿,一旦陛下改立了忠于自己的教皇,从灵魂到*,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消灭任何对手,我猜你一定不想看到那天的太阳,说真的,你也看不到……”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两个人一台戏 “所以你想成为梵蒂冈顶礼膜拜的那个‘上帝’?神的代言人的代言人?”汉诺威公爵有点难以置信的摊开双手凑近问道,额前的头发险些蹭着摆在我俩中间的烛台,我甚至隐隐嗅到一股难闻的烧焦味,“可以摆布教廷的只能是皇帝,而你只是个公爵,贪多嚼不烂啊……等等!你……” 我迎着他惊恐的眼神微笑着颔首,算是默认了对方没说出口的想法,如果说以前的自己还有些犹豫彷徨,害怕或者说不敢去承担上天赋予的使命,然而当此时此刻吐露心迹之后,我反倒释然了,弱肉强食的法则司空见惯,多少称霸一时的强者都沦为更强者的铺路砖和垫脚石,因为曾经的那些与自己无关,所以选择了逃避和漠视,但现在敌人的爪牙已经探到我不能触及的底线,还能有机会退缩吗?“难道你不想获得更高的权势和地位吗?基督世界都知道汉诺威是奈梅亨的忠实盟友,两者相互攀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还有逃避的可能吗?咱们是唇亡齿寒的道理,除了紧跟我的脚步,你别无退路,狰狞在明处和潜藏在暗处的猛兽都不会放过猎食的机会。”我语言极富挑逗性的诱惑着尚在犹豫的老公爵,后者拧着眉头拿不准主意,其实他不舍得放弃嘴边的肥肉,却纠结着需要一个说服自己投入的理由,某种意义上危机时能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的借口——老谋深算的他始终害怕失败,顾盼着留有后路。 “说说计划吧,你这个狂妄的疯子!”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好像跟我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愤似的,我轻而易举看穿了老公爵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仿佛一条试探钓钩的鱼,既垂涎于香喷喷的饵料。又深知藏在里面夺命的锋芒,来来回回的逡巡徘徊,贪婪又胆小的内心一定痛苦至极。 “如果我是疯子。那你的是什么?”我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想缓和气氛,结果两个怀有心事的人都没兴奋的表示。倒是让气氛变得尴尬了,“我得先说服或者击败斯佩耶尔伯爵康拉德,虽然现在看来谈崩的可能性很大,但毕竟存有一线希望,如若是战争,奈梅亨必将奉陪到底,而且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消灭敌人——你也了解他同阿尔萨斯和勃艮第的关系。况且还有相隔不远驻扎的士瓦本军队,旷日持久对奈梅亨没好处——让他再无翻身之日。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穿过勃艮第边境的圣加尔山口直扑意大利,击败效忠教皇的那群乌合之众——这其中也就维罗纳藩侯的军队有些战斗力。然后花大价钱收买大主教们和罗马城的贵族,随便找个异端的由头换掉兰斯来的法国佬,推举个听话的教宗上位,算是基本了结此事。” 火影中老公爵的脸半阴半暗看不清表情,他一动不动的捏着下巴。瞳孔中映着蜡烛的微光,仿佛入定老僧,“听起来还不错,凭你的鬼灵精怪的用兵,对方被打了都找不到敌人在那里出现。”他轻轻地舒了口气。似乎在庆幸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去冲锋陷阵,汉诺威殿后来保驾护航?”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明了!”我微笑着拍拍手掌,老公爵在江湖上多年的摸爬滚打可不是白混的,很快找准了自己定位,“奈梅亨的战线拉得太长,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我们将从已有的占领区撤出由汉诺威补位,继续监视和威慑困守科布伦茨的卢森堡人。实际上我并不担心齐格弗里德伯爵会做出什么反扑,他自己走上绞架,只差收紧脖子上的绳套了……我担心斯佩耶尔的事情会引起勃艮第的介入,作为封君的卡佩家的小狐狸便能名正言顺的掺合进来——法兰西人一直对洛林之殇耿耿于怀,时刻觊觎着这片富饶的领土,如若事情真的不可挽回,奈梅亨正处于两国交战首当其冲的位置,遭到攻击和破坏是难免的,上帝啊,难道您不再眷顾我了吗?” “我倒没这样考虑过。”老公爵嘀咕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你们中间还夹着诺曼底和弗兰德呢,你丈人会弃女儿于不顾?一旦罗贝尔二世从巴黎的老巢出来,他就再没机会回去了,小狐狸不会那么铤而走险的,他要比那只篡夺王位的老狐狸精明。”汉诺威公爵一面说着,一面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是呀,都是信得过的铁杆盟友……”我神经质的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却越来越小,脑海中不断出现几个人的影子,有靠在窗边思考的莱昂纳多,有低眉顺目的阉人瓦里斯,还有濒死的迪特里希公爵,他们或出于自保或出于忠告的说过同样的话,“有好几个人提醒我,要注意背后,笑里藏刀的敌人更可怕,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但……多事之秋务求小心谨慎,加点心眼总没坏处,除了上帝,谁还能辨别出笑容的真伪呢?”窗外传来野狗灰灰的吠声,随即有被吵醒的卫兵骂骂咧咧的叫嚷着,我将目光投向窗外,虚虚的盯着一处愣神,连老公爵接下来的话都没听清。 “……这时代纲常坏了,谁都保不准背地里包藏祸心……”说到这,他忽然面色一窘,觉得字里行间影射的意味太浓了,马上转了话锋,“我的朋友,请放心交给我,汉诺威决不会后退半步。” 我感激的拍拍老公爵的肩膀,后者投以爽朗的笑容——信任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只要双方坦诚相见,任何信誓旦旦的保证都苍白无力,“我会留下奈梅亨所有的步兵,作为交换,也请你将汉诺威骑士的指挥权交给我,包括所有配有驭马的见习骑士和侍从以及可供骑乘的马匹,我要把最精锐的士兵铸成锋利的长矛,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消灭阻挡在前路上的任何敌人!” “要所有的骑士吗?可没有骑士让我怎么打仗……”老公爵有些犯难,这个时代的主战力量便是身披重甲的骑士,好比后世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坦克,由普通农民、自耕农和城市民兵组成步兵不过是数量庞大的人肉炮灰,顺风仗时壮壮声势,打败仗时拿来给敌人磨刀掩护骑士撤退(天神一样的骑士老爷都顶不住了,没受过专业格斗训练装备简陋的农兵拿什么扭转败局?当然,历史上赫赫有名数次开挂暴走的瑞士山民除外,他们个个是属性全开技能点加满的彪悍狂战士),我一下狮子大开口的要走了汉诺威所有骑士,也难怪老公爵心里嘀咕,“哦,天塌下来还有你们奈梅亨的步兵扛着呢,我怕什么!据说那帮斯拉夫人组成的军团面对波兰的拜占庭圣甲骑兵丝毫不落下风,简直是没有马的蛮族骑士!有他们在麾下,我敢单挑泰坦巨人!” 看着他夸张的自信心爆棚,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气氛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你只需要困住卢森堡伯爵,照顾好我的背后,等待从罗马传来胜利的消息。至于班贝格的皇帝陛下,那里大可放心,战前我已经指使商会高价将各国的浮粮收购一空,就算陛下把周围的农村搜刮得连颗草籽都不剩,恐怕也很难供养自己手下的几万大军,他想一口吞下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城堡,不崩坏几颗牙是不行的。” 老公爵恍然大悟的瞪大眼睛,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歪着鼻子瓮声瓮气的怪我:“原来是你们奈梅亨搞的鬼,我早该想到的!害得我不得不强制征粮才凑齐所需的数目,骑士们虽然自备粮草从征,可还要供养几千张天天喊饿的大嘴啊,我不管,你必须赔偿我的损失,双倍!”他气冲冲的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想想觉得不解恨又伸出一根,活像发誓的赌徒。 “放心,粮食和费用都由我们负责……” “我不要奈梅亨的金币!” “呃……支持下嘛……” 我掩着手轻轻吹灭蜡烛,窗外熹微的晨光透进来,映得屋子里灰蒙蒙的,城堡的仆人陆续开始一天的忙碌,庭院散养的公鸡跳到马厩的房顶扑棱扑棱翅膀,高亢的鸣叫着,揉揉通红的眼睛,我舒服的抻个懒腰,对面老公爵正把酒壶倒过来眯着眼睛往里瞅,“酒喝干了,我也该回去了。”他说着随手将酒壶丢到地上,边起身边活动着脖子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又是个难忘的不眠夜,不是吗?”我目送老公爵推门出去,自言自语的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这天中午招待三国贵族的宴会上,我同公爵两人一唱一和把商量好的说辞添油加醋的讲给黑森伯爵听,完善程度就差直接列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交给对方了,我的口若悬河再加上老公爵的眉飞色舞,唬得黑森伯爵连连点头,费劲的记着细节还得频频陪酒,忙得他满头大汗,折腾的像个被耍的猴子。最后伯爵笑眯眯地提杯建议,祈祷上帝保佑,祝福我们旗开得胜,大家其乐融融的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的笑面之下全是假惺惺的虚与委蛇。我切开腌鲑鱼细嫩的粉肉,正好对上老公爵投过来心照不宣的目光,两个人都从彼此眼中读到相同的答案——要不了几天亨利陛下桌上就会摆着我们“精心”制定的行动方案,多疑的皇帝终于该放心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赶羊战术 黑森伯爵“依依不舍”的送我们走出好远,要不是他终于在黑森同法兰克尼亚边境的一条小河边停下,我还真以为这个皇帝的狗腿子跟明朝那些太监一样要随军监视我们行动呢。被洛林人打残的伯爵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要人没人要粮没粮(有没有大家心里都明镜的,被掠夺的全是浮财,谁家还没点压箱底的棺材本?更何况是个伯爵),好不容易贡献的三十名骑士每人竟然只有一匹可供骑乘的的战马,侍从死的死逃的逃,行军时还得自己扛副枪,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冷不丁遇个不了解实际情况的还以为这年头连侍从都敢佩骑士剑了呢,所以双方告别时自觉汗颜的伯爵一个劲拍胸脯保证黑森骑士超期服役的开支全由自己负担,而且也不会参与瓜分战利品,似乎做了好大的让步(这帮中世纪贵族的思维很秀逗,卖来卖去的人情在我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细节,没用的面子货,但人家认为体现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普世公认的原则”,如此看来,我的思维还部分停留在现代,没能完全融入中世纪的大环境)。 全军拖拖拉拉的渡过了这条环绕马尔堡水量充沛的兰河,据说名字取自河湾处成片盛放的紫色杓兰,因为现在国中战乱不止导致流民和盗贼四起,走陆路不再安全(即使花费重金雇佣武装护卫,遇上不讲理的领主军队也抢你没商量,贵族骑士就是一群合法的暴徒),于是水上运输日益频繁,基本上能通航的河流里都航行着那种吃水很浅载货量却很大的平底船,将战时变得更为紧俏的商品运往一个个封闭的城镇,从差价中牟取暴利。这次为了提高渡河的速度,我们强行征用了正在此地停泊的几艘小货船,用来运送金贵的战马和物资,哭丧着脸的商人们既生气又无奈的表情十分滑稽,看得我于心不忍。吩咐罗洛随便掏了点钱付给他们。对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做什么事情都天经地义的贵族老爷居然如此慷慨大方,此种现象简直比天使蒙尘降落凡间还要稀有,一个个受宠若惊的扑过来捧着我的靴尖疯狂的亲吻,恶心得我直反胃,等到他们打开装着钱币的口袋时表情明显一滞——奈梅亨军队当然使用奈梅亨钱币支付了,难不成给他拜占庭金币?后者默默地把口袋塞进袖子,重新哭丧起脸来。 穿过兰河两岸肥沃的谷地就算出了黑森伯爵的统治范围,前方便是矗立在韦斯特林山脚下的重镇迪伦堡,可惜随着迪特里希公爵的战死。守卫此地的洛林军队也放弃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山巅堡垒,旋即被追着屁股杀来的雅罗斯拉夫占领。现在负责守备任务的是他留下的二十个斯拉夫人(如果算上原有的法兰克尼亚卫兵,人数将将接近一百)。他们远远地发现有不明身份的军队,立刻升起吊桥擂响战鼓高度戒备,直到罗洛领着近侍们扛着奈梅亨的飞龙战旗过去交涉对方才明白来者的身份,由于城堡建筑在山顶,所以本身的容积就不大,主体建筑只是两层的小塔楼。两位公爵的近卫团勉强挤挤巴巴的住下了,其余的骑士和普通士兵却只能环绕着城堡找地方安营扎寨睡帐篷,幸好莱昂纳多的后勤保障能力足够强悍,他在沿途占领的城堡中都囤积了大量的物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近万人的大军才没有饿肚子,不仅人手分到一块干巴巴的黑麦面包,每营士兵还获得了一壶麦芽酒的赏赐(说到这我不得不感叹莱昂纳多的能力了,这老家伙要么未卜先知要么阔气无边,否则光分酒一万人就得二百多壶。他早料到联军会在迪伦堡歇脚吧?)。一天颠簸的疲惫在狂欢的气氛中烟消云散,士兵们或是纵酒痛饮或是赤膊角力,玩得不亦乐乎,篝火旁躺倒一片不省人事的醉汉,美酒和战斧是每个法兰克男人骨子里永远割舍不掉的情怀;还有许多人摇摇晃晃的走到营地边缘的行脚商那里,同长相猥琐的老板讨价还价,然后便宜卖掉些自己的战利品,迫不及待的钻进肮脏破烂的帐篷,骑上丰腴的妓女发泄过剩精力,外面不少等得不耐烦的战士提着裤子高声叫骂,众人因口角引发混战,一群衣衫不整光屁股的男人扭打缠斗,场面不仅杂乱,而且诡异。 我撑着城墙迎风而立,让它赶走自己身上微醺的酒气,此时此刻城内外的喧哗吵闹都于己无关,只剩夜空中未满的明月和隐不可见的几点繁星,感物伤怀的情绪难以阻挡的俘虏了离人,我叹了口气,有点想念远在奈梅亨的妻儿。 “你在干什么?想家了……呃……”汉诺威公爵手里还攥着喝得见了底的酒杯,迈两步退三步的来到我旁边,重心不稳的样子好像在跳什么时髦的狐步舞,刚开口就打了个饱饱的酒嗝,浓重的异味霎时击碎了思乡的忧伤,“上帝啊,我是眼花了吗?怎么你长了三个脑袋?我明白了,你果然是不同凡响的怪物!”老公爵胡言乱语的说着,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数清我到底有几颗头,结果没站稳趔趄着差点摔个大马趴。 还没等我上前搀住他,老公爵自己麻利的站起来,二话不说从脖子里掏出贴身的黄金十字架,没轻没重的举到我眼前,险些捅到眼睛里,“在上帝的力量面前颤抖吧,恶魔!”他煞有介事的念叨着圣号,像个跳大神的疯婆子,其实不识字的他就认识本皮子上“圣经”那个晦涩的拉丁单词,此刻叨叨的鬼知道是些什么,一阵入夜后裹着凉气的风吹来,似乎让老公爵清醒了点,他嘟嘟囔囔的把十字架收回去,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怪物……怎么会呢,这家伙太奇怪了……” “公爵大人,是我,兰迪,怎么可能是长着三个脑袋的恶魔?”我伸手在老公爵面前晃了晃,确定他迷离的双眼再对不准焦距,终于无奈的放弃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嗯。我有事吗?”老公爵丢掉手中的酒杯,懵懂的挠着头发,努力回想自己来此的本意,“哦,对了,是有个什么事,明天……也许是后天,我们就要分兵前进了,骑士都给你了……没错,都给你了。可我怕你忘了,斯佩耶尔的城堡建立在罗马人废弃的要塞之上。本就是永攻不破的坚固堡垒,再加上历任领主的扩建增筑,早已变得铁桶一般,你没有重型武器,也没带工匠……是上帝的眷顾让你愈发狂妄了么?骑士固然勇敢强大,可惜刀剑和铠甲仍旧砍不倒石头城墙,我的大人……”说完这些话。老公爵突然扶着城墙呕吐起来,秽物飘落甩了城下的人一身,他们骂骂咧咧的匆忙避开,我捂紧鼻子凑过去给老公爵拍着后背,大声呼唤不远处的侍从,后者手忙脚乱的跑来帮忙,如此光怪陆离的夜晚便在混乱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我才极不情愿的被饥肠辘辘的肚子从床上叫醒,温暖的阳光从面南房间巨大的窗洞中笔直的射进来。照出不少上下翻飞的细碎灰尘,半梦半醒的瞬间,我竟然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毕业时租住的小阁楼,所有金戈铁马的经历全是飘渺的南柯一梦,罗洛轻手轻脚的把干净的衬衣和裤子摆在床头,我下意识的探出手,指尖触到衣服粗糙的纤维,游离的思绪倏忽归入现实。 用过了简单的便饭,脸上带着昨夜宿醉晕红的老公爵同我依依惜别,城外的士兵正忙着收拾帐篷和马匹,已有不少骑士准备停当聚集在奈梅亨的军旗下待命,老公爵一面捋着腰带,一面颇为感慨的对我说:“统帅如此多的骑士作战,是我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光是看看就让人心潮澎湃了,愿上帝保佑你,兰迪。” “上帝永远站在正义和虔诚的一方,我的大人,也愿上帝保佑你!”我把目光投向远处慢慢汇拢的铁甲洪流,一片粼粼的甲光刺痛了仰望者的瞳孔,“你我的命运将于此战后决定,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命运,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虔诚的为上帝奉上所有,最终的评判只掌握在伟大的主手中……” 接下来的行军远没有后世电影里渲染的那么拉风和富有史诗感,速度也比我想象的要慢得多——没办法,即使每人配备了至少两1匹可供换乘的战马,驮运全副武装的骑士仍旧耗费了马匹大量的体力,队伍不得不走走停停以便蓄养马力(娇贵的冲刺战马更需要小心呵护);太阳又不配合的始终挂在天上,威力渐趋毒辣,跟塞在铁罐头里似的骑士们无异于在进行一场特别的“桑拿行军”,况且还要忍受马匹随走随排的粪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异味(这不是教养优雅的马术俱乐部,马屁股后面不挂着粪兜,你能想象眼睁睁目睹前面的战马款款甩着漂亮的长尾巴,然后丢下满地恶心的异物吗?),遇到山路陡峭处还得牵马步行,速度自然快不了,饶是这样,奈梅亨的马蹄还是在圣母节前六天的7月16日踏上斯佩耶尔伯爵的领地。 影影绰绰的村庄掩映在茂密森林的枝叶间,就坐落于我所在山顶脚下的谷地里,近得甚至能听见狗叫,河对岸的原野上没多少劳作的农民,倒是有个挥舞鞭子的老人驱赶着成群的山羊往这边来,一派祥和的生活画卷。 “这应该不是个中心村庄,没什么自卫的能力。”我把头盔往脑门上推了推,露出热气腾腾出汗的额头,对围在自己身边等候命令的几个人吩咐道,“以二十名骑士为单位,将部队化整为零,摧毁每一座属于斯佩耶尔的村庄——烧光他们的庄稼和房子,抢走粮食和牲畜,搞得越恐怖越好,记住,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农民赶往伯爵的主城堡,就像那个唱着山歌的老头,仔仔细细的一只羊都不要放过……” 第二百八十五章 职业抢劫犯 这是一座位于两条小河中间平原地带的聚落,低矮破败的茅草房像雨后破土的小蘑菇,杂乱的挤在一起,巢穴般的门洞虚虚的开着,即使隔得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从中散发出的*气息;村子外面有条石头垒砌的围墙,斑驳的表皮体现出它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也许在洪水泛滥的季节还起到堤坝的作用,墙头长满苔藓和茂盛的杂草,几只山羊抬起前蹄搭着,欢快的啃着草皮,拽落的土坷垃扬起迷蒙的烟尘;穿着脏兮兮外衣(如果那片破布能称得上“衣服”的话)的小孩子聚在村中心的水池边嬉戏打闹,母亲们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眼含温柔的盯着自己的孩子,老人靠在向阳的墙根底下,哼哼唧唧的絮叨些陈年旧事,男人均已下地干活,在碧绿的田野里忙碌着。 村子的中心有座地势稍高的木头城寨,可能是当地领主的居所或者派驻此地征税官的房子,削尖的木桩深深地埋进地里,缝隙丝毫不留的紧紧贴着,足有两人多高,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徒手攀登;几个卫兵扛着长枪擎着弓箭来来回回的巡逻,俯视着被统治的农民,瞭望塔上的司钟人百无赖聊的打着哈欠,用小刀认真的切去苹果腐烂的部分,然后翘着二郎腿舒服的打发时光。 奈梅亨的军队已经化整为零的分成许多小部队,就像一只触角伸开的八爪鱼,扑向斯佩耶尔的各个角落,而我所率领的这支小分队全是由黑森伯爵的骑士组成,罗洛被派出执行特殊任务,所以另一位近侍暂时代理他的职责,我们马不停蹄的沿着河流来到这座村庄外,派出侦查的斥候尚未归来,所以我吩咐众人下马休息,自己先跑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观察对面的情况。 “大人,斥候回来了。”近侍轻手轻脚的来到背后,尽量不打扰我。第一次做领主的贴身侍从难免紧张。 “正好。让他过来。”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片刻之后化装成乞丐的斥候便走过来弯腰行礼,他是我近卫团的成员,由于黑森伯爵的骑士老爷们谁也不肯扮作“肮脏而没有身份”的乞丐,我不得不安排身边的人去侦查,这种四处游荡的乞讨者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村民也不会生疑,而且他高高的颧骨和窄窄的瘦脸正适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斥候脸上抹着黑泥,用来掩盖住他脸上健康的面色,油腻腻粘在一起的头发和身上那件散发异味的破衬衫倒是很应景。他恭敬地垂手站着,等待公爵大人的问话。“怎么样。村子里什么情况?”我甩着锁子甲的下摆扇风,抬手抹了把脸,这鬼天气像个蒸笼,晒得人快烤熟了。 “村子不大,也就二十户左右,老人和小孩占了多数,男人们都在田间种地没有回来。油水不是很多。”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情况汇报着,“城寨里好像驻着某位骑士派到此地的税务官,他那应该有些账目和存货;木头城寨前后不到十五步,最多能驻扎十名士兵,城墙上站着三个卫兵和一个司钟人,其他人看不到,估计不是在睡觉就是出去找乐子了,守备很薄弱,一个小冲锋绝对十拿九稳。” “很好。今天的战利品你算两份。”我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奖励提高了战利品的配额,后者感激的无以复加,再三道谢才跟着侍从下去。听说斥候回来的骑士们纷纷站起来,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野兽扑食的渴望,尤其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一名比较有身份的黑森骑士凑上来,他所谓的“身份”其实并不够同一位尊贵的公爵直接对话,但作为这三十名黑森骑士中出身相对显赫的佼佼者,他被公推为领袖,此时此刻算是黑森伯爵的代言人,这才能跟我说上话。 “大人。”他腰弯得低的不能再低了,语气谦卑中带着小心翼翼,“我们现在要出发吗?阳光太毒了,大家都不敢解下铠甲……” “不,等我命令。”我摇摇头给他一个谅解的表情,“这村子的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要等到他们回来再开始,我说过,一个人都不许放走,尽可能少杀人,但什么都别给他们留下,明白么?” 黑森骑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刚走出两步我又补充一句:“可以先把铠甲脱了吃东西,你也看到了,这小村子没啥抵抗能力,不穿铠甲也没问题。”说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嘿嘿乐着,活脱脱猥琐嘴脸。 太阳慢悠悠的从天空的正中往西边挪着,村中广场的水池边只剩下几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还赖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挂在屋外的风干肠;上地的男人们扛着农具三三俩俩的从田野里回来,自家养得柴犬讨好地围着主人的脚跟打转,惊动了翻在水池里乘凉的肥猪,它愤怒的努起鼻孔哼叫着,吓得小狗们狂吠不止;城寨上站岗的士兵只剩下一人,其他的恐怕都躲到阴凉处偷懒睡觉去了,过了正午的空气仿佛发酵的面包,迅速的膨胀起来,已经到了白天人们最容易困倦的时间。 “行动吧。”我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囊,拔出塞子兜头浇了个透心凉,“还是那句话,动作要快,尽可能少杀人,将这里夷为平地什么都不要留下。马上找个凉快的地方铺床,我得抓紧时间眯一会……” 早已迫不及待的骑士们立刻忙乎着穿戴铠甲,除了留下负责保卫的必要人数,我连身边的侍从也派了去,总圈在自己身边会憋坏的,好歹见见世面弄点像样的战利品,其实这座小村庄在武装到牙齿的骑士面前几乎是不设防的,就连那座居高临下的“领主城寨”也算不得什么坚固的堡垒,搭上绳索套着用十几匹马力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那道圆木构筑的“城墙”。 果不其然,撒出去的骑士们好似下山猛虎,配合着从各个方向包围了村庄,可怜的司钟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活活的钉死在钟架上,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种勾当的黑森骑士轻车熟路的瓜分着各自洗劫的区域,这群“骑马的魔鬼”拎着长剑猫腰闯进破茅草房里,大肆搜刮着值钱的玩意,然后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农民赶出来,随即将狼藉不堪的房子付之一炬。女人的尖叫和小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我睡不着觉,侍从都抻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好运气的战友(那些被派出的侍从),因为按照惯例,未参战的战士没有分享战利品的权力,只能从他们所效忠的领主那里获得大方的恩赏,如果不幸遇上个吝啬的主人,恐怕就不得不巴巴的看着别人眼红了。 绝望的翻个身,我终于放弃了继续睡下去的打算,疲惫的揉揉眼角坐起来,发现村庄已经被滚滚浓烟所笼罩,村中显眼的木头城寨也裹在熊熊烈火中化为残垣断壁,几名骑士故意纵马在相携逃难的人群中相互追赶,让害怕的农民变得愈发惊慌失措,以此来获得变态的成就感,我见怪不怪的撇了下嘴角,翻上侍从牵过来的战马,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向村外骑士聚集的地方奔去。 “一场大胜,我的大人。”黑森骑士的首领拽住缰绳,兴奋地对我说,看他的样子应该收获颇丰。 “毫不意外,骑士。”我优雅的冲他点点头,环顾左右忙着收拾战利品的骑士,不少人弄到了农民新晒的香肠和腌瓜,可见当地的生活还称得上“小康”;这个季节农家的存粮也已告罄,正等着收割去年冬天播种眼见成熟的麦子交税和充饥,所以在战利品中找不到面包和麦饼很正常;至于散养的猪狗羊禽,它们将作为今晚狂欢的食材无限量供应,毕竟我们只能停留一晚驭马又不够,带不走太多的东西,就地消灭是唯一途径,而暴饮暴食是提高士气的最佳方法。 相比于这帮乱哄哄打包战利品的黑森骑士,奈梅亨的侍从面对到手的东西要淡定得多,从心理上讲,来自“整个帝国最富裕城市”的城里人对满地的破烂压根瞧不上眼,假如硬要找个理由的话,他们对于抢劫这种很刺激行为的着迷要远远大于获得战利品。进村后奈梅亨侍从便开始围攻税务官的城寨,通过层层选拔素质过硬的他们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攻克了这座村里最宏伟的建筑(黑森人很识相的没有参与,虽说明知税务官那里的油水要比穷哈哈的农民多得多,但他们也清楚彼此的地位尊卑),将卷着口袋准备逃跑的税务官捉个正着,并从后者那里搜到了当地缴税的详细账目和多年揩油克扣积攒的金币,还有满仓来不及送走的羊毛和腌猪肉。 “你就是那个脑满肠肥的税务官?”我坐在村口的矮围墙上,眼含戏谑的瞅着跪倒在脚边不停磕头的胖子,“说说看,谁是这里的领主,还藏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好东西?” 胖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脸上两坨沾满尘土的肥肉果冻一样颤抖着,语无伦次的捏着嗓子叫屈:“没有了,老爷……哦不,大人!这里是内卡尔骑士老爷的采邑,看在上帝的份上,村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还剩什么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用削尖踢着他的下巴,拉长音调玩味的看着胖子的脸色慢慢憋成猪肝,“内卡尔骑士是吗?他的封地在哪?只要老老实实的带我们过去,不仅饶了你的性命,私藏的这袋金币也可以还给你……”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好人的弱点 当我领着三十名骑士兴致勃勃的依循胖税务官的指引赶到他的主子内卡尔骑士的领地时,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之间的灰烬早就凉透了,地面上到处是农民逃跑时掉落的瓜果破烂,不少被马蹄踩得粉碎;水池里漂浮着几具僵硬的尸体,看起来像此地的卫兵,食腐的乌鸦逐腥而来,大剌剌的啄着死人的眼珠和嘴唇,丝毫不惧怕身边经过的骑士,反倒扑扇着翅膀尖声恐吓,似乎担心这些骑在四蹄动物被上的两足动物会跟自己争抢来之不易的食物。 骑士的城堡也是个木头城寨,不过要远比税务官的居所坚固和复杂得多。圆木竖起的城墙前面有一道很宽的堑壕,城中通过吊桥和外界联系,遇到危险可随时拉起组织防御;第一道围墙里面有几幢木头房子,从造型上分析,应该是卫兵和仆从的居所、马厩和粮仓,可惜烧得只剩黑黢黢的椽子,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用来保证被围困不至于断水,还能在城寨失火时就近提供支援;骑士和他的家人居住在院子后面明显用人工堆砌的土山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座村庄,这里也是第一道城墙陷落后退守的最后防线——当然,有能力突破第一道城墙的敌人自然不惮再攻打这小小的木头堡垒。 被五花大绑的胖税务官趴在马屁股上哼哼唧唧的呻吟,那动静比杀猪都难听,自从进入这个被洗劫一空的村庄,他就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愈发强烈的扭曲嚎叫着,好像这样能让扑空的骑士们动动恻隐之心似的,可是当他被人狠狠地踹到地上瞅清城门那个香肠一样悬挂着随风摇晃的物体是什么以后。彻底陷入了绝望,小脸顿时吓得煞白,没错,他看到了自己的主子,所谓的内卡尔骑士倒吊在门梁上,灌进颅腔的淤血让脑袋紫的像个茄子(当然。这个时候的欧洲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茄子,这种原产于印度的蔬菜此时刚刚登上萨拉森人的饭桌,倒是缘着地利早在东汉便传入中国),眼珠和舌头都软软的坠了出来,简直和吊死鬼一模一样,胖税务官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死了?”看着那个把手放到胖子鼻下的侍从惊讶的瞪起眼睛,我哭笑不得的问道,“不会吧?” “他死了,大人。活活吓死的,真是个可怜的废物!”侍从嫌恶的踢着胖子的尸体,那身肥肉随着震动乱颤,仿佛一坨透明的果冻。 “希望他站到上帝面前时不会因为过分激动再次‘死去’。”我扭着眉毛做了个鬼脸,从怀里取出装有胖税务官积蓄的口袋丢到侍从手里,在后者惊诧的眼神中淡淡地说,“你们分了吧,打次仗总不能白来。” 侍从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齐声赞颂我的慷慨,其实他们早就眼红黑森骑士的战利品。不过自己职责在身,没办法离开岗位,只能徒劳羡慕别人的好运,所以我的大方怎能不让他们激动非常? 斯佩耶尔的伯爵领本来就不大,这片夹在莱茵河干流和内卡尔河中间长满茂盛森林的丘陵地带像一朵倒扣的喇叭花,这里曾经是勃艮第人纵横驰骋的后花园,而后又成为中帝国连接弗里斯兰和伦巴第的交通要道,后来奥托大帝将洛林赐予自己忠诚的女婿“红发”康拉德,他的一个儿子便获得了这片领地的支配权,以此延续自己非长系的血脉。最终发展成独立的伯爵领。 现任斯佩耶尔伯爵亨利是卡林西亚公爵奥托的侄子,两者和法兰克尼亚公爵都流淌着撒利安家族的高贵血液,不过后者明显自视甚高,不太认同他们的嫡亲关系,况且后来奥托二世将“红发”康拉德一系从经营得根深蒂固的洛林转封到抵御马扎尔人入侵前沿的卡林西亚,虽然保留了他们家族的传统领地斯佩耶尔,但实力雄厚的洛林系从此被边缘化,更让以正统嫡系自居的法兰克尼亚公爵家族瞧不上眼,双方仅保持着亲戚间礼貌的来往,同仇敌忾的时候不多。 要说起这位亨利,故事可就多了,莱昂纳多的商会同他有全方位的合作关系,再加上小亨利曾经被他的父亲打发去罗马同自己的叔叔——斯特拉斯堡主教威廉学习经文,所以他的文化层次和教养程度还是蛮高的,不同于其他目不识丁的睁眼瞎贵族,而且在意大利留下很好的人脉基础,所以背后有大贵族支持的商会都喜欢在斯佩耶尔歇歇脚,后来慢慢演变为仅次于勃艮第的第二大集市,有目共睹的繁荣可不是吹的,相对于周边领国来说算是小康以上的发展水平。 可能是《圣经》读得太多有些学傻了,这位承袭父亲继位伯爵的贵族谈吐得体虔诚文雅,喜欢钻研晦涩的经文,常常召集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长和牧师到自己的城堡讲经论道,并发誓修建一座奉献给上帝世间前所未有的教堂。坊间传闻有一次他和某位年事已高的牧师彻夜探讨教义,到后半夜老爷子顶不住疲惫的困意打起瞌睡,感觉对方无礼的侍从立刻要上前叫醒这个不守规矩的老头,但虔诚的亨利制止了他,然后亲自为牧师拖鞋暖脚并盖上御寒的毛皮,次日牧师睡醒后深受感动,从此亨利叫响了“虔诚者”的好名声,再加上他温和的统治政策和乐善好施的性格,民间又冠以“好人”,或者可以文艺点的翻译成“贤者”的尊称,这个聪明的家伙虔诚、年轻、多金、出身高贵又文质彬彬,属于那种谁提起都竖大拇指的正面人物(某人臭名昭著的坏名声相形见绌了吧?)。 完成了各自任务的骑士渐渐赶回集结地点,动静搞得这么大,没有广播斯佩耶尔伯爵也知道奈梅亨军队过来了,而且不由分说的直接将他视为敌人发起攻击,洗劫了领地内几乎所有村庄,吊死了来不及逃出的贵族和骑士,驱赶着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伯爵城堡,乱哄哄的场面好像世界末日降临。 碍于“好人”的名声,亨利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城门接纳避难的农民,宽敞的城堡庭院里住满了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幼,但随着难民的日益增多,庭院里拥挤的再无立锥之地,城门洞、走廊和马厩里也塞了人,使得这座在罗马人堡垒废墟上修筑的号称永攻不破的城堡变成乌烟瘴气的难民营,恶性膨胀的气球,每名守卫者都忧心忡忡的盯着地平线的远方,祈祷得到消息的援军要比奈梅亨人提前到达——事实上,他们早已丧失希望,过度接纳难民和过早的封闭城堡让斯佩耶尔的存粮捉襟见肘,虽然对自己坚固的城堡抱有绝对的信心,万一援军迟迟不至,饥饿将成为威胁他们最大的敌人。 “您从一开始就准备饿死他们,是吗?”汉斯同我并辔而立,望着因为敌军出现慌忙关上的城门和墙头跑来跑去准备防御的弓箭手,教堂钟声不间断的轰然作响,提醒所有人斯佩耶尔进入战争状态。 “我又没带工程师和匠人,难道浪费骑士们宝贵的生命去强攻厚重的城墙?拜托,奈梅亨骑士可不是刀枪不入的机械战警……哦不,我是说泰坦巨人,这座城堡即使面对查理曼大帝的军队都未曾被攻陷。”我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耸着肩膀,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既然伯爵大人放不下‘好人’的名头,那就必然要为背负它承担代价,记住,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赐予你一样,也意味着要拿走一样。” 汉斯点点头,这回他倒是听懂了,闭上嘴没有继续追问,近千名骑士排成紧密的方阵,从城堡的正面缓缓压上,田野里尚未收割的麦子被马蹄无情的践踏,一下下撞击着农民脆弱的神经,扬起的漫天灰尘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扑向风暴中心岿然不动的城堡,它高耸入云的方形主塔仿佛神话传说中上古矮人巧夺天工的惊世遗迹,带着赫赫威严俯瞰着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上帝啊,真是人间奇迹!”越接近城墙,这座城堡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大,也让你从心底升起敬畏,就我浅陋的见识来看,除了永恒之城罗马以及亚平宁富饶的米兰和威尼斯,还从未见过如此坚不可摧的堡垒,作为斯佩耶尔家族祖孙三代苦心经营的老巢,果然不同凡响,逼得我不得不再次确认计划的每个步骤都万无一失,“汉斯,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汉斯显然比我要更经得起世面,表情没那么夸张,他很快作出回答:“我专门安排人手封锁了斯佩耶尔所有通向外地的道路,这里森林茂密山路盘桓,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能跑马的大路,如果敌人的信使选择徒步翻山越岭的话,至少需要五天才可以到达距这里最近的特里菲斯,从那去阿尔萨斯或者斯特拉斯堡还得花费同样的时间,等援军到来城里的人早饿死了……” 听完汉斯的汇报,我眯起眼睛盯着风尘中愈发寥落的城堡,突然为他们感到深深的悲哀,多少无辜的人将成为堆砌奈梅亨胜利的累累枯骨。城墙摆上了挡箭用的木排,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挤在后面露出帽子的尖顶,教堂钟声的余音缓缓飘散,随着掌旗手的命令,奈梅亨的军队整齐的停在弓箭手射程之外。 厚重的大门发出机栓晦涩的扭响,从里面被人推开,一队骑士举着旗帜策马向我们奔驰而来,汉斯也带领手下的骑士驱着战马迎上去,我凝视逐渐跑近的敌人,低低的自语:“这就要认输了吗,亨利……”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这就是战争了 两队人马在安全距离外停下,相互高声通报各自主子的身份,因为此刻他们代表着尚未出现的封君,排场必须摆足,在比拼嗓门的冗长喊叫过后,双方终于开始正式进入话题。由于汉斯背对着我,所以只能从他对面斯佩耶尔骑士的表情中判断谈话的内容和激烈程度,至少到目前为止,奈梅亨还占据上风,斯佩耶尔骑士气愤的憋红了脸,动作幅度大的仿佛在手舞足蹈。也许是话不投机,过了一会,双方礼貌地致意告别,汉斯调转马头,领着骑士们跑回来,城堡的大门也打开,接纳了谈判归来的骑士。 “大人,斯佩耶尔伯爵要见见您。”汉斯刚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嚷嚷着,“对方那个骑士实在太没礼貌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被我狠狠数落了一顿。” “他们怎么说,城堡里塞满人快挤不下了?”我戏谑的挑着眉毛,双手勾住腰带吊儿郎当的站着,“要认输了吗?” “要拒绝斯佩耶尔伯爵吗?”汉斯试探着问道。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那显得咱奈梅亨多没气度。”注视着城墙上不停调动的弓箭手,我满不在乎的回答,“给他们发信号吧,赞成双方的会面,我挺想见识见识能拥有‘好人’这样名头的人物。” 汉斯应声点头,吩咐一名骑士打着白旗跑到城堡外的空地中间,稍过片刻,斯佩耶尔伯爵也派出一名扛白旗的骑士,来到同样的位置站定,将旗子插进脚边的土地;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弓箭兵松开拉满的弓弦把箭尖压低,表示在谈判期间己方绝不会趁机下黑手。倒有些磊落的气质;随后双方的侍从便赶到设定好的谈判场地迅速布置,支起一个小小的四角凉棚,并在显眼的位置摆上十字架和圣经,潜台词就是说彼此在上帝的见证下公平谈判,耍弄阴谋诡计者必遭天谴。 我整理下身上的锁子甲,想了想又把头盔摘掉,胡乱抓挠两把尽量弄得平顺些。觉得自己的造型算是配得起公爵的身份。便启身出发,城门里也远远的奔驰而出一行人马,为首的骑士打着一面白底红十字的圣乔治旗,在红色十字架中间还趴着一只萌版壁虎(说实话。要不是身边有侍从了解各国统治家族的徽章,我真看不出那坨长条状的物体是只壁虎),斯佩耶尔的主保圣人是圣乔治(没错,就是英格兰的那个圣乔治),而壁虎则来自当地流传已久的传说,这种动物和图案的组合在贵族家徽上屡见不鲜,后来逐渐演变为装饰在铠甲盾牌和旗帜上的纹章(当然,“纹章”这一说法要等到十字军东征以后才会出现,不过在它之前的数百年中。人们还是需要一些标记来对敌我加以区别。比如罗马士兵不留胡须,而蛮族士兵大多络腮胡子),虽说使用壁虎这种动物滑稽了点,但总比画只蛤蟆或者大马哈鱼在旗子上强百倍(如此奇葩的杰作请参见《中世纪纹章学》)。 斯佩耶尔的亨利,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本人,他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和……呃,帅气,即使我不愿承认这点,但平心而论,伯爵大人确实不同于其他不修边幅的法兰克贵族,利索的短发和修剪精致的胡须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走到哪都会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和女性战争的导火索,甚至让我深深的怀疑是不是人的长相同水土有关,为什么越往南的贵族长得越神逸英俊,比如克雷森蒂公爵一家,而帝国北方的贵族却粗犷野蛮,男人味十足可惜精致性欠佳,汉诺威公爵和……我就是其中代表。 双方免去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跟繁文缛节,我和斯佩耶尔伯爵相互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虽然按照身份的尊贵程度不同他应该向我行礼,但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谁都没闲心去计较那么多,奈梅亨的不宣而战和疯狂劫掠确实激怒了教养很好的伯爵,他可能希望通过细节上的强硬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公爵大人,好久不见。”彼此火花迸溅的对视许久,作为这次谈判的提议方亨利伯爵还是决定首先开口打破沉寂,不过先说话并不意味着掌握了会谈的主动权,所以我自信满满的盯着他下一步如何行动。 “请恕我健忘,伯爵大人,我不记得咱们有过什么交集,您知道的,我要记住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动声色的在回答中埋了个软钉子,言外之意你一个小小伯爵压根入不了法眼,我气定神闲的抱住胳膊肘,等着看他笑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被贵族得体的矜持掩盖下去,我暗暗对他优良的教养点了个赞,“我想您可能忘记了,在梵蒂冈的宫殿里,我同所有贵族一起见证了您的册封仪式,那真是个美好的回忆。”亨利伯爵优雅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相当具有亲和力,“在神圣的梵蒂冈,而且由两位陛下亲自册封,每个人都在妒忌您所获得的荣耀,当然,您也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呦,在这找回来了,看似云淡风轻的追忆往事,实则指桑骂槐的磕碜人,什么叫我配得上这份荣耀?合着埋汰我纵容奈梅亨的军队抢掠村庄,大大的跌了身价!要放在以前的暴脾气,我必定登时炸锅揍他丫的没商量,然而爷们现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定海神针”了,早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小愤青,想三言两语让我乱了方寸?开玩笑,脸皮厚是人类进化的巅峰技能好不好?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珍惜这份荣耀,时刻谨记在上帝面前,所有的荣光都是华而不实的装饰,一切终归于主。”我故意装作没听懂,虚虚的推起太极,避重就轻的把不愉快的话题引向信仰层面,将自己打扮成无辜的虔诚信徒,这是屡试不爽的解围招数。只要言必谈上帝,谁拿你都没辙。 果然,亨利伯爵意识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只得默默地吞下第一轮交锋失败的苦果,现场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按照约定俗称的规矩,同时也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虑,我们二人的侍从都被要求站到十步开外等候且不许携带除骑士剑外的任何武器。所以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的主子都在激烈争论什么。骨子里彼此饱含的深深敌意和不信任让这些忠诚的仆人剑拔弩张的保持高度警惕,手掌时刻不离开剑柄,以便形势危急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如果可以顺便俘获对方的领主。他们也不介意冒着触犯贵族荣誉的底线铤而走险,自古以来无论古今中外,胜利者是永远不受谴责的。 我悠哉悠哉的背着手欣赏风景,心里的小鼓却急促的响个不停,亨利伯爵同我背向而立,似乎也准备干耗下去,两人的交锋由明转暗。地面上微微起风,拂动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正低头吃草的战马舔舔嘴唇。甩着漂亮的长尾巴驱赶随风而起的小虫。瞪圆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类。 “斯佩耶尔是保持中立的,我们并没有加入叛军,也没有暗中资助他们的行动,您对我们的突然袭击是毫无理由的侵略行为,一定会受到上帝谴责的!”年轻的伯爵攥紧拳头厉声喊道。那愤怒的模样差点让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揍自己,心虚的往后退了半步,好在表情足够淡定,否则这人可丢大了。 “中立?呵呵……”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拖长的干笑仿佛一根晦涩作响的生锈锯条,惊得战马都连打几个响鼻,“上帝啊,怎会有如此强词夺理的狡辩?投机取巧的中立便是叛国!斯佩耶尔的做法无异于资敌,同明刀明枪的加入叛军别无二致!”我迎着他眼神中慢慢褪去的坚定义正言辞的反驳,大大方方的迈出几步,伸出的手指险些戳到亨利伯爵的胸口(天地良心,这不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心虚的后退,绝不是!)。 “所以您就放纵自己的骑士像饿狼冲进羊圈一样到处杀人放火,抢劫我们的村庄和城镇?奈梅亨骑士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甚至连最卑鄙的强盗都望尘莫及,请握紧您胸前的十字架,我的大人,您口口声声为了维护帝国的统一,可是却将无辜的斯佩耶尔逼向战争!到底谁才是道貌岸然的两面派?”他越说越激动,毫无惧色的对上我的眼睛,出离愤怒的快喷出火来。 我没有理会伯爵色厉内荏的抓狂,毕竟自知没把握打赢这场仗要求谈判的人是他,实力上的差距让我有绝对的信心慢慢耗下去,奈梅亨再次把握住胜利的节点,在敌人聚集起强大的实力之前迅速直捣黄龙,完善情报系统带来的优势让我们掌握的信息明显不对等,也决定了最终的成败。 “吵架中嗓门越大的一方往往越不自信,以为能用孔雀羽毛般华丽的语言攻势恫吓自己的对手,可是您别忘了,孔雀漂亮的屏羽后面可秃着屁股呢!”我像个给学生说教的政治老师,抓住伯爵的弱点后心里愈发放松,“要不是奈梅亨长了翅膀似的从天而降,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斯佩耶尔集结的重兵?您敢拍胸脯保证无条件的放我们路过吗?现在看看谁说的是真话!” 亨利伯爵垂着眼帘默不作声,我一通不容置喙的抢白打乱了他伪装的优雅和矜持,斯佩耶尔的骑士紧张的把手搭在剑柄上,我俩的争吵显然让他们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境地,保护自己的领主是当务之急。 “这就是战争了,不是吗?”他释然的吐出几个字,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我礼貌的告辞,没留下只言片语。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七日之围 围城已经进行了整整五天,如果不是每天晚饭时都会喝一杯由侍从小心保存的葡萄酒,我甚至都不记得日子到底过了多久,看着太阳千篇一律的东升西落,天空从洗心的湛蓝变换成压抑的深黑,人的心情也跟着麻木起来。 这五天奈梅亨唯一为围城做的工作,恐怕就是派出人手在城堡靠近河流的那侧挖了一道深深的堑壕,用来切断城中的水源,虽说效果可能不很明显,但多少会造成饮水的紧张,逼得他们自乱阵脚。跟泥土沾边的下贱工作骑士老爷们当然不会亲力亲为,挥舞保卫上帝神圣宝剑的高贵双手怎能被农民们才干的活计玷污?出力的只能是老爷们的侍从,在被贵族相中之前,他们就是那帮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跟自己穷苦的父母兄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烂日子,挖土刨坑算什么? 发觉奈梅亨小动作的斯佩耶尔人刚开始还出兵阻拦,坚决保卫自己的生命线,可惜城中骑士数量不多,普通士兵吆喝着杀出去定睛一看对方全是高大威武的骑士,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转筋的腿肚子哪还有冲锋的力气?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敌人狼狈的丢下十几具尸体,灰溜溜的逃回城中装乌龟闭门不出,无奈的躲在墙垛后面看着壕沟一天天变宽变长,最终截断了整条地下水线。 “公爵大人,咱们还要这么干耗多久啊,骑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都嚷嚷着要攻城。”沃尔,黑森骑士的首领,按捺不住自己火燎燎的性子,声如洪钟的大声问道,脾气跟公牛有的一拼。 我把搭在脑门上的湿毛巾递给旁边的侍从。慵懒的抻着胳膊,闷热的天气瞬间蒸发了宝贵的水分,侍从把变得温热的毛巾在凉水里重新投洗干净,我迫不及待的把它打开铺在脸上,享受湿润的气息钻进每个毛孔的舒服感觉,这种燥人的时候,总是分外想念冷气全开的空调间和结着冰碴的雪糕。 “你着急。敌人只会比你更着急。想想看,上千人挤在这么个猪圈似的石头墙里吃喝拉撒,光空气就得臭成什么样?你能在这种地方待五天么?十天呢?相信我,决战之日用不了多久便会到来。或者斯佩耶尔人顶不住压力自己乖乖地跑出来投降,毋庸置疑,从城门关上的那一刻,上帝就抛弃了他们。”我俏皮的冲沃尔骑士眨着眼睛,将脸上的湿毛巾翻了个面,“攻城?谈何容易,让你的骑士搭人梯上去吗?你也知道这次出征咱们的队伍里全是骑兵,没有任何工程师和步兵,光靠蛮力和宝剑是推不倒石头城墙的。那种愚蠢的行为只会让你们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 沃尔骑士沮丧的撇撇嘴。我把一条湿毛巾放到他手里,宽慰的强调着:“放心,最多再有三天一定有结果,你看,城中的水源已经被切断了。太阳会帮助咱们的,饥饿和干渴,再坚强的战士也顶扛不住它们的联手攻击。” 目送高大的黑森骑士带着似懂非懂的困惑走远,我吩咐侍从将汉斯招呼过来,这小子代替我负责前线围城部队的分配与调动,天天忙得见不着人影,好在他足够用心和富有激情,给点小官当当保管乐得屁颠屁颠,典型的毛驴子性格,喂根胡萝卜就铆劲跑路,虚荣心极易满足。 “大人,您叫我?”汉斯潇洒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带起一阵尘土,说实话,这些年他干的踏实,曾经那个满口跑火车的吹牛侍从已经逐渐成熟,变得稳重有担当,一个不咸不淡的骑士头衔确实对不起他的辛苦付出。想到这,我望向汉斯的眼神不由得温柔许多,指指身边的坐席示意他赶紧歇会。 “围城这么久,骑士们的士气怎么样,倦怠了不少吧?”我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随口问道。 汉斯似乎很意外我问出这样的话,挑眉毛愣了半晌,公爵的帐篷距离前线不过几百步,探探脑袋准保瞅个一清二楚,但是既然大人说到这,自己必须老实回答,“有些怨言,都是针对闷热的天气和糟糕的伙食,尚在合理的范围内,大家还是对攻陷城堡充满信心的。”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眼角余光羡慕的落在侍从脚边的那桶凉水上,“城外的堑壕挖断了敌人的水脉,想必破城指日可待。” “我刚用这个借口劝走了黑森的犟驴,他代表了大多数骑士的想法。”我注意到汉斯的目光,把一条新洗净的毛巾递给他,后者诚惶诚恐的接过,握在手里不敢乱动,“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上千人的饮水量何其巨大,光靠存水敌人也应该快见底了,可是看起来他们好像丝毫不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判断城中一定还有备用水源,或者很深的窨井在勉力维持,短时间不会因为引水告罄而爆发内乱。” “如果那样的话……”汉斯眯起眼睛盯着帐篷门外似乎飘浮在氤氲热浪中的城堡,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念叨,“只有看罗洛他们了……” 7月24日,圣玛利亚玛达肋纳节后第二天的晚上,睡梦中的我被侍从轻轻推醒,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人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直到自己机械的往身上穿戴铠甲时才把支离破碎的单词串联成具象的信息——那边发信号来了! “发信号!你们能确定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突然暴走似的连续发问让跪在地上正专心致志系靴子皮绳的侍从吓了一跳,懵糊的忘记该回答些什么,“说话啊,情况是怎样的?” 掀帘进来的汉斯帮他解了围,跟我时间太短的侍从还没适应公爵大人思想跳脱的习惯,“就刚刚,不到半漏沙的时间,我们确认过,是自己人发的信号。”他蹲下来把侍从没系紧的皮绳绑上活扣,“我派人悄悄叫醒了咱们的骑士,没有惊动驻防在营地左翼的汉诺威人和两军中间的黑森人,这种行动需要保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做的好!”我赞许的点点头,汉斯的想法很周到,通知太多的人细节难以掌控,行动中万一弄出声音让敌人提前发现,所作的努力便前功尽弃的,也会威胁到城中卧底的安全,“还是要知会友军,毕竟咱们的后续行动需要他们的支持,只让人通知沃尔骑士和汉诺威的库赛奇男爵知道便好,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从分兵劫掠开始罗洛就不在我身边,大家都以为他被委派了重要任务领兵出去了,也便习以为常,其实他和几个操着当地口音的侍从化装成难民,随着人潮混进城堡卧底,这也是我之所以对破城胸有成足的原因。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漏洞和分散敌人的注意,奈梅亨的三百名骑士化整为零,以五人为单位悄无声息的出发,在夜色的掩护下摸到护城河边埋伏,静静地等待第二次信号,罗洛他们受我的影响太严重,也喜欢趁着凌晨前人睡眠最深时行动,况且围城已经七天,敌人紧绷的神经总有松弦,这时候发难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月亮不知何时没入丛林背后,天地间陷入无尽的黑暗,连悉悉索索的虫鸣鸟叫都没有了,地平线仿佛吞噬万物的黑洞,咬紧天幕的边缘贪婪的咀嚼,晨曦女神遗在凡间的眼泪无声的坠落。我脊背发凉的打了个冷战,吹掉悬在鼻尖的露珠,顶住脑海深处款款袭来的疲倦,瞪圆眼睛盯着城堡的动静。 后半夜的城墙上依旧灯火通明,不过快要燃尽的火把无人更换,光亮渐渐弱下来,几个站岗的士兵倚着长矛打瞌睡,下巴一磕一磕的点着胸脯,估计睡得正香;探出锋利矛尖的蝎子弩上趴着两个包着头巾的工兵,呼噜打得震天价响,无意识垂着的胳膊在发射的扳机边晃晃悠悠,稍挪一点就能触发机枢。“感谢上帝,不用呆在太阳底下再晒七天了。”我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心里想道。 突然,城墙的角落闪出一簇火光,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十分显眼,只见它忽明忽灭的发出三长两短的信号,然后像鬼魅的出现一样倏忽消失,这正是约定好的接应信号!“是罗洛!”汉斯压抑的声音中满含兴奋,那是说不清楚的战士对鲜血的渴望,同样看到信号的骑士们也发出锁环碰撞轻微的响动,奈梅亨扮演着一位耐心的猎户,稳重的与爪牙獠然的猛兽对峙,静静等待对方因困倦和大意露出破绽,而这种稍纵即逝的弱点,恰恰是决定生死的命门,谁都只有一次机会!我头也不回的攥紧手中的钉头锤,这玩意比长剑短用着顺手还不反光:“告诉大家准备……” 时间仿佛静止了,慢得像是逐帧放映的胶片电影,画面中城堡的阴影缓缓拉长似乎永无尽头。手心里的汗滑溜溜的让我差点握不住武器,只得又换到左手,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从而错过某个细节;汉斯弓起身子,将后背绷成待发的弦,双腿无意识的颤抖着——他比我还要紧张。 就在我悬成一线的神经接近临界的刹那,城门机栓咬合的关节令人牙根发酸的锈钝作响,沉重的铁栅门一点点离开地面,被砍断绳索的吊桥猛地坠下,微微开启的缝隙透出摇摆不定的光亮,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影探出脑袋,使劲将手中的火把丢出来! “上!”话音刚落,汉斯第一次冲出去,等不及城门打开便缩着身子钻进去,其他奈梅亨骑士跟在他后面,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远远地飘来守卫者惊醒的吼叫,可惜为时已晚……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斯佩耶尔外城,突破! 城堡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乱,拥挤的窝棚和难民将庭院变成放学时的幼儿园门口,被突如其来敌人吓坏的农民尖叫着四处瞎撞,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不仅我们一时半会杀不进去,城堡里的援兵也很难冲出来。 “你快回去,让友军赶紧上来支援!”我抓住身边一个侍从大声吼道,只有这样才能盖住周围嘈杂的噪音,“跑,拼命地跑,慢一步就意味着我们这边的危险加重一分,这事干得漂亮我封你做骑士!” 刚开始还慌慌张张搞不清状况的侍从听到“骑士”这个单词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嗑了大剂量的兴奋剂,整个人都疯狂起来,二话不说撒丫子便往回飞奔,恨不得两条胳膊都着地帮着刨掏,眨眼消失在凌晨渐渐泛起的薄雾中。 转过头这边的短兵相接正如火如荼的展开,奈梅亨骑士有的三三俩俩追着乱跑的难民砍出条血路,有的依托障碍物的掩护瞄准城墙上的敌人射箭,尽可能消灭有生力量,罗洛领着几个穿着破烂满脸泥巴的侍从好不容易挨到我身边,气喘吁吁的说着:“大人,斯佩耶尔伯爵在主塔的房间里,快跟我来!” 点头跟上他的我们随即遇到困难,惊慌失措的难民确实让奈梅亨骑士得以趁乱控制住城门,但也给了驻扎在塔楼里的敌人彼此增援的时间,等到骑士们清出一条进攻的通路,乌泱泱的敌人同时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不少人居高临下的搭弓放箭,把明处的几个骑士射伤,攻势一时受阻。 “盾墙!”我把盾牌举过头顶,猫腰把捂着小腿上潺潺涌血伤口的骑士拽回门洞,其余人也纷纷立起盾牌,组成一道严密的防御,射来的羽箭叮叮当当的顺着包铁的盾沿滑下去。也有零星的几支误打误撞的钻进盾牌间接合不密的缝隙,射中躲在后面的骑士,所幸未伤着要害,盾墙依旧纹丝不动。 “顶住,前进!”我紧紧靠着同伴的肩膀。扎实的迈开步子缓缓推进。守城者投掷的标枪和羽箭雨点般的落到盾牌上,处于边缘位置的骑士不断地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迅速补位。保证盾墙毫无破绽。奈梅亨战士平时锻炼出来的极高战术素养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依靠彼此的信任和高同步的配合,我们的阵型稳稳前进了十余步,顺着城墙来到马厩旁边,距离通向塔楼的台阶已然不远。 斯佩耶尔人投射的羽箭和标枪不择敌我的杀死了许多难民,中箭未死的伤者歇斯底里的哀嚎着,老人和孩子本就腿脚不便,再加上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到了十几个。没头苍蝇似乱撞的难民完全吓懵了,只能凭着本能往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奔跑躲避,又冲乱了稍稍聚拢的守卫者。 我见状灵机一动,招呼罗洛过来,一面扯着身上的锁子甲一面对不明就里的近侍吩咐:“快,帮我把它脱掉。再叫上几个人,咱们趁机混在难民里往塔楼去,剩下的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千万别让那个亨利跑了!” 恍然大悟的罗洛把我的胳膊从锁子甲里拽出来,抓了把马粪不由分说的便往脸上抹。一股腥臭还带点草料香味(是有多变态闻得这么仔细……)气息塞满鼻孔,呛得我连连咳嗽,差点把肚子里本就不多的存货呕出来,气急败坏的搥了把“没大没小”的近侍:“干什么你,大胆!” 罗洛委屈的望着我解释:“时间不多,既然要化妆就得像点……”他说着,又把一捧马粪涂在我锁子甲里面衬着的长衫上(反正这破布片也不太干净,抹了就抹了吧),然后也往自己脸上甩了点,其余的侍从学着我们的样子收拾停当,一行人从盾墙后面悄悄爬出,打个滚翻进城墙底下的阴影。 用衬衣蒙着头,我们跟随难民逃跑的大溜慢慢接近阶梯,五六个卫兵或跪或立,高声吆喝着口音浓重的本地方言,拉弓射击奈梅亨的盾墙,他们中间竟然还有两个端着弩的战士,攻击火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我使个眼色,罗洛心领神会的推搡身边的难民,早就失魂落魄的老头子张开双臂尖叫着扑向射箭的卫兵,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伙奔向自己的难民,虽然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女,但出于对守卫要害的负责,他们还是调转武器指着拥挤的人群厉声高喊:“站住,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命令你不许再向前!”说话的似乎是个小头头,他抠住弩箭的扳机,瞄准冲过来的老人恶狠狠地威胁。 看到卫兵动了真格,老头子脑瓜再浆糊一团也明白凶多吉少,马上停在原地颤巍巍地告饶:“别杀我,老爷,别杀我,我们都是城外的村民,请放过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进城堡里躲一躲吧!” 卫兵头头凶神恶煞的把弩箭往前推了推,拒绝了老头的请求:“快滚开,这不是你们呆的地方,无知的贱民!”他话音刚落,罗洛和另一个化装成难民的侍从左右架起吓得浑身发抖的老头突然暴起,受惊的卫兵急忙松开弓弦射击,纷纷而下的锋利羽箭将可怜的老头扎得千疮百孔,待到敌人反应过来,罗洛他们已经丢开破口袋一样软绵绵的尸体,擎着武器接近了来不及重新上弦的卫兵!“杀!”我大喝一声从袖管里抽出藏着的钉头锤,领着其余战士掩杀上去,同敌人短兵相接在一起。 我将锤尖从一个口吐鲜血的倒霉蛋脑门拔出来,后者仿佛天旋地转似的踉跄两步,难以置信的把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往旁边乱抹,哭丧的脸快要揪成菊花,倒退着撞倒好几个相互厮杀的士兵,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抽搐的脸上带着不甘,死死盯住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蠕动着嘴唇,到底没说出什么。 由于敌人的猝不及防,再加上我身边近侍的骁勇善战(当时的千挑万选被现实证明是正确的决定),五六个卫兵分分钟成为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城墙上的守卫者都被奈梅亨盾墙吸引了注意力,尚未发现通向塔楼的阶梯已经失守。我们蹑手蹑脚的登上台阶进入城堡内部,走廊里空荡荡四下无人,但是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正是冲着这边而来,人数也相当可观,估计是守在城堡里的斯佩耶尔骑士,被伯爵派遣支援城门的防守,我懊恼的骂了句娘,摆摆手招呼大家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 正面的敌人停止射击,十有*是用完了手边的羽箭,当他们看到从城堡里赶来驰援的骑士,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好像马厩那里支起盾墙的奈梅亨士兵已成自己咬在嘴里的肥肉,剩下的无非是开合几次牙关把它嚼烂咽下去,简单得很,于是敌人争前恐后的包围过去,狰狞的嘴脸仿佛垂涎猎物的豺狗。 盾墙后面的奈梅亨骑士也不甘示弱的怒吼着,严丝合缝的防御像拼图一样炸开,渴望鲜血与荣耀的骑士丢掉累赘的盾牌,狠狠地撂倒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双方人马厮斗扭打的难解难分,到处是凭借本能求生赴死的野兽,用各自的生命给这个注定属于杀戮的黎明涂上血红的颜色。 躲在暗处的我紧张的观察着战况,余光忽然瞥见城墙上那架无人操作的蝎子炮,顿时灵机一动,拍拍罗洛的肩膀指着墙头,他做了个会意的手势,带上几个人顺着台阶爬上城墙;我从脸埋在泥土里业已僵硬的尸体手中拾起一面绘有白底红十字的盾牌,护着身子跟住跑远的侍从。 因为斯佩耶尔的城防体系十分特殊,由一道道同心圆墙构成,攻陷一段类似小型堡垒的圆墙并不意味着能够顺藤摸瓜的占领整道城墙,所以城堡内部的台阶错综复杂,通向不同的地方。罗洛他们兴冲冲地跑到城墙上才发现自己走错了,不得不原路折回再从另一条台阶上去,城墙上的敌人察觉背后的危险,端着武器守在楼梯口,有人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乱枪胡刺,几个倒霉的侍从呻吟着从台阶掉下去。 “该死!”我紧贴城墙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只见刚刚旗开得胜的敌人兴奋的欢呼,跃跃欲试的想要冲下来将我们一网打尽,但是他们人数不多,依托地利防守是最好的选择,冒失突进唯有送死的份。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城外传来排山倒海的马蹄声——汉诺威和黑森的援军来了!城墙上的敌人明白外城的失守已不可挽回,边招呼城下缠斗的同伴边彼此掩护着撤退,和外墙只有一道台阶相通的塔楼是独立的防御堡垒,比城墙还要高出几层,密布的射击孔方便守卫者从各个角度攻击包围自己的敌人,只要把厚厚的大门堵死,固若金汤的塔楼根本无懈可击,敌人可以一直守到存粮耗尽,如果真到那时,帝国最边远角落赶来的救兵爬也能爬到斯佩耶尔了。 我索性放弃追赶逃入塔楼的卫兵,先攻克外城巩固战果才是当务之急,躲在乌龟壳里的斯佩耶尔伯爵虽然一时半会让人束手无策,但这也等于封住了所有逃跑的道路,谅他插翅也难飞,出发前我们带足了奈梅亨攻无不破的秘密武器,要是敌人铁了心做缩头乌龟,我不介意来场盛大的烤肉宴会。 “勇士们,杀啊,搞定他们!”我摆弄着沉重的蝎子炮,罗洛和另一个侍从吃力的上紧撑弦的绞盘,将这玩意转向庭院里挤在一起的敌人,“来吧,该让你们尝尝绝望的滋味了……” 第二百九十章 斯佩耶尔内城,突破! 天已大亮,太阳出来的格外晚,似乎发觉今日的气氛过于暴戾,所以一直缠绵在云朵后面不肯露脸,天空蓝的不很彻底,灰蒙蒙的像是上帝的致哀,几只乌鸦转着脑袋落在墙垛,展开黑色的翅膀准备享受人肉的盛宴。 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敌人被堵在角落,脏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下滴溜溜的眼睛闪出空洞的麻木,他的衬衣完全烂掉了,破碎的布条被凝固的黑血粘在身上,脱力的胳膊再拿不动手中的武器,终于颓然的跪倒,放弃生的希望——事实也是如此,上帝已经抛弃了这个人,五六支长矛从不同方向刺入他的躯干,*间竟然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可见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淡淡的血水顺着嘴角、眼窝、鼻孔和耳痛淙淙而出,他的眉头拧了一下,随即释然的松开。 还活着的难民也被反剪双手聚成一堆,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市场上待售的奴隶,他们在清晨的混乱战事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本以为躲进城堡便是安全的,却仍旧难免任人宰割的宿命。母亲把哭闹的孩子死死按在胸口,生怕惹得残忍的屠杀者不高兴;老人长大牙齿快要掉光的干瘪嘴唇,苟延残喘的呼吸着最后的空气;伤者绝然的捂着结痂发炎的创口,生命的迹象正从他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流失;窝囊的男人们也许在后悔没能保护深爱的家人,却又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他们所有人都是命运的顺从者,可惜命运选择放弃他们,我扭过头,轻轻地冲行刑官摆了摆手…… 和着此起彼伏濒死哀嚎的伴奏,我撩开水槽里漂着的血浆,将一块从衣服上撕下的布片弄湿,对着倒影擦拭额头的沾染的污物。罗洛走到我背后,捧着我的锁子甲侍立,“外城全部肃清,大人。”他说道。 “嗯。”我把脏兮兮的布片随手扔到一边,清爽的抻个懒腰。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猛地想起什么。马上转身下令,“不对,这么大的城堡不可能没有秘道。退守塔楼是缓兵之计,斯佩耶尔伯爵恐怕早就溜了!罗洛,立刻将咱们的骑兵撒出去,在方圆五里……不,秘道应该不会太长,这里的地势崎岖,掘进相当有困难……方圆三里之内仔细搜索,河滩、灌木丛、洞穴、甚至废弃农庄的水井和马厩,哪里都别放过。眼睛给我瞪大点,别漏掉任何蛛丝马迹,清楚吗?算了,还是你亲自出马吧。”罗洛躬身领命,把锁子甲交给另一个侍从,自己牵过战马。低声跟候令的骑士交代几句,一齐打马出城去了。 我在侍从的帮助下重新披挂整齐,奈梅亨的战士将塔楼的入口团团围住,汉斯冲在最前面,上蹿下跳的指挥着几个士兵将拆下来的门梁捆紧。做成坚固的破门锥,看到我过来,他扒拉开层层叠叠的人群,邀功似的挺着胸脯喊道:“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咱们这就开始进攻?” 觑了眼阶梯尽头那扇紧闭的实木大门,想必敌人也全神贯注的守在后面,隔着扇门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相同的是彼此坚定的意志,一个要严防死守,一个要奋力攻击,无论输赢,双方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找两个身手敏捷的人,绕到塔楼后面去看看有没有办法爬到顶上,那里射箭的敌人都躲进堡垒了,正是另觅悉径的好机会。”我手搭凉棚仰脖望着塔楼顶端的平台,一面破着窟窿的斯佩耶尔白底红十字壁虎旗挂在外面,随风微微摆动,好像表情贱贱的嘴脸,嘲笑着底下束手无策的庸人,“让弓箭手准备,一旦攻破城门就立即向里放箭,堵在门口的敌人肯定不少。” 几个身强力壮的骑士赤膊抱起粗大的破门锥,慢慢的后退两步,然后喊着整齐的号子,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怀中的破门锥送出,“嘭!”大门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像刚开始一样纹丝不动,骑士们又喊着号子继续卖力的撞击,无数支长枪短刀和弓弩羽箭挤在他们周围,屏住呼吸静候战斗的时刻。 时间总是折磨着人们的神经,撞击大门的厚重闷响变成机械的发条,抱着破门锥的骑士都换了几拨,但塔楼的大门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巍然耸立在气喘吁吁的众人面前,就连阴影里啄食尸体眼珠的乌鸦都厌倦了人类千篇一律的动作,嘎嘎叫了两声表示抗议,然后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还没有进展吗?”我焦急地来回踱步,扳住汉斯的肩膀吼道,“上帝啊,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一道木头大门?” 汉斯哭丧着脸,本想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结果谁想啃到块硬骨头,这扇看起来不起眼的大门竟然比罗马的城门还要坚固,自己同那个望城兴叹的匈人之王阿提拉一样,只得痛苦的面对现实。“上帝保佑,这破玩意的门闩一定包了铁,不,连顶门柱都是铸铁的!”他深以为然的自言自语着。 担心斯佩耶尔伯爵通过秘道溜走的我坐立不安的徘徊着,比之塔楼大门的久攻不破,自己更在意决定战役成败的关键因素——亨利伯爵本人是否能如愿被俘,有威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撒利安家族的血统和与阿尔萨斯、勃艮第诸国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让他跑掉,将对我们的后方构成极大地威胁,迫使我暂缓进攻罗马的计划,从而改变整场战争的格局,包括奈梅亨已经取得的利益!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惊呼,骑士们纷纷抬头,然后慌乱的四散躲避,还没等我反应,汉斯一个箭步护在身前,张开双臂像个护雏子的老母鸡,“通!通!”两声巨响,地面的泥水溅得我满身都是——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破口袋一样扭曲着拍在土中,手脚弯成可怕的弧度。 汉斯凑上去试探着,看清死者的身份咬牙切齿的对我说:“大人!是我们的战士!上帝啊,敌人残忍的杀害了他们!”就像在回应他似的,塔楼上的敌人兴奋地尖叫着,零零落落的射了几箭,又造成人群恐慌躲避。 我攥着的拳头仿佛能挤出血来,愤怒和不甘充斥胸膛,敌人欺我太甚!从来只有奈梅亨作贱人,哪有别人作贱奈梅亨的道理!何况还当着我的面挑衅的虐杀了奈梅亨的战士,此仇不报非君子! “无耻!谋杀!被诅咒的恶蛆!”我恰到好处的挤出两滴忿恨的眼泪,成功煽动起骑士们的复仇情绪,“这些被上帝抛弃的魔鬼,必将遭受无情的天谴!来人啊,给我把门缝堵上,一丝空气都不许飘进去!” 虽然不明白公爵大人的意思,但汉斯还是组织侍从将尸体身上的衬衫扯碎,顺着门缝塞得严严实实的,塔楼上的敌人射完手中的箭,又躲回了堡垒。“汉斯,去取火油来!”被一扇破门弄得心烦意乱的我终于决定使用奈梅亨的秘密武器,这玩意提炼相当困难,金贵得很,无法大规模量产(要是那样奈梅亨不成了中世纪的“有核”大国,掌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想灭谁灭谁!),上次波兰——丹麦的远征耗光了库存,新炼制的火油数量本就不多,临行前的我左思右想将它们交给延森和莫蒂尤纳斯,留点压箱底的宝贝防御敌人对奈梅亨本土可能的攻击,所以仅带了五罐以备不时之需,谁知这么快便派上用场,后面不可预见的重重危机虽多,要是突破不了斯佩耶尔也是白搭。 披着破布的汉斯把几罐火油摔在门上,手里拿着剩下的两罐询问的望着我舍不得全用了,“别心疼,都扔了,这么厚的门肯定要烧很久。”我不耐烦的摆摆手,心里却宽慰着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汉斯咽了口吐沫,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仅剩的两罐摔在大门机枢的要害部位,然后脱掉披在肩膀的破布(采取保护措施防止火油溅到自己身上,否则一旦沾着甩都甩不掉),远远地往后躲开,甩着胳膊将火把丢到粘稠的黑色液体上——“轰!”剧烈的爆炸造成强劲的气浪,裹挟着碎裂的木片扑向猝不及防的人群,谁都没想到会造成如此的爆炸效果,瞬间惨叫一片。 “咳咳……阿嚏!”我扑愣着头发里的碎木屑和烟尘,忍不住咳嗽着腹诽,“这玩意状态太不稳定了,一会爆炸一会燃着,养那么多炼金术士真没用,奶奶的……”散开躲避的骑士竖着盾牌慢慢围过去,都不知道硝烟未散的门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得不谨慎的上前,尽量猫着腰小心护住自己的身子。 一不留神,漫天烟尘稍稍消散的门内“嗖嗖”的射出歪歪斜斜的几支羽箭,幸好骑士们早有准备,没造成人员伤亡,后排的弓箭手立刻举箭还击,双方对射一阵,黑黢黢的门洞里传来受伤者的惨叫和负痛的呻吟,敌人的反击骤然停止,骑士们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一会,再听不到任何动静,终于放心的涌进门内。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给我搜,别放过任何活口!”我站在门边威风凛凛的掐着腰,好像鲁迅小说里的豆腐西施,身体支成两脚圆规的造型,“勇士们,塔楼里的财宝我分文不取,全是你们的战利品,奈梅亨公爵只要胜利……”我把剩下的半截话咽回嗓子,照着汉斯的屁股狠狠地就是一脚,后者栽了个大马趴,委屈的爬起来望着自己的主子。 “混蛋,还不快点带人冲在前面!要比其他人先找到亨利伯爵……”我说着,右手做了个两人会意的隐秘动作……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步履维艰愈惊心 塔楼内部结构错综复杂的堪称迷宫,真不愧是祖孙三代下血本经营的巢窠,如果上溯到罗马人在这片崇山峻岭森林间修建抵御蛮族堡垒的年代(可笑的是,罗马人当初勉力防御几百年的蛮族,现在堂而皇之的继承了文明的衣钵,自诩为新“罗马人”,成为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那它的历史还能再向前推进千年以上,所以走廊里时不时出现的暗梯箭孔不足为奇,就算角落里堆着死人骨头和巨型老鼠,我也能淡定的接受现实,欧洲古堡嘛,多少都带点神秘诡异的气氛。 膀大腰圆的骑士拥挤在塔楼狭长的走廊里,好像一群争抢超市打折商品的大妈,谁都没办法舒舒服服的通过,再加上黑暗处经常冒出的明枪暗箭,躲在门后的敌人打一枪换个地方,狡猾的玩起了地道战,搞得大家紧张兮兮的迈不开步子,背靠背死死挨到一起,都不知道敌人还会从何处发起攻击。 “奶奶的,中世纪竟然遇到这种怪事!‘鬼子他若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散’啊!”我叨叨着后世那句耳熟能详的歌词抱怨起来,不过吐槽归吐槽,该打仗还得打仗,幽深的楼梯尽头仿佛咧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狞笑着等待肥美的羔羊自投罗网,我恨恨地想着,要是有足够的火油,非把整座塔楼烧作灰烬解解气不可! 冲在前面的骑士即使再小心翼翼,也难免被敌人偷袭,受伤者痛苦的嚎叫顺着光滑的墙壁传出好远,瘆得人牙根发酸,战友将他拖到后方安全的地段,没时间帮忙关照伤势,又重新投入战斗。然后没多久就变成僵硬的尸体或者同样的负伤者躺到刚刚自己拖过来的战友身边,彼此面面相觑。 躲在盾牌后面的汉斯心虚的回头看着我,正好遇上我生气的快要喷出火的目光。小脸登时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倒不是说他不卖力。第一拨上去的十几个人愣是没爬上几级台阶便死的死伤的伤,东倒西歪的栽下来,死最快的那个人就是突破城门时派回营地通风报信的小侍从,丫的兴奋过度,估计苦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捞到跻身贵族阶层的机会,想要发挥发挥表表忠心,结果枪打出头鸟。好几支不知道从何处射出来的羽箭硬生生终结了草根翻身的伟大理想,临死前的小侍从还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像阳光下的泡沫,转瞬即逝的惊艳了自己。 “混蛋。都是胆小鬼!”骑士们的畏缩不前让心急如焚的我火冒三丈,从侍从手中夺过盾牌,敲击着包铁的边缘厉声吼道,“新卫军,龟甲防御阵!”随着我的命令。几个新卫军出身的侍从和骑士条件反射似的聚到身边,按照曾经训练时的样子将盾牌严丝合缝的架到一起,构成无懈可击的半圆形盾墙,活像乌龟背上的硬壳,这种源自罗马人的攻城阵也是得名于此。不过经过我有针对性的简化,更适应十人以下小分队的组合灵活使用,比较符合奈梅亨小、快、灵的作战特点。 我被众人拥在中间,周密的防御仿佛置身于钢甲厚重的坦克里,我半蹲着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他将盾牌稍稍往边上偏了点,露出只容一只眼睛视野的观察孔,我皱起眉头仔细搜索着走廊深处的敌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喊出约定的口号,盾墙内的每名战士都和着号子移动,整齐的像是一个人,没暴露任何破绽,前进的速度虽慢,却让敌人想攻击也找不到下手的弱点。 “叮当!”一支标枪擦着盾牌的缝隙直直的插进来,锋利的尖端距离鼻梁只剩咫尺之距,泛着幽蓝光泽的铁枪头兀自清脆的震响,惊出我一身冷汗,这支标枪似乎还只是前奏,顷刻间无数羽箭长枪雨点般落在盾墙上,力道足的连最强壮的战士都踉跄了两步方重新站稳。即使是这样,仍旧有漏网的羽箭穿过盾牌,两侧受到的攻击相当强烈,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幸好奈梅亨训练有素的战士眼疾手快的补位,才没能造成蚁溃似的伤亡,由于人数的减少,盾墙越缩越小,我扭着上身挤在三四个大汉宽阔的后背中间,贪婪的大口喘着稀薄的空气。 敌人的攻击持续一段时间便戛然而止,就像他们发动时那么神出鬼没,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暗道的方位,“散开!后排上前!”我大喝一声,盾墙如怒放的花蕾层层绽开,两侧的战士举着盾牌紧贴藏有暗道的墙壁,后面的士兵敏捷的补充到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再次组成松散的龟甲阵,其余的骑士趁这机会冲过危险的走廊,来到连接塔楼顶层房间的旋转阶梯。 抬头向上望望,这种类似于某种两栖动物咽喉结构的阶梯尽头空无一人,侧耳倾听,耳廓也收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蛛丝马迹,但我知道,一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幽深隐秘的背后,潜藏着致命的危险,敌人同我们一样,明白塔楼顶层将是自己最后搏杀的战场。 “上!”我用力挥舞胳膊做出射箭的手势,压低声音命令,骑士们蹑手蹑脚的拾级而上,将弓箭举过头顶也不瞄准便一通乱射,射完随即撤退后面继续补上,几轮下来确认没有危险,我才手脚并用的挪到楼梯口,拽过旁边人的头盔顶在长矛尖,故意露出浅浅的边缘试探着。 果不其然,埋伏的敌人看到移动的头盔以为我们要发起冲锋,立刻羽箭、标枪密密麻麻的招呼过来,头盔摇摇晃晃的被好几支投枪击中,顺着楼梯滴溜溜的滚远了,磕碰的声响在走廊里反复回荡,然后归入寂静。 “看到了吗?”近侍们都点着头回答我,“学会了就照着做,上面的敌人再多,也保不准时刻绷着,给我烦死他们!”说完,我又顶起一个头盔,从最上面一级台阶的角落稍稍探出。 谨慎的敌人再次上当,反击的火力愈发猛烈,一支劲道十足的羽箭擦着头盔飞过,在铸铁的外表刻下深深地凹痕,我心有余悸的哈低身子,庆幸着头盔里面幸好不是一颗货真价实的人脑袋!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拉锯,敌人终于弄明白我们的阴谋诡计,不再对假模假式挪来挪去的头盔保持警惕。收起支出的长矛,我得意的勾起嘴角心想:小样的,还不玩死你们! “杀!”我把骑兵用的小圆盾挂在小臂,身形一闪“嗖”地鱼跃而出,正好和两名扛着连枷的卫兵对个正着,骑士们黑压压的奔上,措手不及的敌人只得硬碰硬的面对,双方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发肉搏。弓箭和长武器都失去了优势,许多人扔掉家伙抱着对手的膀子用手掐用牙咬,那种丧失理智的野兽本能成为求生的最后保证,所有人麻木的滚在血泊里,疯狂的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生物。 守卫者凭着塔楼顶层走廊的拥挤地形,在战斗初期牢牢掌控主动,逼得奈梅亨骑士舒展不开拳脚,只能一拨一拨的冲进敌群送死;可是战士素质和人数上的优势越到后面越展现出来,骑士这种高级作战单位毕竟不是普通城堡卫兵能够比拟的,就算守在顶层的还有相当数量的斯佩耶尔骑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奈梅亨骑士很快扭转了不利的局面,仿佛逆流而腾的钱塘之潮,波涛汹涌的气吞万里。 “大人,这里有暗门!”要不是汉斯那化成灰都能分辨出来的破锣嗓子,我差点把突兀蹦到眼前的“血人”劈成两半,他用同样不怎么干净的袖子蹭蹭眼窝,露出自己特有的精明老鼠眼,几名骑士在不远处用长剑撬着和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估计它后面就是连通整个塔楼的隧道。 “还等什么?要我进去吗?”看到汉斯傻乎乎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请示的工夫敌人早嗅到风声脚底抹油了,简直愚蠢,他听主子这么说终于明白点道道,接过侍从准备的火把带人钻入冒着寒气的暗门。 走廊里的战斗接近尾声,殿后的黑森骑士拎着长剑走在尸体中间寻找气息尚存的濒死者,做些积功德的勾当(送他们不痛苦的去见上帝),所有人渐渐聚拢到被血浆涂成恶心颜色的大门前。这两扇明显没有塔楼的主门那么坚固的单薄木板已经是城堡仅剩的屏障,我暗暗思?:如果斯佩耶尔伯爵没从暗道逃生,那么推开门后,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会面。 骑士们抱着破门锥仅仅撞了两下,纸片似的木门应声而裂,与此同时学乖了的战士纷纷散开卧倒,从裂缝里射出来的羽箭没能伤到任何一个人,倒是隐蔽在门侧的奈梅亨骑士的还击取得不错的效果,房间里传出中箭者的尖叫和呻吟,一个颤抖得几近失声的人带着哭腔喊着:“都住手!以上帝的名义,请不要再相互攻击!” 强壮的侍从三下五除二拆掉了摇摇欲坠的大门,房间里的场景清晰映入眼帘,刚才说话的是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神父,凌乱的发型和狼狈不堪的衣着全不及他哭丧的脸孔那么生动和富有喜感,手无缚鸡之力的举着一枚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我都能听清周围骑士贪婪咽吐沫的咕咚声。 “我是此地驻堂神甫多米尼克,看在上帝的份上,老爷们,都请住手吧!”憔悴枯黄的脸让他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自称多米尼克的神甫竭力想控制住“有*份”的颤音,却根本无可奈何。我的眼神越过他直接落在被众多骑士和近侍保护的斯佩耶尔伯爵身上,“你真没让我失望啊,亨利……”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亨利的末日 “神甫大人,我无意伤害您,也无意伤害在场的所有人,只因君命难违。”我浮夸的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用右手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然后按住胸口弯腰行礼,亨利没跑路算是了却一大块心事,可惜众目睽睽,还拉来一个神职人员当挡箭牌,想偷偷摸摸的弄死他估计不可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君命?公爵大人,斯佩耶尔从一开始便严守中立,既没资敌又无一兵一卒参与叛乱,我倒想问问您奉的哪个君命?”亨利仗着人多眼尖,谅我也不敢耍什么花花肠子,说话的调调硬气不少,竟然反唇相讥的质问起来,丫的倒挺聪明,这种时候嗓门越高我越不能拿他怎么样。 “您说什么?奉的哪个君命?呵呵。”我干干的笑了两声,故意挤着嗓子发出令人难受的细音,先恶心恶心对面那个臭不要脸的滚刀肉,“主说:‘你们为主的缘故,要顺服人的一切制度,或是在上的君王,或是君王所派罚恶赏善的臣宰。’我所效忠的,自然是天佑承乾、上帝所选择、教皇所加冕的德意志皇帝,世间唯一的主宰,这片土地上无可辩驳的君王,他既是我的皇帝,又是我的封君,当然唯其令是从。让我想想看,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撒利安家族的斯佩耶尔伯爵亨利,包括您高贵的祖先,难道不曾手按圣经低眉顺首的祷告誓言,一再重申自己家族的忠诚吗?” 亨利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手会拿圣经里的箴言反戈一击,在这个时代识字的贵族本就不多,能大段背诵圣经的更是微乎其微,即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也不敢保证出口成章的引经据典(至于说我嘛……作为一个曾经的网络愤青,没少用这句话讥讽那些软骨头的奴才,自然张口便来记忆犹新),所以一时半会有点缓不过劲。站在我俩中间的神甫擦擦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的开口回答:“陛下未解除婚约就迎娶新的妻子,这是对由教皇祝福的神圣婚姻的亵渎,他的权柄来自上帝,皇冠也是霓下授予的,在未得到教廷的正式承认之前,库尼贡德皇后头上仍旧戴着帝国皇后的桂冠,除了至高的上帝和他最虔诚的仆人。谁都不能剥夺她应得的权利和荣耀,皇帝陛下也不行!”说着说着。他激动地面红耳赤,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神甫大人说的没错,陛下的行为已经遭到教廷的否定与质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和叛教者,执行他错误的命令就是在为虎作伥,公爵大人,难道您也想站到上帝和正义的对立面去吗,嗯?”亨利终于找到可以反击的武器和论据,得意洋洋的往前迈了几大步,意大利的修道生活让其对自己的神学修养极为自信。就算奈梅亨公爵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胡咧咧两句,也不见得可以稳占上风。 “没错,一切荣耀归于上帝,作为人间天国的代言,教皇霓下有权作出判决。我们都应该服从。”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故作虔诚的攥拳敲着心脏,满脸痛心疾首的纠结,“但事实呢?在梵蒂冈的正式决定下达之前,卢森堡伯爵悍然发动了战争,竟然愚蠢的使用暴力来发泄愤怒,我想问问您,尊敬的神甫大人,究竟这种行为会将教廷置于何地?将霓下置于何地?将神圣的信仰置于何地?难道霓下鼓励通过可耻的战争行为来分裂国家,造成纲常沉沦生灵涂炭?”幸好我嘴皮子足够利索,胡搅蛮缠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揪住两人字里行间的漏洞硬挑骨头,连续道貌岸然的发问噎得神甫张口结舌,亨利伯爵也被我打乱了阵脚,憋红着脸不吭声。 形势不错,我决定趁热打铁,随着房间里的人越聚越多,敌人想逃跑基本不可能了,但我想玩个心眼弄个误伤搞掉亨利伯爵同样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索性发挥自己大忽悠的特长,先当着众人的面坐实斯佩耶尔参与叛乱的事实,到时候万一对簿公堂或者某些人秋后算账也好有证可查。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心窍动得比谁都快,没办法,这年头你不留心必遭殃,以前没少让奥托陛下拿来当枪使,要是不冥冥之中吉人自有天相,我这条小命早翘辫子再次魂穿了。 往中间踱了两步,我清清嗓子胸有成足的继续讲:“神甫大人,您给做个见证,奈梅亨作为萨克森皇室的封臣和帝国公爵,执行封君的命令前往士瓦本解救被叛臣软禁的公爵大人有错吗?斯佩耶尔是众所周知的交通枢纽,如果没有亨利伯爵的首肯,士瓦本叛军如何能够出现在奥芬巴赫?那又是为什么所谓‘严守中立’的斯佩耶尔对奈梅亨关闭了边境?实不相瞒,我这里有可以证明亨利伯爵私底下资敌谋反的证据,大人,但凡有一线希望,我绝不愿意同室操戈。” “什么!?”这下叫出声的是多米尼克神甫和亨利伯爵两个人,一个语气充满了心虚另一个全是惊讶,我眯起眼睛冷笑着——莱昂纳多的商会同斯佩耶尔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早把丫里里外外的底细摸个门清,神不知鬼不觉埋两个小钉子自是轻车熟路,绕是你双簧演得再逼真,提前剧透观众也丢了胃口,外面装得正人君子,小狐狸尾巴不还是被我(莱昂纳多好不?)牢牢揪在手里。 多米尼克神甫下意识的离亨利远了点,忙不及摘干净自己,对付这种书呆子,连吓唬带恐吓,最后煞有介事的整几句言之凿凿的狠话,绝对没了主意,亨利见挡箭牌要倒戈,眼珠子转得跟走马灯似的,悄悄退着又回到自己人的保护之中。其实我手上的“证据”,无非是些斯佩耶尔同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卢森堡伯爵往来的信件,里面拉关系拜把子表心迹的狠话往夸张了说沾点通敌的嫌疑,往小了说就像熊孩子私下传纸条骂老师,其心可诛却力有未逮,可惜亨利心理素质太差,那声惊呼已经使他丧失了多米尼克神甫的信任,同时也让在场的人认定其阴谋造反的事实。 “我是侍奉上帝的仆人,在得到梵蒂冈的明确命令前。不会搀和世俗的争斗,但我希望大人们都能铭记上帝的教诲,‘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切莫妄执杀念。”多米尼克神甫语重心长的在胸口画个十字,仁慈的劝勉着当事双方。我心底冷笑不止,对神职者道貌岸然的虚伪看得清清楚楚,形势不妙便打算换边站队。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圣徒嘴脸,殊不知若非梵蒂冈在背后撑腰。反叛者哪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没有教区主教和修道院的资助款慰,早被奈梅亨商会控制了经济命脉的卢森堡拿什么养活军队支付骑士的报酬?教廷的梦想就是成为这片广袤土地至高无上的主宰,从格里高利五世派驻神父参与领地管理(貌似自己还推波助澜了)到西尔维斯特二世威胁革除皇帝教籍为叛军张目,哪次不是为了扩大梵蒂冈的世俗权力,切莫妄执杀念?我只想对着他们珠饰华丽的圣冠蔑视的“呵呵”。 亨利伯爵完全没了主意,他明白自己落到我手里的下场,奈梅亨公爵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于贵族圈子,每个同他作对的人最后要么家破人亡,要么非正常消失,人畜无害的笑容假面底下就是张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盆大口。也不知道是他性格的转变成就了这番事业,还是崛起的事业重塑了霸道的性格。 “伯爵大人,上帝作证,奈梅亨将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和荣誉不遭到侵犯,您也可以选择在奈梅亨的教堂或者修道院等待领地送来的赎金。一切待遇都符合您高贵的身份除了有限制的自由,请放下武器,我的大人,两位陛下一定会给您公正的裁决,相信我以贵族身份和家族名誉的保证,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再加上我妻子的家族,请您解除不必要的戒心。”亨利现在就像一台蓝屏的电脑,不是啥大故障,不过暂时短路,重启机便能恢复正常,但阵脚大乱的他固执的寄希望于热处理,以我自相矛盾的陈述寻找论据,结果当然越绕越乱,愈发脱身不得。 撇开斯佩耶尔重要的战略位置不谈,光是亨利血管里流淌的撒利安家族的血液,在亨利皇帝至今未有子嗣的情况下,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比较大。康拉德一世的后人对于被萨克森家族抢走的皇位一直耿耿于怀,他们潜藏爪牙的隐忍了几代人,好不容易等到如今的天赐良机,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重新获得皇位,打压萨克森一系的反攻倒算必定凶残,到那时作为奥托皇室头号鹰犬的奈梅亨岂有独善其身的可能?目前最符合我长远发展利益的便是保住萨克森家族的皇位,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流着撒利安血的潜在敌人。炸刺最早的卡林西亚公爵奥托完蛋了,他儿子只剩下克恩滕的弹丸之地,扑腾不起任何风浪;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失败是注定的,皇帝陛下也不会放过这个反骨铮铮的家伙;斯特拉斯堡主教威廉有权有势,但想以教身接掌俗务恐怕难度很大;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斯佩耶尔伯爵亨利,杀了他虽说不算一了百了,至少除掉心头之患,待亨利皇帝百年以后,推举奥托大帝长支的士瓦本公爵赫尔曼上位做傀儡,奈梅亨继续闷声发大财! 正在我紧张等待亨利伯爵做决定的时候,他忽然痛苦的惨叫起来,弓着身子踉跄的差点摔倒,左右急忙伸手搀扶主子,一把匕首赫然插于其后心的位置,罪魁祸首是个一脸正气的中年骑士,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人会突施黑手谋杀自己的封君。 “快上!”我一声令下,奈梅亨战士迅速控制住局面,亨利伯爵挣扎着要说些什么,可惜匕首刺得太深,已经没有救治的希望,他木然的眼神停在一个渺远的点,瞳孔逐渐发散,再不会醒过来;人影幢幢的慌乱中,暗算伯爵的凶手被蜂拥而上的侍从推出窗户,狠狠地栽进泥里,抽搐两下不动了…… 第二天凌晨,我和罗洛在离城堡很远的森林边缘送别莱昂纳多很久以前布置的内线,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只想尽快回去复命结束卧底生涯,然后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享受余下的生命。我假惺惺的挽留和勉励一番,亲手替他拽住缰绳,惜别这位帮自己解决大麻烦的无名“英雄”,后者感动落泪,依依不舍得离开。 “动手吧。”我骑马回城前冷冷地撇下这句话,罗洛心领神会的点头,取出藏在斗篷里的十字弩……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受控制的埃尼德斯 在骑马回去的路上,我反复将斗篷裹了又裹,却仍旧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每个毛孔都塞满了冰雪,从神经末梢开始侵蚀冷冻。远处城堡的影子摇摇晃晃,昨夜欢宴的骑士大部分尚未醒来,房间里的呼噜震天价的响,再加上石头墙壁收音器似的回荡折射,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城外随营妓女的帐篷一直营业到凌晨,欢愉的*碰撞声有节奏的和着其他杂音给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增添些许暧昧气息,守在帐篷外收钱的老板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他豢养的“奶牛”可真给自己争气,一夜之间几乎掏空了那帮骑士的腰包,敲骨吸髓的榨干了最后一点血汗钱。 令我害怕的不是骑士们可能会因为花光了辛苦卖命挣来的战利品而哗乱,他们还不至于下三滥到这种地步,真正让我感受到脖颈发凉的,是莱昂纳多安插在斯佩耶尔伯爵身边的卧底突然暴起将匕首捅进对方要害部位的画面,好像回放的慢镜头,一帧一帧重复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亨利痛苦扭曲的脸、杀人者的淡定和决绝、侍从的尖叫、众人的慌乱和吃惊,它们不断从我的脑海闪过,愈发剧烈的震撼着憔悴的神经,最终静止的,是亨利浑身鲜血的尸体,还有不甘心的失望眼神。 我是真的害怕了,整夜瞪着眼睛难以平静,看身边的每个人都像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捱到天边蒙蒙亮,揉着红肿的眼角悄悄起床处理后事。不过在罗洛帮自己穿衣的时候,我竟然不动声色的目测着拔刀的距离和角度,紧张到神经质的地步。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了,自从莱昂纳多和他的“埃尼德斯”组织硬生生的闯入我的生活。一切就都变得不同,这个庞大到我至今未能窥其全貌的怪物组织盘根错节的控制了每个角落,皇帝的后宫、梵蒂冈的中枢、大贵族的亲信、笑嘻嘻的小贩,甚至路边拿着草叉整理土地的农民,都可能是身负使命潜藏多年的“埃尼德斯”,他们一如遇事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莱昂纳多。沉稳、隐忍、宠辱不惊,冷静的选择最佳时机执行命令,一击必中,毫不拖泥带水。 我身边究竟有多少莱昂纳多埋藏的卧底?谁又会在必要的时刻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我的胸口?现在的奈梅亨,更像是被强大寄生物控制的异形,风风光光的奈梅亨公爵,只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和玩偶,一旦背后的人物不再需要代言,那傀儡的命运便可想而知。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安享被摆布的生活。可惜“埃尼德斯”组织内部实在太错综复杂了,协助莱昂纳多管理账目的莫蒂尤纳斯根本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经他手的流水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款项,奈梅亨这些年天文数字的开支相对于供应巨型情报网络的经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它被掌握在神秘的“厘户司”手中,那是个同名字一样高深莫测的机构。没人了解成员组成和行动方式,莱昂纳多更是对此讳莫如深;至于科勒的情报部门,也是个孩子玩物似的笑话,搞不好其中不少成员都是莱昂纳多的双料间谍,出于对我命令的尊重,老家伙确实放宽限制让科勒的人参与情报的搜集,共享信息来源,让我一度错误的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他变态的控制,可惜事与愿违,科勒的情报还停留在皮毛。“埃尼德斯”像是座翻不过的大山,永远更快、更精准、更详细。以上林林总总的事实让我觉得,自己仍旧是未获莱昂纳多百分百信任的实验品,他学着“埃尼德斯”的老前辈,小心的把鸡蛋均匀摆在不同的篮子里。敏锐的观望风向,稍有不对立刻收手,当年埃涅阿斯建立用来保护后继者的“器官”,经过几千年的发展,自己进化出了独立的思想和肌体,仿佛科幻片里拥有了智慧的人工智能,内心深处燃烧着自由的火种,开始渴望摆脱宿命,唯我独尊! “可怕又可笑的命运……”在城门边一个侍从恭敬地跑上来帮我拉住缰绳,低眉顺眼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大的成就感,我记起某位先贤的名言,用来形同自己悲催的命运再合适不过了,“人工智能虽然强大,但当面对创造它的人类的智慧时,也必将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想到这,我忽然对悄悄埋下的伏笔给予很大的希望,也愈发体会到时间紧迫,如果再不努力登上那个巅峰,等待自己的,也许只有跌入无底的深渊。 为了尽可能不引起阿尔萨斯伯爵的怒火,保证进军路线侧翼的安全,我吩咐专人将斯佩耶尔伯爵亨利的遗体妥善处理,经过繁琐的程序和比它更冗长的宗教仪式,装有棺椁的马车载着伯爵的母亲(就是那个出身阿尔萨斯伯爵家族的女人)被送入斯佩耶尔郊外的修道院,然后转道阿尔萨斯前往斯特拉斯堡的威廉主教那里,安葬于撒利安家族的目的,作为一个对手,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当然,除了面子上无可指摘的表演,奈梅亨还得完成对手的工作,搜索伯爵书房的骑士(为公平起见,三方共同参与)“意外”的找到了亨利同卢森堡伯爵和法兰克尼亚公爵来往的私人信件,其内容更是十分露骨和反动,它作为证据被快马送至亨利陛下的案头,以此洗脱奈梅亨擅自攻击中立方的罪名。 攻陷城堡后,我强力约束亢奋过头的骑士们保持冷静,制止和处罚了几起抢掠珍宝和虐待俘虏的事件,奈梅亨军队一反常态老老实实地在城外驻扎,既没有残杀敌方骑士,也没有强盗似的将斯佩耶尔伯爵家族的物件抢劫一空。相反的,我们释放了无力缴付赎身费用的骑士,给一些境遇凄惨的农民家庭以抚恤。清理战场掩埋尸体,安排随军牧师为亡者做安魂弥撒,打击趁火打劫的不安分者……短短三天的休整期间好事做尽,简直和之前纵兵抢掠的丑陋形象判若两人。再加私下情报人员若有若无的引导舆论,屎盆子被有意识的扣到汉诺威和黑森骑士的头上,奈梅亨公爵兰迪摇身一变,从民间疯传的无知杀人恶魔变成彬彬有礼爱民如子的翩翩绅士,民望瞬间糜集辐辏,虽说不上“箪食壶浆”。怎么也是“黄发垂髫笑迎王师”,以至于在征召预备兵的时候,前来报名的男子挤破了头(更多是抱着吃饱饭的目的,因为家破人亡老哥独身,给谁卖命不是卖命?),草叉连枷一武装远远看去隐隐有那么点威武的气势。 留下必要的守备兵力负责控制斯佩耶尔这一交通要冲,7月29日,收获节前三天,奈梅亨大军整装待发,城外田野中即将收割的小麦要么在战时被军马肆意踩踏啃食。要么让士兵付之一炬,如今放眼望去处处燃烧后的残迹,农人们再没有了欢度节日的喜庆,穷得甚至连装饰家门的麦穗都拿不出来——说实话,就算有,也得先紧着自己家人填饱肚子。所以那些能从军的男人都被视为上帝眷顾的幸运儿,他们能通过为奈梅亨效力赚得些豆子和腌肉干,帮助家里人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而剩下家中没有男人的孤儿寡母,就只能祈求好心人的施舍和上帝保佑了。 大军出发的同时,多个商队和遍布各地的探子早已把斯佩耶尔大胜和奈梅亨继续进军的消息传遍士瓦本的每个角落,挟君叛乱的士瓦本贵族得知消息,内部发生重大分歧(我会告诉你其中还有卧底的推波助澜吗?),拉埃提亚伯爵布夏尔所代表的一方对叛乱继续下去的意义和希望产生怀疑,是啊。有实力的叛匪头头死的死亡的亡,法兰克尼亚公爵已成瓮中之鳖,束手就擒是早晚的事;梵蒂冈的力量与意大利几个城邦之间纠缠不清,扑腾半天都没走出亚平宁一步;这场内战的始作俑者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和他的窝囊废军队,忽悠的最欢。结果拼了老命也未能攻克科布伦茨,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装起缩头乌龟,抻脖收脖横竖要挨刀,如此看来,继续同奈梅亨作对肯定没好果子吃,弄不好会步斯佩耶尔伯爵和卡林西亚公爵的后尘,提前领了门票去天堂报到。 不过叛军的中坚分子,奥格斯堡和康斯坦茨两地的采邑主教坚决反对同“被撒旦蛊惑的恶魔,危险的上帝公敌,不被承认的伪皇亨利的狗腿子”奈梅亨公爵妥协,身为拥有世俗权力的大贵族,他们代表着梵蒂冈的态度和教皇的声音,在未得到教廷的明确指示前,任何试图同敌人握手言和的行为都是对信仰的背叛,更露骨点说,是对主人意志的违背,直接关系到权杖会不会从自己手中滑落,所以两位主教大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拉埃提亚伯爵的建议,并对其居心产生怀疑。 《圣经》中说:信任是彼此开启心扉的钥匙,失去了相互信任不仅意味着心扉的关闭,放之于各怀鬼胎的双方,它也意味着战争的爆发。布夏尔伯爵为了防万一,命令效忠自己的军队离开联军营盘单独扎营,借故缺席作战会议,此举让感觉被出卖的对方认作战争的信号,于是乎,叛军间的火并开始了。 起初,奥格斯堡主教和康斯坦茨主教商定趁夜偷袭布夏尔伯爵的营地,谁知己方阵营再度有人动摇,老奸巨猾的欧塞尔伯爵明白奈梅亨的进军方向是罗马,而自己的封地又正好处于必经之路上,要是脑瓜不机灵点没准就会落得斯佩耶尔伯爵亨利那样国破家亡的凄惨下场,必须早作打算。于是乎,计划好的偷袭成了反偷袭,捕食者变成猎物,自诩准备充分万无一失的主教军队扑个空,反倒在撤退的途中遭到以逸待劳的拉埃提亚军攻击,登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奥格斯堡主教受惊落马不治身亡,康斯坦茨主教领着残众死里逃生,却在路上被一伙流民暴徒袭击,至今下落不明……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迟暮的公爵 士瓦本叛军的内讧可真是帮了奈梅亨大忙,本来我还计划着虚虚实实分兵突进,号令全军严阵以待的以为会有场恶战,谁想刚走到半路,布夏尔伯爵的使者就屁颠屁颠跑来接头,通报了自己主子改旗易帜的情况,马不停蹄的速度比探子的情报都快,可见对方的心急程度,他们担心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奈梅亨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自己一顿胖揍,那可是一千多名骑士组成的怪兽般的军队,相当于街头小混混遇上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纯粹石头下的鸡蛋——只有等死的份。 士瓦本的变局让我大吃一惊,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利益生物,气节存高远宁折不弯的毕竟少数,谁叫中世纪的人们书读的少,除了“上帝保佑”就是“魔鬼的诱惑”,没机会多看点孔夫子,培养不出“赵氏孤儿”和“田横八百壮士”那种义薄云天惊为天人的英雄,这时候的骑士制度尚未达到后世影视作品小说中的完善程度,所谓圣洁的“骑士准则”和完美标准还处于萌芽阶段,就像我以前说过的,当今的骑士只是一群经过系统训练的武装暴徒,类似于印度种姓的“刹帝利”,作为教俗贵族维护统治的打手和主战兵种存在,至于说用手中神圣的宝剑捍卫基督的荣耀以及保护弱者不受强权的欺凌,那得排在吃饱饭替领主打架之后。 这位选择投靠奈梅亨的拉埃提亚伯爵布夏尔,印象中似乎在士瓦本老公爵的宫廷里有过一面之缘,深究起来他辈分还不低,是现任公爵赫尔曼二世拐弯抹角的“堂叔”,可惜在利益的怂恿下。仍旧置亲情于不顾(事实上也不存在什么亲情,尔虞我诈是贵族间交往永恒的主题,只要有利可图,亲爹亲妈都可以不认,何况不怎么亲的堂侄?),参与叛乱囚禁了封君,幸亏足够聪明认清形势迷途知返,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奈梅亨大军一到,说什么都晚了。我敲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布夏尔伯爵的身世,却一点线索也想不起来,幸亏黑森的沃尔骑士喜欢研究贵族间的八卦野史,自告奋勇的承担起讲解员的工作,正好为枯燥的行军增添点乐趣。 布夏尔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孩童”路易做皇帝的时候。正当东法兰克王国的卡洛林王朝不断衰落之际,士瓦本的领主们亦开始寻求逐渐脱离王朝的控制,并且与康斯坦茨采邑主教争夺地区内的领导权。在众多领主之中为首的便是拉埃提亚伯爵。作为查理曼大帝时代延续下来的边疆藩侯,他们占有士瓦本最富庶的河谷地带,通过两代人筚路蓝缕的开拓,布尔夏德加冕为士瓦本公爵,被称为布尔夏德一世。 强大起来的布尔夏德逐渐无视国王康拉德一世的权威,肆无忌惮的扩张和嚣张跋扈的态度最终引起包括自己封臣在内大部分势力的不满,以他同国王的主要支持者——厄尔申格伯爵与康斯坦茨采邑主教所罗门三世的同盟发生冲突为导火索,爆发了纠集多方势力的讨伐战争,结果布尔夏德本人战败被俘,并且在教俗贵族的操纵下处以叛逆罪。绞死于亚琛的广场。在他身后士瓦本树倒猢狲散,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布尔夏德二世和妻子不得不流亡意大利。过起了寄人篱下的惨淡日子。 重新洗牌的士瓦本由获胜的厄尔申格同他的弟弟贝特霍尔德瓜分,成为公国内最强大的两位伯爵。谁知好景不长,不久后厄尔申格伯爵与国王康拉德一世闹翻,虽然他们之间存在嫌隙,但康拉德一世权衡利弊之后仍然迎娶了厄尔申格的妹妹康妮甘迪,这场政治联姻能让他稳住士瓦本的大后方。从而腾出手来对付日渐崛起的萨克森公爵以及咄咄逼人侵略的马扎尔人。 趁着局势的混乱,布尔夏德二世从流亡之中回到士瓦本,借助奥格斯堡主教的帮忙痛哭流涕的向康拉德一世赎罪认错,坚决和自己“十恶不赦”的父亲划清界限,骗取国王信任的他接收了家族之前的财产和封号,继续低调的潜藏隐忍,蓄势谋动。也许获胜的厄尔申格伯爵过于自以为是,他又和康斯坦茨主教所罗门三世反目成仇,对方为了报复煽动部分小领主和农民投靠自己,动摇了厄尔申格的统治基础,气急败坏的伯爵因此攻打修道院并囚禁了主教,忍无可忍的国王康拉德一世坚决反对厄尔申格的所做所为,他率军进入士瓦本释出所罗门三世同时将厄尔申格无限期流放。 一年后厄尔申格悄悄溜回施瓦本,联络宿敌布尔夏德二世共同对抗国王,突然发难的联军在施托卡赫击败了心力憔悴的康拉德一世,战后骄傲的厄尔申格僭越自称为士瓦本公爵。但更老谋深算的布尔夏德背地里玩手段,通过奥格斯堡主教主持的一次宗教法庭,指证对方冒犯国王和康斯坦茨主教,可怜的厄尔申格公爵的位子还没坐热便被判入修道院终生苦修忏悔,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紧接着在国王的暗示下整个家族随之屠灭,布尔夏德二世瓜分了他的领地,正式继承了士瓦本。 在布尔夏德二世治下,公国事实上处于自治的状态,并不贯彻国王的政令。布尔夏德二世死后,来自法兰克尼亚公国的贵族赫尔曼迎娶了布尔夏德的遗孀(布夏尔德辛辛苦苦征战多年获得的爵位,到头来不如赫尔曼在床上“战斗”来得容易,没想到老公爵年轻时还是个风流坯子),因此继承公爵之位,让他的家族统治士瓦本至今,布夏尔伯爵正是布尔夏德二世过继到别家的弟弟,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重新继承了祖上的领地和爵位,改了个听起来极像布尔夏德的名字——布夏尔。 “这么说来,布夏尔伯爵从血缘上讲拥有士瓦本的继承权。但从法理上分析又没有这个权利,是吗?”我吃力的想辨清胡乱的继承关系,怎奈认知有限,只能试探性的询问沃尔骑士。 “伯爵大人从过继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继承权,现在能获得家族世袭的领地和爵位已经是上帝保佑了,再多余的奢求就是虚妄。”沃尔骑士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声的吐出后半句话,“除非教区主教承认他的继承地位。否则……”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参与叛乱,弄半天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呢,这下鸡飞蛋打,伯爵大人的心理素质该多强悍才能受得了。”我了然的点着头,“对付他这种人就像对付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必须扔块骨头恩威并施。” 布夏尔伯爵领着士瓦本一众贵族在边境的莱西城堡列队欢迎奈梅亨军队的到来,这位面容凶悍的老人已过半百,孔武有力的身材却照棒伙子一点不差。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还经常披挂上阵,可谓老当益壮。人精似的老伯爵首先痛心疾首的哭诉着自己被小人蒙蔽误入歧途,经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和信仰的谴责,终于迈出正义的一步,坚决同分裂帝国的恶势力相抗争,最后捶胸顿足的保证昭昭忠心,希望能给他一次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机会,整套说辞声情并茂感人泪下,让我怀疑老伯爵的祖上是不是吟游诗人出身,编瞎话的嘴皮子溜道得很。完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此时作为亨利皇帝的全权代表,我自然对老伯爵的迷途知返表示谅解和欣慰。好言安抚一番——毕竟奈梅亨急着南下罗马,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是当务之急,以布夏尔伯爵的长袖善舞,收拾士瓦本的残局再合适不过了。宾主一团和气,宴会狂欢是少不了的必行程序,拘谨的骑士们三杯浊酒下肚。马上搂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吵闹着掰腕子摔跤,玩得不亦乐乎。 两天后大军继续前进,赶往叛匪囚禁赫尔曼公爵的芒勒克,那里是处群山中的坚固城堡,蛮族时代开凿的阴冷地牢充斥着无数冤魂,据说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负责看押公爵大人的当地小贵族观望风向的本事比谁都厉害,早早的便将赫尔曼二世移到更舒适的居所,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惜公爵大人体格本就不好,加之地牢寒气过重,饮食又不干净,导致身子骨每况愈下,眉目间郁积着厚厚的青淤,整个人形容憔悴的像是化疗过度的癌症患者,病怏怏的似乎积重难返。 我把目光从地牢入口处惟妙惟肖的石像鬼雕像上移开,它斑驳的边缘爬满滑泞的苔藓,使得嘴脸又狰狞不少,十分符合地牢暗无天日的气氛,赫尔曼公爵眼神木讷的盯着面前粗制滥造的桌子,一只陷入桌面油腻的苍蝇扑腾翅膀,越来越难以挣脱。“公爵大人,您受苦了。”我抚摸着对方的瘦削的肩膀,感受到手心传来嶙峋的触觉,他实在太瘦了,皮包骨的模样弱不禁风。 “受苦?不,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赫尔曼二世抓紧手中的十字架喃喃说道,“我身体的状况自己最清楚,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公爵大人,我的儿子在您那里受到很好的锻炼,是时候让他回来独当一面了。” 他说的是当年老公爵托付给我的小孙子,与此时差不多相同的情况,老公爵自感来日不多,担心继位的儿子压制不住家门,酿成兄弟阋墙的惨事,便将自己的孙子送到奈梅亨来做侍从,一则学些本事见见世面,二则也算找个保护伞,为长子一脉留些香火,不知不觉,那个名叫格尔的少年已经来我的宫廷整三年了,也许是继承了祖辈的英武,长得玉树临风潇洒非常,很是惹得怀春少女的追求。 “您放心,他在奈梅亨过得不错,等过了这一段我就差人送他回来,好让你们父子团聚。” “时候不多了啊,大人,天使在召唤我呢……”赫尔曼公爵拉长的嗓音像是琴弦的余韵,幽幽的飘出很远。 (明日春季线路检修全城停电直到八点,恐怕没办法保证更新了,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同时厚着脸皮求推荐,虽然不怎么关心名次,但最近的推荐也确实越来越少了……都怪自己写的不给力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子南征 “我能为您做的就这么多了,大人。”赫尔曼公爵把印玺握在手里,等待侍从将旁边坩埚里刚刚烧化的火漆倒在羊皮纸上,“签署的这份文件是授予您整个公国骑士的指挥权,临出征时代表公爵权威的权杖也会交到您手中,大人,行伍之间有什么不明白的,您大可依仗莱希菲尔德伯爵,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贵族,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到。”公爵抬起皮包骨头的手掌,指着坐在下首的骑士,后者起身行礼,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十足,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练家子。 我冲着莱希菲尔德伯爵点头致意,然后接过赫尔曼公爵递过来的文书,放在火漆位置的手指仍能感觉到透过厚厚纸张传来的温热,“谢谢您的鼎力相助,只有处于危难之中,才能叫我们学会擦亮眼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朋友,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公爵大人。”我动情的对面色暗黄的赫尔曼说道,“如果不是您身体状况欠佳,我多么希望您可以亲自指挥士瓦本的军队,再锋利的宝剑,唯有在主人手中方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力,我期待着同您再次并肩作战。” 士瓦本公爵举着右手在空中反复翻看着,似乎这白皙修长血管爆露的肢体不属于自己,“您也见过了,大人,我现在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别说为上帝挥舞刀剑,就连骑马恐怕都是难以企及的奢望。”他自嘲的哼笑两声。无力的垂下胳膊,外面已是炎热夏日,身子骨弱的公爵却披着冬日的裘皮大氅,“您能体会这种感觉吗?生命像是手中的沙子,一颗一颗顺着指缝滑落,你握得越紧。反而流失的越快。天命难违啊我的大人,上帝在召唤我了,他在召唤我……”说着说着,赫尔曼的眼神又迷离起来,扩大的瞳孔中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他已经是架躯壳,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晃悠着杯子里的酒浆沉默不语。将盖有公爵印玺的文件交给罗洛保管。房间里安静下来,靠近主位的火塘燃烧着新砍的木柴,因为含有太多的水分而火苗不旺,哔哔啵啵的散发出木质的清香,我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扭过脸正好迎上其他人推门进来,士瓦本的封臣陆续到齐就座。 布夏尔伯爵和巴塞尔伯爵坐得很近。他们俩人都是叛而复归。相互视彼此为自己人,坐在一起可能更有安全感,剩下的贵族我大多不认识,在两位采邑主教煽动叛乱的时候,他们或是保持中立,或是同叛军暗通款曲。严格来说,满桌的人没一个是忠贞不二的臣子。仿佛盛开的向日葵,永远追随着最耀眼的太阳。 繁琐的礼节和毫无营养的寒暄过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赫尔曼公爵的咳嗽声始终不停的充斥整个房间,弄得本来就沉闷的气氛更加压抑,我却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一桌各怀心事的人坐到一起,该分别戴着怎样丑陋或者令人为其演技拍案叫绝的面具?至少此刻,他们都诚惶诚恐的守着身子,好像屁股底下垫着的不是柔软的毛皮,而是锋芒刺骨的针毡。 “各位,如今国内的叛乱已被镇压,但还有大量的流民和暴徒横行乡里,造成社会动荡和民生凋敝,局势不靖诸君仍需尽心竭力。”我清清嗓子,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勉励话,先暖暖场子。 “大人,我们清楚自身背负的责任,作为曾经误入歧途的罪人,多亏上帝的宽恕和大人们的仁慈方能重获新生,自会勉力奋发,为国中安定效犬马之劳。”布夏尔伯爵是在座众人的领袖,当然由他来回答窝。 “公爵大人身体欠佳,不过士瓦本的事情绝对不能乱套,布夏尔大人,您也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啊。”我意味深长的点拨着对方,赫尔曼公爵低着头不吱声,信任的把话语权交给奈梅亨,两者早已结成密不可分的联盟,“美因茨主教大人在出发前向我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有人举报康斯坦茨和奥格斯堡两位采邑主教背叛信仰,崇奉黑森林的异端神灵,灵魂受到蛊惑堕落,大人希望能找到确切的证据,毕竟两位主教都是梵蒂冈委派富有实权的重要人物,光凭一面之辞治其罪责难以服众。这样吧,布夏尔大人,您同巴塞尔伯爵就负责清查两位主教的采邑,从中找出他们信奉异端的证据;另外,国内那些参与叛乱的贵族亡逸不少,留下诸多无主的城堡和土地,您再召集几个人帮忙,进行重新的调查和丈量,方便以后继续分封。”布夏尔伯爵惊讶的张大了嘴,有点不太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从表面上看我布置的也许是项繁琐的任务,但本质上却非如此,等于明摆着赐予他捞好处扩充力量的机会,其他贵族羡慕的盯着不知怎么搭上奈梅亨这条线的伯爵,赫尔曼公爵微微抬了抬头,嘴角冲我浅浅一勾。 “您们的仁慈简直堪比圣母,两位大人,与之相比,我渺小和猥琐的就像微尘。”布夏尔伯爵没想到自己还能重获重用,感激涕零的语无伦次,我满意的望着感动地伯爵和周围艳羡的贵族,恍惚记起当年被奥托陛下当做激励众人的鲶鱼的自己,现在布夏尔伯爵便是那条塞进死气沉沉鳕鱼群的凶猛鲶鱼,而大片无主的城堡和土地则是遥遥可望的奖赏,连叛附无常的两面派我都可以接受,剩下那些没有“犯罪前科”的贵族只要肯效忠,什么样的好处还得不到? 效果弄得差不多了,我转而切入今天的主要议题:“下面开始讨论具体出兵的事宜吧,此次叛乱的根源在梵蒂冈,教皇霓下身边有了宵小,他蒙蔽了霓下圣聪的视听,勾结地方不安定势力攫取权力,以致罗马政令混乱,直接酿成帝国的分裂和战争,我们必须进军罗马,将这个卑鄙的小人揪出来公之于众,清理神圣的朝堂,还上帝在人间的天国一片清澈的蓝天!” “怪不得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霓下身边聚集了坏人!”被好处拍晕的布夏尔伯爵马上附和。 “没错,敌在梵蒂冈!”我斩钉截铁的为行动定下基调,学着明智光秀的样子挥了挥手臂,“诸位大人军旅劳苦,况且国中琐务繁多,领军出征就不必了,请派出自己的长子率领各自的骑士准时集结,我要发动一次别开生面的‘长子南征’,用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去荡涤意大利上空厚重的阴霾!” “长子吗?那不就是继承人……”巴塞尔伯爵小声嘀咕着,布夏尔私下拽了拽他的袖子,前者才抬头做好,我在心里冷笑着——你们这帮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倒,等我拍拍屁股走人,过一阵皇帝陛下的军队过来还不得把奈梅亨卖个干净!把继承人押在我手里做人质,谅你们也不敢造次! 布夏尔伯爵代表贵族们发言道:“我们举双手赞成您的主意,大人,这把老骨头确实该歇歇了,万分感谢您的体贴,愿上帝保佑您!”他圆滑的奉承着,现在奈梅亨实力最强,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得知道低头。 我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横在中间,又把两个杯子摆到左右:“这个烛台象征阿尔卑斯山,左侧是巴伐利亚的勃伦纳山口,另一侧是士瓦本的圣加耳山口,我会率领奈梅亨主力从圣加耳方向进入亚平宁,而莱希菲尔德大人将作为赫尔曼公爵的全权代表,领着士瓦本和巴伐利亚联军绕过勃伦纳山口,攻击倒戈叛军的维罗纳藩侯,迫使其分兵救援,减轻奈梅亨右翼进军的压力。” 贵族们纷纷点头同意我拟定的作战计划,只有巴塞尔伯爵愣在座位上没表态,他感觉到我投在身上的注视目光,支支吾吾的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公爵大人,您不知道,巴塞尔是个群山间的穷旮旯,出产难以供养庞大的骑士军团,我麾下的封臣大多战死或负伤,能上战场的也拿不出像样的装备和支付作战所需的物资……”他歪头瞥了下直跟自己使眼色的布夏尔伯爵,立刻补充道,“您请放心,巴塞尔的忠心可以拿到上帝面前去验证,绝不会比任何人差!虽然派不出骑士,但我们可以提供数量可观的步兵,由凶悍的山民组成,他们擅长使用绑着镰刀的长矛,按照所属村落聚集成军,彼此呼应配合,战斗力相当勇猛,足以填补骑士冲锋后阵地间的缝隙;而且,这些泥腿子像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即使大敌当前也不会溃逃!” “哦?如果真像您说得那么厉害,我倒想见识见识。”穿越前的自己不学无术,但对于巴塞尔这个著名的瑞士旅游胜地还是有所耳闻的,既然提到瑞士,那个群山之巅的袖珍小国素来盛产高质量的佣兵,后世一直作为教皇的直属卫队在媒体上多次露脸,而享有盛誉的瑞士佣兵的前身,正是伯爵口中的“凶悍山民”。巴塞尔原来属于勃艮第王国,后来因为联姻的关系被划归士瓦本,当地人对旧国念念不忘,留在家乡确实不利于后方的稳固,索性都征召从军放在自己身边比较踏实。 我笑眯眯地把杯子推到伯爵面前,后者诚惶诚恐的惴惴而不敢接受:“放心,您尽可大力征召,奈梅亨将负责补给,另外,我想把您的人纳入奈梅亨军队的编制,提供驽马让他们跟上骑士的行军步伐……” (前章笔误,将巴塞尔写作欧塞尔,两者一个是瑞士第三大城市,一个是法国南部小城,相去甚远,抱歉抱歉!) 第二百九十六章 再次踏上征程 会议结束后,各位贵族便马不停蹄的赶回自己的封地征召军队准备给养,路途远的甚至来不及参加晚上的宴会,躲在厨房胡乱扒拉两口便匆匆离去,我把集结的日期安排在8月9日,圣劳伦斯节前一天,同时为了尽可能减少物资开支,集结地点确定为距离圣加耳山口不远的康斯坦茨,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 最后一位贵族谦卑的倒退着走出去,侍从轻轻的把门关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女仆端着各式各样的餐具和清洁用具从后庭进来,有条不紊的开始打扫房间,这里将作为晚间宴会的场地,招待在此过夜的贵族,所以要进行必要的清洁和桌椅摆放。一盏盏制作考究的雕花金烛台整齐的摆在桌子上,全新的暗黄蜡烛露出浅色的灯芯,肥厚的柱身看上去油腻腻的,可能是由某种动物油脂炼制凝结而成,燃烧起来会产生难闻的味道,往往有钱的贵族会在里面掺进名贵的香料改善气味。这不同于教会经常使用的白色蜂蜡,那种高规格的纯净蜡烛被视为圣母的象征,一般只应用于重要的宗教场合,作为养蜂人缴纳的主要实物税,公爵的地窖里肯定囤积了不少,但晚上的宴会规格不高,都是些自己的封臣,所以拿些低档的动物油蜡烛充数,你要知道,即使这种规格不高的蜡烛,都不是任何人能用得起的,许多中小贵族到了晚上也不得不燃起火把照明。 赫尔曼公爵同我并肩站在窗边,城外的田野由于战争撂荒许久。半成的庄稼遭到破坏,农民们仍旧抢收了部分完好的麦子。放眼望去整片大地绿一块黑一块的像个孩童随手的涂鸦,杂乱无章的颜色拼织成斑斓的画布。可能外面的微风钻进脖子,公爵又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慢悠悠的低声吐出一句似有似无话:“翻过阿尔卑斯白雪皑皑的巅峰,山那边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大人,奈梅亨的骑士经过连续作战疲惫不堪。战马也没有好好休养放松,再进行长途跋涉很可能凶多吉少,穿越圣加耳高寒的山口,将使您损失大批精锐的有生力量,况且还带着繁重的物资给养和拖油瓶似的山民步兵,我虽然许久未曾作战,但基本的道理多少懂得一些。‘再神骏的战马也有筋疲力竭的时刻’,我的大人,不要忘记这句简单的民谚。” “谢谢您善意的提醒,赫尔曼大人。”我帮着他把滑到肩膀的衣角重新往上掩了掩,关切的在后背轻拍几下,“可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现在我都不敢换气,一天不把梵蒂冈握在手里,我就多一天寝食难安。” “战争打到现在的份上,您有想过最坏的后果吗?”赫尔曼靠在窗边的墙壁上,瞪着他那深陷眼窝的瞳孔凝视我。 “最坏的后果?”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重复他的话。疑惑的问道,“当下一切顺利。不是吗?” “巴黎,我说的是巴黎。”赫尔曼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指着地平线尽头回答,“您凌厉的攻势确实利索,轻而易举的便击败准备不足的敌人,同时吓懵了其他尚未跳到明面上的潜在对手,但您想过吗?一旦奈梅亨的主力越过圣加耳山口,就会失去对北方国土的掌控和威慑,那些反应过来的无耻之徒,还会继续隐忍等待吗?指望留在各地的驻屯军和盟友?拜托,他们的战斗力连一群拿起草叉的暴民都不如,凭什么保卫您已经攫取的胜利果实?琢磨琢磨吧,兰迪大人,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难道您说的是……卡佩家的那只小狐狸?” “是谁不重要,我的朋友,期许过多的您只顾向前,却忘记时刻关注自己的背后。孤师远征万里,每向前走一步便离家远一步,后勤补给、人员士气、战损伤亡全是问题,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不动声色的逐渐扣紧,它既是您继续向前的羁绊和障碍,又是保证不会出格的安全绳,而那个看似遥遥在望的目标便是诱人的饵料,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啃到,自己也几乎筋疲力竭,万一它离自己所处的位置太远,绳索收紧,人就完蛋了。”赫尔曼公爵蜡黄的肤色再配上夸张的表情,构成一幅诡异惊悚的肖像,饶是自诩胆大如牛的我,都被吓得汗毛倒竖,心底涌出一个个问号——这位有些神经质的大人,究竟想向自己传递怎样的信息呢? 没时间细想,带着模糊的疑问,我再次踏上征程,罗马静静地躺在亚平宁的怀抱里,仿佛柜子上唾手可得的饼干盒,只需要不辞辛劳搬来垫脚的凳子轻轻一踩,我不可能在距胜利一步之遥的地方裹足不前。出征的骑士排成两列纵队,晃晃悠悠的行军,他们的侍从驱赶着载有辎重和副枪的驽马跟在后面,还拴着一两匹换乘的备用马以及冲锋战马,整支队伍好像建在马背上的移动王国,坚硬的蹄铁把路上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践踏的奄奄一息,泛起滚滚烟尘。 “再见了大人,愿上帝及所有圣人眷顾和庇佑您,衷心希望最终的胜利属于奈梅亨,阿门!”赫尔曼公爵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法骑马,只能靠在马车上气喘吁吁的对我祝福,他把自己贴身的十字架放到我手上,真切的说道,“这是用圣骨制作的十字架,我一直贴身保管,现在将它送给您,兰迪大人,前路漫漫,恐怕我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但士瓦本永远是奈梅亨的朋友,这是由上帝见证的誓言!” 我把精巧的小十字架挂在脖子上,拉住公爵骨节突出的双手,动情的使劲握了握:“放心吧朋友,上帝会保佑咱们两个人的,奈梅亨和士瓦本就像嘴唇和牙齿的关系,失去彼此谁都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 三天的行军乏味而漫长,但是和即将到来的旅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越往前走,生动的绿色风景越少,千篇一律的白色越多,十分考验人的耐力和信心,虽然自己曾经数次追随皇帝翻越雪峰达到坦荡如砥的波河平原,却仍旧不敢百分百的肯定此次行军可保万无一失。 康斯坦茨坐落于水蓝如镜的博登湖畔,拥有近千年的悠久历史,也许从欧洲有了文明星火的那天起,这里便耕耘着勤奋的先民。罗马人很早定居于此,康斯坦茨的名字就是源于当时的罗马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一世,他曾在附近与士瓦本人的前身阿勒曼尼人战斗,并为这个小市镇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 大概在墨洛温王朝末期,康斯坦茨开始作为采邑主教的驻地,奠定了日后重要宗教中心的基础,成为上士瓦本地区的佼佼者,最繁荣的时候,城中居住着超过五千名市民,而其中大约有四分之一是神职人员和各地慕名而来修道的虔诚信徒。随着翻越高耸入云阿尔卑斯山的圣加耳山口的开通,转运贸易蓬勃发展起来,再加上康斯坦茨拥有该地区唯一可以越过莱茵河的桥梁,令其战略地位变得十分重要。历任采邑主教依靠收取过桥税和贩卖当地盛产的优质亚麻布逐渐积累起大量财富,进而扩充自己的武装,利用宗教的权威插手世俗事务,充当教廷控制内地的急先锋。 先期集结在此人马的帐篷扎满莱茵河两岸,各色人等扛着花花绿绿的旗子穿行其间,仿佛正举办别开生面的野营聚会,这与河畔山丘上肃穆沉默的修道院形成鲜明的动静对比,灰暗的石头墙壁吸收所有照射其上的光芒,压抑的令人胸口憋屈,特别是钟楼顶端鎏金的十字架,遮挡住背后冉冉升起的朝阳,像极了死神的权杖,孤傲的俯瞰着劳碌的芸芸众生,不屑与之为伍。 主要贵族列队欢迎我,远远的排出很长,马背上全是些陌生的年轻面孔,当然还有不放心的老父亲护送自己的骄子而来,面露尴尬的弯腰行礼,我微笑着一一点头致意,轻佻的吹起口哨,想要缓和现场沉闷的气氛。为我准备的行军大帐位于整个营地的中心,里面的布置很舒适,甚至备有用山巅雪水冰镇的酒品,可见某些人还是花了点心思研究奈梅亨公爵的喜恶,投其所好的预置妥当。 刚安顿下来,我便找借口打发了争相拍马奉承的贵族,急切的想去见识见识鼎鼎大名的“瑞士卫队”,巴塞尔伯爵提供的由一千名山民组成的军团——照伯爵长子奥登的话来说是这样,后者留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老鼠胡子,尖削的嘴唇很薄,总爱带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斜眼瞥人。 “帐篷里的葡萄酒您还满意吗,大人?”奥登阴阳怪气的掐着嗓子说道,听得人泛起满身鸡皮疙瘩,“那是我们父子献给您的礼物,绝对高品质的上勃艮第葡萄酒,修道院五年的窖藏。” “哦?我还没尝过,但光听您的描述便能够想象出它甘甜绵柔的味道,谢谢你们父子的良苦用心。”虽然心里鄙视,我表面上还是要装着欣然接受,“比起享受来自天国的琼浆玉液,我倒想先检阅检阅巴塞尔的军队,毕竟我们将要并肩作战,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奥登愈发谄媚的弯下腰,造作的摆了个“请”的手势:“那是当然,公爵大人,向上帝保证,巴塞尔唯您马首是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钩镰枪和投石索 巴塞尔的帐篷在整个营地靠近边缘的位置,可能因为他们没有骑士应召,光派来些鞋都穿不上的泥腿子参战,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同其他人打招呼,所以有多远跑多远的躲着,尽量少吸引人群的关注。 奥登的灰色大帐孤零零的耸立在一片低矮的“蘑菇丛”中,显得鹤立鸡群,刻意与泥腿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农民们的帐篷——如果那可以被称作帐篷的话,都是在长矛支起的架子搭几根粗树枝,然后体面点的铺上防水的油布,穷酸的胡乱罩着自己的破衣烂衫,再用树叶草棍填补漏雨的缝隙,狭小的空间最多能让身形匀称的成年男子钻进去大半个身子;几顶帐篷中间生着篝火,许多赤膊的农民挨肩坐着,一边烤着湿漉漉的外衣一边吵闹的讨论什么荤话,发出下流的哄笑。 陪同的奥登明显脸色一黑,让公爵大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使他颜面尽失,没准会令巴塞尔的形象大打折扣,他不动声色的冲侍从努努嘴,后者机灵的驱马过去,扬起鞭子狠狠地抽着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农民,破口大骂道:“赶紧起来你们这群猪猡!只配吃狗屎的懒家伙!上帝啊看看你们有多脏!快些快些!大人们来了!” 吃痛的山民嚎叫着四散跑开,很有几个硬骨头梗着脖子怒目圆睁的盯着狗仗人势的侍从,更有甚者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鞭子,愤愤地丢在地上吐了几口吐沫。欺软怕硬的侍从看到山民们有点压制不住,便骂骂咧咧的退回来,像条被人痛扁的恶犬,灰溜溜的躲到自己主子后面去了。 这下奥登脸上更挂不住了,巴塞尔的暴民不仅散漫杂乱军容不整,竟然还目无规矩以下犯上!他的身子愤怒的颤抖着,细长眼睛憋足了慑人的火焰,“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作势就要大开杀戒。 “算了算了,一群暴民而已,没碍事的,哪还劳烦您亲自动手,这样岂不自降身价?”本来揣着看戏心思的我眼见事情要闹大,连忙拉住怒气值爆棚的伯爵长子,“泥腿子么,都这样,让他们站站队便是了。” 见我这么说奥登也不好继续发飙。在公爵大人面前搞出人命终究难堪,只得虎着脸吆喝:“混蛋,这位是尊贵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发了慈悲要来看看你们。马上按大小个排队,麻溜的!” 伯爵继承人的威严比狐假虎威的侍从管用,人家毕竟是个身份高贵的老爷,低贱的农民骨子里还是惧怕贵族的,纷纷听话的找位置站好。我掩住口鼻眯起眼睛透过重重灰尘瞅着两个晕头转向撞作一团的农民,差点没笑出声来。奥登不停尴尬的擦了又擦额头的冷汗,原本底子就糟糕的长脸愈发丑陋。 折腾半晌山民们终于排好队列,但是那参差不齐的个头仿佛跃动亢奋的心电图,陡然从喜马拉雅山跌入马里亚纳海沟,萌得人哭笑不得。奥登低声汇报:“大人,队伍站好了……请您……检阅。”后一个单词细的快被他吞进嗓子眼。我侧过头宽容的笑笑,示意他不必太过纠结。 我的目光从一个个或是昂首挺胸或是低眉顺眼的山民身上扫过,算是对这群在后世享有盛誉强悍佣兵的祖先有了粗浅的认识。怎么说呢,大家都处于中世纪落后的生活水平线上,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将将巴巴,交了领主的税赋所余勉强糊口,脸颊营养不良的菜色是难免的,个别骨瘦嶙峋也能够接受,但大多数人长手长脚小腿肌肉健美,可见长期翻山越岭的锻炼裨益很大。 “很优秀的战士,不错。”我笑呵呵的拍拍奥登的肩膀,后者受宠若惊的哈着腰,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他们一定熟悉如何在阿尔卑斯的群山中寻找可供大队人马通过的道路,正好对行军有帮助。” “那是当然,公爵大人,我敢向上帝保证,再没有谁比他们更擅长爬山了,这群泥腿子敏捷的跟猴子一样!”奥登反应了一会才发现公爵大人是真的对巴塞尔的山民赞赏有加,马上来了精神。 我满意的点点头,指着被山民拿在手里的古怪兵器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拿的那是什么?” “哦,您问的是那个吗?”奥登招呼一个跟前的山民过来,又喝令浑身散发异味的对方停在几步之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回答,“这是农民自己发明的武器,可能因为用着比较顺手吧,反正自古以来他们都使它打仗的。长矛杆是山上的桦木做的,材质不咋的,好在漫山遍野比较常见,制作起来也简单,矛头那一疙瘩铁尖钝得连只老母鸡都捅不死,搞不好是他们家几辈子祖宗传下来的,整块石头磨吧磨吧倒还锋利;至于绑在长矛上的镰刀,那玩意能在捅倒敌人后再将其拖拽到面前杀死,或者勾住骑士的马腿把他撂翻……”说到这他下意识顿了顿,估计以前吃过苦头。 “长矛绑着镰刀?钩镰枪吗?”我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山民手中的武器,锈迹斑斑的短柄镰刀确实连只母鸡都杀不死,更别提上阵对敌了,“装备的确穷酸了点,这样的镰刀能割麦子吗……” 奥登看我兴致寥寥,生怕刚刚吊起公爵大人的胃口又渐趋平淡,赶忙献宝似的张罗:“他们还有别的小玩意,大人,请再屈尊等待,我让人展示给您欣赏,保证新奇,其他地方是绝对见不到的!”说着,他使眼色示意自己的侍从去操办,后者颠颠的挑了一个肩膀斜挎着布口袋的精瘦山民,小声嘀咕着什么。 “开始吧!”奥登迫不及待的命令道。侍从弯腰应下,捡起个农民吃饭的破木盘子跑到一百步开外的山坡,将它端正的摆在歪斜的树枝中间,然后远远地挥手表示准备好了,那个背着布口袋的山民解开拴裤子的腰带,用力筋了筋糟烂的布条,我注意到在中间的位置有一小段皮套,磨损的颜色很显眼。他从口袋里取出带着锋利边缘的石子,舔舔干裂的嘴唇瞄瞄百步外的目标,淡定的把石子塞到皮套里,慢慢的抡起胳膊摇着布绳,使其获得旋转的速度,就在我目不转睛盯着快如飞轮的绳索时,他猛地一丢,片刻之后远处的木盘应声而落,惊得我不由得叫出来! “妙!投石索!”我越来越兴奋于这群巴塞尔山民的独门绝技,抚掌大笑着,“您的父亲伯爵大人一定很为自己的子民骄傲,上帝啊,他们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好像怀中揣着百宝箱似的!” 奥登虽然搞不懂公爵大人为什么会对这帮桀骜不驯的山民感兴趣,但能凭借他们而得到上位贵族的青睐总是好的,他激动地搓着手掌,试探的接过话茬:“这是山民们打猎时候的小玩意,在近距离内的杀伤力不亚于弓箭,几乎没多少成本,在巴塞尔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来上两下。” “全民皆兵?”我再次吐出两个奥登听不明白的单词,不过他清楚自己已经成功的让公爵大人对巴塞尔刮目相看,这样的话父亲该高兴了,至少不必担心奈梅亨会因为巴塞尔曾经的背叛而惩罚这个弱小的领国。我抚摸下巴沉吟着,左思右想还是打消了脑海中的想法,望着排成队列后蔚为壮观的“心电图”默默叹口气。 本来我想同奥登商量花钱或者用等价的东西置换,将巴塞尔山民组成的军团悉数买下作为自己的部队,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殊背景——农民——无论是自耕农还是卖身的农奴,连同他们耕种的土地,全是领主的私人财产,自耕农相对来说身份是自由的,不过由于他耕种领主的土地并向其缴税,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依附于贵族的某种“浮财”。面前这一千名老少不一的农民都是强壮的劳动力,承担着开垦土地和纳税服役的义务,就算巴塞尔伯爵迫于压力委曲求全的把他们卖给或者送给我,心里必定不会好受,奈梅亨还得担上恃强凌弱掠夺人口的恶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通过没脸没皮的原始积累腰包鼓了,迫切需要的是重塑自己的形象,以便博得贵族圈子的衷心认可和推崇,为将来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积攒人气和口碑,而不仅仅是当下众人屈从于奈梅亨强大军力和财力的表面卖乖讨好,背后冷箭暗刀。 “巴塞尔的勇士们,诚如刚才介绍的,我是奈梅亨公爵兰迪,也许你们中间有的人听说过那片莱茵河畔的平原,没错,我们都享受着莱茵河富饶的馈赠。”我清清嗓子,突然大声做起自我介绍,弄得奥登他们莫名其妙,“因为共同的敌人,我们不得不放弃和平的生活,告别亲爱的家人,奔赴异国他乡的战场,请相信我,上帝会眷顾真正的勇士,也会赐福于你们的家人。这次作战,作为奈梅亨的坚定盟友,我们将为你们提供代步的马匹以便能保证行军的速度,今晚是开拔前最后的狂欢,酒肉无限量供应,别慢待自己,上帝的勇士们!”我挥舞着胳膊,引导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当夜,奈梅亨打开修道院的仓库,把里面囤积的美酒佳酿分给所有士兵,彻夜的狂欢开始了,甚至不少附近的居民也加入进来。不开心的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修士和羁留此地欲哭无泪的商人——他们被强征了所有的马匹以及驴子充作军用,除了得到些没啥市场的奈梅亨金币和公爵的保证归还的空口承诺,啥都没捞着!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教堂来的谈判代表 8月10日,圣劳伦斯节后第一天,圣母升天节前六天,集结完毕的大军准备开拔,为了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例行的祝福弥撒是少不了的,可惜作为拥有人口四分之一神职人员的康斯坦茨竟然找不出一个愿意为联军主持圣事的教士,他们聚集在教堂的耶稣圣像前绝食祈祷,声称要奈梅亨公爵给出个说法,为什么康斯坦茨主教大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落不明。 “哦,绝食抗议吗?”我听完侍从的汇报,将切肉的小刀按在裤腿上蹭了蹭,不屑地撇着嘴,“那就成全他们好了,既然都要做流芳百世的圣徒,咱们挡了人家的路多缺德?随他们去,不要管了。” 旁边一直竖耳朵听的贵族长子们全被公爵大人的决定吓傻了,片刻间大厅里响起无数匕首落地或者杯盘相击的狼狈声音,惊愕的众人面面相觑。教会的神职人员在中世纪,至少在名义上是超然于任何世俗君王和贵族之上的存在,这些自幼立志将生命奉献给神圣事业的先行者致力于向羔羊般陷入迷茫和异教信仰的可怜人们,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皈依上帝信仰的正途。 从丕平献土的时代起,建立在梵蒂冈的教廷便开始半胁迫半自愿的走上世俗化的道路,历任教皇都谄媚的依附强大的帝王,以此来保证教廷的权利不受阴险觊觎者的侵犯,并能够或多或少的通过世俗权力扩大教廷的影响,进而控制越来越多的人口和土地来增强自身实力。 在查理曼大帝的统治时期。因为帝国过于庞大,被长达数百年的蛮族入侵彻底破坏的文明架构已不可能继续帮助他将国家攥在手中,所以查理曼选择了掌握更多文化知识,也更机灵聪明的教士来协助自己管理大事小情,梵蒂冈也借此机会愈发深入的把触角笼络到帝国的每个角落,教区主教和采邑主教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西欧大地上,它们的设立巩固了教廷业已获得的成果。 派驻到地方的主教既不用缴纳税收,又不必向所在地的领主服徭役。反而有行政和司法的豁免权,同时享有当地的教会什一税,几乎个个富得流油。许多希望过好日子或者信仰虔诚的农民逃离原籍,拖家带口的跑来耕种教会的土地,“离神更近一步”,按照约定俗成的法则,只要进入教会的土地,无论罪大恶极的暴徒还是负罪逃亡农奴,他的冤孽将一笔勾销。任何世俗领主都不可再追究,所以教会成了相当多民众的保护伞,再加上用信仰灌输豢养来保卫教廷的武装骑士。教堂和修道院所占据的广大肥沃土地俨然成为超然世外的独立王国。以致盘根错节越做越大。 “公爵大人,请恕我得罪,您这么做恐怕不太妥当吧?”奥登凭借他手下的“巴塞尔泥腿子”一跃从众多贵族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座上炙手可热的人物,用餐的位置挨得我比较近,在大家各种眼色的怂恿下终于开口。 “不妥当?”我猛地把小刀撂到桌上。一面故意啧啧有声的咀嚼,一面撑着下巴望向他有些惶恐的脸,“说说看,哪里不妥当了?” 在场众人被我的动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表情纠结痛苦的奥登估计心里恨死自己鲁莽的决定了,但事发至此。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我的问题:“大人,您看……主教大人虽然参与了叛乱,可毕竟是奉了梵蒂冈的命令行事,无论多十恶不赦也得等教廷的旨意方能处理,现在他失踪的杳无音信,外面都怀疑是奈梅亨做了手脚将其秘密处决了,教士们要求说法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无可厚非,我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如果强行压制他们的正常诉求,我担心……会让误会和矛盾越来越深,万一有谁追究起来,我担心大人您很难摘得干净……”奥登盯着我拧紧的眉头,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憋回肚子里。 我斜着眼睛瞅他,手指不由自主的把玩着切肉的小刀,奥登面色惨白的僵在那里,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眼神空洞而麻木,十有*以为自己死定了。“哦,那派你去做这件事好不好?”我笑岑岑的把小刀插回皮带问道。 “不不,公爵大人,我怎敢僭越……我们都听您的。”奥登忙不迭地摇头推辞,这烫手山芋落到自己手里还了得? “你们中间谁想接受这个工作,嗯?站出来我看看!”声音拔高了几度,我环视呆若木鸡敛气吞声的众人,上位贵族的威严在这一刻很管用,任何人都不敢冒风险,“既然你们都没法子,那就照我的意思办。首先,教士大人们不是要个说法吗?再给他们重申一遍,康斯坦茨主教从战场逃跑,不幸被某处的暴民杀害了,奈梅亨早已派遣人手搜索多时未果,如果谁还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以在骑士的护送下加入搜索的队伍;其次,他们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来抗议完全是自主行为,既非逼迫又非利诱,虔诚的教士想殉道封圣我们拦都拦不住,能做的唯有尽好自己的本分,安排专人每天按时按点提供饭菜从城堡送过去,阵仗有多大给我弄多大,让沿途百姓看看,奈梅亨已经仁至义尽,送到门口都不吃谁也没办法,总不能我这个堂堂公爵大人跪在地上求他们吧?要不多派些士兵强行掰开教士们高贵的尊口,一勺一勺的喂食?” “哪能让您屈尊啊,大人!”“也只能这样了,大人。”“您说的在理,公爵大人。”贵族们纷纷附和,嗅出风向不对立刻调转船头,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家的利益,年纪轻轻全是见风使舵的老手。 本以为能唬住奈梅亨的教士们得知公爵大人的处理措施傻眼了,饶是以前听说过种种关于我“离经叛道”的夸张传闻,也没想过事情真会做得那么绝,失去了康斯坦茨主教这个主心骨,神父间貌合神离的团结愈发经不起推敲,教堂内部不同派系的串联和私下运作开始了,毕竟他们只想用老法子吓唬吓唬奈梅亨公爵,谁知对手玩得更横,根本不拿几百条值钱的人命当回事,再不找台阶下自己真得饿死了——圣人那种东西,大家都信誓旦旦的崇拜,可落到个人身上,又舍不下眷恋的“肮脏人世”。 绝食象征性的进行了一天,据躲在暗处观察的探子报告,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几个小修士从后门偷偷摸摸的溜出来拿走不少当地百姓送来的食物,总而言之,教堂的抗议活动到夜幕降临便宣告结束,经过争论和协商,他们选出几名代表来到城堡,要求平等的开展对话和谈判,体面地解决彼此存在的问题。 “来谈判?呵呵。”吹着羊皮纸上刚盖下的火漆图章,红色的液体逐渐凝固,最终清晰的显现奈梅亨的飞龙图案和表示伯爵权力的单词,我把封好的信件丢进桌旁成堆的文书里,冷冷地笑着,“我当他们的信仰有多虔诚呢,结果实在令人失望,带来者去城堡的大厅,先晾晾这群不识抬举的蠢货。” 直到处理完满桌摞得厚厚的文件,我疲惫的抻个懒腰,这才想起教堂来的代表还被扔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大眼瞪小眼,瞅瞅窗外升到半空的月亮,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招呼侍从拿火把前面引路,自己披了件斗篷便走出房间。 连接大厅的走廊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和我对视的侍从无奈的苦笑着,那表情像在说:“等得百无聊赖倒头就睡,我也没什么办法。”大门推开的刹那,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教士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搞笑的是,其中一个还趴在桌上舒服的打着呼噜,同伴扯扯他的衣角,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上帝啊,实在抱歉,诸位大人,我有紧急军务要立即处理,让大家久等多时,怠慢怠慢。”假惺惺的同那帮冲自己施礼的教士打哈哈,我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话锋一转换了副阴沉的表情,“各位的条件恕难满足,还是请回吧!” 这下轮到对方吃惊了,他们面面相觑的瞪圆眼眶,好像一群引颈就戮的王八,“您还没听过我们的陈述呢,公爵大人,怎么就直接拒绝了?”为首的教士面色清癯,身材瘦削,鹰钩鼻子尖得似乎能捅破最柔韧的羊皮纸,他站的位置比较靠前,看起来应该是代表们负责发言的头面人物。 “该说的全说了,我可以摸着胸口向上帝保证,绝无半句虚言。”我斜靠在椅背上,目光炯炯的回答,“强行征用教会仓储的事情确实情非得已,但奈梅亨做出了相应赔偿,貌似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需要交涉的问题了,不是吗?” “……”鹰钩鼻代表低头不语,方才趴在桌上打呼噜的教士憋得满脸赤红,咄咄逼人的接过话茬:“您这是*裸的狡辩和推卸责任!没准就是奈梅亨指使丑恶的小人谋杀了尊贵的主教大人,您的行为令神圣的信仰蒙羞!”说着说着,气愤的他差点把手心攥着的十字架捅到我脸上。 我冲鹰钩鼻做了个“你看看吧”的手势,语气恹恹道:“我想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吧?侍从!派人护送几位大人回去。” “等等!”一直沉默的另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突然喊道,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他挪动自己肥胖的身躯挨到桌边,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我们有您感兴趣的东西,没错,公爵大人,我们知道您有多迫切的想得到它……”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四个朋友 房间中异常的安静,矮胖的中年男人说完刚刚那句话,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正大口大口的喘着,他的两位朋友难以置信的盯着站在身边的人,我保持着淡定微笑的神态,脑海中也搅作一团乱麻——有我感兴趣的东西?那会是什么?教皇霓下的密信还是皇帝陛下的手令,或者教堂深处埋藏的巨额财宝?这些都不重要,我明白自己必须绷住,越是表现的满不在乎,对方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依仗就变得越没有价值,不被坐地起价的可能便越大,从而迫使其做出让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此刻我绝不能自乱阵脚!打定了主意,我动作优雅的倒了杯酒,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淡然的说道:“对不起,我对您所谓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很遗憾,您们可以回去了。” “您一定感兴趣,公爵大人!”矮胖的中年男人挣脱同伴扳着肩膀的手臂冲到我面前,激动地吐沫横飞,常年躲在教堂研习经文而不从事体力劳动的白皙皮肤上爆出好几根青筋,“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证明?”我强力抑制住心底对一窥真相的渴望,继续用揶揄调侃的语气回答,“抱歉,我真的不感兴趣!”听完这句话,矮胖中年人的脸上先是现出错愕的神色,紧接着慢慢皱起眉头,最后紧绷的颧部肌肉骤然松弛。 “恕我冒昧了,公爵大人。”他像是从千钧重负下解脱出来,双臂无力的撑着桌子,额头瞬间大汗淋漓,“大家都很担心主教大人的安危,我们只想要答案,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 “您们要的说法早已昭告天下,站在上帝面前我也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郑重发誓,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除非您们强迫我撒谎或是违背自己虔诚的信仰!”我抚摸着杯子光滑的边沿,目光灼灼的凝视着矮胖中年人白皙脸颊上的晕红。那是过度激动地后遗症,“难道……您们根本就不是为了给康斯坦茨主教大人讨取公道正义而来,说的再直白点,你们三人都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对吗?” “污蔑!您这是在羞辱我们的人格!上帝啊!”趴桌子睡觉的男人好像除了愤怒什么都不会,仿佛火药外泄的炸药桶——一点就着,怒气值绝对满满的够用。典型的唱红脸角色,存在的作用就是不停的发怒搅场子。 “所以……我们又没什么可谈的了,不是吗?”挤出个无可指摘的笑容,我再次耸了耸肩。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 鹰钩鼻喝止发飙的同伴,心平气和的说道:“公爵大人,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岂不失去了聊天的兴致?请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您自己一个机会,既然敢独身至此。我们必抱定万死不退的决心,目的尚未达成怎能退缩?” 唱白脸的来了!我在心里冷笑着,红脸白脸的双簧从古时唱到今朝屡试不爽,没想到中世纪的人竟然做了创新,派了三个角色来演出大戏。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说不说是您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除此之外,双方再无瓜葛。”我推开喝干的酒杯,胸有成足的搓搓手掌,等待对手乖乖入瓮。 矮胖中年人热切的望着鹰钩鼻,愤怒的男人也靠过来将他围在中间,皮球又被踢回他们脚下,如何抉择全在一念之间。鹰钩鼻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骨碌两圈,似乎斗争许久,终于停在我的视线上,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太多针锋相对的较量和不足为外人道的信息,他咽了口吐沫,拉开椅子自顾自的坐下,伸手拿起酒壶询问:“口渴,想喝一杯,可以吗,公爵大人?” “请便。”我挑下眉毛表示随意,他端着斟满猩红葡萄酒的杯子,凑到鼻尖嗅了嗅,很懂行的点点头:“上等勃艮第葡萄酒,比我们修道院产的还要醇香,它的产量不大,应该价值不菲。” “生活嘛,您懂的。”我轻佻的摇头晃脑,邀请其他两位教士落座。 鹰钩鼻用手指蘸着酒液,在桌上画了个不方不正的圈圈,“看了这个您自然会明白我们掌握的秘密到底感不感兴趣……”他说着,又在圈圈旁边重重的敲上三个点,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不伦不类的符号,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昂首坐着,“成了,就是这样。”鹰钩鼻手指冲上一拐,像是完成什么惊世骇俗的杰作,很得意的将目光投向我,满心欢喜的等待对手“丢盔弃甲”。 没错,我丢盔弃甲了,可惜是在心里,虽然桌上赫然显现的符号极度冲击着感知,仿佛一根带倒刺的长矛捅进胸膛,然后拼命将五脏六腑搅成混沌的浆糊,那种痛苦和空白充斥头脑,但仍旧有个坚强地声音提醒自己——你必须镇定,至少在自以为得计的敌人面前,以淡定的气势压倒他们狂妄的气焰。 桌面的酒浆迅速挥发,液体一点点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过干涸的痕迹却异常清晰的保留着原有纹路——这是个汉字,我曾经在科尔伦的废弃矿洞里发现过,可当时的感觉却难比此时此刻一个中世纪修士亲手把它写给我看带来的震撼,无异于引爆了我脑袋里的核反应堆……对方知道了什么,或是我还不知道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他们占据谈判的主动权。 “我不明白……”才刚张口,鹰钩鼻摇摇头打断了我的话,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摆出噤声状:“您请听我说好吗,伯爵大人?” 也罢,先听听他的说辞,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抱着肩膀靠回椅背。“事情要从前任菲尔兹主教大人说起,现任主教大人并不知道,换句话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教堂里只有我们三人了解,您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因为所有的当事人就坐在您面前。”鹰钩鼻一一介绍着各自身份,“我叫亚瑟。来自安费杰罗,冲您发脾气的是我的朋友杰罗姆,那位是底比斯的蒂莫西。目前我们都是教堂的神父,从孩童时代献身神圣的信仰起已经三十多年。教堂就是我们的全部。” 杰罗姆坐得离我最远,仍然扭着身子气鼓鼓的没个笑脸,暴躁的脾气与他出自拉丁语“圣洁”的名字相去甚远,最先吐出秘密的蒂莫西是个长着黑色头发的希腊人,看起来像是个虔诚的教徒,而说话的亚瑟顶着暗红的头发,虽然鬼才知道安费杰罗这破地方在哪。但我大致能够根据鹰钩鼻的样貌特征猜测出,他也许来自大洋之滨的布列塔尼,在奈梅亨的时候,我见过不少红头发的“海角商人”。 “菲尔兹主教大人是位慈祥的老人。他掌管康斯坦茨教区二十年,在民众中有着良好的口碑和声望,那些年,康斯坦茨还是首屈一指的神学中心,甚至超过梵蒂冈的神学院。多少怀揣信仰的有志青年慕名云集,我们几个人也一样……”亚瑟的眼神迷离起来,似乎记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光景,“我是在康斯坦茨郊外的村庄遇见他们的,博洛尼亚的杰罗姆。从希腊跋涉而来的蒂莫西,还有那个自称渡海为求真知的阿德里安,来自不列颠尼亚的坎特伯雷。我们都认为,是上帝让四个生活在五湖四海的陌生人相识,这种缘分妙不可言,于是乎,就像所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做的,我们开始了友谊,曾经以为无限美好又相互支持的友谊…… “善良的菲尔兹主教大人向求知若渴的青年敞开大门,我们在这里孜孜不倦的聆听垂训研习经文,日子充实无比。阿德里安最聪明,总能第一个背诵和领悟晦涩的圣经段落,所以很快获得菲尔兹大人的赏识,提拔他做了司钟教士,并赐予随时进入自己书斋取阅藏书的权力,身为朋友我们能做什么呢?唯有衷心的祝福和羡慕,暗地里拼命努力抄写书卷,希望像他那样轻松地明晰圣意。地位提高的阿德里安仍像往日同我们来往,帮助大家学习繁杂的教义,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上帝啊,那个渎神的叛徒!”蒂莫西神父颤抖着双手捂住抽泣的脸颊,杰罗姆紧抿嘴唇,眉头凝成一团死结。 “一定是魔鬼给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亚瑟神父肯定的挥着拳头,“若不是我无意中撞见,谁会知道兢兢业业的司钟教士阿德里安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他会演奏一种不列颠特有的笛子,闲暇下来经常吹给大家解闷,这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他有时候会在夜晚吹奏奇怪的曲调,有人问起,据说是坎特伯雷人思乡的倾诉,将情感寄托给纯洁的月亮,它能把你的思念带回家,大家便都见怪不怪了。有一次我外派办事,连夜赶回教堂,正好看到个外地商人躲在院墙外的草丛里,一边偷听阿德里安的笛声一边抹黑记录着,您知道,康斯坦茨是座重要的交通枢纽,往返于此的商旅络绎不绝,个把商人被优美的笛声勾起情绪爬墙偷听怎么都说得过去,可能他也是个坎特伯雷人,在异国闻得故乡的音乐触景生情,但事情远非如此简单。一年过去了,我再次外出夜归,又巧合的撞见同一个商人躲在相同的地方偷听,这太诡异了,不是吗? “我加了小心,辗转打听到商人的名字,方得知他根本不是不列颠人,而是属于意大利的商会,于是我便对阿德里安的身份和目的产生怀疑,慎重考虑很久终于找机会向菲尔兹大人报告,起初大人认为我的疑虑完全是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断,甚至觉得我出于可怕的妒忌要陷害自己的朋友,直到他发现主教卧房密室的东西被人移动过,才相信我说的全是真话!密室里锁着历任主教大人清查出的异端文献和神秘符文,教堂众人中唯一有权自由进出主教房间的只有阿德里安!种种证据表明,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异端崇奉者,混入教堂只为盗出有异教记载的文件,那个外地商人是他的帮凶!菲尔兹大人愤怒了,指挥大家把阿德里安抓起来钉在十字架上,用尽办法也未能逼他开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最终,这个无药可救的可怜人被活活烧死,化作一堆焦炭……” 第三百章 藏宝图 “碳烤活人?没有了?”我挑了挑眉毛,做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其实故事的梗概我大致弄明白了,那个叫阿德里安的异乡人抱着难以示人的目的跋山涉水来到康斯坦茨,刻意接近当时的主教菲尔兹大人,获得其赏识后被允许无妨碍的进入卧房,这说明在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伙一开始便已经知晓主教卧房密室藏有他们感兴趣东西的秘密,所以才通过让自己出类拔萃从而骗得主教的信任,整套计划天衣无缝针对性极强,唯独百密一疏,或者说天网恢恢,他们的行动被阿瑟偶然获知,埋下最终失败的伏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阿德里安究竟在主教密室里发现了什么,又和奈梅亨有什么关系? “这是对渎神者的惩罚,圣洁的火焰能起到净化的作用,让他们肮脏的灵魂获得救赎,这是拯救,不是虐杀!”来自底比斯的杰罗姆手握十字架义正言辞的喊道,似乎对我“碳烤活人”这种大不敬的言语很恼火,黑头发都气得打卷,希腊的底比斯我倒是有所耳闻,他们据说是世界上最早公开承认和鼓励男子间同性恋的城邦国家,曾经击败了斯巴达并保持在希腊的十年霸权,直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全境。杰罗姆既然来自如此开放早熟的城市,难道他……想到这,我眯缝着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这个长相憨厚的老实人,好像百货市场里挑剔商品的买家,锋锐的眼神搞得他精神一萎,缩着脖子躲到亚瑟身后,再没有刚才气势汹汹的劲头。 “的确如此,公爵大人,阿德里安到全身都被火焰吞噬的最后时刻都咬紧牙关死不悔改,菲尔兹大人出于维护信仰的考虑,只得活活将其烧死。”亚瑟惋惜的摇摇头,看起来貌似和阿德里安是很好的朋友。蒂莫西垂着脑袋不说话,气鼓鼓的杰罗姆也安静下来,“他凭借自己的天赋本可以成为康斯坦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灯神父,可惜堕入异端的歧途断送了大好前程和灵魂救赎的光辉之路!身为他要好的朋友,我们都感到惋惜和失望。但事情的结果无可奈何。” 我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确认里面的酒都喝光了,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撇着嘴:“天色不早了神父,我明日还得早起参加弥撒。既然教堂不肯帮忙,只能让随军神甫单独忙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必须去睡觉,对不起诸位!”说完,我便推开椅子站起来,礼貌的弯腰送客。 “不,请等一下!”亚瑟竟然失态的拉住我的衣角,用恳切地语气哀求着。我心底冷冷一笑——谈判的主动权终于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也罢,故事听了一半便离开对讲故事的人是不尊重的。”我揉开衣角的褶皱,在他们尴尬的注视下重新坐回椅子,侍从换了壶新酒端来,带起的微风吹得烛台火苗颤动着,房间为之一暗。 “希望您不要觉得我是个行为古怪的变态——我跟踪了阿德里安。只想看看他把借来的书籍和抄写的笔记都放在哪里,我不敢开口问他借……也许是我把人想得太复杂,害怕被拒绝,不知道是幸运或者巧合,我发现了阿德里安藏东西的地方。”亚瑟的声音越来越小。对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很愧疚,“阿德里安死后,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杰罗姆和蒂莫西,我们激烈争辩了好久才决定先去找找看阿德里安的遗物里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毕竟大家曾经都是朋友,人既已死,就不要再承担深重的罪孽了,当站在上帝面前时,灵魂自会受到公正的审判。” 杰罗姆和蒂莫西相视无言,又一齐扭头望着亚瑟,三个木讷的神父今夜铤而走险的对一个陌生人和某种意义上的敌人和盘托出保守多年的秘密,单从等价交换的角度来分析,我得拿出怎样的报偿才能匹配价值。 “阿德里安的遗物藏在钟楼的一块地板下面,用个镀铜的箱子装着,上面还有把锁将秘密牢牢封住。我们趁教堂晨祷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它取出,躲到抄经房最里面的角落撬开重锁……没错,它就静静地躺在下层的隔断里。”亚瑟的瞳孔倏忽缩小,深深地陷进难以自拔的回忆里,“箱子里乱七八糟堆着些信件和金币,几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反复找过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多亏杰罗姆眼尖,他在箱底摸到个暗格,我们用吃饭的小刀一点点插进去搬弄,好不容易才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的刹那,我们还以为见到了魔鬼留在人间的赃物!” 故事到这里有些引人入胜了,不得不说亚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情节的铺垫和个人心理的渲染如抽丝剥茧般缓缓推进,成功抓住听众的好奇心,不去天桥说书真是糟蹋了这份手艺,亚瑟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杰罗姆与蒂莫西同样不好过,看来下面要说的绝不是美好记忆。“那是件年头久远的羊皮纸,边角因为长时间的翻看磨损而打卷,密密麻麻的用魔鬼的语言记录着神秘的信息,最角落的地方特别描红着我写给您的那个‘字’……上帝啊,我究竟目睹了什么?这些魔鬼的语言不同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只有手指退化成蹄爪的丑陋生物方能写出如此僵硬的笔划。”亚瑟颤巍巍地攥紧挂在胸口的十字架,仿佛上面的耶稣受难像可以给自己带来无限力量似的,“当时我们全吓坏了,毕竟肉身凡胎的人类无法同强大的邪恶相抗衡,十字架、圣水……所有能想到的圣物对它完全不起作用,异端魔鬼的法力超乎想象!杰罗姆当机立断的决定要把羊皮纸烧掉,无计可施的我们同意了他的办法,但这件事不能光天化日的进行,也不能让圣洁的教堂受到污染,几经权衡之后,我们商量着要去山上的一处圣迹,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将它销毁。第二天我们找借口离开教堂,带上羊皮纸和引火物出发,谁知在城外遇到等候多时的阿德里安的那个商人同伙,猥琐的他一定是撒旦的信徒,开了无耻的价码祈求我们帮忙偷出阿德里安的遗物,幸好我们早就知道了真相,否则必然被他的诱惑所打动……上帝啊,请宽恕我卑微的灵魂……我们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个商人顿时面露凶光,招呼埋伏在暗处的流氓帮手便要动粗……” “您们不是仍旧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我端着酒壶依次给他们的酒杯添满,笑了笑问道。 “感谢上帝!仁慈的父听到他最虔诚信徒的祈祷,安排一名骑士前来搭救……对的,一名德意志骑士和他的侍从刚好出现在路上,赶跑了流氓,那个鬼迷心窍的商人临走前恶狠狠地冲我大吼:‘我毕竟取回阿德里安的藏宝图,诅咒你们,信教的混蛋!’”亚瑟直直的与我对视着,“就像您听到的,那张羊皮纸不是什么异端的文件,而是记录藏宝地点的图纸,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伙是为了利益才铤而走险的!而那个卑劣的商人,正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莱昂纳多商会旗下的代理人,您说整件事同奈梅亨有没有关系?每个人都知道,奈梅亨公爵才是商会真正的主子!” 原来如此!我了然的眯着眼睛,如果猜得没错,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伴商人应该都是在籍的“埃尼德斯”成员,受组织的委派潜入康斯坦茨教堂获取某份重要文件,最后因暴露而失败,行动不得不终止;同伴商人为了保护文件的安全,故意让对方认为那是一张标示地理的藏宝图,以便来日方长再作打算。想到这,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段已被遗忘很久的事实好像吸饱水的海绵,瞬间胀满心窍——难道他们要寻找的,是穿越前辈“埃涅阿斯”留下的神秘文件?如此一来,前后的猜测便都能说得通了,亚瑟所说的“魔鬼文字”,也许和在科尔伦废弃矿洞找到的“嗨”一样,是那位“埃涅阿斯”生造的符号或者干脆就是横平竖直的汉字!羊皮纸上记录的,没准全是如何穿越回去的方法! 距离真相咫尺之遥的我害怕起来,仿佛置身黑黢黢的走廊,面前紧闭的大门后说不定正是自己孜孜苦求的结果,可是……我纠结的抠着指甲,穿越后经历的一幕幕纷纷闪现,现在的我,名字叫做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是德意志帝国权势如日中天的奈梅亨公爵和最富有的财团头目,达到了众多平凡人毕生难以企及的高度,只要微微动动念头,便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杀荣辱,这种感觉毫不夸张地说,令我很享受的乐在其中,更为可怕的是,我越来越熟练地适应新的生活和新的角色,不再渴望逃离这个时代,回到一无所有的未来,继续过兢兢业业的庶民日子! “您知道是什么,而且您动心了,对吗?”亚瑟敏锐的从我的眼神中觉察出异样,自鸣得意的问道。 “真正让我动心的是故事里的藏宝图。”我迅速将表情调整到淡定的状态,摇晃着杯里醇厚的酒浆,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暗红的颜色,“再次声明,我以自己虔诚的信仰和名誉保证,并不了解商会的人背着自己干过些什么勾当,您自以为是的结论完全捕风捉影,不过……我的确对那张藏宝图有兴趣,谁会嫌地窖里的金币太多呢?这才是接下来谈判的重点,亚瑟神父,杰罗姆神父,蒂莫西神父,请认真思考报价,您们只有一次逼我让步的机会……” 第三百零一章 黎明的访客 外面的夜更深了,天空黑到泛蓝,星星的光芒完全被幽暗的夜色所吞没,变成一颗颗毫无特色的小芝麻,月亮收敛了自己的华彩,明黄的边缘透着淡淡的青绿,再照不亮整片陷入沉睡的大地。城堡到处都响起似微渐酣的呼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抱着属于自己的残梦款款深眠,城墙上的火盆里快要燃尽的木炭弱弱的蹿起黯淡的火苗,它旁边倚靠长枪打瞌睡的卫兵咂么着口水横流的嘴唇说些模糊的梦话,好像在另一个玄幻的世界里正经历着不同寻常的奇遇——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我依旧挂着得体中带点戏谑的微笑,眼睛直直的盯住面前明显乱了阵脚的三个人,他们没想到奈梅亨公爵能如此急转直下的给了自己回旋的余地,是当初的宝押对了?或者他还包藏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此时此刻的亚瑟有些后悔最后的砝码抛出太早,让对手轻易摸清了斤两和底线,陷他们于被动的境地,但他可能忘了,除了自己为是的这个秘密还能拿出交易的确实没有什么了。 “这话难道不应该由我们来说吗?”亚瑟定了定神,故作镇静的回答,“手握秘密的是我,不是您,大人。” “哦,你们这么认为?”我挑起眉毛得意的笑着,指甲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战场上传令兵吹奏的号角似的,标志全面进攻的开始,“你们只有三个人,而且……说您手无缚鸡之力没什么意见吧?就算我杀了你们,然后再派兵彻底的搜查教堂,东西最终一样能到我的手上,不要太过高看自己所处的位置,以为手握秘密便可以坐地起价,我这是在给你们机会,请不要逼迫一个和蔼的人变成嗜血狂魔。” 亚瑟的表情悚然一黯。胆小的蒂莫西已经轻轻挪动步子躲到同伴的身后,杰罗姆鼓着腮帮子刚准备发脾气,亚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您偷偷摸摸杀了我们就不怕被人怀疑?”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把亚瑟他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公爵大人被自己的问话弄魔障了:“单纯!不知道吟诵经文让各位愈发不谙世事还是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真诚的信任。奈梅亨背上的骂名还少么?无非杀个把人而已;再说偷偷摸摸的是你们,是你们瞒着教堂的同伴跑到我这里来‘讨价还价’的,即使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奈梅亨头上,反倒使本就群龙无首的教堂更加不利!看到那颗蜡烛了吗?刚才的废话让它又缩短了三分之一,等到灯芯熄灭,你们的机会也随之消失,善意的提醒下,请珍惜时间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重重的说完最后几个单词,我推开椅子起身,指了指火苗幽黄的蜡烛便浅笑着往门外走去。 守在边上的侍从马上垂手侍立。我在他的引导下慢慢走向隔壁的房间,边走边思考对方可能提出的条件和自己应对的措施。说实话,我的确很想见识见识前辈留下所谓能反转时空的线索,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好,在千年多以前他就能利用当时的物质条件造出神秘机器重返现代,手稿中一定保存着某些先进的技术。必然能够帮助我建立超越时代的霸权,实现心底越来越清晰的那个一统天下的梦想! “大人,在这里。”侍从将火把插在墙上的灯座里,取下挂着的一副漂亮鹿角,露出后面细小的孔洞——这种在城堡里四处可见的偷窥孔是窃取秘密的主要工具。尤其对于分开商讨的谈判双方,能提前了解对手的底线和筹码无疑有利于自己找准切入点迅速占有先机。我走过去把一只眼睛对准仅有拇指那么大的偷窥孔,那面的情况模模糊糊的出现在狭小的视野里,亚瑟正在和杰罗姆激烈争辩什么,蒂莫西颓然的大口灌着葡萄酒,红色的液体淌下来弄脏了袍子也毫不在意,貌似他们的意见出现分歧,各执一词的两人针锋相对,没主见的蒂莫西唯有表示弃权。 “……你要相信他?朋友,那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撒旦的信徒和帮凶,在换取秘密后一定会像随手丢掉垃圾似的干掉我们,想想清楚吧!”说话的是杰罗姆,他愤怒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墙壁仍然清晰可辨。 “还能怎样……不可以!他一样会杀了我们,上帝啊,你为什么如此固执!”亚瑟断断续续的反驳着,背对着墙壁的身子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肥大的袍子配上他高挑的身材显得十分滑稽,仿佛发育不协调的鹰雏,空有强壮的臂膀却无法展翅翱翔,只能徒劳的呼扇羽毛幻想飞舞的雄姿。 “都别吵了,你们看,蜡烛快烧完了!”一直不吱声的蒂莫西突然狠狠地把杯子摔在桌上,不仅同处一室的两位同伴,连我都猛然惊住,意外软弱的他竟有如此的爆发,“……别再纠结良心和道义了,若再没有结果,咱们都要死在这冰冷的城堡里,到时候没人知道今晚发生过什么,康斯坦茨的三个傻瓜也绝不会因为不出卖同伴的高风亮节而为大众所传颂!我们只代表自己,明白吗?上帝必将原谅我们的选择,因为这出于一个高尚的目的,‘信主的灵魂定能得到救赎’!” 有点意思!一边偷窥的我赞许的撇撇嘴,没想到给人闷葫芦印象的蒂莫西才是最聪明的,相比于两个有贼心却没贼胆的虚伪同伴,他在某些方面的果断更坚决,也更起决定性作用。想到这,我不由得多扫了博洛尼亚人几眼,好像一只苍蝇盘旋许久终于找到了有缝的鸡蛋…… 时间过得差不多了,我推门进入房间,他们三个人经过激烈的争辩最终达成了一致,亚瑟把两只手藏在袖子里眼神阴冷的默不作声,杰罗姆抬头瞅了瞅慢慢落座的我也没说话,只有蒂莫西礼貌的颔首致意,三个人不同的行为展示出各自的心理活动——亚瑟对结果失望却又不得不接受,杰罗姆被剥夺了发言权闷闷不乐,蒂莫西三下五除二的整合了大家的思想。为问题能够解决感到满意。 我小心的将剩下的最后一截蜡烛换掉,屋子里瞬间亮堂了不少,也方便看清彼此的表情。“我想知道你们的答案,神父。”我把脸转向亚瑟,毕竟他坐得离我最近。名义上是三人的发言代表。 “您能保证自己的每一句承诺都无愧于上帝无愧于信仰吗?”亚瑟色厉内荏的高叫着。还在做良心上最后的挣扎。 我捏着鼻梁半明半暗的回答:“我能保证每一句承诺都起码对得起各自的利益,至于上帝,等站在天堂门口的时候孰是孰非自有论断。” 不知道亚瑟听没听明白我的话。也许心思压根不在这里,他紧张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首先,我们要求您亲自去教堂解释主教大人的下落,打消众人心中的疑惑……”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这无异于认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早就通报了诸位,真相就是如此,爱信不信!” “这……好吧。那我接着说,您得赔偿教堂的损失并主持主教大人的葬礼,这样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因着他高贵的身份,必须按照相符的规格安排后事,既给足了教堂的面子又能体现您的风度。” “同样不可能!”为了加强语气我甚至猛敲桌子。门外的侍从拎着武器冲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吓得亚瑟他们三个瞬间小脸煞白,“我说过,康斯坦茨主教参与了反对皇帝的叛乱,无论是执行谁的命令。都难改变他叛贼的身份,在这个问题上,奈梅亨绝无可商量的余地,讨伐者向叛匪低头,何来正义?” “您如此没诚意,岂非故意要刁难我们?”杰罗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像崩飞的可乐瓶盖,怒不可遏的吼道。 我不屑的把他上蹿下跳的表演收入眼底,对这种最没技术含量的红脸丑角毫无好感:“很抱歉,你们讨价还价的机会用完了,再说一遍,我只和你们三个人做交易,而不是整个康斯坦茨教堂,更不是所有身披红袍的梵蒂冈教士,明白吗?” 杰罗姆听到这,仿佛被戳破的皮球般立刻没了脾气,他用眼角的余光偷瞥门口虎视眈眈手握武器的侍从,慌张的咽了口吐沫,颓然跌回座位。 房间里安静下来,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个人轻重不同的呼吸,亚瑟咬紧牙关在做着良心和现实的艰难抉择,蜡烛的火苗轻轻颤了颤,他慢慢松弛脸上纠结的肌肉,有气无力地说:“康斯坦茨的主教,您能做到吗?” “一个主教的位置三个人分?”我挑着眉毛用质询的口气问道,“你们还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好!这个要求不过分;但我同样有自己的条件,参与叛乱的主教必须一踩到底,至于如何泼脏水,你们看着办吧?” “愿初升的朝阳荡涤夜晚的所有罪恶,我至高无上的主,请宽恕您虔诚无知的孩子……”亚瑟边振振有词的念叨着经文边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似乎自己已经犯下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过,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吩咐侍从护送几位神父回去,我转身制止住正在熄灭蜡烛的仆人,后者不明就里的望着主人:“拿些吃的来,我得填补填补饥肠辘辘的肚子,等待一会的拜访者,没准需要独自坐很久。” 仆人虽然不明白公爵大人自言自语的在说什么,但还是顺从的端来面包和半截腥咸的血肠,我仔细地把它们掰碎丢到乘着葡萄酒的盘子里,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房间里透进地平线微光的时候,门外响起轻手轻脚的敲门声,我用餐布胡乱抹了抹溅满汁水的下巴,没回头瞅清来人就开口说道:“蒂莫西神父,我一直在等您……” 第三百零二章 出征弥撒 送走去而复返的蒂莫西神父已经是清晨,他把头上的兜帽裹了又裹,严严实实的盖住面颊,只露出眼窝细细的一条缝,做贼心虚的神父不希望被城堡里早起的人辨认出自己的身份,若是通过某些爱嚼舌头的烂嘴传到亚瑟和杰罗姆耳朵里,他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至少到目前,蒂莫西还愿意同伙伴站在一边。 我使劲揉揉因为熬夜而变得干涩难受的眼睛,费力挤了半天也没能弄出一丁点泪水来滋润如旱田般干涸的瞳孔,侍从利索的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杯盘,撤下快燃尽的蜡烛,后厨胖女仆粗鲁的在走廊里破口大骂偷溜进厨房偷食物的下流胚子,要是真弄丢了我早上吃的面包和血肠分量的食物,她恐怕会让自己膀大腰圆的厨师丈夫揍得半死,所以一口咬定房里遭了贼,扯开嗓子嚷嚷起来。 “大人,要不要……”胖女仆骂得越来越难听,侍从端着盘子尴尬的站在那里瞅着我询问道。 “没事,让她发泄发泄吧,等骂完了再派人去告知,那个偷食物的贼是奈梅亨公爵……”我笑眯眯地开个玩笑,结果话没说完便哈欠连天,“我太累了回房睡会,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明白吗?” 侍从认真的应下,我推开门,胖女仆难听的骂声好像鼓足的气浪,砰的一下扑面而来,硬生生顶得头皮发麻,我微微皱着眉头,走廊里负责熄灭火把的侍从赶忙闪到角落里让出道路,火芯的青烟袅袅弥漫,散出淡淡的焦熏味。 疲倦的躯体一挨着柔软的床榻立刻放松下来,心里还没来得及盘算进军的策略,精神瞬间脱离掌控,陷入沉沉的睡眠。梦里出现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和物,还有凌乱的风景和建筑,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陌生的街市,望着刷成白色的巨大廊柱和身披长袍的外国人。突然觉得无比的落寞,我是谁?现在在哪里?这是脑海中始终盘旋的两个问题,可惜摩肩接踵的许多人却每一个能回答出来,罗洛!汉斯!科勒!公牛!还有无所不能的莱昂纳多!你们都在哪里?我抱着肩膀孤独的蹲在路边,一个亲切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温暖的大手如母亲般抚摸抽泣的额头,他说会带我回家,但交换的条件是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灵魂! “不!”我尖叫着从梦靥中惊醒,刺耳的利声通过墙壁无数次的反射愈发扩大了威势。重新灌进准备不足的耳廓。再次震荡着尚未完全苏醒的大脑。听到异样的侍从推门进来,小心翼翼的只探出半边身子。 “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揪着衬衣的袖子抹抹脖子上淌下的汗珠,扭脸看看被一整块厚皮子遮住的窗口边缘透出微薄的光辉。仿佛镶上一圈璀璨的银边,“我究竟睡了多久?” “您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前来拜访的爵爷挤满大厅,椅子都快不够坐了,大家都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出征弥撒,据说底下士兵议论纷纷,如果没有得到上帝的祝福就贸然开拔恐伤军心。” 我从他手里接过折叠整齐的新洗衬衣,换下身上套着的这个沾满油腻和污垢的旧件,边系边问:“教堂有人来吗?” “有。暂代主教职位的乌利亚神父在另一个房间等您,不过大部分贵族都看到他的车驾进入城堡了,正在相互打听内情。” “呵呵,他们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坚定不移的声称要绝食到底,以反抗奈梅亨暴政的教堂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到侍从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我马上换了话题,“一百八十度只是个拗口的形容词,抓紧弄点热水进来供应洗漱,完后通知厨房准备饭菜,晚上我要留神父用餐……那个,他叫什么来着?” “乌利亚神父,名字的意思是……”对这些花边了如指掌的侍从刚要继续说下去便被我喝断。 “下去准备你该做的事情吧。”我把右脚的裹脚布缠好,拿起靴子费劲的套着,“我先去见乌利亚神父,让其他人再等等。” 虽然不知道亚瑟他们回去是怎样发动自己的力量说服了教堂里声势甚强的反对派,但乌利亚神父的到来无疑释放了和解的信号,同时也打消了众人心中的顾虑。这位身材发福变形的中年男人托着下垂的啤酒肚等在大厅旁边的会客室,手中握着代表采邑主教权威的十字权杖,两只眼睛从脸蛋厚厚的肥肉里好不容易挤出来,可见虔诚的神父大人平日的时间除了钻研经文,便都献给琢磨食物的味道了。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好说话,既没有虚张声势的唱高调拉谴责,又没有不卑不亢的拿捏姿态,完全笑呵呵平易近人的交谈,仿佛他们同奈梅亨之间压根没啥你死我活的矛盾似的,绝食抗议什么的全是活跃生活情趣的边角料。乌利亚神父优雅的气质彻底征服了抱着舌战一场而来的我,两人从一开始彬彬有礼的寒暄致意到后来时不时冒出“我的朋友”“我亲爱的大人”等等亲密的昵称,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我俩之间曾经有过深厚的交情,他满口答应将亲自主持奈梅亨的出征弥撒,“教会必将拿出最高规格的水准承办一应事宜。”乌利亚神父捏着镀金的十字权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8月12日,圣劳伦斯节后第三天,出征弥撒的消息之前便传递下去,所以在这天早上,贵族和士兵们都穿上最华丽和干净的衣服以盛装出席,康斯坦茨的教堂里可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容纳所有人礼拜,只能让有爵位的贵族和高阶骑士进入,剩下的普通骑士、步兵、征召农兵以及慕名而来的城中百姓不得不密密麻麻的站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等待仪式结束后领取圣体,接受上帝的赐福。 乌利亚作为暂摄主教权的全权神父主持了仪式,就像许诺的那样,整个教堂倾尽所有的办好这次弥撒。他身着红色的祭服,配上刺绣精美的绶带,再在长袍外穿上同色的祭祀披肩,胸前的位置也绣着象征祭献的十字圣号,然后顶着镶满珠宝的圣冠。手握主教权杖,右手无名指戴着权戒,颤巍巍地由两位小教士搀扶着走到主礼台中央的十字架前;执事神父穿着表示洁净的白色长袍,比主祭神父略窄的绶带配于左肩直垂向右边腋下,手捧各种圣事器具依照自责不同分别站位;辅祭的神父穿着小号的白色长袍,系着精致的腰带左右侍立,照看盛满发酵饼和葡萄酒的篮子。 几个拿着乐器鼓捣调子的教士整齐的停止演奏,全场贵族虔诚的起立,乌利亚神父望着虚空画了个十字大声宣号:“因圣父、圣子、及圣灵的名义!” “阿门!”众人集体回应。 神父接着祷告:“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灵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您的心灵同在!” “愿天父和基督。赐给你们恩宠及平安!” “也赐予您!” “愿主与你们同在!” “也与您的心灵同在!” …… 冗长的仪式搞得人昏昏欲睡。但处于主位的我却不能打瞌睡,必须瞪大眼睛严谨的跟随仪式的流程,全场多少双眼睛盯着公爵大人的一举一动呢,不过我闲不住的念头早就神游天外去了。侍从在圣祭礼仪中贡上奈梅亨祈求天主庇佑旗开得胜的奉献。看到满目珠光宝气的乌利亚神父乐得眼睛都快陷进肥肉里,我鄙夷的心里想道:“切,什么潜心修道的侍圣之人,无非巧立名目装神棍敛财而已,戴个那么沉的宝贝帽子,也不怕闪坏了脖子,落下半身不遂的终身残疾……” 仪式进行到最重要的部分领取圣体,被感染的众人纷纷热泪盈眶的激动不已,乌利亚很满意这种万众瞩目的状态。语气愈发居高临下的强势:“我们既遵从救主的训示,又承受他的教导,才敢说我们的天父,愿您的名受显扬,愿您的国来临。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祈求您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祈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祈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们脱免罪恶,并在一切困扰中获得平安,使我们虔诚期待永生的幸福,和救主耶稣的降临……” “一切荣耀归于上帝!”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贵族一个个哭成泪人,哽咽着发自肺腑的祈祷。 “愿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圣体圣血的搀合,使我们领受的人,获得永生。”乌利亚神父终于叨叨完所有拗口的圣辞,辅祭的神父冲这边使着眼色,我才反应过来该自己头一个上前领取圣体。 “主耶稣基督,永生天主之子,您遵照天父的旨意,在圣灵合作下,藉您的死亡,使世界获得生命;因您的圣体圣血,救俗脱免一切罪恶和灾祸,使我常遵诫命,永不离开您。请跪下,迷途的孩子。”乌利亚惺惺作态的从辅祭神父端着的篮子里掰下一块麦饼,将蘸了葡萄酒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划过,“基督圣体圣血。” “主,我当不起您到我的心里来,只要您说一句话,我的灵魂就会得到宽恕。”我低头恭受神父的祝福,吃掉干涩的麦饼,“阿门!” 领完圣体的我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目送着一个个感激涕零的贵族鱼贯而出,篮子里准备的麦饼很快告罄,另一位辅祭神父立即捧着自己怀里的篮子补上去,再普通不过的麦饼此刻却拥有了神奇的魔力,赋予每个信徒必胜的信念。我微笑着同忙活的乌利亚神父对视,后者继续严肃的为众人喂食,亚瑟作为执事神父站在角落里,正目不转睛的盯住主教权杖出神,那种发自肺腑的渴望,绝对*裸的流露…… 第三百零三章 老树开花 弥撒活动当晚的宴会将高昂的士气推向顶点,也让整座城市沉浸在节日般的喜庆气氛中,能看到代表当地势力的教会和驻军达成和解,无疑令城中百姓倍感欣慰,以至于他们终于肯光明正大的同奈梅亨军人打交道,使得一段时间里死气沉沉的康斯坦茨再次恢复了过去商业枢纽的勃勃生机。 觥筹交错的酒桌上,贵族们几近欢愉的推杯换盏,吵闹着勾肩搭背,借酒劲相互抬杠吹牛,炫耀自己家族的声望和富足,传菜的女仆经常被两边微醺带酣的贵族吃豆腐,发出分不清是恼怒还是兴奋的惊叫,这不仅没止住色狼的咸猪手,反倒比浑浊的酒浆更能刺激他们达到嗨点的神经,更有甚者直接将慌忙失措的女仆拦腰抱起,用硬硬的胡子蹭着对方敏感的脖颈,惹得众人下流的哄堂大笑。 “精力多么旺盛的骑士啊,公爵大人,有他们的冲锋陷阵,此次出征您必将旗开得胜!”乌利亚神父坐在我右手边第一的尊贵座位,当仁不让把自己摆在显赫的位置,事实上他压根没打算客气,在梵蒂冈和亨利皇帝的最终任命下来之前,无论资历或者人气教会里无人能出其右,更何况一纸委任状不过走走形式,按照论资排辈的传统,轮也该轮到他乌利亚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了。康斯坦茨主教不同于其他教区,他掌握着大量世俗领主无法征税的教会土地,为了躲避服役而逃亡依附的农民更是数不胜数,不夸张的说,康斯坦茨的主教给个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他都不换。 “没错,不过这精力也有点太旺盛了……”我吸溜吸溜的吮着杯里的葡萄酒,再不想往肚子里面灌半滴,宿醉起夜上厕所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忍受放在门后隔间马桶散发出的骚味的痛苦是它的两倍,“神父,我会分派一些士兵驻扎在康斯坦茨。协助您保卫这座重要的交通枢纽,防止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作为交换,奈梅亨希望在自己的军阵里能和教会神圣的骑士并肩战斗,我们一起去解放罗马吧!” “解放罗马?圣城原本就未沦陷,何谈解放?”乌利亚神父转了转眼珠,把酒杯举到嘴边装作品味的模样咋么,不动声色的提着条件,“大人,我还不是正牌主教,教会里有些事情没办法自己拍板。您要知道。出兵与否得大家投票决定。民意的取向非强力可逆,这很难办……” 在暗示么?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取出匕首割着新烤的肥羊,动作利索的片下金黄酥脆的细肉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回答:“我能为您做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全看交情和诚意。” 乌利亚的胖脸瞬间又布满汗珠,活像刚拿出冰箱的可乐瓶,他听出了我字里行间明显的警告,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的狮子大开口了,既然奈梅亨可以眼睛都不眨的让上一任康斯坦茨主教去上帝那里报到,便不惮再添几条人命,强权军阀也许暂时需要个地方代理人。但绝不容忍傀儡反客为主。 “我明白,我明白,公爵大人,这件事可以再想办法操作操作。”乌利亚挪动肥硕的身躯凑过来,压低声音表态。 “尽快吧。我的时间也不多,后天必须出发。”丢给乌利亚一个酷寒的白眼,我继续欣赏起大厅中央欢快的小丑表演,胖神父碰了满鼻子灰,悻悻的坐回去,表情尴尬的同身边人碰杯。 如果说现场还有个人不太高兴的话,那肯定非亚瑟莫属,按照身份的尊贵程度他坐得离我很远,两边都是叫不出名的领主长子,粗鲁的彼此对喷吐沫星子,为某个抢手妓女的心归谁属争论不休;杰罗姆和蒂莫西更是没能上桌,不得不和一般骑士挤在靠近门口的长条桌那里,吃些后盛的残羹冷炙。 我对上亚瑟凌厉的眼神,那里面透露出太多信息,但表达最多的却是愤怒和不满,他把手心攥着的干面包搓成细细的渣子遥遥示威,我无奈的撇撇嘴,对他的激动地行为嗤之以鼻。这个人心胸狭窄讲求现实利益,还不想弄脏自己的名节,典型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虚伪得要命。 寻思到这,我再次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闷闷吃东西的蒂莫西,木讷的意大利人永远充当沉默的背景板,如果不仔细观察搞不好便会把他遗忘,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色,往往扮演颠覆剧本的大变量。“假如今早你没回来,故事的发展该多么无趣。”我浅浅微笑,抿了口从头到尾都没喝完的半杯酒。 空地上那俩不知道因为什么踢桌子踹板凳干起来的肌肉男已经摔了半天跤,愣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手,闹个旗鼓相当,周围大呼小叫加油押赌的贵族亢奋非常,乱纷纷的起哄发嘘,他们确实渴望用让人血脉喷张的鲜血和打斗来配合自己分泌旺盛的雄性荷尔蒙,杯盘狼藉的桌面成为壮汉发泄多余精力的受气包,厚厚的实木桌子再也挨不住无数只铁拳连续的重击,痛苦的发出最后一声呻吟,轰然断裂倒塌。 “尽情的闹吧,但愿到了战场上面对腥风血雨时他们也同样卖力。”我冲着跑过来询问要不要制止愈演愈烈肢体冲突的侍从嘱咐,他担心见血后会让场面失控,提醒公爵大人应让过度兴奋的贵族们适可而止。另一个侍从等我说完,走过来附耳轻言:“大人,莱昂纳多大人送来的最新情报,来者已在隔壁房间静候多时了。” “哦?最新情报?难道皇帝陛下被困兽之斗的法兰克尼亚公爵打败了?就算他再草包,波兰的米耶什科大公也绝不会如此无能啊,那家伙可是头威武的狮子。”我嘀咕着跟仍旧没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乌利亚神父告个假,后者敷衍装出豁达的笑容示意请便,丫被*裸的威胁吓坏了,面色灰白的在胡思乱想。 莱昂纳多会不定时的将紧急情报汇总并通过专线加急送到公爵行营所在,这条特殊的暗线全程不与其他情报网发生联系,送信人也是固定的,特制的羊皮纸用火漆封好后还得装进带锁的木匣子,保证里面的秘密出他之手入我之眼,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一旦泄密马上便能被发现。 送信人裹着厚厚的头巾,身材矮小却精壮,尤其是两只扫描仪般的眼睛,仿佛轻轻一扫便可透析你心里的想法。他叫鲁尔,担任这项工作前是个安分守己的灯塔看门人,没日没夜风中雨里的观察锤炼造就了一双伶俐的瞳孔,即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能清晰地辨认前路,很符合送信人的要求。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不知道莱昂纳多从哪里淘换来这些其貌不扬的普通人,然后依据每个人的专长变废为宝的将他们安在合适的位置,组合成一部高效运转的机器。 扯开羊皮纸上的漆封,边缘用红色的墨水画着漂亮的“l”,这是莱昂纳多亲笔信的标志,我耐心的盯着上面手写的潦草字母,竭力集中精神想认清它们之间的排列组合。莱昂纳多知道我识字不多,为了方便阅读特意把每个单词间留出足够的距离,同时尽量使用简单常见的语言来描述要说的事情,可遗憾的是,我绞尽脑汁才大体搞清楚信中所表达的主要内容——西线不稳。 西线指的是盘踞在巴黎的法兰西国王罗贝尔,据信他正在筹划针对帝国尤其是奈梅亨的袭击。这次卢森堡伯爵的叛乱很大程度上背后都有这只小狐狸煽动的影子,帝国内战有利于他重新夺回洛林的控制权——东西法兰克王国几代之间在洛林的恩恩怨怨延续至今,哪怕各自王座上坐着的不再是加洛林的“正统”,对于土地和财富的渴求却仍然像传染病一样父子相承。西法兰克人始终咽不下失去洛林的这口恶气,奥托大帝的时代他们没机会,忍了;奥托二世时代的争夺他们输了,也忍了;奥托三世的时代他们不仅没夺回洛林,连对梵蒂冈的影响也丢了,再次忍了;现在的亨利皇帝焦头烂额,西法兰克人觉得机会来了,是时候清算总账了! 罗贝尔二世密谋攻击奈梅亨的情报来源于隐藏在巴黎间谍的判断,他们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宫廷信使频繁出入,同王室关系密切的几位北方领主也借着各种理由入京朝觐,甚至连关系一向很僵的阿基坦伯爵都派来密使。宫廷里正传国王准备接受里尔伯爵的邀请赴其领地巡狩的消息,如若传言属实,这完全能够被视为瞒天过海调兵遣将的信号,所以莱昂纳多认为事态紧急,国中应早作打算。 “你们也要来搀和这摊浑水吗?”我读着最后几句话,自言自语道,“中间隔着弗兰德,我的好岳父博杜安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自己的国王过去吧……”信纸卷到最后一行,几个不起眼的单词拼凑出重要的信息。 “‘博杜安伯爵的情人产下男婴,目前已被送入根特的城堡小心保护起来’,岳父大人挺生猛啊,老枪乱射竟然命中靶心,不得了……”本来还半开玩笑的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不易察觉的关键节点,“是男孩吗?” 第三百零四章 兵分两路 我的岳父,弗兰德伯爵博杜安私生儿子的爆炸性新闻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恐怕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美髯公”心里绝对希望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哪怕他的做法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通过莱昂纳多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动作,奈梅亨利用或直接或间接的意外搞掉了瑟琳娜的两个哥哥,也就是说,假设年老的博杜安伯爵再无法生育,瑟琳娜将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而作为他的女婿,我能从自己妻子那里获得对弗兰德的直接统治权,因为无论奈梅亨还是弗兰德,两片领地的最终继承人必然且只能是我和瑟琳娜的儿子,博杜安伯爵的外孙——小马丁。史塔克。莫里尼。霍夫曼。 “老家伙是憋着劲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说到底,即使瑟琳娜是他的掌上明珠,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业传给我,呵!”我闷声冷笑着,慢慢的将羊皮纸搓成一绺,然后凑近烛台火焰,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泛黑卷边,被橘色的灼芒舔舐化为灰烬,“可惜这件事不是他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私生子的地位在等级森严的中世纪甚至不如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虽然历史上不乏私生子击败了所有的嫡亲儿子走上前台逆袭成功的案例,不过这种励志的典型如九牛一毛少之又少,尤其在梵蒂冈作为整个欧洲至高宗教圣域的地位确定下来以后,明显带有堕落色彩的私生子连同其他床帏间的秘事都被斥为异端,坚决不允许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太阳之下,“**的缠绵是魔鬼的诱惑,亚当和夏娃便因此被逐出伊甸园,造成我们无边的原罪”,每每教堂弥撒时,道貌岸然的神父总义正言辞的教育我们这些“容易堕入撒旦歪门邪道的羔羊”,严肃的模样差点让人对他的虔诚信以为真。但滑稽可笑的真相是——包养情妇是神职人员间公开的秘密,私生子偷偷隐藏在圣洁的教堂穹窿下,如果抛开耐不住寂寞的年轻教士的相互“安慰”,私生子果然丑恶十足! 我拍掉手上的清灰,隔壁传来人声鼎沸的喧哗也影响不了高速计算的大脑——博杜安大人首先得在自己的封臣中取得支持,否则贸然将一个私生子立为继承人必然遭到他们的反对,这些古板的贵族可是相当重视名誉和尊严的。奉私生子为君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人格上的羞辱和践踏,藉此情况封臣可以举兵讨伐封君而不受教会和世俗的谴责,破坏力极强的内战难以避免;就算老伯爵长袖善舞把封臣们哄得高高兴兴,全票承认这个私生子当新老大,教廷也绝不会承认身份敏感的继承人,那么从法理上来说。他的继承权便是非法的,人人可得而诛之;退一万步讲,哪怕教廷没皮没脸的保持沉默,作为合法继承人的奈梅亨怎肯袖手旁观?再说等我顺利拿下梵蒂冈,他还有机会买通教廷认可自己的私生子吗?到时候受谴责是小,革除教籍可抓瞎了!想到这,我觉得聪明如莱昂纳多定然比自己考虑得更周到。用不着跟着胡乱操心。 有眼力价的侍从已经准备好纸笔,我铺开暗黄的羊皮纸,咬着笔尖努力回忆着想回复的内容,好在前世有些学英语的根底,背单词什么的还算不费劲,就是繁琐的语法让人伤透脑筋,以前闹出过不少词不达意前后不通的笑话,所以现在我都尽可能简短的回信。遇到不会写的地方索性划些符号和图案代替,反正莱昂纳多见多识广,凭他的智商猜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嗯,这才叫密信,一般人根本看不懂满纸‘活灵活现’字画要表达什么意思。”我一面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一面自信的念叨着。 在信中我对下一步的兵力部署作出调动,除了控制交通枢纽所必须的驻军。其余所有奈梅亨军队迅速收缩回本土,科勒被赋予全权指挥的使命,承担奈梅亨的整体防御;各情报系统加强对敌渗透和刺探的力度,争取尽早梳理出有价值的情报反馈;征发预留的男丁和强壮妇女组织自卫队。有计划的疏散老人小孩并囤积一定量的物资,以防战事扩大到本土……如此一系列的命令贯彻下去,再加上莱昂纳多居中运筹,基本能够保证奈梅亨立于不败之地,痛歼来犯之敌。 “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交到莱昂纳多手上,让他按照信中的布置妥善安排,倘若问起我的打算,就跟他说一个词——罗马,明白吗?”把信纸卷号放进匣子,我扣好精细的锁匙,对鲁尔耳提面命的交代道。 守灯人不善言辞,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很好的回答了我的疑问,他收好木匣便要离开,我喊住行色匆匆的送信人,吩咐侍从拿些香肠和面包来:“多带点东西路上充饥,这么远的行程你要小心。” 鲁尔的眼角明显现出汪汪泪花,他感动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公爵竟然会对身份卑贱的自己说出这种窝心的暖言,坚定地眼神中又夹杂着被信任的激动,“请放心公爵大人,人在信在!”木讷的他终于开口。 “信不在人也要在。”我随手解下围在背上的披肩帮他系好,“人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全军特意多预留了一天的时间给宿醉的贵族醒酒,以防他们软塌塌的连马都骑不上,搞不好坠马重伤几个岂不晦气?8月13日,圣劳伦斯节后第四天,盘桓在康斯坦茨的军队终于拔营起寨,兵分两路奔赴战场。右路军的阵容最为庞大,集中了士瓦本能拿出来的几乎所有骑士,莱希菲尔德伯爵统领各领主长子组成大军的中坚,他们将从康斯坦茨出发转折向东,会合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的援军之后一齐通过勃伦纳山口,南下打击参与叛乱的维罗纳边区藩侯,增加敌人右翼的压力迫使其分兵,要是上帝保佑一切顺利,莱希菲尔德能在我之前击溃维罗纳藩侯的主力部队就再好不过了。 剩下的军队主要是奈梅亨和汉诺威的嫡系骑士,还有千余名换乘各种杂七杂八驭畜的巴塞尔山民,左路军人数虽少却堪称精锐。我们的行军路线穿过相对来说海拔较低路也更好走的圣加耳山口,一直延伸到阿尔卑斯山脉尽头科莫湖畔的小镇科利科,根据侦查这里只驻扎着隶属于伪王阿杜因的一支仅仅五十人的小部队,由他任命的“洋葱骑士”(特指出身卑贱血统不明的伪骑士)负责守卫。 科利科坐落在山脉南麓的盆地内,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如春,非常适合各种花卉的生长,素有“亚平宁花园”的美誉。繁荣的花市是这座小镇芳名远播的特色之一,而真正让它骄傲的,绝对非大名鼎鼎的科莫湖莫属。碧蓝的湖水被几座山包围并分割,总体呈现出狭长的字母“y”的形状,岸边许多地方都是峭壁,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在湖的北端像是一堵墙。阻挡了南下的滚滚寒潮,涓涓融雪汇成小溪,奔流不停的注入湖中,使得湖水常年清凉沁骨,纯净异常,灌溉滋润着周围广袤的耕地,所以选择景色优美物产丰足的科利科作为大军的歇脚点再合适不过了。 罗洛完成督运粮草的任务已经回到我身边。担当巴塞尔山民的指挥官,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对于这么一个高大英俊跟在公爵大人身边的红人充满敬畏,以为他肯定是个身份尊崇的“贵族老爷”,最次也得是个有封地的骑士,所以全都毕恭毕敬的小心接应着,生怕因一言之失而得罪了贵人,落得不好的下场——传说中贵族老爷吃饭用的都是金饭碗,压根不用两只眼睛瞅人的! 我通过康斯坦茨的奈梅亨商会分站紧急转运来一批皮甲。抓紧分配给只穿着破衣烂衫的巴塞尔山民,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没有漂亮的鞍子再俊逸的千里马也没法让人骑乘,同样的道理,不收买野惯了的山民的人心,到了战场上他们一样出工不出力,做做样子便兵败如山倒。 把他们带在身边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此次出征奈梅亨的步兵全留在后方巩固战果,当然也是出于行军速度的考虑,但翻过阿尔卑斯山挺近亚平宁以后,特别是推进到罗马附近的山区丘陵地带。骑兵的作用将会大打折扣,我担心叛军会利用地形逐渐消耗奈梅亨军队的锐气,然后寻找战机给予我们的薄弱环节致命打击。巴塞尔伯爵提供的农兵让忧心忡忡的我眼前一亮,善走、坚韧和精于山地作战的他们正好严丝合缝的匹配每个标准,辅助骑兵作战或者在山区战役中担任阵地核心都是不错的选择,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便是如何让这群散漫的泥腿子组成坚定不移的的战斗集体,真正成为奈梅亨可以依仗的屏藩和边翼,而不是烂到家的拖油瓶。 “你有信心让这些野猴子听自己的话吗?”我骑在马背上同罗洛一起目视着缓慢行进在山坡小路上的队伍,巴塞尔山民熟练地驾驭者毛驴相互追逐,惊得战马嘶鸣不止,骑士厌恶的咒骂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农民。 罗洛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用力的点点头:“我与他们有着相似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吃着同样的饭,住着同样的屋子,我们一贫如洗,但都怀揣对上帝的虔诚信仰,您可以依靠我,大人。” (清明假期即将来到,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希望大家在缅怀先人的同时多出去走走,去沐浴温暖的阳光,感受天地逐渐变绿的脉动。我也准备带上家人找个临近的城市转悠转悠,平时工作太忙,陪他们的时间不多,需要好好弥补,最后祝福每位读者大大心情舒畅,假期愉快!) 第三百零五章 洋葱骑士 大军用了整整十天时间才翻越高耸的圣加耳山口,虽说这一路比较平坦,而且因为战争的缘故没什么商队经过抢道,但要命的海拔仍旧让人畜出现不适,特别是来自低地之国弗里斯兰的骑士,他们大多头一次跋涉到这么高的地方,头晕目眩的缺氧造成难以抑制的腹泻,拉得骑士们连穿盔甲的力气也没有了;人都如此,战马的情况更糟,那些平原马身体虚弱的吃不下任何草料,喝水就跑肚拉稀,十天的行程活生生倒毙了上百匹战马,饶是每名骑士都有两三匹备用坐骑,这种程度的损失也承受不起,相比之下,巴塞尔山民的驴子倒显得皮实,生熟不忌还撒欢颠得飞快。 走出山区的军队狼狈的像被扒了层皮,急需扎营休整,如果这时候哪个敌人得到信过来偷袭我们,绝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胜,好在丹麦的骑士勉强算得上抗糙,可惜全是纸糊的老虎,远远望去尚能装装门面;巴塞尔山民一个个活蹦乱跳挺欢实,不过我堂堂公爵拿群泥腿子打前锋,面子上总说不过去。 找个向阳被风的山坳先吩咐全军埋锅造饭扎营休整,精力充沛的巴塞尔山民成为最佳劳动人选,虽是临时的简易营地,但奈梅亨的标准就是精益求精,凡落脚必挖沟埋桩竖蒺藜,做足完全的准备,以防险到临头再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所以山民按照任务不同分为三队,分别负责伐木、挖坑和警戒——至于拉到脚软的贵族骑士,好不容易能从马背上下来。他们恨不得永远躺在平地睡到死! “这难道是上帝跟我开的玩笑吗?破山口少说也翻来覆去的走过几遭,为何偏偏此次出了状况?”我嘴里愤愤的念叨着,把解下来的腰带摔在桌上,罗洛惊讶的望着主子,眼神里全是“大人您不是不信上帝吗”的疑问。 “我记得您以前说过……”罗洛敲着脑门努力回忆着,“古老的东方有个智者讲:如果上帝想要赋予一个凡人崇高的使命,必会先考察凡人对逆境和磨难的承受能力,加倍用痛苦来折磨他……”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没说过非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急火火的往杯子里倒着葡萄酒,仰脖大口狼吞虎咽,“非战斗减员超过三分之一……非战斗减员你懂么?算了,就是能打仗的没多少,即使能打仗,可供骑乘的战马也不够用,难道让骑士们步行作战吗?简直伤脑筋。” “这未尝不是个办法……”罗洛小心翼翼的盯着我的脸色。看主子没发怒才继续说道,“将步行骑士摆在巴塞尔的队伍后面,两军对阵之时,敌人自以为农民队是突破的弱点,却想不到其中暗藏杀机。” 听罗洛这么一说,我扭脸目不转睛的瞅着他,吓得旺财的小儿子大气都不敢出。“我给你十名,不!二十名健康的骑士,你带着他们去拿下科利科怎么样?那里总共才五十个杂七杂八的士兵。” “您是说让我统领二十名骑士?”罗洛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对不起大人,我的身份太低,一定会让人瞧不起的。” “怕什么?我不是早就赐予你使用骑士剑的权力了吗?这件事不是能不能,全在敢不敢,你敢吗?”我目光灼灼的同罗洛对视,后者起先畏缩的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片刻之后重拾信心,坚定地回望过来。 “除了上帝和您,我再无畏惧。”旺财的小儿子拍着胸脯回答。 “这才是好样的!跪下!”罗洛疑惑的屈膝,不明白自己的主人要做什么,我转身随手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用剑背有力的敲击他的双肩和后背,一直耳濡目染的罗洛自然清楚主人的用意,激动地热泪盈眶。“上帝为证,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罗洛,科尔伦旺财的小儿子。我最信任的侍从,你愿意拿起手中的宝剑,为了捍卫对上帝神圣的信仰和封君合法的权利而舍生忘死的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罗洛的眼角滑落晶莹的水珠,哽咽却异常洪亮的吼道:“我愿意效忠基督,也效忠您——至高无上的奈梅亨公爵大人,维护您以及您合法继承人的权利,连同生命一齐交给这崇高的事业!” “很好,年轻人!”我倚老卖老的拍着他的肩膀,“现在你拥有了足够的身份去指挥其他的骑士,怎么样,接下这份差事?” “明天此时您将舒舒服服的坐在科利科临湖的房间用餐,我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罗洛信誓旦旦的说道。 “对伪王的那个‘洋葱骑士’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不费一兵一卒和平接收,你有二十名骑士,光往那一站就足够吓得敌人屁滚尿流的了,用不着非得硬碰硬;假如对方冥顽不化,也别穷客气,该给井底之蛙的他们亮亮奈梅亨的肌肉了。”激动的罗洛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耐心的给他传授经验,心里却想着以后得少给身边人讲啥“古老东方”的故事了,弄得一个个学会满嘴诨话,整句“拿项上人头担保”,当自己是虎牢关前生劈华雄的关二爷,临阵前还的立个军令状? 新被册封的罗洛挑了二十个同自己关系要好的内府骑士——就是直接效忠于奈梅亨公爵家族的骑士,大家平日里相处的不错,交流沟通没什么障碍,他们在得知任务内容后毫不在意,好像无非是骑着马出去溜达一圈那么简单,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还是吩咐侍从给每人都准备了骑兵用的筝形盾和手弩,方便在事态紧急时自卫,也可以彼此掩护撤退,尽可能不伤一人。 他们在众人的目送下渐渐远去,许多侍从热切的盯着罗洛意气风发的背影,藏不住眼底灼灼的艳羡和渴望。罗洛的事情仿佛长了翅膀很快便在营地内部传开,对于他的扶正人们基本没啥闲话,这全在意料之中,唯一让大家议论的,是罗洛被册封为骑士的速度超乎惯例的迅速——他仅仅跟了公爵大人两年,便达成了一个普通侍从几乎一辈子都难以实现的身份跨越,就算是个小贵族的子弟,想获得骑士头衔必须经过从小的不断学习训练和效忠领主的青睐,或者某种上帝赐予的机缘巧合,即使这样,为了负担册封仪式和购置装备的费用,他也得苦苦积攒多年方可随遂心愿——侍从中直到老死都未能攒足费用的大有人在,他们带着美好的憧憬升入幻想中的天堂,却未能得到应有的礼遇。 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营中士兵刚刚做好热气腾腾的晚饭,与此同时传令骑士的马蹄哒哒响起,他带回前线胜利的捷报,也让我提心吊胆的神经放松下来,二十名骑士对五十名士兵——我脑海里依旧做着人数上简单的换算法则,忘记在这武力至上的中世纪,一名骑士的威力远超单人单骑的传统印象,甚至比肩后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绝对主导战争走向的巅峰存在。 骑士像一匹敏捷的豹子,轻松从马背上跳下来,带着满身的仆仆风尘,声音洪亮的汇报着:“公爵大人,我们已经夺取了科利科的控制权,守军悉数投降,镇民莫不望风而从,罗洛命我回来报信,请您移住城内舒适的居所。” “这么快?可我肉干还没嚼完呢!”一面吃惊的说着,我一面把肉干撕成小条丢到肉汤里泡软,好就着干巴巴的面包填饱肚子,“既然镇子拿下来了,时间还不有的是,来,坐下喝碗汤慢慢唠嗑。” 这名骑士是我的内府骑士,对公爵大人平易近人的行事作风比较了解,也不虚与委蛇的托辞,直接扯过椅子挨着坐下,捧过侍从新盛的热汤便狼吞虎咽的灌着,可见他一路确实饿坏了。 “守备科利科的‘洋葱骑士’名叫埃斯波西托,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遇见‘伪王’阿杜因之前一直好勇斗狠投机倒把,靠走私商品为生,据说他绑架了落魄的阿杜因要勒索赎金,不知怎么被对方花言巧语感化,决定抛弃一切跟着如丧家之犬的阿杜因干,在众叛亲离食不果腹的悲惨时刻也不离开自己的主子,所以很受阿杜因的信任,将出身卑贱的他提拔为首席骑士。”内府骑士嘶嘶呼呼的哈着凉气,着急喝下去的热汤终于大发淫威,在肠胃里翻江倒海,“城中的士兵发现打着奈梅亨旗帜的军队顿时慌了神,更让他们魂不守舍的,来者全是顶盔贯甲的骑士,那帮胆小鬼从一开始便放弃了抵抗,只有埃斯波西托坚守不退,可惜大势已去,手下的士兵纷纷逃散。他独自一人被我们团团围住,处于险境脸上却无所畏惧,罗洛感动于对手的骑士风度,同意和他进行公平的一对一单挑,失败者必须放弃科利科的控制权,‘洋葱骑士’答应了决斗条件。” “然后呢?罗洛轻松获胜?”我追问道。 “‘洋葱骑士’以前毕竟只是个走私贩子,他的剑术压根及不上罗洛的皮毛,不消两个回合就落败了。”内府骑士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埃斯波西托信守自己的诺言,宣布放弃科利科,作为对他骑士风度的敬佩和尊重,罗洛也赦免他的死罪,让其携带武器体面地离开……” “放他走了?!”我讶异的惊叫着。 内府骑士不明就里的挠着后脑勺,呆呆的点点头:“对啊,那是他应得的。” 我:“……” 第三百零六章 伪王阿杜因 科利科的秀丽风光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后世成为阿尔卑斯山麓著名的避暑胜地,这里的湖光山色简直是天使遗落凡间的珍宝,不可多得的尘世天堂。虚弱的战士得以在其中慢慢将息身体,瘦骨嶙峋的战马同样重新恢复漂亮健美的身形,美中不足的是花了太久的时间,等全军战斗力回升到七七八八,盘踞在米兰的伪王阿杜因也彻底探查清楚奈梅亨的行踪,实施突然打击的最佳时机遗憾的错过了。 “等这一切结束以后回到奈梅亨,我便赐予你同身份相当的封地,不过现在还得在身边伺候着,我不太习惯其他人,或者说信任,我的骑士。”沐浴着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裹挟潮湿气息而来的轻风,我惬意的闭上眼睛感受流质熨帖的抚摸皮肤,完成使命的罗洛依旧担任首席侍从,正在整理晾干的衬衣。 “我们一家人都是您最忠实的奴仆,大人,我们的命运都是因着您的照顾和提携而改变的。”罗洛把折到一半的衬衣搭在胳膊上,动情的回答,“我愿意在您身边兢兢业业的伺候一辈子。” 我转过身看着忠心耿耿的侍从,放下手中的酒杯,提着吊在肚子上的腰带对他说:“细心的仆人很容易培养,但让人放心的亲信却不容易得到,奈梅亨的摊子越铺越大,我一个人没办法长袖善舞的照应周全,总需要些信得过的人帮助自己镇守四方,汉斯、公牛、科勒和你,未来都将是列土封疆的一方诸侯。就好像月亮周围闪耀的明星,齐心协力的拱卫奈梅亨的安全,我的安全,明白吗?” 罗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我眼神的示意下继续忙着折叠衬衣,湖面碧蓝的颜色忽然一暗,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巅飘来的大朵云彩正好遮挡住太阳的光芒,我忧心忡忡的审视越积越大的乌云。祈祷着暴风雨不要到来。 人的力量毕竟渺小,祈祷也无非是欺骗自己的某种方式,该来的总要来,比如这场如约而至的暴风雨,比如被浇得狼狈不堪的伪王阿杜因的军队,他们如同刚扔进甩干桶的新洗衣物,湿漉漉的带着水珠……和洗衣粉残渍。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湖面坦荡如镜,一丝水纹都没有泛起,仿佛刚才的激昂只是偶露峥嵘的癫狂,此刻的温婉才是它应有的恬静模样。山巅下坠的气流混杂冰雪和泥土的芬芳,枝条水珠尤挂的花草树木干干净净扎根大地,挺直腰杆迎接重出阳光的洗礼,景色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太阳出来后气温明显回升。天地间又燥热起来,被雨水浸湿的奈梅亨战旗软塌塌的贴着旗杆,无精打采的像是刚睡醒般慵懒,我踩着城堡泥地里的积水爬到木头墙垛上,手搭凉棚观望对面伪王的军阵。 “阿杜因这次还真是倾巢而出啊!”我啧啧的感叹着,眯起眼睛防止刺目的光线灼伤瞳孔,意大利的骄阳的确厉害,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来这里晒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从湖对岸一直延伸到河边,他的军队该有多少?” 罗洛扶着城垛查看阿杜因的军帐。顺着我的话回答:“军队再多也不过是些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经不起奈梅亨真正骑士的正面打击。” “真正的骑士?”我回味着罗洛的答案,悠然勾起嘴角,“在伦巴第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投奔阿杜因的,他加洛林王室唯一直系男裔的假身份骗得许多人团团转,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没钱没人的也乐意帮着吆喝吆喝。民心和舆论全在他那边,我们将面对的不仅仅是阿杜因不堪一击的军队,还必须考虑收复失地后如何经营民心控制舆论,一旦占有伦巴第肥沃的平原和繁荣的商路。那么整个意大利便是挂在腰带上的香囊,掉不掉都看绳子系得牢不牢!” “您认为伦巴第便是帮助奈梅亨拴住意大利的绳子?”罗洛挪到我的上首,贴心的遮住灼人阳光。 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米兰就是绳子上最关键的那个结扣,阿杜因则是关乎结扣松紧的隐秘线头,掐准他定然可以一通百通。” “这么说来,您的绳扣也许并不十分好找,反倒愈发变得像团乱麻,缠住想解开他的双手……”罗洛指着阿杜因军阵前缓缓升起的旗帜,意大利的能工巧匠用金线绣着精美图案——一柄被弯折的特殊十字架,两边分别写着代表加洛林家族的字母“r”和“k”,扛着白旗的骑士催马由远及近,传递对方希望会谈的讯号。 “未战先和,他倒是把优雅的贵族礼仪玩得炉火纯青啊。”我捏着下巴咋么嘴角,唇齿间还残留着刚才香肠的味道,如果阿杜因自不量力的准备以卵击石,我不介意像啃香肠似的将他嚼得稀烂。 这个伪王我以前从未见过,但莱昂纳多秉承旨意私底下接触了几次,还算得上有些交情,除了不切实际对王位的幻想和主权的宣称,他蛮符合“得道明君”的标准,虽然无数次被制霸意大利的各种强权击败,他复起的速度却超乎意料的快,往往前脚敌人刚走,后脚又卷土重来,而且势力变得更加强大。数不清的遗老遗少心甘情愿的追随阿杜因的旗帜,带着满腔对昨日黄花的留恋,当然还有阴谋家别有用心的煽动和利用,彼此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簇拥着顶戴加洛林王室唯一男裔高帽的伪王,一遍再一遍反复“解放”失落的故土,丧家犬似的颠沛流离。 缠着头巾的阿杜因颇有点异国风情,缀着金属亮片和珠宝的缠头布绝非俗类所能配用,很好的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高贵”出身;露在外面的眼睛深邃的如同旁边的科莫湖,外人根本无法从眼神中窥测对方内心的活动,几道法令纹横刻在眼皮的边缘,透出浓浓的世故沧桑,无声的诉说着这位自称血管里流淌着和查理曼大帝同样血液的中年人多年来所经历的黯淡岁月。 “日安,低地之国的至高统治者兰迪大人,愿地中海和煦的阳光如同它的温度那样让您感受到无微不至的热情!”行走江湖多年的阿杜因不认生,早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油滑,嘴甜的跟涂了蜜似的,第一次见面便脱口而出连我这个穿越人士都觉得华丽的过分啰嗦的拗口词藻。 “愿上帝保佑您……鉴于你我所处的阵营,我还是称呼您为‘朋友’比较恰当,您带人亲自拜访充分体现了好客之道。”我冲他背后歪着脑袋开玩笑,“欢迎的阵仗太大,我尚有些接受不了。” 阿杜因浅浅一笑,那姿态既风情万种又止于礼数,若没经过浸到骨子里的教养熏陶,绝不是一般做作的人能装出来的,如此看来,他所谓的贵族血统还真不是随口胡诌的,至少自他上数三代,肯定家门显赫。 “您的幽默跟传闻的一样彬彬有礼。”他故意加重了后面的修饰语,针锋相对的回敬道,“冒昧拜访实属无奈,望您见谅。” “您都真刀真枪的领人来了,作为主人的我要是不兜着岂不太不懂礼数了?”唇枪舌战的功夫他还嫩点,我强调着“主”和“客”的定位,一面咄咄逼人的挖苦阿杜因人到中年仍如浮萍般漂泊,一面直接将奈梅亨摆在“主人”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诘问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客人”——你丫之所以蹦跶着全是爷们没空搭理,别给脸不要脸,马上认清形势痛快束手就擒,省得落魄兵败脸上没面。 伪王脸不变色的将目光投向波涛碧蓝的湖水,事实上他的脸颊裹在层层叠叠的面纱之下,变没变色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埃斯波西托回来盛赞您的骑士气度非凡,武技精湛更是毫无破绽,要是您剩下的骑士悉数如此,上帝啊,那该多么可怕!”阿杜因夸张的伸开双臂做出无奈的动作,“所以我接到消息便日夜兼程来到科利科,希望同您面对面的会晤,交流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想打仗,但也不会放弃已经取得的权利,即使这样,我依旧坚信双方之间仍有谈判的余地,对吗?” “呃……”我挠着后脑勺纠结蹙眉,“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昨天进驻的科利科,今天咱俩就真的面对面说话了,朋友,要是您不承认自己拥有天赋的顺风耳,那我只能怀疑奈梅亨军中出了奸细。” “做大事总需要些旁门左道,您说呢?”他抱以心照不宣的微笑,上扬的嘴角好似狡猾的狐狸。 我扶住腰上的长剑吊儿郎当的站着:“开门见山吧,我这个人打仗性子急,城中的只是先锋,大批军队尚在运动中,您得了解的是,科利科的木墙里面布置着奈梅亨的两千名骑士,没错,是货真价实的骑士,他们组成的钢铁洪流分分钟便能将您的乌合之众碾碎,负隅顽抗者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两点,第一,全体投降并加入讨伐罗马的军队;第二,让出伦巴第的所有利益,我以自己的爵位和名誉保证您的人身安全,也会为您和您的家人谋求最符合身份的优待,被帝国承认的世袭爵位、肥沃富饶的封地、惠及子孙的封荫,怎么样?” 阿杜因自始至终没有解开缠在脸上的面巾,他修剪整齐的细眉毛轻轻扭动两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的提议:“条件很诱人,可惜我必须捍卫自己的权利,战场见,‘卑劣者’兰迪大人!” “那通常是我的台词……”礼貌的行礼致意,我们分别骑上战马回到各自的阵容中,湖水波澜突现。 第三百零七章 投索兵的初阵 罗洛拽住战马的辔头让这匹躁动的驭兽停住,我踩住马镫,轻松地纵身跳下,溅起的泥水迸得很高,落在肮脏的手背上竟然显不出它本来的颜色,几名亲信骑士聚拢过来,他们都在关注谈判的结果。 “很遗憾没能带回和平。”我随意的把手背在裤子上抹了抹,简简单单的回答,“上帝的勇士们,准备战斗吧!” “万岁!”“为了上帝!”“前进,奈梅亨!”听到最终结果的骑士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天生嗜血好战的他们压根不想费劲巴力的和谈,挥舞长剑砍杀敌人是这帮战争机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歪着脑袋瞅瞅半空的太阳:“在敌人发动第一轮进攻之前,咱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调动兵马,侍从,吹响号角!” “让我出去踩碎他们,大人!”一个骑士摩拳擦掌的吼叫着,配上他魁梧的身材正好相得益彰,“我早就憋得不耐烦了,长剑再不找两颗人头试试锋芒估计就得锈得拔不出,多叫人笑话!” “哈哈!你真是急性子的饿狼!”我拍拍对方的肩膀开着玩笑,逗得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不过恐怕我不能按照你的想法排兵布阵,敌人的数量比我们多,而且又占着本土作战的优势,这才刚刚下完雨不利战马奔驰,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奈梅亨一边,为今之计,固守坚城乃上上之策。” 魁梧的骑士听我这么一说,马上激动地反驳道:“城外的那群乌合之众您还担心打不过?对自己人也太没信心了吧,给我一百名骑士就能杀个来回。大人,不要错过一击制胜的机会啊!” “一击制胜?是铤而走险吧?”我轻轻哼了一声,骑士闻听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周围的人也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侍从们跑来跑去准备马鞍的脚步传入耳廓,我凌厉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表情各异的脸孔,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轻敌是战场上最大的忌讳。不顾实际情况,盲目自大的贸然出击,这不是勇敢而是自杀!懂吗?曾经的我因为过分自信吃过许多苦头,这些挫折令我明白,为将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细微的念头都会左右战局的发展,决定无数人的生命。鲁莽的自杀不仅仅赔掉自己的性命,更是拉着信任自己的战友一起送死!” 骑士们都噤若寒蝉的听我说教,他们知道公爵大人很少发脾气,但愤怒时的爆发力非常,任何人都没办法面对,所以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恭顺垂头,罗洛小心的凑过来附耳提醒:“大人。士兵们全上了城头。” “将所有羽箭击中,预备顶不住攻势的时候用;巴塞尔山民在干嘛?让他们都上去,这帮泥腿子可是守城的主力!” 罗洛偷眼瞄了下站得笔直的骑士,小声询问:“让农民承担骑士的任务吗?他们压根没上过战场,弓箭使得也不怎么样,拿什么守城?” “给他们多备些碎石子,那玩意漫山遍野都是。”我摆摆手示意骑士们各就各位,扯着锁子甲的连衣帽扣在脑袋上,头盔那个铁疙瘩又冰又硬,总扣着还影响视野和呼吸。倒不如相对柔软的锁环帽舒服。 蒙蒙糊糊的巴塞尔山民被赶着来到城墙边,看到连平日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都给自己让路,顿时使得他们暗暗挺直腰板;随后每个人都领到配发的碎石子,罗洛很会省事,直接命令士兵把城中用来垫路的鹅卵石收拾收拾,打包运抵攻击位置,圆滚滚乱石相当适合投索抛射。 伪王阿杜因的军阵传来阵阵低沉的号角,两面作为前导的大旗分向左右。攻击第一梯队的士兵排着松散的长蛇阵缓缓推进。阿杜因毕竟是个不为主流所承认的“僭越者”和“叛乱者”,再加上意大利特殊的社会构成,所以很少有骑士加入,不得不大量征召山区廉价的长枪兵和弓箭手补充军队。这也是我最为忌惮的地方——长枪羽箭相互配合的阵势可以在冲锋中不断的消耗奈梅亨骑士,极大地削弱排山倒海的冲击力,自古以来,长枪都是克制骑兵的头号利器。 “该来的总要来,就是不知道这堆木头能不能抵得住敌人的轮番进攻。”我用力捶了捶顶端削尖的圆木自言自语,“这湿漉漉的火攻倒是不怕……” 重兵在握的阿杜因显然没把科利科低矮的木头城墙放在眼里,他第一轮便压上了几乎半数的士兵,连起码的试探火力都没经过,直接扛着盾牌黑压压的狂奔而来。泥泞的地面路滑坑多,经常有人不小心跌倒发出吃痛的哀嚎,从我的方向望过去,高高矮矮立扑的场面实在既搞笑又壮观。 “这时候放我们冲出去照样能打得叛军满地找牙……”魁梧的骑士仍旧不死心的嘀咕着。 我微侧着身子扫他一眼,突然萌生新的念头:“你的勇敢和坚持令人感动,罗泽骑士,既然如此我便准许出击。这样吧,你去召集一百名志愿骑士,顺着后城靠近山坡的小路插到敌人侧翼,抓住两个进攻波次衔接的空当发动突袭,我会率军在正面接应,但有一点要求,你们不能骑马,那样目标太过显眼,容易暴露行踪。” “上帝为证,我们必然不辱使命!”来自弗里斯兰的罗泽骑士右手握拳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胸口,“上帝保佑奈梅亨!” “上帝也保佑他虔诚的战士!”我被他威武凛然的气势感染,学着骑士间常见的兄弟之礼手臂勾手臂勉励道。 早憋着劲的骑士一听说有机会出去杀个痛快,纷纷争先恐后的加入,躲在城墙后面靠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农民保护已经让他们觉得身份受挫,如果再背上畏敌怯战的黑锅,以后那哪还好意思自称“上帝的战士”?罗泽挑剔的选出了一百名相对优秀的骑士,虽然不许骑马也不能带侍从让大家都有些微词,但总比那些没机会证明自己,不得不继续看着泥腿子们兴冲冲扛枪作战的同伴强。 在众人艳羡的热切目光中,罗泽领着骑士们像凯旋的英雄一样步行出城,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隐没在茂盛的橄榄林里。“他们的火气太大了,仿佛烧着尾巴的公牛,全都卯足了劲无处发泄。”罗洛担心的说道。 “我认为他们更像暴雨来临时堤坝后面迅猛上涨的洪水,一旦找到突破口必将排山倒海倾泻而出,消灭前进路上的任何阻碍。”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激将法比封官赏钱的许诺管用得多……” 正面进攻的敌人逐渐加快速度,进入最后一段距离的冲刺,巴塞尔山民将投索绷得笔直,紧张的盯着潮水般涌来的叛军,几个胆小鬼甚至吓得腿软站不稳,毫不夸张地说,自打出生的那天起,他们别说没见识过那么多人一起冲锋,就连一百只羊撒欢奔跑的场面都未曾经历,勉强维持站立姿势实属不易。 “该死的,我当初究竟怎么想的非要把这帮农民摆在前线?”我哭丧着脸目睹巴塞尔人颤颤巍巍扶墙的衰样,懊恼起先的决定太多主观,罗洛有心的安排射术娴熟的奈梅亨内府骑士登上城头,穿插排列在山民中间,算是加强远程攻击的力量。 一个身材瘦削的巴塞尔山民套上卵石缓缓挥动投索,沉稳的目测着投射距离,在他的带动下不少山民也挥舞投索准备就绪,索条搅动空气发出规则的摩擦声,往转反复竟汇成类似螺旋桨翼的整齐轰鸣,无论视觉听觉给人的感受都蔚为震撼。 “嗖!”他用力一甩卵石脱套而出,精确命中冲在最前面张牙舞爪吼叫着的长枪兵,后者被惯性猛地向后带倒,没有头盔保护的额上血流淙淙,三时两晌之内很难恢复作战能力;说时迟那时快,片刻间数不清的飞石命中目标,也怪敌人的队列过于紧密,几乎弹无虚发,惨叫此起彼伏,立刻横七竖八的栽倒一群。 见到攻击起作用的巴塞尔人来了精神,愈发卖力的甩着投索,比平时打猎都要起劲;冷眼等着看笑话的骑士也傻了,他们没想到土包子打鸟的“玩具”还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一个个惊得下巴壳掉在脚面上,僵着脸分不清是哭是笑,我暗暗拍着胸脯长舒口气,庆幸自己的选择有惊无险。 “该弓箭手动动了。”我侧身对罗洛吩咐,“命令弓箭手仰角抛射,直接把来不及起身的敌人钉死在地上,*裸的活靶子摆在跟前,大家尽情享受杀戮的乐趣吧!”说完这句鼓动性极强的话,我眼见骑士们眼中冉冉升起渴望鲜血的异样神采,他们胸中囚禁“恶魔”的笼子被砸得稀烂,手握三叉戟的红色恶灵阴笑着操纵小宇宙燃烧的躯壳,投入血光飞溅的屠杀之中。 (随着教育实践活动的深入,大事小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从晚上加班扩大到周末加班,从个别人加班扩大到全单位加班,彻底马力全开……我不仅失去了写小说的时间,就连睡觉都挤压的没办法睡饱,起早贪黑搞得浑身疲乏。在这里想跟大家解释的是,我一定会尽可能更新,如果中途断更还请大家见谅!情非得已and身不由己……唉!) 第三百零八章 重围复重围 我想,那些听到天际响彻羽箭破空而来呼啸声的敌人一定面如死灰,以为自己听见的是来自地狱的死神召唤,那声音凄厉决绝,仿佛气流在被撕破时痛苦的哀嚎;等到羽箭锋利的金属尖端钻入皮肉直搅得一塌糊涂,神经末梢才反馈回难以忍受的痛感,可惜为时已晚,生命的迹象随着流淌的鲜血点点滴滴的消逝,渗透弥散进肮脏的泥水,如同圣经里讲述的那样归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不要停!持续攻击!”罗洛斗志昂扬的模样像个真正的骑士,事实上人们早就把他当做未获封号的准骑士,能够陪在奈梅亨公爵大人身边出生入死,这是多少人渴望已久的荣耀,而骑士的虚名与之比较多少有些相形见绌了。 来自奈梅亨本土的骑士娴熟的搭弓上弦,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的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流水线上拧螺丝的钳工,千百次的反复操作让他们对准备——发射的流程早练就如臂使指般的顺遂,每次胳膊的发力起伏全是收割生命的前奏,骑士们甚至不用刻意的观察目标的伤亡状况——抛射带来的巨大引力和惯性能将地面上任何活动的物体牢牢钉入泥土,无论对方身着考究的威尼斯锁子甲或者从东罗马城市淘来的叙利亚扎甲,都难以抵挡人类智慧和自然力量带来的双重打击。 第一波进攻的叛军丢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扭曲哀嚎的伤兵,好像日落退潮的海浪,层叠的渐次退去,雨后科莫湖上的湿咸味道被山巅涌起的气流压迫着冲掉战场浓重的血腥,濒死的敌人背着满身羽箭,如同挣扎在火山灰里的剑龙,徒劳搅拌肮脏的泥水,却仍旧难免绝灭的报应。 “停止射击!”罗洛的命令被几个传令兵送达城墙的各个角落,骑士们收起拉满的弓箭,一边气喘吁吁的调整呼吸。一边欣赏自己奋力“劳动”的杰作——他们不间断的射击几乎耗光了身边的囤积的存货;而对方则为决策的鲁莽付出惨痛的代价,没有配合着盾牌和重步兵的交替推进,只能用人数来填补攻守势的不对等。 “要是你跟我说羽箭不够了,我对上帝发誓一定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看着愁眉苦脸奔向自己的罗洛,我心底大叫不妙,他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主,脸上都挂不住的凄惨愁云至少说明情况糟糕,恐怕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这才堪堪第一波进攻,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罗洛抹了把胡尖上挂着的水珠。小心翼翼的回答:“坏消息是城中储备的羽箭确实不多了。好消息是存货足够我们再撑过两轮上次那样的攻击。必须及早改变策略,大人,否则我们不得不硬碰硬的同敌人拼消耗了。” 我沉默着背手踱步,静听城头骑士们紧张备战的喧哗。一朵乌云又从白雪皑皑的山巅露头。悄悄地往日头的方向挪,似乎刚刚弥散的疾风骤雨有再接再厉的迹象,但天不遂人愿,方有些势头的云层遇上山谷中的对流风,瞬间服服帖帖的消失于无形,寄希望于老天帮忙的念头看起来行不通。 “吩咐侍从准备战马,一旦敌人逼近就用骑兵逆推,坚决不能让他们挨着城墙。”我忧心忡忡的用脚踩了踩地面污浊的泥水,形势所迫。即使天时地利均不在己方也必须硬着头皮顶上。 “敌人又开始进攻了!”传令兵扯着嗓子大声疾呼,从他急切的表情不用想便能感觉到敌人此次来势汹汹。 “在我没想出好办法之前,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伪王的军队虽然是些乌合之众,但数量上的优势仍旧能像密密麻麻的成群蚂蚁。逐渐蚕食力大无穷的巨象。”我闪身躲过匆匆奔驰搬运箭支的侍从,认真的嘱咐罗洛,后者正忙着重新扎结实自己的绑腿,额头浮出一层汗珠。 “我明白,大人,请您放心,对于一名骑士来说,每一场战斗都应该认真对待,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战。”罗洛最后把缠好的绑腿扎紧,挺拔的身姿威风凛凛,扶住腰间长剑的模样简直像个散发迷人光芒的小太阳,这样豪情万丈的少年将获得多少少女的青睐和追求?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伪王阿杜因学乖了,他将自己的攻城部队排列成三部分,中间的队伍略微靠前,构成整个进攻阵型的前导和拳头,这种阵型在野战中很流行,被称为“野猪头”,如果两翼再搭配一定数量的骑兵,便能够反噬对手的侧翼,打击相对薄弱的背后,最终摧垮整条防线。 “祭出这种变相的‘三段击’了,三支队伍互相掩护交替攻击,最大限度分散防守方的火力……”我喋喋的念叨着,目视队列不整的叛军踉跄迈入尸体横陈的战场,兴奋的巴塞尔投索兵紧绷索套,等待反击的时刻,“别管谁的进攻序列在前,给我瞄准一点狠狠地打,只要一支被打残,剩下两个也蹦跶不出大天去!” 催促进攻的号角从阿杜因的阵地响起,混在队伍里负责指挥的军官将手中的武器高举过头,得到信号的士兵们加快了行走的速度,由小跑慢慢变成狂奔,“野猪头”的阵型马上散乱无章。 “放近了打,都稳住!”我用剑背敲着一个忍不住要射击的投索兵,厉声约束面容渐趋凝重的战士们。千军万马扑面而来,不是谁都可以控制住情绪淡定如初的,自己表面上指点江山的气定神闲,其实腿肚子早抽得转筋了,借着几近破声的嘶吼和色厉内荏的打人来释放快要爆表的压力。 敌人已经迈过尸体最密集的区域,这说明他们绝对处于城墙上远程火力的覆盖范围之内,众人全都急切的扭头望着我,毕竟随着双方之间距离的一步步缩短,胜负易手的可能性也变得难以预测。 外人都看不到我攥着的手心里水洗似的冷汗,紧咬的后槽牙支撑行将崩溃的神经:“再等等,再等等……”只有通过近距离的突然射击才能将投索和弓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尽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打头的敌兵是个扛着长矛的高个子,从他装备的整齐铠甲看,应该是个有身份的贵族或者在野骑士,但钱袋子的囊中羞涩又让他买不起骑乘的战马,不得不自降身段的加入伪王的叛军,同一群市民、佃户出身的“战友”拥挤着步行作战。狂奔的颠簸让他的脸颊显得红彤彤的,沉重的铠甲摞在瘦削的身体上反倒不像保护的防具,更类似一架束缚住手脚的刑枷,加重了他奔跑的负担。 “放!”我盯着他绯红的脸颊和偷窥下随风飘扬的缕缕黑发,果断下达了射击的命令,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战士们犹如冲破堤坝的滔天洪流,瞬间喷涌着一泻千里!骑士的羽箭第一批射出,它们不需要太多的准备时间便脱弦而至,迎面撞上鲜活的血肉之躯,顷刻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憋足了劲的投索兵也不甘落后,他们虎虎生风的摇着索绳,眯眼瞄准中箭栽倒者背后不知所措的敌人,密如雨下的打了个结实,让侥幸躲过羽箭攻击的敌人无所遁形,顿时哀嚎遍起抱头鼠窜。 “我的骑士呢!”疾射风头强劲,正是骑兵出击的最佳时机,我扯着嗓子冲罗洛大吼,后者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吼回来:“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了大人!”话音刚落,像是在回答我,埋伏多时的罗泽领着骑士们从藏身的地方一拥而起,追着敌人的屁股狠命乱揍,使得左中右三个方阵无法相互救援,情况登时变得愈发混乱,自顾不暇的叛军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扑,进攻陷入困顿。 “就是现在!”我指挥士兵转动控制木栅门升降的绞盘,削尖的栅栏在地上刻出几道深沟,被缰绳束缚着按捺不住的战马感觉笼头一松,猛地尥开四蹄飞驰而逝,百十名顶盔掼甲的骑士汇成滚滚钢流,咆哮着倾斜进首尾不能相顾的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般楔开可怕的口子,那破碎的边缘飘扬流淌的,不是鲜血和皮肉,而是残肢断臂首级肌肠,场面令人惨不忍睹…… 近千人搏击的战场搅成一锅烂粥,顺风顺水冲杀的骑士很快迷失于敌群,原本乘势突击的他们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前后左右的战友不见踪影,狰狞的叛军士兵纷纷围上连刺带拽,活生生把双拳难敌四手的的骑士从马背上拖下来,各种兵器不由分说照着面门便招呼,直捶得血肉迷糊难辨。 罗洛紧盯着我的脸捕捉决策前细微的表情变化,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默默承受着骑士不断倒下的事实,放弃继续投入兵力扭转颓势的做法:“吹号角收兵,把巴塞尔人派出去接应撤退的骑士……” (对于这段时间的断更深感抱歉,也对每位忠心读者的守候表示感激,话说我也三个礼拜没有回家了——找什么借口!!最近真的特别忙……从今天开始,更新基本上恢复正常,请继续关注奈梅亨的霸业吧!) 第三百零九章 源源不断的叛军 我不得已下达的撤退命令最终通过城头传令兵凄楚的号角声传递出去,正在敌群中奋勇拼杀的骑士听到声音,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身上的力气,如山崩般退却下来,兴奋的敌人愣了半晌,立即玩命追赶不止。 “大人,让我去吧!”罗洛抄起一柄长矛,迅速跑下城墙,语气坚决的请求道,“让我把罗泽大人他们救出来!” “不行,太危险了……”我一边盯着败退的骑士和他们身后气势汹汹的敌军,一边犹豫的说道,“你留下我派别人去。” “来不及了,大人!”罗洛撵上出城的巴塞尔山民,远远撇下这半句话,“我一定救下大家!” 迷糊的巴塞尔山民们拿着武器腰间别着投索第一次直面对手,当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踏上战场,山区的领主经常在农闲时节征召他们同相邻的贵族私战,掠夺土地和人口,或者为了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对方猎杀了从自己领地飞过去的野鸭子之类)大打出手。但那种大棒加猎弓的小打小闹往往伤及不到性命,更像街头混混码人造势的耀武扬威,谁的人多阵仗大,谁便先声夺人的占据优势,逼的对方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坐下来谈判(两家一齐炖了鸭子喝汤),然后付钱买平安了事(更多是让对方到自己领地作客,胡吃海塞一顿算作赔偿);也许贪得无厌的优势方趁机狮子大开口,另一方承受不住这种漫天要价,掀桌踹凳的撸袖子上阵,招呼各自善战的头号打手出来放对单挑,其他人当拉拉队,以决斗的结果决定最后的胜负,被拉来撑场子的农兵不仅过足了眼瘾,还不用付钱买票——这可比古罗马观斗兽的市民待遇好多了。 没等罗洛穿过人群来到阵前,巴塞尔山民们自顾自的按照习惯紧挨在一起,端平长矛组成个枪戟丛生的大刺猬。将十几个技术出众的投索兵围在中间,典型对抗骑兵的大方阵雏形,简直无师自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成不变的继承并且永远管用,几百年后的山民们便是靠着这个击败了庞然大物般的上万哈布斯堡军队。 能逃回来的骑士基本上都损失了战马,彼此搀扶着灰头土脸的狂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颇为掉价。罗洛担心落在后面的骑士没法活着撑到城门口,于是号令两个长矛方阵向前推进,反围城的战斗拉开序幕。 城墙上的奈梅亨骑士操弓点杀追得太兴奋的敌人,稍稍震慑住跑的太靠前的叛军。使得追赶的双方拉开一段距离。那个担任指挥官的步行骑士吆喝着收拢士兵退出弓箭射程至外——他已经发现了城墙下严阵以待的巴塞尔人。 “侍从。准备热水喝麻布,马上给伤员包扎伤口!”我转身刚要迈步离开,传令兵突然指着伪王阿杜因的军阵大叫:“不好了,大人。您快看,那是敌人的援军吗?天啊,打旗的全都是!” 也在不知道是伪王阿杜因留了一手,还是上帝故意要坑我,科利科城下的战斗竟然出现如此的一波三折。先是脚跟未稳呼吸尚喘时,敌人便二话不说乌泱泱的扑来将我们困于孤城,假惺惺谈判摆明了要搞动作,然后借着骤雨初停的间歇发起围攻,将气候和地形的优势放大。利用人海战术硬生生把百十名骑士囫囵吞下而攻势不散,又在此刻紧急的当口获得增援——这是要搞死我的节奏啊,怪不得亨利皇帝一直视阿杜因为乌合之众,却始终放任跳梁不见行动,原来叛军的战斗力非常。没那么容易剿灭,奈何叫我踢到铁板一块! 叛军的援兵打着伪王的旗帜从森林边缘现身,陆陆续续出现的先头部队仿佛石岩坠落的水滴,集小流成江海的逐渐汇聚成极富视觉冲击力的人潮,虽然距离较远还看不清他们的装备,但光是数量上所带来的震撼就足够意志最坚定的战士心底发颤的了,阿杜因的疥藓之疾终于演变成铺天盖地的洪水猛兽,奈梅亨的战舰导航失灵预料不足,从而迷失在叛军的汪洋大海里。 “该死,他这是要玩命血拼的节奏吗?”我咬牙切齿的环顾漫山遍野的敌人,脊背一阵阵发凉。 巴塞尔山民组成的方阵在安全距离外停住,撤退的骑士在他们的掩护下全部回到城中,却依旧有十几名战友损失于战场,侍从手忙脚乱的帮着照顾伤员,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不堪——战无不胜的骑士竟然败在一群乌合之众手上,奈梅亨祭出最拿手的侧后包抄与两面夹击的策略均告无效,这令视荣誉如生命的骑士羞愤难当,在他们的认知中,骑士永远不会失败;就算战败了,也只能败于其他骑士之手! 整合完毕的叛军再次排出“野猪头”,可能刚才的战斗让他们自信心爆棚,依旧决定使用这攻守兼备的阵型,由于经过激烈的战斗损失也比较严重,对方的“野猪头”明显小了一圈,不过居中方阵的锐气却愈发锋芒。 敌人开始慢跑着进入攻击状态,嘈杂的喧哗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放大了咄咄逼人的声势;罗洛这边的巴塞尔人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民,有胆小的承受不住压力丢下长矛往回逃窜,没等挨近城们便被居高临下的骑士逐一射杀,大部分山民只是微微骚动就稳住阵脚,因为他们不肯放弃同自己并肩战斗的父老兄弟。 为了保存火力我吩咐骑士们不要放箭,所以顺利冲锋的叛军没有受到来自城墙上弓箭手的射击,忘乎所以的敌人恐怕不记得巴塞尔人投索的威力,由慢跑加速为冲刺,眼见两军快要交手的刹那,敌群中响彻此起彼伏的惨叫,靠前的士兵全都捂着痛处扑倒,巴塞尔山民不留予他们起身的机会,边怒吼着壮胆边冲出去用手中的长矛给叛军挨个“扎针放血”,狠狠地敲了当头一棒。 遭受痛击的敌人瞬间被打懵,他们没料到看上去不起眼还衣衫不整的泥腿子竟然让自己吃瘪,爆棚的自信心高台跳水般坠落,碎成一地玻璃碴子。负责指挥的步行骑士相当惨,铠甲整齐的他放到人群中尤其显眼,活靶子一样挨了不少石子,多亏戴着的头盔保护脑袋才没落个头破血流,但也被揍得够呛,左右搀着他的胳膊拼死往回拽,好不容易躲开巴塞尔人长矛的突刺。 砍瓜切菜似剁人的巴塞尔山民杀红了眼,全然不顾罗洛扯破嗓子的嘶吼,三五一伙冲出方阵乱战,好端端的严谨方阵散了花,仿佛拆了经线的棉袜子,分分钟秃噜扣。这帮山民着实彪悍,可惜纪律性差得很,仗打舒服了发声喊都撒丫子瞎飙,好像开了暴走外挂的狂战士,血性冲脑,按都按不住。 以站在城墙上的视野望过去,完全分不清孰是敌孰是我,罗洛气得不停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得呐喊着加入战斗,乘势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罗泽骑士右手臂上包着绷带,斗志依然不减的来到我身边,兴冲冲的说道:“大人,那帮巴塞尔泥腿子还蛮能打的,不如趁现在再派出骑士配合着扫荡,您看,敌人的阵型全乱套了,就差狠狠地踩上两脚把他们送进地狱了!” “你还不记得自己的失败吗?”我语气刻薄尖酸的把他的话顶回去,怒不可遏的回答,“敌人只不过暂时乱了阵脚,数量优势还在,巴塞尔人无非凭着一鼓作气势如虎的劲头稍占上风,全体出击分明自寻死路!等后面的援军上来,泥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还想继续往里添兵,是嫌今天的损失还不够多吗?”罗泽骑士让我连珠炮似的快言快语压得抬不起头来,乖乖的闭口不言。 骂虽骂得爽,但眼睁睁看着自己人送死作为指挥官也很难接受,“该死,我的罗洛还在那边,他得活着!”我的话重新给了罗泽骑士希望,他期待的望向公爵大人,急切渴望再上战场的机会——刚才在哪折了面子,视荣誉为生命的他必须从哪找回来,而且要加倍奉还于敌! 罗泽骑士上前一步,拍着胸脯保证:“您怎么吩咐我怎么执行,大人,请早下决断,军情十万火急啊!我还是那句话,乌合之众的敌人不足为虑,此次我绝不会再犯轻敌的毛病。” 十万火急?我还不知道十万火急!增援叛军的号角吹得震天价响,如林的长枪短刀黑压压码得密不透风,士兵踏步的声音仿佛惊天动地的山崩,震得科利科小小的木头城寨摇摇欲坠,大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城中能上阵的骑士还有多少?”沉吟许久的我终于不动声色的淡淡问了一句,却点燃了所有人胸中的那团烈火。 众人整齐的回答:“每柄宝剑的主人都将为您冲锋陷阵!” 第三百一十章 骑兵出击 踩着马镫的刹那胸中久违的激情再次灼灼升腾,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不会重拾金戈铁马的快感了,腰部的旧伤一直让我对冲锋陷阵这种事避之千里,虽然期间断断续续的亲身参加过不少战役,但像当初那样领兵在前恣肆砍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更多选择稳坐中军调度指挥,用脑力劳动来代替卖膀子劲的体力劳动,而且依照某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居于公爵高位的领主,被默认不再承担作战任务——他底下有大把骑士等着卖命赚军功,您老大人还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的马鞍是特制的,前后都有向上的弓起,后面的要比前面的高且厚,能帮助在颠簸中固定住受伤的腰部。这种结构的马鞍是我凭借记忆仿照后世的式样吩咐侍从专门制作的,前面的弓起可以保护小腹不受伤害,否则你冲锋中运气不好被流箭所伤,下辈子岂不断子绝孙?后面的弓起加强了腰椎的稳定,保证骑手适应长时间的奔驰,效果相当于游牧民族常见的牛皮厚腰带。这个时代的马具不是很完善,马扎尔人的入侵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传统的步兵作战模式的转变,使得骑兵的作用逐渐增强,他们从马扎尔人那里原原本本的学来了马具的使用——匈人横行欧洲的时候,马镫这种简单却意义重大的配件尚未发明,与之对敌的罗马人甚至还扶着架在马脖子上的把手来操纵战马,马镫最终解放了骑兵的双手,让拿着武器在马背上作战成为可能,也令顶盔掼甲的骑士能够端着长矛像重型坦克似的横冲直撞——想想看,一群穿着盔甲的骑士没有马镫和笼头,不得不夹紧双腿,两条胳膊死死抱住马脖子的模样简直滑稽非常! 侍从扛着长矛要递过来,我摆摆手示意他站到一边,驱着坐骑调头面向意气风发的骑士,他们看到公爵大人有话要说。都停下手中忙活的事情,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几千只眼睛放射出同样炙热的光芒。 “上帝最虔诚的战士们,德意志钢铁般坚定的基石。”气沉丹田的我尽量大声的喊着,以便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城墙上的战士和来来往往搬运物资的侍从也聚拢过来,热切的期待公爵大人接下来的讲话,“这是命运,不是吗?命运让来自四面八方的我们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家族和身份。但这并不影响每一颗赤诚侍主的忠心以相同的节奏跃动,我们应该感谢上帝,而不是抱怨现如今危急的形势,感谢伟大的主赐予我们检验虔诚的机会。” “赞美主!”“为了上帝!”“万岁!”人们被我的战前演讲激起冲天豪情。纷纷激动的欢呼着。 “城外是虎视眈眈的叛军和魔鬼的陷阱,我们的战友正在不堪重负的苦苦支撑,那些巴塞尔农民,没错,出身卑贱的泥腿子,他们平凡的贱命跟蚂蚁一样不值一提,可他们对上帝的虔诚和勇敢足以换来身份最尊崇贵族的敬佩!”说道兴奋处,就连自己的胳膊碰到剑柄的痛楚都难以令我分神,“请好好看看你们身边的战友。然后深深的将他们的形象刻进脑海,记住!是他们曾经同你并肩作战,掩护你的侧翼,替你遮挡流箭飞矢,好让你得以义无返顾的勇往直前!我们会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阵地的一个点。前赴后继死不足惜!前进,上帝之剑!” “上帝保佑德意志!”骑士们群情激奋的高举长矛,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每个人的背后仿佛都燃起熊熊烈焰,准备以排山倒海的声势碾压任何出现在征途上的障碍,这样的战士,是难以战胜的。 “开城门,出发!”我拨回马头跑到队伍的最前端,接过侍从递上的长矛,胯下坐骑的四蹄不耐烦的踏动地面,渴望冲出樊笼去沐浴血雨腥风。城门的木栅缓缓被拉起,外面的硝烟滚滚袭来,我眯紧眼睛,当先催马而动。 巴塞尔山民在罗洛的率领下,面对着敌人疯狂的进攻兀自屹立不退,那帮平时不起眼的山民仿佛海中的青鱼,形单影只的时候渺小的很难被发现,一旦让他们聚集成群,团结的力量足以同嗜血的鲨鱼一争高下。当自己和同胞的生命受到威胁,每个巴塞尔人都被战神附体,决绝又固执的瞄着对手往死里揍,长矛折断了就用小手斧砍,斧刃磨钝了再换投索勒脖子,最后投索也断了直接上去抱摔,用手掐用牙咬!叛军数量虚多战斗意识却难以为继,两者折合实力与山民堪堪相当,饶是巴塞尔人英勇无畏,双拳实在不敌四手,再凶猛的雄狮也干不过群狼,时间一久,山民们体力渐渐不支,许多人被几个敌人合伙做掉,阵脚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上百匹战马奔驰的震动引得鏖战中的敌我双方均侧目观察,但脸上却展现出不尽相同的表情,巴塞尔山民受到鼓舞的振奋和叛军面若死灰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可惜彼此纠缠过深,想要脱离战线已然不可能,最后的决战时刻终于到来。 我死死的靠住马鞍后面的挡板,身子挺得倍直,潮湿的风急急地打在脸上,好像拧得半干的毛巾,很快便将面颊打湿,睫毛挂着的水珠模糊了视线,把扭打厮斗的众人拉成光怪陆离的兽。我清晰的感觉到胯下坐骑逐渐僵硬的肌肉,遒劲的四蹄有力的蹬踏着地面,这表示它已经达到最佳的奔跑状态,我立刻端平手中的长矛,后端抵在马鞍后的带钩上,胳膊用力夹住矛杆,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轰!”长矛刺中敌人的刹那矛杆登时碎为齑粉,对方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横飞出去,八成再起不来了,此时此刻我完全控制不了战马的节奏,只能任它随着大流一头扎进敌丛,电光石火之间一骑人马接连撞翻好几个叛军士兵,背上颠得快吐的我才抽出挂在马鞍边的长剑,顺势切掉了一个倒霉蛋的脑袋。 在千军万马的厮杀战场上任何嘶吼都无济于事,压根不会有人听见你喊些什么,所以“跟我来”和“给我冲”的指示纯属自说自话,和战友呼应的配合全靠平时的默契和肢体动作,我狼狈的躲闪刺来的长矛,趁机抬眼瞅瞅周围的情况,才发现形单影只的自己距离最近的奈梅亨骑士尚远,完全失去了屏护。 “我的上帝啊,你这该死的畜生!”我猛地踢了下坐骑的肚子,马刺带来的刺痛让它愈发疯狂的奔跑,处此情境如果拽住缰绳强逼战马调头就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只能一条道跑到黑的继续向前。 “呵!”精钢淬炼的长剑轻松劈折敌人举在头上的长矛,连同他穿着破烂的半拉身子一齐断为两截,烂绽碎肉的下身颤巍巍地往前迈出两步,似乎才意识到和指挥行动的大脑失去了联系,脱力摔倒在地。 狂奔的战马远远甩开身首异处的断头尸,愈往深处敌群愈发密集,亢奋的坐骑带着满身淙淙冒血的伤口终于进无可进,面对敌人高擎的枪戟悲凉的人立而起,不甘却无可奈何的仰天长鸣。 我从马背上滚落,后腰着地的瞬间脊柱传来钻心的痛苦,疼得我差点没站起来,不过求生的本能像是高效的兴奋剂,给身体注入无尽的能量——三五个叛军士兵分分钟把倒毙的战马砍作肉泥,然后瞪着猩红的眼睛望向我!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行字,要说咱这继承自宿主(就是魂穿所占据的身体)的标准壮汉身板再加长时间实战的武技磨练搞定几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匪兵易如反掌,怎奈小爷旧伤未复(恐怕再难康复了)又久疏战阵,对上三五杀气腾腾的敌人腿肚子也抽得直转筋。 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惨烈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任何华丽描绘的文字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你可以试想下小时候农村过年杀猪,四五个壮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能将一头养肥的黑猪摁倒捆结实,由此推知,比猪要聪明百倍而且会拿武器“拒捕”的人类相互搏击的场面有多壮观,更何况这个打斗的基数是以千为单位的——五千壮汉对阵一千头肥猪,远非语言摹状的范畴。 打不过怎么办?跑呗!你说堂堂帝国公爵临阵脱逃实在掉价?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礼义廉耻!叛匪狼奔冢突的咆哮,我二话不说,扔掉头盔转身就跑,颠得比骑马的时候还快,腰眼也奇怪的不疼了,乱军芜杂之下何处安全?当然是躲到自己人身后最安全,所以我大概辨认敌我方位,找准巴塞尔山民的位置,甩开膀子玩命狂飙,疾风飒飒的从耳畔掠过,割得皮肤生疼。 “罗洛救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我边跑边用尽全力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喊道,“杀人啦……” (说来大家也许不信,这一章寥寥三千来字我竟然用了整整五天才写完,每次都想着——嗯,今天无论如何要更新一章,结果好不容易忙完手里的一摊活打开文档,写不到百十字便又有急活,忙里偷闲几十字几十字的硬凑,这才完成一章——今天才写了55个字,没错,就是五!十!五!个!字!晚上加班!五一加班!现在群众路线活动正处于转段阶段,整个生活完全被工作撕裂占据!传说群教办是个能把活人逼上吊的地方,可我这不在群教办也差不多要抹脖了……对不起大家,剩下的这段时间我也很难保证按时更新,但我可以保证的是,这本书绝对不会太监!)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的名字叫卢卡 一个人往往在陷入绝望境地的时候自认为不能再倒霉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上帝会变着法的玩弄你,直到神经崩溃为止,在心理学上,这被称为马太效应,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都会懊恼的念叨一句:“该死!” 没错,人们的幸运差不多一样,倒的霉却各不相同,后有追兵不说旁边又跳出个顺手牵羊的,还好跑路的我再狼狈也没丢掉手中的长剑,才得以在那个偷袭的小人冲过来时条件反射似的扬手格开索命的矛尖,锋刃擦着铠甲的锁环火星四溅,余力勾坏了好几扣,可以想象敌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要置我于死地! “嚯!”我敏捷的侧身躲开致命的长矛,甩开肘子照他后脖颈狠狠地一下,后者吃痛向前趔趄两步,回首欲再战的时候我的长剑已经指着喉咙,他的眼神中透出满满的惊讶和不解,随即变成迷茫的慌乱,还有死神濒临的绝望——这种眼神我见得太多太多,心里早失去了最初的怜悯——剑锋一转,锐利的尖刃轻而易举的撕开皮肉,金属同喉骨摩擦发出难听的晦响,直接贯穿到后脑,对方拼命抓着剑身似乎想阻止这冰凉玩意的刺入,可惜无济于事,待我踩着他的肩膀拔出长剑,憋在毛细血管末端的浓血止不住的喷涌,瞬间盖住了死者痛苦的表情和恶心的伤口。 可能是被我的身手吓得不轻,追赶的敌人急刹车停住,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准备第一个上来送死,彼此跟画面定格似的卡了半晌,我还趁机往后挪了两小步,靠前的那个叛军士兵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眼热的盯着我身上的锁子甲——他猜到我是个大人物,至少能付得起赎身的金币,就算敲不了竹杠这身锁甲也够卖两个子,于是贪婪压过恐惧。控制大脑驱使*发起攻击。 见有人带头,其余的自然鼓上勇气,五个人将我团团围住,全跃跃欲试的探着虚实,我左手反握着匕首,右手平端长剑,慢慢的扎步绕圈,紧张的注意四面动静。公牛以前专门教过我双手战斗的要领,两件兵器以短补长、以长助短,令对手防不胜防。但核心要领的是。千万不能让敌人打掉手中任何一件兵器! 嘴唇干裂的叛军士兵动了。长矛捏在他手里像个玩具,突刺的速度虽慢却力道十足,这哥们以前肯定不是铁匠便是码头扛大包的伙计,打起架来毫无技巧可言。全凭一膀子蛮力;与此同时,剩下的四个人也吆喝着扑来,五柄长矛打得我眼花缭乱,进退无措的瞎挡几下就慌了手脚,勉强护住自己。 “电影里那些以一当千的英雄果然是畜生!”我咬牙切齿的痛骂愚弄大众的无良导演,恨不得抓两个帮忙挡枪,一个匪兵觑着机会,抖擞矛尖灵蛇般直冲手腕挑来,刹那间来不及细想。只得扔掉匕首保手要紧。 这下彻底完蛋了,左右开弓的周伯通玩脱了变成独臂大侠杨过,得势不饶人的匪兵咄咄相逼,我被动的格挡闪避,好在花费重金打造的长剑争气。中世纪还没有拿钱不办事的豆腐渣工程,城堡铁匠的手艺堪称绝佳,反复淬火泛着钢蓝的剑刃几下劈断了两根长矛,稍稍减轻了面前的压力。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斜刺里突然杀出团黑影,奔跑的样子像头成年的狗熊,一边大叫着:“不要伤害老爷!”一边用铁钳似的胳膊抱住三个敌人,骨溜溜滚作一团。被他夹着的匪兵出气多进气少的直翻白眼,十有*要翘辫子;压在身下的那个摔得够呛,不等回神便挨着“狗熊”狠狠一脑门,登时晕过去,后者随手抄起旁边丢弃的小圆盾,以力拔山兮蛮劲的将他的头砸得稀烂! 飞溅的脑浆和污血不仅染了“狗熊”满身,还吓得我们三个彼此相搏的人愣在原地,全然忘记自己正在打仗,涂成血人的“狗熊”撇开盾牌,蠕动嘴角吐出沾着的脑浆,黑乎乎的脸上只露出白白的眼仁,模样恐怖的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仅存的两个匪兵面面相觑,没一秒钟的犹豫便抱头逃窜! 当他如同一座移动小山带着压迫感走到眼前时,我所剩不多的理智默放《三国演义》里汉中大战庞德飞骑救曹的镜头,耳廓反复回荡那句振聋发聩的:“休伤吾主!”再把注意力转回虎背熊腰的来人,他不由分说的抓起我的胳膊就势发力,跟平日干农活扛草包似的将我这丈八的汉子轻松夹在腋下,风一样迈着大步往回跑,也不管沦为“草包”的公爵大人愿不愿意。 “搭顺风车”的感觉着实不咋的,本来从不晕车的我双脚挨着土地的刹那吐得那叫个一塌糊涂,“狗熊”不知哪找的水囊,拔掉塞子扳着我的嘴硬往里灌,捂在皮囊里臭哄哄的脏水(主要是袋口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残垢和主人浓重的口臭让我反胃)呛得肺要炸了,顺着嘴角和鼻孔恶心的淌出来,任人摆布的我绝望的想着:这回脸面丢到太平洋去了,保持多年的贞操竟折在痴汉手里!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我们终于来到自己人中间,“狗熊”笨手笨脚的帮忙敲着后背,那拳头力道足得让我差点咳血,前者在我目光的逼视下小心翼翼的移开铁锤巨掌,眼神中不见了刚才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这时代农民常见的木讷和胆怯,他嘴唇嚅嗫很久才说:“老爷,您没事了吧?” 没事?呃……确实一时半会死不了,我责怪的望着半跪都比自己壮一圈的“狗熊”,缓缓胸口的闷气回答:“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卢卡,尊贵的老爷,来自契卡亚村……”他简单的做着自我介绍,冒冒失失比划的“熊掌”离我鼻尖仅有毫厘。 “卢卡,你是个巴塞尔人。”一个跑过去的士兵不小心踢着我的尾骨,疼得我咧嘴直哼哼,“嘶……你们这帮山民全这样没头没脑的吗?”我捂着钻心剧痛的腚尖,屁股撅得像个在下蛋的母鸡。 “水……能帮助您缓口气……祖辈们,都是……都是这么做的,我……弄伤您了吗,老爷?” “混蛋……”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单词欲哭无泪,“卢卡,去找个人过来,不!你别动我!就去找人便好……骑士,对,找两个骑士……”“狗熊”扶着胳膊想先把我弄起来,结果他那笨拙的粗手没轻没重,捏得骨头快折了! 不一会,两个骑士懵乎乎的在卢卡的指引下蹲到我跟前,眼尖的那个好像来自弗里斯兰,马上认出很不雅的撅屁股呻吟的正是四处寻不见的公爵大人,关切的问道:“大人,是您吗?您怎么了?” “我……我受伤了,别大张旗鼓的让士兵们听到,此刻维持军心为要,赶紧找块安全的平地让我躺着。”尴尬的我也不能说自己尾巴根疼得要死,只有强装淡定的指挥他们把自己抬开,免得再被毛手毛脚的弄伤。 卢卡拿着长剑在前面负责开路,我临时赐予他使用骑士剑的权力,激动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民小子热泪盈眶(他长这么大也就使过草叉,估计还是木头的,突然拿着传说中只有上帝选择的战士才有资格使用的骑士剑,幸福感就像从天而降的夹肉馅饼,砸得他飘飘欲仙)。几个人中卢卡的身材比较魁梧可怕,有他当先锋相对安全些,我躺在两根长矛和一面盾牌串成的简易担架上,稍稍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便焦急的追问抬自己的骑士:“战况怎么样了?” “骑士们扎得太深,让周围的敌人一反扑全没了退路,现在三三俩俩的分散着作战,也不知道伤亡了多少,不过我们持续不断的攻击卓有成效,叛军整个正面的核心方阵已然摧垮,再加把劲的话胜利必将属于奈梅亨!”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斜挂着破损锁甲的肩膀吃力耸动,似乎相当兴奋。 越往后走,两侧匆匆跑过的巴塞尔山民越多,落在后面的尽是些稚气未脱的大孩子,他们仿佛进入童话中黄金遍地的理想国,大呼小叫的捡拾满地见都没见过的锋利武器,或者几个人合力扒着套在尸体身上价值不菲的铠甲。这奇怪却真实发生的场景与后方如火如荼的战事格格不入又严丝合缝的贴切,显得说不出的心酸和搞笑,他们看到由远及近过来的我们,呼啦啦的闪到一边,瞪大的眼睛透着怯懦不安。“这就是战争!”我在心里苦笑着提醒自己,“没有谁能幸免……” (感谢大家在断更期间不离不弃的守候,还有那些投给我的月票和推荐票,羞得我实在……今天的效率还可以吧?按时更新上了。想想当年起点大神们呕心沥血码字的神话,同他们相比,我坚持更新的毅力显得多么渺小和不堪……职业操守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意外之喜 “轰隆隆”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惊醒了战场上忘我厮杀的芸芸众生,这似乎代表着上帝的愤怒,他不忍直视相同信仰的子民彼此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故意降下雷霆之怒,喝止被杀戮蒙蔽的双眼。 可惜喧闹的战场也只不过停滞了那么短短一瞬,生命受到的威胁明显强于冥冥之中上帝的天谴,如果你放下手中的刀剑捧起圣经,那换来的只能是冰冷锋刃刺入温热皮肉的痛感,不伴随着背后虎视眈眈的武力,任何道理都讲不通,宗教如此,信仰如此,国家亦如此,近到绵延两百多年的十字军东征,远到大航海时代以来殖民者炮舰传教的历史,无不昭示着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理。 被惊雷击醒的,不仅仅是鏖战中的士兵,还有坐在担架上哼哼唧唧的我,密布的乌云很快遮住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却让我愈发清晰的观察到正在进行的瞬息万变战争的脉络——犬牙差互的敌我拉锯中,叛军的“野猪头”被狠狠地打断了鼻子两边的獠牙,再无伤人的利器——作为中坚的巴塞尔人死死抵住叛军气焰嚣张的攻击,为后来骑士的冲锋争取到空间和时间,我们在这些泥腿子的掩护下猛烈地摧折了强弩之末的“獠牙”,然后沿着造成的豁口一路向前扩大战果,活生生将整只“野猪头”从中断开!正面强攻的顺利也消耗了骑士的冲击,同时暴露了脆弱的侧翼和后援的乏力,巴塞尔人与骑士们的间隔被越拉越大,逐渐失去了彼此呼应的联系,剖开的两瓣“猪头”又变成毒牙森森的恶口,把奈梅亨断续的军队团团包围。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猛砸着拳头矢口喊道,“咱们的军队就像掉进小麦堆里的石子,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 “小麦堆里的石子?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几个再杀回去吧!”站在我旁边的骑士紧张的盯着战场,他根本不知道公爵大人是如何看出己方情势危急的。失神的手臂差点把我掀翻在地。 “你们几个回去也无非是再往麦子里面多扔几颗石子罢了,送死没够是吗?”好不容易重新躺稳的我扶着矛杆,惊魂未定的喃喃自语,“想想老祖宗说过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我不就是个旁观者嘛!”寻思到这,我才稍稍平复了情绪,更加仔细的观察敌我此消彼长的战局。 咦?那是什么?撸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我难以置信的指着远处小小的几簇黑影问着旁边的骑士:“你看那几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骑士摘掉扣在脑袋上的锁甲帽子,眨着他沾满泥巴的长睫毛。胡子拉碴的侧脸颇有银幕硬汉杰森斯坦森的神韵:“您说的是他们吗?呃……鬼鬼祟祟的游离在战场边缘。恐怕……是逃兵吧!” “逃兵?我看不像。要是逃兵的话,他们的级别也太高了,似乎在保护着什么人……”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突然划过脑海,聪明的骑士和我激动地对视着。几乎异口同声的喊道,“是阿杜因!” 古代战场上没有雷达也没有望远镜,指挥官要想掌控全局只能通过传令兵不停的汇报和自己用眼睛去观察,然后针对情况及时作出调整。战争规模小的一目了然,大声吼叫便能将命令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一旦遇上几千人的大混战(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除非是动员能力在公爵以上级别的大领主间爆发战争),眼睛和嗓子的力量就相形见绌,无法适应战争的规模了。 中国古人发明了楼车。运用滑轮把人送到高处俯瞰整个战场,早在春秋时期也有登上战车居高临下的办法,所以要求严密的阵型和进退有序的军纪,千奇百怪的“雁行阵”“八卦阵”层出不穷。相比之下西方人在希腊——罗马时代以前对阵法的使用没有那么深入,经过亚历山大帝国昙花一现的辉煌和罗马帝国征服的顶峰。希腊方阵和罗马军团交相熠熠生辉;蛮族入侵后的黑暗时代更多沿用野蛮的战斗方法,强调个人的武勇和一鼓作气的强击,士兵的数量和高级别战士的多寡成为衡量战斗力的主要标准,打仗时大家往往提前约定好时间地点,稍稍布阵后一拥而上——有时也不排除局势占优一方炫耀武力的派出骑士单挑——临阵调整和随机应变比较少,严谨的司令官会寻找高地或者在骑士的保护下深入一线指挥战斗,虽然此刻他发布的命令很难被杀红了眼的下属贯彻落实(传令兵死在半路或者找不到指令人的情况屡见不鲜),但一个细节的变化往往能够扭转颓势,左右整个战局的发展方向,阿杜因明显身体力行了后者。 “我们去干掉他!”骑士异常兴奋的喷着吐沫星子,手一抖又惊出担架上的我浑身冷汗,“这肯定是上帝的庇佑!” 听他把话说完,我反倒平静下来,擒贼擒王的招数确实能迅速扭转于己不利的局面,至少可以造成敌人的恐慌,所谓“军心一散百师皆溃”抓住时机痛打落水狗是奈梅亨屡试不爽的法宝。但困难和诱人的回报是成正比的,阿杜因也明白只身涉险必为众矢之的,带在身边的防护力量尤其众多,一水骑马的在野骑士不说,每个人还都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戴重甲,撇开这些重骑兵主战坦克般不可阻挡的攻击力不谈,光是铠甲的防护能力便足够让人咋舌,说白了,他们就算站在那让别人打,百步内要是不使用破甲箭连汗毛都伤不了半根,看来伪王占据米兰这大半年还是囤了点压箱底硬货的。 “咣当!”一个少年没捧住手中的折断的长矛,掉在盾牌上发出的动静打断了我的思路,有眼力价的骑士立即厉声训斥道:“混蛋,你这浑身臭泥巴的下贱胚子,没看到公爵大人正在思考吗?” 出于对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惧怕和服从,少年畏畏缩缩的束手躲到同伴身后,几个人都惊慌失措的望着暴跳如雷的骑士老爷,害怕接下来从他高贵嘴里蹦出的话语会决定自己可怜的命运。 我摆摆手示意骑士不要小题大做,那几人毕竟还是孩子(虽然他们人高马大的模样比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还要健壮),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一个少年别在腰间的投索上,不由得计上心来。“你,对,就是你,过来。”我指着当先个子最高的招呼道,后者被点中的瞬间好像见了猫的老鼠,颤抖着不肯上来,骑士不耐烦的扯着肩膀将其连拖带拽的拎到我跟前,他面如死灰的挣扎着,围着的同伴噤若寒蝉的投去同情的目光。 “怕什么,你不是硬骨头的巴塞尔人吗?”我试着从担架上半坐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这个吓傻了的少年,“别害怕,只要老老实实回到我的问题,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问你,投索使得准吗?” “您是说投索吗?”他惊讶于我会问到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小心翼翼地说说,“当然我的大人,我还不会走路就能用投索打鸟了!您可以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宾宁根的比尔斯是个指哪打哪的棒小伙!” “混蛋!竟敢如此无礼!”骑士扬手照比尔斯后脑就是一巴掌,扇得单薄少年七晕八素的直打转,我责怪的白了他一眼——这么紧张的时候你总乱入抢什么戏! “比尔斯?很好,你能保证在多远的距离万无一失的命中飞奔战马的眼睛?” “五十步,大人,五十步就够了……”这个名叫比尔斯的少年惶恐的捂着脑袋,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我满意的点点头:“只要五十步的距离吗?太好了!大人现在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和你的小伙伴们去完成,如果成功了,我不仅会赐予你们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还会将你们所有人纳为侍从,怎么样,有胆干吗?”我用试探加利诱的语气鼓励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少年,却忘记自己作为上位领主,有绝对的权力可以命令他们去执行任务,犯不着如此循循善诱的同贱民商量,这种做法在其他人看来有*份。 成为领主侍从的诱惑对于个出身寒微的农家少年来说绝对不亚于现在获得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他能够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因为侍从虽然不属于贵族,但也超然于普通百姓之上,被大家默认为体面的“准贵族”。穿梭于大领主的城堡,顿顿有带残渣的骨头——如果运气好的话,那上面也许还挂着某位好心的老爷故意留给自己的肥肉,没准还能尝尝白面包和葡萄酒的滋味,谁在暖和的壁炉旁边……这种梦幻般的幸福生活简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所以少年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拍着胸脯满口应下:“为您效劳是我的本分,尊敬的公爵大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泥腿子的逆袭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个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我召集的都是些毛没长全的大孩子,最小的那个使劲把淌到嘴角的鼻涕嗅回去,挺直腰杆想要装出成熟的模样;骑士们把我放在地上,动作依旧轻手轻脚的恭敬,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他们认为公爵大人选择信赖农家小子的行为相当荒唐。 我试探着站起身,尾椎好像也不怎么疼了,一只胳膊搭住叫比尔斯少年的肩膀,另一只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到阿杜因的身影,指着处于重重保护中的伪王附在农家小子耳边说道:“看见那个人了吗?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他就是行动的目标。你们分散开快速飞奔过去,在一定的距离内敌人骑士不会注意,等接近到足够的攻击距离,你们就可以使出最拿手的绝活,瞄准战马的眼睛狠狠射击,尽可能激怒敌人让他们忘记保护职责去追赶你们,剩下的事情相当简单,就只剩下逃命了,有多快跑多快,用上四个蹄子都没人管你,只要逃得掉……” 比尔斯的脑瓜比较灵光,连个神都没闪便自信满满的点头,爽朗阳光的笑容似乎能将阴雾霾霾的天空照亮:“就算悬崖上的岩羊也没有比尔斯跑得快,那些笨拙骑士驾驭的战马更别提了,不用担心,大人。”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失言,鬼灵精怪的吐了吐舌头,避开骑士们要杀人的眼神。 “愿上帝保佑你,比尔斯,拿上这个。”我取下腰带别着的匕首,少年诚惶诚恐的迟迟不敢接过,手柄上镶着的宝石对个银币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子而言太过贵重,足够换得全家人几年的口粮,“它能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你,瞧这深凹的血槽,可是铁锤乔尔的杰作……一定要活着回来!” 比尔斯感动的点点头。泪水直在他眼眶里打转,含在睫毛上迟迟不肯落下,他把匕首往怀里一揣,便招呼自己的小伙伴出发了,一行十几个高矮不齐的少年,带着不服输的干劲和梦想,踏上可能荆棘遍野的征程,却没有一个想过要退缩。这热血的场面燃烧了每个人的斗志,向来视荣誉为生命的骑士也不例外,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知道我接下来会有新的命令布置。 “这帮巴塞尔少年帮你们引开防守。相信不用我再啰嗦什么了吧?到时候还有几名护卫咱四个人就得干掉多少。敌人的侧后方有片矮树林。正好提供给我们隐蔽的地方,虽然离得有些远,大概……呃,两百步?”我眯起一只眼睛。伸出大拇指装模做样的瞄着,“好了,咱们跟紧点,上吧!” 都说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全身血液都集中于大脑的某一主要功能区,以至于感知疼痛的区域因供血不足而令痛感减半甚至更小,被人险些踢断的尾椎骨默默的服从人体生理规律,没在急速狂奔中添乱,恍惚让我以为那声“咔嚓”的脆响不过是小毛病,“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好战的狮子’又回来了!”用这样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给自己打着气。我感觉自己的奔跑速度又快了。 此刻的我们好像蛰伏的猎人,蹑手蹑脚慢慢接近盯梢已久的猎物,而比尔斯那群少年……则是散发芬香的肉饵,引开攻击性强的雄性,暴露出易于得手的雌性和幼崽。平日打猎的理论被一一施展于实践,怪不得游牧民族都热衷于全民出动的围猎,这是在用游戏的方式锻炼战士,起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我匍匐着躲在一丛灌木后面,扒开它嫩叶肆生的枝条往外看,视野相当开阔,阿杜因和他的护卫们骑着马就停在地势稍低的土坡上,距我们藏身的树丛最多不过三百步,这段距离,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这可比预想的要远啊。”我啧啧的努着嘴,抱怨运气的不眷顾,凑上来的骑士敛气吞声的趴在一旁,右手神经质的敲着剑柄,好像某种不知名小虫有节奏的鸣叫,倒掩盖了众人心中的不安,“一会巴塞尔的小孩子们引开骑马的护卫,你们两个先上,试试那几个敌人的成色;我领着他俩趁机绕到后面,争取把伪王从马上拖下来,记住,就算计划失败,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杜因逃走,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击杀!这是取胜的唯一希望,上帝只会给我们一次机会!” 相互搏斗的人缝中冒出一个小小的影子,然后不远处又出现第二个,他们的单薄身子灵活的在拥挤的战场上闪转腾挪,对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触目惊心的尸骸熟视无睹,如果不是天生拥有一颗镇静的大心脏,那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残忍的战争了,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中世纪条件下长大的孩子特殊的生存技能了——无论任何环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必能紧紧抓住而后生。 敌人的骑士注意到了行踪异常的少年,最靠外的两骑摇头晃脑的交流几句,得到主人的许可后立即催动坐骑,长剑出鞘的干净利落,一看便是刀头舔血的练家子;比尔斯他们也发现自己让人盯上,反倒不慌不忙“嗖”得一声炸向四面八方,隐没于来往厮杀的人群中,再找不见踪迹。 “有两下子啊……”我话音刚落,其中一匹战马毫无预兆的扬着蹄子人立而起,悲哀嘶鸣的尾音夹杂惊恐和挣扎,后蹄颤巍巍地无力支撑,终于连人带马摔进泥里,蓬头垢面的比尔斯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突然蹦出来,攥着我给他的匕首,照骑士的眼窝全力刺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传说中不可战胜的骑士徒劳的捂着脸颊发出濒死的骇人嚎叫,而收割他性命的,却是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瞧的穷孩子,上帝在这种时刻充分显示出对每个生命的公平,或者说无情的玩弄。 另一匹战马完全吓傻了,神经质的撂着蹶子,背上的骑士竭力想控制住坐骑的躁动,正好给了比尔斯偷袭的空子,等回过神来为时已晚,掌握不了平衡的他让个毛头小子劈手夺走长剑,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柄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一点点切入后腰的锁甲……他满含愤怒的扯着凶手的头发和耳朵,撕得对方也鲜血直流,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僵持着,直到骑士惊讶的看到喉咙“长”出血洞! 阿杜因的护卫们沸腾了,冲天的怨怼汇成数不清的无形羽箭,狠狠地射向正在满地打滚的比尔斯——他双手按着的地方已然不见了那只漂亮的耳朵!四五个小伙伴围在旁边束手无措,都不敢碰这个扭曲尖叫的少年。 但敌人决不理睬对手会不会站起来同自己堂堂正正的战斗,他们需要的只是倾泻骄傲受辱和战友惨死所造成的出离愤怒,没错,这愤怒足以撕碎最坚固的铠甲,融化阿尔卑斯山巅千年不消的皑皑白雪! “该咱们出马了!”我使个眼色示意埋伏在右边的两名骑士准备行动,他俩心领神会的弓着身子,好像两支离弦的箭,矫健的动作又似两头锁定目标的花豹,眨眼间便缩短了同敌人的距离。可惜剩下那几个保护阿杜因的卫士更加警觉,骑士还是在一百多步外被发现了,两个卫士驱马迎向他们,暗箭变成明枪,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我目不转睛的盯住裹成个粽子的阿杜因,后者蒙着萨拉森风味浓重的长头巾,露出散发着慑人光芒的鹰眼,他心事重重的扫过我们藏身的灌木丛,似乎觉察出什么猛地定格,心虚的我愈发压迫的约束着绷成直线的身子,恨不得缩成一粒微尘。“不好,他要跑!”伪王的眼神只在我们的方向停留片刻,下一秒就从静若处子的状态切换到动若脱兔的紧张,也不管不顾自己的随从,拨转马头蹿了出去。 “追!”只来得及蹦出这个简单的词汇,两边的骑士没几步便超过我一左一右飞奔,阿杜因的卫士吆喝着杀来,试图掩护自己的主子跑路,我气喘吁吁的急急刹住车,艰难咽口咸腥的干吐沫,扭身往相反的方向颠——杀掉别人和让别人杀掉,教堂顶上傻乎乎的石像鬼都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与动作慢的卢卡迎面相遇,人家眼神都不打斜的掠过我,风风火火的直奔目标,丫的卯足了劲要抓到那个价值连城的叛军领袖,在他没啥弯弯绕的认知里,一个叛军的脑袋等于全家人小半年的口粮,一个匪首的脑袋,那还不得能买下整座吕歇尔镇!(原谅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离家不远的吕歇尔镇——我们行军途中简短落脚的地方,唯一比农村繁华的只有街口那幢税务官的石头房子了) 我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手搭凉棚目送巨熊似的卢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甩开一路尘烟…… 第三百一十四章 伪王的反唇相讥 “这是一头不能以常理忖度的野兽。”即使在时隔多年以后,我依旧像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啧啧赞叹着,卢卡本人跟他名字所表达的意思一模一样,“炽热的,充满热情的”仿佛随时会剧烈炸开的火药桶。他的身材在我的认知里只能被归入“肥胖”而非“强壮”,也不知道一贫如洗的父母是如何将其抚养成人的,倘若不是从小营养充足,那就只能把功劳全记在祖先优秀的基因遗传上,这庞大的身躯在到处都是营养不良瘦猴的乡下绝对没谁敢试着欺负,所以养成了他霸道蛮横又天真憨厚的矛盾性格,打仗的时候那个领主不喜欢多囤点肉盾装装门面,就像日本战国时代扛着野太刀的大个子,是个实战性不强的纯摆设,打不死人吓唬吓唬也好。 卢卡奔驰的速度绝对和他庞大的吨位不成正比,两条甩着肥肉的大腿飞快的追赶四根蹄子,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还逐渐缩小了两者之间的差距,再加上湿滑泥泞的帮忙,阿杜因恐怕凶多吉少。 我的愣神仅仅持续了短短几分钟,久经行伍的敏锐第六感突然示警,提醒危险的临近,我赶忙左右观察,果然看到正张牙舞爪冲向自己的一名骑士,夸张的白色羽毛盔缨从头顶一直垂到后腰,被风吹起来的样子活像一只炸毛待宰的大鹅。我迅速扫视其他人的状况——比尔斯他们被几个伪王的卫士追得远了,连影都寻不见;剩下的两个奈梅亨骑士让四五个暴徒圈踢,打得抬不起头来。很明显,这名落单的骑士刚搞定自己的对手,未加选择的便将我锁定进他的攻击半径,至少这个看上去孤零零又没马还站不直的家伙比较菜鸟,解决掉他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 “混蛋,还真会找软柿子捏。”我扶了扶隐隐作痛的后腰,确认它一会儿不会给自己拖后腿,“这硬邦邦的老腰啊……”我一面发着牢骚。一面长长的舒了几口气调整呼吸,斜着身子握住长剑,注视一人一骑慢慢填满眼眶。 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天地间只剩下越来越近的敌骑,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就像第一次穿越突然被扔到战场,那时也有个顶盔掼甲的骑士要置我于死地,“当时你是怎么做的,难道忘了吗?兰迪,‘好斗的狮子’!”我认真的自言自语。称呼自己穿越后的名字。这身份已经深深刻入灵魂。成为身心认可的标志,我是谁?我是德意志帝国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一个堂堂正正万众敬仰的德意志贵族骑士,决不能窝囊的死在这里! 飞奔的战马昂着漂亮的脖子。一定是来自萨拉森人国度的良驹,匀称的体型透出不同凡俗的英气,缎面似的皮肤反射油光,健美的肌肉积蓄着能够奔驰千里的力量,我死死地瞄着马背上的骑士挽起眼花缭乱的剑花,大脑高速运转,计算彼此不断缩短的距离,“既然当年能做到,现在一样能做到。”我鼓励着自己。开始往手指的每个关节注入能量,然后重新握紧长剑。 马蹄每一次有力的敲击地面都会通过我两条叉开的双腿将震动反馈到中枢神经,像心脏起搏器般有规律的跃动,“打了几掌不错的蹄铁。”我扭扭脖子,关节发出生锈的晦涩响声。“来吧!” 蹄子扬起的飞石溅到脸上,微微的疼痛让我怀疑是不是擦破了皮,但时间已不允许片刻的分神,战马鼻子喷出的热气腥臭不堪,直直洒落脑门,我咬着嘴唇,在敌人骑士最后一次举起手臂的刹那猛地跪倒,做出基努里维斯在骇客帝国的特效中都不曾出现的高难度下腰动作,同时把长剑擎到头顶,任凭耳边罡风呼啸脸畔沙走石飞,当然,我必须紧紧的闭上眼睛…… 秽物和浓血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最甚至感觉到嘴角淡淡的酸楚,勉力支撑的手臂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垮掉,飞跃过去的战马似乎脚步依旧稳健,达达的蹄声清脆可闻,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难道身上全是自己的血?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问,马蹄渐渐变得凌乱轰然跌崩,连声像样的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它瞪着鸡蛋大的圆眼睛讶异的瞅着自己塌陷的肚子和搅在肠子中间的两只后蹄,这才幡然明白大限已至,不甘又无可奈何的栽歪倒地。 我屈着指头费力的抠着眼窝里粘稠的污物,摇摇晃晃的从一堆糟烂的下水中站起来,大概辨认敌人所在的位置,踉跄着好像光脚踩在泡沫上,幸亏摔懵的敌人也好不到哪去,他边叫边挣扎的给自己壮胆,一条腿被马鞍的缰绳缠着动弹不得。我一个箭步将他踹翻,顺势用膝盖压住对方正欲还击的双手,毫不犹豫的把长剑插进他长大的嘴巴,渗满血的喉咙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脆响,昭示着生命迹象的最后流失。 “呼……”跟再也无法呼吸一样,我起伏的胸口很难平静,汗水、血水还有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一起直流进领子里,弄得皮肤痒痒的,空气每一次进入肺部都像灌满了辣椒味的热风,辛辣、肿胀、难受的快要炸开。 周围的战斗还在继续,大家自顾自的忙着生死,谁都没注意到发生在角落里的缠斗,战争可以永远轻而易举的将人类变回进化前的兽,抛开怜悯,抛开道义,抛开维系社会起码伦理的道德,用武器,用手脚,用牙齿!只为将你面前同样疯狂的同类撕碎,因为在上帝真正玩够之前,战争可能都不会停止。 麻木的指尖稍稍恢复知觉,我舔了舔苦涩的嘴唇抬起头,短路的大脑空白一片,茫然的扫视、锁定、反馈,残存的意识如同吸水的海绵,一点点扩散到微小的纤维,“阿杜因……卢卡……对,他们在哪!”意识碎片续上断裂的思维,充满了电的躯体弹簧般跃起,发动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寻找目标。 卢卡……卢卡!是卢卡臃肿的身子没错!我激动地挥舞手臂,活像演唱会上见到偶像的脑残粉,卢卡的形象也如同《冰与火之歌》中守夜人兄弟山姆威尔.塔利一样圆滚滚的可爱,这个小胖子宽阔的后背遮住大片光亮,黑黢黢的模糊着,以致如此近的距离我竟然看不清他到底成功没有。 待到卢卡把夹在胳肢窝底下的阿杜因献宝似的摆到我脚边,那感觉像一只高傲的雌鸟在接受雄鸟谄媚的讨好,“他是不是死了?”我急切的蹲下拍打阿杜因软绵绵的脸,“他真的死了?” 卢卡局促的嘟囔着:“我只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向上帝发誓,只有一下……”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摆摆手打断了卢卡喋喋不休的辩解,“快!找匹马把消息扩散出去,把阿杜因捆结实点,省得他中途苏醒再麻烦……多叫几个人,给我扯着嗓子喊:伪王完蛋了,阿杜因死了,对,就这么喊!” 卢卡听话的点点头,扯下裤袋没轻没重的就要捆人,我哭笑不得的撒开手,招呼凑过来的几个骑士分头找马,转过身卢卡已经把曾经威风凛凛的伪王扎成了麻花,轻松扛在肩上待命,跟平常干完农活扛把锄头没啥两样。透过这个细节,“造化弄人”四个字以如此鲜活生动的方式告诉我们——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当得知匪首被擒的消息,这终成压垮兀自挣扎敌军的最后一棵稻草,崩溃由个体发端,病毒似的复制粘贴到所有人,顷刻格式化了整个队伍,难以抑制的大溃败开始了……上帝厌倦摆弄人间的是非,覆手预备着一场咆哮的急雨,愈积愈浓的乌云无限压向漫山遍野的渺小生灵,暴风雨要来了。 由于翻滚云层的遮挡,让人无法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战场上只剩下收拾尸体捡拾战利品的士兵,更多的人选择躲回漏雨的房间,彻底放松疲惫的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借着火把橘红色的光芒,我细细端详阿杜因分不清鼻眼的脸颊,这命大的家伙还没死,胸脯吞吐着微弱的气息。 “呵……”我咧着嘴角嗤笑一声,努努下巴示意手下,“睡得还挺香,弄醒他。” 侍从捧过一瓢凉水粗暴的兜头泼下,受到刺激的阿杜因豁然惊醒,呛水的喉咙剧烈咳嗽着,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饶有兴致的俯瞰这到手的猎物,对方缓缓回过神,似乎明白自身的处境,反而淡定的同我对视。 “此情此景,您一定没想到吧,加洛林之王?”我故意加重语气挖苦道。 阿杜因不慌不忙的挤出个教养得体的笑容回敬,轻轻地回答:“我觉得没想到的那个人应该是您吧,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您有多久没得到奈梅亨家里的消息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再见,陛下! 听到他这么反问我心里骤然缩紧——自己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奈梅亨的消息了,一直安慰的以为信使耽误在路上,现在想想,越来越有些扑朔迷离的味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很讨厌这种找不到着力点感觉。 阿杜因得意洋洋的昂着头,好像他才是那个挥斥方遒的胜利者,竟然大喇喇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用眼神鄙视每个对手,轻松的仿佛身处米兰的宫廷,骄傲的只能看到他两个黑黢黢的鼻孔,那样子似乎在说:“小爷累坏了,你们这群没有眼力价的奴才,难道还不赶紧酒水伺候吗?” 呦,反客为主是吗?我嗤笑着迎上阿杜因收放自如的笑脸,这来自于他从小受过的系统贵族教育,无论何时何地都端足了架子,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神圣感,瞬间让你自惭形秽的处于下风,颇有些秦王子婴见刘邦的喜剧感,可惜的是,我和出身市井的汉高祖一样,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压根不吃他那套。 “很不巧,你是个失败者,没有同上帝眷顾的胜利者讨价还价的资格。”我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那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骄傲,“还有一点,谁让你站起来了?”话音未落,我突然暴起照着他膝盖狠狠踢过去,阿杜因猝不及防的吃痛扑倒,跌在地上摔个灰头土脸,周围众人发出冷冷的嘲笑。 “您和我谁才是失败者,除了上帝,只有我们两个人心里最清楚。”阿杜因不以为意的顺势盘坐着,摆出一副舌战群儒的架势,“您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来阻止奈梅亨大军进入伦巴第的吗?就算我的人不旗帜鲜明的表态,您未必会气势汹汹的前来兴师问罪,因为罗马才是最终的目标,聪明如您不会将宝贵的时间和兵力浪费在我身上,小小的米兰城虽然富庶,却远不及罗马的魅力。” 阿杜因所说的每个字都像上足了发条的撞针。一下一下剧烈的撞击着我强撑的脆弱神经,这种装裱纸糊的感觉糟透了,却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硬绷着,伪王悠闲的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胸有成足的并不把自己置于险地的窘况当回事,此刻我的心里只清晰地透出一个想法:这是个可怕的对手,必须从*到灵魂彻底消灭! “我没兴趣听你废话,难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扯皮能否定你已经失败的事实吗?可怜的人儿,抱着你恢复加洛林帝国的幻想继续做梦去吧!”我没有底气的干笑着,急于寻找到击溃他的破绽。“损失在这的是你全部兵力。不是吗?败兵会把科利科战败的噩耗传播到所有奉你为王的地方。这叫‘消息没有长小腿却跑得很远(不胫而走)’,仁慈如我会留你一条狗命,然后陪着奈梅亨胜利的大军接收米兰,那座散发着葡萄酒和香料芬芳的迷人城市。所有市民都会看到你屈辱的倒骑着毛驴小丑般绕城一周,我想这么一来,即使是最顽固的反叛者也能学会谦卑的跪拜新主人吧?” 阿杜因修剪精致的白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刚刚淡定自如的伪王瞬间变为再常见不过的普通人,他死死地盯住我,毫不相让的回答:“您这是在侮辱一位高贵的王族,无异于羞辱您所侍奉的皇帝,奥托大帝的妻族同样流淌着加洛林王室的血液,我希望能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就算审判,也得站在德累斯顿的皇帝行宫里接受亨利陛下堂堂正正的讯问,而不是被一群土包子肆意凌辱!” 我笑眯眯地享受着对方歇斯底里的咆哮,这意味着他最后的自尊也让自己踏在脚下踩得稀碎,周围的骑士们受到最后一句里“土包子”的刺激。咬牙切齿的按剑怒目而视,阿杜因微微缩了缩脖子,露出心中胆怯的破绽。 “王族?上帝啊,你是在说笑吗?除了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洋葱骑士’,整个欧洲的贵族圈人人都拿‘加洛林王室最后血脉’的噱头当做饭后的笑料!吟游诗人恐怕都把这搞笑的段子一路吟唱到萨拉森人的国家!阿杜因,不要在我面前爽花样,你没有翻身的机会,万一惹恼了奈梅亨的勇士,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活着接受神圣的审判!”我装作怒不可遏的模样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烛台翻倒,亏得侍从眼疾手快,否则差点引燃了摆在边上的羊皮纸地图。 伪王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拔光满身漂亮的翎羽,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也跟着飘忽起来,气场终于重新掌握在我手中。阿杜因呆坐半晌,颓废的摆摆手臂,幽幽突出几个字:“我有话要对您说,公爵大人,有些事您需要知道,我要用它来交换自己的尊严。” “很好,我喜欢您的态度,人与人之间不正需要坦诚的交往吗?”抬手示意骑士们退出房间,所有人陆续鱼贯离开,罗洛不放心的徘徊在门口,我冲他使个眼色,前者心领神会的从外面把门虚掩上。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伪王,烛火随着房梁缝隙透进的微风轻轻摇曳,在阿杜因脸上投着压抑的阴影。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只要他动作够快,我绝对难以逃脱,但我却丝毫不担心,反而淡定的挨着他坐下,调皮的抻着脑袋晃来晃去,罗洛的半张脸在门后若隐若现,全神贯注观察我俩的一举一动。 “把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通通说出来,要是有一点隐瞒,我不介意用这个铁疙瘩撬开你的嘴。”我摩挲着烛台粗糙的质地,恶狠狠地说道。 “恐怕我全说了,您会后悔撬开这张嘴的。”阿杜因气若游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想耍什么花样,又似乎确实不知该何从开口,“您不用着急忙慌的赶去米兰了,如果没估计错的话,理查公爵的骑士已经接管了整座城市,此时此刻诺曼底的骑士们也许正抱着妖冶的舞娘尽情狂欢呢。” “理查公爵?他的军队十天前还在卡拉布里亚!你挑拨离间的功夫实在差劲,小心点,我的耐心不多了……” “您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盟友?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婚约?至死不渝的见证?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贵族间虚与委蛇的友谊和尔虞我诈的关系,您被出卖了!公爵大人,奈梅亨正陷入危险,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您有多久没得到来自奈梅亨的消息了?”阿杜因沙哑的声音很像躲在游牧帐篷深处骗钱的犹太女巫,不断用质问语气讲述莫须有的卦象,轻而易举牵走你的注意力。 我没有作声,这时候回答问题等于着了他的节奏,默认其所阐述的真实性,无异于给了阿杜因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像一尊要被拆毁的佛像,憋着满肚子牢骚却无法对挥舞破拆锤的工人抱怨。 伪王似乎看穿了我强装镇定的面具下芜杂的内心,步步紧逼的追问:“您为什么不吱声,难道我全说中了吗?法兰西罗贝尔国王的使者半个月前乘船专程前来谈判,猜猜我们在哪会晤的?热那亚!诺曼底人的地盘,就在理查公爵的行辕里!使者开出的条件让人难以拒绝,而且他先行觐见过教皇霓下,您想知道我们都谈了些什么吗?很简单,您和我之间也可以做笔交易,我用情报换取等价的回馈,您不用急着答应或者拒绝,也不用承诺放我自由,好好考虑考虑,时间于我来讲很充足。”说完一大堆威胁意味极强的暗示,换做阿杜因轻松的抱着肩膀,稳稳等待他想要的结果。 说实话,我的确被这暴风雨似一股脑砸过来的信息拍晕了,信任和背叛走马灯一样飞速旋转,让人眼花缭乱的做不出决定。如果阿杜因说的属实,那正好和每一个细节严丝合缝的相扣,但我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被出卖的事实——前有强敌后障险路,老窝又面临着倾巢而覆的危机,一旦消息传开,不止军心不稳,能不能活着熬出去都成问题,最关键的是,远在奈梅亨的妻儿安危难测!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即使有,你也拿不出像样的筹码。”我冷冷的拒绝了阿杜因的提议,看着他的脸色陡然从稳操胜券的淡定坠入惊恐的谷底,刹那失去血色,“好好享受奢侈的生命吧,到了德累斯顿,你这漂亮的脖颈也得套上粗糙的绳套,绞刑算是比较体面的死法了。” 活下去的希望被我无情的剥夺,阿杜因贵族的优雅和良好的修养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们合伙要对付您,公爵大人,请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在罗马还有几个线人,他们能帮助您夺取圣城,只要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什么都将是您的,大人……”话还没说完,夺门而入的罗洛便连拖带拽的将他扯开,任其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我讨厌被人指手画脚的威胁,以前不了解不能怪你,但很抱歉我是个吝啬的人,你只有一次机会。”我伸着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再见,陛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夜幕下的骑士 夜,浓的像魔女手中遮蔽天地的极光锦缎,不仅伸手不见五指黑得透彻,更潮湿阴霾的压抑非常,我骑在马背上一层一层撞开雾障,整个人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分不清额头上淌下的是汗水还是露水。 “现在离米兰城还有多远?”剧烈的颠簸将声线扯成细碎的断点,跟老旧收音机似的电音沙哑作响,汗珠顺着脸际滑落,我忧心忡忡的盯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漆黑,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 和一名骑士同乘战马的向导是个面色暗黄的拉丁人,长着地中海地区常见的黑头发,抱着出人头地的理想满心憧憬的投靠伪王阿杜因的叛军,可惜上帝没有理会他夜以继日虔诚的祈祷,让其在昨天的战役中不幸受伤被俘,要不是因为他土生土长于本地,恐怕此刻已经成为穿在矛尖的风干蜡像——为了震慑逃跑和潜在的叛乱分子以儆效尤,最主要还是为了节省口粮以及避免看守的麻烦,可怜的战俘全都枭首戮尸,保留着痛苦表情的头颅依次插在湖边空地的长矛上,面对潮平岸阔的科莫湖无声啜泣与感伤,诉说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迷惘和秘辛。 向导紧紧地抱着骑士,事实上为防止逃跑,更多的是怕他从马背上掉下来,骑士用绳子将两个人系在一起,也由不得他动弹。“一切顺利的话,天亮前咱们就能看到大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向导竭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些,不过却总是撞到骑士伟岸的后背上,冰凉的锁子甲硌得他生疼,“一会该下露了,我的大人,这条长满苔藓的小路会变得湿滑不堪……请相信我,这绝对是最近的路程了!”隔着重重薄雾,他仍旧敏锐的感觉到我面部表情的变化,立即吓得给自己辩护。 “别那么多废话,小心挑了你的舌头!”我恶狠狠地说道。凌晨的寒冷和泥泞弄得自己心绪不宁,十分恶趣味的想捉弄人发泄,懦弱无助的向导自然成了可怜的承受对象,“要是天亮还看不到米兰教堂的十字架,我向上帝保证会拔了你的舌头,然后一点一点的弄死你,绝对比那些挑在长矛尖的叛匪更惨!” 长着黑头发的本地人缩缩脖子,面色似乎更黄了,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我嗤笑着重新专注于驾驭,解开闷得自己透不过气连帽锁甲的皮带。大口呼吸着透心凉的空气。清冽的气息梳理喉管直贯入肺泡。让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天际的尽头浅浅的泛着熹微光芒,像是夜半显示屏透出的荧光,诡异又引人联想,可锅盖一样压下来的黑幕却仿佛魔鬼控制洪荒的巨掌。那么的强大和绝望,怪不得古人总形容天圆地方,莫不可测的神明通通居住在头顶的穹窿之上,当你真正面对自然伟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时,总嚷嚷人定胜天的人类显得那么愚昧和渺小,好像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猴,徒劳扬着红屁股不知敬畏。 我匆匆抹了把脸,将满手油腻擦在战马鬃毛飘飘的脖颈上,这畜生不满的打着响鼻。喷出大团白气,抗议主人毫无风度的行为。前面领路的骑士转过小溪边便消失在雾气昭昭的森林里,渐渐的连马蹄声都再听不到,罗洛感觉情况异常,一声短促的口哨立刻终止了部队的行进。 “罗洛。什么情况?”让连夜行军折磨得不厌其烦的我打马赶到队伍前段,语气冲冲的喝问道。 罗洛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快,他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所以拧着眉毛扫视周围黑黢黢的丛林,确认连一丝可疑的动静都没有,这才转过来回答:“好像哪里不对,大人,我们领头的骑士不见了。” “不见了?开什么玩笑!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马上派游骑去找,别耽误赶路。”我想了想又添一句,“再多去些人手,同时通知后面的大部队也加快行军,尽可能追上咱们。” “那咱们呢?”罗洛追问着。 “原地警戒。”我不悦的翻了个白眼,“看来天亮前到不了米兰城下了……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妙。” 几个骑士领命而去,钻进无边黑暗中很快不见了,远远的还能听到达达的马蹄声,多少让人觉得心安,但当你将目光投向深幽,心底又空落落的;剩下的人从马背上下来,牵着缰绳把战马首尾连接成圈,全神贯注的戒备,偶尔有叫不出名的小虫嘤嘤鸣叫,都惹得众人紧张不已。 时间悄悄而逝,它蹑手蹑脚的从我们身边经过,却不小心留下曾经到来的证据,欢快的推着天幕缓缓打开,越来越多的微芒顺缝隙喷涌而出,甚至地平线的尽头也开始染上橘红色,黎明终于突破重重阻力降临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我焦躁的在原地踱步,不时瞭望渐渐清晰的树林,“这功夫即使去罗马也该到了……” 罗洛尴尬的咳嗽两声,其实他比我还要烦躁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赔笑宽慰着:“要不……我再加派些人手去找找?”他虚虚的问道,闪烁的眼神暴露了最真实的想法——他同样担心要出状况。 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漫长,可结果真正沉重的从天而降时,人们却往往选择逃避,因为等待过后的结果发酵成噩耗,足以消磨最坚强之人的毅力和信心。日出前片刻的寂静真的能让心思残暴的人放下屠刀,也能让细小的声音传播很远,耳尖的卢卡敏锐的判断出蹄音的方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那边,即将钻出丛林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会是什么,敌人还是朋友?大家纷纷握紧武器,摆出防御姿态。 来者心不在焉的操纵着战马,虽然看上去闲庭信步般轻松,但他灵活躲闪树枝的动作却昭示着娴熟的技巧,如果没有经过长时间马背上的锻炼,那只能说明伊克西翁的赐予相当慷慨。他身着考究的短锁甲,这更适于搏斗而不会束缚躯干,要害部位还覆盖铸铁的板甲条,两条漂亮的白色翎羽颇具异域风格的垂在肩膀两边,随风轻佻的跳跃——奈梅亨战士的长剑握的更紧了,因为来者竟然是名诺曼骑士! “请报上您的身份,骑士,否则再前进一步我将不得不动用武力捍卫自己的安全。”罗洛和平的伸出手掌,掌心向外靠近诺曼骑士,停在安全的距离之外,保持一名骑士应有的风度和礼貌。 来者好像如梦初醒似的挠挠脖子,把铁盔的帽檐往上推了推,挤着浓眉大眼仔细打量说话的罗洛,全然没把面前虎视眈眈的陌生人放在眼里,他愣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我是伟大的洛伦的子孙,北海和塞纳河的征服者,热那亚和卡拉布里亚的领主,法兰西国王的封臣,诺曼底及其所有属地的公爵理查大人——麾下最勇敢的骑士,曾经手缚巨熊的‘大山’莫伦特斯,奉命前来通报,请问哪位是奈梅亨公爵大人?” 趁他询问的当口我赶忙喘了口气,这一通让人头晕目眩的说辞下来,听得人都大脑缺氧了,真不知道对方怎么毫无反应,罗洛放下手臂,得体的回应道:“莫伦特斯骑士吗?您的威名如正午的太阳般耀眼,即使远在奈梅亨的偏僻角落,我这孤陋寡闻的人也曾听说过‘大山’制服巨熊的英雄事迹。不过我仍旧没清楚您的来意,恐怕很难引荐,这是出于公爵大人安全的考虑,请见谅。” 自称莫伦特斯的骑士晃晃脑袋,目光越过罗洛扫视人群后落在我身上,像个找到妈妈藏起来糖果的孩子一样偷偷笑着,夹住马鞍耸着肩膀高声喊道:“那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吗?” 完了,躲不了了……我懊恼的撇撇嘴,拨开挡在自己左右的侍卫,有些尴尬的闪出身子,故作镇定的清嗓道:“没错,你要找的人是我,骑士,我的好朋友理查公爵托你带来什么口信?” 诺曼骑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挑剔的眼神跟审视新上门女婿的丈母娘没啥两样,让人感觉非常不爽,我的骑士愤怒于对方的粗鲁,不满的按着长剑,锋利的剑身碰撞剑鞘鼎佩作响。“尊敬的公爵大人,我的领主理查大人得知您不远千里来到伦巴第,特意派我在此迎候,他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两件礼物——其一是丰盛的佳肴美酒以及妖冶的拉丁舞姬;其二是一万名枕戈待旦的诺曼战士。”他平静的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对了,我忘了告诉您,宴会就布置在米兰城最华丽的宫殿里,而我们的战士,也整齐的排列在城下弥漫的晨雾中,何去何从,请您早做思量。” “放肆!”罗洛“亢啷”一声抽出长剑指着莫伦特斯,“竟敢对公爵大人如此无礼!” 莫伦特斯连头都没回,他知道此刻的我别无选择,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口出狂言:“难道奈梅亨的骑士都喜欢以多欺少吗?” 我轻轻叹口气,担心的事情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既然老友相邀,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前面带路吧,骑士……”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世界乱了 伴着越升越高的朝阳,我们跟在莫伦特斯骑士后面,穿梭在树林间的小路上,这里说的我们,指的是我、卢卡还有五名侍卫。罗洛开始坚持要陪在我身边,他担心此行的安危,信不过随行的侍卫,尤其是毛手毛脚看起来傻乎乎的卢卡,“他的莽撞会拖累您的。”罗洛这样解释自己的疑虑。 “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说,“带着我的佩剑马上去找咱们的军队,提醒他们提高警惕,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圈套。只要你们在,我这边即使谈崩了也没什么危险;如果你们失败,那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彻底没有了,明白吗?”我附在罗洛耳边窃窃私语,不让其他人听见我俩的谈话内容,后者其实心里还有些抗拒,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很快搞清两者分量孰轻孰重。 这条小路似乎冗长的永无尽头,两侧长满高大的栎树,伞盖一样的树冠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绿障,如果秘境追踪要拍续集,我建议导演组直接穿越千年时光来这里取景,绝对不需要后期制作,幽静的丛林深处传来小动物早起觅食的各种哼叫,经过一个温暖的雨后夜晚,世界又重新充满生机。 莫伦特斯走在最前面带路,放心的将后背留给我们,丝毫不在意在这人迹罕至的林荫小路上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我好奇地盯着他玩世不恭的把长矛扛在宽厚的肩膀上,想给彼此间找些话题,可是张开嘴却没啥可说的,只得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干干喘了两下,低头继续赶路。 道路在下坡后豁然开朗,我果然迎着朝阳看到了米兰大教堂高耸的尖顶和十字架,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城墙上铺天盖地的诺曼底旗帜以及城外密布的行军帐篷——理查公爵果然先我一步占领了这座“伦巴第的心脏”。 米兰城巍峨耸立于宽广无垠的波河平原上,背倚阿尔卑斯山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一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凯尔特人时代。因为一支强悍的因苏布雷人在此定居而声名远播。罗马人崛起后很快驱逐敌人,征服这片肥沃的土地,并以此作为北进高卢和抵挡南下蛮族的战略据点,后来凭借便利的水陆交通逐渐成为罗马帝国的商业贸易大城,其富庶程度堪比罗马,还曾短时间的成为分裂后西罗马帝国的首都,人口超过30万,绝对的超级都市。 作为总主教驻跸的所在,米兰也是同梵蒂冈南北呼应的另一个宗教中心,米兰大主教的地位居于普世教会众主教之首。在枢机会议上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这一切皆因东西罗马帝国的两位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和李锡尼曾于此颁发著名的《米兰敕令》。宣布在两个罗马帝国境内基督教传播的自由。并且发还了已经没收的教会财产,亦承认了基督教的合法地位,成为公教历史上的转折点,标志着罗马帝国对基督教从镇压和宽容相结合的政策转为保护和利用的政策、从被迫害的“地下宗教”成为能登大雅之堂的宗教。而教会高层也开始了与帝国政府的合流。米兰因此成为基督教的推广中心,万千信徒心中仅次于耶路撒冷圣殿山和梵蒂冈圣彼得教堂的圣地。 在随后的漫长历史中,西罗马帝国倒在蛮族铮铮铁蹄的践踏之下,东罗马困于巴尔干无力抽身,米兰城头不断飘荡着征服者的旗帜和被征服者的游魂,以至于河边码头人头滚滚,统治者屁股尚未坐稳,便被新的统治者推来斩首,用热血和首级献祭守护城市的胜利女神。这混乱的局势直至查理曼大帝的到来才得以平定。加洛林王朝历代君王都从教皇手中获得“罗马皇帝”的皇冠,却再也无法对意大利施加影响,让这里成为叛乱者的温床和冒险家的天堂,北方王朝兴盛时都像追求美人的少年一样想将米兰揽入自己怀中,寻欢者来来去去。米兰依旧如故。 米兰拥有一些罗马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堡垒,经过后人陆续的扩建和连接,构成坚固繁复的要塞体系,保卫着城墙内繁华的商业都市。特别是当年的米兰大主教安波罗修重新设计建造的圣欧斯托焦圣殿和圣盎博罗削圣殿,它们的主体构成今日大教堂的基础,逐渐修葺为耀眼夺目的地标式建筑。 “这简直是上帝的奇迹,不是吗?”莫伦特斯骑士眼含热切的注视着米兰大教堂镀金圆顶,自顾自的赞叹着,“我没去过罗马,但已经可以想象圣彼得大教堂的雄伟,这才是人类文明的巅峰。” 我将目光从十字架那边收回来,驱着马踏上米兰城外的石板路。往来意大利多次,我却从未到过号称欧洲第二大都市的米兰(他们显然忘了富丽堂皇的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不过在西欧人的眼里,那属于地道的东方城市),倒是历史上那些从北方来赫赫有名的征服者总喜欢中途在这里停留,查理曼大帝、继承中帝国的洛泰尔皇帝、奥托大帝,帝国皇帝的另一个头衔是伦巴第国王,代表其对波河平原的合法统治和占有。当然,在先皇奥托三世陛下生命徘徊的最后几年,米兰获得了一定意义的自治权,除了定期上缴税金和提供德意志大军给养,基本游离于帝国体系之外,伪王阿杜因也是看中这点才选择将此地经营为自己的老巢,真不知道一向桀骜的市民是怎样被他如簧巧舌忽悠的。 “上帝创造的世界很大,可惜凡人往往以为自己拥有的便是全部,拘束了探寻的脚步。”我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东方有位贤者曾说‘读一万本书,走一万里路,才能避免眼界狭隘,达成人生的抱负’。” “读一万本书,走一万里路?”莫伦特斯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揉着肚子呵呵乐着,“走那么远不会掉进海怪把守的深渊里吗?他难道没说过要带着最锋利的宝剑和最彪悍的战马上路吗?书读多了有什么用,只有国王的税务官才天天埋首于废纸堆里算计蝇头小利,学城的学士最后也得找个有钱的领主效力,要是等到读完一万本书和走完一万里路,他半截身子都得入土了。”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摆出“竖子不足与谋”的表情,好在莫伦特斯继续沉迷于欣赏教堂(我觉得更像在盘算教堂圆顶鎏金的价值),没有注意到我的鄙视。他的说法代表了这时代百分之九十九贵族阶层“读书无用,有剑有钱才是草头王”的思想,梵蒂冈自然也乐得那些有权有势傻瓜固步自封,因为这样掌握文化的教廷就可以故弄玄虚,维持信仰的牢固和地位的超然,颇类似于科举前的古中国,生产力越落后,阶级分层越固化的社会就越是迷信出身和武力,方便统治者愚民。 我们一行慢慢走近城外诺曼底军队的驻地,鳞次栉比的帐篷杂乱的排列成团,紧挨着护城河边的贫民窟,他们简易的搭设也和破烂的窝棚没什么本质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边锅子里热气腾腾的煮着刚猎的鹿肉,那边围着一群眼巴巴瞅着咽口水的难民,渴望、眼馋却不敢向前。 看到有骑士经过,路旁乱跑的士兵赶忙老老实实的躲到角落,把大路让开供老爷们行走,不过那眼神里没有一般农兵的懦弱,只充满对英雄的敬意——每个诺曼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敬畏强者,但从不自惭形秽。 把守城门的两个卫兵刚要开口说话,莫伦特斯眼都不抬的直接丢过去一道通行令牌,领着我们穿过拱形的大门进入城内,精致的城市瞬间呈现在眼前。“我们也是昨天才过来,好多地方没熟悉呢,幸好我还记得回去的路。”莫伦特斯扭身抱歉的说道,但那样子欠揍得狠,让人恨不得照脸猛扇一通。 “呵呵。”我冷笑两声,干巴巴的像晒透了的馊鱼干,不噎也熏死你! 商旅辐辏的城市展现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勃勃活力,沿街小贩不停的向往来人群高声兜售五花八门的物品,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珠宝名器应有尽有,我甚至看到一名身着长袍的萨拉森商人牵着骆驼悠哉悠哉地闲逛,没人有工夫去关注对方的信仰和打扮,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卖上好价钱,然后再以怎样低廉的价格重新进货,一派商业都市特有熙熙攘攘的景象。更让我吃惊的,是诺曼人的占领并未影响市民日常的生活,他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按部就班的作息营生,军纪一向很坏的诺曼底军队也改变贪婪的暴徒形象,规规矩矩的扎营在城外,颇有点人民军队秋毫无犯的架势。“这世界真是乱了……”我不可思议的摇着头喃喃自语,对这两天的经历仍旧缓不过神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米兰的理发匠 再见到诺曼底公爵理查的时候,他正在理发师的服侍下刮着胡子,银质的小剃刀上雕有考究的花纹,边缘磨得没了棱角,足以看出理发师傅的手艺;他那头亮丽的金发剪得很短,紧贴着头皮露出里面青青的茬口。 “是兰迪大人吗?”理查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微微歪了歪脑袋,客气的招呼着,“来这里了请随便坐,我马上就好。” “赶了整夜的路,我不在乎多等一会儿。”走到放着酒水的长桌边,我随手翻检摆放的几樽酒壶,它们有的是金质,有的是银质,还有的是昂贵的玻璃,米兰城的富庶集中体现在这些细节之中。我拿起看上去更值钱的玻璃酒壶晃了两下,装在它透明肚子里面的酒浆颜色醇黄泛着细小的杂质,一看便是酿造精良的麦芽酒,我相当迷恋那种厚重的味道,有点像家乡的龟苓膏。 “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还刮了胡子,意大利待久了想做罗马人?”我给自己倒满酒,扯过椅子坐着,将舌头卷起来慢慢吞咽甘甜中略带苦涩的酒浆,经过发酵的液体拥有了丝绸的质感,柔滑的抚摸着舌尖,把荟萃的精华传递到味蕾深处。我舒服的长出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和理查公爵聊天。 “罗马人曾说长发蓄须的全是野蛮人,虽然祖先们来自他们去都没去过的极北,但我想做个更被认可的文明人,要知道即使在法兰西,有钱请两个穿得像娘们似的吟游诗人在宴会上哼哼唧唧的贵族也会被认为高雅文明,简直见鬼了!”理查说话的时候喉结不停地抖动,理发师紧张的停下手中活计,要是弄伤了身份尊贵的老爷,他虎视眈眈的侍从一定会把自己撕碎的! “附庸风雅即是一种生活品味和态度。大家打打杀杀的没新意,欣赏竖琴和绕口的诗句才能分出档次,要是能随口背诵两首脍炙人口的情诗。更显得高人一等。”我顺势又饮下满满一口麦芽酒,幸福的舍不得张嘴。生怕放跑了唇齿间让人流连的馨香,“理完后很精神,像个英俊的小罗马人。” 理查爽朗的哈哈大笑,刚操着剃刀要开始的理发师又紧张起来,刮了一半的胡茬和另一半泾渭分明,好似诺曼骑士常穿的黑白罩衫。“您挖苦我,现在我能听出来隐晦的词义。前段时间找人给读了亚士多特的《修辞学》,您看,我也算半个文化人了。”黑公爵得意的努努下巴。 “是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他曾经做过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我纠正他言语中的错误。还不厌其烦的稍作解释。 “亚历山大大帝?我知道他,那个勇敢的马其顿小子!横扫整个波斯帝国直到世界尽头狗头人(……汗)的国家,上帝创世以来再没有那么遥远的征服了。传说他有匹神赐的战马,叫……叫什么来着?” “比塞弗勒斯,夜之流星。”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出这个名字。电影里布拉德皮特驯服战马的英姿简直太撩人了,“至于传说中狗头人的国家,那是以讹传讹的谬误,他们只是某个信奉狗为图腾的印度部落。” “对,没错。就是那个名字。”理查再次兴奋的手舞足蹈,注意力集中在那匹赫赫有名的战马身上,理发师突然低低惊呼,我闻声望去,只见黑公爵白皙的脖子出现一条细小的血痕,然后缓缓的有血流出来,理发师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感觉疼痛的理查摸摸还没有线头大的伤口,无所谓的对跪地求饶的理发师说:“难道你想让我留着半边胡子见人?赶紧回来干活!”说完,他满不在乎的舔干净手指上的血迹,继续同我攀谈。 呦,性情大变啊!我一面惊讶于暴脾气理查的变化,一面换了个酒壶尝尝味,房间里的气氛依然压抑,只能听到窗外微风轻轻抚弄落地纱帘的声音;理发师哆嗦着拾起剃刀,犹豫半天不敢下手。 等得不耐烦的理查毫无征兆的暴起,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入对方的小腹,还不解恨的扭了两下,劲道之足只露出手柄后部的配重球;后者痛苦的瞪着眼睛,愣是一丝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栽倒死去,红黑色的鲜血浸透了衣服,仿佛一块吸食生命的大海绵,抽走人体的活力。 “讨厌人的东西!”黑公爵厌恶的咒骂着,自己捏住剃刀三下五除二弄干净剩下的半边胡子,两个侍从进来拖走蜷曲的尸体,长长的血道铺成殷红的地毯,可惜通向的并不是幸福彼岸,而是死神的祭坛。 这是在跟我示威吗?白瞎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又犯了什么罪呢?我心底感叹着,嘴上却不甘示弱的讥讽:“看来您读再多书,也改变不了武士的本质,上帝赐予您杀戮的灵魂,可没能教会他的骑士要敬畏生命。” “上帝只教会了我要敬畏武力。”理查闪出地方让仆人擦洗地上的血迹,走到我对面倒酒,“要在这混蛋的世道活下去,上帝的教诲是肯定需要的,但在虔诚祈祷之前,是不是得先保证自己有块不被打扰的净土?” “依靠以暴制暴的杀戮永远得不到您所谓的净土,与之相反,创造出来的是地狱,人间地狱。”我不动声色的发起反击。 理查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像渴了很久似的仰脖灌酒,米兰出产的优质葡萄酒的红色酒浆顺着嘴角流下,他一如既往的粗犷,含含糊糊的回答:“手捧圣经时没人会听你唠叨,只有一手操着长剑,一手握着圣经,这样才能让人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听话,难道教皇霓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在没得到查理曼大帝保护之前,教廷连梵蒂冈的小山岗都守不住,被敌人丧家犬一样追着屁股撵。” “我得提醒您,这是亵渎,我的大人。”我重重的把杯子拍在桌上,装作很虔诚的模样义正言辞警告他,连自己都差点骗过。 理查也放下杯子争锋相对的同我对视:“亵渎总比死在朝圣的路上强,我们都别太天真,大人。”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您的关照了,公爵大人,所以您准备顺便提前收下一整座城市作为谢礼?”对方的强词夺理让我出离愤怒,竭尽挖苦之能事。 “您的确应该感谢我,兰迪,无论从朋友的角度还是合作的关系,否则现在你绝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咆哮,等待你的将会是城外枕戈待旦的诺曼骑士,明白吗?”他干脆省略了敬语,嗓门提高八度直接了当的说道,“如果那个伪王阿杜因还活着的话,他也许透露给你一些零碎的信息,并以此为条件来换取自己的自由,我说的没错吧?” 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很难受,我故意闷着不作声,看他下面还有什么话讲。 理查早预料到我的反应,所以脸上并没有太多尴尬:“从你的态度我完全能够判断出,阿杜因讲给你的秘密尚未验证出结果,对吗?” “你想说什么别绕圈子。”我硬生生打断他的问话。 “奈梅亨出事了!至少处境不容乐观。”理查不等我反议,马上接着说下去,“我二十天前接到巴黎来的密谕,是罗贝尔陛下派人加急送来的,他在信中要求我和伪王合作,共同将你的军队歼灭在米兰城下,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麻烦……字里行间没做特别说明,但我可以猜到参与阴谋的那些小人都有谁——梵蒂冈的教皇霓下肯定有份;卢森堡伯爵以及布拉班特的小贵族,他们战战兢兢的活在奈梅亨的阴影下,一直盼着能摆脱桎桍;恨你入骨的波兰人没准也有入伙,还有帝国内部数不清的敌人……当然,这个计划最主要的执行者不是我,而是意气风发的罗贝尔陛下,国王的军队比我更早出发,浩浩荡荡的扑向空虚的奈梅亨……我的用词没错吧,奈梅亨——空虚。”他说完抱着肩膀目不转睛的凝视我,等待欣赏惊慌失措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炎炎夏日兜头而降的一盆凉水,不仅瞬间让我清醒,还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脑海暂时短路,一片空白。 “你是说奈梅亨受到攻击?”我声音低的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就算这是真的,我也不必担心,巴黎的军队要攻击奈梅亨,除非插了翅膀从弗兰德上空飞过去——他们绝绕不过我岳父大人的防线!等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而且值得怀疑的是,罗贝尔陛下难道不担心你泄密吗?” 理查皱着眉头好像真在认真思考着:“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前前后后的确漏洞颇多。我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出卖你,也有足够的理由出卖罗贝尔陛下,两相比较来看,我更希望趁机彻底解决奈梅亨的麻烦……”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成交,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心里反倒不那么摸不着底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横竖都没辙,索性骂个痛快,况且理查能让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和他争辩,至少说明一点——他压根没想伤害我,反之,他希望把彼此拉得更紧。 “彻底解决奈梅亨?这才是你的实话吧。”我勾起嘴角轻轻的笑着,语气平淡的说不出滋味。 “哼哼,这当然是实话,难道我应该感谢你吗,好心的奈梅亨公爵大人?”理查就像沾着火星的炸药般瞬间引爆,怒发冲冠都不足以形容他须发倒竖的模样,“奈梅亨是诺曼底的盟友,没错,可事实上呢?我们只是傻乎乎跑来跑去的猎犬!你随手扔给诺曼底一块骨头犒赏,我们还得感激涕零的直摇尾巴!可卡拉布里亚连块骨头都算不上,最多算煮得稀烂的菜叶,油水少得可怜!难缠的萨拉森人不断骚扰港口和农庄,搞得当地人心惶惶流离失所,我们的士兵不得不疲于奔命的四处灭火,累得才真正像条野狗;布林迪西的罗马人同样得小心提防,他们的舰队跟出入自己花园一样瞎溜达,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耀武扬威的恐吓大小进港船只,吓得商人们都不敢泊岸做生意了;作为对奈梅亨的保证和义务,我们还必须从有限的精力中分出一部分去盯着躲在梵蒂冈搞小动作的教廷……你拍拍胸脯说,有这样的盟友吗?” 我张嘴想反驳几句,最终还是舔舔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那不都是设计好的陷阱么。 理查意犹未尽的继续咆哮:“哦,对了,还有热那亚,利古里亚海岸的明珠。这里的确很富庶,气候也足够温润宜人,似乎是块挂满肥肉的大骨头,它是如此完美,就算上帝也找不到任何瑕疵。可惜现实难遂人愿。从撒丁岛扬帆起航的萨拉森战船顺流而下仅仅半天便能抵达这片几乎无险可守的海岸;面对屡生龃龉的勃艮第,背后是不那么友好的几个伦巴第城邦,叛附难料的伪王盘踞米兰称孤道寡,你让诺曼底帮奈梅亨守在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好像拴在门口的看家狗!” 我面色平静的听着,脑子里却在飞快的思考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嫌疑摘干净,毕竟情绪激动的人容易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保命方为上策。“说完了?”我挑起眉毛,语气陡然一转,“就算你的猜测全是真的。那为什么不干脆杀掉我?你不会善良到准备给我申辩的机会吧?” 理查的喉结抖动着。答非所问的开口说道:“罗贝尔陛下开出很多诱人的价码。还有教皇霓下担保的双保险,相当让人动心。比如将整个伦巴第交给诺曼底,让小亨利迎娶我的女儿来建立两个家族的联姻关系等等。兰迪,他们虽然也想把诺曼底当做猎犬使唤。但是丢过来的骨头却比你更多更肥。” “你甘心做一条猎犬?从这家流浪到那家,有骨头就给干活?”我准确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预备展开犀利的反击。 “我有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吗?”理查反问道,“或者说,你已经失去制定游戏规则的实力了,朋友。” “你有。”我肯定的回答,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还特意夸张的挥舞着手臂来渲染效果,“这便是找我来的原因吧。你不甘心做一条猎犬,而是想当牵着绳索的主人。朋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野心,那雄鹰般的志向,我都知道。而且只有我了解!你希望效法曾经让整个欧洲都颤抖的祖先,重新用怒吼震撼世界,为诺曼底的战旗增添荣耀,给子孙后代留下英雄的传奇!” 理查蠕动着嘴角没吱声,他动摇了。 我知道自己说中他的心事,于是决定趁热打铁:“我们再次合作吧,你比我更清楚两个人的联手能给彼此带来什么,成功的诱惑比罗贝尔陛下许你的要多得多,这是块最肥的骨头,你和我、我们所有人全都是猎犬,贪恋美味的疯狗,世间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他喃喃念叨着这个简单又绕口的单词,仿佛在回味那迷人的味道,“你总是有办法的,朋友。” 听到“朋友”的刹那我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理查这边松了口,接下来的事情便有了转机。“奈梅亨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几天前刚收到消息,家中无事,弗兰德的军队已整装待命,如遇危险随时可以驰援。”我肯定不能告诉他真实情况,好不容易稳住的盟友千万不能再被动摇,“当务之急是进军罗马,彻底击溃教皇纠集的叛军,把梵蒂冈牢牢控制在咱们手中,然后操纵教廷改选,立一个听话的傀儡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跟你说过的。” 理查摸着自己微红的鼻尖,那是饮酒太急造成的,他咂么着我的提议,隔了半晌才说:“首先,我觉得弗兰德伯爵无法相信,这个老狐狸我太熟悉,倘若他也参与了罗贝尔的阴谋呢?那么奈梅亨的陷落恐怕难以避免了。” “不可能!博杜安是我的岳父,更是奈梅亨最坚定的盟友,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正带着他的亲外孙守在奈梅亨的城堡里……总之你的假设不成立,我的后方绝对万无一失!”说到这我有点急眼,差不多扯嗓子吼着说完。 “还是再多派几个信差回去示警吧,你也说过,这世界是现实的,骨肉至亲都得提防。”理查现在学会用我的话来反驳,让我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与其说我是绝对信任爱女如命的岳父,倒不如说是固执的不愿承认自己的失策,就像比赛马拉松的选手,明明胜利一步之遥,正准备欢呼庆祝,谁曾想身边的队友突然伸腿使绊,让你跌倒在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线上,那种心碎又吃惊的感觉,足以摧垮每个人心中最坚实的防线。 “我们的目标在罗马,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前进一步,没准柳暗花明,要你选,怎么干?” 理查沉默良久,在选择的节点凡人难免犹豫,但结果都会是相同的。因为我们是普通人,终究没有圣贤先知的定力和洒脱——权力,散发着曼妙香气的顶级猎物,如同招蜂引蝇的猪笼草,它的美和它的恶一样致命,却魅惑的让任何想攫取芬芳的人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然后一面享受销香浸骨的温柔,一面慢慢的陷入泥淖,心甘情愿的把生命交给对方,换得自以为是的幻梦,与权利本身相比,你永远是不足一哂的弹指须臾。 “诺曼勇士从来不知道后退为何物,奥丁诸神和上帝可以为证。”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丛林深处袅袅飘荡的虎啸,一字一句充满澎湃的力量,“我依旧选择站在你这边,不过这次我要分得更多。” “只有罗马,我只要罗马。”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得把这几个单词嚼碎,“其他的随你挑,朋友,都是你应得的。” 理查痛快的伸出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击掌:“成交。” “成交!”我紧紧握住他宽厚的巴掌,有力的攥着,“时间不多了,我们得争分夺秒的运作起来。” “我在你来之前便有了计划。”理查不在乎我意外的表情,他这个粗线条的人难得细心一次,不妨洗耳恭听,“米兰城中有间谍,亨利陛下的、罗贝尔陛下的、教皇霓下的、伪王阿杜因的、罗马人的、甚至萨拉森人的等等,他们看到了你早上进到这里再没出去,很快,每个主子的桌上都会摆着写有诺曼底公爵软禁奈梅亨公爵的惊爆消息,而他的军队因为群龙无首而四分五裂……” “他们会以为奈梅亨完了,我也完了,宵小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何其壮观和欢乐的场面!”我心领神会的同理查对视,有时候他的小点子就像美味珍馐里不起眼的配菜,看似可有可无,实际左右整个菜品的口感和味道。 “教皇霓下会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维罗纳方向,圣加耳山口条件恶劣,他十有*能从相对好走些的勃伦纳山口进入卡林西亚,成为落脚德意志的首站。想想看,鳄鱼露出了他不设防的柔软腹部,只需要一千精骑,一千个悍不畏死的勇士就可以跟圣诞节屠宰小鸡一样杀光那帮乌合之众。” 我将添满的酒杯递给他,自己凑上去轻轻地碰着,醇黄的酒浆晃动打转,有几滴顺着杯沿甩出来,不过我俩谁都没在意:“麦芽酒不错,是今年头茬春麦吧?” (昨天一整天的会,全赶在一起了,材料反反复复改了十几遍还没通过,夜夜加班够悲催吧……明天启程外出办事,端午节出差什么的最讨厌了!我大概会在下周三回来,这期间又要不要脸的断更了。对于不喜欢《落日》或者习惯作者更守时的读者来说,我的小说完全不入法眼——又臭又长像老太太的裹脚布,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更,什么时候又抽风似的连续更新……唯一苦了那些始终坚持订阅追书的忠实读者大大们,我的内疚难以言表,真的非常抱歉,我爱你们,你们是最好的读者,是我的整个世界!) 第三百二十章 凡人,皆有一死! “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对吗?”我居高临下的骑在马背上,盯着目视自己的骑士们高声说道。 彼时天气纯澈,漫卷的大团云朵迅速蒸腾飞升,然后铺散在空中,沿着天际线拉出长长的鱼鳞状波纹,渐渐消失不见;太阳偶尔在游云的缝隙里露头,播撒温热熨人的橙芒,给大地投下倏忽而逝的光斑,点缀绿意盎然的山坡散发着可爱的气息和味道,柔软的仿佛细羊毛编织的挂毯。没有谁会不喜欢神奇造物给予的美好风景,就像鱼儿深爱着清凉干净的泉水,当然,如果不用把身子套在这憋屈的铠甲里,欣赏美景的愉悦心情一定会让大家得意的吹起口哨来。 “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是这样吗?”我再次重复着刚才的话,不过这次愈发加强了字里行间的力量。 微风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个角落缝隙,吹拂着柔嫩的草叶沙沙作响,骑士和他们的战马沉默不语,全神贯注的将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封君身上,一个个腰杆笔直的站成神庙前肃穆的雕像,构做迎风傲立的丰碑。 “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十足的疯子,对吗?”我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连听不懂人言的坐骑都躁动的踏着地面,可以想见骑士们拥有怎样的忍耐力才能老老实实的听我讲话到现在。 “没错,让你们猜中了,我就是个疯子,癫狂不羁的疯子,不撞南墙心不死的疯子,而且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疯子!”我逐渐加重了语气,以便让离自己最远的骑士也能听见这慷慨激昂的演讲,“守护上帝的是教士手中的圣经和骑士手中的长剑,两者的结合注定神圣,因为无论是立志终身侍奉主的教士还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骑士,他们同样有目共睹的虔诚,谈不上谁更高贵,谁更得上帝的宠爱。” “唏律律”坐骑扭动脖子。在马嚼的约束下发出高亢的嘶鸣,乘着气流顺风飘出很远,作为第一个回应的听众,它的反应来得比较快。 “梵蒂冈的第一座教堂是伟大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下令在圣彼得的陵墓之上修建的,这座简朴的石砌建筑代表着上帝在人间的投影,也代表着主的福音必将普照世界的光辉,一切荣耀归于上帝!” “阿门!”骑士们齐声应祈,低沉的声音压过风声,透着坚毅和赞同,但里面同样夹杂着疑惑和否认。 “圣彼得不顾凶险两次进入罗马。无惧暴君尼禄的迫害竭力广传福音。因他热切传道的影响。许多人离弃异端偶像,归向上帝的怀抱,成为主的孩子,他是普世承认的第一位教宗。上帝在人间的投影,主最忠诚的信徒和使者,指引芸芸众生通往天堂的司牧人,世间一切因而神圣的主宰!”说道激动处,我双手紧攥着拳头,不停挥舞来发泄胸中的感情,以期感染面前的众人。 “赞美主!”“因圣而圣!”“上帝保佑!”骑士们热烈的回应着,响起一片锁甲摩擦的细碎杂音。 “毫无疑问,圣彼得的后继之人均为睿智仁慈、博爱虔诚的至圣之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登上教宗的宝座,在上帝的注视下统治基督世界,梵蒂冈是纯净的人间天国,是每位忠诚侍主之人心目中的圣地。”我注意到许多人眼中徐徐燃起狂热的烈火,连忙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可惜现在神圣的教廷受到恶俗的践踏,肮脏的*横流在圣彼得曾经踩过的土地上,梵蒂冈的教堂不再响起荡涤心灵的祈祷,反而充斥着阴谋的窃窃私语和各取所需的钱权交易!圣彼得的土地被玷污了,内心不洁之人通过金钱与权力的帮助铺平了履行圣职的道路,我们的信仰沦丧了!” 我的最后几句话好像一枚重磅炸弹,明显震撼到认真聆听的众人,他们错愕的瞪大眼睛,不安的面面相觑——公爵大人这等于是公开的表示与梵蒂冈的对抗,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正是集结在十几里外的教廷联军。 “主说:‘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他的火焰必不照耀。’”我引用着圣经里的句子,一字一顿的解释,“非常遗憾的,过去的我也站在受魔鬼蛊惑的霓下身后,不止一次贡献力量,是*蒙蔽了我向往上帝的殷切目光,是权力带来的魅惑令我迷失心智,误入背离主恩的歧途,相对于虔诚的你们,我是有罪的。” “大人……请您不要这样自责。”前排的几名骑士没想到我突然的忏悔,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磕磕巴巴的劝慰着。 “‘*不可像那无知的骡马,必用嚼环辔头勒住他,不然,就不能顺服。’”我在胸前虚划着十字,双手合拢低头祷告,“主说:‘远离罪恶,那便是明智’,希望我的悔悟还不算晚,你们的救赎,同样来得及。” 一名骑士按着因情绪过分激动而起伏的胸口,眼角似乎噙满泪水的哽咽道:“请指引我们罪恶的灵魂得到拯救,大人!” 无论这个骑士的表现是否出于真诚,他的演技都足够逼真,我喜欢聪明的人,更何况在此刻人人迟疑曲高和寡的当口,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苦口婆心的说教全是苍白无力的,能准确抓住观众敏感神经的,只有眼泪! “人间的正义需要匡扶,上帝对世人的垂爱需要重新得到伸张和弘扬,作为用武力护卫信仰的战士,除了奉献生命,我们别无所能,而唯有奉献生命,我们才可以了无遗憾的站在天国的大门前,骄傲的对前来接引的天使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全世界最崇高的事业——为了我主基督的信仰而战!’上帝保佑德意志!上帝保佑奈梅亨!”盗用奥斯特洛夫斯基名言的我压根不会脸红,也正是这句话最终点燃了每个人澎湃的激情,拔剑出鞘的声音汇成震耳欲聋的轰鸣,锋刃的反光耀眼夺目,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的我们真正做到了百万一心! “上帝保佑德意志!”“上帝保佑奈梅亨!” 缓缓戴上头盔的我策马站到整个队伍的最前方,接过侍从递来的长矛将其高举过顶,声嘶力竭的吼道:“强敌当前,无所畏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愧天理!这是你们的誓词……这也是我的誓词,每个人的灵魂都能得到拯救,前进!奈梅亨骑士!” 用不着通报,想必驻扎在几个起伏平缓山丘之后的叛军已经清楚我们的到来,除非他们全是聋子和瞎子,否则这震彻山谷的呼号和粼粼向日的甲光绝对会摧枯拉朽的荡涤感官,并且清晰地告诉敌人一个事实——来者不善。 从诺曼底公爵理查由高大的罗马式廊柱构建的宽敞宅邸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最后一缕余晖似有似无的残存于暖洋洋的水池边上,晚归的市民裹紧头巾匆匆而行,怀抱一天营生挣来的微薄薪水或者街角集市买的发霉面包,迅疾的脚步毫不停留,全然不会注意同样将脸孔包在及腰头巾里的几个奇怪人物。我左右紧跟着自己的侍从和理查派来保护的骑士,卢卡高大的身材像是笨拙的巨熊,总是不小心撞到低头专注走路的行人,他这样莽撞饶是我们再低调也难免被人注意,所以无奈的我只得加快脚步,在向导的带领下晕乎乎的穿过狭窄陋巷,跌跌撞撞的出城。 按照约定好的计划,理查隔天将把我被囚禁的消息释放出去,与此同时奈梅亨的军队会集结在米兰城外以武力相逼讨要他们的公爵,届时战争的阴霾将笼罩在整个波河平原上空,所有明里暗里的势力都得调整自己的视线,投向这座伦巴第最大的城市和要塞,关注一触即发的争斗,当然,他们的心里已经把我判了死刑,被俘的奈梅亨公爵将自此身败名裂——讨要不到合适的价钱,贪婪的理查是不会释放这值钱俘虏的,而失去了根基的我,压根无法支付视财如命黑公爵的漫天要价。 一切如同计划的那样顺利,我成功的联系上率军赶来的罗洛,商议妥当留守的人马和策略,一幕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但其中扮演角色的可怜人,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我当然不能把奈梅亨失陷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给在座的每个人,包括最信任的罗洛,因为这关系到军心的向背以及接下来决定成败战役的发展,古老的哲人教育我们说:秘密,永远烂在自己心里最保险。 在马背颠簸的瞬间我不禁想着:“权力的舞台没有绝对的主角,也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美与丑,在残酷的名利面前,每个人都在不停的追逐,但似乎所有人都忘却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凡人,皆有一死……” 第三百二十一章 脱缰的野马 有一句应用很广的俗语,叫做“如脱缰的野马般”,引申为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程度,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挣脱笼头,扬起四蹄恣肆的奔驰在大草原上。在强忍住胃里不停上涌的呕吐物时,我脑海中竟然出现这句话。 现在的情势正如其所述,奔驰的骑士如同马力强劲的跑车,一骑接一骑的紧紧跟随在奈梅亨的飞龙战旗后面,若是居高临下的俯瞰场 面肯定非常壮观。锁环碰撞的声音为这次冲锋添上节奏鲜明的交响,好像千万个整齐摇动的沙锤;枞木制作的长矛尾端挂住马鞍侧面的环扣,使得骑士们能腾出手来娴熟的操控着战马,在发起最后的冲刺之前,必须将马力提高到极致。 转过碎石嶙峋的坡地,教廷军队驻扎于半山腰的帐篷已经遥遥在望,它们仿佛雨后冒出的小蘑菇,花花绿绿的颜色自上而上杂乱无章的排布着,越往山顶的帐篷越华丽和铺张,越接近谷底的帐篷越破败不起眼,等级俨然分明。代表教皇驻跸的黄白两色为底的圣彼得十字旗伫立在显眼的位置张扬舞动着,提供给参与叛乱者精神上的慰藉,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为主作战。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奈梅亨军队冲过几座山丘的时间足够叛军布置简单的防守,况且大军宿营过夜必设阻栅,只要把它们首尾相接的连成一线便能在一定限度上瓦解骑兵的冲刺。果然,当我被叛军调动的号角惊醒回神的瞬间,视野之内出现了许多忙碌的标枪兵,他们正在整队。 标枪兵是地中海地区特别是继承希腊——罗马军事传统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区别于南下北方蛮族常见的弓箭手和掷斧兵等远程兵种。他们在战斗的开始阶段,以排山倒海的力量投掷标枪来动摇敌人的士气,这样就可以取得最大的心理威慑效果,为主力部队打开突破口。曾经的罗马军团的士兵通常都携带着标枪及短剑着一轻一重的两种兵器相互配合作战,罗马帝国依靠这种战斗力强悍的军团冲出了意大利。经过一连串几乎很少吃败仗的战争,征服了整个地中海地区。 “咣!咣咣!”跟在身侧的罗洛用长矛敲着我的头盔,提醒面前的凶险状况,我扭脸投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清;差不多同时另一侧的传令兵接到罗洛发出的信号。用力一扯扛在肩上旗杆的绳结。“呼啦!”耀眼的明黄色大旗突然受力的迎风飒飒飞舞,猎猎招展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马蹄的轰鸣。 随着旗帜的飘扬,骑士们款款拽动缰绳。自小受过系统训练的优秀素质体现出来,跑疯了的马儿乖巧顺从主人的命令,以擎旗骑士为中心分成两队,好像上了纺车的杂乱羊毛线突然有了规矩,循着纱锭的指引编织出细密的纹路——这是骑士冲锋的常用方式,一段时间的高速冲刺让马匹达到高亢的兴奋点,然后训练有素的骑士在驰骋中进行队伍的整编与排列,放平长矛完成俯冲的最终准备。 叛军那边还在如火如荼的集结着士兵,骑士和重步兵的编制要长些。不过本来就驻扎在山丘谷底的杂兵压根不需要整队,想拿他们当炮灰的教廷更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只要这帮衣衫褴褛、完全凭借宗教狂热和迷信权威武装起来的乌合之众能尽量阻滞奈梅亨骑士的进攻,就算全打光了也不要紧。 把长矛死命夹在腋下,我将注意力集中于笔直的矛杆和锋利的矛尖之间,计算待会木屑飞溅的角度。无论多坚韧的木质在刺中目标的刹那都会碎为齑粉。所以平日里骑士必须预备至少两根长矛,而被授予“持枪侍从”头衔的仆从主要工作便是帮助主人及时更换损坏的长矛,若身处险境可以使用“骑士的”长矛自卫,这份荣誉绝非一般人能够获得,地位仅次于负责打旗和辅助作战的“持旗侍从”。 对面叛军的阵容中吆喝起一长串听不懂的拉丁语。配着剑拔弩张的场面分外滑稽,其实用不着听懂,标枪兵跃跃欲试的动作谁还不明白吗?我们冲进了敌方阵地百步的范围之内,这段距离正是标枪的有效杀伤半径。 “上帝赐予我勇气和力量吧,最好再来点好运!”我喋喋不休的祈祷,闭上眼睛想学着放空自己,可惜不住颤抖的眼皮出卖了强装镇定的内心,每次身先士卒的冲锋不亚于去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生存或者死亡全在冥冥的一念之间,用贵族圈子流行的话来说,这叫从死神的羽翼擦肩而过! “上帝保佑德意志!上帝保佑奈梅亨!勇士们,前进!”长矛的尖端微微冲下,这样能借助惯性以千钧之力将任何试图拦截的防御捅个对穿。循着我的命令骑士们纷纷放平长矛,交织成箅子般的枪阵。 ncio!”这句话不需要翻译我立马听懂了,往来意大利多次这个单词经常出现在各个战场,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次被人吼出都会伴随着那种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没错,就是羽箭破空的声音,而这次,数不清的标枪划过天际的动静迥然不同,它更厚重,更具压迫感,很像二战德国闪电战使用的容克轰炸机,撕扯空气发出的凄厉尖叫带给受众极大的心理压力。 “我的亲娘啊!”见识到标枪齐射威力的我顿时吓破了胆,慌乱的下意识母语脱口而出,生活在一千多年后的亲娘显然没办法搭救她亲爱的儿子,能否躲过此劫只能靠人品和运气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运气向来不错,似乎真的笼罩着开挂的主角光环和金手指,但愿幸运女神与我同在! 眨眼功夫标枪便如雨点一样从天而降,变态重力加速度与射程完美结合,被命中者立仆倒地,其杀伤力远远超过马背民族的复合弓。“刺啦!”金属在*里任意游骋,不禁令人想起炎炎夏日用快刀劈开一个熟透的西瓜的痛快;为了提高命中率,有时也为了增加投射距离,标枪的末端缠绕着一根绳索,射手在投射的霎那间用劲一拉,使标枪旋转着向前飞去,立刻穿透锁甲和头盔。 人间地狱!人仰马翻的哀嚎碎成微不可见的粒子钻入耳廓,准确抓住神经薄弱的部分肆意兴风作浪,即使是勇敢如参孙的巨人都熬不过心灵和感官的双重折磨。打磨锋芒的标枪连同骑士和战马一齐贯穿,以残忍的方式收割着生命,飞溅的鲜血与肉块狠狠扑面,道不清的恐惧开始滋生疯长。第一轮打击下来,跟在左右的已经没剩几名骑士,而不知被上帝眷顾还是玩弄的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冲锋——这种时候想让战马停下来绝对痴心妄想,那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虽然奈梅亨骑士遭受到巨大的损失,但冲锋仍旧不可逆转的持续着,敌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们投掷完手中的标枪,只能拿起长短不一的各式武器祷告上帝施予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同漫山遍野突进的骑士做对手,不是谁都可以从容淡定保持勇气的,更何况对方披着全身重甲倏忽而至! “杀!”我瞄准一个面相凶狠的男子,后者受伤的吊眼给人一种阴郁诡异的感觉,活像乡间小路边先民雕刻的鬼怪石像,吓唬胆小的孩子不敢走夜路。我夹紧马肚伏低上身,把力气汇聚在持矛的右臂,在双方并肩的刹那猛地刺出! 吊眼男是个十足的老兵油子,接下来的动作迅捷且出乎意料。只见他蓦一侧身灵巧的让开泛着致命寒光的长矛,就势抓住木杆往前一送,巨大的惯性险些将我摔下马背,多亏自己及时撒手,索性由对方拉走长矛。突然的脱力让吊眼男摔个趔趄,我手忙脚乱的摸向腰间寻找长剑,这功夫他已经被远远甩开,攥着夺来的长矛迎面横劈下一位冲锋的骑士,我回首懊恼的张望,吊眼男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奈梅亨的骑士仿佛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撞上敌阵前的木栅只不过泛起小小的波澜,绽放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他们毫不畏惧的前赴后继,伴着长矛刺中目标碎成的木屑很快撕裂叛军的防御,装备简陋的征召标枪兵连一个照面都没能顶住,像海边脆弱的沙堡,转眼崩溃逃散。 “不要追击,冲上去冲上去!”我砍倒瘫在马蹄下求饶的倒霉蛋,焦急的呼喊杀得兴起越过自己跑远的同伴,但这点声音叫战场的嘈杂掩盖得微不足道,好几个骑士又追着加入,我们无可奈何的跑叉了。 “传令兵,传令兵!”眼见身边的骑士如春风拂过的蒲公英球般纷扬四散,我满头大汗的寻找扛旗的传令兵,现在也只有他可以尽可能左右队伍的动向,不过对此我并不抱太大希望,除了自己的直属骑士,剩下那些临时拼凑的联军打惯了赶鸭子似的混战,纪律于彼还不如拴马的绳子管用…… (昨天专门看了写手大神三少的访谈录,他说自己能成功的精髓只有一点,那便是永不断更!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每天八点必更且不少于8000字,虽然可能质量上差点,但要让自己的文字变成每天早起读者们必喝的那杯白开水,食之无味却不可放弃,成为他们的生活习惯……跟大神相比,我瞬间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成功了,我的懒惰和矫情简直目不忍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拥有一群天底下最忠实的粉丝,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误落敌手 没有真正参加过战争的人永远也不会了解战争的残酷,他们只会疯狂愤怒的叫嚣杀戮和征服,好像堆积如山的黑火药,只需小小的一星火苗便能将其点燃,爆发出摧天毁地的力量,而这种巨大的爆炸力是可怕的,因为它不会区分朋友与敌人,在澎湃的火焰面前,任何阻碍都会被吞噬、毁灭,所以伊拉兹说过,战争只能让那些未经历它的人感到快乐,也只有这些人才会感觉战争充满浪漫的幻想。 曾经的自己坐在图书馆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品着热气氤氲的咖啡读到这句话时,并未产生多少腑内俱震的共鸣,反倒觉得作者的观点懦弱而可笑——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可以比热血沸腾的搏杀更能展现雄性荷尔蒙的魅力呢?但命运总是让人始料不及,当我来到这个需要每天殚精竭虑,时刻保持戒备和提防的时代,真的要依靠手中的刀剑来保护自己以及家人,把杀人与战争作为每日必须的家常便饭时,才深刻的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感受到战争这个人类最大敌人的阴险。上帝赐予他创造的宠儿以智慧,却忘记消去他们骨子里的贪婪,从该隐因妒杀了自己血亲亚伯的那一刻起,战争的阴影便再未远离我们,于是乎,它成为大家活下去的必修课。 玩过《骑马与砍杀》的人应该都知道,以第一人称视角砍人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你得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长矛和宝剑的同时注意不让锋刃刺伤自己的坐骑。还要保证战马不会被张牙舞爪的敌人吓到而把你摔下来,以及攻击面前敌人的时候失去保护的后背与侧翼的安全……如上种种照顾周全,你才有可能在像电影里演得英雄们那样勇猛的砍倒敌人之前首先留住小命,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好死不死的正好撞到枪口,这份幸运就足够连开十期大乐透的头奖了!我所说的绝非危言耸听,颠簸的马背虽说能帮助你快速进入战场并获得无可比拟的冲击力,但它绝非舒适的作战平台,你可以试试坐着破拖拉机颠个七晕八素然后再找人比划。两者的乘坐体验是相同的。 接连错过几个砍杀对手的好机会后,我终于放弃干掉对方的打算,后者似乎也明白这个骑在奇怪高马鞍上的家伙驭术并不十分优秀,转而追着掠过自己身边的另一名奈梅亨骑士跑开。我一面感激着对手不恃强凌弱的“骑士精神”,一面愈发卖力的寻找扛旗的传令官,战场上厮杀的双方专注于正进行的战斗,谁也不会把精力放在盯着个同其他人没啥区别的骑士身上。 许多骑士陷入同敌人的混战,但奈梅亨的主力仍旧及时展开两翼,像是舒着每根翎羽的大雁。将孔武有力的翅膀从叛军防守薄弱的侧面包抄过去,这群炮灰的命运基本定局,仿佛在渔网逐渐收紧的过程中不停跳跃的肥鱼。貌似折腾的挺欢。其实已是强弩之末,离开水须臾即亡! “这该死的红帽子哪去了!”我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不见踪影的传令官,为了在战场上好分辨他们大多戴着特制的红色帽子,于是便有了“红帽子”的戏称。我避开一个衣衫褴褛的敌兵冒失挥舞的大棒子,或者说那个头部竖着金属的玩意是根钉棒,他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应该穿了好久。袖子都磨得秃掉了,身上也肮脏得很,若不是两只愤怒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压根无法把他和地上的土块区分开。 “下地狱去吧!”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敌兵倒不怕自己的对手是位全副武装的骑士,看来宗教的狂热早让他失去基本的理智。变成不可理喻的怪兽,满脑子神经质的杀戮。他快跑几步抡圆手中的钉棒,口中呓语着飞扑过来。 我仗剑抵住对方的攻击,两件实力相差悬殊兵器的碰撞意外的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钉棒的金属尖端应声而断,巨大的作用力让敌兵踉跄着栽坐在地上,他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报废的武器,像是在心疼某件损坏的艺术品,这玩意恐怕是他倾家荡产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驱赶战马侧向对手,冷冷的观察完全吓呆的敌兵,他脏兮兮的脸上纠结着不解和迷惘,最后是深深地绝望,我不忍心再看到这幕惨象,夹紧马肚上前顺手一砍,利索的结束他的痛苦。 来不及擦拭剑身的血迹,下一个找死的倒霉蛋又凑到跟前,他操着同样玩具般可笑的木头大棒,却像拿着传说中的神兵一样自信和骄傲,我哭笑不得的望着亢奋异常的对手,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这种近乎自杀的行为。宗教的力量神秘而伟大,有时能让最卑微的贫民变成最勇敢的战士,偏偏有时又让貌似最虔诚的笃信者变得谨小慎微、贪恋权利,蛊惑无辜的人浪费生命。 “上帝请宽恕这些愚昧的灵魂吧!”我不顾飞溅的血雨尸块,咬牙切齿的吼着,直到整张脸被染成妖异的猩红,口中兀自喝骂不止,“以上帝之名教唆杀人者不配为圣,以上帝之名铲除邪魅者因圣而圣!” 是的,对同胞的杀戮能使一个善良的人摇身一变成嗜血的恶魔,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会与之相形见绌,人类退化为洪荒初蒙的兽,理智的红线再约束不住奔腾的原始*,于是乎,向来自诩比他人站得更高、望得更远的我也撕裂心底道德的封印,狞笑着欺凌弱小,把他们单薄的身子骨剁做碎肉,满足自己残忍的欲。 “大人!”一名护卫穿过重重阻隔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他的头盔早不知道哪去了,凌乱的额发被粘稠的血水捋成一绺一绺的垄沟状,胯下战马不住的颤抖着,后臀的伤口已经模糊结痂,随时有倒毙的危险。 “大人!”他同我并辔而行,再次大叫以唤起我的注意,“您的卫队全打乱了,还有几个在后面,一会便能过来护驾;受到重创的敌人将兵力收缩至半山腰,让我们的骑士团团围住,罗洛大人正领着未受损失的编队迂回他们的侧后。现在这里太危险了,请您跟着我杀出去,到安全些的地方暂时歇歇脚。” 我揉了揉溅进污血的眼角,视野中幻化着灰白和灼红两种画面,天地混着不甚清醒的神智颠倒旋转,连同焦急对自己说话的侍卫一齐搅拌、发酵、煮烂,我甚至分不清此刻身在何处,地狱抑或天堂? “传令兵……传令兵在哪?”强忍眼睛传来的剧烈疼痛,我半扶住坐骑的脖子喊着,“给我吧该死的传令兵找来,快!” 侍卫的反应好像漏了一拍,他帮我牵好躁动不安的战马,俯身附耳回答:“我们同传令官在冲进敌阵之后就已经失去联系了,谁都不能保证此刻他还活着,大人,赶紧跟我走吧!”说完,他便拽着马缰要领我突围。 “不能走,停下,我命令你停下!”受伤的眼睛越来越痛差不多失明了,我努力睁大仅存的那只眼睛,像要把内心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一样,若癫似狂的重复着,“马上去找传令兵,让他给埋伏的巴塞尔人发信号,用骑士正面强攻山坡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必须有步兵的配合……” “可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公爵大人!除此以外不在考虑之中!”侍卫也歇斯底里的咆哮,皱着的眉头仿佛烈日下迅速缩水的橘子,他不顾命令的继续把我的战马往外拽,嘴里叽里咕噜的碎语道,“您不能呆在这,一切得等安全了再说……”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我明显感觉到牵着缰绳的力量陡然停滞,失去牵引的战马疑惑的原地踏步,鼻孔喷出腥臭的气浪,不安的低沉嘶鸣。 我的另一只眼睛也弄进了温热的血液,异物刺入的痛感让人难以保持平衡,摇摇晃晃的捂着伤处惨叫不已,倒竖的汗毛也明白的告诉我,刚才的侍卫肯定是死了,而我也落入敌手,成了某些小人物凭此发迹的战利品。 “我是德意志帝国的奈梅亨公爵、弗里斯兰以及其他低地国土的伯爵、丹麦全境守护、巴伐利亚公爵的委托监护人,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受上帝眷顾和赐予的宠儿……”我尽量挺直腰板,用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细数代表自己身份的封号和爵位,希望以此吓唬住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 “ ire putandum esrumqrpora? ”裹挟着难以描述臭味的嘴巴吐出一长串听不懂的拉丁语,也令我的心瞬间揪起来。意大利的贵族往往会些夹生的半吊子法兰克语,在知道我的身份后必会按照骑士风度和贵族礼节报上自己的名号,接着给予俘虏符合身份的待遇;而对方乱喷的拉丁语只能说明他是个粗俗的泥腿子,在贱民眼里被俘的骑士不过是会走路的金币,抢光浑身值钱的玩意便没了价值——我茶余饭后可听过不少当笑话讲的坊间传闻,关于某某骑士老爷让暴民扒得像只开水烫过的死猪,凄惨横尸荒野的故事……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尸变惊魂 绝望?没错,是绝望,还有什么能比栽在棒子都拿不稳的贱民手里更让一名贵族沮丧的呢?何况我的两只眼睛还疼得睁不开,等于天降馅饼似的把这个发财的机会白白送到捉住自己的幸运儿手里。“完了,可能真的要拜拜了……”我凌乱的思绪拼凑出这样的想法,嘴上却依旧硬气,“我是奈梅亨的公爵,你胆敢伤害我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要开出合理的价码,我愿意筹钱自赎!” “a?” “it ad agrum!”两个明显是争辩的不同声音让我愈发感觉如坠冰窟,原以为敌人不过一个,现在看来自己太过天真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哪有勇气单独面对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又有另一双手牵住战马的缰绳以防止我突然跑路。 “该死!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把脏手拿开!”自觉受到侮辱的我愤怒的寻向腰间寻找长剑,但一个聪明的家伙眼疾手快的用木棒阻断了我的动作,他叫嚣着难听的乡下方言,挑衅似的不停捅我,旁边的人好像还拿不定主意,他们相互快速的交流着,也许在商量怎样分配战利品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像我刚刚压根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几个贱民手里一样。他们应该达成了一致——这时候也没多少时间闲聊。有两个人作势上来抱着我的腿要往下拉;拽缰绳的那个一边竭力控制受惊的战马,一边毛手毛脚的扯我的腰带,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扭动挣脱,可惜无济于事。 “fi! ”终于把我按在地上的敌兵发出兴奋的欢呼,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贪婪的目光正*辣的注视着自己,马上便有几只手开始撕扯价值连城的锁甲和镶有珍珠的腰带。脸冲下被死死踩在土里的屈辱难以名状,我嗓子沙哑的呻吟着。顿时血气上涌,眼角挤出几滴不争气的“英雄泪”来。 都说泪水是人类最纯净的结晶,以前我总不信,但当瞳孔里的污涩真的让眼泪稀释,视线模模糊糊重新出现影像的时候,我不得不感谢这几滴“最纯净结晶”来的及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破毡帽的脑袋,它主人脸长的像是头毛驴,胳膊布满又浓又黑的汗毛,仿佛成精的蜘蛛。探着触手和旁边同样猥琐的伙伴争夺只在带扣位置寒酸缀着珍珠的腰带,此刻抢疯了的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战利品”微微睁开的眼皮,我大概观察观察敌人的数量。一斜眼发现长剑就扔在离左手不远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的挪着手指。慢慢接近半出鞘的剑柄,眼看胜利在望,谁知两个贱民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蹲在不远处的那个让对方推搡踉跄,磨得比铁还钝的脚底板准确踩中我出师未捷的左手,登时蹭掉一溜老皮! “嘶……”我轻声倒抽着凉气。硬是把钻心的痛往肚子里咽,挺直身子继续装死人(我不是被按倒的吗?为什么装起死人来了?),贱民们逐渐由两个人的口角演变为数人大打出手的争斗,这种战场上自己人突然的内讧极为少见,贵族之间有矛盾也只是默默撤兵鸟悄的坑队友一下。叛军的素质不由令我“刮目相看”。 “跑还是不跑,关键往哪里跑?”我心里翻江倒海的纠结着。缓缓恢复正常的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扭作一团的敌兵就这么华丽丽的把我丢在旁边打得不亦乐乎,似乎他们费好大劲按倒的“战利品”根本不存在一样,有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看来双方都动真格了,我咬咬牙下定决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我骨碌碌来个利索的鲤鱼打挺,上身刚要绷直的刹那眼前悚然一黑,一大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影嗖的划过,好像超低空飞行的战机,转瞬便传来敌人惊恐非常的惨叫,高低分贝交相辉映,待我定睛注目,骑着黑马的勇士已经甩掉长剑上沾着的血珠往这边赶来。 “大人!”来者正是我众多侍卫中的一个,他纵身跳下马背,紧张兮兮的扶住我的肩膀察看伤势,十分自责的说道,“您同我们失散后大家全急坏了,四下寻找您的踪影,多亏上帝保佑,大人您吉人自有天佑。这儿太危险,请您快快上马,罗洛大人方才攻陷了半山腰的敌阵,那里相对安全些。” “传令兵,你来的路上看到传令兵了吗?”惊魂未定的我还念念不忘的拉着侍卫问道,“我命令你找到他,立刻给埋伏的巴塞尔人发信号,再晚点估计要来不及了,敌人的精锐肯定都集中保护着山顶的教皇,罗洛手下那些疲敝之师恐怕不是以逸待劳的敌人对手,快去找传令兵!” 我连珠炮似的一段话听得侍卫目瞪口呆,但他还是从中捋出问题的大概主旨,明白了这件事的紧迫性,“您先上马,咱们在回去的路上没准能碰到传令兵。”他帮着手忙脚乱的我爬上马鞍,扯住缰绳撒腿就跑,“正面冲刺的阵型全垮了,大家彼此都失去了照应和联系,不过您放心,局势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我用手指蘸着吐沫轻轻揉拭眼窝,以便化开视线下端暗红色的斑点,虽然某些部位依然隐隐作痛,但视力基本回归正常,这一路战场的惨象也毫无保留的尽收眼底。山坡倒闭的战马和死去的敌人一样多,他们的尸体扭曲盘结,有的不见了躯干,有的失去了下半身,还有的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淙淙留着黑血,而头颅却不知滚到何处;濒死马匹的前蹄胡乱蹬着,修剪整齐的鬃毛变得污七八糟,它悲鸣着舔舐自己早已死去的主人,似乎在竭尽最后的忠诚。 “跟随我的勇士,他们……全都战死了吗?”也许是遍野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刺激到最柔弱的那根神经,我抿了抿嘴唇,怯怯的追问。 被问到的侍卫表情明显一滞,可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让他有些慌张:“敌人的标枪确实给冲锋造成点影响,不过那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受上帝保佑的奈梅亨骑士的对手,倒是这爬坡的地形……多少使我们的进攻缩手缩脚。” 我们经过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战马忽然畏惧什么似的逡巡不前,好像那堆失去生命的僵硬*中间藏着可怕的怪兽,这引起侍卫的警觉,他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抽出长剑蹑手蹑脚的靠近。 堆在最上面的尸体赤膊横陈,肋骨根根毕现的胸脯赫然露着目不忍视的伤口,污黑的凝血顺着胳肢窝直淌到小腹,足见当时搏斗的激烈和生死悬于一线的痛苦;他下面还压着三具姿态各异的死尸,或侧或卧均难以辨认面容——敏感的战马究竟觉察到了什么?侍卫有些心虚的回头瞅,仿佛要我给他下决心似的。 从小受过系统唯物主义教育的我自诩不信鬼神,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在这宗教一手遮天的黑暗时代,总得对某些神秘的存在保持敬畏,机械教条的信仰教义是一个,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精灵鬼怪又是一个。 就在我俩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赤膊的身体竟然动了!只见“它”复活了一样抖动自己的双腿,好像蹲久麻了在舒展筋骨。饶是侍卫勇猛到敢搏熊斗虎,也不愿意面对未知的不死怪物,他十分不争气的惊叫一声瘫软跌坐,浑身筛糠般抖着,连逃跑都不会了,瞬间原地石化。 距离很远的我同样吓得不轻,但受过的多年教育很快重新占据理智的制高点,我坚信死人不可复活,没准丫的尸变了吧?可方圆八百里连个活猫都没有,天空更无阴云闪电,简直邪门透顶! 侍卫彻底废了,他直挺挺的歪在那里比尸体都僵硬,根本指望不上;我轻轻地跳下马背,深吸口气给自己鼓劲,一边牵着马缰一边拾起地上的长剑,做足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要真是啥劳什子牛鬼蛇神,也有机会跑路不是? 复活的尸体突然停止抖动,唬得我尿裤子的心都有了,它不会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吧?按照灵异故事的一般套路,初次复活的僵尸急需采阳补血来维持肌体的活力,想到这我斜眼瞅瞅持续丫挺的侍卫,掂量着谁的血更多。 长剑的锋刃挨着赤膊尸憋得发紫的皮肤,轻而易举就将其划破,等了好久粘稠的黑血潺潺流出,我连跳两步窜到几米之外,小心观察着对面的动静……几分钟过去了,尸体依旧*裸的横在那里,既没诈变也没复活,我不由得壮起胆子,对准它的胸膛狠狠刺下! “啊!”一声尖叫击碎了我煞有介事的镇定,二话不说立刻丢掉长剑翻身上马,动作快的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没曾想跃起的尸体比我还快,抱头往相反的方向狂奔,那灵活的关节绝非死人! “奶奶的,装死吓唬小爷!”惊魂未定的我拍拍胸口,追着他的背影绝尘而去,留下还在原地发呆的侍卫…… 第三百二十四章 修士的忏悔 现在想想都后怕,这一路大下坡自己愣是骑马追着跑下来,多亏上帝保佑才没摔个腿折骨裂,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抓住这个躲在尸体堆里装死人的可怜鬼,人家不过害怕了希望以此寻条活路,何必咄咄逼人的非要置他于死地呢?这问题我琢磨很久都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神棍的解释为“上帝的意志”,没错,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种种巧合,怎会发生接下来的柳暗花明? “站住!”我像所有傻乎乎的追逐者一样大声呵斥着,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前面玩命狂奔的目标立即停下束手就擒似的,但此时此刻偏偏再找不出其他合适的台词,“站住,你这个胆小鬼!” 也许长时间的装死令这个人积攒了很多的体力,又或者他明白一旦自己落到后面凶神恶煞的骑士手里肯定难逃一死,所以被逼入绝境的爆发出潜能,捯饬着两条短腿愣是比战马的四条腿飚得还快,简直岂有此理! “以上帝的名义,我一定会宰了你!”眼见双方距离始终拉不近的我一边狠狠踢着马肚,一边恼羞成怒的喊道,“我是奈梅亨公爵兰迪,我命令你停下!该死,你是偷偷穿了墨丘利的飞鞋吗?” 追逐还在继续进行着,踩了风火轮的“墨丘利”终于耗尽了体内的“燃油”,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见机立刻催马赶上,把距离一点点缩短。“别让我抓到你,混蛋!”我望着他越来越近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吼着。 逃跑者大口喘着粗气,听声音胸腔里恐怕正火辣辣的燃烧,他跌跌撞撞的完全凭意识往前迈步,虚浮的像个踩着棉花起舞鸭子,我策马撵上,举起剑背照后颈猛地一砸,他空落落的栽歪两下,“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我松开攥得手心出汗的缰绳。用长剑捅捅摊成烂泥的逃跑者,他一动不动的脸冲下趴着,似乎了无生气。 “别装死了,混蛋,刚刚装的还不够啊?这可没有帮你掩饰的尸体……”我恶狠狠地说着,把长剑抵在他裸露的肩头,缓缓加了力量。 “啊!”流血的痛苦让逃跑者从昏迷中醒来,额头冒出的汗珠将本就很脏的脸弄得愈发恶心,他头如捣蒜的跪地求饶。口中慌不择言的带着哭腔,“求求您放过我吧,大人。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只是个梵蒂冈的小修士。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什么都不知道?”本来还不起疑的我突然被这句话引起注意,小修士自觉失言的捂住嘴巴,但后悔已经晚了。只能不停地磕头告饶,我来来回回的扫视着他略显健硕和不似终日关在阴暗图书室里诵念经文的修士的那种白皙,打定主要要往下深挖,没准能套出些重要的情报。 我慢条斯理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丝毫不担心对方会趁机逃跑。丫的刚爆发没多久,就算攒氮气怎么也得歇一会吧?我把长剑搭在他的肩膀。锋刃直抵咽喉:“修士,趁我发怒之前快报上你的名字。” “吕歇尔,我叫吕歇尔,公爵……公爵大人。”小修士还没缓过劲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 “吕歇尔?你是个法兰西人?”我漫不经心的将长剑又往喉咙推了推,脖子冰凉的痛感立即吓得对方屁股尿流,“说说看吧,为什么要扮成死人躺在那里,又为什么见到我们经过要跑?” “我有罪,大人,我有罪……请仁慈的主宽恕他卑微的羔羊吧!”自称吕歇尔的修士双手合十祈祷着,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不过是个梵蒂冈抄经院的普通修士,奉命侍奉霓下的车驾,除此之外再无隐匿,请相信我尊敬的大人,我可以用自己虔诚的信仰向上帝发誓!”他信誓旦旦的捶着胸口,颇有些像那么回事。 我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他腮边尚垂的泪珠,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悄悄地提醒:“别信他,这些打着宗教旗号的骗子为了活命能把一堆狗屎都吹得天花乱坠!” “混蛋!”我暴起千钧一脚揣在他胸口,伴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对方哀戚着扑倒,已然疼得发不出声,“你说什么?现在知道忏悔了是吗?”我故意将耳朵凑过去,做出夸张的表情。 “上帝请宽恕我……宽恕我这无知罪恶的灵魂……”吕歇尔断断续续的念叨,嘴唇一片惨白,估计胸腔断裂的肋骨造成脏器出血,十有*活不了了。 “在为自己的灵魂祷告之前,你得搞搞清楚当下的状况,兄弟。”我把玩着手中的长剑,让它打磨光滑的边缘反射着耀眼的精芒,“那两根肋骨一定让你很难受,可惜去见上帝之前你还得忍过漫长的煎熬,相信我,那种感觉相当不好,我倒是有办法能帮你快点结束这份意外之苦。” 修士心惊胆战的瞅着咫尺之遥的长剑,支吾着进行抉择:“我曾经抚摸基督蒙难的十字架发过誓,永远不背叛上帝和自己的信仰,以及代表主行走于世间的圣彼得继承人,我的大人……” “每位骑士也曾发誓要用这把剑砍杀上帝的敌人而绝不将其施加于基督兄弟之身,可结果呢?”我巍然挺直腰板,迎着簌簌轻风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凡人生来就要是承受苦难的,这是上帝安排的宿命,我们选择不了即将经历的一切,却可以选择如何结束这种折磨的苦难——教士依靠日复一日的虔诚祈祷、骑士使用手中的宝剑、而平民只能无可奈何的服从,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来自法兰西的吕歇尔修士?” 持续的内出血让修士的脸色更加惨白,这导致他的每次呼吸都成为割肉的钝刀子,痛苦又纠结,“您会帮我忏悔吗,大人?”吕歇尔在吐出好大一口浓血后突然问道,在得到我肯定的点头示意后才说下去,“我对您撒谎了,我确实是梵蒂冈抄经院的抄写员,同时也作为霓下的捧经侍从常伴左右;在遇见您之前,我已经躲在尸堆里很久了,但我发誓自己绝无亵渎死者的意思……” “贴身侍从?”我玩味这暧昧的称呼,反反复复的打量着他,吕歇尔脸上虽说肮脏的看不清模样,可那标致而带些婴儿肥的鹅蛋脸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不怀好意的记起某些大人物的断袖之癖,“那你为什么要跑?躲在那接着装死人岂不更好?” 说到这里吕歇尔沮丧的呻吟着,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您的从天而降打了霓下措手不及,按照昨晚斥候的回报,奈梅亨大军被困于米兰,离这里最快还有一天以上的路程……山下军队的溃败也使霓下丧失抵抗下去的信心,他不顾几位大人的苦苦相劝决心逃往维罗纳侯爷驻守的曼图亚,那离罗马更近……霓下担心山腰督战的贵族怯战畏死,没法争取更多的时间,便命我将自己祈祷用的黄金十字架和圣经送到前线,希望以此鼓舞守军的士气,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败得比山下的志愿军还快,当时乱军之中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躲到尸堆里去……我有罪,上帝请惩罚我吧!” “你说教皇霓下不在山上?”我焦急地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带了多少护卫?快说!” 修士已经走到生命的边缘,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说:“我不知道,该死的,我不知道……哦,上帝宽恕,我说了脏话……我们在山顶就分开了,霓下去了曼图亚……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骚动,霓下把贴身护卫全留在行营,他带了多少人走?上帝啊,那只有他本人才会知道……” 我将长剑举过头顶正对开始语无伦次的吕歇尔,后者焦距涣散的瞳孔倏然缩紧,“上帝会宽恕你所有的罪孽,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终于选择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我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的猎物,像一只收拢爪牙准备捕食的老鹰,迎着修士从容的微笑猛力劈下,“这是上帝的意志!”粘连神经和纤维的头颅顺着山坡骨碌碌滚出好远,似乎对这花花大千世界毫无眷恋。 把剑身在尸体身上胡乱抹着的当口,清醒过来的侍卫匆匆赶到,他先瞥了眼地上的无头尸,像是很难将它和吓蒙自己的“妖魔”统一起来,“大人。”他说,语气中略带自责和歉意,“我们快走吧!” “是该快走了。”我扳着鞍子骑上马背,这畜生不安的低声嘶鸣,侍卫一手扛着我丢过的长剑,一手拽住缰绳,绕开脖颈伤口还在流血的尸体,冲山腰的方向跑去,“我要尽快见到罗洛,侍从。” “遵命,我的大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这就是你们的信仰 战斗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这座看起来不起眼且布满碎石的小山丘好像一个转动的魔方,无时无刻不在变换着自己的角度和模样,一片惹人怜爱的翠绿草坪、几簇低矮的小灌木丛、裸露风化的岩石被卷起微茫的沙尘,敌人依托地形优势节节抵抗,向上仰攻的骑士不得不循着山势割裂自己的阵型,彼此失去相互的照应与配合各自为战,造成你来我往犬牙差互的拉锯场面。 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在牧羊人踩出的小路尽头彻底断了,棋盘一样平整的山顶常年经受阳光的曝晒和暴雨的蹂躏,不太适合生长鲜嫩多汁的牧草,事实上那里除了攀附碎岩的干燥苔藓之外一无所有,顽皮又善爬高的山羊也许会喜欢咀嚼这种没什么油水的植被,但既能产奶又能出毛的绵羊就不那么好伺候了,娇滴滴的它们更习惯不费力的啃食鲜草,所以聪明的牧羊人只走到这里便不再向上。 我匆匆瞥了眼倒在绿意环抱间的尸体,他们不分敌我的交结着,有几个还缺胳膊少腿,恶心的碎肉和脏器挂在灌木枯黄的枝条上,活像入冬城堡厨房风干的香肠,不过它散发出那种让人昏厥的味道打破了我的联想,太阳从当空的最高点不情愿的下落,这场仗打了大半天,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 “这是上帝在指引我们看清战争的罪恶。”我突然没由来的说道,“杀人与被杀。进攻与抵抗,总逃不出你死我活的宿命,同领主间过家家似的私斗想比,国战的可怖往往难以言表,只能靠战争之人的亲身经历。” “大人,这难道不是上帝对我们的考验吗?我们可是在为了正义而战!”侍卫扭头看着我,义正言辞的回答。 “没错,正义。上帝彰示的正义必将行于世间,你我都是实现上帝意志的棋子,虔诚和顺从是唯一救赎的方式。”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轻触唇齿蹦出有关正义的字眼,但转过去继续专心领路的侍卫没听见我接下来的喃喃自语,他也永远不可能听到,“正义不过是骗子兜售的廉价噱头,就像犹太贩子总把自己倒卖的破烂玩意吹嘘的天花乱坠一样,某些人交易的是商品和信用。有些人却买卖生命和尊严,大家各取所需而已。两相比较之下,犹太贩子显得更为纯粹。至少他们总有货真价实的商品用来抵价。而道貌岸然的领主和教士有什么?只有欺骗,*裸的空手套白狼。” 若远似近的喊杀声时不时透过空气收进耳廓,提醒正在感概世道的我身处何地、欲为何事,侍卫小心的拣选路径,尽量避开尚在战斗的人群,他专注于完成自己保护领主的职责。而我却忧心忡忡的害怕无法捉住远遁的教皇,他是决定此战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始终联系不上卢卡领着的巴塞尔人,如果他们按照计划从弱侧包抄上来,饶是教皇自有天佑,他也插翅难飞! “你得加快速度了。侍从。”我手搭凉棚观察着上方仍在激烈进行的搏杀,略显焦急的说道。 “就在前面了……等等。大人,有我们的人过来。”侍从收着缰绳让战马停下,几名骑士随即旋风般围到我身边。 “公爵大人,可算找到您了,我们都要急疯了!”为首的骑士看上去很眼熟,也许在奈梅亨的某次宴会上见过,但他并不属于我的直属骑士,应该是弗里斯兰被吞并后转封的当地骑士。 “你们来得正好,攻上山头了吗?”我一边冲他们依次点头示意,一边急不可耐的追问,“战事怎么样了?” 为首的弗里斯兰骑士招招手吩咐众人各自站位,保护我去到安全的地方,“只在正面阵地啃上块硬骨头,那帮死硬分子全是忠心耿耿的征募兵,不知道让什么魔鬼蛊惑了,打起仗来饿狼死的不要命;咱们的骑士冲到半山腰的阵地时差不多大半失去马匹改为徒步作战,数量上又处于劣势,以至于刚开始很是吃了些苦头——敌人的征募兵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友军溃败的颓势,要不是罗洛带人包抄他们失去屏蔽的后方,我们恐怕不可能把战线进一步推到接近顶端的小山包……” 我不待他把话说完,立即粗鲁的打断道:“按约定埋伏在另一侧的巴塞尔人呢,难道他们没有参战吗?” “巴塞尔人?那群裤子都穿不上的泥腿子?”骑士似乎对曾经在科利科城下拯救过自己的山民依然不屑一顾,“至少在奉命出来寻找您之前,我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一帮该受诅咒的胆小鬼!” “该死!”我紧咬牙关愤恨的挤出这个单词,惊得骑士们面面相觑,“话不多说,骑士,你还能找来几个人?” “只有我们五个,公爵大人,其他人都在打仗,我们的战线拉得太散了。”来自弗里斯兰的骑士无奈的摊开手,“即使算上留在原地看守装备的侍从,也不过十几个人,您需要多少?” 眼见机会逐渐流失,我决定必须行动了,“当务之急两件事,第一,把你的披肩借我……”说着,我上手狠狠地撕下对方围在肩头的暗红色披肩,摸起来质地好像还不错,我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把它胡乱团了团丢到侍卫的怀里,“去找个什么杆子将它展开,这是提前约定好的夹击信号,给我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使劲摇晃,直到你看见第一个巴塞尔人出现在视野中为止,明白吗侍从?” 他赶忙点点头,刚迈开步子要走却犹豫着问道:“可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啊,大人,我不能离开……” “难道一个小小的侍从竟敢怀疑堂堂骑士的勇敢和忠诚吗?”我怒目圆睁的冲他发火,后者眼神闪烁的寻思片刻,抱着红布撒腿跑远,我把视线收回来盯着待命的几个骑士,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自己即将承担的使命有多么重要,“现在轮到你们了,我最信赖的战士,是时候让整个欧洲都崇拜奈梅亨骑士的英武了。”我故意停顿一下观察他们耸然严肃的表情,“有人挟持了教皇霓下妄图不轨,作为上帝之剑和维护基督世界公平正义的崇高力量,跟我出发,奈梅亨骑士!” “为了上帝!”骑士们激昂的拔剑指天,欢呼雀跃的追随我而去。 关于追击方向的选择我纯粹遵循自己的下意识的判断——奈梅亨骑兵把半个山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甭想飞出来,更何况惜命的西尔维斯特二世肯定得带足护卫,他那一大帮子人俟一路面绝对会招致重点打击,教皇霓下没那么傻,也没有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地方的觉悟,所以山阴暂时未受攻击的方向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按照斥候的战前侦查,山丘的东北方有条通往渡口的小路——那里将是我们双方彼此碰面和给整个千里奔袭的故事画上休止符的地点。 眼睛的痛楚不知不觉好了,连疲惫不堪的筋骨都似乎重新充满电量,当你集中精力于另一件事情的时候,这点身体找的小麻烦不足为道。胜利女神挑逗着把诱人的果实剥干净摆在咫尺之遥的位置,你只需微微探身张嘴咬下去这么简单,但令人困扰的问题是,你不知道这果实的核有多大、多硬,万一贪吃崩坏了牙口,胜利女神便会嘲笑你唇破齿裂的狼狈模样,狠心的拿走果实,最终落得一无所获的滑稽下场。 想到这,我不禁发自灵魂深处的哆嗦两下,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好像刚嚼过两片劲爽透顶的薄荷糖,从头到脚过电般酥酥的麻着。我看了看跟随自己的这五个人,他们眼中除了对信念的执着和狂热再找不到任何杂质,信仰造就了这样意志钢铁的战士,却同样留下难以弥补的缺憾——上帝赐予每个人最好的礼物即是大脑,如果你习惯人云亦云的盲从,那岂不辜负造物的垂爱?对于想奴役你的人来说,奴役的至高境界是让可怜的木偶自以为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而且这选择正好与“上帝的正义”和“大众的诉求”不谋而合,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他将无形的病毒植入你的大脑,潜移默化的利用你、摧毁你,可笑的是,你竟还把这混蛋玩意称作“信念”与“公知”,知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滋味吗?听到那刺耳的点钞声了吗? “让我们去创造亘古不朽的传奇吧!”我将含有病毒的胶囊掰碎溶进温水,微笑着递到每个人嘴边,“你们能够获得可以想见的无上荣光以及德荫子孙的千秋伟业,后来的敬仰者都会这样说:‘看啊,这些拯救了信仰的伟大战士!’” “上帝保佑奈梅亨!”骑士们慷慨激昂的怒吼着。 “不,上帝保佑你们!”我回答。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追逐的游戏 (前章:“我将含有病毒的胶囊掰碎溶进温水,微笑着递到每个人嘴边”——这句话可能是我写的不太清楚,但确实是比喻!形容我用道貌岸然的理想和信念怂恿骑士为自己卖命……) 记不起最初是从哪里听到的这句心灵鸡汤——世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当我还在忧心忡忡的害怕追不上教皇逃跑步伐的时候,扬尘弥漫中隐隐可见的马车打消了所有的疑虑,让人不由得赞美起上帝的奇迹和恩赐,然后上面的那行字便鬼使神差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久久不散。 上帝给我咬掉的那口是什么呢?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自己的缺陷,要说起这个,实在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弱点,如果非要从中选出目前最纠结的,那就是我始终无法学会控制这具躯壳——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魂穿的奇特又尴尬之处便在于此:你拥有前世的灵魂,却无法获得*原来主人的记忆;你占有的这副躯壳强壮而健美,却像神经元始终难以完美配对的初号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暴走,又会在什么时候瞬间停滞。我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死机,仿佛有某种障碍阻隔在两者之间,使亢奋的灵魂和充血的*失联,总错过攻击的最佳时机,让人感觉命运的无可奈何。 那个高高在上的西尔维斯特二世、人称奥里亚克的热贝尔教皇的缺陷又是什么呢?我想他的悲哀在于错误的时间坐到了错误的位置上,背负起不切实际的梦想和责任,可怜又悲壮的踏上不归路。 这位出生在法兰西奥弗涅伯国小城奥里亚克的贫贱农人家的穷孩子。整个人生完全可以视作一幕激励人心的励志剧,早年学习文法、算术和音乐的他天资聪颖。在西班牙圣玛利亚德里帕尔隐修院求道期间受到维希主教亚托的指导,各方面学业均有很大长进,终成一代宗师,深受奥托大帝器重,被任命教导皇子。从此得以接近德意志权力的最高层,他像那些沉迷信仰的教士们一样,渴望将教宗的权力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成为代表上帝在人世间的唯一主宰。 他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呕心沥血的奋斗着,日复一日的前进着,如圣徒般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但聪明的他忘记了。单靠信仰无法建立一个帝国,基督教的大业也是在君士坦丁大帝承认其合法以及加洛林王朝的刀剑辅佑下才得以巩固和飞升,否则它永远只能是躲藏于平民窟见不得阳光的异端!当西尔维斯特霓下醒悟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发展军事教团的设想注定夭折,因为那条路上横亘着另一个野心昭昭的怪兽——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我! “宿命之敌啊,霓下。”我注视着明显发现追兵后愈发凌乱的车队,眼前闪过早已去世的先皇奥托三世和他的堂弟先教皇格列高利五世的影子。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宿命之敌……” 追上目标的骑兵们兴奋异常,对信仰的狂热让他们双眼充满杀戮及献身的*。就连坐骑也感觉到背上主人不同寻常的焦躁,不安的低低嘶鸣,“敌人的护卫不多,大人,咱们冲上去吧!”来自弗里斯兰的骑士冲我大喊,声音洪亮的正如他的名字“桑诺尔”所表达的意思。 我观察着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的马车。落后的几名骑兵调转马头迎面而来,他们准备用自己的牺牲为教皇逃跑赢得时间,“你的弱点原来在这里。”我缓缓抽出长剑,奈梅亨骑士们也随之纷纷擎起武器,“即使是逃跑你也舍不得丢下那可笑的架子,竟然选择乘坐马车?难道上帝真的抛弃你了吗?” “上帝的战士们!”我把长剑高举向天,松开缰绳任坐骑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驰骋,“名垂史册的机会就放在你们面前,无尽的荣耀将伴随终生,通向圣彼得教堂的长廊会刻下你们每个人的名字!冲啊!杀光他们!” “上帝保佑奈梅亨!”骑士们的激情燃烧到顶点,一双双充血的瞳孔好像扑食的猛兽,如果光用眼神便能杀人的话,对面冲来的护卫肯定死无葬身之地,骑士们叫嚷着毫不畏惧的同敌人撞在一起,刀光剑影间,已有人头落地! “哈!”乘在火箭般狂飙战马上的我和对手只打了一个照面,兵器相交的瞬间只来得及迸出闪闪火花,很快错身而过。我不敢太过用力的拉扯缰绳,害怕陷入癫狂的坐骑承受不住速度的转换扑倒在地,于是乎顺其自然的缓缓把绳套在手上缠绕着,借助逐渐抬升的地形控制马匹。 教皇的马车在双方交手扬起的尘烟中渐行渐远,再次将距离拉开,不过我毫不担心他们能把自己甩开。山谷间的褶皱让平坦的小路变成上坡,风化的碎岩也多了起来,若只凭那破马车单薄的车轴和轮辐,就算幸运的不折断散架也会把躲在车里的教皇霓下颠个半死,两个锅盖那么大的轮子和四条腿的战马比爬坡?嘿嘿,除非西尔维斯特的祈祷能召唤出大天使帮忙,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魔鬼!”我身手敏捷的支开敌人砍来的长剑,凛冽的剑锋带起刺骨寒意直透重重铠甲包裹下的毛孔,对方这一剑几乎使出全身力气,这也让他战马的前蹄踉跄栽歪欲倒,我眼疾手快的挽起剑花,顺势自上而下的狠劈,“下地狱去吧,混蛋!”随着我的怒吼,敌骑顿时身首异处。 也不知道我们的骑士确实如战神附体般受到上帝的眷顾,还是逃亡的敌人再无勇气抵挡猛烈的进攻,人数占优的教皇护卫在同奈梅亨骑士的对阵中讨不到任何便宜,他们无可奈何的中剑、受伤、落马、死亡,如同剧烈燃烧的蜡烛,刹那迸发耀眼的光芒,可惜生命结束得也分外迅速。 “追上去,快呀!”我格外激动地大喊大叫,跟平时淡定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过这种时候谁都没心思纠结公爵大人的性情的变化,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让骑士们更加疯狂,喷涌的鲜血和满地打滚的濒死者已经难以满足他们对杀戮的渴望,我相信即使现在面对的是上帝本尊,恐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动刀剑。 多年战斗养成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让这些差不多没有弱点的战争机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骑士们仨俩一伙的分列成两支,穿越滚滚风尘沿着被碎石与车辙撕裂的崎岖小路边缘飞速追赶,马蹄锤击地面的震动就像催命的战鼓,虽然只有寥寥数骑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撼慑没命奔逃的敌人。 这种时候还在坚持的一定是忠心耿耿的虔信者,再迟钝的傻子都看出教皇已步入穷途末路,再追随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在翻越这个乱石纷纷的上坡过程中,马车旁边仅有的几名护卫终于崩溃了——有人调转马头择路叛逃,有人放弃追随等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人马失前蹄摔个粉身碎骨,等到奈梅亨骑士彻底完成对马车包抄的时候,马车后面只剩三名丢盔弃甲的护卫。 马车依旧滚滚向前,赶车人的鞭子把两匹驭马的大腿抽得鲜血淋漓、皮肉横翻,嘴角吐着恶心的白沫;那三名护卫相互决绝的对视,然后毅然决然的高呼圣号,投入最后的垂死挣扎……我让过对方绝望的冲刺,左右持剑轻而易举的将其斩落,失去主人的战马悲哀嘶鸣,像是丢掉灵魂的行尸走肉,迷茫踏向未知歧路,湮没在干燥沙土扬起的漫天黄尘中;教皇的马车轧着坚硬的地面,发出寂寥的“辘辘”声。 距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刻,我突然退缩了,手下有意无意的收紧缰绳,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过山坡,消失在道路的转弯处。 “大人,为什么不追了?”一名满脸涂着鲜血认不清本来面孔的骑士策马而至,语气急切又不解的问道。 “这……”我舔舔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反而盯着慢慢消散的灰尘出神: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这个问题幻化成锋利的长矛,不断刺向内心深处自以为笃定的防线,是呀,我在害怕什么? 谁到了这个关头都会害怕,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先知先觉混不吝的穿越者,要顾及的东西实在太多——马车里坐着的,是梵蒂冈的教皇!即使他的地位好像没有根基的浮萍,一场暴风骤雨便会将其摧毁,但他实实在在是个教皇!谁也不敢冒着下地狱的危险亲手杀掉圣彼得的继承者,尤其信仰相对虔诚的法兰克诸国,大家虽然把霓下称为“到处卖弄风骚”的小丑,却没人真正愿意做这个注定死无葬身的“弑君者”! 回过神来的我终于下达命令:“追上去,把马车截下!” 第三百二十七章 渔人权威 人们往往把意料之外的事情归结为命运,这模棱两可的词汇饱含着多少幸运突降的狂喜和厄运临头的绝望,“这真是命运啊……”我看到眼前的惨象猛地拽住缰绳,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大人,用我们上去检查一下吗?”来自弗里斯兰的桑诺尔骑士竭力控制住自己亢奋的坐骑,犹豫着问道。 我对他的请示不置可否,慢慢催动战马接近面前一片狼藉的事故现场。教皇霓下乘坐的马车此刻已经成为满地碎裂的木梁和残片,手臂粗的车轴彻底折了,两只轮子一个已经完全报废,另一个还嵌在上面兀自骨碌碌转动,封闭的车厢像是孩童胡乱拼接的积木,扭歪歪的斜成恐怖的形状;车夫肢体扭曲的躺在地上,胸口赫然插出一根被鲜血染红的断木,森森白白的骨茬混着颜色深绿的脏器暴露在外,恶心的让人忍不住想吐;拉车的驭马也不知跑到哪去了,从附近凌乱的车辙看,正是这匹失踪的疯马造成车毁人亡的可怕事故。但没人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摔变形的车厢上,大家急切的想知道:应该在里面的西尔维斯特教皇是死是活? 我俯身自己观察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车厢旁边并没有出现血迹,说明教皇仍旧龟缩在车厢里——如果他确实乘坐这架马车逃跑的话。想到这里,我突然被这个问题弄得脊背发凉,一种落入陷阱的恐惧感瞬间笼罩整个身心。西尔维斯特那老学究似的形象缓缓浮现。 “愿上帝保佑!”我从来没有如此虔诚的在胸口划着十字,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小声祈祷着,仿佛几座山头外正如火如荼进行的大战与自己无关——它也确实变得无关紧要了,只要教皇摔死。一切便都结束了。 “来人啊。”我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慢慢的转过身来,挥挥手招呼等在旁边的骑士们上前,“小心过去看看情况,不要破坏现场……”在我的注视下以桑诺尔骑士为首的几个人跳下战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都不敢第一个上去。那毕竟是教皇,整个基督世界名义上的至高存在,万一动作稍有不慎,随之而来的连带责任可是任何人都负担不起的。 “大人。”桑诺尔胳膊上的扯破的锁甲缝隙里沾着污黑的血痕,他紧张的咽了口吐沫,虽然那涩涩的嘴唇干得都快冒烟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霓下还活着,移动车厢的过程中我们不小心弄伤了尊贵的教皇,您知道这罪过有多大吗?梵蒂冈一定会下令革除我们教籍的!” 我听着骑士吞吞吐吐的问话。他所担心的也是自己不想面对的,不过我俩的心理底线有本质上的不同——作为一名虔诚效忠基督和领主的骑士,他更在乎不能违背信仰和曾经发下的誓言,这当然包括对上帝及他在人间的行走教皇,革除教籍对他们这些一本正经,至少是表面一本正经的骑士来说。无异于断绝未来希望的灭顶之灾;而作为信奉实用主义至上的我,更关心能否毕其功于一役,用教皇的死亡来彻底摧毁现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梵蒂冈,进而重新确立奈梅亨的权力和影响,教皇也是个凡人,是任我摆布实现政治目的的工具,所以他需要死,而且必须得死! “怎么做难道还要教你们吗?”我故作生气的对几个唯唯诺诺的骑士怒吼着,其实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问我怎么办?我能告诉你怎么办吗! 被吼一通的骑士更懵了。他们面面相觑的对视着,最终还是再胆子稍微大点的桑诺尔带领下,蹑手蹑脚的走向车厢。 “先看看里面有没有活人!”桑诺尔弯着腰努力顺车厢的裂缝往里看,另外几个人则在周围小心的搜索着。 一名骑士俯身在尘土中扒拉着什么,然后突然举起个东西大叫道:“公爵大人。您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我接过他献宝似捧上来的东西仔细端详——事实上压根不用鉴别,从这玩意放到手上的那刻起,我便在心中默默地念出它的名字:“渔人权威”,代表教皇权威的标志,片刻不离身的信物,地位几乎相当于中国皇帝的传国玉玺,已经超脱它本身所代表的意义成为某种精神上的象征。因为教皇被视为上帝在人间的行走、圣彼得的继承人,而圣彼得在皈依基督之前只是个加利利的渔夫,所以这戒指就被称为“渔人权威”,作为用来封印教皇签署文件的权戒拥有悠久的历史。每位教皇在即位之后都会吩咐使用足金足赤的纯金打造属于自己的权戒,上面镌有圣彼得在舟中打渔的浮雕及教皇的拉丁语名字,以此彰显这枚权戒独一无二的地位。 把玩着沉甸甸的黄金戒指,我心里便有了计较,“渔人权威”在此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马车中的定是教皇本人,他就在这里!我激动的把戒指揣进怀中,一步步踏过满地废物走到倾圮的马车旁边,若有所思的侧耳听着,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作祟,恍惚间好像真听到有人微弱的喘气声。 “过来,帮我搬开这个。”我抓着一根横梁,从形状看它原本应是马车的主轴,现在却斜插进车盖,把车厢弄得面目全非。 沉重的车轴让我们六个人折腾得满头大汗,我一面抱怨中世纪欧洲人手工艺的落后,一面呼哧带喘的提醒众人小心:“你们两个扶着棚盖,等挪开车轴千万别砸到里面的人,那可是教皇霓下!” 移动车轴的浩大工程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我愈发觉得喘息的声音清晰可辨,怀中“渔人权威”也变得重如磐石,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死命坠在胸口。我深吸口气,示意搬住车盖的几名骑士可以把它抬走了。 随着盖子的移开,黑暗的车厢内一点点透入光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渐次出现的内景,我隔着锁甲握紧“渔人权威”,紧张的觉察不到深深抠进手指锁环带来的疼痛,“你会在里面吗?奥里亚克的热贝尔,尊贵的教皇霓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凌乱堆在角落的几份文件,这显然是翻车造成的;顺着车盖打开的方向往上看,沾血的袍角让大家倒抽凉气,可惜它只是慌乱中扯碎的边角,华丽的镶边依旧熠熠生辉。 车盖被完全移开,有人发出惊叫,有人吓得连连后退,还有人脚软倒地嘴里念叨着圣号,只有我保持刚才的姿势,但瞪大的眼睛里也写满惊讶与恐惧——在车厢最靠里的角落,面色惨白的教皇霓下裹着血迹斑斑的圣袍,正满含仇恨的怒视我们,他按在腿根的手掌下不断涌出粘稠的鲜血,看上去情况十分不妙。 “日安,霓下。”我虚扶着不存在的帽檐,优雅又得体的冲软绵绵倒在那里的西尔维斯特点头致意。 “日安,我的大人。”即使声带沙哑的像是一块破损的塑料布,西尔维斯特还在维持自己贵为教皇的尊严。 “我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我也没想过你会带着那么多观众。”西尔维斯特针锋相对的回答,身体上的伤痛阻挡不了他头脑灵活犀利的讽刺,单论嘴上功夫教皇霓下绝对天下第一,就连亚里士多德复活都不是对手,他可是众所周知的修辞学大师。 “让我们检查下您的伤势吧,霓下。”虽然他大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越来越白的脸色说明了一切,但众目睽睽我仍得摆足姿态。 西尔维斯特玩味的看着我,眼角被岁月侵蚀的皱纹刻进皮肤,好像深不见底的沟壑,整个人生阅历全藏在里面,他曾经就是靠着这副风度翩翩的学究气质获得奥托大帝的信任和奥托二世的器重,进而一步步登上梵蒂冈的教皇宝座,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有着怎样一颗追逐权力的野心。 “恐怕我要拒绝您的好意了,公爵大人,上帝已经在召唤我了。”此刻的教皇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威仪,颓唐的模样更像个知天命的老人,“凡有血气的,都如衰草,所有他的枯荣,都如草上之花;草会凋残,花会谢落,你们要忍耐,直到主来……”他絮絮叨叨的为自己默念安魂弥散,骑士们纷纷垂首半跪在地,虔诚的信仰让他们自觉为见证以为教皇的蒙召感到悲痛。 “你们现在也有忧愁,但我现在要见到你们,你们的心就会布满欢乐,这欢乐再也没有人能够夺去;你们看我,我也曾劳碌愁苦,而最终却获得了安慰;我会安慰你们,就如母亲安慰她的孩子。”西尔维斯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跪拜在身边的骑士,如同坐在那圣彼得教堂的御座上一样,骑士中甚至有人因为得到教皇的宽恕而嘤嘤抽泣,我却只能懊恼又无可奈何地跟着应祷,“好了孩子们,剩下的时间请让我和公爵大人独处,看在上帝的份上,可以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最后的恶作剧 目送痛哭流涕的骑士们渐渐走远,西尔维斯特感慨似的幽幽吐出一句:“这真是命运啊,难道不是吗,公爵大人?” “您不应该临阵脱逃的,霓下,你们的营盘扎在山上,拥有无可比拟的地利优势,人数又比我们多,战斗持续下去我们很可能受挫,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刚开始的顺风顺水决定不了最终的结果。”我在离他差不多一步左右席地而坐,一边说一边解开系得很紧的牛皮手套,“您没能沉得住气,相当遗憾。” 他抬起捂住伤口的手掌放在眼前细细瞅着,好像它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粘稠暗红甚至有些腥臭的血液渗进肌肤的每一条纹理,他奇怪的嘟着嘴,愣了半晌才说:“胜利距我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惜没能把握住,这双摩挲过无数经卷的手毕竟无法熟练的玩弄权谋与刀剑。” “侍奉上帝的仆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提到权谋,就像小偷在光天化日下声明自己的身份一样,这不合规矩,霓下。”我有点惊讶于西尔维斯特*裸的表达,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呵呵,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两个人,大人,也许上帝能听见咱俩的对话,但他不会怪罪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他把手掌重新按回伤口,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脸色变得更苍白,“我终究未能战胜命运……”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意外,作为圣彼得的继承人,妄提战胜命运是对信仰的亵渎。放心。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见,霓下,您还是去上帝那里做忏悔吧。”我甩着手套拍落裤脚的浮尘,漫不经心的回答。 “想想自己的人生。的确心有不甘啊。”奥里亚克的热贝尔轻轻地咳嗽着,嘴角溢出点点血丝,“不过从我跟随博雷尔伯爵踏入梵蒂冈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法平静的走完接下来的路,教皇的赏识、皇帝的青睐、万民的敬仰都是将你推向万丈深渊的无形大手。有时想想,当初选择留在圣玛利亚德里帕尔隐修院研习经文未必不是个愉快的决定。可惜我误入歧途要的太多,上帝把尘世的美好展现在眼前并非要你浪费生命去追逐名利,他是想教导众生放弃享乐,潜心归入正道。” 我站起来走到一旁低头啃草的战马边取下鞍鞯挂着的水囊,这里面的水是两天前出发时灌得,捂在皮囊里稍微有些发馊,“我看您渴了,要不要来一点润润喉咙?”我拧开皮套把水囊递到奥里亚克的热贝尔面前,“关于命运,我知道的不多。这是每个人自打出生便被上帝设计好的轨迹,谁都难以改变,如果上帝对命运真有暗示的话,那也仅限于对您虔诚的眷顾。” 西尔维斯特只浅浅的嘬了口水,这玩意同他平日饮酌的葡萄酒相比简直难以下咽,是什么让出身贫贱的农民孩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仅仅是命运吗?我毫不在意的把水囊塞到嘴里,仰脖狠狠地灌着,追了这么久嗓子确实有些干涩难耐。 “我的‘渔人权威’不见了。”西尔维斯特摸索着撕扯破烂的袍子,寻找象征自己权力的戒指。 “它在这,霓下。”我取出揣在怀里的权戒,小心翼翼的捏着给他看,“它好好的,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我让人往里面掺了点银子,使它看上去显得更透亮。”他扭着谢顶的额头,每一根发丝都精心的梳理整齐。然后用特制的胶水定型,无论如何动作都可以保持最初的造型,“看到侧面那个精致的花纹了吗?那是我在隐修院时描摹迦太基抄本上的装饰,再配上圣经的段落真是完美!” 我转着戒指仔细端详那镌刻的花体文字,“哈利路亚!因为主我们的上帝。全能者作王了;世上的国成了我主和基督的国,他要作王,直到永永远远,万王之王,万主之主。”我虽然识字不多,但圣经中出镜率较高的几个单词还是能认识的,“这是《启示录》里的训诫,的确很适合刻在‘渔人权威’上。” “世上的国成了我主和基督的国,他要作王,直到永永远远,万王之王,万主之主……”西尔维斯特又按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把本就微弱的声音更撕得支离破碎,“你们这些领主为什么永远不懂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上帝才是唯一的至尊,服从梵蒂冈便是服从上帝的意志,你们为什么不懂!” 望着这个至死仍执迷不悟的可怜人,我不知道应该为他感到悲哀还是高兴,悲哀他日复一日的去做那些永难实现的幻想,高兴他一直保持着最真的初衷,在恒久漫长又瞬息万变的人生中,谁敢保证自己会一成不变呢?改变的人适应时代发展顽强活了下来,而坚持的人也得以幸运的守住本真的自己,孰优孰劣说得清吗?两者都有评价对方的权力吗?或者说彼此都没有? 我把喝空的水囊随手丢到脚边,残留的水滴坠向干燥的地面,掀起倏忽即逝的小小灰尘,“但凡有一人懂得此间真意,我主基督便不会被钉在十字架上了,神龛里供奉的殉道圣徒也不会越来越多了。”我似笑非笑的盯着西尔维斯特,他同样歪头盯着我,浑然不在意刚才涉嫌亵渎的话语,“您相信骑士的剑是为了保卫信仰吗?总之我不信,他们从小便训练如何杀人和防止被杀,踩着他人的累累白骨为自己的*奠基,只要有机会享受哪怕一天权力的滋味,再虔诚的信徒都能够改宗异教神明,做出伤天害理的龌龊勾当,您不正是如此吗,霓下?你我其实都明白,这不过是权力的游戏,没有胜利者,没有中立者,只有籍籍无名的失败者和永恒的追求。” 西尔维斯特咧嘴笑了,虽然那动静听起来很像一只老乌鸦发现腐肉桀桀的哑鸣,我还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我喜欢你的理论,我的朋友,犀利、精准、不失偏颇,可能有人痛恨你的直白,那这个人要么是单纯的傻瓜,要么是道貌岸然的骗子。”他耷拉着眼皮,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体内的鲜血流失殆尽,生命的迹象正不可逆转的消逝,看着面色平静安详的教皇霓下,我心底突然涌起不知出处的悲凉和落寞——是对一个对手的死去感到惋惜吗?只会玩弄权柄而没有实控军队的教皇甚至连假想敌都算不上,他太顽固了,脑筋纠结在书呆子不切实际的虚幻想象中难以自拔,比起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不寒而栗的格里高利五世,他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阴谋”实在低级。上帝果然是个疯狂的编剧,赐予格里高利登临绝顶所需的一切品质,却唯独不给他足够的时间;给了西尔维斯特最好的时机,却剥夺他纵横睥睨的权谋,命运的可笑和滑稽如此,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人物,做成一件对的事情,有多简单?有多难? “公爵大人。”西尔维斯特每吐出一个单词都必须稍停下来大口喘气,两只眼睛涣散的对不准焦距,“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好吗……” “我一向乐意成人之美,霓下,您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敌人,不过在关键时刻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不恨您,也没想过要杀了您。”说到这里我微微停顿,其实这些都是自己的心里话,除了最后一句,所以我略显尴尬的舔舔嘴唇,水囊里捂馊臭水的味道久久不散,“您说吧,我肯定答应。” 他再次咧嘴笑了,可惜幅度小的让人很难辨认到底是嘴角抽搐还是微笑,他嚅嗫着嘴唇,似乎在积攒说话的力气,半晌才说:“我想戴上自己的‘渔人权威’蒙召,毕竟它曾经属于一位教皇。”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帮他把戒指戴在干瘪的食指上,这黄金铸造的玩意沉甸甸的,虚弱的西尔维斯特显然没办法抬起手臂端详,好在他沉重的脑袋也无精打采的垂着,戒指那熠熠生辉的反光正好映入眼帘。 “‘渔人权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几乎用尽浑身的力量,“我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来追逐你,却只拥有弹指一挥的瞬间。”他不甘的咆哮着,潮红的脸色让身体又充满活力,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濒死之人对这世界最后的怒吼。突然,他猛地抬起手指送到嘴边,硬生生将整枚戒指吞下! 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西尔维斯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促狭的讥笑着,喃喃的吐出一句话:“原谅我的自私和偏执,朋友……”说罢,这位孜孜半生的理想者终于咽气,死不瞑目的眼睛里仍透着燃烧不尽的倔强。 我站起身背对着闻讯赶来的骑士们缓缓地说道:“霓下蒙召了,为他高尚的灵魂祈祷吧……” (明天会有活动,恐怕无法保证更新了,抱歉……)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三个老熟人 “所有人吗?” “是的,所有人。”罗洛迎着我的质问回答,“说起来真是疯狂,敌人的负隅顽抗给我们的骑士造成很大的伤亡,被激怒的骑士在攻陷山头的阵地后斩杀了不少拒不投降的叛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好像撒旦在挥舞他的镰刀收割生命,却无一人求饶;但仍有相当多的敌人逃走了,漫山遍野全是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的溃兵,我们追上去砍倒许多,可惜放大部分人跑掉了。” “为什么未能完成合围,巴塞尔人没尽力吗?还是你们的攻势不奏效?”我不喜欢他回答问题的方式,作为下属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便好,最近他的话有点啰嗦,“那些教士呢,难道也一个都没留下?” 罗洛觉察出我语气中的不满,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僭越,聪明的他转而俯首帖耳的说道:“杀了两个……不听话的主教,一直叫嚣着‘天谴’和‘惩罚’之类可怕的词语,严重影响士气和军心……不过您请放心,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做的,干净利落,绝对没人拿这个找茬,他们的尸体混在残肢断臂堆里毫不显眼。剩下的人都押进几顶未受破坏的帐篷,方便集中看管,同时搜出他们携带的各式金银珠宝,上帝啊,这帮家伙贪婪的比最吝啬的犹太人都不差分毫。”罗洛不屑地评价着往日人前道貌岸然的教士,仿佛在市场上对那些萨拉森商人贩来的非洲奴隶品头论足。曾几何时他提起手握十字架的人都会饱含敬仰,现在却充斥着蔑视和不满。呆在我身边太久果然耳濡目染,这让梵蒂冈少了个忠实信徒,多了个处处拆台的实用主义者。 “擅自处决神职人员是重罪,这是谋杀。你得为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说辞,防止日后有人拿这件事相威胁。”罗洛的成长很快,不过并不意味着他能在某些事上直接越过我去采取行动,“这是你做的,自己想办法,明白吗?”我确认似的冲他挑起眉毛。表明自己强硬的态度。 “明白,大人。”罗洛没想到我会做出如此决定,略显沮丧的低着头答应下来,这只雏鹰未来必将成为我坚实的左膀右臂,可惜他太期望独自飞翔,过早离开巢穴很可能弄断刚长出来的漂亮翎羽。 “收拢队伍、打扫战场,咱们很快出发。”我一边吩咐一边解着锁甲领口系紧的带子,“教士们被关在哪个帐篷里?” 这顶华丽的大帐曾经是教皇霓下驻跸的行辕,它庞大的龙骨粗得仿佛巨象的大腿,牢牢撑起装饰繁复的油布帐面。在一堆毒蘑菇似的暗色破窝棚中间显得特别鹤立鸡群,“呵,还真是财大气粗,金灿灿的扎这么高也不怕被雷劈死。”我盯着帐篷镀金的十字尖顶,心里酸溜溜地腹诽。 负责把守的骑士一看到我走来马上闪出门口卷起帘子,从里面登时涌出浓重的香气。呛得我连连后退,这是混合着昂贵熏香、花粉和胭脂的味道,也只有脑满肠肥的神职人员才用得起这些昂贵的舶来品,相比于格里高利五世时期令人瞠目结舌的奢侈,厉行节俭的西尔维斯特二世已经把手下人调教的很低调了。 帐篷里黑压压的蹲了满地留着圣彼得发型的教士,好像走进一间高效率的养鸡场,他们油光锃亮的头顶“埋藏”在或黑或白的一圈头发中,相当有母鸡抱窝的即视感,我不得不侧过脸装着咳嗽的样子,实则为了掩饰快憋不住笑的窘状。“这种场合必须保持严肃。”我暗暗提醒自己。 也不知道都是谁的主意。教士们被反绑双手头冲里一个挨一个蹲着,看到此情此景我又忍不住想笑,感觉跟走进扫黄打非现场一样,押了满屋垂头丧气的嫖客和妓女,“这是你的意思?”我凑在罗洛耳边问道。 “这……的确是我的主意。他们唧唧喳喳吵闹的太烦人了,要不是因为穿着教袍会让我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群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小贩,您看,这么绑着都安静了。”罗洛挠挠他乱糟糟的头发,一五一十的说。 我将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在其中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但大部分仍很陌生,他们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都偷偷地斜眼瞅我,然后触电般迅速垂下。我满意的点点头,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征服感。 “哦?”我发出讶异的声音,在人群中找到一个老熟人,“奥多西斯大人,是您吗?”我俯身拍拍对方的肩膀。 “日安,公爵大人,好久不见。”身着红衣的奥多西斯主教尴尬的冲我抱以牵强的微笑,“没想到如此相见,不得不感慨上帝安排的奇妙。” 这位格里高利五世最器重的心腹如今狼狈的蹲在角落,好像圣经中亚伯拉罕要献给上帝的羔羊,罗马望族出身的他即使被绑着也保持着神职人员和贵族应有的风度,绝不像那帮瑟瑟发抖的笨蛋,给梵蒂冈丢尽脸面。位列枢机的红衣主教大人优雅的扎着马步,毫不示弱的同我对视,还不忘开玩笑调侃:“在奈梅亨城堡享用过您亲手烹饪宫保鸡丁的香味至今仍萦绕唇齿,公爵大人,愿上帝保佑瑟琳娜夫人和小马丁。”作为我和瑟琳娜婚礼的证婚主教和座上嘉宾,他的问候得体而亲切。 “请相信我,主教大人,这并非出自本意。”我抱歉的耸耸肩膀,却丝毫没有要帮他松绑的意思,这位大人大概以为我会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放他一马,恐怕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他和周围老老实实蹲着的人一样,都是奈梅亨的战利品和猎物,猎物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猎人才有。 这时挨着奥多西斯主教的另一个“鸡蛋”开口了:“您一向巧舌如簧,上帝实在太偏爱奈梅亨的主人了。” “盖尤利乌斯大人?”今天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如果说整个梵蒂冈谁最恨我,那肯定非曾经的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莫属了。这老家伙不仅在去罗马的路上让我拿来当枪使,狠狠摆了一道,还痛失教皇宝座,苦逼的继续坐他首席枢机主教的位置。当初最有希望登临绝顶的他,现在混得惨惨淡淡,饶是待人谦和的西尔维斯特二世,也明白必须排除异己,将过去对手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的道理。 “尊敬的大人,感谢上帝让你我再聚。”我在胸口划着十字,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这立刻引起奥多西斯的警觉,他戒备的望着同为格里高利五世心腹的同伴,似乎他有多少阴谋瞒着自己。 盖尤利乌斯注意到同伴的反应,立即愤怒地瞪着我,沉稳的声音都变了调:“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再耍弄您那些为人不齿的小手段,这样抹黑我给您带不来任何好处,我的大人!” 我笑了笑没有吱声,恶作剧似的欣赏起对方因暴怒而令头皮染上一层可爱的粉红,看上去更像蒸锅里的鸡蛋了,显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点,还在持续的吹胡子瞪眼,让整张脸瞬间变成油焖大虾的颜色。 不相同油盐不进的老家伙纠缠太久,我的目光落在另一侧,那人故意以背相向,把头压得很低来躲避我的观察,“米凯兰杰洛神父!我猜您也会在这儿。”我抱着肩膀走到鞋拔子脸的神父身边,熟络的打着招呼。他是奈梅亨的常客,新任亚琛大主教亚历山德罗唯命是从的跟班,常年往返于奈梅亨——亚琛——罗马之间传递消息,如今终成正果,扶摇直上的被提拔到枢机院做掌玺神父,我儿子小史塔克的教名“马丁”便是由他带来的,说彼此是老相识一点不过分。 “您……还是发现我了。”神父狭长的下巴比那些去韩国整容的锥子脸尖得多,说话的时候跟缝纫机针似的前后挑动,“非常遗憾与奈梅亨为敌,虽然您打败了我们,但霓下并不在这里,您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他的话引起帐篷里所有神职人员的齐声赞同,无数个“鸡蛋”以不同频率晃动的场面何其搞笑! “大人们,请原谅我的骑士的无礼,不过在找出蛊惑霓下误入歧途的罪魁祸首之前,你们仍要暂时忍耐,就像圣经上说的:‘假若有人强你们作奴仆,或侵吞你们,或掳掠你们,或侮慢你们,或打你们的脸,你们都能忍耐他。’请把我当做轻妄的埃及人吧,这是为了厘清神圣教廷所必做的牺牲。”我道貌岸然的在胸口不停划着十字,脸上堆满无可奈何的苦衷,可惜效果欠佳,在玩惯了两面三刀把戏的神职人员中间没多少市场,我自嘲的笑着,转而投下一记重磅炸弹,“至于霓下,我不得不遗憾的通知各位,他得蒙主召,已经升入永恒的天国了!” “什么!” “无耻!这是谋杀!” “上帝诅咒你!” …… 各种叫骂声起此彼伏,“鸡蛋们”义愤填膺的谴责起他们眼中的凶手——我,一个赛一个的嗓门高,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表现出自己高出旁人的忠诚。我冷眼观察着丑陋无比的众生相,他们有多少真诚多少虚伪一目了然,倒是奥多西斯的镇定出乎意料,他迎着我疑问的眼神微微颔首…… 第三百三十章 谁才是戏子? 当我正在系倒数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听见身后门帘掀动的声音,有几下很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神父已经带到了。”这是罗洛沉稳的汇报。 我转过身,一边迅速把最上面的扣子系好,一边在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疑惑:“谁让你带神父到这里来的?” 罗洛同样大惑不解的挠着后脑勺,在米凯兰杰洛神父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立刻找到问题所在:“恐怕是您新晋的巴塞尔小侍从传错了命令,他说您要我带神父来这里会面,对不起,大人,我这就领神父出去……” “算了。”我拉开椅子坐下来,这间原本用来放置教皇仪仗的小帐篷刚被侍从们清理干净,匆匆换上的桌子还没来得及铺置桌布,倒是先摆好一壶能把人牙根甜掉的蜂蜜酒,“既然来了,让神父和我聊聊吧,你赶紧出去拦下其他两位大人,要是被他们撞见实在太尴尬了。”我说着,故意瞅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米凯兰杰洛神父,后者鬼灵精怪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很快搞清楚状况。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连传话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办不好。”我冲神父无奈的耸耸肩,推过斟满蜂蜜酒香气四溢的酒杯,“我原本想同你们三个人私下见一面把问题解决,没想到造成如此窘境。” “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公爵大人。”米凯兰杰洛是个聪明人,要么也不可能受到教皇的赏识与信任,他绝口不提其他人义愤填膺的谴责和诅咒。安安静静的浅酌着醇黄色的酒液,等我接下来的问话。 “……关于教皇霓下的事……”我装作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支支吾吾着,“也许只有您能相信我,霓下的马车跑得太快了。那一路又是碎石遍地的下坡,我看到赶车人把鞭子都抽折了……当时的情景惨不忍睹,但绝不是我希望发生的,我一直在为霓下的安危祈祷。可是……” “那是个令人遗憾的悲剧。”米凯兰杰洛放下酒杯,蜂蜜酒似乎把他的瞳孔也染成深不见底的醇黄,“不得不承认霓下是个真正的博学者和胸怀远大的志士,可惜他的胆子太小了;将领们坚持继续抵抗,霓下却对自己的士兵没有信心,或者说奈梅亨骑士的强大留给他难以磨灭的阴影,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我们未必会失败,此时此刻的场景也会发生变化。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霓下期望有尊严的蒙召。我把‘渔人权威’留在他身边。还有五名真正骑士的守护。”蜂蜜酒甜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我举起银质的酒壶示意,“要再来一些吗。米凯兰杰洛大人?” “那里……”他抬手指着我,“那颗扣子开了。” “哦?”我低头发现胸口的第三颗扣子脱线了。便一把将其扯掉,“罗马人从匈奴人那里学来的小玩意,他们本来只把它当做装饰品,而挂住长袍却用胸针,后来才尝试在衣襟的另一侧埋扣眼。这是野牛骨雕琢的小物件,弗兰德最优秀的工匠奉献给我新婚的礼物,您看,环绕着一圈还有我和瑟琳娜的教名。” “的确精致非凡,弗兰德工匠的手艺即使相比罗马也分毫不差。”米凯兰杰洛啧啧赞叹着,算是把刚才关于教皇不愉快的话题告一段落。 “这颗扣子虽然不起眼,却可以收住两边衣襟,让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不过一旦脱开,再华美的衣服也糟蹋了,那让我看上去像个因为吃太多灌香肠而发福的胖子。”我用两根手指捏着打磨光滑的扣子,目光穿过中间小小的扣眼盯着对面听得很仔细的神父,“现在我就需要一颗扣子,锁住最终胜局的扣子。” 米凯兰杰洛隐秘的咽了口吐沫,那动静在我听来分外清晰,仿佛钥匙打开锁芯的脆响。他动心了,我对自己说。 “恕我愚钝不能完全明白您的意思。”装,接着装,明摆着逼我把话挑明,加强自己的安全系数,这拙劣的演技连跳蚤街里为让客人高兴假*的妓女都不如。他安安稳稳的坐在对面,淡定的好像把握了什么命门。 “扣子终究需要主人用手指来帮它塞进扣眼啊……”我把杯子举到嘴边,意味深长的叹着气。 米凯兰杰洛神色一暗,知道自己不具备讨价还价的资格,但贪婪的内心又不肯放过这个捞好处的机会,只得紧抿嘴唇干坐着。我拿开酒杯,将扯掉的扣子放到他手里,慢慢掰着手指一根根合拢,“您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今天你我的碰面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拍拍心事重重神父的肩膀,吩咐守在门外的侍从送他回去,“小心点,别让你的‘死敌’发现。” 他脸色铁青着起身告辞,尽管情绪掩饰得十分到位,但我仍旧能透过虚假演绎的外壳直视他色厉内荏的心理活动。他在动摇和彷徨,就像风中摇曳不定的柳树,随时随地会倒向势头强劲的一方。 我扒拉着胸口残存线头的工夫,罗洛就领着剩下两位客人走进帐篷,盖尤利乌斯的大嗓门隔好远传来:“阴谋,卑鄙的家伙!” 看来双方像设计好的一样遇到了。我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眼神中却堆满迷惑,冲在奥多西斯主教安慰下还气鼓鼓的盖尤利乌斯询问:“您得注意言辞,我的神父,这里里外外到处是我的骑士,他们的脾气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你拿这个威胁我?”头发斑白的神父愈发愤怒的指着自己,连语气也变得火爆起来,“你的狼子野心尽人皆知,还有什么好说的!” 奥多西斯主教尴尬的瞅瞅同伴又瞅瞅我,仿佛夹在婆媳矛盾中间的男人,面对双方的怒火束手无策,他扯了扯盖尤利乌斯的袍角,不顾后者嫌恶的躲避开口说道:“请您原谅,公爵大人,不过您的行为的确过分。就在刚才,我们看到鬼鬼祟祟从帐篷里出去的米凯兰杰洛,那个背叛信仰的混蛋……哦,上帝宽恕我的失言。”他在胸口划着十字,抓了半天也没找到掖进脖里的十字架,“您叫我们来是准备趾高气昂的宣读最后通牒吗,就像主子任意处置自己的奴才一样?” “我想您误会了。”没错,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你们中计了。我虚情假意的用斟满的美酒来安慰两位高级主教,尽管其中一位仍只把他的后脑勺对着我,残风败柳的灰发点缀在微秃的头皮上,仿佛地窖里长毛的鸡蛋,越这样想,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越明显的钻进鼻孔,恶心得我赶忙拿酒漱口。 “我们误会了?这件事再清晰不过了!”盖尤利乌斯屁股上似乎有火,逼得他暴躁的跳来跳去,让我想起草丛中躲避猎鹰的兔子,“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不得不怀疑教皇霓下的死因,恐怕是难以拿到台面上讲的阴谋,上帝啊,请惩罚这个虚伪的小人吧!”他夸张的举起双臂,幅度大的差点扑倒在地,颇似集市表演柔术的萨拉森侏儒。 这演技值一枚银币,我右手托腮看他张牙舞爪的动作,心里默默念道。“他扯走了我的纽扣。”我说。 “什么?” 连这都听不懂吗笨蛋!“是他主动要求来见我的,本来安排同你们一起碰面,但他却请求先来找我,然后扯掉了袍子上的扣子。”我比量着敞开的领口,“他希望自己能成为连接奈梅亨与梵蒂冈的扣子,将分裂的双方整合起来。当然,他也提了条件,不过和我能得到的相比不算什么。”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那个梵蒂冈人人垂涎的宝座,你们曾失之交臂的显赫位置。 “他在觊觎教皇的宝座,是吗?”盖尤利乌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眼睛,瞳孔放射出灼灼精光,“我就知道那个卑贱的私生子能干出如此龌龊的勾当!他不过是个枢机院的掌玺神父,竟敢谋取至高的尊荣!” 相比盖尤利乌斯的暴跳如雷,奥多西斯更多展现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老练,也许这正是俩人在枢机院所负责的不同分工,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可惜我不喜欢被算计。 “米凯兰杰洛神父说要做连接奈梅亨和梵蒂冈的纽扣吗?”奥多西斯双手撑着桌子,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强壮,像是弓起翅膀作势翱翔的雄鹰,“我们将做您的左膀右臂,操控自如的两只手,手掌不可能有自己的思想,它们只会听从主人的指令,哪怕要去攥住跃动的火苗……” “两只手么?”我沉吟着抚摸嘴角,故意拉长声音,“米凯兰杰洛神父回去联络他的帮派了,你们是不是也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胜利行军路上的变故 我喝干净杯子里最后一滴酒,仍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已记不清侍从第几次进来提醒出发的时间,“太累了,真想找个塞满天鹅绒的暖床好好打个滚。”我对自己说,“那上面最好没有臭虫和虱子。” “大人,罗洛大人领着前队已经出发了,就在刚刚。”侍从帮我整理铠甲的时候低声汇报着。 “哦。”我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这锁甲后面系得真紧,我费力的喘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比尔斯去哪里了?那个瘦瘦的巴塞尔小孩,不是让他做我的侍从吗?” “罗洛大人嫌他笨手笨脚,不放心在您身边伺候,决定让我来替换他。”侍从低头小心翼翼的站到一旁,“我叫尼姆,来自赫鲁斯贝克的布维尔村。” 我仔细打量这个新来的侍从,他红扑扑的脸蛋确实像个从小侍弄庄稼的泥巴汉,稚气未脱的样子看上去只有十几岁。“你今年多大了?”我斜挎上披肩,用一枚鎏金的带钩将衣襟挂住。 “十四岁,大人。”他拘谨的盯着脚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五岁就进了领主大人的城堡担任侍从,那时候……那时候布斯大人还不是赫鲁斯贝克的领主,我伺候的是另一位男爵大人,他经常夸奖我的。” “布斯?”我听着这滑稽的复数单词不禁哑然失笑,公牛的官方名字听起来貌似喜剧效果更强,“我当然相信你是个优秀的侍从,不过我曾经答应要比尔斯留在身边。身为一个贵族绝不可以出尔反尔。我不会赶你走的,布维尔的尼姆,但贴身的活计还得比尔斯来做,你能养马吗孩子?” “是的。我会养马大人,我的一位祖先曾经做过领主老爷的刷马侍从,我们家的人都会侍弄马匹,尤其是老爷的战马。”他挺了挺不怎么健壮的胸脯。努力表现的更自信,“我们家一直出侍从,个顶个的优秀,最厉害的甚至做到了持标侍从,您完全可以信任我,大人,我愿意摸着十字架发誓!” “好了好了,不要弄得那么紧张,我又没说要赶你走。”我接过长剑把它挂在腰上。鼓励的拍拍尼姆的肩膀。“把比尔斯叫回来。你去照顾我的马儿,所有的,包括驭马和战马。现在你是公爵大人的马倌了,幸运的小伙子。” 尼姆感激涕零的差点跪下亲吻我的袍角。幸好我及时制止了他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在这些出身寒微的农民孩子看来,成为贵族的侍从绝对是能够光宗耀祖的出息差事,尤其所效力的领主是帝国公爵这样的高级贵族,就像一个压根不识字的人进入科研集团当了小项目组的头头,档次的提升绝非一点半点。 走出营门的时候,刚好过了一天里最燥热难耐的中午,阳光把裸露的岩石烤的温热,连长在石缝的绿草也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其实这个时间段不太适合行军,人们都到达身体困乏的节点,沉重的眼皮让大家全沉浸在一股萎靡的气氛中。恐怕敌人也提不起精神,我自得的望着一列列昏昏欲睡的骑士从面前经过,十分肯定的想到。 关在大帐的教士依旧反绑着双手,他们正被押上简陋的马车,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酒馆里输掉赌约的穷鬼。我看到米凯兰杰洛远远地冲这边微微点头,他身边坐着几位要好的同伴,每个人在梵蒂冈都能再拉来不少同情与支持;盖尤利乌斯恨恨地瞪着我俩之间的小动作,那笃定的表情似乎认定了我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奥多西斯捅了捅脾气火爆的老主教,然后对我抱以得体的笑容。一个沉稳得可怕的对手,像大海一样深不见底,我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人,我扭头骑马离开,下意识如此想着。 此行的目的地是罗马,那座孤独存在的永恒之城,权力的起点和巅峰,多少人一生孜孜求而不得的梦想彼岸,她在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不同的风姿,可在权力的游戏里,她只有唯一姿态——胜利者的王冠与失败者的坟墓。 我进军罗马的决定遭到一些人的反对,他们更希望将作战目标定为百里之外的维罗纳,因为叛乱藩侯手下仍有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占据地利的敌人进可攻退可守,方便随时卷土重来。 “巴伐利亚和卡林西亚的联军恐怕很难迅速取胜,这场战斗会变成对双方都不利的拉锯。”持反对意见的骑士说道。 “我的目标是罗马,而且只有罗马,这才是我们千里迢迢奔袭的最终原因,如今胜利近在咫尺,难道要舍本逐末吗?”我攥紧拳头猛捶着铺在桌面的地图,“维罗纳已成孤子,对整盘棋局不构成致命影响,藩侯大人是聪明人,局势明朗后自会明白如何取舍。他失去了负隅顽抗的意义,明白吗?教皇死了,梵蒂冈在我们手中……”我捏得骨节“喀嚓”作响,“在胜利者手中!” 我的力排众议或者一意孤行终于说服了其他人,罗洛率领由一百名骑士组成的前队先行探路,顺便为大军寻找合适的补给点和宿营地。毕竟奈梅亨臃肿的人马需要补充给养和新鲜饮水,来时的急行军让我们不得不舍弃大部分辎重,现在又添了几十张养尊处优的梵蒂冈嘴巴以及近千名临时收编的俘虏,用充足的食物来维持军心的稳定是很必要的。至于其他拒不投降的叛军,自有喜欢腐肉的乌鸦和野狗来招呼他们死去的忠心,流血的头颅和腐烂粘稠的眼珠。 这是一场荣耀且枯燥的胜利行军,沿途大大小小的城邦呈现出一边倒的迎合趋势,原本就坚定站在帝国方面的城邦箪食壶浆的远出相迎,为大军提供优质的住宿和饮食,庆幸自己押宝成功;投入叛军阵营的城邦表现得则更谦卑,他们赖以维持独立的军队和青壮年市民大多追随教皇霓下走向战场,此刻不是成了钉在矛尖上的人头就是逃往深山老林的败兵,这些城邦失去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和机会,只得用自降身价的谄媚来侍奉强者,挣扎在亡国的生死线上。所幸我暂时没有反攻倒算的想法,占领罗马巩固胜利成果才是当前要务,芝麻和西瓜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在饱尝美味的意大利灌肠、青椒焖鸡等富有浓郁汤汁香气的美食后,我都开始怀疑好酒好菜招待的城邦是否想用美食来拖滞我们进军的步伐。“‘西餐之母’果然名不虚传啊……”我舒服的打着饱嗝,随马背的颠簸摇摇晃晃,熟练地用匕首削着一根小棍,希望能做出合用的牙签。 我们于曼托瓦渡过波河,一路长驱直入,又在帝国陪都博洛尼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城里的贵族告诉我前方的城邦都被奈梅亨的从天而降吓破了胆,“一群妓女和老鼠杂交的软蛋!”他的原话是这样,“通向罗马的大路干净的连根草棍都没有,放心吧大人,剩下的旅途将安稳而惬意。” “但愿借您吉言。”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继续专心致志的对付面前塞满坚果和酱料的烤百灵,我头一次知道音色漂亮的百灵鸟还可以如此美味,欧洲人的胃口之大远远超出后世的认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在博洛尼亚获得充分的休整和补给,支持帝国的城邦也陆续将军队集结过来,等大军从温暖舒适的城市开拔的时候,军队数量已经超过六千人;着装各异的士兵举着代表各自身份的彩旗浩浩荡荡的跟在奈梅亨飞龙战旗之后,无疑给行军增添了不可违逆的磅礴气势。 距离罗马越近,我就越难按捺激动的心情,虽然派回奈梅亨的信使依旧杳无音讯,但胜利的喜悦足以分散相当一部分注意力,我就像个缓缓收拢渔网的捕鱼人,沉甸甸的收获让自己喜形于色的忘记了可怕的惊涛骇浪。“在罗马还有更大的困难等着你呢,骄傲的兰迪。”我把缰绳缠在手上,轻轻抽打着坐骑,催促它追赶刚跑过去的一队骑兵。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我欢脱的意淫,罗马的消息?我侧耳听着马蹄锤击地面的节奏,直到一个憋得面红耳赤的传令兵猛地闯进视线。 “大人,前方斥候发来的急报!”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团得皱皱巴巴的羊皮纸,对折的边缘被汗水浸湿。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我慢慢展开信函,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路遇伏兵,请速做好准备。 “侍从!”我尖利的声音惊得战马不自然的打着哆嗦,然后比尔斯和那个叫尼姆的侍从一齐匆匆赶来。 “大人?”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我无意识拽紧的缰绳勒得坐骑不舒服,它愤怒的哼鸣表示不满,但我的心思全然不在于此,“命令步兵就地结阵,看好马车上的神父,尤其那几个穿红袍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罗马客人 “情况如何?”我看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罗洛把一整袋水灌进喉咙,然后意犹未尽的撸起袖子擦了擦挂着水珠的嘴角。 “有一支敌军堵在前面二十里外的山谷。”罗洛心有余悸的拍着脑门,像是要把不美好的记忆全部删除,“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军队,大人,那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整齐、严肃,千万人如同一人,就是您亲自操练的奈梅亨新卫军……”说到这他小心地观察我的脸色,看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就是新卫军恐怕也很难与其匹敌,在两侧的山洼我甚至发现部署了萨拉森人才有的弓骑兵。” “弓骑兵?”我回想着当年雷焦卡拉布里亚战役时遇到的那支强大的异教军队,头巾下包裹的是隐忍的顽强和深不可溯的神秘,“敌人没有打旗吗?从旗帜上可以判断他们的身份吗?” “那面旗帜我不认识,但能肯定绝不是法兰克贵族使用的,难道是萨拉森人?”他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的判断,又立刻否决,“不,不可能,他们有些人长得绝不是萨拉森人的样子,我见过异教徒,两者差别很大。” “难道是……”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他们在意大利的存在既强势又边缘,但谁也不敢忽视,米兰出发的前夜,理查公爵不止一次提到要我小心这群人,“对方的旗帜是什么样的?” “一面很特别的鹰旗,铺天盖地都是这种颜色猩红的旗帜。”罗洛比划着雄鹰标志的大小形容道。 “是罗马人。”那些闲不住的希腊混蛋,我心里咒骂着。“是罗马人在半岛南部的驻军,他们想趁乱摘桃子。” “罗马人?”罗洛对听到的名字感到意外,“躲在盾牌后面像个乌龟似的软蛋吗?他们的士兵毫无荣耀可言。” 罗马帝国崩溃以后,特别是西罗马被入侵的蛮族肢解消灭成为散在历史中的滚滚尘烟后。有关这个古老帝国的荣耀与繁华便分崩离析。废墟上建立起的蛮族国家更多依靠部落时代武士的勇敢和人海战术取胜,他们崇拜强大的个人力量和装备精良武技高超的骑士,而罗马人严密的方阵以及进退有序的军团遭到自信心爆棚的蛮族武士的嘲笑,“躲在盾牌后面像个乌龟似的软蛋”是主流对罗马人的贬低。可骄傲的法兰克贵族忘了,残存半壁的帝国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东方蛮族依旧屹立不倒,即使是伟大的查理曼大帝和奥托大帝都未能在同东罗马人的战斗中占到丝毫便宜。 罗洛轻敌的态度令我不禁微微摇头,一个农民出身的小侍从都如此轻视东罗马人的军队,其他自小养尊处优的贵族骑士只能更目空一切,“必须提高警惕,千万不可轻敌。”我一本正经的下命令,虽然他们几个很不理解公爵大人为什么突然认真起来,但了解我脾气的人都知道。一旦使用这种语气。就说明我准备严肃对待了。“把斥候撒开侦查,防止敌人趁机偷袭我们的侧翼。” “遵命!”几个传令兵奔驰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罗洛的脸上也找不到刚开始时的紧张。看来罗马人在法兰克人心中的确不怎么禁打。可怕的意识,我对大家的过分轻敌感到担心。敌人无论从素质还是数量上,貌似都暂时占据上风,真不知道这帮冲锋阵型也排不好的骑士哪来的自信。 “罗马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博洛尼亚和佛罗伦萨之间的山区,这并不是他们平时的势力范围,难道罗马已经落入其手?”我忧心忡忡的揣测着,在与莱昂纳多的情报系统失去联系后,我只能通过派出的斥候了解实时军情,完全无法掌握其他地区局势的发展,活脱脱变成“睁眼瞎”。 不放心的我再次对排兵布阵进行调整,战斗力最强的骑士摆在整个队伍的一线,稍弱些的投诚叛军安置在骑士身后狭长的谷地,几乎打不了硬仗的各城邦仆从军分列几个方阵依次排开,抗打击力强的巴塞尔人一拆为二构成我们的侧翼,最后由奈梅亨直属骑士压阵保护辎重和俘虏。“除非罗马人长了翅膀越过崇山峻岭飞到我们后方,否则他们也会在进攻中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明白自己必须手握底牌的道理,真正的谈判开始前,双方肯定得过过招,对彼此的实力加深了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上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谷地的微风簌簌拂动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感受到大战来临前紧张气氛的战马肌肉紧绷的等待许久,终于熬不住缰绳痛苦的束缚,昂起脖子像摆脱主人的控制。我随手把头盔往脑门推了推,凝在头皮的虚汗立刻凝成水珠,顺着额头直淌进脖领,“还真是沉得住气啊……”我轻轻抚摸坐骑的鬃毛来安抚它躁动不安的情绪,手心传来滚烫的炙热。 “斥候还没回来吗?再派几骑过去找找,都热化蒸发了不成?”我有点急躁的喊着,话音未落便有三四名骑兵冲出队伍,迅速消失在山路的转弯处,旁边扛着长矛的比尔斯盯着突然生气的大人不知所措。 一个大腹便便的骑士将长矛丢给侍从,粗暴的扯开领口透气,大声发着牢骚:“要我说咱们与其在这傻等,还不如直接冲过去干掉他们了事,罗马人在山谷中一样伸展不开兵力,上帝保佑的话,咱们没准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说话的好像是来自汉诺威的某位男爵,他套着的锁甲似乎不怎么合身,勒得肚子一节一节像根灌冒了的香肠,简单粗暴的智商同他那乡下口音一样白痴。 我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没心情开口解释自己的想法,这种自以为是的傻瓜见得多了,就不再大惊小怪——骑士包打天下?在用纪律和组织约束的严谨军团面前不过是渣,因为罗马人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对手,所以我必须谨慎。 “传令兵回来了!”不知哪个眼尖的高叫着,果然有两骑相伴绕出丛林,慌张的模样甚是狼狈。 我在侍从的簇拥下迎上去,比尔斯帮忙拽住跑在前面的马缰,让众人等得望眼欲穿的传令兵急忙汇报:“有一支骑兵往这边来了,大概五六十人左右,连人带马都包裹着铠甲,飞奔起来地动山摇,太可怕了!” “连人带马都包着铠甲?可能是罗马人的圣甲骑兵,不过人数也太少了,不像是来偷袭的。”我捏着下巴嘀咕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放松警惕,传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敌人一露头马上让弓箭手射住阵角,防止狡猾的罗马人耍弄什么阴谋诡计;罗洛,你带人去后面,注意别让对手抄了退路。”得到命令的众人纷纷回到各自岗位,阵中登时响起一片刀出鞘箭上弦的响动,骑士们端起长矛全神贯注的准备就绪。 等待,我最讨厌等待,这会苦熬你的心智和耐心,时间好像故意作对似的无限被拉长,然后不断用挑逗神经的蛛丝马迹调戏等待者的心理底线,你越焦急,结果往往来的越迟,压在胸口的“石头”就越沉重,让人慢慢呼吸困难,紧张到濒临崩溃。时间是摧垮伪装的秘密武器,我舔着略微发干的嘴唇,思维跳脱到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死角,整个人有种灵魂出窍的幻觉…… “大人……大人!大人!”这是谁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撑开一条眼缝,意识还停留在天灵盖之上飘扬,怎么也拽不回躯壳,“公爵大人,您醒醒,大人!上帝啊,您这是怎么了?”呼唤的声音似乎换了,但我依旧想不起在何处听过,难道是梦魇?我试着动动手指,才发现根本指挥不了哪怕最细小的神经。 “哗!”耳廓传来清晰的轰鸣,灵魂通电似的瞬间回归正位,我猛地惊醒,各种感官重新运转,脸上挂满湿漉漉仍在滴答的水珠,“刚才谁拿水泼我了?”沾湿的衬衫紧贴胸口,仿佛附着于肌肤的第二层皮,软黏黏的很难受。 “是我……大人,但我只是想叫醒您,绝无僭越的意思。”罗洛怯怯的举手回答,“罗马人到了,正在那边等您,他们要见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为首的似乎是个骑士,他挂着贵族才能够配有的宝剑。”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指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嚷嚷:“你就准备让我这样去见罗马人的骑士?还不快去拿条毛巾来!” 机灵的比尔斯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干净的方巾,这举动令我惊讶之余颇为赏识,刚来伺候不久的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不同于其他贵族的“洁癖”,如果不是有人提点,那只能说明这孩子足够聪明,是块可以悉心雕琢的好料。 我赞赏的冲巴塞尔少年点点头,后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罗洛则略显尴尬的接过方巾,自己多年的多年忠心服务让个小孩子比下去,或多或少都会感到难堪。“大人。”他扶了扶腰间的骑士剑,好像它可以给自己带来力量,“现在出发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司令官大人 谷地的气候瞬息万变,尤其在大洋环抱的半岛上,伟大的造物展现出纵横睥睨的气魄和波诡云谲的幻化,手中的云朵仿佛柔软的橡皮泥,随意捏出任何他想要的形状,然后再根据心情配以电闪雷鸣或者滂沱大雨。我盯着天空不断此消彼长的几团乌云,琢磨还有多久才会下雨,而没带雨具的自己该被浇成怎样的落汤鸡。“有时间得发明把雨伞了。”我念叨着收回目光,因为已经到达了会面地点。 呵,罗马人!我一眼就从对方特殊的头盔造型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这种带护耳和护颈的铁盔能够很好地保护后脖大动脉不受流矢所伤,红色的羽毛盔缨垂在脑后随风招摇,绝对浓郁的东方特色。 等待已久的罗马人也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我们,这些被波兰人偷师的圣甲骑兵堪称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大杀器,驰骋在辽阔的近东高原和平地上,阻挡着来自亚洲沙漠深处的波斯人、游牧民以及形形色色的入侵者,一次又一次在上帝的庇佑下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包围着东帝国继续巍然屹立。 只见他们内衬衣领处露出薄薄边缘的带袖锁甲,外穿附有填充物的厚长袍式铠甲,这是罗马人从被征服的东方民族身上学会的新技术,既轻便又具有很好防护的甲衣可以大大减小骑兵的负重,增强作战的灵活性;除了眼睛,他们整个头部被铁盔和大概两到三层厚的锁甲套帽包裹,手臂和小腿则被薄铁片制成的护甲保护起来,甲片间的缝隙则用锁甲连接,技艺相当精湛;可脱戴的锁甲手套与金属套鞋同铠甲构成一个毫无漏洞的防御体系,让穿着它的骑兵变身恐怖的钢铁侠。 圣甲骑兵相比北欧战马略显矮壮的安纳托利亚马同样全副武装。上好牛皮制成的轻皮甲的前胸位置开有裂口以方便战马两条前腿的运动。在不降低防护性的前提下最大限度保证速度;只有马匹的眼睛、鼻孔和小腿未被这身马甲包裹,前后桥高耸的鞍子使得驾驭者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难找出这些中世纪“超级主战坦克”的弱点,除了被变态防御牺牲掉的机动,这也是我之所以击败波兰重骑兵的关键,只要地形稍有坡度,圣甲骑兵引以为傲的装甲将成为致命要害。 在与波列斯瓦夫一战之后。莱昂纳多曾亲自向我描述他所目睹过的真正的圣甲骑兵冲锋的场面,“你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屎尿横流的弄脏自己的裤子!”他肯定的对当时正洋洋得意的我挥舞拳头,“只有罗马人的重骑兵才配称作圣甲骑兵,波兰那个不过是蹩脚的冒牌货,拿来对付斯拉夫野人的大玩具。” 他一边说一边摆弄桌上的木头模型演示给我看——野战中,这一兵种以楔形阵势排列,第一排20人,第二排24人。之后每排增加4人直到最后一排暨第12排的64人,这也意味着整支方阵的人数为夸张的504人!当然,普遍情况下一支方阵的组成为10排384人。除了标配的剑和长矛,他们额外增加使用了重型的钉头锤,位于两翼的某些骑兵还配备制作精良的复合弓;如果阵中有300名枪骑兵,则搭配20名弓骑兵。如果枪骑兵的人数增加到500,则搭配150人甚至更多的弓骑兵。 “恐怖的组合,罗马极盛军力的完美展现!”莱昂纳多继续用高亢嘹亮的嗓音表达内心的激动。“您该庆幸自己打败的只是学艺不精的小徒弟,而这种人马皆着重甲的骑兵靡费巨资,一般都隶属于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禁卫军,您不用担心将面对如此逆天的对手——当然,除非奈梅亨有朝一日去进攻君士坦丁堡!哈哈……那可是君士坦丁堡,上帝缔造的永攻不破的人间堡垒!” 当时的我新胜累骄,并不认同他可信度极低的说法。老家伙活得够久,可惜胆识却越来越差,我心里嗤之以鼻的嘀咕着,总想找机会再次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如果那真的是军事才能而不是运气爆棚的话)。“别总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语气刻薄的回答他,“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罗马人的军队么,早已是昨日黄花。咱们再发展发展未必不能打败昔日的老大帝国……” 好吧,我承认现在有点胆怯了,老人家的至理名言多少有些他的道理,那时的自己的确太过年少轻狂。“移动的钢铁堡垒果然名不虚传……”我偷偷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随即严肃的正襟危坐。 “日安,公爵大人。”为首的罗马人戴着与众不同的头盔,红色的短披风也昭示出他的身份,这应该就是此次会面对方的重要人物了,“我的名字是维比乌斯.瓦勒里乌斯.斯维什托夫,朗伯德军区第十军团‘格米纳’的司令官,很高兴在这里同您见面,尊敬的奈梅亨公爵大人。”说着,他右手攥拳放在胸口微微低头致意,干净利落的行了个很“罗马”的见面礼。 “愿上帝保佑您,斯维什托夫大人。”我不知应如何称呼这位罗马军团的司令官,只得硬着头皮按照法兰克贵族的习惯,择取他排在冗长名字最后的姓氏并加上“lord”来表示敬意。 “您可以叫我维比乌斯。”罗马司令官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满皱纹,令深陷的双眸愈发迷离,“斯维什托夫是我家族的名讳,来自某位曾在保加利亚战胜蛮族的祖先,那里正是他建功立业的起点。”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犯。”我本意还个得体的礼仪,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合适的动作,不得不干巴巴的冲他点点头,“恕我孤陋寡闻,这里似乎不是你们的驻地,难道您的士兵迷路了?”为了不惹毛这位看起来城府极深的罗马人,我决定尽可能客气的表述自己的想法,能一团和气何苦刀兵相见呢? 维比乌斯耸了耸他漂亮的希腊式鹰钩鼻,扬手指着我身后说道:“以此向北八十里的博洛尼亚,得名于征服它的罗马将军。”他又指着相反的方向,“往南一百一十里,托斯卡纳的珍珠佛罗伦萨,兴建于不朽的凯撒在位时期,一直是罗马城的北大门,无数骄傲的罗马人曾在您脚下的土地上生活、战斗,最终埋葬于此。”他直视我的眼睛,咄咄逼人的反问,“难道是我们迷路了吗,公爵大人?” 强词夺理!我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穿越中世纪还能遇见用“自古以来”做说辞的家伙,帝国兴亡的此消彼长一贯无情,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谁也改变不了,他们拿狗屁不通的逻辑说事无非希望搞得我恼羞成怒。激将法不错,可惜用错了对象。我立刻冷静下来,维比乌斯捕捉到我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有些吃惊,也许在他的印象中,自大且野蛮是法兰克贵族的全部标签。 “可是我现在站在这里。”我的眼神故意掠过他望向远方,悠然吐出一句,“veni!vidi!vici!” “您会拉丁语?” “凯撒的金句谁人不知?言简意赅却字字铿锵有力!”我针锋相对的用他们“罗马人”的典故反击回去,看来平日有一搭没有搭的读些书还是很管用的,必要时可以信手拈来几句让对手哑巴吃黄连的先贤哲言。 维比乌斯先是保持片刻惊讶的表情,接着突然难以自控的爆笑起来,“哈哈……”他张开的嘴巴里粉红色舌头蠕动的样子活像一条刚刚爬出泥土的蛞蝓,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伴有阵阵令人作呕的口臭,“既然您不纠结我为何会说法兰克语,我也不纠结您怎么知道凯撒的名句,这段愉快的插曲为下面的谈话开了好头,我十分欣赏您的幽默和机智,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们早该放弃这让彼此不舒服的谈话了,司令官大人,和你们罗马人一样,我们法兰克人同样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套磁。”擅长见风使舵的精明鬼,怪不得能坐上军团司令的位置,我暗暗又提高了警惕,“您脚下的土地是德意志帝国附庸城邦的领土,无论遵照罗马人还是法兰克人的法律,您不请自来的行为等于公然宣战,作为帝国的公爵,我有权勒令您的军队立即退出,这是第一次警告!”我伏在马背探出身子,“或者您听不太习惯‘德意志’这种叫法,‘神圣教廷和西方世界的保护者罗马帝国’怎么样?” “警告?”他玩味的重复着,眼睛开始不老实的打量起跟在我左右的骑士和侍从,那语气似乎不屑一顾,“我愿意双方以公正平等的身份展开谈判,就像站在圣马太的天平前一样坦诚相见,您与我都不希望彼此无谓的流血,只要各自得到足够的信任和回报,争斗可以避免。”他顿了顿,“愿主为证,我绝不想把刀剑施加于相同信仰的基督兄弟头上。” 激将法接着欲擒故纵,兵法韬略玩得炉火纯青啊,我望着他等待答案的脸,索性打算听下去:“如您所愿,司令官大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这里也是罗马 上帝变得调皮起来,刚才被拨弄玩耍的云朵瞬间失宠,让流动的风远远送走,现在上帝喜欢晴天。他操纵着手中毒辣的精芒,像投飞镖一样准确的刺向没有植被覆盖的裸露大地,通过持续的加温把那一整块地皮烘成架在火堆上的坩埚,而穿着铠甲貌似威风凛凛的我们,则更像包在锡纸里面等待上锅的排骨,此刻的坚挺不过是过会蒸烂前的回光返照,怎一个热字了得! 我一动不动地困在灼热烫人的铠甲里,装作自己毫不在意,脸上尽量摆出气定神闲的洒脱。可我快成了笼屉中蒸熟的大虾!心底有个声音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却没人能从我脸上觉察表情的变化。 那帮罗马人肯定快热晕了!我得意的瞅着他们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的铠甲,强忍着不敢笑。严肃严肃!我对自己说,尽管维比乌斯身后好几个圣甲骑士的脸憋得通红,比我们更接近油焖大虾的颜色。 “这就是意大利啊。”维比乌斯无厘头的冒出这么一句,悠长的尾音经过空气发酵膨胀,拥挤的塞进我的耳朵。 “一半地狱,一半天堂。”我模仿起小清新忧伤的调调,仿佛饱览世事沧桑的叹口气,“也是有些人的地狱,有些人的天堂。” 维比乌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种话估计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说实在的,在后世从大街上随便抓个少年都能整出几句无病呻吟的小情调,我这点功夫实在差得很。“您的话对又不对。”他意有所指的瞥着我,“我始终相信,意大利会成为朋友的天堂和敌人的地狱,只要分得清敌我。” 真够直白的。罗马人,难道你们的老师没说过外交谈判要说一分藏七分骗两分吗?直来直去虽然痛快却难免给人受威胁和逼迫的感觉,这下没得聊了……我偷偷翻个白眼,已经无力吐槽了:“意大利只有一个,来的朋友倒很多,关系再铁分得不均匀谁都不高兴,您说是吧。维比乌斯大人?” 罗马人终于承受不住冒火的闷热而摘下头盔,紧贴着头皮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和爽朗,不过那微秃后移的发际线实在煞风景,配上他尖削的鹰钩鼻很有些地中海风味。赢了!我好像打了场胜仗似的昂起下巴,手脚麻利的也解下头盔,在双方军人寸步不让的对峙中奈梅亨先占一局,哪怕只是个比谁更耐热的无聊“游戏”。 “此刻在场的只有你我,难道您以为我对谁都这么一套说辞吗?”维比乌斯不耐烦的握紧手中长剑,“我本可以轻易碾碎您的军队。公爵大人,但我并没有那样做,请您好好思考原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不仅直白,还是个暴脾气的罗马人,光画了个胡萝卜的影就想逼我答应。后面大棒跟得倒挺快。我随手抹掉额头的汗珠,故意挤出十分难看的笑容对他说:“即使和犹太贩子做买卖他也会先让我看看货品的成色吧,司令官大人。”我扭头指了指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侍从。“可得握好您手中的剑,您不知道吧?我的侍从们这里都不太正常,对刀刀剑剑什么的比较敏感……”我用手指敲着脑门,一脸阴险的坏笑,“万一不慎滑落弄出啥动静,他们发作起来十头牛都拦不住。您的军队确实强大,我们奈梅亨不是对手,不过要在此时此地搞点动作,您的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大家都是抱着大事化小的目的前来见面的,你不占优我也不会耍花招。太阳挺毒的,不如开门见山。” 维比乌斯黑着脸仿佛越充越鼓的气球,气氛立即剑拔弩张。双方怒目圆睁的瞪着彼此,拔起的长剑眼看就要出鞘。你不会要打架吧白痴?作为贵族我肯定不能在这样的时候退缩,但怒气冲冲的罗马人距我只有几步之遥,要是真动了手,对方分分钟便可以把我剁成肉泥!冷汗登时笼罩全身,我感觉自己似乎掉进冰窟,整个人完全冻傻了。秃顶的罗马人,别玩沉默了,说句话啊! “哈哈哈!”维比乌斯突然笑了,眼睛和鼻子挤作一团,好像捏扁的面包,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弄得所有人面面相觑,包括离他最近的我,一时间该继续僵持还是大打出手成了每个人棘手的疑问,一切的答案只能等笑得正欢的罗马司令官来解释了。我咽口吐沫,知道自己躲过一劫。 “请原谅我的无礼,公爵大人,实在太好笑了。”维比乌斯一边余韵未消的抽搐着嘴角一边向我表示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十分欣赏您的勇气和睿智,大人,‘打开门就看见山’,惟妙惟肖的比喻。既然您喜欢一开始便摊牌,我愿意奉陪,毕竟我们都有要追求的目标,好好找找没准真有折衷的交叉点,您说呢?” “我等着呢,司令官大人。” 维比乌斯意外我的爽快,略微挑了挑眉毛但稍纵即逝,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精雕细琢的矜持和严肃,不卑不亢得体大方,我总结性的归纳为八个字,除了急躁的性格,维比乌斯简直是个完美的外交官,可惜性格往往决定成败。 “意大利属于罗马人,一直都是,而罗马则是我们心尖上永远颤动的脉搏,没有罗马,罗马便不是罗马……”我听着他绕口令般吐出的单词差点把自己绕进去,好不容易才弄懂他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 “不行,罗马是帝国王冠上最闪耀的那颗明珠,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不能让步,您在逼我走向悬崖!”我挥着拳头以加强语气,“您不是要找共同点么?确定不是在找茬?您别忘了,帝国皇帝是教皇加冕的西方帝国继任者和基督教的保护人,这点你们的皇帝也承认过。我们也是罗马,我们更需要罗马!” “您别太激动,在愤怒之前请先考虑考虑自身的处境。‘愤怒是魔鬼骗人的*药,它只会把纯洁的羔羊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维比乌斯又露出那狡黠的笑容,活像只挤眉弄眼的老狐狸,油光锃亮的脑门显得越发夺目。 “假如我答应您的条件,司令官大人,那可真的饮下魔鬼的*药跌入地狱了!”被脑门逗得有些回神的我答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您非要跟我合作,或者说,我有什么资格同您、以及您身后的皇帝合作?”我摸着微微发干的嘴角,没等他开口继续说,“让我猜猜看,是什么使您发了慈悲,没‘轻易地把我碾碎’,您刚才是这么说的吧?别用上帝的旨意来蒙混过关,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维比乌斯额头的青筋明显跳了一下,这细小的情绪变化顿时被我准确的收入眼底,他冷冷地说:“您让我感到不耐烦了,公爵大人。” “等等,我就快接近答案了,到时候您有的是时间不耐烦。让我好好想想,您也说应该仔细考虑考虑,不是吗?”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仍旧自顾自的碎碎念,“啊,我明白了……”差点上当了,狡猾的罗马人,“你没有那么多军队——请原谅我没有使用敬语,因为这样能让彼此将对方当朋友——你没有那么多军队,罗马人,所以需要一个合作者,一个可以帮你达到目的的伙伴,谁把教皇霓下的秘密透露给你的?” “别随便揣测你不知道的秘密,尤其是在双方还没有成为之前,这很危险。”维比乌斯敲敲腰间的长剑,投给我涵义太深的眼神,“你难道没问问自己的斥候吗?他们可亲眼目睹过罗马士兵整齐的军容,有些东西无法造假,公爵大人,实力就是实力,很遗憾,你的猜测不成立。” “你的剑看起来不错,在君士坦丁堡打造的?用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大马士革钢?”我顾左右而言他的指着维比乌斯悬在腰间的长剑,它套在一个漂亮镶有碎宝石和花纹的剑鞘里,更像件精美的艺术品而非杀人利器。 “我的剑?”维比乌斯不明就里的握住剑柄,“恐怕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吧,公爵大人。” “看看我的剑。”我顺手解下长剑的索套,把这柄莱昂纳多托人从花重金威尼斯打造的饮血之物斜搭在肩头,它朴实且毫无装饰的十字护手因为长时间的抓握而显得暗无光泽,但见识过威力的人都知道,藏在熟牛皮剑鞘里的宝剑有多么锋利,不过遗憾的是,这些人都已血祭剑灵,“正宗的威尼斯钢,费了足足两百枚金币,没错,就是你们罗马人的金索里德,通行天下的硬家伙。这柄剑由整个意大利最优秀的铸剑大师亲自熔铸,前前后后历时八天,据说当时连熔铁的坩埚都烧化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维比乌斯将目光从我正眉飞色舞形容的长剑上收回来,严肃的说道,“上帝啊,请直说好吗?” “直说?哦,当然,我同样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猛地把长剑半抽出鞘,隐现钢纹的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这是无数刀下亡魂的怨诉和哭泣,我扫视以为有危险而冲过来护驾的圣甲骑兵,绽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如我们打一架吧?看看意大利的剑和君士坦丁堡的剑哪个更厉害,别忘了,这两地可都是罗马……”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生涩的肉干 “你在威胁我?你在威胁一位罗马军团的司令官?”维比乌斯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孔像个漏气的篮球内胆,微微下勾的鼻尖随身体的律动而颤抖着,仿佛电影里被蓝精灵们玩坏的格格巫,“我给予你符合身份的尊重,可换来的却是轻薄与嘲弄,这是任何一位贵族都难以容忍的耻辱!” 我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盛怒之下的表演,有些欣赏起这个罗马人的演技,看来他并不像开始时那么简单的一根筋,难怪能登上军团司令的高位。我表面维持着刻板的严肃,心里却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来打我啊,罗马人,拔出你的剑来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难道让我蒙中了吗? 生气的维比乌斯浑身笼罩在强大的神秘气场中,那股可以明显感觉到的彪悍杀气绝不仅仅依靠炉火纯青的演技,如果没真正见识过烽火硝烟的战场和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一个人不可能被塑造的这么强悍。有头脑的司令官将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我对自己说,文武双全,可惜缺乏政治家的耐心。 “你不要一再挑衅我忍耐的底线,公爵大人,罗马的军队能把你撕碎,跟掰碎一块干面包没啥两样,明白吗?”罗马人的脑门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摇晃着竟然现出彩虹的颜色。 生气的光头佬真是难得一遇的奇景,我心里已经乐得炸开花了,但表情还必须保持在扑克牌似的死板。眉毛上挑、嘴角下兜、刻薄的三角眼,简直令人讨厌的不能再讨厌了,我一边猜着自己此刻的表情,一边下了个准确的定义。 罗马人真的气疯了,我甚至怀疑他下一秒便会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将面前这个欠揍的法兰克人剁成肉泥——我当然相信他有这样的力量和能力。还在硬撑着么,光头佬?我学着史上著名“投机客”冯獾的样子用手指敲着长剑,就差也吆喝一句“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来塑造自己流里流气的造型了。 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把神经绷成一触即断的皮套,只要任意一个微小的信号就能让在场的双方骑士打个你死我活。长剑清脆的金属回音飘荡着分外清晰,仿佛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滴答、滴答、滴答……” “法兰克人,你实在欺人太甚!”维比乌斯猛然暴起,粗鲁的抓着我的后脖颈拽到自己面前,双方骑士纷纷抽出武器,眼看一场殴斗在所难免,我摆摆手示意侍从们稍安勿躁,抬起头同眼睛里快要冒火的罗马司令官对视。 “我说过彼此可以不用敬语,但没说过我们能如此称呼对方。这不合最起码的规矩。司令官大人。”我坏笑着冲维比乌斯喷出满嘴臭气。反正大家离得这么近想躲也躲不开,“我不喜欢‘法兰克人’这个名字,就像你不喜欢其他人叫‘希腊人’一样,别忘了。我们也是罗马人!” 他“无条件”的接收我喷出的臭气,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给我留台阶,众目睽睽之下我该如何下台?” “难道你抓着我就能下台了吗?”我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有时候台阶不需要别人搭,自己找找看会有的,司令官大人。” 维比乌斯抿着嘴角:“我没时间和你玩游戏,快想想这个尴尬的场面如何化解吧,咱俩总不能一直这样头抵头的待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通过额头感觉到对方因窝火而微微抽搐的神经。坏坏的笑了。 “快些!”他低喝着催促。 “上帝啊,请原谅我们彼此的不克制,这种行为非贵族所为。”我一把推开维比乌斯,手忙脚乱的在胸前划着十字,同时满脸虔诚的望向天空。虽然那里除了刺目的亮光外什么都没有。 “冲动是魔鬼的蛊惑,阿门!”他顺势用罗马人的方式祈祷着,双方士兵搞不明白刚刚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玩起信仰,却不得不跟从自己的主人放下武器,“让我们像真正的贵族一样展开会话吧,公爵大人。”他友好的伸出手掌,这布满茧子握剑的手几秒前还恨不得把我掐死。 我赞同的点着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荫凉:“不如去那边怎么样?脱下铠甲、解开缰绳,再拿些香醇的美酒和食物,就着怡人的凉爽像老朋友那样促膝长谈……”我停顿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基督兄弟的情谊,你说呢?” “不能再赞同了。”维比乌斯笑嘻嘻的答道,俩人熟络的勾肩搭背,跟片刻前差点打起来的时候判若两人。双方的骑士虽然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节奏的变化,但主人的命令不可违逆,两边各派几骑已经前往树荫出布置了。 美酒、肉干、婆娑的树影和凉爽的微风,每个角度都美好的像是偶像剧里的画面。我脱下似乎吸收了汗水越来越沉重的锁甲,整个胸膛终于放松的拥抱着清新空气;维比乌斯即使除掉外面长长的袍甲和第二层锁甲,洗得发白的衬衣里面仍旧露出贴身锁甲密密麻麻的孔眼。我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点点自己的领口笑了起来:“你相当不实在啊,司令官大人,我这里面可是只剩血肉真皮了。” “抱歉,这层内甲要脱下来恐怕咱俩真得坦诚相见了。”罗马人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额头挤出个相当蹩脚的笑话。 “朋友之间不正应该坦诚相见吗?”我帮他把蹩脚的笑话补充的更完美,“如果你不再用那‘分分钟能将我撕碎’的军队作威胁的话,我们脱光了坐在泳池里进一步‘坦诚相见’也不是不行,谁知道呢?” “呵呵。”维比乌斯配合的干巴巴笑着,一杯捂馊的蜂蜜酒让他皱起眉头,“这味道同你的机智相比可差的太远了。” “非常时期嘛,总不能把整座城堡绑在马背上到处走。”我满不在乎的吞下整杯蜂蜜酒,“这便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两种‘罗马人’的不同。你看,只要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交谈,场面会有多和谐?” 他瞅了瞅上完食物后远远走开警戒的侍从,终于放心的凑近说道:“我们要的不多,公爵大人,现如今你们打成一锅粥,对罗马已经完全丧失了控制力,要不是奈梅亨异军突起的从天而降,阴霾将继续笼罩亚平宁的天空。教皇霓下失败后,半岛上再找不出能平衡各方势力的绝对权威,我们、萨拉森人、诺曼底人、多如牛毛的城邦贵族、各怀鬼胎的罗马家族……谁都无法结束这种乱象却谁都希望由自己操纵局势的进展,这既可笑又无奈,是的,奇妙的制约平衡。” 我光忙着往嘴里塞硬邦邦的肉干,没注意听他一堆胡言乱语的陈词滥调,要是有重要的他会直接说,绕弯弯无非想勾起我的兴趣,以期最终引领整个谈话的走向,我不是那个喜欢听引人入胜童话的小孩子。听了那么多废话真是累了,我偷偷翻个白眼,把他刚说的顺右耳朵清了出去。 “……我们必须保住帝国在巴里以及其他港口城市的据点,而且需要获得更多,帝国海军得在亚得里亚海沿岸拥有补给港,这对皇帝陛下彻底解决巴尔干的保加尔人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维比乌斯的两条弯眉毛在秃顶的映衬下分外滑稽,活像胖乎乎蠕动的毛毛虫,“泰尔莫利、佩斯卡拉、安科纳、佩萨罗……”他突兀的停下咽着吐沫,掩饰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还有拉文纳。” “拉文纳?”我恍然大悟的摇着头,“所以你们出现在这里!司令官大人,有句罗马名谚不知你听没听过:蟒蛇虽能吞水牛却终有撑死的那天。又换你来挑战我的底线了,我的朋友。” 奈梅亨肉干的质量让挑剔的罗马人望而却步,他不动声色的推开发馊的蜂蜜酒和石头般坚硬的肉干,迎着我的咆哮解释道:“请不要急着发飙,公爵大人,不妨听听能给你带来些什么。” 狡猾的狐狸和聪明的猎手,你在扮演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自以为是的罗马人。我装作沉思的模样狠狠地咀嚼肉干,它粗糙的纤维品尝起来比柴火好不了多少,但我就爱这苦涩中略带沙口的质感。好像在嚼烂一柄生锈的破刀,它能让我瞬间从迷糊的状态回归清醒,人生处处充满明枪暗箭,要么千疮百孔的倒下,要么顽强地活着。我吸了吸鼻子,把手里捏着的最后一点牛肉丢进嘴巴。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选择?选择! 维比乌斯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鼻翼出油的鹰钩鼻恶心的抖了两下,跟个熟烂的辣椒没啥区别,“你知道前往罗马的路途有多凶险吗?你又知道罗马城中有多少居心叵测的小人吗?你这支疲敝之师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他把刚蹭完鼻油的手指再次按回自己的鼻头,“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哦?”我将信将疑的拧着眉毛,这在他看来无疑又是个游说见效的信号,“只有这些吗?” “你还将收获君士坦丁堡皇帝和军团司令官的友谊。”他双眼满含诱惑的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世界上没人能拒绝如此慷慨的示好。”他笃定的点点头来加强自己的语气,“没有人,我的朋友。” 他奸笑起来同老骗子艾萨克没啥两样,后者也许还比他目的更纯粹。“承诺就像建立在云中的城堡,司令官大人,风一来全吹垮了。凡是两片嘴唇一碰便能吐出来的瞎话都信不过,哪怕这个人手捧圣经戴着十字架发誓。”我也探身凑近他耳边,两人只隔着一层纱的距离,“友谊和利益相比,总差那么点事。” 维比乌斯眯着眼睛收回身子,他明白大鱼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道理,那不仅需要结实的渔具,还得备好饵料与足够大的钩子;我则没心情同他对视,继续低头吃东西。第一轮的热身结束,我们都清楚彼此的手牌,唯一需要猜测的只有对方押底的王牌,现在该轮到下家出手了。 我嘴里嚼着肉干含糊不清的开口讲话,一边说还一边往下掉渣,“你要的那几座城市,老实说已经超过界限了,就算我答应——事实上我答应也没用,皇帝陛下也一定不会同意,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是最小的几张牌,打出来先铺铺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的朋友,它们并非我的附庸,我的话无法决定这些城市的命运,它们的领主甚至都没向我表示效忠!” 维比乌斯的秃顶反射着油光,他促狭的努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我寻找的是合作者而不是谈判对手,公爵大人,我们都清楚双方想要什么、自己有什么,难道你真的认为亨利陛下有实力重返罗马?” 犀利!我的瞳孔倏忽缩紧。对这个谜一样罗马人的看法再次改观。他像个花样繁多的变脸师傅。每次随着鼓点的变奏总能换上截然不同的脸谱,但我唯有更小心的应付,“您在评论我的皇帝吗?”我故意使用了敬语来表示隐隐的不满,“卢森堡伯爵的叛乱顷刻即平。到时候德意志大军卷土重来,半岛上没有能抗衡的力量,诺曼底不行、萨拉森人不行、你们罗马人也不行!” “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或者说,有人不允许它发生。”维比乌斯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在妄自揣测,或者得到过什么人的暗示,管他呢!不过。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每个字。” 欲擒故纵的老把戏却依然有效。我十分不雅的把手伸到嘴里抠着塞了肉丝的牙缝,借此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拉文纳不行,那里太重要了。”我斩钉截铁的讲出最终答案,“同时对我具有其他意义。” 秃顶罗马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出了结果。颇为意外的捋着自己刮得只剩青青胡茬的下巴。拉文纳是第二张牌,它的作用是引诱对方提前打出有分量的大牌,让局势愈发清晰地归入我的掌控。 “拉文纳是重中之重,诚如你所说,那里太重要了。”他抽出腰间象牙柄的匕首把浸在酒杯里泡软的肉干切成豆丁大的小块,然后优雅的捏起其中一个凑到唇边,“在失去威尼斯以后,帝国海军急需寻找备用港,它直航拉古萨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天,否则我们的舰队无法大规模补给正在巴尔干作战的军队。”他干净的下巴努动着,中和了蜂蜜酒馊味和腌肉乌涩的肉干估计相当令人受用,“我连如此机密的讯息都透露给你,总可以表现出作为朋友的诚意了吧?” 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我心里冷冷的哼着,为自己没能吊下对方的大牌感到有些懊恼,陋巷妓女的假呻吟都比你真诚,至少那是为了让客人的钱花如所愿。“在我的国家,老人常常教育我们说:这世上有两件事千万不能去做——一个是和犹太贩子做买卖,一个便是相信罗马人的虚情假意。”我饶有兴致的盯着维比乌斯逐渐乌云密布的脸,“可惜这两件事我都做过了……” 罗马佬交替着阴晴不定的表情,到最后只是轻描淡写的来了句:“你又跑题了,公爵大人。” “梵蒂冈的事情我们自己便能应付。人嘛,数量多起来总会众口难调,找出普遍认同的观点就好。”我猝一发力,直接将硬邦邦的肉干从中扯断,“若是达不成统一意见,我有办法帮他们认清现实。” “强硬的手腕,这是威权者基本的素质之一。”维比乌斯笑眯眯地把我递过去的半截肉干泡在酒里,“但那是有有效范围的,即使凯撒也没法保证高卢的每个部落首领都能永远忠诚于自己。一旦奈梅亨军队离开罗马,暂时隐忍爪牙包藏祸心的宵小又会跳出来作乱——这是循环往复的死结,贵国的几位陛下多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疲于奔命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熬干心血。” “所以能?”我感兴趣的追问。 “所以我们得合作。” “我得提醒你,朋友,合作也是一种利用关系,无非更光明正大些罢了。”说吧,你想利用我,别装出一副震惊和难以理解的样子,“这么说吧,你之所以愿意合作,是因为我们联手才能做成事情,离开了谁,弥补荆棘的道路都走不通。你说得对,来了又走的征服是永无止境的疲于奔命,罗马必须控制在奈梅亨手中,否则我的付出巨大损失的进军便毫无意义,但我如何保证你会真心对我?难道没留什么后手?” “担心我趁你离开搞小动作?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取得罗马,反而顶着大太阳在这里浪费时间?”维比乌斯的声音提高了两度,看上去像只拔嗓子打鸣的秃毛公鸡,这种行为并不代表占理,只能说明他的心虚。 “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说到你心里去了对吗?我冷觑着他的沉默,仿佛在欣赏引颈就戮的猎物,“你的要求我可以全盘答应,这些港口即使宣示效忠我也没实力完全控制。你说得对,皇帝陛下再没机会南下罗马了,一切很快都要有个结果,未来在国内,不在这里。”我将尚未嚼烂的肉干囫囵咽下,喉结的吞咽发出很大动静,“梵蒂冈是开启未来的钥匙,筑城的第一块基石,它摆的正不正,直接决定城堡的朝向。” “从佛罗伦萨到罗马,已经是我们的了。”维比乌斯郑重其事的坐直身子,“现在属于您了。” “听好这个重要的交换条件。”我把手拢成喇叭凑到他耳边,清晰又坚定地款款说道,“新选教皇仅拉拢梵蒂冈内部的当权者远远不够,我需要有分量的声音震慑不同政见者,让他们乖乖合作……” “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看来他的脑门没有白秃,立刻明白问题的关键,“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向皇帝陛下汇报,等待君士坦丁堡的指示。”他似乎有些抱歉的摇着头,“我只是个驻军司令……” “也许从今以后就不是了,想想这个决定能为你的皇帝带来什么——面向亚得里亚海的几乎所有重要港口!你还用在乎拉古萨的保加尔人吗?甚至忘恩负义的威尼斯都得考虑自己的后路。军团司令?呵呵,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被人称作‘司令官大人’。”我稍稍欠身,“司令官大人?” 他做贼似得回头望着守在不远处的骑兵,灵活的舌头不停舔舐干涩的嘴唇,“这太冒险了!”我知道自己成功了,“我会被负责传令的太监革职,然后投进君士坦丁堡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与蟑螂作伴,任吃惯了人肉的老鼠把自己活活咬死!”他激烈的反应恰恰说明内心难以抑制的*正帮我摧垮这个可怜罗马人仅存的理智防线,放弃吧,朋友,你坚持不了多久了,“太冒险了……” 多年经历告诉我们,人在举棋不定时并非真的犹豫,就像总爱打电话征询意见的朋友,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在寻找那个帮自己坚定选择的声音,哪怕前面有九十九个人反对,第一百个人的赞同将一样起到决定性作用。他们等的不是意见,是要让选择心安理得,给自己一个能后悔的退路。 “你可以!”我把添满的酒杯塞到他手里,目不转睛的盯住那双找不准焦距的眼睛。 第三百三十七章 城下之窘 罗马,我再次站在这写满历史沧桑的古老城墙下,每一条缝隙里生长的苔藓和草植似乎从未凋零过,这些渺小却永恒的绿株不断变换着自己的颜色,用缱绻悠长的呢喃诉说着王朝兴替的千秋故事。 很可惜,我没能以胜利者的姿态享受到城中市民山呼海啸的欢迎仪式,甚至连一个拍手叫好的人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紧闭的城门和无数把指向我脑袋的弓箭,罗马不欢迎我,至少不欢迎不请自来的访客。 我焦躁的骑在马背上,眼神时不时飘向队伍中的一驾马车,露出愈发急不可耐的表情。那里面坐着的是卡拉布里亚教区的主教,他虽然来自君士坦丁堡却也得到梵蒂冈的认命与承认,代表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两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执掌这片虔诚的土地——当然,他的职权范围仅限于罗马人控制的几座城市及其附近的农庄,其余的地方要么受到萨拉森人的侵扰,要么充斥着半独立的大大小小领主,他们像墙头草一样一会倒向罗马人,一会倒向法兰克人,一会又倒向诺曼人,只要哪边风头劲,这些软骨头就会顺顺服服的冲哪个方向匍匐磕头。 本狄尼克.哈特西维塔斯是位长着黑头发肤色稍暗的希腊人,但如果你当面称呼他“希腊人”的话,这个出身于爱奥尼亚一个殷实贵族家庭的主教定然当场翻脸,“我是个罗马人。”他会这样纠正你的错误。“本狄尼克”来源于他的命名日,那天是圣本狄尼克的主保日,按照希腊人的习俗便成了将陪伴一生的名字。他从小被虔诚的父亲送往当地教堂悉心培养,凭借聪慧的才智与得体的谈吐逐渐脱颖而出,成为当时尼西亚主教的心腹,随着尼西亚主教荣升为君士坦丁堡大主教塞尔吉乌斯二世,他也得以进入帝国的最高权力中心,历任各大要害职务。 但人生路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尤其在权力暴风眼的君士坦丁堡。谁都没办法独善其身。众所周知君士坦丁堡大主教虽贵为“新罗马主教”、“第二大主教”,却是罗马皇帝弄于股掌之间玩物,可任意根据自己的好恶和政策变化废立,以至于貌似尊贵的大主教经常出现由皇帝亲信宦官或者娈首担任的可笑情况。这也是两个“罗马”互相攻讦的原因,梵蒂冈不愿承认“罪恶的娈童和太监”竟身着纯洁的教袍,那简直是对基督信仰的挑战和背叛,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 可怜的本狄尼克作为大主教身边的亲信,很容易成为有权势大贵族和军方巴结的对象,在经受住很长一段时间糖衣炮弹的轰炸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沦陷了。因为这次打发人来拉拢自己的是罗马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对象!深谙纵横之术的巴西尔二世厌恶塞尔吉乌斯日渐增长的脾气和怎么也捋不顺的杂毛。更警惕对方结交权贵的不臣之心,他必须得出手了,而且擒贼擒王的从内部摧垮敌人坚固的堡垒,所以本狄尼克便成为最佳人选。撬动僵局的节点。 觉察出端倪的大主教愤怒至极,他绝想不到最信任的人竟偷偷地帮着对手在挖自己的墙脚,罗马高层的权力斗争向来血腥,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只有伪善和失败者的累累白骨,亲生父子兄弟都可以拔刀相向,更何况世俗和教权你死我活的战斗。本狄尼克太显眼了,他必须被牺牲,曾信誓旦旦会庇佑他的皇帝以及失望透顶的大主教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爱奥尼亚小贵族的儿子,将其远远地发配到意大利。担任卡拉布里亚的主教,实际等于一种变相的流放和软禁,罗马在这里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政令不出城门是难以名说的尴尬,相当多的时候恐怕都出不了教堂大门! 人在陷入绝望时一般会走上两个极端。向右委屈郁闷直到死去,向左腹黑期待翻盘,前半生算是饱经沧桑的本狄尼克选择了出门左转,他想让辜负和算计自己的人跪在脚下苦苦求饶!充满愤怒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充满愤怒的禽兽,他不再讲究复仇的方法,只追求复仇成功的快感,当然,最可怕的是充满愤怒的禽兽遇到不甘平凡的投机者,困守意大利的本狄尼克同维比乌斯一拍即合,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两个合作伙伴,至少在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权力中心之前,他们和我的联盟还是稳固的。 “再派一名使者。”我隐隐有些沉不住气,毕竟在朋友面前吃瘪是件让人很丢脸的事,“跟城里的人说清楚他们面对的是谁,抵抗的代价是什么,难道他们以为小小的城墙就能阻挡奈梅亨前进的脚步吗?”我冲候在一旁的罗洛吩咐着,比尔斯年纪尚小,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办妥当,所以罗洛大部分时间仍得守着我。 “我们没有攻城武器,大人,罗马人当然有恃无恐。”罗洛担心的提醒我,“罗马人这是存心在看咱们的笑话——我指的是那些‘罗马人’。”说完他微微侧脸努了努下巴,显然,此‘罗马人’是马车里的罗马人。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坚持独自进军罗马并非固执的一意孤行,这是对盟友的“潜在示威”,否则会让对方看轻自己,从而造成合作过程中某些不怎么友好的意外之事,“嗯。”我只轻描淡写的哼了一声,罗洛适时停止继续进谏的行为,他跟我这么久,自然熟稔每个细节所代表的心理暗示,这时候该让主子一个人静静了。他行礼后躬身离去,同时扯了扯还愣在原地的比尔斯,后者不明就里的瞪着眼睛,迎上罗洛犀利的目光瞬间蔫了,迷迷糊糊地和他一起走开。 “无论是谁在跟我作对,破城后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我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眼角余光又不由自主的瞟向本狄尼克主教乘坐的马车,“让罗马人看了笑话,真是太没面子了……” 城中罗马人的答案很干脆,他们还没等使者报完我的名号,便直接用弓箭招呼了猝不及防的骑士。准备多时的射手瞄准战马,每一支箭都准确地插在距离马蹄近在咫尺的地方,惊得这畜生嘶叫跳跃,猛地掀翻了背上的主人,骑士的一只脚让马镫缠住动不得身,活生生被惊马拖了回来,脸上到处是碎石刮伤的血痕,狼狈的可想而知,诡计得逞的罗马人爆出乌鸦般难听的嘲弄笑骂。 “混蛋!欺人太甚!”我暴跳如雷的吼道,“来人啊,吩咐攻城,我要把这帮无耻小人都杀光!” “大人……”罗洛在众人目光的怂恿下小心翼翼的进言,“我们没有足够的箭支来掩护冲锋的骑士,战马是不会自己爬上城墙的,我们甚至连攀登用的梯子都没造……”他咽了口吐沫,“我们会损伤惨重的。” “难道让这些无耻混蛋继续羞辱我们吗?”话虽这么说,但暴怒的我已经冷静下来,攻打守备森严的城市又没有相当的攻城武器,傻子都明白事不可为,我转而把鞭子指向城外空无一人的板房和窝棚,它们的主人早早收拾家什破烂、赶着鸡鸭牛羊逃进城里避难,“材料是现成的,现在就去造,明天一早攻城!” 伴着城墙上罗马人的欢呼,我们灰溜溜解除围城撤走了,事实上,这点兵力包围一侧城门都难,更别提封锁整座城市,用云梯攻城无非是我说给手下们打气和马车里本狄尼克的大话——反正是大话,管他呢! 侍从们选了间最大的堂屋收拾干净暂作我休息过夜的地方,本狄尼克被安排到隔壁的厢房。这座所谓的“堂屋”算是比较夸张客气的叫法,其实就是个修的比较牢靠的板房,扛得住几级大风,但那足以爬过三岁小孩的木板缝隙估计很难禁得住暴雨的浇灌。没窗户的屋子越往里走越黑,正中的炉膛除了煮饭的功能还承担着照明和取暖的职责;与身兼客厅、厨房、卧室的正房一门之隔的便是厕所,它连接着旁边的猪圈和牲口棚,阵阵令人反胃的味道掩不住的透过单薄的木门飘来,不过这味道比黑洞洞墙角散发出不知名物体的恶臭好多了,勉强属于能承受的范围。 “大人,这里已经是最好的了。”罗洛显然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沮丧,比尔斯陪他低头认错,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那几乎挡住门口透进的仅有微光,“那边的猪圈……我会派人去处理的。” “算了,反正只睡一宿。”我宽慰着自责的侍从,用脚踢开某个看不出模样的废物,“赶紧组织人连夜赶工,明天我要在罗马有澡堂的庭院里过夜!” 罗洛往前两步凑在耳边小声说着:“粮草不多了,大人,逃进城的农民连颗麦子都没留下;再说光用梯子,我们的兵力也……”他没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已不言自明。 “大人,本狄尼克主教大人想见您。”一名侍从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通报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夜半火影 本狄尼克拢着他曳地的长袍走进房间的时候,我正忙着扎上衬衣领口的系带,负责保护的几位武装随从被留在门外,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着。 “愿上帝保佑您,公爵大人。”本狄尼克一手扯着长袍,另一只手虚虚的划着十字,“感谢您的拨冗接见。” “能为尊贵的主教效劳是我的荣幸,您请自便,这屋子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好在不至于风餐露宿。上帝赐予我们生命,本不是用来享受的,您说呢?”我邀请本狄尼克落座,比尔斯立刻奉上新烧的热水,“随军带来的酒都被捂馊了,恐怕入不了您的尊口,用点热水聊以解渴吧,这是我的侍从担来的干净井水。敌人撤得匆忙,没来得及破坏水井,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本狄尼克接过杯子,优雅的浅酌一口,微笑着回答:“诚如您所言,上帝赐予我们生命,本不是用来享受的。”可能热水太烫,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几案上继续说,“您刚刚称罗马市民为‘敌人’?” “没错,敌人。”我坚定地点点头,“不顺服的都是敌人,他们不仅用武力阻止奈梅亨军队进城,而且还拒绝了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主教,简直狂妄至极,必须有人好好地教会他们如何遵守规矩。” 本狄尼克揪着袍角,用料考究的教袍边缘绣有精美花纹,进屋的时候沾到地面的污物有点弄脏了,“所以您准备用武力惩罚他们?”主教指了指门外,“过来的路上我见到您的士兵正忙着拆毁房屋制造攻城梯,明天会有一场恶战吗?” “这些并不在您考虑的范围之内,主教大人,您可以为我们的战士祈祷。”我相当委婉的笑着,“现在需要基督的剑来保卫基督了,如果您能主持明天战前的晨祷,他们会十分高兴的。” 这位在流放意大利的船上据说一夜愁白头的主教其实不到四十岁。但长时间沮丧的精神折磨让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显老。他捋着自己斑白的胡须款款说道:“请恕我唐突,公爵大人,我曾追随罗马皇帝的车驾数次奔赴战场,行军打仗的事情多少耳濡目染……”他放慢语速观察我的脸色。“据我观察,您的军队虽然强大却人数不足,很难对罗马这种巨型城市完成合围,再加上缺乏必要的攻城武器,寄希望于一夜赶工明日破城绝非易事,贸然出战恐将折戟。” 真是小看你了,罗马人。我不动声色的嘬着杯中的热水,暗暗对本狄尼克刮目相看。“请不要担心这些细枝末节,可以这么跟说,我同您一样。也曾追随先皇和亨利陛下多次进军罗马,对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了然于胸,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我敲了敲太阳穴,“世界上没有永攻不破的城堡,唯一能历久弥新的只有虔诚的信仰。而我的战士恰恰拥有这一优秀品质。” “呵呵,您果然已经成足在胸,是我庸人自扰了。”本狄尼克起身告辞,“明天我将很荣幸的为奈梅亨骑士主持晨祷。”说完,他冲我礼貌的点点头,再次揪起自己的袍角,踱着步子走出门去。 目送主教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傍晚灰色中。我坐回比尔斯燃起的炉膛前呆呆的烤着火。这罗马人来拜访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难道只是确认明天对城市的进攻是否顺利?我疑惑的拧着眉毛,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想想久未进食的辘辘饥肠,索性把问题丢到明天:等我攻破罗马的城门,所有的烦恼自然烟消云散。管他劳什子话里有话、明枪暗箭的! 睡到半夜,月上三竿,罗洛准时出现,满腹心事的我一骨碌爬起来,黑暗中的炉膛火苗早已熄灭。唯剩隐约红灼的木炭仍散发热量,明灭间照出罗洛一本正经的侧脸,他倒是越来越像自己的老父亲——那个死板扑克脸的旺财了。 “好了?”我轻手轻脚的穿着靴子,比尔斯捧着锁甲站在旁边伺候,墙角又响起阵阵虫鸣。 “我们有了接触,对方答应趁夜打开另一侧的城门。”罗洛和比尔斯帮我套上锁甲,系紧佩剑的腰带。 我整理着没掖好的锁甲,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可信吗?” 罗洛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半晌,显然也疑虑重重,“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压低的声音像极了冷风中簌簌飞舞的白色冰凌,“送信的人我见过,是德马尔家的老管家,可信度在七成。”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了。”我轻轻地叹口气,“要是出发前带上哪怕几罐火油,或者背两副能拆卸的搭钩云梯,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我把最后一块褶皱抻平,瞅了瞅等待命令的两人,“走吧!” 城墙的方向黑黢黢的,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外城的高墙哪里是山丘上梵蒂冈的宫殿,但那股隐没的压力却滚滚袭来,提醒我们这些鬼鬼祟祟的来访者,即使睡着的雄狮也拥有难以名状的强大力量。城头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渺远的仿佛雨夜犹抱琵琶的残月,站岗的人藏在城垛背阴的地方打瞌睡,随着整座城市沉沉睡着。 为了增加行动的安全系数,我们都没有骑马,一行十几个人背着必要的绳索和工具排成纵队,迅速通过城外干枯河床上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桥。打头的斥候正是同城中内应接触的人,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很像夜行的野猫,准确的寻找最安全能躲开敌人侦查的小路领着我们一步步接近约定接头的城门。 “是这里了,大人。”罗洛凑到耳边说道,以此同时我看见领路的侍从示意大家找地方隐蔽。 蹲在一口年久失修的水井后面,我观察着附近的地形,这果然是不引人注目的绝佳接头地点。只有正门一半大的石头城门随陡峭的地形建在一片微微隆起的台地上,之字形的折叠上坡蜿蜒险峻,根本不适合兵力的展开,所以敌人并未在这段城墙部署太多的守卫,整片黑洞洞的墙头未见一簇火把。 领路的侍从取出准备好的火石,躲到窝风的地方点燃特制的小火把,然后站在高处举过头顶有规律的画着圆圈,熊熊燃烧的烈焰在夜色中分外显眼,勾勒出明黄的流线。“大人,这是阿维图斯皇帝修筑的萨尔威亚迪门,过去专门供教廷派出城采购的事务官使用,进去向右拐几个街区是台伯河,向左则是梵蒂冈;而这块小台地连接着梵蒂冈坐落的圣保罗山,您能看到的几点灯火便是圣彼得教堂的长明灯。”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火把弄熄,耀眼的火团只剩缕缕青烟,“萨尔威亚迪门在罗马陷落后就废弃了,城门被条石和沙土彻底堵死,所以它失去了防卫的价值,保护梵蒂冈的军队多数驻扎于圣天使堡……”他忽然噤声,侧耳冲着城门的方向听了片刻,确认并无异常后才接着说,“罗马城的士兵都聚集在波尔泰赛门一带和大军对峙,绝想不到我们会从远离战场的西北角偷偷进城。” 我耐心听完他的讲解,最后按着剑柄提了个严肃的问题:“告诉我,侍从,你为什么如此了解罗马?”他知道的实在太详细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起身份,我从不知道自己的侍从中有如此了解罗马的人。 他可能没觉察到我字里行间隐现的杀机,一五一十的回答:“我是个罗马人,大人,我就在离萨尔威亚迪门不远的贫民窟长大,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每个角落甚至地上的沙石都印着我的足迹,罗马已深深融入我的生命。” “你什么时候跟的我?” “在您没有像其他征服者那样洗劫拉文纳的时候,我当时便认定您是我要追随的主人,一位真正的骑士。”他眼角似乎闪着泪花,“于是我跟着那些投奔您的穷人一起来到拉文纳,追随返国的大军长途跋涉翻越阿尔卑斯的雪峰,一年后通过选拔加入新卫军,紧接着又调到罗洛大人管辖的侍从团;平时和另外两个人负责打理您的锁甲,一起住在奈梅亨城堡底层的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侍从?”我从罗洛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开口问道。 “巴贝里尼。”侍从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拉丁语里‘小老鼠’的意思,我没有父母,这名字是陪我要饭的同伴取的。” “大人……”比尔斯打断我们的谈话,他指着城墙一闪即逝的火光,“您看那里!” 巴贝里尼立刻认出接头的信号:“是他们没错!” “太好了!”我兴奋地刚要动身,罗洛马上拉住肩膀制止。 “大人,真假未知,还是谨慎点好,您在这等着,我和他们先去试探试探。”他背起一捆绳索招呼几名手下,跟在巴贝里尼后面向城门跑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城墙下的秘密 吊在城墙上晃荡的绳子夜色中远远望去就像一道割断岩石的裂缝,它随风摇摆着起舞,使得两面的石墙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罗洛他们进去许久,我同剩下的几个人贴在墙边等待消息,被惊醒的月亮发现我们诡秘的行踪,立刻从云朵被子里钻出来,集中所有的光芒照亮我们躲藏的角落,可惜它的用心良苦无人体谅,城墙上静悄悄的连条人影都没有,月亮失望的重新盖好被子,气鼓鼓地继续清梦。 罗洛他们怎么还没动静?我神经质的不停抬头瞅向绳子垂下的顶端,它越来越细的消失在墙头,连接着城墙内外各自未知的世界。有狗叫声!我顿时竖起耳朵仔细辨认,那声音又迅速弥散,难道罗洛他们让人出卖了?这是个陷阱!我用力抻了抻绳子,感到手心传来的强大阻力,那头的确栓得结实。巴贝里尼不是说城门附近有个贫民窟吗?穷人家也会养狗吧,用来看守他们一贫如洗的破窝棚,必要时一锅热气腾腾的狗肉汤还可以帮主人捱过缺衣少食的漫漫寒冬,没准是谁家惊夜的疯狗,你太大惊小怪了。我笑着宽慰自己紧张兮兮的神经,又似乎听到人群凌乱的奔跑声。该死,老德马尔真的出卖我了!这是个完美的计策,假装派人联络,然后引我们上钩,他本来想钓条像我这样的大鱼!不过老德马尔清楚罗洛在我身边的地位,明天一早他的脑袋便会穿在长矛上,像摩德纳吃过的炭烤丸子,痛苦的表情永恒定格,旺财肯定要难过死的…… 打定主意,我抓住绳子刚准备往上爬,在它的尽头突然出现一张模糊的脸,随后旁人的火把清晰映出他的面容——是罗洛,他没事!我激动地冲他招手。罗洛拽紧了绳子,招呼我们赶紧上去。 罗马的城墙经过历代统治者的扩建已经达到五六层楼那么高,是整个西方世界最坚固的堡垒,它保护着自己臂弯里的城市安然渡过漫长的岁月。将罗马的威名通过无数折戟沉沙的失败者传播到已知世界的各个角落,在哥特人最终攻陷它之前,罗马一直是永不陷落的代名词。一代代加固建设的城墙由下往上逐渐年轻,底层的条石同泥土融为一体,缝隙里长满灌木和杂草,这些植物顽强的根茎深深扎进石头,钻出更多的裂缝和粉化的碎末,给了我们攀爬下脚的支点,但越往上走可供踩踏的地方越少,不得不依靠绳索的力量继续前进。好在罗洛及时抓住我伸出的手。 双脚踩在城头的那一刻,我悬在嗓子眼的小心脏才终于放下来,罗洛举着熄灭的火把,指了指副梯拐角的一处暗影。 “他们在那。” 那里的会是谁?几个惊弓之鸟般的罗马贵族、埋伏的敌人士兵或者干脆一柄淬了毒的匕首等待切断我的喉咙?然后循着凯撒失望而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还有你吗,布鲁图?我满腹心事的看了眼罗洛。后者做了个万无一失的手势,那样子好像在说:有我在保证没事,大人。我将信将疑的慢慢走向副梯,罗洛带着几名侍从跟在身后,此刻城墙左侧的罗马正在沉睡,唯有梵蒂冈和贵族居住区一片灯火通明,远处遥不可望的波尔泰赛门时不时传来沸沸人声。“敌人在搭建他们的配重投石机。”罗洛解释道,“德马尔老爷说那边足有五六架,不过缺乏弹药,贵族们还在争论是否要拆掉几座古罗马的神殿来为投石机提供石弹。”罗洛引导我小心的躲开一块布满湿滑苔藓的台阶,“让这帮优柔寡断的老头子继续争吵吧,就算上帝也没办法搞定他们。” 这么说德马尔在?我望向隐蔽处的眼神多了些自信。那个总戴着黑色假发的老贵族是个十足的胆小鬼,怯懦又没主见,却贪婪的好像头欲求不满的肥猪,当然,如果光论体型。也没有其他动物配得上他。德马尔这个姓氏并*型的罗马人,他的家族来自外地,据这老头子自己说出身于布匿库斯的豪族,往来于地中海两岸的走私生意让德马尔家攒足了挤进罗马贵族圈的资本,毕竟金币才是横梁地位的唯一标准,尤其罗马这座极为纸醉金迷的城市。不过买的爵位换不来老牌贵族的尊重,德马尔家几代人都无法真正获得上层圈子的认可,但那些骄傲的贵族又离不开他,或者说他家的财富。德马尔现在早已不做风险极高的走私贸易,他经营着罗马郊外的几座大农庄,每日为城市提供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食,商人世家传承的性格让他相当圆滑和精通世故,不遗余力的讨好每一位罗马的征服者,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哪怕有天萨拉森人成了罗马的主人,肥猪德马尔也会屁颠屁颠的奉上金币和自己廉价的效忠! 德马尔是罗马第一位主动同我接近的贵族,在我还是个小小男爵的时候,而且多年来从未间断,说他见风使舵也好,投机取巧也罢,这种小心翼翼的奉承让人十分受用,所以这次我马上想到要派人联系他,我知道他肯定会答应,无论为了城外人去屋空的大庄园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上帝啊,真的是您吗,公爵大人?”德马尔尖细的嗓音像个被阉割的太监,我一直怀疑他脖子上堆叠的肥肉过分压迫咽喉,使得声带发不出正常人应有的声音,“哦,上帝,这太疯狂了!” “为了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疯狂还是值得的,您说不是吗?”我拉着德马尔的手走进暗处,罗洛他们分散开来警戒。 “卑微的我当然是您的朋友,老德马尔一直都在向上帝祈祷。”他过度激动地比划险些让假发脱落,事实上我也从未见过他传说中长满疥癣的脑门,“这么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大人?” 传闻都是真的,因为它能轻易骗取人们的信任,然后活生生毁掉一个无辜的人;传闻又都是假的,它的故事多来自某个事件的“亲历者”,通过口口相传的形式出他之口入你之耳,不断地加工和添油加醋让故事变成臃肿的想象综合体,你能在故事里找到任何满足口味的桥段,所以人言可畏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在搞清楚德马尔的立场之前,我决定暂时装傻,装傻并不意味着你真傻,这是聪明人用来回避问题探求真相的方法,性烈如火的直肠子当然受人敬畏,但没有一个直肠子顶得住唇枪舌剑的攻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老朋友,请实话实说。”黑暗中看不清德马尔特别的青黄色瞳孔,但我知道那双典型的腓尼基眼睛正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就像他死也不肯撒手的钱袋子。 “教皇霓下!公爵大人,既然您把我当做朋友,就请实言以告,我需要了解事实的真相!”德马尔嘴里喷出混杂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绝不芳香,这胖子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躺在卧榻上让丰腴的侍女喂他吃东西,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他足有半张脸大的嘴巴仿佛一台永不停歇的绞肉机,和着馥郁的葡萄酒把食物咬碎嚼烂,囫囵吞进肚子,要见人再喷上些东方香料秘制的香水,混成此刻吐到我脸上的气味。 窥测秘密的商人值得警惕,当他们一手握着金币一手攥紧政治人物衣襟的时候,膨胀的野心将吞噬所有追腥逐臭的烂人,结果是万劫不复。我微微侧脸饱吸一口深夜冷冽的空气,认真寻找老德马尔的眼睛:“我向上帝发誓,朋友,事实和你听到的传闻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相同点,那是场阴差阳错的意外,但奈梅亨的双手并未沾染圣彼得继承人神圣的鲜血,教皇霓下安详的蒙召了。” “真的是这样吗,大人?我虽然又老又肥,眼睛与耳朵也有些小毛病,不过脑子还没锈掉,每天不停地清理账目和数钱让我保持清醒……想想您刚才说过的话,即使我愿意相信,其他贵族会相信吗?梵蒂冈会相信吗?”德马尔刻意压低的奇怪尖叫在胸腔里反复回荡,竟发出嗡嗡嘤嘤的共鸣,“您骗我最多失去一个朋友,可你把其他人当傻子,您将失去的是整个帝国!” “老朋友……”我按住他肥肉乱颤的肩膀,费了很大力气才稳住这个情绪激动的胖子,“我大可以找个替罪羊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我清楚流言的威力,但我可不会屈从。在城外的军队里有教皇身边的亲随,他们都能为我作证,我甚至愿意手按圣经发誓!如果这些还无法让你相信一个公爵和骑士的实话,罗马人派驻卡拉布里亚的主教也愿意站出来阐明事实!” “等等!”德马尔反手抓住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差点把脆弱的骨头捏碎,“您说什么?卡拉布里亚的主教大人在这里?” “本狄尼克.哈特西维塔斯主教大人。”我说道,“一个货真价实的罗马人,从来没有对上帝说过谎话。” 第三百四十章 德马尔的野心 “现在您又把东边的人拉了进来?”暴跳如雷的德马尔像是颗快要爆炸的气球,那双肥藕一样的短粗腿卖力的跺着地面,仿佛随时都可能砰的一下弹飞开来。我疑惑的站在那里,搞不清楚他生气的原因。 “城中是有不少东边的死忠,但那都建立在东边的人不会干涉罗马自身内政的基础上,要是他们真的控制了这座城市,所遇到的反抗与阻力绝不会比你们少!”德马尔散发着怪味道的嘴巴飞快的开合,就连啃他最爱的肋排也没这么迅速,“还有梵蒂冈,两边的矛盾已是公开的秘密,您拉拢他们打压正教的目的太明显了,公爵大人,这会让您竖起更多的敌人,请听一听老朋友的肺腑之言吧!” “没错,咱俩是老朋友,老朋友就该相互理解和帮衬。看看我,德马尔,我不顾危险亲自跑到这来见你,在神圣的穹窿下有谁比我还在乎友情吗?”我按着老投机商的肩膀,像要把他爆满的怒气塞回去,“我能为你带来的比失去的多得多。”这是个很公平的等价交换,“先不谈你在城外的那些庄园……来罗马这么多年,你的家族依旧只是大贵族们拿来取笑的对象和下金蛋的母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他们从没有真正看起过你,旁听议事堂的时候你甚至没有落座的权利吧?” 德马尔瓮声瓮气的嘀咕道:“至少我进了议事堂,罗马的外来人只有我老德马尔一个进去了……” “没错,议事堂。”人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胖子消耗多余脂肪的健身场所,按照先皇奥托三世的话说是“廉价的斗兽场”,“你我都明白那地方是个什么样子,骗小孩子的把戏,难道你真的准备一辈子都让人奚落,洗不干净满身腥臊的海鲜和泥土味?走私贩子分很多种,有的驾着巴掌那么大的破船拉来洋葱和海鱼。提心吊胆的同缉私官员与海关周旋,还得时刻担心破船漏水倾覆的危险,挣了钱就流连于最下等酒馆门前站街妓女的裙底,搞不好会弄得一身难言烂病。那是你过去的生活,德马尔,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介意帮你忆苦思甜。 “可我现在拥有罗马上乘的宅院和数不清的佣人奴仆,顿顿吃着美味的食物穿着精美考究的丝绸袍子,只要我点头,全罗马最迷人的贵妇也会倒在我胯下呻吟。”他得意的提了提腰带,那上面镶着牛眼大的珍珠和红宝石,“这才是我的生活,而且以后都会如此。我不再需要什么了。” “我以为你的志向在于穿着红袍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遇到政见不合的敌人会骄傲的把口水啐到他脸上。”我失望地摇摇头,“这是第二种走私贩子,他们走私的是*和财富,以及整个国家。” 德马尔不屑一顾的笑了:“我是个商人。祖辈更是连狗屎都吃不饱的流浪汉,我的双手从未拿过长剑也不配拿它,我甚至没杀过人也没沾染过鲜血,那玩意令人感到不痛快。争权逐利是你们大贵族的事情,我只是个小走私贩子,就像您说的‘大贵族们拿来取笑的对象和下金蛋的母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我不奢望一呼百应的政治生活,那是一个健全人自掘坟墓的开始。抱歉您找错人了,公爵大人,我们还会是朋友,但我今天没见过您,您也没见过我。就这样。” 真是个狡猾的商人,还在待价而沽的等我先喊价吗?罗马已经彻底睡熟,整座城市四仰八叉的趴在床上打着呼噜,亮起的灯火越来越少,就连陋巷尽头小酒馆的火把都熄灭了。远处城门渐渐归于沉寂。看来敌人安置好了他们的投石机,明天会有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但如果我说服德马尔,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讨价还价是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和贵族合作要讨价还价、和商人合作要讨价还价、和军队合作要讨价还价、和教廷合作还要讨价还价!这个世界仿佛压根不存在公理和正义,所有人只相信符合彼此利益的等价交换,拿来我缺的换走你要的,像小孩子打勾勾似的简单又儿戏,却是天底下通行的唯一标准。 “皮耶罗家的船队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吧?”我冷不丁冒出一句,“还有总找你麻烦的卡莫里雷斯,未来的罗马没有他们的位置。” “我再联系其他人,看看能不能帮您找到排水渠泄洪的出口,那里的卫兵在换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的空当,我可以派人去搞清楚。”德马尔伸出胖胖的三根手指,然后马上缩回一根,“最多让您进来三十几个……不!二十个人,不能再多了,光收买值班的卫兵就得花我大量的时间,那太费功夫了……” 听着,白痴!我猛地抓过死胖子的肩膀把他狠狠摔在墙上,猝不及防的德马尔甚至来不及叫唤,他的护卫刚要动弹,罗洛的手下立即将长剑架到他们脖子上,“我没心情和你捉迷藏,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在罗马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偷渡渠道,那些隐秘的洞口和地道,请慷慨的让你的朋友也用用吧。”我心烦意乱的盯着他脸颊上乱颤的肥肉,“既然你不想永远被人称作‘走私贩子’,那就别惹我发火,否则你的身份永远只能停留在‘走私贩子’或者‘偷渡黑客’之类乱七八糟的名字中间。”你这个鲶鱼和蜗牛杂交的破烂货,竟敢一再惹我到极限。 “放开我……放开……”德马尔两条短胳膊胡乱抓挠着却怎么也够不到我,他憋红着脸求饶,“看在上帝的份上,放开我……我……我只要罗马的航运专营权,仅此而已……求求你……” 我还以为你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呢,实在太让人失望了。我撒开手,德马尔扑通一下自由落体,随即发出鬼哭狼嚎的哭叫。“如果你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闭嘴!”我轻轻地拂了拂他仍旧惊魂未定抖动着的肩膀,“航运专营权是你的了,我让罗洛留下,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每条进城密道的出入口在哪里。” 德马尔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吩咐罗洛带人继续跟进,自己招呼巴贝里尼在内的几个人顺着绳索溜出城。等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正现出熹微的鱼肚白,哨位的火把还熊熊燃着,不少攻城梯笨重的影子隐于暗处,一个充满未知和希望的黎明即将降临。 散发着猪圈和臭鱼味道的大宅安安静静的裹在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侧边的厢房也没有灯火,看来本狄尼克主教尚未睡醒;比尔斯守在房门外,已经开始收拾早饭的食材,他不知从哪里淘弄来一条黑硬的腌猪腿,手脚麻利的往上面涂抹黄泥,等下往余温未消的灶膛里一填,绝对原汁原味的佳肴。 “大人您回来了?”比尔斯听到响动抬起头,看清是我后立刻跑过来,“我这就去准备热水。” “不用了,我有事情要谈,别让其他人进来。”我抚摸比尔斯沾着泥巴的头发,“继续弄这条猪腿吧,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呼吸了半宿清冷的空气,一回到充斥着臭味的房间冷不丁还不习惯,不过炉膛泛着红光的火炭把屋子烘得很暖,令疲惫的眼皮不停地打架。此时此刻有张铺着羽绒床垫的软床该多好啊!我意淫着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舒服的抻了个懒腰,示意跟着进来的巴贝里尼随便找地方坐,自己跌跌撞撞的摸黑找杯子。 “你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熟悉城里的每一条街巷和小道?”故乡的赤子绝不会忘记家门口泥土的芬芳。我翻弄着桌边的几个水囊,其中大部分已经空了,只有一个还剩下半袋。 巴贝里尼捡起一根木棍撩拨炉膛的炭火,突然跃起的火焰照亮他橘红色温暖的脸。“就像海鸥熟悉浪花和沙滩,公爵大人,少年乞讨的经历让我没少走街窜巷,知晓许多老罗马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小路。”他把头部烧着的木棍丢进火中,“您应该让我陪着罗洛大人留在城里的,这样我就能记住那个奸商提供的每一条秘道。” “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相比,显然我这里更需要你。”我凑近杯沿嗅了嗅,最终选择忍着干渴放下杯子。 “无关紧要?难道我们不想找法子进城了?”巴贝里尼惊讶的瞪大眼睛,“奈梅亨的战士都愿意为您抛洒热血,但我们的兵力不足以正面攻克城墙,更何况敌人还部署了装备配重的投石机,那简直是血肉之躯的噩梦!” “谁说我们不想进城了?”我前后变化极大的态度让这个自称“小耗子”的罗马小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另辟蹊径 巴贝里尼的惊讶和我的洋洋得意形成鲜明对比,炉膛里最后一块木炭燃尽自己的能量,不甘心的熄灭了,好在此刻太阳正准备接管天空,屋子的缝隙透进黎明前白色的亮光,新的一天要来了。 烤猪腿快好了吧?我没想到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可能是半宿的折腾累坏了自己。“抛开德马尔说的那些入口,你还知道从哪里可以进入罗马?”我笑眯眯的望着他,期待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没有了,大人,真的没有了。”巴贝里尼的回答瞬间浇灭了我的满心欢喜,“这座城市几乎没有弱点,下水道排泄口和台伯河流出的水门是它唯一的漏洞,但守卫者都在那些地方布置了森严的守卫。说实话,德马尔老爷想利用守卫换班的时间偷渡军队的计划我不那么认可,当此非常时期,守卫的班次肯定会调整!” “我当然知道德马尔的计划是在铤而走险,所以才寄希望于你这里。”难道真没办法吗,小罗马人?“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并不信任德马尔的那些手下,他们既然能为了高额报酬来保卫老胖子,也会为了多出的几枚金币出卖他,就像卖主的犹大,咱们再派兵去接应等于自投罗网。” “恐怕此事我无能为力。”巴贝里尼自责的低下头,对自己的领主大人说不让他感觉相当沮丧。 我味同嚼蜡的往嘴里灌着酸倒牙根蜂蜜酒,心底顿时乱了方寸,一道简单的取舍问题摆在眼前。要么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冒着可能被敌人守株待兔的危险从下水道排泄口偷偷潜入;要么集中力量强攻城门,正面突破罗马的城防,无论选择哪种方法都需要一以贯之的决心和果敢向前的勇气,还有上帝眷顾的好运。我舔着润湿的嘴唇左思右想,显然自己不具备其中的任何一点。 “大人……”被我遗忘在角落的巴贝里尼弱弱的发声。 “怎么?”我听到门外侍从收拾饭食走来走去的脚步和厢房本狄尼克主教早起的响动,整个营地陆陆续续的苏醒。也许有些人根本没睡,毕竟明日即将面临九死一生的恶战,他们剩下的时间太宝贵了。 “刚才我一着急忘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细细的蚊子哼哼。“记得晚上去的萨尔威亚迪门吗?那里废弃后被人为填死,渐渐消失于大众的视野。但我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在城墙根玩耍,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使得封闭萨尔威亚迪门的沙石松动,下蛋的母鸡和无家可归的野狗常在底下做窝,掏弄得那片土质很松,有个能让野猫钻进钻出的小洞……” “哦?”我瞬间来了精神,比充满电还亢奋,“接着说!”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派点人手把那个小洞扩大,只要再往两边挖一挖,就足够正常身材的人毫不费力的通过。”巴贝里尼比划着洞口的大小。然后又展示了自己的肩宽,“工作量不是很大,但天已经亮了,咱们的行动肯定会让敌人发现,我知道这主意很糟。对不起,公爵大人。” “慢着……”我示意他抬起头来,“你说的‘派些人手’,那得需要多少人?” “干活只要五个人,多了反倒容易手忙脚乱。”巴贝里尼伸出五根手指,“带好合适的工具……”他沉吟着才说,“一小时。没错,一小时就够了。” 一小时就能挖穿罗马宽得足以跑马的城墙,这话说出去给谁听到都会当成天方夜谭,对于自负的守城者来说更是如此,不过一个本地人的帮忙和岁月经年的巧合,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我拥有的这三点正好抵得上之前的条件。你们所有人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吗?那就继续等着好了! “我给你五十名巴塞尔的士兵,他们更适合完成这次任务,这么多人可以轮班倒着干加快进度。”罗马城历史上既然被攻陷过,这代表着它还会不断的被攻陷,骄傲的胜利者该换成我们奈梅亨人了。“我来为你争取时间,今天的战斗将耗尽罗马人的精力,而不受窥测的夜晚属于你,把胜利亲自放到我手中吧,巴贝里尼。”说着,我的手掌抚上他的肩膀,像在传递必胜的能量。 “新卫军战士决不辱使命!”他右手攥拳猛击自己的左胸,冲我行了个新卫军朝气蓬勃的军礼。 “你们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也不会。”我欣慰的笑着,英姿飒爽的回了个军礼,“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奈梅亨!”他激动地热泪盈眶,军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令这个罗马小子变得跟骑士一样强大,甚至比他们更难以打败。 用比尔斯悉心烤制的腌猪腿和发馊的蜜酒填饱肚子以后,我骑上他牵来的战马。此刻耳畔号角阵阵、军旗猎猎,收拾停当的士兵浇熄尚在燃烧的火堆,骑士们也在侍从的帮助下准备就绪。我打马经过队伍中间的通道,两边的战士敲击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让人不禁热血沸腾。 按照昨晚制定的计划,今天的攻城将以四个批次的进攻拉开序幕。首先登场的是巴塞尔人和投降士兵组成的第一梯队,这支强弱结合的队伍由巴塞尔伯爵的长子奥登统领,我希望一上来便用巴塞尔人的勇猛和投降士兵的人数尽可能冲击城墙,消耗敌人的弹药,尤其是他们新布置的配重投石机,这帮混合联军多撑一会,后续部队的进攻便能少些阻力。奥登对我的安排毫无异议,在他这样的贵族看来,农民就是炮灰,能被老爷们提拔出阵挡挡飞矢简直是无尚的光荣! 朝气蓬勃的红日和催人奋进的号角不仅振奋了奈梅亨军队的士气,也同样提醒着罗马的守城者战争即将来临。城墙上攒动的人头和高声低喝的喊叫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闷的气氛中,敌人不断往城头搬运守具和箭支,架起烧煮沥青的大锅,磨砺蝎子弩的铁箭,代表罗马的狼头战旗迎风招展,似乎在向奈梅亨的飞龙发起挑战。 我在阵前下马,比尔斯迅速牵马跑开,士兵们仍旧欢呼不止,等候多时的几个贵族骑士围过来,我们一起走到开阔的台地上,从这里能清晰的俯瞰整个战场的形势。罗马啊,罗马,这是我第几次被你拒之门外了?你那么不欢迎我,却总流露出回眸百媚的缱绻风流,但凡肾上腺素分泌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希望能一亲芳泽,成为你唯一的男人。多少人曾爱慕你如花般的绝美容颜,又有多少人流连你丰满温柔的身段,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前赴后继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奉上自己终尽一生的精力,只为换得你的倾心一顾,他们实在太傻了不是吗?这世上唯有我真心懂你,万城之城的罗马,你是攀附在权力王座上的国之芳华,汲取着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来永葆青春,数不清的强者和他们建立的帝国在你面前无非昙花一现般短暂,任何妄图占有你的努力都是飞儿扑火的壮美悲剧,你地老天荒海誓山盟的伴侣是失败者的骨血、是胜利者的意气、是永恒的权力! 一番感慨搞得我双眼云山雾罩,罗马逐渐在视线中模糊起来,可惜现在不是动感情的时刻,在没流淌鲜血之前怎能流泪呢?我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抹了抹眼角,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可以开始了。”我冲一边静候的奥登点点头。 奥登领命离开,他矫健的跨上战马,精心擦拭的锁甲佩环相鸣,要不是细细的老鼠胡须抢镜,小伙绝对英俊非常。“巴塞尔人,前进!”奥登抽出长剑直指前方,随着他的命令,排成散兵的巴塞尔人扛着简陋的盾牌和长度惊人的长矛缓缓启动,和着他们特有的冲锋号子走向城门外的空地。 不知从哪传来的轰鸣由远及近,空气像是被撕裂似的发出凄厉的尖叫,同山民赶羊的口哨声有些神似,不少士兵还好奇的抬头张望,寻找着怪声的来源;久经沙场的骑士却都已吓得目如死灰,纷纷举起盾牌护住身体,要不是奈梅亨一向军纪严明,现在早该有人顶不住落荒而逃了。 “投石机!”一名骑士终于歇斯底里的喊道,“投石机!”他的尾音几近破声,可见那玩意曾给他留下多么痛苦的回忆,恍然大悟的人们这才如梦方醒,但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几块逐渐清晰的巨石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它高速的旋转下落,一头栽进陷入慌乱的巴塞尔军阵。 如何形容我亲眼目睹的惨象呢?死亡在距我这么近的地方绽出罪恶的血红花朵,碎肉飞溅、残肢漫天,巨石跳跃着从地上弹起,继续碾压着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它崩裂的碎片高速切进一个个鲜活的*,好像锋利的切割器,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还惊悚惨叫的生命变成一堆尚在颤抖的碎肉! “哦,上帝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战而泄 瀑布,眼前出现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你有听到过瀑布倾泻的轰鸣吗?我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反正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事实上其他人都没工夫关注公爵大人半呓语似的发狂,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城门外的屠杀,没错,一边倒的屠杀,以血肉之躯顽抗机械动力的悬殊对决。 巴塞尔人的队伍彻底崩溃了,这群强悍的山民从未见过如此具有破坏力的战争机器,一边逃跑一边叫喊着“魔鬼”,相互拥挤推搡,乱糟糟的像群受惊的绵羊;投诚过来的战俘比巴塞尔人聪明得多,他们见识过投石机的巨大威力,也清楚怎样才能在战场上保住小命。不同于山民傻乎乎的暴露出后背,他们纷纷趴下用盾牌掩住身体,极大地降低了碎石飞溅造成的二次杀伤,但如果运气太差直接被巨石砸中,那就只能怪平时的祈祷不够虔诚,让上帝无情的抛弃。 原本还想力挽狂澜的奥登瞬间淹没在潮水般退却的洪流中,他的骑士和侍从拼死将其抢救出来,避免自己的主子变成一滩踩烂的肉泥,不过摔得鼻青脸肿的伯爵长子也好不到哪去,折断的关节露出森森骨茬,钻心的痛楚令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他的军队崩溃了,还没撑得过一轮便败下阵来,好像一群让蟑螂吓哭的娘们。奥登灰头土脸的靠在侍从背上,我完蛋了,是的,他在这样想,父亲的责骂倒不打紧,但公爵大人的愤怒和失望将断送他的未来。父亲一定会杀了我,然后把那个贱货生的杂种推上自己的宝座!我已经替奥登想好了台词,至少伯爵长子的表情告诉我猜中了他的心事。 “你们上,快,不能让乱兵影响到军心士气。”我指着身边几名待命的贵族骑士,“逃兵过线一律杀无赦!”反正总要有人来做刽子手不是么?他们的命运就是炮灰,死亡是唯一解脱的出路。死在谁手里不是死?我面色如铁的凝视前方,轻描淡写的就宣判了几百人的死刑,战争难免付出牺牲,铁石心肠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负责和尊重。比尔斯嚅嗫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那个……如果接应到奥登的话,让他的人重新收拢后撤的士兵……”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孩子,也许能救下你几个亲朋兄弟,“我们需要巴塞尔人保护右翼,那里正对河滩,太空旷了!” 理智在同感情的交锋中暂落下风,我决定在比尔斯面前做个好人。受命的骑士没时间细想,跳上马鞍便奔赴前线,随之而去的还有一百名布置在阵地稍后的奈梅亨骑士,他们消失在马蹄扬起的漫天黄尘中,不知能否迅速扭转溃逃的颓势。我得尽可能拖延时间。而现在日头尚未高过城墙!我手搭凉棚望着正从自己右手边缓缓升起的太阳,逐渐获得力量的金乌褪去初升时的潮红,披起一身温暖灼人的金色光芒,它挥舞着利剑刺破一层层云朵的阻挠,坚定不移的冲向半空。 “我们没有弓箭手也缺乏必要的攻城武器,大人,带着的这几张弓连城墙的边都挨不到。”一名侍从小声抱怨着。我记得他的名字——“断指”阿林,他曾在某次战斗中失去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但这个响亮的绰号让他获得了其他人的尊重,也因此得以被调入侍从团。 “我更需要实实在在的做事而非喋喋不休的抱怨,连绵不绝的嘴炮已经令我厌倦了,阿林。”谁都无法猜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你不知道自己会老死床榻还是结束于敌人的刀剑,或者一根卡住喉咙的骨头。我不是神,你也不是,通向罗马的道路应该一帆风顺,不过意外总要降临。 “请原谅我的无礼。大人,我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惩罚。”阿林马上改口谢罪,他的脑瓜比使剑的那只手还要灵活,“作为您忠诚的仆人我不得不说,您教过我们,围城必须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可我们的情况是在糟糕透了,甚至连一个城门都没办法彻底包围,恐怕这仗……” 必然失败,是吗?我专心致志的咬着嘴唇上的一块死皮,仿佛此刻天昏地暗的战争与自己无关。聪明的家伙,他说的每个字都切中要害,可惜事已至此,唯有听天由命。“我喜欢你的直率,‘断指’阿林,但我需要你的剑。”必要时还有你的命,战争葬送了多少本该闪光的聪明脑瓜,如果爱因森坦上了战场,他最多算个名不见经传的炮灰,“所以闭上你的嘴带人去右边,给逃出来的巴塞尔人找块好阵地!” “断指”阿林的骑术相当精湛,在人群中轻巧的闪转腾挪躲开重重障碍,要知道哪个冒失鬼突兀的长矛足够送他去见上帝,到那时“断指”就不能完全形容惨象了,“断肠”或者“戳心”更适合他。 这样就结束了吗?最后一块飞石带着呼啸旋转偏离轨道,在松软的黄土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气竭力尽后自己躲进堆起的沙土中不动了。天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木讷的望着对方,战场陷入可怕的死寂,仿佛死神在这一刻偷懒打了个盹,突然地松懈让幸存的生命不知所措。 连续砍杀十几名逃兵的骑士停下手里的动作,喷溅的鲜血从头到脚染红了他们的战甲,有时太容易的杀人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这样并不比搏斗更来劲,反倒让杀人愈发成了不用动脑的枯燥行为。热气款款蒸腾,汗水沾湿脖颈和衣甲,血水濡干印着一道道深浅不齐的痕迹。 “再派些人手,把这些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赶到边上去!”我踢着另外几名侍从的屁股,将他们游离的思绪拽回现实。战斗的间歇都是下一轮死亡的预热,你永远不知道对手准备了什么“花样”,没错,花样,杀人的方式有成百上千种,但亡灵的最终归宿总是相同的,“嗖”的一下,命就没了。 骑士们驱赶着拥挤的逃兵,百多人撒在人潮中瞬间就看不到踪影,情绪稳定的逃兵仿佛听话的羊羔,机械的跟着先导裹挟在大部队中盲目移动,哪怕不远处就是岩浆炽烈的火山口,麻木的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 一轮不怎么成功的冲锋,甚至连城门外供往来客商汲水的第二口井都没越过,那说明从奈梅亨布阵的地方开始他们只前进了五百米,就算双眼全坏的瞎子在沼泽地里也比这爬的要远,心里一个声音怒吼着。淡定,我对自己说,并且极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在战死之前先被气死可不是啥好新闻。 鬼哭狼嚎的溃兵通过我们身边,带着一股浓重的颓败气息,他们狼狈的模样惹得待命的骑士纷纷侧目,不安分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感染所有人。硝烟散尽的战场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形状各异的石块,有的经过巧手的精雕细琢,边缘依稀能辨认出漂亮的花纹以及繁复的几何图形,这应该是某座小神庙的廊柱或者横椽;有的棱角分明粗糙不堪,夹带多年沉积的水渍和污垢,这恐怕是拆毁的公共浴室,罗马人真是武装到了牙齿,发动一切力量来负隅顽抗。 你已经颜面扫地了,竟让一群大腹便便醉生梦死的堕落鬼收拾得束手无策,快派骑士上去教训教训他们!心里另一个声音不容置疑的说道。骑士,骑士,骑马的武士,但马能爬上十几丈高的城墙吗,他们的坐骑是马,不是传说中长着翅膀的龙,响起的第三个声音批驳着前者,它的理由似乎更充分。 到底派不派准备就绪的骑士出阵呢?我纠结的拧着眉毛,毒辣的阳光一寸寸扫过每个毛孔,挤出肌肤下仅剩的水分,它们欢快的汇成汗珠,沿着眉头的沟壑迅速流淌,专往酸涩的眼角里钻。 显然,骑士们不能骑马,他们得告别自己心爱的坐骑,扛着昨晚连夜赶工的笨重木梯冲过城门前近千米毫无遮挡的空地,小心规避漫天乱射的羽箭和飞石的同时还得想办法趟过几丈宽的护城河——波尔泰赛门直到圣潘克拉齐奥门之间的城墙下围着一条连接台伯河的护城河,用以拱卫相对平缓的台伯河岸。这回麻烦了,骑士的铠甲让他们沉得像肚子里塞满香料的乳猪,浸到水里肯定立刻打着旋沉底,我要趟过护城河而不是用尸体填平它,换成廉价的战俘去填岂不更好?况且我讨厌面对哭哭啼啼的遗孀和孤儿,以及他们野心勃勃想吞并其领地的贪婪亲戚,动用骑士攻城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我甚至支付不起巨额的阵亡抚恤金,还是留着他们体面的与敌决战吧。 “传令全军后撤!”我下达命令,“吩咐侍从准备午饭……” 第三百四十三章 比尔斯的请愿 我坐在侍从临时找来材料搭建的小凉棚里,周围拱卫着全副武装的近卫和骑士;军队保持阵型的退到投石机的射程之外,按从后向前的顺序开始轮流休整,抓紧时间填吧随身携带的肉干和麦饼。 一名来自汉诺威的贵族骑士对我说,他从未见过仗打了一半还能退回来悠哉悠哉吃东西的,尤其是在首轮进攻受阻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指挥官胸有成足,那只能说明所有人都疯了,而且脑袋病得不浅。 喜欢打仗的都是疯子,我本想这么回答他,但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咽回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和奔跑。”我一边脱着锁甲手套一边说,“谁也不是铁打铜铸的,我不希望自己的战士饿着肚子上战场。”或者成为堕入地狱的饿死鬼,按照中国人的民间传说,饿死鬼会回来找罪魁祸首索命的,我可不想大半夜连个觉都睡不踏实,睁眼闭眼全是血肉模糊的魑魅魍魉。 稍等片刻,比尔斯就带人捧着准备停当的饭食进来,要不是战马在一旁不老实的刨蹄跺脚,这会让我产生身处帝国皇宫的错觉。比尔斯都拿来些什么呢?淋了酸橘汁的拌菜、浓稠的焗蜗牛炖汤和腌牛肉、几条烘干的小鱼,对于饥肠辘辘又沮丧的我们来说,菜品丰富的简直不亚于一场盛宴! “我记得我们只剩下干面包和腌牛肉了。”我搅拌着锅里热气腾腾的浓汤,它乳白诱惑的颜色令人见之垂涎,“那这些是什么?” “是凉拌的野菜和新鲜的蜗牛,大人。”比尔斯诚惶诚恐的搓着手掌,他以为我在生气,“还有昨天捕的柳丁鱼。” 我把权当汤勺的木铲递给身边忍耐不及的几个贵族骑士,他们因为是伯爵领的继承人所以拥有与我同桌进餐的权力,早已被香喷喷热汤勾得食指大动,这段时间的战地生活的确熬人不轻。 “告诉我。侍从,你是女巫的学徒吗?”我半开玩笑的拿起一条烤鱼咀嚼起来,从口感上判断应该是早上新烤的,虽然现在已经凉透了。但口感比起干巴巴的腌牛肉不知好了几百万倍。 比尔斯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他听出我话中的揶揄,明白公爵大人对自己变相的夸奖:“我不过是……随便收集了点食材——野菜是菜地里摘得,逃走的居民拔走了没成熟的芜菁却留下更茂盛的野菜;酸橘是从坍塌的货仓那找到的,长了些霉菌不过味道正好;至于蜗牛,潮湿的墙根和水井边到处都是,它们肥得足有麻雀大小,我向您保证加入牛奶的蜗牛烩菜味道绝无仅有,罗马人竟然奢侈的浪费这些‘爬行的肥肉’……可惜我们没有牛奶,大人。只有点霉烂的干酪……” 我微笑着听比尔斯絮叨找食材的小细节,那几个正大快朵颐的贵族可没时间废话,一个个粗鲁的往嘴里塞着食物,汁水溅得满手满脸,他们直接敲碎蜗牛壳和着碎片囫囵吞下。吧唧嘴的动静堪比大功率的搅拌机,我皱着眉头故意清清嗓子,结果发现毫无效果,只得尴尬的作罢。 “你干得不错,比尔斯,滋味绝佳。”与其做个侍候起居的侍从还不如调你去奈梅亨城堡担任厨师长,旺财老婆翻过来复过去就那几样拿手菜的单调手艺乏善可陈。招待没吃过地方风味的远来客人尚可,但对于需要经常搞宴会招待封臣及其亲眷的公爵来说,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大人……”比尔斯支吾着像要有话说。 我啜溜着蜗牛缩进壳里的嫩肉,没工夫抬头看他:“嗯?” 比尔斯低垂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身上一样,他瘦小的影子在脚下只有小小的圆圈。“宽恕我的无知和冒犯,公爵大人,原谅我。”他不安地划着十字,眼中噙着热泪,“我虽然是个农民的儿子。却也深知荣誉和责任的重要,羡慕能为上帝和领主挥洒热血的战士……”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你要说什么,侍从?”想要我赐你一柄宝剑?我当然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那是骑士才配拥有的权力,他们从出生就在学习如何杀人,而你学得则是割草和放羊。相信我,拿起武器的威风绝没有被敌人取走生命的绝望漫长,人可以选择战斗或者逃跑,却无法选择生死。 “我……”众人的关注令他紧张地结巴,我猜一定是贵族们嘴角挂着食物残渣的狼狈样吓到了这个朴实的农家小子,“我,我希望能为您战斗,大人,我希望能站在攻城的队伍中,和巴塞尔的同伴们在一起,纵使战死也不至于孤独;当然,待在您身边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是我整个家族的荣耀,但我更渴望战斗,大人,像个男人那样,我已经是个男人了,不是吗?” 有志气的孩子,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将授予你长矛和盾牌,侍从,长剑是属于骑士的。不过我答应你,如果在战斗中能缴获敌人的佩剑,我会用那柄剑亲自册封你为骑士。”周围的贵族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侍从们则羡慕的盯着比尔斯,懊恼自己为何没有进言的勇气,“愿上帝保佑你,孩子。”我寄予厚望的拍拍他的肩膀,这瘦削的棱角分明的肩膀,“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嗯!”比尔斯用力点着头,跪在地上不停亲吻我的靴尖,弄得脸上脏兮兮的全是沙子,他却愈发激动的狂吻不止。 比尔斯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家进餐的兴致,事实上,贵族们只把它当成有助消化的边角笑料,谁都不相信这个农民的孩子能缴获骑士的宝剑,是啊,单薄得弱不禁风的少年要面对顶盔掼甲的成年骑士,无异于天方夜谭,“他连报上姓名的机会都没有,我敢打赌,这孩子没等看清对手的模样便会身首异处,脑袋像鸡脖子似的被揪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贵族高声说道,通红的酒糟鼻泛起恶心的油光,“像这样——扑哧!”他手指轻轻一捏就扯碎了烤鱼酥脆的头部,“然后他没肉的半截身子会成为乌鸦和野狗争抢的美味,肠子和心脏被掏空,可怜的骨架烂作荒草的肥料;他妈妈得知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却无可奈何,暗恋的小妞不得不上了别人的床——或者现在已经上了。哦,多么悲惨的故事啊,宰掉他的那个骑士甚至都忘了自己杀过这样一个人……哈哈!”中年贵族故作夸张的把烤鱼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啃着,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一群不懂得尊重别人也势必不会被人尊重的蠢货,我慢条斯理挑出烤鱼的硬刺,心里为比尔斯感到愤愤不平。但这又能怪谁呢?贵族天生具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现实地位,贱民的生死在他们眼中无关紧要,大家都觉得这么做理所应当,连沉默不语的比尔斯也没流露出丝毫不悦。这是中世纪,我提醒自己,经历无数枪林弹雨和头破血流的教训,你仍旧坚持当初可笑的想法吗? “奥登。”我望向脑袋快塞进锅里的巴塞尔伯爵长子,他别致的老鼠胡子沾满粘稠的汤汁,引得几只苍蝇嘤嘤嗡嗡的围着打转。 “是的,公爵大人,奥登愿为您效劳。”他条件反射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把手上的脏东西抹到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衣襟边缘,焦黄的蛀牙迫不及待的挤出嘴唇,牙缝塞着的绿色菜叶格外醒目。 简直恶心的令人发指!我略微顿了顿调整情绪,搞不好待会能吐出昨天的午饭,“你愿意为我效劳,真的吗?”信口开河的保证同样有效,骑士,别小看语言破绽的杀伤,“那你愿意继续领军攻城吗?” 奥登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好像冻结初秋的第一场寒霜,随即开始变换着各种不正常的颜色,“大人。”他咬着嘴唇回答,“我的剑同我的心一样坚定,为高贵的公爵大人效劳是巴塞尔家族的荣耀。我不是个畏敌如虎的胆小鬼,但情况诚如您所见,我的队伍已经崩溃了,那帮残兵败将宁可死也不愿意重上战场,很遗憾带来一群懦夫,大人,恐怕巴塞尔无法完成任务了……” 如果你的脑瓜比得上舌头,我们早就攻陷罗马的城墙了。“宁可死也不愿意重上战场,对吗?”我淡淡的重复他的话,“横竖都是死,难道巴塞尔人不懂得怎样才死得其所?”要么让你的士兵冲锋,要么你独自一人替大军开路,附庸没得选择,骑士,领主的命令不容更改。 奥登明白已无从选择,隐隐带着哭腔答应:“巴塞尔战士愿做您手中挥斩叛逆的犀利长剑,我的大人。” “放心,我会派骑士配合你的攻击。”我坏坏的抚慰道。 他起身作势要走:“那我马上回去安排。” “别忙,你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如何布置。”美食当前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我们晚上再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夜战罗马(一) 饭后慵懒的时光是消化食物最好的时间段,众人退下喧嚣散尽的凉棚四面来风,不冷不热的正好可供小憩。能在战场上睡着的绝非凡俗之辈,魏武子、努尔哈赤等等皆有胸含千军万马泰然自若的大将风度,而我打瞌睡的原因无他,只是太累了而已,折腾半宿又打打杀杀一上午,除了铁金刚谁能保证眼皮不打架?“都去睡会,攒足精神,晚上会有场恶战。”听到我吩咐的贵族不约而同露出错愕的表情,“上帝啊,你们没听错,是睡觉,放心,敌人没胆子出来偷袭。”我们也没法子攻破城墙,彼此只能不尴不尬的僵持着,除了睡觉还可以做其他有意义的事吗? 卢卡宽厚的肩膀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从侧面透进来的阳光,我舒服的窝在投下的那团荫凉里抻着懒腰,卢卡稍稍歪了歪身子,木讷的说道:“大人您睡着了吗?我……我也有些事情想请求您。” “把肩膀端正,卢卡,背对着说就好。”我伸手遮着直刺面颊的光线,不耐烦地回答,“还有,你为什么要说‘也有’?” “对不起大人。”卢卡挠了挠后脑勺,像是在斟酌自己接下来的话,无孔不入的光线又顺着胳肢窝小小的缝隙重新调皮的汇成光斑。 “把手放下。”我低吼道。 卢卡更慌了,他肯定以为公爵大人在生气,其实我不过讨厌阳光打扰清梦,“有什么事快说,卢卡,不要浪费我的午休时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我希望像比尔斯那样上战场,大人,请您务必答应我。”卢卡一向笨嘴笨舌,能说出如此中规中矩的话可见把他逼到什么份上,男人都渴望荣耀和鲜血。更何况落在比尔斯这个“小朋友”的后面,这让卢卡感到非常懊恼和不服气。 对不起,卢卡,恐怕我不能答应你。“回到你的位置去。侍从,我不想再听你提起有关于此的任何事情。”我故意闭上眼睛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卢卡虽然膀大腰圆,却很畏惧上位者的威严。 “可我……我比那个孩子更有资格上战场,大人,他甚至还没有长矛高!”卢卡的声音提高两度,引得不远处警戒的侍卫微微侧目。 固执又可爱的大个子,我心里偷笑着,“卢卡,记得你的职责吗?你必须时刻保护我的安全。义无返顾的在危险时献出自己的生命,明白吗?”我仍旧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比尔斯是伺候起居的侍从,我也长着两只手,所以他可以遂愿去战场而你不行。”我可不想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的横祸窝窝囊囊的结果性命。“相信我,留在我身边一样能实现男人的荣耀和梦想,卢卡,我向你保证。” 卢卡沉默了,他厚重的背影纹丝不动,看不出任何澎湃的情绪。是不是有些太坚硬残忍了?我问自己,但没人给我答案。 渐入梦乡的我陷进一个冗长、混乱又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光怪陆离是个不太好形容的词汇,不过它却恰如其分的诠释了这个由不存在生物、陌生的城市和瑟琳娜温暖笑容充斥的梦境,那个远在天边的故乡,还好吗? 比现实还逼真的梦让人心力憔悴,胸口压抑的像要窒息。不能再睡了,我迷迷糊糊的提醒自己。睁开眼。太阳正落进罗马城高耸的城墙后面,将整座城市涂上猩红的颜色,仿佛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血海地狱。罗马,曾吞噬过多少无辜的生命和征服者的亡灵?时至今日,那些未散尽的孤魂野鬼依然飘荡在城市上空。他们的哀嚎却再无人聆听,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弱者倒下,罗马永存。 卢卡像入睡前那样巍然如山的背对着我,似乎一丝一毫都未移动过。“卢卡。”我沙哑着嗓子叫他,喉咙里郁积的老痰将声音撕扯成断续的碎片,得很用力才能清干净,“现在什么时候了?” “太阳正落山,大人,天快黑了。”卢卡闷闷的声音从后背那边飘过来,“要准备些吃的吗?” 你还是不开心啊,大个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去把巴贝里尼叫来。”我揉着眼睛坐起,“巴贝里尼你认识吗?那个个头不高的小侍卫,长着乌云一样浓黑的头发和棕黄的皮肤,像块发霉的黄油面包。” 卢卡笨拙的站直身子,长时间盘坐令他两条腿变得不听使唤,“我知道他,侍从团里数他长得最特别,很好记。”说着,他匆匆往一个方向跑开,比尔斯紧接着捧来早已热好的食物,相当贴心。 巴贝里尼果然片刻即至,仆仆风尘却精力充沛,瞪圆的眼睛好像两盏足功率的探照灯,侍立等待着公爵大人发号施令——他知道自己要等的是什么。“人都找齐了?”我掰开半拉面包蘸着中午剩下的蜗牛烩菜汤边吃边问。 “嗯,二十个听话的小伙子。”他咧嘴笑着。 我点点头,张嘴把剩下的面包全塞进去,乳白的汤汁从嘴角溢出,这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意犹未尽的啜嗦着手指,“天完全黑下来后,我军会重新发起攻击,在这个方向,波尔泰赛门。”视野开阔的南城门,正适合攻城部队展开兵力,也适合守卫者毫无障碍的收割生命,打仗就是这么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明白。”巴贝里尼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星火,他按捺不住的反复搓手,发出粗糙的摩擦声,“月亮升到半空之前,圣潘克拉齐奥门必会打开,大人,罗马迷人灿烂的黎明将属于她新的主人。” “也属于荣耀加身的胜利者。”我递给他一个不知道比尔斯从哪淘弄来的烂木酒杯,然后把自己的杯子碰上去,“愿上帝保佑你……” 几个小时后太阳彻底落山,它的光芒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仿佛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黑匣子。整装待发的骑士再次披挂上阵,眼神中的飘忽和交头接耳的议论显示出他们心中对夜战不确定的怀疑。在这些自诩“正大光明”的骑士眼中,战争就该是针尖对麦芒的对手戏,一场人数相当的大规模决斗,它追求的是正义、公平、心服口服,而非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和龌龊伎俩,可事实上呢?一直标榜所谓“骑士精神”的交战双方为了取得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我毫不怀疑要是上帝胸藏巨金降临凡间,他们也会直接从后面敲个闷棍,说一套做一套是人类道貌岸然的通病,我们用漂亮字眼和严谨规矩粉饰的,不过是尽可能看上去很美的假象和蜜般甜蜜的谎言。 来自汉诺威的安特思是个两鬓斑白的老骑士,打打杀杀一辈子也没混到个世袭的爵位,某次战斗留下的可怕伤疤削掉他本就塌陷的半个鼻子,冰一样冻结的眼睛似乎根本就不会动,无论什么心理活动都不会通过眼神流露出来,尤其突出的巨大下巴像安错型号的拼接残次品。但全萨克森智商健全的人都知道,老安特思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关于他喜欢虐杀战俘和上过一千个女人的谣传分化出无数个版本,酒桌上好几个醉醺醺的骑士声称亲眼见过他用烧红的铁钎给战俘剥皮,其中两个为了争执剥下的人皮是做了老安特思自己的内衣还是锁甲的衬里而大打出手。 “太阳落山后的一切争斗都是上帝所谴责和教会明令禁止的。”老安特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他平生的积蓄全花在美酒和女人身上以至于每次出战均单枪匹马,因为承担不起侍从的开销,“我得提醒您,公爵大人,夜晚让敌人变成睁眼瞎,也让我们失去观察的能力,她很公平。” 如果你停止聒噪我会试着喜欢你,经年不洗的恶臭和“鬼斧神工”的长相完全不是问题。“我让人拆掉村子里所有能用来引火的东西,房梁、篱笆、汲水的翘杆等等,搜集的木材足够燃烧三天三夜。敌人从城墙上只能看到我们源源不断奔赴前线的影丛,他们将没胆量抵抗那么久,黑夜会帮助我们,她是撒旦的新娘,而死亡属于撒旦,不是吗?”黑夜让人忘记恐惧,我们身处其中。 “我可以说实话吗,大人?”老安特思毫不顾忌的把手伸进裤裆,一边讲话一边舒服的抓痒。 “什么?” “即使撒旦的新娘帮助我们,罗马的城墙依旧坚不可摧,它从未在没有攻城武器的敌人面前沦陷过。”他的语气让我听不出严肃或是戏谑。 “那只是‘距今为止’的传说,可传说终究由人类创造。”我扯紧锁甲手套,“况且我们有‘攻城武器’,难道你没看见士兵们扛着的梯子?这玩意不仅结实耐用且简单轻便,你会爱上它的。”要是明天日出时你还活着,我愿意收回此刻揶揄的废话。 “谁知道呢!”老安特思自己背着盾牌,那千疮百孔的损坏痕迹显示出主人的善战与吝啬,“走着瞧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夜战罗马(二) “点火!” 随着我一声令下,三个高耸的柴堆次第燃烧起来,橘红的光芒穿透夜晚弥漫的朦朦薄雾,照亮直至城墙的大片空地,兴奋的士兵一边敲击盾牌,一边发出高亢的吼叫,逐渐汇聚成排山倒海的欢呼。城头上的罗马人从睡梦中惊醒,越来越多的火把像隐秘在云层后的星星般点亮,所有人都明白,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走了,大人!”老安特思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勉励和惜别,性子直爽的他虔诚的笃信上帝,“每次出阵我都会全力以赴,当上帝觉得该收走这条老魂灵的时候自会动手,倘若我幸运的活了下来,除了好好犒赏这副上帝赐予的*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在酒桌上醉醺醺的对拿自己开玩笑的朋友说过这样的话。 “奥登指挥的巴塞尔人先从正面进攻,他们会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们趁此机会顺两侧的火力盲点迫近城墙,争取成功架起云梯。”我不放心的再次说明今晚的战术,骑士们杀得兴起时往往将事先的布置抛之脑后,化身怒崩暴走的狂战士,盲目燃烧自己也拖累别人,“就算敌人发现你们,调整蝎子弩和投石机根本来不及,集中弓箭手射击又会放松对正面的压制。”我想你们相互呼应总有一个可以成功吧,“听不到号角,伤亡再大也得咬牙挺住,后续部队会源源不断的补充上来。”或者源源不断的去送死,堆砌成我登临罗马的成功大道,白骨是胜利者最好的装饰品。 最后几个单词追着老安特思的背影而去,他飞快的打马回到自己的队伍,那是甄选出来的奈梅亨骑士和自愿加入的汉诺威骑士,两者通过几次生死相依的大战已经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外人无法从用餐的座次以及扎营的聚落分辨出他们,“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知道答案。”有次和罗洛无意中的对话萦绕耳边,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这样的战争何时是个头呢?我被脑子里蹦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宝剑来稳定情绪,“开始吧。”尾音还带些颤抖。但全神贯注的传令官压根听不出公爵大人语气的变化,在他的反射弧里,唯有“现在执行命令”和“现在撤销命令”的两个端点,其余一概不予反应。 奥登带领效忠本家族的骑士驱赶着上午刚经历过一轮屠杀的士兵缓缓开动,他们人挨人的拥挤着向前,气氛压抑沉闷的仿佛一支由木头人组成的军队——罗马坚不可摧的城墙让他们绝望,而明知绝望却仍要步入死亡尤其令人丧失斗志,相比于早上就惨死在羽箭飞射、投石机轰鸣与推搡踩踏之下的战友,幸存的人们则更为痛苦,因为没有谁愿意两次经历死神的挑选。 “快跑。你们这些懒鬼!”奥登的断腿经过医官的包扎差不多没事了,至于能不能长好或者会不会恶化感染,那就得看上帝的安排了,“我能保证您不再流血,却不能保证您完全没事。”医官丢下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可没人去怪罪他,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所谓的医官在骟马上的造诣要强过救死扶伤。 没法骑马的奥登强撑着让两名侍从搀扶自己,亲自指挥对城墙的进攻,哪怕他真正能做的不多。继承了父亲谨小慎微的性格,奥登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讨好上位者的机会,而公爵大人对巴塞尔的器重更使他看到咸鱼翻身的希望。“我向上帝发誓,一定要把落在最后那个人的脑袋揪掉插在长矛上风干,任凭乌鸦啄食你们腐烂的眼珠和嘴唇!”断腿的疼痛并未影响奥登发飙,他派出所有的骑士压阵来确保士兵们只会向前,插在旁边的两具血淋淋无头尸再清楚不过的昭示了逃兵的下场。 不久以前卢卡还是进攻方阵的一员,那里有他要好的朋友和同村的伙伴。而此刻他必须带甲跨刀的站在我身边,“巴塞尔人从不后退,真正拖垮我们的是那些受诅咒的意大利人,老鼠和泥鳅的代言人。”卢卡愤愤不平的念叨,“您应该把两者分开列阵。大人,巴塞尔人会让您见识到他们的勇敢!” “你现在又学会质疑我的指挥方式了吗,侍从?”我不动声色的望着卖力吆喝的奥登,他声嘶力竭的样子活像被人擒住翅膀的母鸡,只能用扯破嗓子的哀嚎来表达内心的愤怒,“你的话太多了。” “对不起,大人。”卢卡赶忙赔罪,他粗糙的棱角还未经过磨砺,时常敲打敲打有益于身心迅速健全,并不是谁都像科勒那么成熟和内敛,看看已能独当一面的公牛,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就管好你的嘴巴。”我伸出手指凑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你的这里、这里和这里和我交流,而不是这里。”手指依次在眼睛、耳朵和脑门掠过,最后停在嘴巴上,“如果你被这里控制了情绪,不仅会失去我的信赖,也可能很快丢掉小命,明白吗?聪明人从不先开口说话,记住它,侍从。”愿意聆听,甘做陪衬,往往能在风口浪尖屹立不倒,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甜。 卢卡肯定没听懂我的话,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当年初见的公牛一样。如果没穿越到骑士身上,我会是个手艺娴熟的好木匠,现在却不得不将自己前世今生才悟出的道理雕刻进两块朽木的每一根纹理,倒霉的是他俩一个比一个硬……我摇摇头不去管他,转而关注战场上的情况。 睡梦中惊醒的人们一般没啥好脾气,更何况一座拥有几万人口的大城市,罗马狰狞着舒展手脚,准备给胆敢打扰自己的人终生难忘的教训。台伯河奔流不息的波涛盖不住城头守卫者来回呼喊发令,越来越多的影子从篝火前闪过,敏捷的像是只扑食的山猫。弓箭手,大概百人以上,箭雨穿过云层的破空之声远没有白天的时候密集,应该还有些正在路上,按理说罗马这种常年战云密布的城市不可能出现羽箭储备不足的情况。或者决意抵抗的贵族内部出现矛盾?罗马的贵族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利益甚至可以手足相残,要让这些有着各种恩怨纠葛的家族团结在一起除非面临共同的困境,显然奈梅亨同其中不少人关系尚可,大家没必要撕破脸把事做绝,而且我相信,只要利益足够诱惑,彼时的对头未必不能成为此时的朋友。看来老德马尔的游说起了作用,以他的巧舌如簧拉几个中间派下水易如反掌,也许罗洛也在中间起了一定作用——奈梅亨公爵大人的代言人和亲信……稍动脑子我就可以想到德马尔把罗洛包装成怎样的形象推在前台,剩下的事情便是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和骗傻子的口头承诺。大门一开,许出去的承诺连放屁都不如,刀架在脖子上有得是时间秋后算账,况且,我凭什么相信德马尔不是狡兔三窟? 无论如何,敌人防御的松懈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越少的弓箭手就意味着越少的伤亡,等梯子架到城头,再多的弓箭手也无济于事。投石机和蝎子弩呢?那玩意难道患了夜盲症?冲锋的士兵已经进入这些大杀器的火力范围却迟迟不见开火,再往前几百米它们就会变成一堆废物! “快啊,快啊,别磨蹭……”我紧张地下意识捏得指节微微发白,“这是上帝的眷顾吗?”可能罗马的守护神马尔斯醉倒在太阳神阿波罗的战车里,顾不上关照自己留在人间的小弟,“罗马贵族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推诿扯皮、暗地补刀,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一向是他们的强项吗?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几个不幸被射中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蝎子弩的牛皮弦绷紧的声音和投石机运作的轰鸣交相辉映,彻底打破月夜残存的最后一丝宁静。如果把刚才的冲锋比作两个小孩子互掷雪球的嬉戏,那此刻的战争才真正进入*,对方的小孩改为投掷引线嘶嘶冒火的炸弹! 果然,倏忽即至的石弹和铁箭展示出强大的破坏力,虽然看不太清,但人群的惊呼基本勾勒出他们慌乱逃窜的状态,巴塞尔人和投降战俘组成的队伍又一次崩溃了,*的软弱和渺小在机械的绞杀下相形见绌。残肢、断臂、流出新鲜血液的尸体,明天乌鸦和野狗的从天而降的美餐,我说不上难过还是无奈的闭上眼睛,耳朵却依旧忠诚的履行职责,不放过任何细微悉索。 “大人,大人!”卢卡在叫我,他亮若洪钟的声音赶走了所有正拼命涌进耳廓的音。 “什么?”我恍惚着问道。 “该走了。”去哪里?我努力回忆着,哦,那边,“小耗子”巴贝里尼准备的惊喜。 “那谁!”我随便点了个应声的贵族,“你来接替我指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夜战罗马(三) 战场的喧嚣渐渐远去,夜晚重新恢复它妩媚的温柔闲适,甚至比刚才还要安静,曾经的萨尔威亚迪门的城墙上空无一人,梵蒂冈山顶影现的圣彼得教堂却灯火通明,牛油灯和火炬炽烈的燃烧着。那帮贪婪的教士们在密谋些什么吧?继续编织谎言、商量逃亡路线或是洗心革面?不,他们永远不可能真心放弃已经攫取到的利益,就像野狗不会吐出吃到嘴的骨头一样,养熟的家犬至少感激的对丢来骨头的主人摇尾示好,而忘恩负义的野狗只会龇牙咧嘴的恩将仇报,它们才不管骨头是不是好心人施舍的美餐。 挖掘城墙的工作看起来进行的很顺利,抠出的碎砖和泥沙顺着墙根堆出小孩子那么高的土包。由负责放哨的士兵带路,我紧贴着城墙悄悄走到埋伏许久的战士身边,热得满头大汗的巴贝里尼正换班休息。 “大人,您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确实像只躲在角落“吱吱”啃噬报纸的啮齿动物。 我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投向背对我们刨土的几个人,大家都怕自己的动静太大以致暴露目标,所以一个个屏着呼吸不敢喘气,反倒突出了工具撞到砖石的磕碰声,很像刀刃剐蹭骨头的细碎摩擦,让人听着非常不舒服。 “怎样,还有多久?”这才是我关心的问题,波尔泰赛门那边的攻击十有*又要功亏一篑,但已争取了相当多的时间。 巴贝里尼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亮,仿佛起夜觅食的猛兽,给被注视下的对手不寒而栗的感觉,“挖通了但还不足以让人钻过去,除非是条软骨的蟒蛇。”他用手比量着脖子那么粗的大小,“快了,我保证。” 那就快些,时间是个薄情的荡妇。她可不愿意等人。我依旧点点头,没把这些话说出口。等待确实是个令人焦心的苦差事,我微微闭上眼睛,心里跟着铲子的声音默数——一下、两下、三下…… 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数了多少。卢卡在边上轻轻推我的肩膀,仿佛从云端跌落,“嘭!”梦碎了。“大人,都好了。”卢卡瓮声瓮气的对我耳朵吹着热气,不知为什么,他每次附耳说悄悄话就像两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咬耳朵,麻麻的触电感顺着耳根一直酥到脚尖。我惊恐的打消这个念头,往下想实在太可怕了。 巴贝里尼闪亮的瞳孔即使隔着如此距离依旧显眼,他半蹲地上打量着新掘出的洞口,确认大小合适并且里面没有危险之后。便缩着脖子作势要钻。巴贝里尼扭来扭去的身子又让我想起那条“软骨的蟒蛇”,没错,穿锁甲的蟒蛇,用锋利的匕首代替致命的毒牙,但同样迅猛和危险。 待巴贝里尼的脚也通过洞口。我们就彻底看不到他了,大家全神贯注的动用各个感官搜索他在那边的蛛丝马迹。片刻的脚步声过后,一切细微的响动都消失了,如同投入一潭死水的石子,唯剩慢慢回荡的涟漪。是有危险吗?那边埋伏着守株待兔的敌人,恰好把巴贝里尼捉个正着,现在想想。他的双脚过去的是不是太快了,难道有人在拖拽?老德马尔,这个名字浮上心头,那个口蜜腹剑的两面派,潜藏最深的毒蛇,他猜到我会用暗度陈仓的计谋。所以早有准备。是啊,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走私贩子怎么会看中我许诺的那些小东西,他有的是理由将我出卖,要是再活捉奈梅亨公爵,他可成了保卫罗马城的英雄。到时候感激涕零的贵族和教士恐怕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狂热的民众也会将曾经鄙夷厌恶的铜臭商人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我反倒被踩作垫脚石,或是一颗点缀胜利的狰狞首级,同罗洛、巴贝里尼等等人的脑袋摆成一溜,在阳光下腐烂变质! “大人,大人!”有声音在叫,难以置信的我仔细侧耳听着,找准了音源的位置。 “巴贝里尼?” “是我,大人。”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来自地下,可能是隔着城墙的缘故,“这边安全,附近一个守卫都没有,快过来!” 这么说成功了?刚才脑海中胡乱飘荡的想象全是摸不着边际的臆测?我将信将疑的把身子靠回冰冷且长满湿滑苔藓的砖墙,卢卡跃跃欲试的凑上来征询:“大人,我可以先过去吗?” “你?”我从上到下的观察着卢卡,先不说他车辕那么宽的肩膀,光冬瓜大小的脑袋就根本不可能通过狭窄的洞口,他的身材实在太不适合干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了,“你恐怕过不去吧,卢卡,你会卡在那的,或者拱翻整道城墙!”我夸张的咧着嘴角,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冲其他人示意,“你们快过!” 卢卡眼巴巴的瞅着别人一个个鱼贯而过,心急的样子活像离开水的鱼。二十个精挑细选的战士全部通过,巴贝里尼凑近洞口再次确认联系的暗号:“圣潘克拉齐奥门,大人,事成后我会用火炬在空中画圈;要是天亮前这边还没信号,那就请您放弃吧,我们至死也不会投降敌人。” “愿上帝保佑你们,他一定会保佑你们,忘了吗?这是罗马!”我扒着墙边激励他,二十名死士,无论成败必将有人不再回来。 “对,这是罗马。”巴贝里尼的声音越来越小,“明天一早,这会是您的罗马,奈梅亨的罗马!” 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昨天敲定计划的最后一刻我放弃了跟他们一起进去的想法,相比于深入虎穴的惊险刺激,外面掌控全局的工作更需要我。月亮完全升到正当空的位置,还差一点就要圆满,但它的光芒丝毫不逊于圆月。月神和嫦娥住在上面会挤吧?更何况还有邻居吴刚和常来串门的天蓬元帅……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乐了,暂时忘记置身于战场的紧迫和铁血,大将风度?嗯,我肯定的承认了。 沿着城墙根摸向圣潘克拉齐奥门的过程仿佛回到上学时早起迟到翻围墙的时候,同样的小心翼翼和担惊受怕,唯一不同的是翻围墙被抓到等待自己的是老师的教鞭,而现在暴露只有死路一条,何其惊险! 圣潘克拉齐奥门位于罗马城西南角,再向南走便是此刻正鏖战的波尔泰赛门,不过两者间尚隔着七八道街的距离。台伯河的码头多集中在左岸,贸易繁盛时那边人声鼎沸航船进港络绎不绝,供船员消遣放松的酒馆和妓院大都沿河而设,灯红酒绿通宵达旦;右岸因为更靠近教廷所在的梵蒂冈,所以多为宁静的墓园与整洁的修道院,不少笃信的贵族也将自己的别院安置在离修道院很近的地方来表示虔诚,许多外地来讨生活的穷人或者要饭为生的乞丐盘桓于修道院和富人宅邸,依靠神职人员定期的救济以及富人家间或的施舍维生,紧挨城墙的狭长空地布满无家可归之人的窝棚,那是小偷藏匿销赃的天堂,巴贝里尼捱过苦难童年的港湾。 另一支队伍在此埋伏多时,与偷潜入城的那支相比,这些人更强壮和勇猛,他们是骑士,待巴贝里尼拿下城门后迅速扩大战果,一部分直扑梵蒂冈,另一部分则配合城外的部队夹攻波尔泰赛门的敌人——如果进攻还在继续的话。 我说过,时间是个薄情的荡妇,她不愿意等人;可我没说,时间也是不会看颜色的小姑娘,在你越是不耐烦的时候越喜欢黏着缠绵,她们爱得炙热却不顾爱人的感受,只想要对方陪伴自己更多。 传令官怕是迷路了吧?我换了两个地方难怪他找不到,耳畔偶尔传来激烈的喊杀声,片刻后又像它来时那样消失不见,让大家的心不由得跟着揪起来。临走时吩咐代替自己指挥的人是谁来着?我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可什么都回忆不上来,也罢也罢,那么多人总能多撑一会吧? 罗马城外没有森林草地,相应的同样不会有虫鸣鸟叫,这在夜晚尤其显得了无生趣。一条罗马时代的铺石大路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唐装系着条领带,不伦不类的厉害;大路旁有无数双脚踩踏出的“人行道”——姑且这么称呼,那是不配使用石板路的贱民的专用通道,脚印、车辙、各种牲畜的蹄印遍布,废弃的窝棚与汲水的池塘相映成彰,那便是真正维持庞大城市运转的脉络。散居城外村庄的百姓仿佛罗马扎进泥土汲取养分的根,灰头土脸终日与黑暗为伴,却供养出地表以上柔嫩的枝条和娇艳欲滴的花朵,可惜想把鲜花据为己有的采花贼不会在乎这些,他们粗暴的折断花茎,抑或干脆连根拔起……茁根已死,花朵仍在,但时日不多。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战罗马(四)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因为统计这个数字没有任何意义,杀戮能将最懦弱的人激发为最凶残的猛兽,毫不留情的攻击同类,杀一个和宰两个,基本看不出区别。手臂不停地挥舞着,从刚开始的顺遂熨帖逐渐变得滞涩,长剑慢慢沉重,但机械的动作仍在继续,一刀、两刀、三刀……倒毙死透的尸体瞪着没有瞳孔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洞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麻木而寒冷的刺激着人汗毛倒竖,他们横七竖八僵硬的扑倒作一团,肢体扭曲鲜血浸染,活像等待切割的冷餐盘。没错,冷餐盘,相对于整个罗马这道大菜来说,一场发生在不起眼城门的小小战斗显得微不足道,确实只配充作餐前拼盘,但它却带来难以逆转的后果。 圣潘克拉齐奥的大门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的开启,巴贝里尼他们的火把只是稍稍一闪,与此同时城门便缓缓敞开,几名战士把火把丢在地上,照亮我们前进的方向,其他人则护着搬动栅门绞盘的两位“壮汉”——他们不过胳膊稍显强壮而已——抵挡来自惊觉而后动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冲击。 “快,进城!”我拎着长剑像条滑溜的鲶鱼般钻进门缝,城门洞里黑黢黢的看不清到底藏着多少人,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厮杀呻吟却分外清晰入耳,“冲过去,冲呀!”我招呼着自己的士兵。 涌入的人潮突然一滞,膀大腰圆的卢卡正好卡在尚未完全开启的门栅中间动惮不得,这滑稽的场面令人不禁哑然失笑,“卢卡,别像个死猪一样塞在那,加把劲!”我踢了踢他憋得通红的脑门叫道。 自觉丢脸的卢卡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肯定以为大家在看自己的笑话,这粗鲁的巨人也有难为情的时候。丢在地上的火把明灭着照亮卢卡因发力而纠结的眉头,“啊!”巨人怒吼着,甚至连铁门栅都发出“咔啦咔啦”不规则的响声。隐隐有变形的迹象。足见卢卡力量的恐怖。 “哈!”他终于拜托夹缝的桎梏,就地风风火火的打滚直接扑向交战中的人群。沿途撞飞好几个猝不及防的敌人,战士们顺着卢卡打开的缺口愈发勇敢的冲锋,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攻方风驰电掣。守方咬牙坚持。 我用长剑格挡对手的劈砍,顺势把两件绞在一起的兵器脱开。对手是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别扭的套着并不合身的锁甲,黑色的络腮胡子很久没有打理,张牙舞爪的胡乱生长着,更增添了他不怒自威的英气。“是个难缠的家伙。”我心里念叨着往后退出几步,注意观察对方使用武器的姿势。 杀人是项技术活。而杀很多人绝对是个体力活,尤其在筋疲力竭之后面对这样一个劲头十足的年轻对手。我要杀了你就像你要杀了我一样,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所以等待和防御是应该坚持的策略。学习同野猪对峙的老虎,压低身子、放慢脚步、全神贯注的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待他忍耐不住冲锋时露出脆弱的咽喉——仰起脖子是亮出锋利獠牙的必须步骤,却也给了猎手一击致命的瞬息之机,进攻与防守,强势与弱势,生存或死亡,往往容易片刻逆转。 试探之后的对手决定首先发动攻击,他的短剑直剌剌的刺来,电光石火不容我换气,“叮!”金属交汇的脆响随即转化为瘆人的摩擦,我凭恃骑士剑长度的优势从容应对,手腕轻松挽个剑花,沿着剑身直往他手臂招呼。一寸长一寸强,短剑纵然有速度和力道上的长处,却牺牲了最重要的安全距离。 对方慌忙丢掉短剑,踉跄着后退,一面提防着我一面急匆匆寻找自卫的武器,可惜为时已晚,他没注意到身后的状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巴贝里尼抱住他的胳膊,我准确的将长剑刺进对方惊惧起伏的心脏,“噗嗤!”剑锋没入骨肉的声音好像西瓜被人狠狠啃了一口的动静,他张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款款变软,仿佛抽空的皮囊,生命的迹象正一点点溜走,抛弃了繁芜的**。 “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多少敌人,梵蒂冈方向的守备力量似乎也不是很充足,他们可能全龟缩到圣天使城堡去了。”巴贝里尼丢开死透的尸体,拉住我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做,大人?” “老办法,放火!”我踢着脚边的尸体,它的主人刚刚被我送入地狱,“把波尔泰赛门那边的敌人吸引过来,或者用冲天的大火提醒他们城市已经告破,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罗马是我们的了!” 这个土生土长的罗马小伙阴郁的笑着,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焦黄牙齿:“要烧就烧这片贵族的宅子,他们没几个好人,上帝早该降下惩罚了。”他顿了顿,我从火光灼灼的眼神中读懂太多东西,最雀跃喷涌的那个叫做复仇,巴贝里尼的身世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此刻我无暇过问,“每个宅子里都关着许多仆人和奴隶,大火一起他们肯定慌不择路的逃命,恐怖的气氛会随着逃亡的人群迅速传遍城市的各个角落,比什么都快,恐惧是不长脚的魔鬼,最擅长蛊惑人心……”说出这些话的巴贝里尼更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要用无辜的生命来渲染并扩大自己的战果。我虚伪的想着推卸责任,竟然忘记带来这场杀戮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不置可否的把脸扭到一边,其实默认了他的提议,“我要在天亮前解决城中所有顽抗的敌人,进而可以集中兵力包围教廷盘踞的圣天使堡,快刀斩乱麻,明白吗?” “罗马人叫‘扯断一根绳结比解开它用的时间更短’……”巴贝里尼耸耸肩,城门处的战斗接近尾声,战士们走在尸体间仔细搜寻一息尚存的人,然后准确的切开呻吟者的喉咙,让他们不至于继续痛苦。 各司其职的两队人马分别消失在不同的巷口,走上路的人动手早些,左近眨眼便传来鸡飞狗跳人惊马嘶的喧哗,橘色的火焰瞬间吞噬目之所及大片的房舍,欢呼的精灵快活的跳来跳去,穿梭于房檐庭院手拉起手,交织成再难扑灭的滔天烈焰,这火光裹挟着腾然上升的热气流照亮半边漆黑的凌晨,昭然宣告奈梅亨人的到来。 波尔泰赛门那边的声音如同拍岸的潮水,一波甚过一波扑荡着城墙,现在已经听得真切,此起彼伏的全是奈梅亨军队冲锋的呐喊。另一副刀叉开动了,肢解着蛋糕漂亮的奶油花边,我想象彼处炙烈的厮杀场面,脑海中浮现几副刀叉挥舞下正被大卸八块的糕点。罗马是我的了,就像巴贝里尼当时许诺的那样。 黎明突兀降临,快到上一秒天际仍辨不清地平线的分界,下一秒就透亮着熹微晨光;但太阳没有升起,它忙着蒸腾自己的热量提前彩排,将地平线依次染成惹人喜爱的红色。大火顺着河沿一溜燃烧,几乎把右岸富人区鳞次栉比的豪宅夷为平地;久久未散的硝烟伴着火星间或亮起,点缀着兵荒马乱的年代。 卢卡宽厚的脊背挡在我前面,他笨拙的移开一路上的障碍,却无意间使自己成为最碍眼的物事。他胳膊挂了彩,脸上涂着不知道谁的污血,残损的锁甲像一张斜搭在身上的破渔网,他的身材实在太魁梧了,想找件称心如意的铠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即使锁甲破成那个样子,他也不愿意将其脱掉。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对出身山沟穷小子的卢卡来说,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铠甲绝对算得上人生幸事。 “罗马太大了,我们还没办法彻底控制,偶尔有些零星的抵抗。”一名贵族骑士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他干净的行头同卢卡形成截然对比,至少说明这只爱惜羽毛的漂亮公鸡没有参与昨夜的战斗,“但您请放心,公爵大人,我保证只是微不足道的挣扎,正午之前就可以处理完毕……” “骑士。”我的眼神直接掠过他受宠若惊的表情,望着不远处收殓尸体的战士们,“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更感兴趣昨天晚上你都做了些什么……”瞳孔缩小,没错,你在犹豫,脑细胞以光速编织一个完美的借口,“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当然了解你要辩解的说辞,下次见你希望盔甲上沾染令人兴奋的猩红血迹,无论是你自己的还是哪个倒霉蛋的,‘骑士生而为战’,嗯?” 他尴尬的吞了口吐沫:“也许我能把不合作的罗马贵族剔除,搬空他们的积蓄、腾出他们诺大的宅院,用醉人的葡萄酒和饕餮盛宴来犒赏我们的战士;如果他们想找点乐子,城中的妓院自然乐得帮忙。” “那就赶紧去做,骑士。”你们这种人嘴皮子永远比手指头动得快,“不过要等到圣天使堡插上奈梅亨的旗帜之后……” 第三百四十八章 纵横睥睨(一) 正如骑士所说,他完美的执行了自己的任务,把罗马城中那些贵族逐一排查清剔,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虽然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却起到很好的震慑效果,只用一天不到便帮助我控制了整座城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骑士有个典型的弗兰德名字伊斯皮,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属于瑟琳娜的“陪嫁”,是在册封时宣誓终身守护公主的骑士,必须一生毫无怨言的履行承诺,追随公主“上刀山下火海”。他的隶属关系比较复杂,既不属于奈梅亨骑士的序列,平日里我无权调动,又得由我赐予其封地,保证一名骑士日常的供养,搞得我总觉得自己白花钱养群大爷。事实上“守护骑士”的名声的确不咋样,被那些看不惯他们靠女人吃饭的人戏称为“天鹅绒骑士”,暗讽他们都是颠鸾倒凤玩弄风月的高手和临阵怯战的软蛋,这点从伊斯皮一尘不染的干净铠甲上可见一斑。 “您知道吗,大人,罗马的贵族奢侈到了什么程度。”不会比你更懂得享受,“他们地窖里堆积的小麦底层甚至已经发霉,上面仍旧不断地堆上新麦……”酒池肉林的典故,罗马人确实占有了太多东西,上帝过于眷顾这座城市,先皇奥托陛下为了获得贵族和市民的支持也对他们的贪婪睁只眼闭只眼,以致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该是时候让这些脑满肠肥的混蛋明白感恩了。 “我不在乎你缴获了多少麦子或者葡萄酒,我只在乎谁参与了叛乱谁又为叛军提供补给。”直接杀人与间接杀人都不可饶恕,“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放手去做,有我给你撑腰。” 伊斯皮疑惑的促了促眉头,这外表光鲜的绣花枕头芯子里实际还是有点东西的。“我不明白,大人。”他 一边轻轻地摇头一边问着,“难道您的目的不是长久的控制梵蒂冈和罗马吗?初来乍到必要的惩戒是应该的,但大规模的清洗和杀戮会带来仇恨。它就像埋下丑恶的种子。最终只能长出妖冶的毒花!” “妖冶的毒花?当然会长出来,因为种子本身的质量就不好。”我摆弄着手指。“所以才需要铲除原来的劣种,重新翻耕土地,种上好的种子。”而你就是那把翻耕土地的锄头,挖得越深。越有利于新种子的生长,“明白了吗,骑士?我要建设一座新的罗马,而不是像先皇那样一味的迁就,落得经常让市民随随便便赶出城市的苦涩下场,罗马人应该知道什么是服从。” “可是把不合作的贵族和教士全杀了,也不见得就能培植起对奈梅亨效忠的势力啊。请恕我直言,公爵大人,您要到哪去找那么多人来填补余下的空位呢?”一个萝卜一个坑,简单实用的逻辑。却陷入了思维固化的怪圈。 “我为什么要找相同数量的人来填补空缺呢?权力掌握在少数对奈梅亨忠心的人手中不是更容易控制吗?”我不想给他解释太多,毕竟伊斯比算是个“外人”,要不是瑟琳娜坚持派他跟在我身边,他的职责应该是守在奈梅亨保护她们母子的安全,“权力集中在几个人手中,孰坚定孰动摇一目了然,岂不省了好多心?”伊斯比绣花枕头的本性暴露出来,他显然无法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不过这些并不需要他去理解,把剩下的工作干好才是本分,罗马尚未平静。 伊斯比刚离开,老德马尔就在罗洛的引领下急匆匆的出现,脖子上的赘肉随肢体的动作抖得让人受不了。 “看到你比什么都开心,我的老朋友,我头一次看到你没戴假发的样子!”我揶揄的笑着跟他开了个玩笑。 可惜老走私贩子没这个心情,他脸上的两坨肥肉差点耷拉到胸口,摆出个明显买卖赔本的表情,不对,买卖赔本绝对能逼得他上吊自杀! “您在做些什么,公爵大人,您的军队都是强盗吗?”他愤怒地红着脸,两条胳膊激动的挥舞,“天啊,就是强盗也比你们要讲道理,奈梅亨士兵的所作所为您一点也不知道?这样下去罗马永远不会向侵略者妥协的!” 哦,为这件事情来的,果然是个心急的投机老手,喜欢先发制人。“强盗?我想你一定用错了修辞,我的朋友。”你那条舌头足够把死人说活,别装模作样的把自己打扮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正义形象,“据我所知,我的命令是要求士兵们挨家挨户的搜寻参与叛乱的匪党,然后恭敬地把这些不合作者请过来,难道他们没有严格执行我的命令吗?是不恭敬还是矫枉过正?” “……”老德马尔被我噎住,索性不接话了,气呼呼的鼓着胸膛顺气,那风箱似的肥硕胸部发出刺耳的噪音。 “放心,朋友,答应你的一样也不会少,要是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出城检查自己的庄园,看看我堂堂公爵是否言而有信。”我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结果手掌接触的瞬间便像拍到弹簧上不停地上下颤动,“除此之外的事情还是请你不要插手,用你的合作来换取更大的利益,这不是商人行事的准则吗?” “更大的利益?”德马尔自动过滤掉前面有的没的,直接准确的锁定句中的关键节点,“那是什么?” 是什么?是一条栓紧你们的锁链,只等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废物禁不住狗食的诱惑伸出脖子,“是一个大家合作共赢的机会。”我摇摇头,用更确定的语气再次描绘,“是朋友间的信任和给予。” 老德马尔的眼珠子又滴溜溜的转着,好像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拨响,他迅速猜到了所有能给自己带来的回报,金钱、地位、宝马香车,却唯独忘了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者说他故意漏掉这至关重要的一环,留足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要以为你那点智商能挑战我的心思,在给我挖陷阱么,老家伙? “圣天使城堡还有相当数量的士兵,梵蒂冈的人带着所有圣器躲到厚厚的城墙里面,那里地势险要储备充足,无论强攻还是围困都能坚持很长时间,恕我冒昧,大人,他们能坚持到你的士兵全老死!” “在我们老死之前,他们也早已腐朽,时间拖久了于谁都不利,而且我压根不打算动攻打的念头。”奈梅亨的牙口再好,也不愿意偏向虎山行,执拗和顽固相似,都不是成功者该具备的品质。 老德马尔脑子转得快,并没有刨根问底,城堡的事本来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他巴不得领主们打破头才好呢,那样自己的方可左右逢源,发挥长袖善舞的功力来谋取利益的最大化。“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公爵大人?”笑容重新回到他泛着油光的脸上,谄媚又暖人,走私贩子千锤百炼的表情。 “你刚才不还在为自己的朋友愤然请命吗?”我瞅准机会再次拿他开玩笑。 “请忘记那不愉快的小插曲吧。”德马尔厚颜无耻的样子喜感十足,相当讨人喜欢,“您知道的,事实上我同他们的关系也算不上友好,大家在一条船上时相互帮衬帮衬,现在我跳到您的船上了,大人,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呢?” 走私贩子眯着他青灰色的眼睛拐进一条巷子里不见了,看来“换船”需要准备的事情挺多;陪他来的罗洛安静侍立一旁,清楚我会有话问他。 “城里怎么样?” “暗潮涌动,教廷和贵族、贵族和贵族之间都有解不开的根本矛盾,团结在一起简直貌合神离,跟掺进麦粒中间的石子一样明晰。”罗洛望着德马尔离开的方向说道,“这个走私贩子活像条无孔不入的泥鳅,到处串联投机,不过奇怪的是,他做这些并不避着我,有时好像故意让我看到似的……” 这就是老德马尔的聪明之处,与其偷偷摸摸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摆明自己的立场,情势危急下狡兔三窟是谨慎之人常用的办法,藏着掖着反倒显得两面三刀,索性亮出底牌让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有矛盾是好事,这样我们才有下手的机会,要是敌人铁板一块,敲打起来就要费些时日了……”我转身走进侍从布置好的宅院,这里曾经是位高级神职人员的别墅,巨大的廊柱支撑着宽阔的天井,一方清澈的池水中央喷泉习习。我慢悠悠的踱着步子,绕开白色大理石台阶上染着的斑斑血迹,看来伊斯皮在“接收”的时候遇到点困难,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来同房子的主人讲道理。 “话说回来,我想问问你,德马尔在城中同他关系最差的贵族是谁?” 罗洛抿嘴想了想,半天吐出个名字:“曼蒂尼斯.塞尔吉乌斯,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我记得。”光是塞尔吉乌斯这个姓氏就足够如雷贯耳的了,更何况这位曼蒂尼斯大人曾在我的册封典礼上赠送过一枚鸭蛋那么大的珍珠,“出身那不勒斯的掌权家族,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罗马盛宴(塞在紧张的气氛里轻松一下!) 桌上摆满了伊斯皮搜刮来的各色时令水果,硕大的果盘里堆着紫葡萄、无花果、番石榴、甜瓜和其他小浆果——草莓、蓝莓、樱桃、桑葚跟覆盆子,以腌橄榄为主的干果摆在另一个盘子里,这些糖腌的干果包括核桃、榛子、杏仁、栗子和松子,丰富程度简直不亚于后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满意的坐在一张铺着厚呢绒的椅子上,随手在两个盘子中间挑挑拣拣,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经历了那么久的枯燥行军,突然面对如此琳琅满目的食物一时间竟无从下手。正纠结着,门外喧哗阵阵,只见士兵押着几个神色沮丧的人经过天井,从他们的穿着判断,应该不是什么显贵。 “罗洛。”我终于决定先拿红彤彤的草莓开开胃,它又圆又扁的可爱模样虽然赶不上后世人工培育的那么大只,却同样诱人可口饱含汁水,“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是干嘛的,怎么直往后面走了?” 罗洛目不斜视的盯着我脑门上方的位置回答:“据我所知好像是伊斯皮大人找来的厨师,要为您同诸位大人准备丰盛的午宴。”他可能忘记自己已经被册封为骑士,在称呼上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口,仍旧称伊斯皮为“大人”,不过凭那个“绣花枕头”的身份和资历,叫声“大人”也不唐突。 “他倒是有这份心思。”我轻轻地哼了下鼻子,语气中说不清是受用还是不屑,“你搬把椅子坐在我边上,这两大盘我一个人消灭不了。”罗洛了解我的为人,可能猜到会让他一起坐下品尝水果,但依然很感动的弯腰行礼,这孩子跟我久了。愈发客套起来,“对了,顺便叫卢卡和比尔斯进来,大家都不是外人。” 四个人围坐的气氛明显热闹不少。卢卡是个粗人。比尔斯年纪小,自然没什么规矩。罗洛也被感染的逐渐松弛下来,我们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谈论罗马的见闻,说笑着相当的惬意舒服,转眼即到午餐的时间。 世人都道罗马富庶。无论贵族还是平民皆乐衷享受,可惜我每次行色匆匆,宫廷的宴席又偏重德意志风味,以致来过这座美食之城多次均未品尝过地道的罗马风味,来自弗兰德的伊斯皮虽说打仗手段差些,可发现珍馐佳肴的时尚神经丝毫不差,远强于我们这些只知填饱肚子的“蛮民”。 众人来到正对天井的主厅。仆人们早已布置停当颇具罗马特色的u形长桌,屋子里毫不吝啬的用昂贵的香料熏得香喷喷,几个乐师正在角落里忙着调试手上的乐器,先到的贵族骑士乱哄哄的挤着瞎坐。留出上首最尊贵的几个位子。饶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吃饭上,此刻也欣欣然落座——这种规格的盛宴让我想起后世精英阶层常见的餐会,情不自禁的希望体会一把。 待众人坐定,站在门口的侍从官敲了敲权杖清场,逐一唱出贵族的名号,冗长枯燥却声音洪亮。等不及的几个小贵族瞅着桌上装饰用的配菜眼热,偷偷地放到嘴里尝鲜,没想到菜品未熟,涩得口舌麻木,很是出了洋相。 唱名完毕,侍从官退到一旁,仆人鱼贯而入,开始往桌上布菜。先上的是清淡开胃的数道前菜,有蔬菜和小扁豆拌醋,盐渍的羽衣甘蓝;一堆叫不上名的野菜煮到烂熟,用强烈芬芳的香料调味,配以冬葵、葫芦巴、蓖麻和酸模;随之而上的腌制水果蔬菜,包括橄榄、甜菜、芦笋、四季豆、卷心菜、洋葱、小茴香、蘑菇以及难得一见的松露;几个精致的雕花木盘里盛着炖蜗牛、煎蛤蜊、生海胆和小干鱼,一道未放任何调料的煮睡鼠静静地躺在盘子里,仿佛正酣睡香甜;最后端上的是同前菜一起喝的开胃酒,有个好听的罗马名字“马勒萨姆”,是清葡萄酒和蜂蜜的混合液体,泛着醇黄的颜色引人食指大动。每道菜放到桌上必让没见过世面的贵族们大呼小叫的哄抢,他们确实从来没见过如此丰富的菜肴,甚至有人把这些当成主菜,没命的往嘴里塞着。老德马尔,我脑海中闪过走私贩子肥硕臃肿的影子,没错,就是他,这顿饭里定然有他的帮忙,否则任凭伊斯皮把整个罗马翻个底朝天也弄不到这么多的食材。 前菜端上桌的同时,角落里的乐师演奏起欢快的歌谣,里拉琴和簧管的齐鸣分外悦耳,好像无数百灵鸟正婉转歌唱,很是助兴。精致且分量不多的前菜瞬间被众人裹挟一空,宴会进入程序,真正的主菜即将隆重推出。 宴会的主菜通常由各种各样的肉类构成,猪肉是最常吃的。两个仆人抬着面板那么大的餐盘走进大厅,上面摆着一只炙烤均匀泛出油光的乳猪,眼睛和嘴巴里塞满用来提香的无花果。仆人把餐盘放在桌子当中,其中一人割下烤猪的**和耳朵,整齐的叠在另一人捧着的盘里,恭恭敬敬的奉于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拿银针拨弄一小段切细的肉丝问侍立在身后的伊斯皮,银针是随主菜一起的餐具,用来挑食难取的蜗牛肉。 “这是猪的子宫。”伊斯皮面不改色的回答,丝毫不在意我恶心欲呕的表情,“小乳猪的子宫、**和耳朵是整猪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向来用来款待尊贵的客人,我看您还是入乡随俗吧……” 话音未落,第二道菜已经上桌,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我趁机偷偷地推开盘子,也注意新上的菜肴,立即吓得目瞪口呆。这竟然是只天鹅!是的,天鹅!拔了毛光秃秃的样子远没有生前优雅,但从身段上仍可窥见一斑。鹅身覆盖油渍的橄榄,周围涂着浅棕色的鹅肝酱,卖相十分诱人。 伊斯皮细心地帮我拨开未化的鹅肝酱:“其实整块鹅肝入菜方为极品,这鹅肝是催肥的,品相差了太多。”字里行间全是美食家的资深口吻。 剩下的主菜就没什么值得惊艳的了,倒是在摆盘和配菜上比较抢眼。品类繁多的香肠、红色的鲷鱼躺在层层酱料间、黑胡椒调味的肋排、佐以鱼酱的炖兔肉、炸至金黄的洋葱圈等等。仆人们不停地传菜上菜,贵族们不停地大嚼大咽,侍从们不停地往下撤盘,分别忙着自己事情的众人房间里形成搞笑的流水线,粗略算来,光是香肠就消耗了整整五盘,数量相当惊人! 伊斯皮把酒杯斟满,缓缓从瓶口流出的酒浆飘着不同寻常的香气,瞬间勾得全场直咽口水,有性急的甚至为了凑得近些而打翻盘盘碗碗。“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透过水晶杯子观察着酒水里上下翻飞的细小杂质。 “康丁罗姆,‘酒神的馈赠’。”伊斯皮轻轻晃着杯子,使得沉淀杯底的杂质全都漂浮起来,迷得人眼花缭乱,“上好的佛罗伦萨葡萄酒加入蜂蜜、黑胡椒、月桂、海枣、**脂、番红花,煮熟后密封贮藏,十天后便成此佳酿。”他盯着酒杯的眼神愈发迷离,“饮过此酒的人今生绝不会忘记它的味道。” “这么神奇吗?”我将信将疑的把杯子送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小口回味着,其他人眼巴巴的盯着,期待我的反应,“有些涩、有些甜,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不过流连在唇齿间的味道……嗯,果然佳酿!” 听我这么说,众人的馋虫又被勾引,可惜酒水只有那么一小瓶,根本不够大家分的,我平易近人的笑着,将没喝完的大半杯全倒在旁边奥托的杯子里,后者受宠若惊的从座位上弹起,口中连连感激。 “不碍事,美酒赠英雄,在座都是真正的英雄,受此佳酿当之无愧!”我觉得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像条森森吐信的毒蛇,“众所周知,叛军仍盘踞在易守难攻的圣天使城堡试图顽抗到底,所以明日难免恶战,这顿盛宴是大家应得的犒赏,请尽情享用,愿上帝保佑德意志,保佑奈梅亨,为了胜利,干杯!” “干杯!” 几杯美酒下肚,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即使考究的菜肴也未能约束这帮乡下来的土领主遵守规矩,高声吆喝、肆无忌惮的大笑、不避旁人的打嗝放屁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脱得赤条条跳在天井里捉对角力,好端端的高级宴会变成江湖聚餐,就差卖艺的吐火翻跟头了……我满头黑线的双手托腮,苦笑着无可奈何。 罗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身后,附耳轻声汇报:“和里面接上了头,对方希望得到可靠的和解信号。” “可靠的信号?”我捏着银针皮笑肉不笑的扎着餐盘里的食物,“你说说这些人真有意思,还以为自己有实力同咱们讨价还价呢……”但凡人性大抵如此,“别答复他们,准备攻城的事宜吧。” 第三百五十章 纵横睥睨(二) 我们一班贵族正欢宴的时候,鏖战一夜的士兵可没歇着,他们仅做了短时间的休整来填饱肚子,完后便急匆匆的执行新的任务。有些人跟着伊斯皮的手下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疑人员,有些人忙着把城头尚未损坏的蝎子弩拆下运到指定地点,还有些人负责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总而言之,在我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剔牙的同时,去而复返的罗洛赶回来报告了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 “哦,现在什么时辰了?”天井的特殊构造使得这片小小的天空采光充足,再加上水池稀释了暑气,所以光凭感觉很难判断出外面的正确时间,我随手把银针扔在桌上,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宅邸临河一面的阳台,这里视野开阔,而且更加精美舒适,“上帝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太阳都要落山了……那边那个,就是叛军盘踞的圣天使城堡吗?”远处台伯河熙熙攘攘的弯道外侧隐约可见城垛的模样,掩映在黄昏河水蒸腾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飘在云端的天空之城,可望而不可即的让想要围攻它的人仰而生畏,怪不得成为历代教皇的避难之所。 罗洛走到边上,用手扶着栏杆探出身子仔细观察,半晌才答应:“没想到这里能看得这么清楚。”他的手指逆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往上,“您猜得没错,那便是圣天使城堡,正对着台伯河的正方形堡垒。” “圣天使……”我品着它的名字,“名字起得倒很有讲究,既圣洁又光鲜,可惜里面待的人都不咋地。”骗子、阴谋家、两面三刀者相互干着仇杀、血腥与肮脏的勾当,白白玷污了世人的信仰。 “我听说那里曾经是一位罗马皇帝为自己修建的陵墓,后来罗马陷于敌手,他的墓穴被蛮族洗劫一空,骨灰也散佚流失……”他顿了顿,像在脑海里搜寻道听途说的片段。“可能是当初墓穴修建的极为坚固,统治者又将它扩建修葺,成为拱卫城市的要塞。几百年前罗马流行瘟疫时,有位教宗组织了一次忏悔游行。途径这里突然看到天使长米迦勒插剑入鞘的幻影,认定是瘟疫行将结束的吉兆,就此命名圣天使城堡,再次扩建了外墙和连接梵蒂冈的廊桥。” “想不到一座不起眼的城堡还有这么多掌故。”我努力瞪着眼睛想看清城堡,但都无济于事,它好像窥测到我的心思,故意躲在蒙蒙白雾后面捉迷藏,“帝王强者,终不过一抔黄土,还有担着被仇敌挫骨扬灰的危险。看到了吧,这也会是我的下场,到最后什么都落不下……”罗洛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接话,我沉着脸负手而立,倾听台伯河滚滚涛声。心思早飘到九霄云外。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一群大象正奔驰而过,我无奈的闭上眼睛,哭丧着脸等这声音的主人开口说话。 “大人。”果然粗声粗气的毫无顿挫,“那边准备就绪了,大人们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开始?” 该怎么做才能把你改造成公牛现在的样子?我顿觉力不从心,虚虚的转过身:“卢卡。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呢,要不停的默念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近卫侍从,侍从,你懂吧?”但愿他能明白近卫侍从同外面那些干着刷马毛洗马桶之类杂活仆役的区别,求上帝拯救拯救他不开窍的榆木脑瓜吧。“记住,你是个有身份的侍从,能够随意出入我寝室的‘贴己人’,你的一举一动将直接代笔我——奈梅亨公爵的品味与修养,所以……”所以请换个脑瓜。“你要学会必要的礼节,走路缓步慢趋,说话轻声简洁,明白吗?看看罗洛是怎么做的,你没事多跟他学学。” 卢卡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潜意识又脑补出一头顶天立地的巨熊抓耳挠腮的滑稽场景,严肃的表情立刻挂不住了:“也罢,你刚才说什么?” “大人们正等待命令,我们的战士已经把叛军盘踞的那个城堡团团围住。” “那还等什么?”我大踏步走向门外,罗洛抱着甲具和长剑跟在后面,卢卡左思右想一番,终于蹑手蹑脚的追上来。 近距离观察圣天使城堡,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成为教皇避难的场所。城堡的地基坐落在用挖掘护城河的土方垒起的台地上,地势并不很高,但妙就妙在台伯河正从城堡前面转而折向东南,宽阔的河面将其与对岸分割开来,除了重型投石机,一般的投射武器根本无法威胁到城头的守军;堡垒通过城墙与梵蒂冈相连,其他三个方向均无大块平地,使得攻城者不能有效的展开兵力,进一步限制了攻击方的力量,从而提高城堡的防守档次。不得不承认,这座堡垒的设计者绝对是个善于利用地形的天才! 我们一行沿着河岸抵达位于圣天使城堡西南方向的佩尼滕齐耶里宫,这座与城堡遥遥相对的宫殿是教皇夏季纳凉的别院,现在正好做为前敌指挥所,站在屋顶的钟塔便可将附近形势一览无余。 台伯河在我们右手的方向奔流不息,河上曾有一座沟通两岸的浮桥,不过敌人在逃进城堡的同时破坏了它,岸那头的军队要调动过来只能绕行上游半里外的奥古斯都大桥,或者就地摆渡过河。 我吩咐组织的先头部队就在宫殿的花园草地上布阵,这里是面向城堡的唯一空地,但这么多人马聚在一起仍就显得紧紧巴巴;十几个人围着从城墙搬来的蝎子弩调试上弦,城破后敌人破坏了他们的配重投石机和其他守城装备,幸亏战士们悍不畏死的冲锋才保住几架残破不堪的蝎子弩,罗洛找来俘虏的工匠帮着修理,鼓捣了大半天勉强拆东补西的拼凑出四架堪堪可用。 跟着上来的奥登缩了缩脖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么坚固的城堡,敌人的储备又充分,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剩下的话被我冷峻的逼视堵在嗓子眼里,我抱着肩膀让自己沐浴在夕阳温暖的光芒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觉得这座城堡难以攻陷吗?看起来是这样,它依托地势而建易守难攻,粮食充足吃水也不困难,当然找不到破绽。”破绽有时候不在表面,它埋藏于更深的地方,“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敌人这是在变相的帮我们。”还有什么能比猪一样的队友和更蠢的对手让人开心呢? “……”他们的态度差不多表达了相同的思想活动。 “画地为牢。”我清晰的阐述了这句成语的意思,浪费不少口舌,“叛军自以为得计的跳进套子里,的确,那儿很安全,能轻松的守住防线直到我们承认束手无策;但他们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这么做同样困住了自己。”与世隔绝,包围者是不会让一只苍蝇从城堡里面飞出来的,“开动你们的脑筋想想看,梵蒂冈的重要神职人员全在咱们手上,而躲在城堡里的叛军有什么?几件破破烂烂的圣器和记载圣迹的经卷?这几件东西能阻止我们重开教宗会议吗?答案是肯定的,他们无可奈何,他们甚至都不明白已经给自己挖了坟墓,上帝不会眷恋不识时务的傻子。” “您的意思是……”奥登小心翼翼的接话,“咱们不打了?” “打!为什么不打?”我决绝的用手指扣着栏杆,实木质地的木杆发出沉闷的响声,“战略上是一套,战术上又是另外一套,围而不攻是大方向,重点打击则表明奈梅亨的态度,别忘了,现在咱们可是打着‘匡扶正义’旗号,不坚决打击叛军怎么行?围观的群众都等着看呢。” 众人噤声,也不知他们是没弄懂“匡扶正义”还是“围观群众”,纷纷装作各怀心事的样子登高眺远。底下监督调试蝎子弩的士兵摇起一面小旗,罗洛马上说道:“一切准备就绪了,大人,要现在开始吗?” 我摸着长时间未修剪而胡子拉碴的下巴努努嘴:“先试射两个给我瞧瞧。”费劲巴力拼凑起的玩意可别临时掉链子。 罗洛得令,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模一样的小旗,冲刚才那个士兵晃了晃,工匠们立刻忙碌起来,扳绞盘的扳绞盘、测准星的测准星、上铁矛的上铁矛,捯饬半天终于弄好发射步骤。我饶有兴致的盯着人群中间的蝎子弩,期待着它一会的表现——当年我可是吃过这玩意的亏,现在鸟枪换炮,当然得意洋洋。 牛筋弓弦崩响后紧接着铁矛撕破空气的尖啸,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飞行的轨迹,城头的敌人听到声音手忙脚乱的找地方躲避,可惜事情并未按照设定的剧情发展,血溅当场肉飞十丈的场面彻底没戏,弩床的位置距离城堡太远,铁矛用光了自己的余力,软绵绵的凌空坠落,掉进护城河浑浊的池水中没了踪影。 (明天要去市里报材料,恐怕无法完成更新,请各位大大见谅!) 第三百五十一章 纵横睥睨(三) 在敌人响亮的哄堂大笑中罗洛的脸变了颜色,他眼神闪着阴晴不定的深霾,嘴唇因为咬得太紧而微微颤抖,刚才的失误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尤其是在我的注视之下酿成此状,更令他羞愤难当。 因为离得很紧,我清晰地听到罗洛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快步走到栏杆边探出大半个身子,用力挥舞手中的小旗,“混蛋,别偷懒,再来一次!”他也不管隔得这么远对方能不能听见的大喊着。 “算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弩炮的极限射程只有三百码又是仰角射击,最多将就着够到城墙,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无济于事。”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仰射角、极限射程的,纯粹为了劝解罗洛,他的脸都已经憋成猪肝色。 “那要不要发动一轮进攻?”别那么执拗,少年,被偏执蒙蔽的双眼看不到让事情柳暗花明的窍门,“士兵们都准备好了,只要能顺利渡过护城河冲到城下,我们绝对有办法突破城墙!” 我默不作声没有回答,就现有的条件来说,圣天使城堡简直无法攻克,强行进攻只会损兵折将的碰一鼻子灰,“把城堡团团围住,咱们进不去,也别让敌人轻易的出来。”恐怕敌人压根不想出来,“走吧,咱们要抓紧时间去办另一件事情,梵蒂冈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我希望得到一切顺利的消息。” “教堂的问题不大,出逃和躲起来的神职人员一抓一大把,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但是……”罗洛拖着长音观察我的脸色,要是两件事情都办不妥当,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圣座枢密院人去屋空,红衣主教跑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他们还带走了教皇加冕必要的圣器……”话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早想到了,穿红衣的人也就这点出息,以为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吗?“没关系。这些都是形式,有人在就办得成事,毕竟梵蒂冈握在咱们手里。”我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睛,“接着按照计划安排吧,明天会是具有非凡意义的一天。”是对神圣的延续亦或传统的背叛,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说词,但这就像围在大象旁边品头论足的蚂蚁,叽叽喳喳的再欢,大象甚至都看不到他们,“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学会利用现有的优势达成最大的效果,因循旧路往往不是好办法。” “唔。”罗洛现在似懂非懂的表情越来越像当年的公牛,这说明他开始习惯接受和思考了,而这两者正是成长的关键。 回到驻跸的宅子天色已晚。我忙得没心情用膳,罗马的事情乱糟糟一团让人理不清头绪,不过总得抽丝剥茧一点点把它们弄干净。忙碌是成功者的标志,也是无可奈何的宿命,我用这两句话激励自己,同时望向端着一盘葡萄进屋的罗洛。 “大人,厨房预备了葡萄和干面包。您可以简单吃点。”他把盘子稳稳当当的摆在我面前的桌上。 “曼蒂尼斯.塞尔吉乌斯来了吗?”我揪下一颗还沾着水珠的葡萄,放到嘴边浅浅的吮着。 “下午便来了,已经恭候许久。”罗洛往我跟前凑了凑,“伊斯皮大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抓过来,听说他顺着密道逃出城外,要不是有人告密差点登上出港的货船。可惜就在码头被逮个正着!” “又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们的草包脑袋里塞满了道貌岸然的‘忠诚’和‘信仰’,要是真的‘信仰’‘忠诚’也罢!”“忠诚”是忽悠傻子的灵丹妙药,而“信仰”则是麻木愚民的千金良方,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攀附在“权力”和“利益”这对王者的脚下,遗憾的是,历史上永远不缺傻子,也处处可见愚民,“那就再晾他一会好好反省反省,等我吃完这串葡萄。”说着,我捧起盘子走到临河的凉台凭栏远眺,越来越黑的天幕已看不清圣天使城堡的轮廓,但攻守双方燃起的篝火却格外清晰。 台伯河水静静地流淌,似乎从上帝创世以来再未改变过。我迅速填饱了肚子,盯着河水突然冒出个绝妙的主意。“罗洛,去找些人来把河岸这边垫高……”我比划着对岸修建整齐的岸堤,“然后命令围城的部队撤到高处。” 他抻着脑袋跟随我手的动作观察半天也没听个所以然出来,“把河岸这边垫高的话,拐弯的河水便无法顺着低处继续倾泻……”他恍然张大嘴巴,“我懂了,您这是要迫使河水倒灌,冲垮敌人的城墙!” “不!”罗洛的思路是对的,不过有所偏颇,“圣天使城堡如此坚固,这点河水肯定起不到作用,我还另有目的,你看!”我指了指远处影影绰绰的城堡,“敌人仗着储备充足想同我们死磕,我就逼他们自己出来投降。河水一泛滥城中的水井必然受到污染,到时候疫病流传开来,叛军还有能扛得动长矛的人吗?” 我歹毒的主意听得罗洛一愣一愣的,他从没想过一条再寻常不过的大河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在他眼中,台伯河是阻止大军合围以及保护敌人的障碍,却经我巧计摇身一变成摧垮叛军的利器。 “去叫人把曼蒂尼斯带进来吧。”我制止了他想说更多话的意图,走回桌边随手翻检着堆积的几份文件,每个图形各异的启封代表着不同的家族,“罗洛。”我叫住刚要推门而出的年轻骑士,后者条件反射的躬身候命,“有奈梅亨的消息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但仍旧控制不住愈发激动的情绪。 罗洛垂下眼帘,他思前想后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对不起,大人,我们的斥候尚未归来,罗马这边传得都是北边打仗的消息,也没有关于奈梅亨的情报……”我想到莱昂纳多安插在城中的线人,他们保持着一对一的单线联系,听到我进军的信儿早该到这里报告了,可是…… “派更多的斥候回去,务必探听到真实的情况;另外着手调查可疑的人员,我估计咱们可能惹到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对手,没准此刻咱俩的一举一动就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呢。”我放下拆开看了一半的文件,脑子里思考的却不是上面的内容,“必须得加快速度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像是个没有感官的废人,对身边的任何状况均一无所知,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我明白。”罗洛的语调中满含不确定的悲戚,“那里也有我的家人,我不希望他们有事……” 曼蒂尼斯.塞尔吉乌斯在罗马是个有名的浪荡子,坊间瓦肆处处留情,贵族间曾流传着“塞尔吉乌斯家的那小子闻过全罗马所有女人裤裆”的笑话来讽刺他糜烂的私生活,因为经常穿着红色的丝绒长袍,所以这位花花公子有着“红狐狸”的雅号,鉴于他是老那不勒斯藩侯的私生子,又被戏称为“裙角亲王”,人们对其的看法由此可见一斑。“红狐狸”四处坑蒙拐骗投机倒把,不止一次得罪过大人物,却仗着深厚的家族背景逍遥法外,继续“游戏人生”的荒诞生活,夜夜笙歌挥金如土,情妇换得比衣服都勤,声名狼藉的一塌糊涂。按理说这种人正好和干着走私勾当的德马尔沆瀣一气,没曾想他俩竟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着实让我搞不清状况。 不得不说,曼蒂尼斯虽然名声不好,但确实是个相当英俊贵公子,“红狐狸”像女人一样漂亮光滑的脸蛋上有岁月留下的细小皱纹和淡薄的剑眉,以及如永夜般漆黑又魅惑十足的狐狸眼睛,任何人被这双眼睛盯着都难免心笙摇曳深陷难逃,他的鼻子和下巴都很尖削,颇具塞尔吉乌斯家族的特征,富有光泽的黑色头发剪得很短,其中只有几道银丝,头发在眉心上方形成一个显眼的美人尖。 “这么多年时间都未能在您的脸上留下痕迹,塞尔吉乌斯大人。”门开的刹那,我微笑着对套着一身破衣烂衫的“裙角亲王”寒暄道。 “您大可不必使用敬语的,还有,叫我曼蒂尼斯,这样会显得更为亲切,不是吗,公爵大人?”他毫不见外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两只脚自然地搭在桌上,好像同我很熟络的样子,“让我猜猜看,您把我抓回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再说你我之间也没啥旧情可叙。”他扯下一颗葡萄丢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现在的罗马就像被捅的马蜂窝,嗡嗡嗡嗡……您想吃蜜又不想挨蛰,于是便需要采蜜人的帮助,对吗?” 和聪明人打交道从来不用那么费劲解释,却要更费神应付,“明天还会有好玩的事呢,来不来?” “来,为什么不来?我这人最喜欢凑热闹了。”他索性拎起一串葡萄叼着吃,“不过,在这之前,您能让我先洗个澡吗?” (这半个多月忙活民主生活会的事情焦头烂额,前前后后报了改、改了报的反复多次,还耽误了好几天的更新,上周终于开完会,这两天又汇总材料,忙得不亦乐乎……最近睡眠质量超差,总是半夜惊醒,然后干瞪眼到天亮,白天又困又乏又疼,简直折磨死人,难道是因为鬼节的关系?)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纵横睥睨(四) 早起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薄薄的乌云恰到好处的控制着光芒,既遮住了大团炙热的阳光,又让人们感到温暖。台伯河升起朦胧的晨雾,将繁华的大河两岸妆点成飘渺的仙境,如果忽视临河人家的喧闹和往水里倾倒夜壶的粗鲁,这场景倒是挺温润舒服的,它标志着一座城市正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我一般习惯起床后吃些东西,而厨房也准备好了饭食。我睡眼惺忪的掰开面包,罗洛则在一边帮着晾凉新蒸的麦粥,杯中葡萄酒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食欲大增。这时代的贵族几乎很少饮水,那被视为下等人才接触的东西——当然,行军打仗时除外,虽然大部分贵族在战场上也坚持饮用自备的酒水——他们把各种酒类当做维持生命的琼浆玉液,不要钱似的成天到晚喝个不停。 “昨晚我睡得不踏实,今天得空找人把床垫底下塞些柴草。”我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抱怨,“这身板太糙,受不了软塌塌的床垫。” 罗洛点头应下,顺手将盛着麦粥的饭碗推到我面前:“那个曼蒂尼斯能吃能睡,一宿倒待得挺安静,没什么异常。” “他要是有异常才怪了,我们这位‘红狐狸’是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聪明人,现在已上贼船,想下去可是得付出相当代价的,他不傻。”我吹了吹压根没啥热气的麦粥,放到嘴边试探的吃了口,“没准他还盘算着如何利用机会好好来个大翻身呢,曼蒂尼斯,呵呵,没想到有一天我俩会走到一起……” 罗洛整理着挂在衣架上的长袍,细心抻平边边角角的褶皱,这是吩咐裁缝连夜赶制的礼服,应付今天大场面的行头。近一段时间罗洛仍旧在我身边服侍起居,总揽一应要务。原本该顶替他位置的比尔斯年纪太小,见识又不够,只负责些跑腿传话的活计,至于膀大腰圆的卢卡。除了每晚蹲在外面当门神,再无其他岗位更适合他了。 “一会吃完饭就启程去梵蒂冈吧,今天好戏上演,我都等不及去捧场了。”权力、*、人性的丑恶都集中在一刻淋漓尽致的展现,作为好事的围观群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的吗? “梵蒂冈那边我加强了守备力量,每名神父都有至少两个士兵看管,保证他们不会搞串联出乱子,老老实实地按照您事先的安排……” “慢着!”我打断他的话,讳莫如深的说道。“你记着,我可从来没有安排过,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和你一样是个局外人,咱们是看客,明白吗?绝不假手干涉梵蒂冈的私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早饭后沐浴更衣收拾停当的我在一行骑士的护送与簇拥下兴冲冲地赶往梵蒂冈,这一路太阳依旧没能摆脱云朵的纠缠,天空似乎显得愈发阴沉了,隐隐有要下雨的迹象。教廷心脏圣彼得教堂的晨钟准时敲响,不过却比平时多撞了十几下,悠扬的钟声提醒着罗马居民今日的与众不同。 抵达教堂外的广场时,陆陆续续已有不少城中的贵族和虔诚教徒聚集。角落里的几架马车和破破烂烂的窝棚说明他们从昨晚就开始守在外面了,站岗的士兵竖起层层叠叠的鹿角蒺藜,阻挡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进入。奈梅亨的车驾很是显眼,一出现便被众人围在当间动弹不得,激动地教徒高声朗诵《圣经》中的篇章,其中甚至夹杂零星的咒骂——罗马人还是把我当做谋杀教皇的凶手来憎恨的;相比之下几个贵族就要识时务得多。他们隔着车窗礼貌的请求公爵大人开恩放自己进去以便“履行一位信徒的最后忠诚”,我歪在垫子上懒懒的打哈欠,听着罗洛指挥士兵分开人群的同时斩钉截铁的拒绝那些小贵族。大制作的片场有随便任人参观的吗?没有!导演、编剧、双方主演,仅此而已。 教堂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周围充斥的喧嚣瞬间消失。映入眼帘的大厅静悄悄的,处处挂着代表肃穆和挽思的黑布,奈梅亨士兵三步一岗的排列两侧,颇有些神秘的味道,看来罗洛说的不假,他果然“加强”了梵蒂冈的守备,恐怕从教堂建成的那天算起,这里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吧。 “人都去哪里了?”我边往里走边问罗洛。 “都在各自的房间待着,吃喝拉撒均不许出门。”罗洛回答的时候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待会要用的衣服仪仗已送进去,时辰一到,看守的士兵便会放他们出来,您来得太早了,所以见不到人。” “你倒是挺会安排。”曾经牵狗的人变成走狗,事情的发展多么难以预料,“带我去盖尤利乌斯大人那里。” 罗洛引着我拐过一个走廊:“您这边走……”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正对着教堂庭院修剪整齐的花园,窗户的朝向可以饱满的吸收清晨充满朝气的阳光且回避开了午后炎热炙热的灼芒,我满意的冲罗洛点点头,在办事的轻重缓急和细致妥帖上,他一直深得要领。 盖尤利乌斯木然的坐在床边发呆,连我们推门进来都没发现。桌上摆着昨晚的食物和酒水,看样子一点都没动过,烛台被厚厚的蜡油裹着,只露出蜡芯燃尽的黑色灰烬,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一个不眠之夜。 “主教大人?”我轻轻地呼唤道,好像生怕惊扰到他游离在九霄云外的思绪。 “嗯?”老主教微微抬起头,稀疏眉毛下的瞳孔布满血丝,“原来是您啊,公爵大人,您看我……”他连忙收拾着自己的衣服,清理桌上的杯盘,“我刚才愣神了,您知道的,人老了总难集中精神,走神是常事。” 我体谅的笑着:“别说笑了,您可不老,大人,今天的仪式还需要您全权主持呢,我们都听凭驱驰。”作为客串的群众演员,配合主演将一幕大戏推向*是我责无旁贷的义务,“仪式要用的礼服给您送来了么?” “赶早就有人送来了,能看出来是连夜赶工的,罗马大乱初定,找个合适的裁缝估计费了您不少功夫吧?”盖尤利乌斯主教指着床头折叠整齐的几件衣服,黑色的罩袍镶着一圈暗红的花边。 “这是大事,容不得马虎。”我故作谦虚的大手一挥,“教皇霓下是位令人尊敬的圣徒,能有幸为他布置一场体面的葬礼是基督徒的本分,更是奈梅亨的荣耀,也不枉大人您一路辛苦扶棺至此。” “这也是我的本分。”老主教浅浅颔首,话题就此断了,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大家都清楚该到把事情挑明的时候了,可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先主动的人,双方陷入面面相觑的尴尬境地。 老家伙,装什么讳莫如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故意掠过盖尤利乌斯盯着他身后一尊漂亮的陶瓷花瓶,从釉色看应是东方的舶来品,肯定价值不菲。老狐狸也真沉得住气,他比我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过该怎样选择低头的时机和姿态是门学问,他希望临上“战场”前再为自己争取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万一戏演砸了,也不至于落个鸡飞蛋打。说白了,他了解自己的利用价值,倘若价值过气或贬值,将面对的可不是一个失势老人能承受得起的。 也罢,事情总要做的,主人为了引猎犬出击,也得先丢些骨头让走狗们尝点甜头。“今天这阴沉的天气倒是很应景啊,想必上帝都在惋惜痛失霓下这样虔诚的信徒吧,愿他的灵魂得入天堂!”我装模作样的在胸前划着十字,鼻子一抽眼角就闪烁泪光,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霓下定会收到您的祝福,大人,请节哀。”盖尤利乌斯明知我猫哭耗子的假慈悲,却不得不一本正经的劝解,“不过霓下的身后事……得早作谋划了,毕竟上帝在尘世的信众不能没有领袖。” 终于来了么?我心里冷笑着,脸上挤出愈加悲戚的神色,“这也是我夙夜心忧的事啊,大人,几日前您与我、还有奥多西斯大人商量的结果你还记得吗?那番关于纽扣和双手的讨论?您那时对我的误解可是相当之深呢!” 他颓然垂下眼帘:“当然记得,多亏您的光明磊落和宽宏大量才让我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不但冤枉了一个真正的好人,还会让我陷入仇恨的深渊难以自拔,上帝啊,那时的我可真固执……”老主教说着,突然苦苦的笑了,表情看上去比喝了毒药还难受,“您抬举我,我怎会不识好歹呢?” 奇怪,这态度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疑惑的回头瞅着罗洛,后者颇具深意的勾了勾嘴角,看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错过太多。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纵横睥睨(五) 随着教堂圣钟的再次敲响,人们陆续从休息的房间汇聚到举行仪式的大厅,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的葬礼终于拉开序幕。 我跟在主礼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身后,通过人群的簇拥,来到位于致祭大厅后面停放教皇棺椁的小屋,这里是平日教皇主持重大弥撒活动临时休息的房间,现在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留屋子正中房梁下悬挂的耶稣受难像满面悲戚的凝视所有人。同我一起见证霓下离世的五位骑士自愿承担护持教皇灵柩的重任,他们身着干净的锁甲,外罩绣有红色十字的圣衫,双手拄着长剑呈五边形站定慨然肃立,凝重的面容仿佛几尊纹丝不动的大理石雕像,饶是我这个不怎么迷信鬼神的人也不由得庄重起来。 骑士中间停放的巨大棺椁便是西尔维斯特二世最后的容身之地,昨天早些时候已由教廷的专门人员为其举行了神圣的入殓仪式,说白了就是清理遗体然后换上几件体面的衣服以供瞻仰,因为里面的人毕竟曾经是名义上所有基督徒的至高领导,上帝意志在人间的代表,容不得丝毫马虎。此刻,那个满腹经纶常常侃侃而谈的霓下正安静的躺在昂贵的丝绒衬布上,浑身被层层叠叠的华丽圣衣包裹,一顶镶着珠宝的主教冠代替让叛军拿走的教皇三重冕置于胸口,两只手分别握着代表开启天国之门的铜钥匙和神圣信仰的黄金十字架。盖尤利乌斯领头带着大家缓慢的绕行棺椁一周做最后的遗体告别,我脸上努力挤出痛苦的神色,心里却禁不住肉痛的寻思:为了给你操办一场说得过去的葬礼,我可没少浪费从罗马贵族家里搜刮出来的金银珠宝,与其留在死人身边陪他入土,还不如拉回奈梅亨填满自己的钱窖,人都死了还带这么多细软有啥用!但这种话想归想,决不能表露出一丝半点叫外人看到,我得维持奈梅亨公爵高尚虔诚的形象。以期挽回民众的误解和教廷的离心,至于那些惯于见风使舵的罗马贵族,丢两个骨头就能保证一个个屁颠屁颠的围过来摇尾乞怜了,犯不着痛下多少血本收买人心。 遗容瞻仰完毕。闲杂人等都退出房间,只剩下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和充作礼仪官的米凯兰杰洛神父,还有几位教廷神职人员和在场最大的“boss”我。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先是朗诵了一段约翰福音:“你没有选择我,我选择了你,我引导着你走,并让你硕果累累,无尽的果实……”言罢,他和米凯兰杰洛神父两人缓步上前,将一块白色的素布方巾盖在教皇霓下的脸上,这代表霓下将带着一双纯洁的眼睛回归天国。不被世间浊腐的俗务所玷污;一张写满霓下生平简介和赞美的拉丁文书装在制作考究的羊皮袋里,连同西尔维斯特二世“渔人权威”印文所铸的纪念币一齐封进棺内。 “可以了。”做完这些庄严繁复的仪式,盖尤利乌斯退回自己的位置,冲着等在旁边的几位教廷神职人员点点头。后者抬起核桃木的内棺盖款步上前轻轻扣紧,然后钉上四角的铆钉。接着又把涂有清漆的柏木外棺盖封上,算是结束了整套封棺的程序。这副棺椁是霓下刚登基时便给自己准备的上好柏木,足有四人合抱那么粗,来自于阿尔卑斯广袤的林区,一直停放在他的私人地窖里,叛军从梵蒂冈撤退前,本来也想将其付之一炬。幸好负责看管地窖钥匙的神父忠心耿耿,提前逃了出来,否则让我到哪去找这么好的木头来给霓下做棺材?得拆掉多少贵族的门梁啊! 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和米凯兰杰洛神父仔细检查了棺椁封钉的质量,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吩咐众人移棺,顺着房间的正门的走廊抬到位于大厅上首搭建好的祭坛中央。抬棺的神父满面戚容,步伐既轻缓得体又透着坚定。与此同时身着白袍的唱诗班吟唱圣洁的奠曲,清脆的童声纯真悦耳,仿佛真得让听众感觉自己置身上帝的天国。我随几位神父走进大厅,但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都低眉垂首,黑白两色的主调格格不入的相互对立呼应。气氛压抑的不是一星半点。 “因父之名,阿门!”已经站在高高祭坛上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举着手中缠绕黑纱的十字架宣礼。 “阿门。”大家此起彼伏的应着,追思弥撒正式开始。 我站在所有参礼贵族的最前面,祭坛上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得相当清楚。教皇的棺盖上端雕刻着十字架和“渔人权威”的图章,下首深色的“ga”表明他的出生地和本名——奥里亚克的热贝尔,两者之间放着一本打开的圣经。 “彼得遂开口说:‘我真正明白了:天主是不看情面的。凡在各民族中,敬畏他而又履行正义的人,都是他所中悦的;他借耶稣基督──他原是万民的主──宣讲了和平的喜讯,把这道先传给以色列子民……他吩咐我们向百姓讲道,指证他就是天主所立的生者与死者的判官。一切先知都为他作证:凡信他的人,赖他的名字都要获得罪赦……’”盖尤利乌斯吟诵起《宗徒大事录》第十章的片段,那上面记载了圣彼得信主的经过。老主教讲得生动,众人听得用心,一本薄薄的圣经早被他背得烂熟,语气的上高下挑抑扬顿挫拿捏精准,颇有些专业演说家的味道。我心不在焉的左耳听右耳冒,两只眼睛不停的乱转观察旁人的表情,他们那如痴如醉红眼含泪的虔诚模样着实吓我一跳,怪不得后来仅凭教皇乌尔班二世一次“捍卫基督、解放圣城”的煽动性演讲就开启了绵延数百年的十字军东征,除了欧洲人对神秘东方财富的贪婪和向往,宗教的蛊惑也是让无数人心甘情愿踏上东征路途的原因,所谓“精神鸦片”,貌似有点道理。 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朗诵完几个段落,顶着他那珠光宝气的沉重冠冕躬身邀请身后的另一位身着主教长袍的人,在场贵族中有的不认识他,也有见多识广的人发出轻声低呼,惊讶于此人出现的意义,好信者马上交头接耳的打听神秘嘉宾的来历,大厅里响起苍蝇哼哼般的谈话声。 “肃静!”司礼的米凯兰杰洛神父敲着手中的权杖,众人立刻噤声,神父满含歉意的对按着圣经沉默不语的嘉宾颔首致意,请他开始《圣咏》第二十三篇的朗诵,乐队随即敲起鸣鼓。 “上主是我的牧者,我实在一无所缺……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你与我同在。你的牧杖和短棒,是我的安慰舒畅。在我对头面前,你为我摆设了筵席;在我的头上傅油,使我的杯爵满溢。在我一生岁月里,幸福与慈爱常随不离:我将住在上主的殿里,直至悠远的时日……”极富磁性的嗓音诵读着标准的拉丁语官腔,大家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倾慕然后再转为震惊,这位身穿主教长袍的嘉宾长有黑色的头发和暗棕的肤色,已经有人从他字正腔圆的拉丁语里判断出来者的身份。我盯着面色沉静的本狄尼克.哈特西维塔斯主教念书,悄悄打了个哈欠。 虽然现场依旧安静肃穆,但我知道,其实早已暗潮涌动,一些本来抱持观望心理的人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立场,而剩下的顽固派,在了解奈梅亨竟有能力获得东西两大教会的支持后,誓不合作的想法也逐渐动摇。祭坛上的这位可是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任命的卡拉布里亚教区总主教,曾经叱咤军政两坛的红人,如今虽说失宠,不过一介小小的教区主教能出现在教皇的葬礼上,这里面的象征意义太强了,说是背后没有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的授意,那个傻子会信呢? “……阿门!”本狄尼克合上他从头到尾都没瞅一眼的圣经,举着十字架在空中虚画十字。 “阿门!”众人赶忙祈祝,两大主教都朗诵完了圣经诗篇,仪式便要进入庄严的圣祭和圣餐仪式。我敲了敲发麻的腿肚子,巴不得这冗长拖沓的葬礼赶紧结束,别等到好戏还没看,观众先累趴了! 昏昏沉沉的捱到圣餐仪式结束,唱诗班再次吟唱献诗,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引着本狄尼克主教,两人一边摇着铃铛一边用羽毛往霓下的棺木上挥洒圣水(天知道那金碗里装着什么玩意),大家纷纷跪下抓紧时间做最后的祈祷。 司礼的米凯兰杰洛神父用权杖敲出不同以往的闷响,唱诗班的歌声戛然而止,抬棺神父走到木架旁站定,在五位守护骑士的簇拥下抬起教皇棺椁,通过两边或真或假悲痛的人群,走进圣保罗大教堂的地下墓窟。 “结束了么?”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喃喃自语,参加仪式的达官显贵差不多抱着同我一样的念头,个别脸上甚至写满意犹未尽的期待。 第三百五十四章 纵横睥睨(六) 敬业的演员是不会让痴心等待的观众失望的,更何况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准备剧本和台词,怎会放弃如此好的展示机会?梵蒂冈的舞台从来不缺少万众瞩目的名角,但要想表演的有血有肉而不露破绽,依靠的可不仅仅是精湛的演技和足能以假乱真赚取同情的眼泪,一颗思维缜密的大脑和强有力的外援同样不可或缺。 我把一杯温开水慢慢吹凉,捏在手里反复把玩着,送葬的队伍进入教堂的地下墓窟已经很久了,久到连纹丝不动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的神父也偷偷敲了敲发酸的后背,“怕是现挖坑埋个人也够了吧?”我这样悻悻的想着,转转杯沿找个角度一口将放凉的温水囫囵灌下,长长的打了个水嗝。 在场的贵族差不多跟我同样的状态,大部分等得有些不耐烦,不过碍于修养和面子,一般也还维持着得体的平静,倒是参礼的奈梅亨及其他领国的骑士个个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有我坐在前面压场,估计全都得原形毕露。 就在我刚要派个侍从去了解下情况的时候,人群嘤嘤嗡嗡的骚动突然停止,我疑惑的转过身,果然看到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一行众人正从走廊拐进来。“好戏要开始了!”我的目光一一扫过贵族们摩拳擦掌兴奋异常的脸,读出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主教面色沉重一言不发,他紧抿的嘴唇像是两片严丝合缝的鳞甲;相比之下司礼神父米凯兰杰洛的表情显得轻松不少,也许是因为他更年轻的关系,走起路来的架势愈发气势十足;跟在队伍末尾的奥多西斯主教低着头,缓慢的步伐将气氛压抑得相当低沉,作为已故霓下的心腹,失去靠山的他不得不隐藏锋芒,混在人群中刷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家都明白教皇的葬礼只是助兴的前戏。真正的*是接下来关于继承权的一番唇枪舌战——难保不会演变为流血冲突。一老一少两人的动作表情清晰的昭示了全然不同的心理状态,貌似米凯兰杰洛神父胸有成足,而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暂落下风,看来在地下墓窟里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可不仅仅是埋葬了教皇那么简单。 处于权力风口浪尖的几位主教神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现在的局势很明朗,有机会染指教皇宝座的只有坐在最中间的那三个人——资历绝对够老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不过卸任亚琛大主教来到梵蒂冈后一直被打压,人气上远不及其他二人;同罗马贵族圈关系很深的奥多西斯主教,资历虽不及前者,但也没有太难看,可是罗马易主,不少和他过从甚密的贵族都被清洗。苟存者尚在观望,推他更进一步的力量差很多;再有就是资历最浅的司礼神父米凯兰杰洛,他在梵蒂冈地位不高,仅是个小小的掌玺神父,却受到相当多人的拥戴。现任亚琛大主教亚历山德罗的左膀右臂这一身份无疑加分不少,有人有势有靠山,再加上奈梅亨含含糊糊的承认,米凯兰杰洛神父迅速整合了半数以上拥有投票权的红衣主教(当然是我让他们有的“投票权”,至于那些躲进圣天使城堡公然分庭抗礼的红衣主教,他们的投票权被无情的“剥夺”了),无论走正常的投票程序还是武力强推。他都有保证万无一失的能力,所以三个人此刻的表情截然不同——有人兴奋、有人失落、有人无可奈何的认命。 “气氛有些尴尬啊……”我举起酒杯,罗洛马上将它添满,“谁会是打破沉寂的那声铜锣呢?”自言自语的环顾四周,我发现几个心怀鬼胎的小贵族也在看这边,“……不会以为我跳出来当这个冤大头吧?”单从场面上说。在场的确只有我的身份和地位合适,可惜今天的基调是梵蒂冈内斗和开开心心看大戏,堂堂公爵插手教廷的内部事务不仅目的性太*,而且会把奈梅亨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不管谁上台总要低三下四的过来巴结,比哈巴狗还乖。 安静,可怕的安静,我仿佛看到一个隐形的死神披着黑袍手握镰刀,在这神圣的教堂里四处寻找权力血腥场的替死鬼,对啊,肯定有人会死或者生不如死,但聪明人谁愿意第一个去死? 就在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一个小教士捧着木匣匆匆进来,他直奔祭台上坐定的几位主教而去,宽大的教袍很不合身,弄得脚步稍显踉跄,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走到台阶下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愣在原地,斜眼偷偷打量端坐的三位主教,竟不知该把手里的东西交到谁手上!这便是棋子吧……我无心去思索此人到底是真的有要务还是事先安排的,但他无疑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逼得以退为进的几个人必须开口说话,一潭死水终起涟漪。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虎着脸喝道,在场众人属他的教籍最高,出面讲话无可厚非。 小教士悚然缩着脖子,磕磕巴巴的回答:“主教大人,这是外面观礼的城中富人献上的葬礼程仪,他们没资格进入教堂,又想表达自己对梵蒂冈的尊重和霓下的缅怀,于是便托我代为转达……” 这下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也不做声了,城中富人奉上程仪本是好事,但该谁来代表梵蒂冈接受可是件大事,在先皇故去新皇未选的情况下,擅自收受的责任他承受不起。“我是个外人,这样的话按理不应由我说……”作为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代表的本狄尼克主教率先打破沉默,他坐在祭台右边靠前的位子上,离事件的发生中心最近,“教皇霓下蒙召,这肯定令所有虔诚的信众悲痛万分,不过伤心归伤心,梵蒂冈的各项事务决不能为之停滞甚至倒退,得有人继承霓下未竟的事业,继续弘扬正教的使命。”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高速冲刺的赛车,不断撞击着所有人的感官和承受底线,使得大家掩饰得当的虚伪铠甲纷纷龟裂、粉碎、化为齑粉。 “感谢您的坦率,本狄尼克大人。”有人搭了台阶,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决定主动出击,“您的一番肺腑之言出自拳拳之心,愿上帝赐福于您!”他作势在胸口划着十字,借而展开下面的话,“霓下蒙召,梵蒂冈失去了掌控方向的舵手,基督世界的所有信众也失去了灵魂上的导师和精神上的司牧,大家的悲伤是真诚的,期望也同样迫切——梵蒂冈需要新的领袖!”他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语气,伴随着感染力极强的煽动,很是有些人热烈的响应,支持的掌声和叫嚷此起彼伏。 我盯着盖尤利乌斯因刻意控制情绪而晕红的脸,他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曾经年富力强的时光,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老夫聊发少年狂,这句诗最能概括老主教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努力争取。 “大人的虔诚让我感动。”一个我不太认识的神父开口道,从他身着的红色绣边白袍来看,身份应该不低于枢机院主教,“罗马有句谚语说得好‘狼群不能没有头领,国家不能一日没有君王’,梵蒂冈确实急需一位力挽狂澜的领袖,按照神圣的程序,现在该是提名选举新任教皇的时候了。”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我这才看清此人的样貌,塌鼻梁、三角眼、扫帚眉,怎么瞅怎么不顺眼,真不知道如何混到枢机院主教的位置,“请上帝宽恕我的唐突,但事关基督大业,由不得半点虚情假意,诸位,我提名米凯兰杰洛神父!” “哦!”“什么!”“那个搬弄是非的小白脸凭什么!” 这位主教的提议引起轩然大波,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点燃了按捺多时的火线。米凯兰杰洛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喜色,盖尤利乌斯不满的鼓着腮帮,奥多西斯呆呆的扫视两人,唯有事不关己的本狄尼克平静的将众生百相收之眼底,他投给我意味深长的微笑,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令人无法趗读。 果然马上有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这边的神父展开反击:“米凯兰杰洛太年轻,又只是个掌玺神父,资历人望远远不及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您的提议恐怕难以服众!”声音的主人隐在人群中并未现身,但嗓门绝对高亢。 “谁!是谁在说话!这样混帐的言论竟能说出口,怪不得不敢亮相示人!”刚才提议的枢机主教气急败坏的寻找声音来源,那样子跟个菜市场掐架的小贩没啥区别,“是谁说的,站出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纵横睥睨(七)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枢机神父目光如炬的扫过人群,本就不甚精致的脸孔因愤怒扭曲成可怕的模样,“是谁,怎么不敢站出来!”他紧紧攥着长袍的下摆,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角色安排的可不怎么光彩,我盯着盖尤利乌斯接下来的动作,心里默默的给他减了分。老主教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他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腰板挺得比谁都直,好像发生的事情同自己毫无关系。 “您就不要追究了,刚才说话的人虽然不敢现身,手段下作了点,但他说得话仔细品品,的确有些道理。”一个戴着主教冠,坐在祭台上的红衣主教站出来打圆场,这个人我认识,丘扎拉祖,原来做过米兰的大主教,算是格里高利五世霓下身边的旧人,资历地位上足以压对方一头。 枢机主教果然气势上弱了下来,不过当着众目睽睽,总不好承认失败,脖子还硬梗着不服气:“忤逆之言,有何道理!” “按照《圣徒礼范》的神圣规定,教宗必须依据一系列虔诚的程序来选举和产生,一切不合规程的行为均是对上帝的不敬和信仰的亵渎。”丘扎拉祖慢条斯理的说着,调入梵蒂冈后他把大量时间都花在研究古典经文上,随口摘背些规则简直信手拈来,“候选人得经过教区的推选,然后层层选拔到梵蒂冈,所有候选人做完圣餐弥撒整装正襟从‘青铜门’进入圣彼得教堂,通过全封闭的投票,超过票数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才有资格继任教皇,并且还得接受枢机院的严格审查。”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大人,这才是符合教规的公平选举,结果足以服众,而不是像您这样当着教俗大众的面。市场叫卖似的喊名报价,为了小团体的私欲相互扯皮争执,让所有人看了梵蒂冈的笑话!” 厉害!我暗自为丘扎拉祖主教击节叫好,虽然他的一番话包含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弄得在场德意志贵族均很不高兴。前面的历史我不甚了解,但至少从奥托大帝开始,每任教宗几乎都是由皇帝亲自挑选的,可以说躲在帝国羽翼下寻求庇护的梵蒂冈最多算个摆在道德制高点上的玩具,任由皇帝按照自己的心意随便玩弄,至于那些狗屁“神圣教规”,压根没认真执行过,所谓的“公平选举”无非走走过场。现在帝国陷于内战,亨利陛下无暇兼顾梵蒂冈的烂事,明眼人都清楚谁拳头大听谁的道理。我一个手握重兵的堂堂公爵,往这一坐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丘扎拉祖的用意很深,一方面巧妙的把众人关于人选的争执偷梁换柱成乱七八糟仪式的规程,另一方面看似公正的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聪明的他一早便看出我的用意。马上不动声色的站出来把水搅浑,这下可方便了我浑水摸鱼。 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同时望向我,不一样的眼神里却写满同样的信息——他们在寻找答案,试探我的态度以分清立场,丘扎拉祖提出按照《圣徒礼范》的规程选举教皇是否出自我的授意,如果不是,那么奈梅亨真的愿意让梵蒂冈关起门来自己选出个“不听话”的教皇吗? 我当然不会给他们答案。眼下的场面正有条不紊的朝着预想发展,难道他们以为自己选就会有结果?太天真了!当权力变成人人均可竞争的目标时,哪怕赋予这个过程无尽的时间和足够操作的规范,最终的依旧会毫无结果。就好比解开拴在恶犬脖子上的锁链丢进骨头,狗咬狗的争斗只会连绵不休,到头来落个两败俱伤。谁都没机会接近骨头一步,而今天粉墨登场的角色全是这样的恶犬,自以为是的撒欢蹦哒,咬来咬去一嘴毛,疲于内耗后还得来求我。且必须比现在更加谦卑。 本狄尼克黑色的教袍夹杂在一片红色、白色的海洋里显得分外突兀,自从几十年前梵蒂冈和君士坦丁堡的关系走下坡路开始,不单单是对经义的解释,双方的其他差异也越来越大,东部教会受到更深的希腊影响,礼拜方式、语言和着装逐渐趋向东方,这些细节都构成了进一步拉大双方分歧的裂痕。 “按理说,作为上帝的忠实奴仆,我们毫无分别,但因着众所周知的原因,我站在这里,终究是个外人。”他说的没错,东西教会已经几十年没有过高层接触了,大到教宗的加冕小到神父的任命,彼此均我行我素的无视对方,梵蒂冈愤怒君士坦丁堡的分庭抗礼,君士坦丁堡看不惯梵蒂冈的指手画脚,“作为一个外人,我想说句话,既然选举教宗是件严肃的大事,那就遵循神圣的规则来执行。”他顿了顿站起来,用温柔却不可抗拒的语气对着众人说,“我们‘外人’,还是得找准自己的立场,这是人家的家事,让所有人坐在一起看着毕竟不妥,所以……” 本狄尼克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差直接把“闲杂人等速速退开”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一些人恍然大悟的起身,屁股刚离开座位便被旁边的同伴拽住,后者冲疑惑的前者使个眼色,大家又把目光投向我——从头到尾奈梅亨都没明确的表态,作为罗马实际上的统治者,我的态度决定了一切。 事已至此,索性由他们闹一闹,顺便摘清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我整理了下腰带,手掌习惯性的寻找长剑的剑柄,却忘了圣彼得教堂是不允许佩剑的,进来时长剑早就交到等在门外的比尔斯那里。“各位已经完成了虔诚教徒应尽的义务,该还给圣地一片清净了。”我迈开步子往外走去,“在叛匪肃清之前,罗马的宵禁继续执行,‘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参礼的贵族识相的纷纷散去,除了个别真心为先教皇祈祷的信徒,守在外面的人们也慢慢离开,本狄尼克登上我的马车,车夫挥动鞭子,车轮轧着罗马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辚辚作响,透过窗子薄薄的纱帘依稀可见负责护卫骑士的背影。我把目光收回来,本狄尼克自顾自的倒了杯葡萄酒,不客气的喝个畅快,“您倒是不怕别人说闲话,直接上了我的马车。”他喉结窜动着继续喝酒。 “怕什么?”本狄尼克用方巾抹抹嘴角,红色的酒液浸入纤维,瞬间晕脏大片,“你以为还有谁不明白咱俩的关系吗?没必要自欺欺人。” “今天的大戏远没有想象中精彩,主角们都不肯尽力,期待的场面压根没有发生。”我不尽兴的耸着肩膀,顺手把两个人的杯子全添满,“唯一惊艳的是您,完全抢了正主的风采,令人刮目相看。” 本狄尼克似笑非笑的牵起嘴角,黑色的短发泛着健康的色泽,勾得我真想打听打听他到底用了什么护发秘方,“这不就是您希望我担当的角色吗?何必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用指甲划过镀金的杯壁,发出晦涩的摩擦声。不少君士坦丁堡的神职人员学着东方贵族的习俗续起长指甲,以此表明自己并非体力劳动者的尊贵身份,修建尖削的指甲总让我想起清宫戏里掐着兰花指的老太监。 “这是发自肺腑的赞许,不是虚与委蛇的装腔作势。”我尽量屏蔽难听的指甲摩擦,强忍压根的酸涩,“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来!一起庆祝第一次合作的成功,咱俩合伙演了出好戏!” 他举着酒杯轻轻同我碰了碰,浅酌小口不屑的说道:“来到意大利这么久,我以为自己已经对梵蒂冈的愚蠢和短视见怪不怪了,没想到……”他讪笑着摇摇头,“那群傻子怪不得摆脱不了依附强权任人摆布的命运,原来每一个都是十足的蠢货和草包,眼界只有到脚尖那么狭窄,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对君士坦丁堡说三道四?圣彼得的传人?梵蒂冈的正统?可笑!” “我没记错的话,您跟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不应该是敌对的关系么?”我故作惊讶的提醒他,东西教会的相互攻讦既不是从我这开始也不可能在我这结束,两者打得头破血流于我无关分毫,现在我只关心梵蒂冈的问题,这是铺垫未来的关键,“来谈谈后面的事情吧,主教大人。” “呵呵。”他放下酒杯凑过来,养尊处优的粉脸充斥我视界的所有角落,“您这么聪明,还用得着我出些馊主意?让我猜猜看,您早已胸有成足了吧?明天……哦不,今晚!今晚他们就会来找您,像一条条无家可归的哈巴狗摇着尾巴舔您的脚趾头,只求奈梅亨站在自己一边亮明态度,您说呢?” 有这样聪明的天才做我的合伙人可谓事半功倍,但提心吊胆的防范也必不可少,我伤脑筋的挤出个苦笑:“彼此的对话突然如此直白,我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主教大人,您太聪明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半句话被我咽回肚子,两只酒杯碰在一起,马车拐进通往宅邸的小巷,天黑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纵横睥睨(八) 晚饭还未上桌,我便迎来了第一批拜访者,比尔斯正把酒窖里新打的葡萄酒端来,罗洛站在门口通报来访者的姓名。 “恩比德斯?”我努力回忆这个名字主人的样貌,手里没闲着的给自己倒了杯醇香的美酒,“没印象,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是谁派他来的?”我咂么着酒浆的味道,让香味在唇齿间回荡。 罗洛摊开双手:“他没说是谁,只说希望能见到您,同来的还有几个人,从穿着和年龄上判断应该级别不高。” 难道是中间派?不会,我摇摇头打消这个想法,无依无靠的他们早该过来表示效忠,没必要等到逼上梁山才屁颠屁颠的投诚,那就只能是米凯兰杰洛或者盖尤利乌斯某一方的代表。“让他们进来吧。”我吩咐比尔斯把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收拾干净,想了想叫住已经迈出门的罗洛,“要是有人再来,找点借口搪塞着,会面的时间得穿插开,别让这些人相互碰面,懂吗?” “嗯,知道了。”罗洛又走进来合上房门,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忙碌的比尔斯,试探着问道,“我觉得最好让他们见着,这样他们心中有数,我们也可以从中谋取最大的好处,您以前这么做过。” 很聪明,就是脑袋不会转弯。我向来喜欢激发身边人的独立思考能力,而不是培养唯命是从的奴才,手下听话当然好,不过你必须用一颗脑子去指挥几十双手脚,除非我是台集成中央处理器,否则早晚爆机不可;聪明的领袖犯不着事必躬亲,每个信得过的心腹都用自己的脑子想法做事,只要电源线握在手中便好,谁不听话,直接断电!“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是他们寄予厚望的救命稻草——当然也是唯一有能力改变最终结果的仲裁者。做的太明显反倒激得他们彼此联合,我说过,在局势明朗之前,奈梅亨只扮演置身事外的角色。明白吗?” 罗洛点点头,门外的客人等了太久,他赶忙出去了,比尔斯将文件卷起堆好,杂乱无章的桌子立马井井有条。等我开始喝第二口酒的时候,罗洛引着拜访者进来,五个裹在罩袍里的黑影瞬间挤满角落。 “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接见,公爵大人,愿上帝保佑您!”为首的神父脱掉兜帽,露出光溜溜的圣彼得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以真面目相示,我盯着他略老成些的样貌,估计就是恩比德斯神父没错了。 “我欢迎朋友,却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冒失鬼,神父。”我不软不硬的回答。对方笑岑岑的表情明显一滞,但很快恢复。 “请原谅我们的失礼,在这个时间突然拜访您。”他两只手搭在一起,佝偻着后背像条大虾,“我们都是自愿献身于上帝事业的虔诚信徒,绝非见风使舵的投机者和搬弄是非的小人,今天来找您。确实有事相求。” 恩比德斯把腰弯得更低,像他教中的其他兄弟一样懂得恭顺和谦卑,至今为止,他的话还比较中听。“我听着呢,神父,不过您的时间所剩不多。待会我请了客人。”我注意到神父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您的时间宝贵,我便长话短说,是这样的……”他紧张的搓着手,旁边几个同来的人也浑身紧绷,“您的深明大义有目共睹。并没有凭恃武力强迫我们接受任何不平等的摆布,所有人都感激您的坦诚相待,可惜事情并未朝好的方向发展,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猜到了,我比你更了解所谓虔诚的嘴脸,当每个人都觉得权力唾手可得非我莫属时,心平气和的绅士风度反倒成了一种虚伪,至少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原始的兽性,敢于亮出文明消磨的锋利爪牙。 “接着说。”我镇定的模样令恩比德斯大失所望,他本想用这条爆炸性的消息来铺垫接下来的谈话。 “刚开始时场面上还说得过去,诵经、弥撒,可一进入推举候选人的环节,他们都像着了魔一样疯狂起来,满口污言秽语不算,最后竟彼此大打出手!就在神圣的教堂里!简直……简直亵渎信仰!”神父越说越激动,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满面义愤填膺的愤怒表情,腰也不怎么佝偻了。 我挑挑眉毛:“我想我差不多了解当时的情景了,神父,您这个样子模仿的惟妙惟肖,很吓人。” “……”他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垂下肩膀,“我既痛心梵蒂冈的世风日下,又担忧兄弟们的变化,最揪心的,还是此次选举,照这样下去,就算圣彼得教堂里尸横遍野……上帝啊,我说了什么……”他哆嗦着在胸口划着十字,“照这样下去,梵蒂冈必会分裂,不孚众望的小人可能趁机登上宝座,那将是场恐怖的浩劫!所有虔诚信徒的灾难,整个基督世界的灾难!” 我该怎么做?是愤怒的拍案而起痛斥声讨,还是冷静的听他把话说完,就双方的利益讨价还价?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比尔斯依次点燃墙上的火把,使这间只有桌上一支蜡烛照明的屋子亮堂不少。日落时分也标志着宵禁的开始,所有居民必须在教堂响起晚祷的钟声前回到家中,等待奈梅亨士兵挨家挨户的盘查,若有人依旧不守规矩的停留在街面上,将被巡逻的士兵抓起来按通敌罪论处。距离钟声敲响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窗外传来人们急匆匆赶路的喧哗,间或夹杂马匹的嘶鸣和犬类的惊吠,这样的罗马是混乱的,却在混乱中诞生了和平——没有抢劫、没有仇杀、没有纵火,人人拥有束缚之下的安定,可惜有些人更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 “听见了吗?罗马独特的声音。”我扭头望着窗外,夜幕中的罗马渐次亮起点点灯火,台伯河的奔腾都掩盖不住大街上的喧闹。 恩比德斯往我这边走了两步,比尔斯警惕凝视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罗洛站在门口纹丝未动,“这不应该是罗马的声音,大人。”神父站在比尔斯不会紧张的安全距离,“我记忆中罗马,是一座美丽祥和的圣城,属于她的声音包括市井叫卖、人嚷马嘶、码头卸货、教堂晚钟,甚至跳蚤街皮肉女的卖笑声,但没有一个会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公爵大人,这不是罗马,是牢笼。” “是牢笼吗?神父,是天堂,我重新带给罗马平静的生活,面对一团糟的局势,唯有以暴制暴才能迅速恢复,慢慢的抽丝剥茧也可以,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为此,我不后悔。”治乱世当用重典,这是中国老祖宗几千年治国经验的结晶,再明白不过的大实话,“就像您讲的梵蒂冈,你争我斗、不可开交,我们有时间慢慢来吗?如果您觉得有这份耐心,那我们此刻的谈话便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大人,无论是用您的方式还是我的方式。”他无可奈何的撇着嘴角,“梵蒂冈必须马上恢复秩序,利奥八世霓下的悲剧决不能再次上演,神圣的教会经不起任何分裂!” “那您代表谁的利益?” “我代表全部正教信众的利益!” “好吧,换句话说,您希望我怎么帮助您?”我十分不雅的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的审视对方,“您,或者其他人?” “您以为我同他们一样?只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蝇营狗苟?”恩比德斯似乎感觉受到了羞辱,双颊气得通红,深陷在眼袋里的瞳孔仿佛要喷出火来,“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和米凯兰杰洛神父——那个冒失的毛头小子!他们俩人都没资格继承圣彼得的权杖,即使上帝惩罚我也会这么说!”同来的几个人纷纷表现出心有戚戚的样子,看来他们目的的纯正性的确超出我的意料。 “奥多西斯主教大人,我们都支持奥多西斯主教大人!”神父红着眼睛嚷道,“要是有人敢拿主教大人私生子的身份造谣,我第一个不答应!”你不答应又能怎样?我心里冷笑着,面上保持平淡如水的神色。 “奥多西斯主教大人……他的资历确实合适,出生望族、位列枢机,再加上人品性格也不错,大家有目共睹……”我沉吟着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恩比德斯神父在我目光的逼视下渐渐品出分寸,他忙不迭拍胸脯保证:“公爵大人,您放心,我们愿意站出来保举奥多西斯主教大人,梵蒂冈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有您的承诺!” “我从没跟您承诺过什么,记住,奈梅亨只是置身事外,我是不得已才出来主持秩序的,但不会决定结果,您必须清楚这点!” 神父愣在原地,过来许久才缓缓点头:“我刚去了趟贫民窟给无家可归的饥民发放食物,我没来过您这……” 第三百五十七章 纵横睥睨(九) 这顿晚餐吃得很不平静,恩比德斯像来的时候那样鬼鬼祟祟的消失在后门,其他人的说客便不停的出现在房间里打断我享用那条抹了厚厚酱料的烤鲱鱼,死鱼炭黑色的眼睛反射烛火橘红的微光,生命的迹象似乎还停留在眼眶里,它久久的凝视我,发出嘲讽的讪笑,仿佛依稀在说:看啊,多可怜的大忙人! 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两派的说客针锋相对的相互瞪着,中烧的怒火让他们光秃秃的脑门格外透亮,我不动声色的端详烤鱼,思索着该从哪个部分下手。听罗洛说,两派的说客一前一后进入院子,为了争夺进来的先后,还互不相让的在门口争执了很长时间,马鞭甩得震天价响,抽得无辜的马儿哀鸣连连,这种对峙从门口一直延续到房间,火药味弄得刺鼻,真是伤脑筋。 “各位,要是没什么说的,我想安静的享受自己的晚餐,虽然这并不符合教会的规矩,但我毕竟是个武人,不吃饱可没力气做事啊。”故意拿小刀用力划着餐盘,我貌似和颜悦色的同来访者商量。 刮骨削肉般的摩擦声显然吓坏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神父,他们不由自主的放弃敌对状态,面露惊恐的望着我。“公爵大人,对于耽误您的用餐我们感到万分抱歉,若非逼不得已……我们绝不会打扰您的雅兴。”说话的这个人我认识,正是白天举荐米凯兰杰洛神父的那位枢机,看来他是米凯兰杰洛这方说客的代表。 “哼,笑话!安特托孔波兄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出来,这份抱歉实在没有诚意。”另一方的神父阴阳怪气的哼道,他没穿显示身份的教袍,但从周围人众星捧月的站位推测,应该有一定的资历和人望,“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是枢机院的贾巴里神父,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捍卫信仰自发前来的。” “你才是笑话!贾巴里兄弟,不要欺人太甚,让我失了绅士的涵养与同教兄弟的情谊。”名字相当拗口的安特托孔波神父抻着脖子像只炸毛的公鸡。憋通红的腮帮子鼓得比气球还大,“自愿前来?别装模作样了,你敢手按十字架对上帝发誓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时在梵蒂冈玩得那套把戏都拿到这里来了!” “唔……”皮肤白皙的贾巴里配上尖细的嗓音确实像个深宫的太监,传说教皇的唱诗班为了保证童音的清澈,背地里没少使用某些不人道的手段来抑制孩童的生理特征,“安特托孔波兄弟,我不希望与你因此生隙,但请注意措辞,圣哲说过:‘伤人的话好像一柄抹了毒药的匕首。它能置人于死地’。” 我切下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其实啥味道也没品出来,势同水火的两帮人把房间里的温度顿时提高到沸点,饶是我演技再好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您们依然没能回答我,神父。”我喉结动着。将味同爵蜡的鱼肉咽下去。 贾巴里抢先一步说道:“大人,今天您离开以后,米凯兰杰洛神父底下的这帮小丑就跳出来指手画脚,强行要求通过选举,要不是在场正义之士的奋力抵抗,梵蒂冈便会登临一位耻辱的伪皇!” “血口喷人!”安特托孔波神父挥着拳头,作势就要扑过去。还好罗洛眼疾手快,及时分开两人,“你的舌头跟娼妓的裙摆一样松!我们指手画脚?天啊,到底是谁在操纵选举?是你们!你们才是小丑!我原本很尊敬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的为人,却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指使走狗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混蛋!”贾巴里气愤已极,隔着罗洛撕扯扭打对手。那凶狠劲好似两条抢骨头的野狗,混乱中罗洛挨了不少闷拳,“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是走狗!谁是娼妓!”他破口大骂,全然不顾神职人员的体面。 我瞅着罗洛投来的无奈眼神。猛地将匕首插在桌上:“岂有此理,别闹了!”缠斗的众人登时定格——他们终究对武力保持着敬畏,“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梵蒂冈的脸面真是让你们丢尽了!连我这个俗人都感到羞耻和寒心!霓下上午才安放归陵,晚上你们就翻脸不认自家人,难道没想过会给十字架蒙羞吗!” 刚才还如火如荼差点爆炸的书生意气瞬间冷却,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那把仍在微微颤抖的匕首,他们噤若寒蝉的呆在原地,仿佛透过寒光闪闪的锋刃看到自己身首异处的厄运,恐惧迅速笼罩全身,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脑海——这是奈梅亨公爵的宅邸,他们是来请愿的,而不是自嫌命长寻死路的。 “大人……”现在连声音都变了,抖若筛糠。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走向今天的地步,梵蒂冈是圣彼得的继承人,上帝在人间的代言,它的权威至高无上,一切外力没理由去干涉,教皇选举是你们的内政,就像本狄尼克主教说的,我一个外人无权发言,况且我比主教大人更没资格。”宵禁开始,大街喧嚣散尽,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巡逻士兵整齐的步伐和盘问嫌疑人时细碎的争吵,神父们垂手而立,全神贯注听我下面的话,“事已至此,从你们刚才的表现看,选举会议是再开不下去了,但民众对新任教宗的需要又十分迫切,任何一位虔诚的教徒都不可能坐视事态由此恶化,也罢……”我长叹口气,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自己都被骗了,“所有谴责和骂名均由我一力承担!梵蒂冈必须马上恢复秩序,无休止的争吵选不出深孚众望的教皇……是非功过,就让后人批判评说吧……” 话音落去,无人应答,蜡烛的光影摇曳昏暗,站在角落的众人拉长成压抑的黑幕。没错,他们达到目的了,却没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奈梅亨拉进来,狐狸喜欢借着老虎的威势趾高气昂,可不愿意老虎真的站到自己前面直接君临天下。 “啪……啪啪……”贾巴里神父第一个拍响巴掌,他的阵营很快跟随,掌声渐次响起,如梦初醒的安特托孔波神父也赶忙附和,算是捧了个晚场,也标志着对奈梅亨介入事实上的承认。 “您深明大义的举动实在令人感慨,公爵大人,梵蒂冈不会忘记您做出的贡献!”贾巴里神父脑子远比看上去要活泛,拍马屁的功夫既得体又及时。 安特托孔波神父不甘示弱,抢着说道:“我仅代表米凯兰杰洛神父对您表示感谢,愿上帝赐福于您!”您倒是挺会顺杆爬啊,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就把我拉到自己的阵营里,代表米凯兰杰洛表示感谢?我有说过支持你们吗? 不愿意计较太多,有了借口,自然按捺不住要插手的激动,只吃了两口的烤鲱鱼失去诱惑,我匆匆吩咐罗洛准备车马,准备连夜主持梵蒂冈的选举会议,选出合心的傀儡,免得夜长梦多。 梵蒂冈,十几支巨大的法烛燃烧着淌下厚厚的蜡油,好像这昂贵的油脂不要钱似的,圣彼得教堂宽敞的大厅挤满头戴小帽的神父,旗帜鲜明的以小团体分开落座,在我进去的时候齐刷刷转过身来,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如释重负、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目露怨憎,我就这样顶着各种奇怪的目光一步步走向礼台,身后是破门而入杀气腾腾的骑士——倒也怨不得他们恨我,这阵势明显是来踢场子的。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都认为我是来给他们撑腰的,顿时来了精神。 主持会议的丘扎拉祖主教眯着老花眼,似乎并不惊讶我的到来:“公爵大人,您……是来旁听的吗?” “打扰了,主教大人。”我略微欠欠身,他身后几个少壮派的神父满脸不屑的昂着头,记得哪位伟人说过,年轻的头颅不怕铡刀,可他好像忘了,铡刀同样不怕送死的头颅多,反正不过一开一合而已,杀一个和杀一千没啥区别,“打扰了,众位神父,请原谅我冒昧的不请自来。” 没人接话,当然,你身边站着凶神恶煞的士兵也不敢乱说,梵蒂冈全是些削尖脑袋的人精,不具备审时度势的基本功早死在通向圣彼得教堂的台阶上了。我很满意此刻居高临下万马齐喑的感觉,权力之花在这时绽放的极其妖冶。丘扎拉祖主教从礼台蹒跚而下,疲惫的面庞老态毕现,他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说:“您怎么才来?” 我一再确认这话出自真心,方开口回答:“晚饭都吃不消停,再不来今晚就别想睡了……” “好,好,你来了便好,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同教兄弟之间*裸的谩骂争吵,当着神圣的十字架大打出手。”他塌着的肩膀仿佛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脖子完全缩没了,“让老朽送您一程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纵横睥睨(十) 小教士拿着长长的火钳剪断法烛摇曳的最后一点火苗的烛芯,将整支新蜡烛点燃,接着小心翼翼的拎起布袋走向下一个,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动作惊扰正“商量大事”的主教神父们。在他眼里,选举至高无上的教宗称得上全世界最最重要的事情了,而按照梵蒂冈几百年来的规矩,选举中的圣彼得教堂应大门紧闭,任何人均不可进出、不吃不喝,就像主佑弥撒前的大斋戒,直到新任教宗选出为止。可是今天教堂里多了不少明火执仗的不速之客,那一排排晃眼的甲胄刀枪*裸打破了梵蒂冈的成规——选举中竟有外人在场,还是从大门进来的! 我好几次发现更换蜡烛的小教士在偷偷打量自己,那鬼鬼祟祟的眼神中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感觉,说是怨恨吧,眼底也还清澈,说是关注吧,又没那么热切,这更加勾起我的好奇,索性目不转睛的盯住他看,想要一探究竟。小教士再次回头的时候被我逮个正着,吓得他触电般低下头,手忙脚乱的差点把火钳摔在地上,找到乐子的我抿嘴一笑,总算弄清对方偷看的意图——他不明白怎样的一个人会大喇喇的闯进选举中的教堂,而且堂而皇之的坐在讲台右手最尊贵的位置上,让在场众人忌惮不已,纷纷敛气吞声,再无白天打了鸡血似的咆哮兴奋。 看样子应该是个大孩子吧,喉结尚未突兀的显出来,骨架瘦弱单薄,略微发粉的脸颊点缀着几颗小雀斑,差不多和比尔斯不相上下的年纪,却没有山里孩子的壮实和黝黑,长时间的抄写和诵经让他远离农事,肤色慢慢变得白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难把他同四周围脑满肠肥头戴小圆帽的主教联系起来,不过待到日后尝到权力的滋味,难免不会变成“穿圣袍的猪”吧? 我进来时的片刻宁静重新被喧闹取代,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逐渐汇成震得人耳廓发麻的杂音。丘扎拉祖主教和讲台上的几位红衣主教交头接耳半天,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处在斗争中心的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两人彼此互不搭理,各自与心腹讨论待会的选举策略。我百无聊赖的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他们乱糟糟的状态同小学生选班长似的儿戏,在外人看来颇为神秘的教宗选举非但不严谨神圣,反倒成了各方势力扯皮拉锯的战场,人人必欲得之而后快,真希望这又臭又长的选举赶紧结束。 “请静一静,静一静。”打架的两个眼皮黏黏糊糊的就要粘在一起,我突然被丘扎拉祖主教中气十足的声音惊醒。意识却仍神游天外暂未归壳,朦胧中主教结束了和枢机院几位红衣主教的对话,走到讲台中间准备说点什么。 大厅里安静下来,因我的到来而中断的选举再次开始,丘扎拉祖控制住场面后又恢复了老态龙钟的疲惫样。刚才的英姿焕发不过昙花一现。他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长时间的思考和站立让这位老人有些吃不消,眼袋愈发青黑下垂,都快耷拉到下巴上了,活像动画片里的父子狗杜皮。 “诸位蒙主眷佑的兄弟。”丘扎拉祖虚虚的环视一圈,“尊敬的公爵大人。”他冲我优雅的点点头,“霓下蒙召。留下未竟的神圣事业撒手人寰,令人闻之悲痛,相信大家的心情同我一样,也感到万分遗憾和沉重,愿霓下高贵的灵魂沐浴在荣光中飞升天国,阿门!”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合十双手,祈祷声此起彼伏,“但弘扬主恩的事业不能停滞,教化世间仍旧是我们所有人必须要完成的。所以,我们才会不辞白天的辛劳竟夜聚在这里。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新任教宗,为圣彼得甄选合格的接班人……”他顿了顿,又一次揉捏着太阳穴,像是在思考自己的措辞,“事出紧急,有些持不同意见的兄弟受到歹人的蛊惑,躲进圣天使城堡拒绝合作,我也知道,在座的诸位肯定秉持着同样的异见,甚至认为这次的教宗选举是违背教旨的非法行为!” “嘶……”我分明听到所有人都齐齐吸了口凉气,在这点上他们倒难得表现一致。 “……是的,有人会这么想,他们虽然没有跟着别人逃走公然扯起反旗,却用不配合的态度来干扰选举的正常进行。”说到这,丘扎拉祖主教目光灼灼的盯着台下的几处方位,被不点名批评的神父瞬间鸦雀无声,“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每拖延一分钟,梵蒂冈就可能失去一个曾经无比虔诚的信徒,一只信主的羔羊迷失了方向,逐渐堕入魔鬼的深渊,嗯?你们不信?看看圣天使城堡里的那些可怜人吧,我们不就切切实实的失去了他们吗!就算自己再有道理,难道兄弟之间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把问题解决,非要裹挟圣器狼狈出逃让全天下看梵蒂冈的笑话吗?主说‘你们发怒,却不要犯罪;不要到日落还在动怒,也不要让魔鬼有机可乘。容易发怒的,你不要跟他结伴;脾气暴烈的,你不可跟他来往。不然,你习惯了他的行径,自己就陷入网罗。’”他最后用一段圣经中的文字来作为结束,每个字都像一支支锋利的羽箭,直刺听众的内心,让本来事不关己的我也冷汗连连,更何况那些心里真有鬼的神父们。 无人应答,只有丘扎拉祖主教一个人因站立太久而粗重的呼吸声,吵闹的众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目光呆滞,或是压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听到法烛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爆响,那是制作蜡烛的油脂在凝固时混入的杂质,伴随而来的还有蜂蜜温热的馨香和香料若有若无的微醺味道,果然是财大气粗的梵蒂冈,连蜡烛都这么奢侈的有品位,远远超出一般国王的使用标准。 “主教大人,要不现在就开始吧?”丘扎拉祖旁边一位身着红袍的枢机主教试探着询问,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往我这瞟。 “没关系,公爵大人是来监督选举的,他全程都不会发表意见,请大家放心。”老主教提高声音解释道,“由于枢机院的主教人数没达到三分之二的出席量,我提请诸位同意将下限放宽到半数……”他不等众人答应接着说,“那就继续白天的选举吧,候选人依旧是首席枢机主教盖尤利乌斯和掌玺神父米凯兰杰洛,大家重新开始投票,三轮过罢票数领先者获胜,继位成为梵蒂冈新任教宗,另外……”他和我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竟带来偷情般的快感,“为了公平起见,也可以防止任何一方私下做手脚,计票工作由公爵大人主持进行,大家有异议吗?” 有异议吗?我稳稳的坐在位子上挺直腰杆,没有好奇的扭头查看众人的反应,因为我深知“枪杆子握的牢地位才会稳”的真理,这时候敢跳出来指手画脚的人除非活腻了,否则只得闭嘴接受。武力和权力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孪生兄弟,它们手拉手来到世间,人人都爱追逐弟弟权力的风流倜傥,却忘了哥哥武力的强势霸道,哥哥终究是哥哥,弟弟在他面前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第一轮投票开始,手握芸豆的神父们紧张的注视向自己走近怀抱金匮的骑士,仿佛自己拿的不是普通的豆子,而是司运生死的丹书铁券,盖尤利乌斯还是米凯兰杰洛?他们在纠结中犹豫,到底哪个才是奈梅亨公爵大人心仪的人选呢?谁都不希望走出这个大门就被请去特殊关照,空气凝固到令人窒息。 我饶有兴致的瞅着这些神父战战兢兢的在两个金匮之间举棋不定,手捏芸豆的样子活像中国农村选支书,原来那种原生态的选举方式是有出处的啊,让一本正经的教宗选举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大人,万分感谢您的到来。”投票的空隙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走过来例行公事的寒暄,但他的这一举动却被许多人视为投票风向的指南针,马上迫不及待的把豆子投入代表盖尤利乌斯的金匮,仿佛晚投一会就回烫手似的,大主教满意的含着笑,毫不避讳的凑到我耳边说道,“圣天使城堡里有我的人,我已经通过气了,今晚选举结果一出,明早他们乖乖的出来投降,大家一团和气,您说呢?” 我说呢?我想一巴掌扇得你满面桃花开,竟然堂而皇之的利用我当自己的竞选工具,大家一团和气?还没当选就敢用这种趾高气昂的语气对话,以为彼此的地位依旧像当年在亚琛那样相差悬殊?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出来,我礼貌的笑笑,虽然嘴角勾得很高却不含一点感情,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等待结果出来吧,主教大人,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甜;还有,你们谁能笑到最后,现在犹未可知,您说呢?”把同样的话搪塞回去,大主教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纵横睥睨(十一) 第一轮投票的结果竟是双方打成平手,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面色愈发阴沉的两位当事人。就算刚刚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利用我使了个小手段拉了些选票回来,才不过和米凯兰杰洛神父将将持平,可见他的确不怎么被人看好,但计出的总票数和在场人数差幅很大,应该有许多人持票观望或是弃权,投票尚有两轮,盖尤利乌斯未尝没有翻盘的希望,剩下的就要看他脑子转得灵不灵光了。 第二轮投票马上开始,两位候选人的支持者都在不惜余力的奔走串联,想趁着间歇的功夫尽可能拉点靠得住的选票。丘扎拉祖主教吩咐小教士端来酒水和一块不大的撒盐面包,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晚饭时候没吃尽兴确实弄得此刻饥肠辘辘,干巴巴的面包总聊胜于无,我掰开半边泡在葡萄酒里,刚要往嘴里塞却让人打断。 “公爵大人,打扰了。”我抬起头,再次看到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披着金边红袍的身影,他正好挡住蜡烛的微光。 “唔。”我把泡软的面包放进嘴里嚼着,酒液醇香的汁水瞬间布满压床的每个角落,激发起味蕾极大的热情,要是再有几块鲜嫩的烤肉便再好不过了,我满足的寻思着,差点忘了站在一旁的大主教,“哦,对不起,您有什么事吗?” 大主教一张老脸又拉得老长,他分明感觉到我话中有话的用意,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低头是必须的。“公爵大人,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他眼角的余光落在罗洛身上,“我有些话想同您讲讲。” “罗洛你认识的,我谈事情从不避他,没关系,自己人。”我用方巾擦擦手,让他碰了颗软钉子。 盖尤利乌斯只得无奈的坐到我边上。示意尾随来的跟班走开些,这才神神秘秘的说道:“刚才的结果怎么回事?那个丑陋的小人私底下许了您什么好处吗?请原谅我的冒昧,可是这次选举我志在必得,无论他答应过您什么。我都愿意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舔着嘴唇,紧张到声音也变了腔调。 大难临头想起烧香拜佛了,早些不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吗?我慢悠悠的抱起肩膀,调侃的盯着大主教神经质抽搐的脸颊,停了半晌方开口:“我们可以谈谈,可惜时间不多了,您看!”我指了指捧着金匮重新收票的两名骑士,“您送我到哪,我投桃报李。同样送您到哪。” “太好了!”盖尤利乌斯仿佛行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低低欢呼起来,“暂且不说米凯兰杰洛的事,大人,您开个条件吧。” 这么大方?也不知道过后会不会反悔。一切口头协议都是君子之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对方死不承认你拿他也没招,好在主动权在我手里,少不得逼他就范。“你听好,第一,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放出消息,但明早教堂大门开启之前。我要看到圣天使城堡插上奈梅亨的旗帜;第二……”我看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故意拖长声音卖个关子,“怎么,很难办到吗?” “梵蒂冈的规矩,新教皇未选出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您叫我如何联系城堡里的亲信说服叛军呢?他们跟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您真的相信凭几根舌头就敌得过人马刀枪?”大主教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 我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想清楚,您这是在和自己的未来讨价还价……” 盖尤利乌斯愣住了,同时痛苦的纠结着,布满皱纹的眼角依稀现出淡色的老年斑,他实在太老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从普通教士熬到红衣主教的几十年里,如果再不抓住机会,他这一辈子绝对要和梦想的巅峰擦肩而过,那种如坠冰窟的失落感别说一位蹉跎疲惫的老人,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也承受不起,而且我知道,老主教心底始终埋藏着对权力的贪恋和不公命运的憎恨,爬得越高,他就越害怕陡然跌落谷底。“第二个条件呢?”他平静的询问道。 “我希望将奈梅亨的‘优良经验’推广到巴伐利亚、士瓦本和卡林西亚去,梵蒂冈不再干涉。” “您想拥有这些地区神职人员的任免权?”盖尤利乌斯在亚琛周旋多年,对帝国内部事务了如指掌,“上帝啊,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梵蒂冈对地方神职人员——包括驻堂神父的任免权是无数教皇历尽波折直到格里高利五世霓下时才勉强获得的控制权,这还靠着有个皇帝表兄的帮忙,几个公国一旦分出去,就好像活生生从梵蒂冈身上撕下大块血淋淋的皮肉,倘若把上一个条件比作鞋跟里折磨人的砂砾,那现在这个条件无异于断臂切肤之痛!大主教因过度羞愤而颤抖的嘴唇憋成红紫色,就连手捧金匮擦肩而过的骑士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您想让我背负骂名吗?”他猛然哈低身子凑得很近,鼻尖都快撞到一起,周围人被这突如其来举动吓呆了,罗洛甚至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大主教的肩膀,只要他稍有动作,保不齐老胳膊老腿瞬间搬家! 我承认,有那么一刹那自己也悚然惊骇,寒毛根根倒竖、心脏片刻骤停,好像战场上让敌人逼得命悬一线,我害怕了吗,被一个皱纹比莱茵河水还深的老头?“您贴的太近了,主教大人。”我不动声色的推开情绪激动的盖尤利乌斯,他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尴尬的想站直,却挣脱不开罗洛铁钳般的巨掌。 “您……我……大人……”这下轮到他害怕了,大主教语无伦次的支支吾吾,像一头误踩捕猎夹的小鹿,“请原谅我的无礼,公爵大人。”您的道歉太没诚意,若我不想原谅呢?“您的要求操作起来太复杂,就算我当了教宗也没法拍板决定,这件事通不过枢机院的……您应该了解。” 想做和去做是两回事,“我还在等您的答案呢,主教大人。” 盖尤利乌斯身形颓然一瘫:“好吧。” 为什么没有捕获猎物的快感呢?那种居高临下决定一个生命死活的畅快淋漓,无疑能激发出喷薄的优越感,可为什么毫无感觉呢?我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盖尤利乌斯带着满腹无奈离开,米凯兰杰洛马上从天而降似的出现,我望着这张更加谄媚和谦卑的脸孔,心里的疑问释然了。 “那老家伙又来游说您了?”神父的语气里全是不屑,“大人,无论他许了您什么,我全部接受。”怎么这些人的说话方式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更年轻,能为您服务的时间更长,做的事更多……”也更不好控制,年轻人缺乏老年人深思熟虑的老成,但具有总想翻盘的野心,我欣赏并提防这样市侩十足的年轻人,他们甘为卑贱,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心思缜密到可怕。 “你甚至不问问我们的谈话内容,万一接受不了呢?”我试着探寻他的底线,明知故问道。 “我们之间不是合作关系,大人,这点彼此都很清楚,您是我的主子,我没有问询的权力。”米凯兰杰洛若无其事的回答,表情平淡的似乎在说一件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究竟是他的第几张面目呢?能心甘情愿戴上项圈的,如果不是做惯了走狗,便一定包藏不可告人的祸心。 我眯缝着眼睛,远处奔走相遇的贾巴里神父和安特托孔波神父横眉冷对、互不待见,另一种念头没由来的冒出。“在最终的结果出来前,我不得不让第二次结果也不甚明朗,这样方可堵住闲人的嘴巴。” “愿上帝保佑您,虔诚的公爵大人。”米凯兰杰洛施然行礼,腰杆弯的超出幅度,令人相当受用。 投票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在场半数以上的神父战战兢兢的投给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人选,随那颗芸豆押上的,不仅是深思熟虑的考验,还关系到未来的前途——一招失策,满盘皆输。 投票行将结束,剩下的票数对结果基本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的心腹们纷纷回到座位,大家或是心神不宁或是自信满满的等待答案,两位骑士把装着豆子的金匮封好,走进大厅后面的小房间。 讲台上的众人神态各异,基本分为旗帜鲜明的三派,左首的两位枢机主教支持米凯兰杰洛,右首的三位枢机主教支持盖尤利乌斯,同双方都保持距离的中间派包括丘扎拉祖主教在内的五位枢机。奥多西斯木然坐在最后,没人关注一个被排除在权力圈外的落魄主教,即使他曾经无限接近那个万众簇拥的高位。 第三百六十章 纵横睥睨(十二)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脑力激迸的味道,夹杂憧憬、期待、怀疑、彷徨、阴谋,混成一股难以名说的焦灼感,每个人都化作阳光下炙烤的鱼干,张口结舌的仍旧保持鲜活的模样,骨子却早被榨干。 两位候选人对第二轮投票的结果并不十分看重,因为他们清楚最终回合才是决胜的关键,三五票的得失完全算不上落后,充其量就是操作中难以避免的失误,而失误是可以调整和消除的。 果然,当丘扎拉祖主教宣布投票结果再次持平时,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脸上均现出笃定和意料之中的神色,按照梵蒂冈的规矩,两轮投票后会有短暂的休息,以供劳累半夜的众人稍稍填饱肚子,应付接下来的第三轮投票。盛着葡萄酒、干面包和食盐的盘子纷纷送至大家面前,用餐时间的长短原则上是不受限制的,这模棱两可的模糊规矩正好为双方候选人拉票预留出充足的空间,至于领先者能否保住优势,落后者有没有机会反超,就全看各自危机公关的能力了。 食物一端上来,早已饥肠辘辘的神父们顾不得体面,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也怪为难他们被关在大厅里枯坐一宿拼着体力、脑力与意志力(始终坚持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而不被对方收买)。丘扎拉祖主教的随从过来邀请一起用餐,我欣然答应,省得那些无孔不入的说客又来烦自己。 “这结果倒挺有意思的,您说呢,公爵大人?”老主教捏着小把晶莹剔透的上等食盐,仔细的均匀撒在面包上,耐心的样子好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老家伙,话中有话啊,“我明白您的意思又不明白您的意思,主教大人,肚子虽饿。但有些人等不及撒盐,味道破坏了,不过面包还是吃到嘴里了,人嘛。只要填饱肚子,哪管食物精糙。” “哦?您不太像这样的人啊。”老主教颇为意外的抬头打量着我,同时用刀把撒过盐的面包切成方糖那么大的小块,再依次泡进酒杯里,“可是话说回来,谁能真正了解自己呢?我希望您能达成所愿。” 如果说在权力场浸淫这么久,罗马城里还有我看不透玩不转的人,那肯定非丘扎拉祖主教莫属,这位老人的心思就像他永远罩在红色主教袍下面的身体,云山雾罩的让我难辨分毫。老德马尔、米凯兰杰洛、盖尤利乌斯、奥多西斯甚至贾巴里和安特托孔波。他们把*埋藏的再深,我都能闻出那*恶臭的味道,唯独在老主教身上,自诩识人有术的我束手无策,没错。他没有*,或者说,他的*是公心,这样的人其实最和蔼,也最可怕,因为没有弱点,所以令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主教。希冀能洞悉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你一定有想据为己有的东西,快告诉我是什么!我无声的大喊,好像急于求胜的拳师面对一个稳扎中盘的对手,无论怎么挑衅攻击他都无动于衷,同时还轻描淡写的化解你的招数。那种歇斯底里的抓狂绝对相当熬人。 “主教大人,我一直想问您,两位候选人中,您比较中意谁?”既然你稳坐中军帐,那就别怪我进去搅合一番了。 “比较中意谁?”他眯着眼睛望向这边。似乎看穿了我蹩脚的伎俩,“说实话吗?”你会说实话吗?“两个人我都不太看好。”他神秘的笑笑,一副诸事了然的表情,倒是把我搞懵了。 “您这话……” 他微微侧首,服侍的随从立刻心领神会的站出好远,罗洛略微愣了愣,看我没什么表示,也知趣的退到一旁,现在我们的对话只有彼此能听到了。“盖尤利乌斯做事四平八稳,每一步走得踏踏实实,可惜一则太容易矫枉过正,悲喜两个极端,二则年龄过大,不利于梵蒂冈一以贯之的稳定;那个私生子米凯兰杰洛嘛……他有城府有手段,还靠着亚历山德罗这么棵大树,年龄又有优势,无疑是最佳人选,唯独人品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小人得志,猖狂已极,我担心梵蒂冈会再次分裂。” “您说的意思我不太懂……”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懂。”丘扎拉祖主教笑了,分分钟看穿我的虚伪,“大家都满意的候选人在那坐着呢,呶!”他扬了扬下巴。 奥多西斯被排斥在光环之外咀嚼孤独,那些曾经追随的神父眼见航向迷茫,纷纷跳船逃生,各自寻找新的大船搭伙,盖尤利乌斯或是米凯兰杰洛,两条大船都是不错的选择,即使触礁,也总比枯守“搁浅”的奥多西斯这边好。 “奥多西斯兄弟出身罗马望族,本家势力根深蒂固,有利于团结亲近梵蒂冈的世俗力量,这是新教宗稳定权力的保障;教廷抄写部的经历夯实了他的知识储备,对古本圣经和教义均有建树,不少手握选票的保守派老神父喜欢这样学究气十足的书呆子;位列枢机,接触过梵蒂冈的核心权力,知道该怎么在各方势力之间寻找平衡;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人谦逊,不因宠辱而情绪过分起伏,懂得感恩,一心一意报答提携自己的恩人,我想,这样的人正适合做到教宗的位子上。”他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又指向我,“梵蒂冈和奈梅亨,您和我,会喜欢他的,对吗?” 可怕!冷汗瞬间布满整个后背,丘扎拉祖主教的一番冷静的分析同我作出的决定不差分毫!这老妖精这么多年到底藏在哪里,得是怎样的韬光养晦才让他貌似大智若愚的等到今天?我调整下状态,开口说道:“问题是,我们如何在已经投票两轮的候选人中间插进新的人选?” “我自有我的办法,您也有您的方式,最终结果出来前一切均无定数。”他将一块泡软的面包塞进嘴里,自言自语道,“这牙口,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 战争在面包和葡萄酒的掩护下悄然展开,有人冲锋陷阵,有人消极防守,有人弃械投降,还有人当了逃兵。贾巴里正同一位身形硕大的神父眉飞色舞的说些什么,从双方的表情上看,他们可能达成了共识;不远处的安特托孔波眼神恨恨的注视着喜形于色的贾巴里,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愈发白若霜纸,他领着几个小跟班穿梭于众人之间,直奔未被收买的骑墙派,那些人故意把选票握到关键时刻,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们的价值才会无限放大,提出的条件也难以拒绝,所谓待价而沽,诚如此而已。 新换的法烛燃了三分之一,门缝里透进熹微的晨光,怕是快要日出了,大厅里的人却仍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扯皮推脱,圣彼得的宫殿沦为喧闹的菜场。讲台正上方挂着的耶稣受难像垂着脑袋,顶端已经熏得发黑,代世人受难的圣子一定想不到,在他死后近千年的时间里竟能极尽哀荣,无数披着法衣的神棍打着圣子传人的旗号招摇撞骗,贪婪的聚敛财富、攫取权力,建立起一个结构复杂庞大的人间天国,以致影响了整个欧洲与世界史的发展历程。“你也是个可怜人哦……”我玩味的笑着,目光准确的捕捉到同样望着自己恩比德斯神父,他在寻找答案。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扒拉着手指推算教堂晨钟敲响的时间,等了又等也没听到熟悉的钟声——我忘了在新教宗选出来之前,梵蒂冈的晨钟是禁鸣的。一杯葡萄酒、一块干面包和一小撮食盐的加餐让别有用心的一帮神棍吃出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有这功夫现养一头猪都能宰来吃了,我轻轻捏捏肿起的眼袋,禁不住哈欠连连,浑身乏得难受;丘扎拉祖主教估么差不多了,示意小教士收拾餐盘,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芸豆再次发到每位神父手上,决战的时候到了。 “大人。”罗洛俯身附耳轻声提醒,“刚才外面递来消息,圣天使城堡内部发生火并,有人打开城门,经过激战,现在咱们的人已经控制了城堡,叛匪无一漏网。” “知道了。”我平静回应,注视盖尤利乌斯的眼神却复杂起来,“去,把这个交给贾巴里神父。”我摘下手上的一枚戒指,那上面刻有奈梅亨的纹章,“别让旁人发现,让他明白该做什么。” 罗洛深知事关重大,匆匆领命离开。我整理下衣襟重新端坐,视线里丘扎拉祖、盖尤利乌斯、米凯兰杰洛以及其他各怀心事的主教慢慢模糊成简单的符号,有加、有减、有乘、有除,但唯有奥多西斯是个数字“1”,代表实际意义的“1”。 片刻后罗洛悄无声息的站回来,我感觉到左手的方向有人正盯着自己,不用猜,那一定是想明白该做什么的贾巴里神父,他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只会趋利避害,可怜的忠诚则一文不值。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尘埃落定 暴怒的盖尤利乌斯、震惊的米凯兰杰洛、平静的丘扎拉祖、半惊半喜的奥多西斯、因恐惧而不敢抬头的贾巴里,还有许许多多搞得清又搞不清状况的神父,种种糟糕气息从他们身上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汇聚成闷热烦躁的压力,充斥教堂的每个角落,逼退了门缝里透进的阳光。 “米凯兰杰洛神父获得四十五枚的选票,而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十五票……奇怪,剩下的六十票全投给了奥多西斯主教……没人获得半数以上的选票,这结果……”丘扎拉祖缓缓读出羊皮纸上的计票结果,真正的攻心大戏开始了。 最终回投票的结果好像凡尔纳科幻小说《太阳系历险记》里塞尔瓦达克少校投向大海的那颗石子,一夜之间便让无边无际的大海封冻结冰,这结果给在场众人带来的震撼肯定不亚于坚冰的摧残,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有人惊讶、有人欢喜、有人愤怒,也有人隔岸观火。 “混蛋,骗子!”盖尤利乌斯满面涨红、须发倒竖,怒气冲冲的指着坐在人群中的贾巴里,“我不服!有人搞鬼!”他尖利的嗓子几近破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要申诉,重选!” “请安静,主教大人,这里是神圣的教堂,高贵灵魂居住的圣所。”丘扎拉祖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主教,“有什么话您可以慢慢说,但不是什么词都能胡言乱语的,宠辱不惊、自重为要。” “也有你的份吧,嗯?你这个下流的老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浑身涂着毒液的老癞蛤蟆!你们想联起手来把我搞掉!让我猜猜还有谁……”他眼神凌厉的扫过周围惊恐未定的众人落在我身上,颤抖着胳膊抬到半空,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一群老鼠和毒蛇杂交的混蛋!” 丘扎拉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主教大人,请注意您的言辞,您所说的……已经远远超出大家的承受范围了。” “你想怎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了我吗?”老主教反手指向自己,两只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哦,不,这正是你们希望的,我不能输!我不能输!”他抓狂的扯着头发,声音无比苍老沙哑,丘扎拉祖示意几个小教士按住疯颠颠的老主教,防止他进一步说些出格的话出来。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上帝诅咒你们。魔鬼!”盖尤利乌斯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像团暴风雨蹂躏过的鸟窝,黑白亮色斑斑相交,更显得乖谑怪异,手足无措的小教士拽着他的袍角,谁都不敢上前。“我不可能输的,不可能!”老主教突然破涕为笑,那笑声仿佛带着锋刃,阵阵刮骨刺耳,“哈哈……我懂了,你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是不是?为了帮那个妓女生的下流胚子,亚历山德罗肮脏的床伴!怎么没人吱声。哦,我猜对了,就是那个米凯兰杰洛!他那不要脸的母亲是跳蚤街人尽可夫的破鞋,父亲更是个两面三刀的流氓!你们还想帮着他掩饰,为此不惜把我踩在脚底!” “老不死的东西!”被人把自己一堆破事全抖出来的米凯兰杰洛再也忍不住了,他踉跄着挣脱开左右人的拉扯。恼羞成怒冲上去狠狠地甩了盖尤利乌斯一巴掌,什么理智教养全丢到九霄云外,“啪!”清脆的把掌声不仅令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也让米凯兰杰洛如梦初醒,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老主教脸上鲜明的“五指山”。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沉默中酝酿许久的丘扎拉祖主教终于爆发了,“你们就是这样为所有兄弟做表率的吗?你们就是揣着这样一颗心披上教袍的吗?你们就是这样忠诚于自己的信仰吗!”丘扎拉祖一口气骂得他们体无完肤,苍老佝偻的身体化为喷薄吐焰的巨日,灼得众人避让不及,“公爵大人,十分抱歉让您目睹如此不堪的场景,烦劳借手下骑士一用,我需要处理些家事。”在得到我同意的答复后,五名骑士冲上讲台,分分钟控制了呆若木鸡的几位当事人。 被骑士粗暴反剪双手的两人好像温顺的家犬,全然不见刚才跳脚大骂的嚣张模样,事已至此他俩已经明白自己究竟上了谁的当,若再闹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没准连命都保不住,只得垂头丧气的伏法,丘扎拉祖主教痛心疾首的喟然长叹:“哎,圣门不幸,竟闹出这种滑稽天下的丑事……” 一语言罢,底下不知谁朗声吼道:“亵渎!” 有人领头,见惯了大风大浪精于见风使舵的神父们纷纷捶胸顿足的谴责已成众矢之的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骂得最欢的不乏曾经追随两位甚紧的安特托孔波等人,他们忙不迭同失势的主子划清界限,自觉站到“公理与正义”一边,“义正言辞”落井下石的尽头,令旁人唏嘘不已。 “带下去吧……”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丘扎拉祖主教摆摆手,“别让他们肮脏的灵魂玷污上帝居所的纯净。” 骑士押着二人离开,大厅慢慢恢复安静,却变得比选举时更加沉闷和压抑,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一整夜煞有介事的三轮投票不过是*来临前铺垫剧情的前戏,为了给最终结果披上合法公平的外衣,他们统统被耍了,但又不得不配合着表演,虚伪的呐喊和欢呼——聪明人只看重结果能带来怎样的好处,傻子才坚持压根不存在的原则,权力的游戏,从来不讲“民主”。 奥多西斯主教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讲台,丘扎拉祖主教对他礼貌的施以贴面礼,让出正中的位置,到现在还发懵奥多西斯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窘迫的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感谢主的恩赐,愿上帝保佑梵蒂冈!”憋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其实也不能指望说得再好了。 丘扎拉祖及时抢过话头,避免出现更大的尴尬:“愿上帝保佑梵蒂冈和圣彼得的继承人,阿门!” “阿门!”神父们齐齐应祷。 “去点燃壁炉,让等待的信众们知道这一普天同庆的喜事吧!”丘扎拉祖主教对一旁的司礼神父点头示意,后者走向大厅角落专设的壁炉,那里按照传统常年堆放着整齐的松木烧材以及产生黑烟、白烟的不同燃料,在两名教士的帮助下,加了特殊燃料的松木熊熊燃烧起来,升腾的白色烟雾顺着收风效果极佳的烟道飘出烟囱,告知罗马城居民新任教宗当选的消息。 从枢机院主教开始,循着教职的尊卑顺序,在场众人依次向新当选的奥多西斯教皇表示祝贺并亲吻他的戒指,完成新旧权力交接的过程,奥多西斯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挤出的笑容也显得不那么刻板了。 “梵蒂冈重新回到正轨,主教大人,可喜可贺啊!”我站起身,对走过来的丘扎拉祖主教恭敬执礼,“貌似没我什么事了,叨扰一宿,是该告辞的时候了,感谢您用葡萄酒和烤面包的盛情款待。” 老主教赶忙拦住我,嘴上客气的挽留:“请留步公爵大人,等接受完主教们的祝福,霓下还要专门过来感谢您呢。”他请我稍坐,一语双关的说道,“您知道吗?作为百年来第一位旁听教宗选举的世俗贵族,您将被浓墨重彩的记载在梵蒂冈的编年史中,基督世界的每个人都会永远记住您的。” “不!是你,和我。”我纠正了他话里的谬误,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起来,“恕我冒昧,主教大人,梵蒂冈纷乱初靖,正值多事之秋,恐怕您还得劳神费心,为上帝的事业煎熬心血啊……” 丘扎拉祖淡然摆摆手:“我老了,身子骨总是隔三差五的报故障,脑子也不太灵光,再跟不上霓下的脚步,估计离蒙召之日不远了。”他摩挲着布满皱纹的脸颊,那上面几颗深色的老年斑清晰可见,“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千疮百孔的航船就不要想着继续搏击大洋的风浪,该找条清流平缓的小河徜徉泛舟了……”老主教拿自己开了个玩笑,“若蒙霓下不弃,看得上这副老朽的皮囊,我倒是愿意去新皈依斯蒂芬大公那里走一趟,让迷途知返的羔羊归入天主博爱的怀抱。” 谜一样的人,我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您真让我搞不懂啊……”盘桓许久,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老主教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这世上的事要是都让凡人搞懂了,不就乱了套吗?大人,您的前程既长又短,好自为之吧。”说罢,他欠身告辞,迎着打开的教堂大门翩然离开,消失在一片金色的晨光里。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后院起火! 罗马的月亮和家乡的不一样,它虽然又大又圆,却亮的毫无特色,没有澎湃的情感,光芒闪烁显得相当呆板和木讷。我坐在冲向台伯河的阳台栏杆上,望着当空一轮明月,突然分外想念千里之外奈梅亨的家人。 今天是9月25日,圣马太节后第四天,距离我率军从康斯坦茨出发已经整整过去一个半月了,这一路来的征程磕磕绊绊,无数勇士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再无法回到亲人的怀抱。但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因为奈梅亨正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俯瞰整个世界,我发誓要带每位捐躯的战友回家,罗马是伟大而辉煌的,可惜这里不是家,这里是争权夺势者的坟墓,也将是我的坟墓。 入秋的天气早晚微微有些发凉,得在长袍外加件薄披肩抗风,否则肌骨生寒,得了感冒就不好了。入秋的天空依旧晴朗、湛蓝,像极了人们的好心情,愈发清爽和惬意,城中街道两旁的树木有的黄了叶子,有的还绿油油的,多彩的颜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通向宅子大门的甬道种着的石榴结了满树,红彤彤的表皮仿佛蜡染的纺布,摸一下便会染了双手,贪吃的比尔斯摘下两颗尝鲜,酸得他差点吐出后槽牙,让我想起《世说新语》里王戎路边苦李的典故,不禁莞尔一笑。 宵禁的罗马格外安静,甚至颇为冷清,河对岸的码头停着不少摆渡的航船,这段时间以来战事连连,转口贸易几乎陷于停滞,与之相关的酒馆、妓院也门可罗雀,太阳下山就早早闭门了事。面对这万家灯火,难免让人心中产生些许失落,现在的奈梅亨也该是收获的季节了吧?从城堡面向河湾的大窗户望出去,田野里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农民正喜悦的弯腰收割一年的幸福;来自远方的商队穿过笔直的石板路进到城里。驮运货物的骆驼勾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追着这长相奇怪的巨兽奔跑嬉戏……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惊讶于已为人父的自己竟如此多愁善感。 科勒他们的东路军这几日陆续传回消息,经过几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终于在罗斯平斯原野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彻底击溃维罗纳藩侯的叛军,那位总是眯着一双直放精光老鼠眼睛的伦巴第人走投无路,被自己亲近的侍从割了脑袋,丢下肥胖的身躯曝尸荒野,宣告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叛乱正式结束。 罗马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接手大部分沿亚得里亚海的港口,作为公平交易的筹码,维比乌斯和理查公爵各退一步,彼此保持极大的克制和忍让。那不勒斯被当做投桃报李的回报丢了出来,诺曼底人欣喜若狂的吞下这块肥肉,将他们位于卡拉布里亚的小小据点和富庶的那不勒斯连成一线,逐步建立起稳固的后勤基地,远征西西里这一宏伟目标提上日程。本狄尼克主教同新当选的教皇奥多西斯——现在称作约翰十七世达成谅解。前者取得在占领城市的传教权,而后者在双方协商的基础上从梵蒂冈派驻神职人员或者准许由本狄尼克主教自行委任,这在梵蒂冈与君士坦丁堡交恶而互不往来的多年里堪称破冰之举,约翰教皇无疑在通过友好的行为释放和解的信号。至于那个谜一样的丘扎拉祖主教,他果然谢绝了枢密院首席红衣主教的任命,自请前往新皈依的马扎尔斯蒂芬大公那里担任教区主教,用他的话说:“这是上帝仆人的本分。” 在离开罗马履新之前。我邀请丘扎拉祖主教短暂赴宴,两人就着简单的酒水凭栏而立相谈甚欢,这位睿智的老人始终将自己云遮雾罩的掩着,仿佛高耸入云的山峰,光是往那里一站便深邃迷离,望而仰止。 “马扎尔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百年前他们的祖辈曾骑在马背上骚扰了整个欧洲,时至今日仍令不少老辈人谈之色变。”我关切的劝着老主教,希望这位尊敬的老人能改变想法,“那里的条件太艰苦了,夏天蚊蝇肆虐。冬季严寒刺骨,吃的是腥膻牛羊,喝得是煮熟的羊奶,大人,您岁数大了,该享享福,别去自讨苦吃。” 老人家欣慰的笑着,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显得神采奕奕,我们虽然交往时间不长,却是相当亲近的忘年交:“让我说些什么好呢,公爵大人?谢谢您善意的提醒,但我自打穿上教袍决定献身上帝的那天起,早就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人的命运都是上帝安排好的,这条路是我必须要走下去的唯一的路,无论过程多么艰苦,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终究会回到上帝的天国。” 这位老人的一番话令我肃然起敬,心里已经服了,可嘴上仍坚持着:“您会把自己交代在那的……” “上帝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带我到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他的名引导我走正义的路……”老主教不再回答我,他倚着栏杆,凝望落日余晖笼罩下的罗马,表情安详静谧,亲切如自家慈祥的老爷爷,口中喃喃吟诵着圣经中所罗门王之父大卫王赞颂天主的诗篇,“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当一切都将成为过去的时候你得到了什么? ”在老人舒服悦耳的声音里,我心境渐渐平和,找到了一直以来彷徨心灵的安宁归宿。 月上三竿,噩耗传来的时候已至午夜,罗洛戚容惨淡的将我从睡梦中摇醒,借着窗外透进的熹微月光他的脸在睡眼惺忪的我看来颇为扭曲,很容易吓个半死,“给我个不揍你的理由,快点!”我没好气的嘟囔。 “大人,出事了……”罗洛颤巍巍地取出一封皱巴巴的羊皮纸递给我,然后转身去找蜡烛和火石。 出事了?我浆糊一团的脑子瞬间恢复清醒,摸索着扯开羊皮纸的漆封,飞速的遴选可能出事的地点,罗马市民暴动?可外面静悄悄的,不像出大事的样子;梵蒂冈有了状况,不甘心失败的野心家反攻倒算?也不太可能,我抻脖望了望山顶圣彼得教堂橘黄的长明灯,迅速打消这个想法;维比乌斯的军队和诺曼人发生冲突擦枪走火?我转着眼珠,思索联系整件事情的蛛丝马迹,很快确定了这一猜测。 罗洛用一只手罩着如豆摇曳的火苗,把蜡烛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表情依旧如丧考批,丫的啥也不说还一脸纠结,真是讨厌至极,我白了他一眼,迫不及待的展开信件,视线突然落到其中的一行字上——“……城堡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顺着这行字往上,段落开头赫然写着——“奈梅亨……” 我的世界失去任何感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眼前漆黑如墨,耳畔一片忙音,是的,“奈梅亨城堡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有人在威胁我家人和领民的生命!我嘴里干干的,好像沙漠里长途跋涉弹尽粮绝的旅人,“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神经质的念叨,一把抓住罗洛的肩膀使劲摇晃,仿佛在寻求答案似的,“有延森的军队,还有博杜安伯爵,还有汉诺威公爵,还有亨利陛下……应该万无一失!不可能有人穿越重重阻碍攻击城堡的,这敌人到底是谁!”罗洛无辜眨着眼睛,回过神来的我赶忙拿起滑落的信件接着读,“……弗兰德的军队骗开外城城门,对城中军民发起惨无人道的屠杀和抢劫,然后付之一炬,整个城市陷入熊熊燃烧的火海,枕籍的尸体甚至堵塞了护城河,每道沟渠里都流淌着红色的血水……博杜安伯爵派人致信瑟琳娜夫人,要求她立刻命令城堡中的士兵放弃抵抗,并保证不会侵犯奈梅亨公爵的居所……夫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侵略者——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父亲,宣称自己是奈梅亨的主母、公爵夫人和子民的母亲,这些称号背后的意义已经超过父女亲情,她绝不会要求自己的士兵放弃抵抗向奈梅亨的敌人敞开大门……交涉失败后弗兰德军队发起猛攻,他们拆毁码头搭建投石机,使用烧毁房屋的残垣断壁和堆积如山的人头轰击城堡……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被收买的叛徒趁瑟琳娜夫人因困倦熟睡的时机偷偷打开城堡大门,蜂拥而入的弗兰德士兵随即开始大肆砍杀,瑟琳娜夫人命令自己的侍女顺着密道将小马丁护送出去,自己却选择用最忠贞的方式结束生命,向自己禽兽不如的父亲无言的抗争——她点燃了寝室蹈火而亡……” “瑟琳娜!”热泪禁不住喷涌而出,我攥紧泪痕打湿的羊皮纸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难以接受信中所说的现实——那个我挚爱的妻子、贤惠的内助、给了我儿子生命的女人,永远的离开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看不见的敌人 信上没有署名,但这微微倾斜首尾略带勾连的字迹化成灰我都认得,甚至莱昂纳多因上了年纪长时间端笔而手指颤抖的笔法也看得清清楚楚。落款的日期是8月27日,那天我已率军从康斯坦茨出发,正在翻越圣加耳山口进入伦巴第的途中,按理说凭借莱昂纳多情报系统的高效,这封信最晚也该在大军停留在米兰的那天送到我手上,可惜事与愿违,消息来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送信的人呢?”我把这封沉甸甸的信件仔细折好塞进紧贴胸膛的口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悲痛欲绝的心房仍跳动着,冰冷的手指触到胸口温热的皮肤,竟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罗洛马上回答:“他在外面候着呢,我知道您肯定有事要问,所以并未安排吃饭休息,这就叫他进来。” 我默然点头,端着烛台走到桌边坐好,望着满桌凌乱的文件发愣,这气氛太容易让人陷入悲伤的情绪了,我轻轻拭干眼角的泪痕正襟危坐——作为上位者,我的软弱绝不能被下属看到。门枢转响,罗洛领着个身材瘦小的乞丐进来,未见其人,他身上恶臭的味道便先冲进鼻孔。 我屏住呼吸,定睛去瞧走近的乞丐。只见他脸上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长过肩膀的头发恐怕从出生就没有洗过,黏黏糊糊的像是粘着粪便的鸟窝,两只苍蝇追随臭味盘旋飞舞,舍不得离开这“桃源乐土”;他身上披着的破布勉强能遮住重要部位,步子迈大了搞不好要走光,裸露的皮肤跟脸差不多颜色,除了泥巴便是污垢,拄着光秃秃的拐杖,在烛光的照射下竟泛出油脂的色泽,足见这条打狗棍跟了他多久;赤着的脚板上全是厚厚的茧子和横七竖八的伤痕,一路走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留下长串黑漆漆的脚印。比墨汁的颜色还要浓重……总而言之,这是个街边再寻常不过的乞丐,任何人正眼都不会瞥的小角色,用来当做传递情报的密探绝对合适。 打量完送信的人。我摆摆手让罗洛先出去,后者略有些担心的用眼神询问,我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我有话要问他,你到门外守着,谁也放不能进来。”罗洛推门而出,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一个高高在上衣饰华丽的公爵,一个是肮脏不起眼的乞丐,悬殊对比十分诡异。 静默良久,我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人。我只有代号。”乞丐不卑不亢的回答,看不出丝毫挣扎在生死线上底层人面对贵族应有的胆怯,“我的代号是八十八。” “八十八?”吉利的数字,却带来不吉利的信息,老天总那么喜欢捉弄凡人。“那好,八十八,你如实回答,这封情报为什么这么晚才送到,落款日期是8月27日,距今整整过了一个月。” 八十八垂下眼帘,但不是自责。像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有上线,并且只和上线保持单线联系,一环扣一环,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太多的人,这样可以保全我们的组织。”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的上线是五十九。一个酒糟鼻大肚子浑身挂满叮当作响小玩意的行脚商,推销口才一流,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俩搭档十三年从未出过差错,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为什么?”我追问道。 “我不知道。按照我们的规矩,每个月都会在约定地点碰头交换情报。可上个月我过去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他留下的记号,那是碰头取消的标志。”他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回来的路上,一直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踪,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敌人——单线联系很容易造成同行间的误会,好在我比较熟悉罗马的街道,终于在人群密集的跳蚤街甩掉尾巴。后来几天我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五十九不可能这样毫无征兆的消失,也许敌人正是冲着我们来的!我趁半夜偷偷去了次五十九的家,可惜那里已经烧为白地,他连个囫囵尸首都没剩下……”八十八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的忍住泪水,“我们还有个秘密的情报点,要是事出紧急无法碰面,他会把情报藏在那指示下一步行动。我害怕被人盯上,故意躲了两天才绕路过去,好不容易取出这封信——信件当时用蜡封着,上面还沾有血迹,可见送信的人是把蜡丸夹在割开的大腿脂肪里,这种方式很隐秘,除非剖尸一般极难发现,却需要携带者有对疼痛的惊人忍耐力。” “等等,你说有人跟踪?”我皱着眉头抓到八十八一堆废话中的重点,“也就是说有人在阻止情报的送达,你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吗?” “我不能,大人,我们甚至连面都没照,确定身份谈何容易。”他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加急信件只需一周便能从奈梅亨送到罗马,就算是一般情报也不会超过二十天,这里面绝对有敌人在捣鬼,而且,他们的实力很强,熟悉我们的运作方式,拥有相同的情报系统和反间能力。”八十八瞪大眼睛,双手虚虚的探向半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可靠的抓手,“五十九死了,上线断了,我没法同其他人取得联系,不得不铤而走险的来到这里表明身份,我暴露了。”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先出去好好洗洗再吃顿饱饭,等候发落吧。”我冲他点点头,后者恭敬地弯腰行礼,倒退着走出房间,也带走满屋的臭气和嗡嗡发声的苍蝇,周遭顿时清静不少。 片刻,罗洛秉着另一支烛台进来,温暖的光晕将他笼罩,虚化的不真实,“大人,那个人怎么处理?” “先安顿两天,然后找机会把他踢走,非常时期没时间区分敌我,他也许是敌人放的烟幕弹。”我拉开挡着阳台的纱帘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透入,深夜的罗马沉沉睡去,除了零星被巡逻士兵脚步声惊扰的犬吠,这座城市深邃迷人,却勇敢也比不上奈梅亨在我心中的地位,它是精美的衣装,而奈梅亨是我的身体,“这件事要绝对保密,扩散出去的话很可能搅乱军心,今晚看到此人进来的守卫全部派出外差,尽量缩小知情范围。罗马初定,经不起再次折腾,否则便会正中敌人下怀,敌暗我明,一切小心为上。”启明星突兀的出现在渐已西垂的月亮旁边,象征着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充满生机的黎明就要到来,可是对我来说,黑夜才刚刚开始,“联系本狄尼克主教,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当面陈说,明天他不是要为教皇霓下举行圣祷弥撒吗?找时间安排我俩碰面,一定要掩人耳目,布置些牢靠的亲信,别让无关紧要的人知道。” “明白。”罗洛转身欲出,刚迈出两步突然停住,嚅嗫着回头问我,“大人……难道我们不回奈梅亨了吗?” 奈梅亨……一提起这个词语我的心头便如同针扎般疼痛,那片被给予太多美好含义的热土,最重要的情感符号也是最质朴的——奈梅亨是家,是我生活着和后代出生的土地,即使它化为焦土,都不能从心头抹去。 “我们会回去。”我攥紧拳头加重了语气,“我们必须回去,而且是以解放者的姿态,狠狠地惩罚敌人!” 翌日,梵蒂冈,圣母玛利亚教堂。 坐落于半山腰的圣母玛利亚教堂远离梵蒂冈的中心区域,没有圣彼得教堂那样雍容华贵的大家风范和强烈的象征意义,它精致微缩,全部由运自亚平宁山区的普通花岗岩筑造,经年累月的沧桑让这里积淀着厚重的历史质感,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秋日五花山间,分外质朴清新。本狄尼克主教选择在这里举行圣祷弥撒显然别有深意,教堂的位置低于梵蒂冈,这表明主教不以自己的特殊身份自傲,反而愈发谦逊有礼;圣母玛利亚教堂朴素的特点又不同于装饰华丽的梵蒂冈,这是他着力向人们展示东方教会区别于正教的地方——虽然两者一丘之貉,同样穷奢极欲;众所周知对圣母玛利亚不同的认可态度是两个教会根深蒂固矛盾的冰山一角,在这座以圣母命名的教堂举办弥散,算是他迎合梵蒂冈进而弥补双方嫌隙的努力,教廷诸位大佬不可能不给面子。 众人簇拥下的本狄尼克主教按照东方教会的习惯主持整个圣祷弥撒,气氛相当圣洁感人,新当选的约翰十七世教皇相当受用这位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同教兄弟”对自己的恭敬,不仅亲自登台诵读一段圣经中的赞美诗,还代为灵器祝圣,宾主尽欢的场面令与会众人欢呼雀跃喜气洋洋,仿佛看到两个教会最终消弭误会合而为一的那天——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明白人心里清楚,双方已经貌合神离越走越远,再难走到一起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狼来了! 圣祷弥撒后随即举行盛大的祈祝宴会,人生地不熟的本狄尼克主教当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操持,烧钱的对象换成财大气粗的坐地户梵蒂冈教廷,战后的罗马也确实需要这样一场宴会来提振信心,所以无论从招待规模还是菜式的丰盛程度都堪称一流。作为晚宴主角的本狄尼克主教当然成了众人纷纷恭维和祝酒的对象,轮番攻击下来,不胜酒力的主教狼狈的举手告饶,兴致极佳的教皇霓下笑呵呵拦下其他跃跃欲试的贵族,嘱咐侍从送主教大人回房休息,小心照顾这位甚得欢心的客人。 奈梅亨公爵自然也在宴会的邀请之列,前来献殷勤的主教和贵族趋之若鹜,但我均礼貌的谢绝了他们祝酒的好意,坐在边上的丘扎拉祖主教心知肚明的帮我推了不少热情的“追求者”。 “你的借口还真糟糕,公爵大人,腰伤未愈?大家又不是没见过您牛饮狂吞的样子。”老主教总算捡到了乐子,拿我开着玩笑。 “我记得教会的戒律也不让神职人员饮酒,可您杯中装的是什么?”不服输的我立刻反唇相讥。 老主教满不在乎的耸耸肩,“难道你忘了,这里是梵蒂冈,上帝仆人的居所,这帮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被原谅。”他浅酌了一口猩红的葡萄酒浆,干瘪的嘴唇像是涂了血,“再说,这不是引人堕落的酒,而是基督为世人流过的血,我们在忏悔……”老主教挑着眉毛补充一句,“快乐的忏悔!” 我仰脖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使劲呵两口气用手掌拢住自己闻闻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跌跌撞撞的推开椅子站起来:“那您继续快乐着,我要去找角落‘方便’了,如果有人问……” “公爵大人不胜酒力,恐怕已经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憋死了。”老主教戏谑的望向我。“如何?” 我满头黑线:“如此受人尊重的您不该这么说话的……” 避开几个过分激动的醉汉,我蹒跚着走上楼梯,脚步不由得凌乱起来,“明明是装醉怎么还真晕了?”我费力揉着眼皮。终于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没错,穿过几条黑黢黢的走廊,一名身着黑袍的牧师等在入口。 本狄尼克主教背对房门坐在靠近壁炉的椅子上,他把手中的烧材丢进熊熊燃烧的火堆,头也不回的说道:“这种见面的方式让我想起在君士坦丁堡担惊受怕的日子,那段回忆可不怎么美好。” 屋子里烧得很暖和,甚至有些闷热,手帕大小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白色的薄霜,那是室内外温差巨大所致,带我进来的牧师点燃一颗蜡烛便默不作声的退出去。伴着木材燃烧哔哔啵啵的爆响,房间里只闻我们二人的呼吸。 “相信我,主教大人,谁都有不美好的回忆……就这方面,我比您要凄惨得多。”拉过一把椅子面对面坐下。我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颊。 他典型的希腊下巴总是骄傲的昂着,让人只能看到两个细长的大鼻孔:“我不是来听您讲故事的,公爵大人,我故意喝了那么多酒才让自己显得像个醉鬼,时间宝贵,请捡重要的说。” 我舔舔嘴唇,盯着本狄尼克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开口:“我需要您的帮助,主教大人……” “帮助?”他反问一句,“现在的罗马还有您办不到的事情,竟需要我这个外来户的帮助?” “不开玩笑,大人。”我没时间分辨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犯傻,狂跳的心已经快跳出喉咙了。“也许您没听说,也许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请认真听我说完并且发誓保守秘密,您能做到么?” 本狄尼克主教用心寻虑片刻,肯定的回答:“愿闻其详。” “我收到家里送来的情报。奈梅亨遭到以法王罗贝尔为首的敌军袭击,现已沦入敌手,我的妻子蒙难,儿子不知下落……”感觉眼泪就要涌出,我马上把头扭向壁炉,视线中的火苗渐渐模糊,“他们把丰收的田野烧为白地,摧毁了整座城市和堡垒,屠杀我的子民,奴役他们的姐妹孩童,彻底将奈梅亨变成一个只存在于地图上的名字。”说到这我反而镇定下来,泪水被胸中复仇的烈火烤干,凝视本狄尼克主教的眼神愈发坚定,“我要报仇,让罪恶的敌人血债血偿!” 主教在胸口划着十字:“上帝啊,请保佑无辜之人的灵魂得以飞升天国,阿门!”他皱起眉头,既困惑又悲悯的说着,“以暴易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这么做只会让仇恨世世代代的传递下去,想想那些可怜的例子……不过我是您个人的朋友,兰迪,遭遇这种事情任谁都难免被怒火操控,有时候怒火不是魔鬼奴役我们柔弱意志的工具,而是帮助人类坚守信仰的武器。”他把一只手按在我的手上,另一只手握着十字架抵在我的额头,“去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吧,我的朋友,我随时听候差遣。” “谢谢您,主教大人,您的恩情我绝不会忘记。”我低头亲吻他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感激的热泪盈眶,“一艘快船,我需要一艘最快的船,无论是罗马海军的战舰还是跑贸易的商船,只要能把我掩人耳目的送到热那亚便好。” 本狄尼克主教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找船很简单,可该如何掩人耳目?全罗马人都盯着您呢!” 我抬起头,一五一十说出早已想好的计划:“明天一早有叛军迫近罗马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为了梵蒂冈的安危我将领军出征,自然能堂而皇之避开众人的视线;而您安排的快船,可以对外宣称是搭载丘扎拉祖主教赴任……一旦我乘船离开罗马,大人,接下来的事情均与您无关,没人会怀疑到您头上。” “‘卑劣者’兰迪,这名号果然名副其实。”主教答应着,伸手与我击掌为盟,“愿上帝保佑您,我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丘陵地区特有的晨雾还未散去,城门刚刚开启不久,准备忙活一天生计的市民才走出家门,几名惊慌失措的斥候便打破了罗马清晨的慵懒:“敌袭敌袭!科尔诺山区的叛军已经攻占卡尔索力的前沿要塞,他们就要到罗马了,快逃命啊!残暴的山民要来抢劫啦!” 坏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总是比好消息更容易传播,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连跳蚤街讨饭的瞎子都能绘声绘色的向周围人形容山民是如何只用一只手就掰断了卡尔索力要塞的铁栅门,仿佛这一切是他亲眼所见。“……那些科尔诺的杂种足有圣彼得教堂的门廊那么高,一口便能吃下整只成年的公牛,他们长着魔鬼的犄角并且双眼喷火,酷爱折磨未婚的处女和漂亮的男童,赶紧逃命吧,越快越好!有人传说看到了所罗门王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斯伯纳克——一名骑苍白色马匹的武士,擅长驱使毒虫杀人……这是撒旦的诅咒!他妄图攻打上帝仆人的居所!” 没脑子的听众全都被如此声情并茂的描述吓坏了,尤其那些头发长见识短还爱嚼舌根的家庭妇女,更是鬼哭狼嚎花容失色,纷纷拥挤推搡着以光速逃回家中,留下满地狼藉的破鞋烂褂,以及仍在眉飞色舞编故事的瞎子。 “有点过了吧……”我撇撇嘴角问罗洛,后者无言以对,我俩继续并辔而行。教皇霓下听说了叛军入侵的消息,急火火的派人召我入梵蒂冈商量对策,走在街上正好目睹刚才夸张的一幕。 圣彼得教堂内乱成一团,人人面露戚容,个个如同惊弓之鸟般惊慌失措,身着红衣的枢机主教们愁眉苦脸的枯坐对泣,我冷眼看着这群昨天还借着酒劲睥睨天下的懦夫,心里鄙视的无以复加。 “公爵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都在等你!”教皇霓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着我的胳膊不撒手,声音哆嗦着祈求,“城中都传科尔诺的山民有魔神帮助……就是那些帮助所罗门王开疆拓土的魔鬼,上帝啊,太可怕了……他们剥皮抽筋、生啖人肉,走过的地方全寸草不生,沦入地狱……” 我:“……”这谣言真是三人成虎,越传越离谱了。 “现在只有依仗奈梅亨的军队了,公爵大人,请再一次拯救梵蒂冈吧!”教皇霓下,或者说当年的奥多西斯主教哭哭啼啼的直往我胳膊上抹眼泪,活像个被恩客玩了还不付钱的妓女,我咂么着嘴角,品不出什么滋味——推了这么个人上位是该庆幸有了好摆布的傀儡,还是忧心他更容易让心怀不轨的歹人控制呢? “您放心,霓下,奈梅亨的宝剑任凭驱驰!”我瞥见旁边气定神闲的丘扎拉祖主教,他一准看透了这点糊弄小孩的伎俩,“我这就回去收拾兵马,天黑前便出城迎敌,由我亲自坐镇,罗马定保无虞!” 第三百六十六章 怒海争锋! “升起警示旗,询问对方身份!”“章鱼”沉着的发布指令,丝毫不见慌乱,瞭望手升上代表战斗信号的红色三角旗,这是种警告,也是在询问对方的身份,如果他们并无恶意,会马上升起白旗表示和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紧张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章鱼”跳回甲板,等着炯炯发亮的鹰眼注视前方,“来者不善啊……”他掐腰迎风而立,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对方毫无反应!”瞭望手扯开嗓子吼道,“等等……他们升起了奇怪的绿旗,这标志从未在海上见过……慢着!是海盗!” “果然是这群狗娘养的,这片海域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踪迹了。”“章鱼”冲瞭望手大喊,“汇报下敌人的配置!” “一艘大德罗蒙,两艘小型快船,剩下两个是近海平底船!”瞭望手一面观察一面回答,“距离只有1500码了!” “章鱼”威风凛凛的抓着桅杆,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三两下就爬到顶端:“拿起武器,准备战斗,都给我兴奋起来小伙子们!有人自不量力的来送死了,咱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这帮远道而来的客人!” 随着他的命令,水手们纷纷举起挂在船舷两侧的盾牌,弩炮手和弓箭兵也各就各位,仿佛一颗颗条件反射的细胞,迅速让战舰这副躯壳蓄满能量,执行力绝对不比训练有素的骑士差。 “还有1200码!”三百码对于快速飞驰的战舰根本算不得事,几乎转瞬即逝,这距离要是放在陆地,即使骑手是轻装上阵,最快也得几息之间。 “没关系,咱们处在上风,他们的划桨手再这么追迟早累死。”“章鱼”满不在乎的嘟囔着,“小伙子们。降下前帆,扯起后舷的三角帆,左舷停止划桨!咱们从岛的另一面突过去!” 鼓满风的前帆马上被收起,左舷的划桨像翅膀一样抬着。不停往下淌水,舵手沉着的操纵舵杆,战舰在海里直直的打个急转弯,掀雪白的浪花,仿佛一支离弦的箭,直朝岛屿飞也似的冲去。 “哈哈,一群蠢货,你们那破船怎么可能追上帝国海军最优秀的战舰!”“章鱼”的嘲笑引来水手们的齐声附和,他们疯狂的敲击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罗马万岁!罗马万岁!” 欢呼声中再次传来瞭望手声嘶力竭的呐喊:“前方!前方又出现两艘敌舰,他们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什么!”“章鱼”急火火的荡着缆绳跳到船舷上,“想不到这里还埋伏两艘,原来是我小看了这帮杂碎,有点意思。”他伸出拇指比量着双方的间距。计算弩炮的射程,“升起前帆,弩炮准备!” “你想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抓住上蹿下跳的战舰司令,刚才还降帆规避,怎么又改成全速前进了? “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对于我的出现他感到相当惊讶,“你们两个快把大人送进船舱。我的甲板上不留没用的人!”说罢,两名膀大腰圆的水手就要上来扳我的肩膀,被我挣扎着脱开。 “我要留在这!我不是无用之人!” “该死的,随便吧,到时候真打起来可没人有心思关照您,告诉我骑士。你会憋气吗?”他怀疑的冲我挑着眉毛。 我心虚的咽口吐沫,倔强反驳道:“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升帆就行。” “章鱼”没好气的哼了声:“在这艘战舰上谁都不能质疑我的命令,骑士,这是大海,不是陆地。爵位和武力派不上用场!”他估么着弩炮已经准备完毕,快步登上前舷的船楼,远远飘来一句话,“看在你第一次上船的份上,骑士,来,我告诉你怎样在海上打仗!我要利用风向从两艘敌舰中间穿过,顺势将其中一艘打成筛子!然后……嘿嘿,他们谁也来不及调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远!” 平静的海面因为三艘争渡的战舰而变得凶险非常,连海鸥都避回巢穴,再不敢自由飞舞盘旋。我靠着船舷不停地打哆嗦,没错,在太阳底下打哆嗦,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发自心底的寒冷。 “五百码!” “弓箭手!”“章鱼”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桅杆上,“瞄准右舷的敌舰,给我狠狠地压制!” 十几名弓箭手集中到右舷,在队长统一的指令下弯弓搭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放!”弓弦崩响的动静是我最不爱听的声音,因为伴随它的总是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我捂着耳朵,眼看密密麻麻的箭雨飞向那艘绿旗飘扬的海盗船。 “再放!再放!不要停!”“章鱼”摇着手臂,似乎很不满意火力压制的效果,“一半掉进水里了,笨蛋,都没长眼睛吗!” 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弓箭手并未受到影响,估计他们早已习惯司令官暴躁的脾气,继续有条不紊的发射。“后方出现敌舰!”瞭望手总是不让我刚刚放下的小心脏舒坦多久,“是那艘德罗蒙,它来了!” “还不赖嘛……”“章鱼”像个在表演空中飞人的杂技演员,从前桅直接跳到后桅,嘴里啧啧赞叹着,分不清是没甩开敌人的愤怒还是得知对手没那么水的欣慰,他“刺溜”一下抱着桅杆滑到甲板上,边跺脚边破口大骂,“划桨的那群狗娘养的是不是皮痒痒了?竟然敢偷懒!让他们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划!” 指挥官的命令果然奏效,战舰的速度得到明显提升,我甚至能看清对面敌舰上海盗呲牙咧嘴的狰狞表情。“小伙子们,等我下令再发射!”“章鱼”确认右舷的海盗船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这才冲早已准备就绪的弩炮手吆喝道,“只有一次机会,瞄准他们吃水线以上的划桨舱,往死里打!” 德罗蒙船首、船中、船尾的三座船楼装备着四门弩炮,每门配有三名操作的弩炮手,射程足有四百码,但威力欠佳,尤其还在颠簸的海面上,想要一发命中绝非易事。“发射!”两舰即将交错的瞬间命发矢至,拳头大小的石弹借助扭力撕破空气,全部倾泻在敌舰靠近我方一侧的船舷! 你听过硬塑料在火中燃烧爆裂的声音吗?没错,击中木头船舷的石弹就发出那样的轰响,虽然有几颗直接落到水里,却仍有两颗准确的钻进划桨舱,伴着浆手的惨叫迸出无数漫天飞舞的木屑。 “干得漂亮!”“章鱼”兴奋地鼓掌,“退下后舷三角帆,转舵撞上去,快呀!”他等不及舵手慢吞吞的动作,一把推开对方自己撸袖子顶上,憋得脸颊通红,硬是靠一己之力改变航向,锋利的撞角折断敌舰好几支划桨,猛地插进水线以下的后舱,轻松的仿佛用钢针穿过柔软的丝绸。 “收帆收帆,赶紧往后划!别让另一艘抄了后路!”战舰司令在水手们跃跃欲试想趁机跳帮过去杀个畅快淋漓时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即使处于优势,仍旧冷静的纵然全局,“都滚回来,你们这群嗜血的豺狗,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用来装屎的吗?弩炮重新装填,其他人去收拾希腊火,烧死下一个送死的倒霉蛋!” 水手们悻悻退下,从船舱里扛出手臂粗的铜管,手忙脚乱的往里灌着某种散发异味的黑色浆糊状流体,“那就是传说中的希腊火么?”我刚迈开步子想往前凑凑一探究竟,立刻有人挡住视线。 “法兰克人,不行!”两个肌肉虬结的水手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不停吼着仅会的法兰克语,“走开,不行!” “还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我想起东罗马人保守了几百年希腊火的秘密,心里也便释然,“其实我就想看看传得神乎其神的希腊火到底和奈梅亨的破敌利器‘火油’到底有啥区别,小气!” 漏水的敌舰慢慢倾斜,船上的海盗走投无路不得不跳海逃生,在划桨手的努力下,我们的战舰一点点拔出折断的撞角,终于恢复“自由”,可是后面的两艘海盗船已经一左一右的全速包抄过来,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 “汇报距离!”“章鱼”趴在船首检查撞角的受损情况,好在只是折断了,并未造成船舱渗水。 “四百码,正是弩炮的有效射程!”瞭望手的声音里全是杀戮的亢奋。 叙利亚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升起满帆,咱们离开这!抢在敌人堵住退路前冲出去!”他攀住章鱼船首像的一条触手,探手招呼着,“给我把斧子!”说完,双腿灵巧的勾着船舷倒挂下去,动手劈砍断损的撞角。 只剩一半的撞角三下五除二就被砍断,战舰陡然一滞,仿佛奔跑的人绊在石头上踉跄着,马上又恢复速度,而且貌似比之前更快。 “章鱼”如释重负的胡乱抹了把脸,悠悠然吩咐水手:“放两颗石弹,跟护送一路的朋友告别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狼群 “章鱼”确实干得漂亮,不仅干净利落的跳了出海上“芭蕾”,于万军丛中肆意徜徉、予取予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也让我真切的感受到罗马海军驰骋地中海的赫赫威风。 “升起风帆,再加把劲!”“章鱼”又恢复了战舰司令应有的从容淡定,和刚才战斗中上蹿下跳的兴奋样判若两人。 放松下来的我捂着不停反胃的肚子,被紧张感控制的神经终于发挥它本该拥有的作用,将身体的种种不适反馈出来,前后不过寥寥时间,腰也酸了、腿也软了、头也晕了,距离机能的全面罢工估计不远了。 “咱们能摆脱海盗吗?”我扶着船舷,一边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慢吞吞挪步一边虚弱的问道。 本来负手迎风的“章鱼”听出我声音的不对劲,转身打量着,眼神里写满玩味的幸灾乐祸:“原来骑士也有站不起来的时候啊?”他故意大声吃吃的笑着,引得水手们纷纷侧目,进而愈发揶揄道,“尊敬的大人问我能不能摆脱海盗?不,我想您问错人了,应该是海盗还敢不敢追过来,那一群乌合之众在帝国海军面前连萨拉森渔民都不如,别说七八艘,就算来个十几艘也不在话下!” 算了,这个人没法交流……我偷偷吐着舌头,干干的哼两声表示认可他的答案,便准备颤巍巍的回船舱歇息,估计里面的人同我现在差不多状态,要不整场海战的过程中怎么连个出来露头看看情况的都没有。“我回去看看主教大人。”想到这,怀着心底对自己勇气的赞赏,我不由得稍稍直起腰。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上帝是个爱开低俗玩笑的婊*子,他不把我玩死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正当我略觉有点底气腿脚稍稍利索的往船舱挪步时,瞭望手歇斯底里的吼叫仿佛来自地狱的判决,再次击碎我的心理防线。 “前方出现敌舰!三艘!迦太基阵线!”头绑红巾的瞭望手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喊起来中气十足,我真怀疑他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桅杆上去的,满脑子全是母猪上树的即视感,“……后方敌舰也追上来了!” “该死!”“章鱼”恶狠狠地往海里啐了口吐沫。急匆匆跑到船头,“他们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的……除非本就是安排好的陷阱,敌人故意把咱们往里面引,这里才是真正的决战,亏我还傻呵呵的当了半天呆子……”他懊恼的猛砸船舷,坚硬的木质上竟隐隐可见五指形状的凹陷。 不知从哪来了力气,也许是人类求生的本能让我瞬间满血,“你说什么?”我两大步迈过去,“这是陷阱?什么是迦太基阵线?” “章鱼”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又回到那种目空一切的镇定自若,“三艘战舰一前两后排开,方便在狭窄的海峡地带捕捉敌船,当年墨西拿的迦太基人靠着这招干掉了数不清的罗马商船。”他拿手比量着大概的样子,每个单词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别提多凶狠了,“就像几只饿狼利用地形围捕落单的公牛,让徒有锋利尖角的公牛处处受制于己毫无还手之力,希腊人更喜欢称这种战术为海上狼群——群出群隐、蜂拥而上、活活拖死对手。” 狼群!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名字太熟悉了,德国人在公海上无限制的潜艇战让这个称呼成为全世界挥之不去的梦魇,想不到竟发端于此。早在罗马和迦太基布匿争霸的年代便产生了。 “那我们怎么办?” “章鱼”难得严肃的拧着眉毛,看来情况相当严峻,大家都明白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更何况敌舰的数量是我们的十几倍!“怎么办?”他露出满口咬紧的钢牙,“打不过当然要跑了!” 有些时候逃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还得驾驶着这样一艘艨艟巨舰在起伏不定的大海上东奔西躲。水手们停止了调笑。一个个表情定格似的呆立不动,“章鱼”爬上桅杆仔细观察着敌我位置和风向,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有在这个时刻,我才发现传说中的领导魅力在他身上闪烁光芒。 “向左打舵!打开左舷的侧帆!”“章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发号施令。事实上也没人敢反驳,舵手鼓着腮帮子,呼哧带喘的扳动那沉重的舵杆,帮助战舰借助洋流和风向缓缓完成向左转弯的动作,“还愣着干什么?”被呵斥的水手不知哪做错了,连大气都不敢出,“重新装弹!把希腊火喷枪全架在左舷!” 得令的水手如蒙大赦的跑开,另一个傻乎乎的问道:“准备贴近作战吗大人?用不用准备防弹的渔网?” “章鱼”如同睥睨猎物的猛虎,只那么微微挑起眉毛,自觉失言的水手立刻紧张的大汗淋漓,一边下意识的后退一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明白了,大……大人,我马上找人去做!” “废话真多!”三艘海盗船阻塞了海峡的出口,像是守株待兔的狼群,战舰司令挎着大刀雄赳赳的横穿甲板,在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动员,“待会我会让战舰尽可能的贴上敌船,比你们搂着姑娘往怀里揽还要近,这下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吧?给我集中火力打垮那帮狗*娘*养的混蛋,然后咱们再大摇大摆的走开,等回到岸上,我把整条花*柳巷包下来请大家喝酒!”他指着船楼下汗流浃背的奴隶划桨手,“也包括你们!有命活着的,一样去喝酒,从此以后解开脚镣不再是奴隶了!” “为了罗马!”众人发出震天价地的欢呼,一扫之前的颓废,每个人带着激情和自信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 随着波涛拍打战舰的轰鸣逐渐汹涌,狼群领航的头狼已经逼近至不足百码,稀稀疏疏的有些羽箭和标枪飞来,不过大部分都栽歪着落进水中,海盗们猛力敲打盾牌,扯开嗓子吆喝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罗马水手全神贯注的盯紧敌舰,像只潜行捕食的猎豹,敏锐的等待两舰交错的最佳时机。 沉重的木浆划开海水的声音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肤色各异的奴隶桨手被铁索钉在甲板上,一边喊着整齐的号子一边忍着督查催促再快些的皮鞭抽在*后背的疼痛,他们比九死一生的水手更渴望生存,也更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两艘战舰都向着未知的命运全速前进,一个求生、一个求胜,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其实是意志力的搏斗,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就是自己的上帝。 飞射的羽箭和标枪愈发密集的落下,水手们纷纷躲在船舷或者盾牌后面躲避,可无遮无拦的划桨手没这么好运,不时有人受伤惨叫着昏死过去,奴隶中间隐隐有些惊恐的躁动,船速已然慢了。 “你们这群懒鬼不想活命了吗!”敏锐感觉到船速下降的“章鱼”厉声大骂,不顾危险跳进划桨舱教训不肯卖力的浆手,“死个把人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不把速度提上去,咱们全得死在这!划呀,快划呀!” 百码的距离转瞬即逝,高速碰到一起的划桨像脆弱的玻璃般折断,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我甚至清晰地捕捉到每个人脸上狰狞的表情和唾液飞溅的轨迹,有人说过当生命接近终点的时候上帝会让你看清时间,难道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于此?结束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开火!”“发射!”“来吧,干他们!”各种各样的呼喊爆炸似的充斥耳廓,我的思绪又被拽回现实,石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希腊火喷射器灼人的热浪扑面袭来,呻吟、惊呼、血肉飞溅、火光四射……任何词语在描绘这个场面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它们形容不出亲眼所见的残酷和热血。我木然穿过由死人、残骸、断肢和伤员组成的生死大道,不知该去向何处,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猝然抓住胳膊。 “该死的法兰克人,总给我添乱!”“章鱼”轻悠悠的把我拎起丢到一边,他的额头有个伤口正血流不止,染得右眼瞳孔现出骇人的猩红,“你会游泳吗骑士老爷?”随后不待我开口便自言自语的回答,“好吧,骑士老爷怎么会游泳呢,你们可是生在马背上的精英……听着法兰克人,这里离岸边差不多十几里,当然,距离岛上更近,不过也得五六里,赶紧去舱室背上你的主教大人,趁敌人尚未合围赶紧逃命去吧!我来拖住他们,记住,别回头,一直往岸上游,死了都不能停下!” 我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搞不清当下的状况:“你不是说能带我们冲出去吗?让我们自生自灭?还背着个人?” “章鱼”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脸上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拜托,那可是狼群,我们被捕捉了,明白吗?”他歪着头示意我左右看看,“呶,人家准备接舷跳帮了,怎么样,有胆子留下来一起送死?”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那你们呢……” “我们?”他好像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乐得直拍大腿,“我们可是帝国海军!要是不死在大海里会让人笑话的!事不宜迟,赶紧走吧!别回头,别泄劲,一直游!愿上帝保佑你,我的法兰克朋友!” 第三百六十八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缺氧、窒息,海水无孔不入,不断往耳朵、鼻孔、眼窝、嘴巴里猛灌,我像个无根的浮萍,依附在一块泡软的木板上,还得时刻提醒自己要抓住陷入昏迷的丘扎拉祖主教,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神智尚清醒的时候,我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的回放着罗马战舰被击沉时的惨象,一艘陷于敌阵动弹不得的战舰就像一只失去爪牙的老虎,只能徒劳的怒吼挣扎,但还是无可奈何的眼睁睁看着狼群蜂拥而上。海浪的喧嚣盖住同海盗肉搏水手们的呐喊,密集的箭雨让头顶的天空都为之一暗,燃烧的风帆连桅杆一起笼罩在熊熊烈火中摇晃,直到海盗的那艘带撞角的德罗蒙斜着扎过来,从中干脆的将罗马战舰切成两段,遭受重创的船只倾斜着、徘徊着,然后在我的注视下缓缓沉入大海。 不放心的海盗们又绕着沉船仔细搜索,确认再无生还者之后才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也许是罗马战舰的死亡太过震撼和悲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没人发现抱着木板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的我们——那些粗犷、讨厌的罗马水手竟用他们的生命换得两个素未平生之人逃生的机会! 我竭力保持脸在海面上,尽可能用麻木的双脚拍打浪花,以期借助洋流划向岸边,可大海是个调皮而没有同情心的恶棍,它总是在我稍稍漂远之际突然拍过一个浪头,直接送我们回原点。最后一艘海盗船也消失在茫茫海天尽头,我痛苦的咳着,感觉肺里灌满了咸腥的海水,意识逐渐模糊,像是洋葱剥离的外皮,一层层脱落,我的身体太沉重了,抓着丘扎拉祖主教的手也快没力气。 这是要死了吗?我问着自己。但又找不到答案,四周围黑黢黢的,没了一望无际的大海、灼灼燃烧的战舰、漂浮漫波的废物,只有令人绝望的黑暗。这种感觉为什么似曾相识?我绞尽脑汁思量着。那次的经历无比清晰,却想不起事起的由头。在回忆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人,有我第一次上战场就擒住的特里尔伯爵,他垂头丧气的在停战协议上签字;有阿登伯爵城堡总不怀好意冲我笑的贵族小姐,以及马棚里相偎取暖的泽雷;有帝国行宫惊鸿一瞥的美艳少妇,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弗里斯兰伯爵夫人;有一脸英气不肯服输的克雷森蒂小姐,我甚至记得她说自己是女骑士时威风凛凛的模样;有告诉我关于埃尼德斯惊天秘闻的老公爵,他的喟然叹息至今仍时不时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有初见瑟琳娜的不愉快经历,她多么任性又惹人怜惜;还有英年早逝的奥托陛下、死不瞑目的斯文国王、抱憾而终的教皇霓下,这些人丰富了我的新生。或者说,我们彼此改变了对方的人生轨迹,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吗?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帝国、荣耀、征战、爱恨情仇统统与我无关,可是为什么。刚才的回忆中竟没有出现我朝思暮想的家乡?那些真正的亲人、真实的生活,曾多么令人难以割舍…… 不!我属于这里!这个烽火连天的时代,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这个所谓黑暗的时代!我必须活下去!想到这,久以麻木的四肢瞬间充满力量,我胡乱扒拉着浮出水面,却感受不到水的质感。 “啊!”剧烈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但意识却清楚的提醒我,自己绝不是在海里,这是陆地! 我贪婪的大口吸气,恨不得把肺充得满满的,我还活着!没错,我还活着。还活在这个时代!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我适应着坐起来,指尖传来沙子的质感,海鸥的鸣叫也清晰悦耳,从眯着的眼缝里。我看到此刻身处的海滩,昏黄、贫瘠、毫无生气,几颗橄榄树懒洋洋的耷拉着叶子,似乎不太欢迎异乡客的闯入。 大人?丘扎拉祖主教!来不及细想这是哪里的我赶忙寻找入海时已经昏迷的主教,紧张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位老人身子本就虚弱,经过长时间的折腾恐怕凶多吉少,他于我亦师亦友,千万不要出事! 我踉跄着沿海滩搜索,可惜潮水早已抚平了一切痕迹,目之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水天一色,看不出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等等!我收回转走的视线,仔细盯着海水中一个漂浮的黑影,难道…… 不敢继续想下去的我手忙脚乱的跳进水里,边游边祈祷,一方面希望找到老主教,一方面又不愿意寻得如此结果,心情复杂的无以复加。距离渐渐近了,担心的可怕事终于发生——那身素白的教袍不是老主教是谁? 我呆住了,其实海水没有多深,完全能踩着软绵绵的沙底站起来,老主教脸孔冲下随水流荡来荡去,整个人轻的像个气球,手中竟还死死抓着那块木板!可以想见,弥留之际的他经过了怎样痛苦的挣扎。“完了……”我喃喃自语着,就这么站在水中任凭风吹浪打,是我害了他,这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指甲断了,十只手指全抠到出血,染红了亮黄色的沙砾,我无声的哭泣着,不知道是在自责还是抱怨不公的命运,那些所有为自己而死的人,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们本该更好的活着! 将最后一把沙土培到坟包顶上,我合十双手跪倒在地:“天上的主啊,请接受这高贵的灵魂得以进入您永生的天国,他慈祥、勤勉、待人真诚,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带走他,却不敢质疑这神圣不可逆的决定,想必他在您身边,该笑得格外开心吧……阿门!”说完这些心里话,我带着泪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脚步坚定但内心茫然,每一步都走得相当艰难。看看现在的自己,身无长物且狼狈不堪,前路漫漫无期,究竟该去向何方? 循着海滩边牧羊人踩出的小路,天黑前我好不容易到达一处人烟还算稠密的小镇,即使在夕阳正美的黄昏,这里看上去依然显得那么破败和颓废,一座胸墙只有几丈高的木头城堡伫立在周围低矮的破茅草房中间,连当年科尔伦的小城堡都比不上,我别无选择,不得不走进这陌生的市镇。 通往城堡的道路像这个时代所有的地方一样肮脏泥泞,看不出颜色的泥水中不知道混着多少屎尿废物,一阵阵恶臭扑面袭来,熏得我头昏脑涨;路两边的茅草房没有亮光,若不是有贪玩的孩子蹲在门口和泥巴,我差点以为这是座无人烟的荒村。“看来只有去那里了。”我抬头瞅着唯一有亮的城堡,自言自语道。 村里人应该很少见到陌生人,两个扯着头发打架的农夫前一刻还争吵不休,我出现的下一刻立马逃也似的跑回破房子里顶上门,透过足有手掌那么宽的门缝打量外面的情形——在他们眼中,我该是个古怪的人吧,衣衫褴褛却面无菜色,同营养不良骨瘦嶙峋的村民形成鲜明对比,尤其这身锁甲,昭示出与众不同的身份吓着了没见过世面的他们。我没工夫瞎寻思,只想着赶紧进去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这里的领主不可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吧? 小镇不大,城堡门前便是村民日常打水的池子,两个猪一样肥的卫兵扛着长矛鼾声如雷,城头飘着我不认识的旗帜,说实话,我对领主旗帜的了解还没有罗洛多,更别说这异国他乡的小领主。 “喂,起来!”我轻轻推了推埋首酣睡的卫兵,他稳如磐石的身子竟纹丝未动,“喂,起来,我要见你们的领主!” 胖卫兵终于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睛,厚厚的肥肉垂在眼皮上,挡住大部分视线,让人不禁有些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东西,“走开,你这不长眼的混蛋!”他没好气的哼哼着,“别惹我发火……” 混蛋?我硬生生噎在原地,上次有人这样叫我是什么时候?“起来!”自觉受到羞辱的我愤怒的照他屁股就是一脚,“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你敢和公爵大人这样说话,不要命了!” 这下两个卫兵再无法打瞌睡了,他们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仿佛两尊石砌的狮子,一左一右架起我狠狠地扔到城堡前的水沟里,“什么狗屁公爵大人!”跟我搭话的那个胖卫兵挥着拳头,“赶紧滚!” 另一个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好像很享受捉弄人的快感,但等他稍拿眼打量我的穿着,立刻吓得缩成一团:“天啊,你看他穿得那是什么?是件上等的锁子甲,连男爵大人都没有的宝贝……难道,他真是个公爵?” “公爵?”胖卫兵捏着下巴,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个尖酸刻薄的小贩,“那件锁甲的确很值钱……”提到钱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我的心倏忽沉入谷底,“没准是他偷的,谁又知道呢!” (看来被禁的那章通不过审核了,可是我又找不到究竟哪里有嫌疑,这可咋办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神奇的胡迪尼 我为什么会打不过两个脑满肠肥小脑欠发达的混蛋呢?他俩绑在一起的战斗力还赶不上奈梅亨随便一个喝多的农民,按理说经历多年枪林弹雨的骑士收拾他俩也就分分钟的事,至多不小心挨两下拳头,算是平衡属性的额外伤害,可此刻我怎么还被扒光衣服锁在村镇广场的木枷上呢? 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于事无补,“在海里泡了这么久,铁板都得生锈,更别提还赶了半天路……嗯,一定是这样!”我用这骗鬼的借口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不高傲的内心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刚才狼狈的惨象——两个胖子把我按在臭水沟里从上到下扒个干净,实在太丢人了! 心里如释重负,各个感官马上灵敏起来,说不出味道的恶臭徘徊在鼻孔周围,差点熏得我大吐酸水,特别是当看清这臭味的来源并非前方泥泞的烂泥巴路而是粘在木枷上黄澄澄的排泄物时,我终于没忍住干呕不止。 “嘻嘻……”头昏脑涨的我还以为产生了幻听,但这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就回荡在身边。 “谁?谁在那?” 笑声消失了,远远地传来城头某个醉酒卫兵小便的悉索响动,我打个冷战,像是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甩出去。 “嘻嘻……”那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难道真的有魔鬼?是撒旦的使徒在引诱我吗?笑声尖利刺耳,仿佛锋利的刀子,划得耳膜剧痛。 “是我,奇怪的朋友。”笑声戛然而止,它的主人开口了,“在你旁边,看到了吗?这里!” 我循着声音仔细辨认,终于影影绰绰的看清同自己说话的人,他也被木枷锁着。跪在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你是谁?” “你说我么?”对方反问一句,“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有时人们叫我肮脏的人贩子,有时又叫我该剁手的小偷。还有人恶狠狠地咒骂我为丑陋的高利贷者,管他呢,不过同行们一般管我叫‘神奇的’胡迪尼。” 原来是个小偷,我立刻闭上嘴巴,好像再同他说一句话就会自降身份似的,的确,高贵的公爵不该与社会的渣滓为伍。 自称胡迪尼的小偷等了半天见我不想搭话,反倒激起调侃的兴趣:“让我猜猜看,天啊!你该不会是个皇帝吧?” “闭上你的臭嘴,否则我会叫卫兵扯断你恶毒的舌头!”我没好气的顶回去。这挖苦让人相当难受。 “哦哦,我们的大人物生气了!”胡迪尼又开始讥诮的笑着,“你刚才说叫卫兵吗?我想还不等说完,那几头肥猪便会拿屎塞满你的嘴巴,相信我。那味道不会再糟了,而且以后你吃什么都摆脱不掉嘴里隐隐约约的臭味,脾气不要那么冲,我可怜的朋友,咱俩可没什么过节。” 该死!我咬牙切齿的吐了口吐沫,现如今的情景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先是让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矮胖子揍了一顿。再又受到小偷的嘲弄,难道上帝真的不再眷顾我了吗? “啧啧,这细皮嫩肉的,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啊。”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胡迪尼的声音突然近了,我猛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端详自己的眼睛,“呦,胡子剪得还挺整齐,喂,你不会是偷了领主老爷的东西跑出来的侍从吧?”没待我回答。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大剌剌盘腿坐下,舒服的跟在自家炕头一样,“不对,要是犯了那样的罪,你早被剁手以儆效尤了,哪轮得着来跪木枷……哦,我知道了,你偷了领主老爷的女人是不是?小伙子血气方刚做出这种事很正常,别害羞,让我检查检查犯罪工具还在不在!”说着,他一边不怀好意的狞笑一边作势要站起来。 “天啊,停在那,离我远点!”我急得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喊着,“混蛋,敢轻举妄动我杀了你!” “啪!”耳光清脆,胡迪尼心疼的摆弄我脸上泛红的掌印:“看看看看,我说了别乱说话吧?年轻人,太嚣张总会有人惩罚你的,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耳光,痛一会就好了,明天脑袋掉了可长不出来,明白吗?” 他敢打我耳光!怒火登时从心底直窜脑门,一个贱民竟敢扇堂堂公爵大人的耳光,这世道真是变了!“我向上帝发誓会砍了你的脑袋!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拼命扭动着身子,挣得木枷“咔咔”作响。 胡迪尼随便把脚踩在木枷上居高临下的瞅着动弹不得的我,似乎很享受这种捉弄人的快感:“脾气我喜欢,像头犯倔的犟驴,可惜太不知天高地厚,要杀了我?呵呵,先照顾好自己吧朋友,那帮拉你来这的卫兵转眼就把你忘了,然后每天毒辣的太阳和时不时丢石头拿你寻开心的小贱种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对啊,你还光着屁股呢,想想看,粗鲁的村妇三三俩俩肆无忌惮的对着你的下体和菊花品头论足……嘶——这是咱们的命运,哦,不,是你的命运,因为我自由了。” 虽然嘴上不服,但我深知他说的都是实话,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此时此刻谁知道我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奈梅亨公爵呢?饿死、渴死、晒死、被折磨死……我想到无数种窝囊的死在这里的方式,唯独找不到解脱的途径,除非…… 也罢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来穿越以后众星捧月的优渥生活捧得我有些忘乎所以,在前世的生活里,难道我那可怜的自尊和骄傲不是一次次让现实无情的践踏吗? “等等,胡迪尼先生。”我看到对方不习惯的挑起眉毛,赶紧改了口,“朋友,我刚刚可能……太过激动了,你那一耳光扇得漂亮(竟要如此低三下四!),请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救我一起出去好吗?” “朋友?叫我吗?”胡迪尼装作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天啊,这错误的认知你是如何产生的,不,我们不是朋友,你发誓要杀我,向上帝发的誓,忘了吗?我是‘神奇的’胡迪尼,小小木枷当然锁不住我,但你就不一样了,细皮嫩肉的……呃,管他呢,你不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兰迪,我叫兰迪。” “兰迪?”胡迪尼皱起眉头,“这不是个拉丁名字,反倒像北方那群法兰克蛮子,总之很不讨喜,让我想起曾经干过的一个贱货,她也是个法兰克人,红头发绿眼睛,身材棒极了,但这女表子提起裤子就告发了我!” 耻辱!我感觉按捺不住的怒火即将冲破天灵盖,可又不得不提醒自己憋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稳稳情绪,脸上略显做作的赔笑:“这名字的确不好听,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怎么样?” “‘小草、小草,它总是随着风倒;大树、大树,它却被风折断。’”胡迪尼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呃,叫你茅草怎样?或者猪屁股?”他笑嘻嘻的瞥了眼我极力躲藏的下半身,“我救你出去,首先你得听话,然后,记得报答,我毕竟不是手握十字架的神父老爷——说实话,我要比他们更慈悲,虽然没天天把上帝挂在嘴边,却总干些助人为乐的事。” 他嘴巴跌跌不休的叨叨,手上也没闲着,变戏法似的弄断了手指那么粗的锁链,帮我打开禁锢脖颈和双手的木枷。“自由的空气怎么样?可惜你摆脱不掉臭味,这世界本就是臭的。”胡迪尼将锁链丢在脚下,拍拍手准备离开。 “谢谢你。”我嚅嗫着说出口,“朋友。” 才迈开两步的胡迪尼像被施了定身法钉在原地不动,“我不管你在哪学了这套恶心的虚词,不想再锁回去的话马上闭嘴!”他气得浑身发抖,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记住我说的,你得报答我!” “我当然会报答你……”下半句“这是一位绅士所必备的素质”让我活生生咽回肚子,面前这家伙脾气乖张,以前肯定受过什么难以启齿的心理创伤,还是少惹为妙,“朋友,你要去哪?” “脚长在我身上,哪里不能去?”胡迪尼走到村民汲水的池子边解开裤带,在我惊讶的注视下小便起来,“别像没见过男人似的盯着我下面看,要不要一起试试?这样很爽,全镇人都会喝到我的尿,胆小的农民和他恶毒的老婆、刻薄的犹太贩子、几个废物卫兵、满口谎言的神父、吃得挪不动窝的领主,他们不但会喝,还得感谢造物慷慨的恩赐,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成了他们赞美的上帝!” 我更加确定这是个患有妄想症的疯子,伴有重度抽风和癫痫,“……”我斟酌着接下来的话,“我有个提议,我在热那亚住着个富有的亲戚……当然,他是总督的厨子(丫的连我是公爵都不信,富亲戚当然得编的经得起推敲,领主的厨师往往中饱私囊,再合适不过),只要把我送到那,他会付钱给你。” “金币?” “金币!” 第三百七十章 乞丐王国 看看我这两天过得什么日子?绝对小清新穷游了托斯卡纳——饥寒交迫、风吹日晒、处处乞讨,有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干脆饿肚子,胡迪尼倒是悠然自得,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日子的我怎么受得了如此折磨,短短两天,我竟然胖了!别急着拍砖,是饿得浑身浮肿…… “仲夏夜的黄昏呦,太阳挂在西方;俊俏的儿郎骑着驴呦,走过汲水的回廊;看见一个漂亮的村姑呦,她搔首弄姿的洗衣裳;她根本不是在洗衣裳呦,而是逗惹得我心发慌;干脆不赶路了呦,并肩同她诉诉衷肠……”胡迪尼一边大摇大摆的在前面领路,一边高声唱着露骨的民谣,扛在肩头盛满残羹剩饭的破口袋摇摇晃晃,像极了他此刻悠哉悠哉的心情,却听得我闹心不已。 “求求你,别唱了好吗?” “为什么?”胡迪尼顺手从口袋里捡出个脏兮兮的黑面包,随意摘了摘上面发霉的毛毛便塞进嘴里,这画面看得我直犯恶心,“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唱的你心里痒痒?小侍从思念他情人了,那个让他险些做不成男人的女表子,哈哈!” 白痴!我气得差点昏过去,也罢,跟这等俗人说不明白,“我在城堡里要么听吟游诗人宴会时唱的英雄传说,要么听神父吟诵圣经故事,至于你刚才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民谣……实在入不了耳。” 胡迪尼停下嘴里的哼哼,用鄙夷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盯得发毛,活像个审视上门女婿的事妈丈母娘,“我们的‘老爷’听不惯草民的垃圾,想要听些工整的‘放屁’?”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教会和贵族的蔑视,“那你听听这个——‘当那雪落下的时间不再停留,当雪球涌向深陷积雪中的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房间也破的顶不住寒风。哦,亲爱的,请怜惜如此不幸的我,快快拥我入怀。让那寒冬离我而去;我已选择了一个挚爱的男人,那个让我遗失爱和忠贞的人,这只歌儿为苦苦的思念而咏,可另一个人已取代了我,孤单如此,我无奈只得离去……’” 我装作痛苦的样子捂着耳朵,嘴里苦苦哀求:“求求你别唱了好吗?我饿得快死了,再听这鬼催的破歌绝对登时毙命!” “我的朋友,你可不能死,你还得付我金币呐!”他肉麻的搂住我的肩膀。将咬一半的黑面包送到我嘴边,“你在我眼里可不是个人……不不,不仅仅是个人,你是一袋会走路的金币,知道吗?” “快把这脏东西从我眼前拿走!”我挣扎着想逃脱胡迪尼的束缚。可越挣扎就被搂得越紧。 “我的朋友又不开心了。”邋遢的乞丐见我不吃,只得把面包一口咬进自己嘴里嚼的津津有味,“照这样下去到不了热那亚你就得饿死,或者肿的走不了路,拿指头轻轻一捅皮肤便会破掉,‘噗’像这样!”他比量着胳膊,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煞有介事的仿佛以前经历过。 我终于挣开他铁钳似的大手,没好气的说道:“难道你以前见过?还‘噗’的一声爆开,切!” 胡迪尼不说话了,脸色铁青的像是长剑淬火后留下的钢纹,整个人变得不同以往,笼罩在恐怖肃杀的气场中。他喋喋不休的时候很烦人,但安静下来的样子却判若两人,“我经历过?当然,像我这样长大的野种怎么会没见过。”他声音提高八度,惊得树丛里一窝小鸟扑棱棱飞跑了。“战争、饥饿、疾病、死亡充斥着我的人生,从我那女支女出身的母亲肚子里呱呱落地开始。老爷们打来打去,不管谁胜利都会顺理成章的征收一笔战争税,不管谁胜利教会都雷打不动的按时收缴什一税,不管谁胜利那些血迹还没擦干净的刽子手都得在我母亲身上寻开心!他们当着我的面虐待她、欺辱她、轮女干她,一面畅快淋漓的大叫一面弄得她痛苦呻吟!那些人从早到晚霸占母亲的帐篷,像赶条野狗一样将我赶出家门!小时候的我饿呀,母亲把她能搞到的所有吃的都给我也填不饱这深不见底的肚子,无家可归的时候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修道院的菜园里硕果累累却不肯救济院墙外苦苦乞讨的饥民,领主老爷的城堡地窖粮食肉干堆积如山,他们宁可用麦子喂马都不愿意分给我们,烂菜死狗、朽木焦土,我哪样没吃过?就连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死人,也会让饥民和野狗抢得不可开交!至于肿的快炸开的饿殍,那玩意不好吃,但终究是块肉……” 望着激动地气喘吁吁的胡迪尼,我咬着嘴唇不敢吱声,心里五味杂陈品不出滋味,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既令我出乎意料又落到意料之中,在这草菅人命的时代,不去吃人就得被人吃掉,猎物不用悲伤,猎手也来不及高兴,哪怕文明高度发展到了未来,吃人仍旧是社会通行的主题,不过弱肉强食的双方变得更温文尔雅和理所应当了而已,他们为此甚至制定了专门规范吃人的“法律”,从*和灵魂上彻底摧毁猎物。 过了足有宇宙诞生那么久,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草木枯荣雁声阵阵,我和胡迪尼隔着的距离说近又远、说远又近,他的呼吸盘旋在耳边清晰可闻,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走吧,不远处有个村子,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没准哪个好心人会赏口热饭吃。”他检查着口袋松开的扣子,无比疲惫的说道。 果然在最后一缕阳光收进山丘背后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那座胡迪尼口中的村子,不抱希望的我对低矮的草房、泥泞的街道和光秃秃的田野见怪不怪,因为这时代几乎所有的村子全是一个模样,唯一让我惊讶的,是这里没见着领主的城堡,或者税务官居住的木寨,的确与众不同。 这村子没什么主干道和辅路的分区,大路朝天往哪走随便,胡迪尼熟门熟路的左拐右拐,很快找到村子另一头一幢梁架塌陷的房子,远远的有火光若隐若现,孤零零摇曳在渐渐暗下来的夜幕里,带给人心别样的温暖。 “这里叫‘牛角路’,还记得进来时的路吗?在村口折向西北,正好像个歪歪扭扭的牛角而因此得名。村子的领主是个男爵,前年死在拉文纳,多亏了他老婆跟伯爵上*床才保住这块贫瘠的封地没被收回,现在母子二人寄居在伯爵城堡,每年圣诞节前来收一次少得可怜的实物税,所以这看不见到处都有的狗腿子,显得干净不少。”胡迪尼的破口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帮小子早到了,该死!” “那帮小子?” “没错,他们是我的臣民……” 这房子恐怕已经废弃很久了,原本用来铺房顶的茅草落在废墟里慢慢腐烂,几个人正载歌载舞的围着篝火烤什么东西,也许因为我好久没吃热乎的东西了,这味道具有相当的诱惑力,不断顺着鼻孔往里钻,迅速勾起跃跃欲试的馋虫,要不是仅剩的一点“理智”束缚,我恐怕早就饿虎扑食般飞过去了。 “来晚了啊,陛下。”一个蹲在堆砌地基用的石头上的人很热络的同胡迪尼打招呼,“‘狗鼻子’偷了只特肥的母鸡,还没烤熟就让这群饿死鬼抢个干净,如果你想填饱肚子……”他拿手指在嗓子里抠了抠,吐出半根粘着口水和秽物的骨头,“剩这点骨头,将就着炖一大锅热汤。” 胡迪尼不紧不慢的踢开两个烤火的人,自己脱下烂草鞋舒服的烘着潮湿的脚底板:“要是再管不住那张胡乱喷粪的嘴,我就把骨头塞进你的屁*眼里,哪怕你叫‘狼眼睛’也不好使,明白吗混蛋?” 那个被称作“狼眼睛”的人呵呵笑着,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双眼果然放出饿狼似的犀利光芒:“这家伙是谁?长得白白胖胖,估计味道不错,是你带回来的口粮吗?” “他是我的,你别打鬼主意。”胡迪尼随便捡起地上的树枝,解开口袋往上面串着乞讨来的碎面包和莴苣叶子,然后架在火上慢慢炙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是我以后的口粮,呃……当然,不是吃了他,再说他也没啥好肉,最多剁碎了炖汤。”莴苣叶子烤黑了,靠近焰心的面包皮微微发焦,胡迪尼赶忙换成另一边,“‘狗鼻子’!”他头也不抬的吆喝着,不远处一个身材佝偻满脸皱纹的老头沉沉应声,“还有啥吃的吗?实在不行你去村里弄点,这些天嘴里淡的快长蘑菇了!” “没了,陛下,没了。”“狗鼻子”耸耸肩,“这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穷得连虱子都抓不到,那只鸡是白天过境的一个犹太贩子带的,也该他倒霉,正好让我看见,这简直是上帝的恩典!” 胡迪尼无奈的叹口气,继续专心烤着面包,我在周围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他们是谁,为什么叫你陛下?”我低声问道。 “都说了是我的臣民。”他试着面包的温度,悠闲地吹了吹烧焦部分的灰烟,“欢迎来到乞丐王国!” 第三百七十一章 狗鼻子 胡迪尼的“乞丐王国”只有目之所及的这一隅之地——一间仅能遮风挡雨的塌顶房子(目测已倒塌超过十年)、一口积着厚厚黑灰的炖锅(底都快烧漏了)、十几个老弱不等的叫花子(老的行将就木,小的黄口垂髫,参差不齐),仅此而已,他们每日的乞讨所得甚至填不饱自己的肚子。 “您治下还真是……物阜民丰啊。”我故意拖长尾音,挑了个文绉绉的词把嘲笑全塞进去,极其赤*裸的表达不满。 “虽然我听不懂那个词,物什么来着?”胡迪尼被烤焦的面包皮烫得呲牙咧嘴,含糊不清的说道,“但我知道那是不好的意思,朋友,别用你在城堡里学的俏皮话挖苦我,否则我不会给你再次挖苦的机会。” 我翻个白眼,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它在抗议这几天所受的虐待,装作随意的瞥了眼已经喝见底的汤锅,那里面连根骨头都没能剩下,徒留诱人的味道在勾引饿到颤抖的辘辘饥肠。 我最终决定继续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只简单喝了点石头水缸里盛着的凉水,强忍着不去计较里面飞跳的孑孓和漂浮的不明物体,便准备和衣而眠,临躺下前不放心的问:“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热那亚?” “上帝知道。”他无所谓的指了指天,“多则十几天,少则五六天吧,前面兵荒马乱的,谁又知道呢?” “兵荒马乱?” “没错,刚打完仗,肯定乱得很。”胡迪尼把剩下的面包囫囵个吞下,冲正大声喧哗玩着某种赌博游戏的乞丐们喊道:“那个谁,呃……‘狗鼻子’领来的那小孩,给我们的朋友讲讲你看到的。” 乞丐堆里站出个瘦小的少年,如果单从他脸上未老先衰的皱纹判断,我都得称他为大爷,“我叫‘兔子腿’。陛下,我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全村最快!”少年似乎在为自己能获得“国王”的赏识而激动,比比划划的兴奋不已,“我和‘狗鼻子’前两天刚从北面回来。那时候才打完仗不久呢。” “跟他说!”胡迪尼显然受不了少年的聒噪,不耐烦地指指我,然后裹着外衣飞也似的逃到火堆的另一边。 “兔子腿”恋恋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国王”,脸上的皱纹仿佛变得更多了,他叹口气挨着我坐下,极不耐烦的说:“想问什么?” 这态度简直和刚才的话痨有天壤之别,乞丐竟也如此势利!我心里不满的数落着,嘴上依然很客气:“跟我说说北面的情况吧,好吗?” “北面有什么好说的,无非领主老爷们你打我我打你。打来打去反倒征的税越来越多,缴税的农民却越来越少。”“兔子腿”伸开他长得不像话的两条腿,颀长纤细,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绝对是个衣服架子,但这完全是由于营养不良所致。瘦得皮包骨头,“去年诺曼人来的时候,收拾了好多不听话的本地贵族,我就是在那时变成孤儿的;后来教皇霓下也来搀和这摊浑水,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土地干脆全撂了荒,到处都饿死人;上个月从山北来了群气势汹汹的法兰克人。举着奇怪的恶龙旗子,在科利科干掉了米兰城的大公爵,然后又火急火燎的奔向罗马,这半个月另一帮刚打了胜仗的法兰克人……听说好像和之前的是一伙儿,他们打败了维罗纳的藩侯老爷,正马不停蹄的赶往热那亚……”我怀疑若不是拦着丫的会不会从上帝创世那天开始唠叨。“要我说现在路上乱得很,不是逃兵就是土匪,没准还有凶狠的野狗和专等着吃死人肉的秃鹫,你们去热那亚的旅程估计凶多吉少,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少年挤开一块容身的地盘,背朝着火堆躺下,合眼的瞬间又蹦出一句,“不过和陛下一起,应该问题不大。” 看来那个游手好闲的胡迪尼在这伙乞丐中间威望不低嘛,倒是像个一呼百应的国王。我瞄了眼专心致志抠脚皮的“乞丐国王”,不自主打个冷战,赶忙往火堆边挪了挪,紧挨着“兔子腿”躺下,夜深了。 迷迷糊糊睡了好久,脑海中似梦非梦的闪过很多片段,饥饿和噩梦这两个“恶魔”折磨的我翻来覆去,终于疲惫的睁开眼皮,呆滞的盯着满天繁星,随着清新空气的呼吸吐纳,意识渐渐明晰起来。 弯月西沉,万籁俱寂,守夜的乞丐早就睡着了,没添柴的火堆半死不活的明灭着,怪不得冻的我后背难受。远处的村庄也笼罩在一团望不透的漆黑里,像座荒无人烟的鬼城,散发着乖谲的神秘气息。破房子这边横七竖八挤了十几个乞丐,有的鼾声如雷,有的梦话喃喃,有的哼唧哭泣,还有的跟死人一样趴在地上无声无息,各个窘态百出,光是他们的睡相便足够吓跑最凶猛的野兽,还要什么守夜人! 我轻轻呼口气,竟能看见淡淡的白雾随风飘散,“天气果然一天天冷下来了。”我这样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在踢自己的脚跟。 是谁!我差点喊出来,不过那个人停在原地,敛气吞声的观察我的反应,耳朵一度凑得很近,理智提醒我此刻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后者等了一会,确定没有惊醒熟睡的我之后再次蹑手蹑脚的行动,这回愈发小心谨慎,除了踩在茅草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让人捕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危险的信号,一无所有的乞丐当中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紧张的假寐,脑子转得飞快,开始盘算各种可能:是强盗的内应?不对啊,哪个瞎了眼的强盗白痴的要来抢乞丐?是某位领主老爷的卧底?有可能,领地里有帮自命不凡的神经病谁都得想方设法除掉,可是消灭些乞丐分分钟的事,用得着安插卧底?我冒出一个个奇葩的猜测,接着又一个个否掉,纠结的相当要命。 干脆跟过去看看!我被自己冷不丁涌出的念头吓坏了,真的从灵魂深处感觉寒彻骨髓的恐惧,那个人要是发现会把我杀了吧?像捏死只蚂蚁似的毫不费力,然后我的尸骨便被丢在荒郊野外慢慢腐烂……我不敢往下想,冷汗已浸透衣被,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去的远了,让黑夜无情吞噬。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又不是乞丐,用得着那么上心吗?睡觉!我翻个身,往残星点点的火堆边凑了凑。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动作比刚才那人还要轻,却又没那么拖泥带水,他轻松地迈过人群间的缝隙,三步两步就跨到我面前蹲下。该死!怎么总和我过不去!黑影轻柔的鼻息款款飘在我脸上,激得寒毛根根竖起示警,我紧闭眼睛,尽量装出正常睡熟的模样,希望能骗过对方。 可他动手了!“喂喂,别装睡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虽然你笨手笨脚的,不过多个把风的也好。”胡迪尼不耐烦的晃了晃我的肩膀,“难道不感兴趣?我猜这件事一定与你有关……”这下我可忍不住了,痛快地坐起来,胡迪尼投来一个早知如此的眼神,当先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找过去。 子夜的空气寒冷而稀薄,而且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瞅不清周围的风景,胡迪尼倒是轻捷如鹿的跳来跳去,好像涨了双自带夜视功能的眼睛,我亦步亦趋的紧紧跟上,生怕落在后面。 乞丐国王猛地停住,我马上心领神会的噤声,不知不觉间,我们穿过没几户人家的村子,来到靠近大路的另一头,“牛角路”蜿蜒着折向西北,将一小片橄榄林切割成不规则的两部分。我聚精会神的观察半晌却一无所获,不得不扯扯胡迪尼的衣角,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现在的情况,他瞪我一眼,满含鄙夷的努努下巴。 那个人跪在一棵橄榄树前背对着我们藏身的地方,很协调的同黑黢黢的树林融为一体,不仔细瞅还真发现不了。 “在等人?”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胡迪尼撇撇嘴没搭理,弓着的背像一匹潜伏的豹子,手里不停地在搓着什么,神叨叨怪吓人的。 目标动了,他站直身子,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被跟踪,稍待片刻便往我们这边很小心走来。 这段距离不过百步,再往前走肯定会发现我俩!我望向胡迪尼,他还在不紧不慢的搓东西,压根不担心暴露自己。 相当近了!我神经绷到窒息,四肢快不受控制的痉挛!电光石火间,旁边的胡迪尼就那么一跃而起,飞踹、翻身、压制……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眨眼的功夫,对方已经抽搐着没了呼吸。 “你杀了他!”我走上前,看清死人脖子勒得麻绳,“怎么不留活口!” 胡迪尼喘着粗气,手上仍不放松:“不是我,他咬舌自尽了。”我注意到死者嘴角流出的鲜血,“问也问不出什么,有这种自杀的勇气,说明他早有觉悟。” “你认识?” “是‘狗鼻子’。”胡迪尼不易察觉的叹口气。 我翻过死者侧着的脸,终于看清他纵横的苍老皱纹。 第三百七十二章 盗墓贼的意外收获 是“狗鼻子”!那个带着“兔子腿”刚从北面乞讨回来的老人,自夸自耀偷了犹太贩子一只鸡的老人,他竟然是潜藏的探子!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胡迪尼,按理说身为局外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乞丐国王也懒洋洋的问我:“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乱世的规则本就是你玩我我阴你,身边出个把叛徒很正常,你从没被出卖过吗?” 没被出卖过?我冷笑着不回答,这问题实在让人开不了口,要论出卖,还有人比我受的教训更深吗? “我不惊讶,好奇的只是你淡定的态度。”胡迪尼在我的注视下仔细的翻检“狗鼻子”全身,搜寻有价值的物件,看来他肯定不止一次干过搜刮死人和盗墓的勾当,上上下下的手法极其熟练。 “是这个了。”胡迪尼一边往裤裆里掏一边兴奋地嚷嚷,我以为他找到什么东西,赶忙凑上去围观,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几枚磨得看不清花纹的钱币,“哈哈,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狗*娘*养的竟敢藏私货!”我失望的翻个白眼,这瞬间正好让胡迪尼看到,酸溜溜的来了句,“你那是什么表情?” 找茬?我不希望闹得不愉快,毕竟两人还得继续相伴去往热那亚,关系太僵总有些别扭,“没什么,做完这点小事,我们是不是得找找他半夜出来的原因?”我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胡迪尼把钱币弄得哗哗作响,头不抬眼不睁的回答:“要我看,就算找也发现不了什么证据,他大半夜的来这么个鬼地方,十有*是和人接头,呶,那个人早跑没影了,到哪里找去?” “那片树林……”胡迪尼压根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自顾自摸索尸体身上其他隐秘的角落。可乞丐的破衣服一目了然,二寸布盖不住三分肉的,再倒腾还能翻到啥?我顿了顿,决定换一种交流的方式。“难道你一点不好奇他鬼鬼祟祟干的事情?你不是自称乞丐国王么?现在王国里出现卖主求荣的叛徒,你的王位也变得岌岌可危,没准他是别人安插的探子,专等机会下手将你们一锅端呢!” “一锅端?对十几个身无长物的乞丐?别开玩笑了!”胡迪尼好像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要我猜他是冲你来的,朋友,不是吗?你还有隐情瞒我,领主城堡的小侍从?越看越不像了。” 就此分道扬镳吗?想想前路漫漫凶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没说过自己是领主城堡的小侍从,一直是你在臆测。”胡迪尼表情不自然的站起身,叉腰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记着你我之间的约定。你平安护送到热那亚,我给你钱,从此两清,互不相欠。” “我不喜欢不诚实的交易,况且乞丐的话向来无信。”他把玩着边缘磨损的很厉害的钱币,声调里掩藏令人闻之生畏危险,“如果我丢下你不管。朋友,去热那亚的路途于你来说便是通向地狱的捷径,一个人、没吃没喝、不熟悉环境、还操着蹩脚的外地口音……你能走多远?五十里?一百里?” 无法愉快的合作了呀!但一个乞丐又让我如何信任呢?“平等的交易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你求财我求生,本就各取所需,何必刨根问底?”我毫不畏惧的迎上胡迪尼注视自己的目光。眼神交汇间,看不见的火花飞溅,“我不会陷你于险地,朋友,同样的。你也没必要了解我的过去。” “可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地狱了!”胡迪尼突然暴喝,狠狠地把钱币摔在我身上,“还有,我们不是朋友!” 我眯起眼睛,心思杂乱如麻,离开罗马后的种种经历凡落千丈,如同好不容易攀上金字塔的顶端,却陡然一跌到底,这是魁者所必承受的打击吗?众叛亲衅、妻离子散,为了触摸那冰冷的王座,首先得变成孤家寡人吗? “我……” “你是个法兰克人,对吗?”胡迪尼一步跨到我面前,鼻尖与鼻尖差之纤毫,“放心,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过有人追杀,而且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此行定将凶险异常,我要加价……” 贪婪的穷鬼!我挑起眉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没错,这个人是安全的,他有所求,我便可满足哪怕永无止境的*,世上不存在无底洞,总有填平的时候。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不是欲壑难填的小人,而是没有*的君子,没有*,就没有弱点,所谓无欲则刚,他们近乎无敌。 “我姐夫没有多少钱……” “不多。”胡迪尼大手一挥打断我的话,“两枚金币,堂堂领主厨房的师傅,不可能连两枚金币都掏不起,怎样?” “好吧……”我故作苦恼的摇摇头,心里却一阵窃喜——幸好这欲擒故纵玩得熟练,没夸口自报价码,否则非但引起对方的怀疑,还会暴露身份,愈发弄得险象环生——这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做人得留心眼! 天地笼罩在日出前最深的黑暗中,我们来到“狗鼻子”徘徊的树林,完全凭感觉在躲避突兀出现的树干,胡迪尼走在前面,他一边揉着撞痛的脑门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这林子黑得连常作夜行的乞丐国王都看不清脚下的路。 “该死,我不走了,要去你自己去!”当再一次迎头结实的撞上大树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啥都看不见,让人怎么找?” 我拿手掩着嘴角偷笑,不阴不阳的答应:“来都来了,出去还要撞得鼻青脸肿……”空气中散开不友好的气息,我赶忙话锋一转,“差不多就是这里吧?咱俩蹲下找找,万一有所发现呢?” “看在金币的份上!”胡迪尼没好气哼着。 我们蹲下来仔细搜索,不放过每寸草皮和树洞,倘若“狗鼻子”真在这藏了什么东西,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痕迹。 等等!我两只手一齐摸过去,重新体会由指尖带来的触感,“我想我找到了。”这是根中空的柱状物体,很像夹放私件的信筒。 胡迪尼只稍一触摸,马上桀桀的笑起来:“哈哈,我的朋友,这回你可错了,拿死人骨头当宝贝!” “死人骨头?”我皱着眉头细细摩挲,很不情愿的嘴硬道,“怎么会?” 胡迪尼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这村子我比你熟,橄榄林附近是片乱葬岗,客死和不受祝福的死者都会在这草草掩埋,野狗和灰狼时常光顾,刨出埋得不深的尸体充饥,捡到骨头碴子很正常。” 我不喜欢他同自己说话的口气,“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朋友,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乞丐国王痞里痞气的抠着鼻子,“是你坚称这里藏着什么东西,我劝也没用……” 欺人太甚!我尽量保持平静没继续反驳,拘身屋檐下,该低头时得学着低头,“估计就这样了,回去吧。” “哼,早知如此……哎呀!”胡迪尼阴阳怪气的哼唧,突然尖叫起来,听声音似乎踩塌了哪里陷足其中,“晦气晦气!”他挣扎着往外拔脚,冲我伸过胳膊,嘴里唠叨个没完,“看什么看,还不快帮忙!” 活该!我虚虚的拽住他的手腕,半推半送的帮倒忙,“莫不是哪个女鬼寂寞了要留你压棺?” “牝牛的舌头虽长,却总免不了割来下酒。”他重心不稳,被我顺势一带,又栽回坟窟,手忙脚乱的模样极为解气,“等下!这尸体裹着好几层素布,恐怕是个有钱的犹太人,入不得正教徒的公墓才埋在这,肯定有值钱的陪葬玩意,让我摸摸看!”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立刻俯身对着尸体上下其手。狗改不了吃屎……我厌恶的退开两步,不想与盗墓贼为伍。 胡迪尼就着天际的透亮翻腾许久,即使我背向他而坐,却依然能听见那些恶心的声音飘进耳廓——布帛撕裂、骨骼折断、腐尸腌臜,饶是清晨冷冽的空气冲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但我还是抚着胸口,强忍胃海酸涌澎湃。 “奇怪!”乞丐国王自言自语道,“明明葬得很工整,可找不到任何陪葬品,啊哈——”他拖长声调,“莫不是藏在嘴里?这些狡猾的犹太人生前投机倒把不算,死了还要吞金裹银,来来,周济真正需要的人吧……” 扒开死人的嘴巴?光想想这幅画面便足够令人头皮发麻的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准备远远避开。 “咦?”找到金子了?沾着死人口水的金子?我按住喉咙,难受的涩涩发痒,“你回来,看看这是什么?” 还要给我看!太变态了!“不必了,你留着吧……” “我向上帝发誓!”干着盗墓的勾当竟敢声称笃信上帝?我哭笑不得的站下,刚要开口又听他说,“果然……”胡迪尼把手里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是块卷好的小羊皮纸,你觉得会是什么?” (这两天上午下乡、下午汇总数据、晚上赶材料,忙得昏天暗地,没能及时更新非常对不起大家!) 第三百七十三章 科尔多瓦商人 真的有情况? 真的有情况!我小心翼翼的接过还沾着死人口腔液的羊皮纸卷,眉头皱得像千层饼一样,但不是因为厌恶黏糊糊的口水,而是肯定了自己正处于危险的现实,纸卷虽小,却堪有千斤分量,沉甸甸的压在手心。 “这上面写着什么?”胡迪尼好奇的在我和纸卷之间不停的扭头,仿佛上满发条的摇头娃娃。 我深吸口气,慢慢打开潮乎乎的纸卷,心中有种图穷匕见的纠结,担心里面突然蹦出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就算真的有秘密又怎样?于我来说,经历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哀大莫过于心死。 “快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乞丐国王不耐烦的催促着。 “it”我轻轻念出上面潦草的单词,炭涂的痕迹很清晰,黑乎乎的贴在纸上,也如阴霾般笼罩我的身心。 “it?”胡迪尼生硬的跟着我重复,“发现什么?” 没错,这个单词是拉丁语“发现”的意思,走南闯北多年的乞丐不可能不了解词义,法兰克语、伦巴第语、拉丁语、希腊语对他来说全都不在话下,“多会两句外国话没准还能多讨来一口饭呢!”胡迪尼曾经这样得意的自夸。 “我。”平静的指向自己,我苦笑着点点头。 “你?”胡迪尼的眼神瞬间变得疑惑,旋即又犀利起来,他一脚踢开被蚂蚁啃得布满窟窿的棺材盖,愤愤的盯着我吼道,“现在可以对我讲实话了吧?你到底是谁?去热那亚想干什么?为什么连‘狗鼻子’……不对,有人要监视你?” 我嚅嗫着抿紧嘴唇,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要把这一切告诉他吗?这个人值得信任吗?经历太多背叛,心门早已紧闭。还有谁值得托付秘密?我把纸条塞进口袋,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信任危机。 “这活我不接了,金币不金币的,见鬼去吧!”胡迪尼狠狠地跺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满腔怒火似的,“老子可不能为了点金疙瘩丢了命!”说完,他朝地上啐口吐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新的一天来临,朝阳欢快的播撒光芒,暖洋洋的照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将沉睡了一夜的万物从睡梦中叫醒,远处的村庄渐次响起鸡鸣人声,由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胡迪尼左拐右拐的消失在高低错落的茅屋背后。 罢了。走掉也好,省得拖累了他。我长出口气,望着绕过村外通向远方的大路,说不上苦涩或是欣喜,平静的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呢?我都找不到热那亚的方向……” 脚下的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牧羊人踩出的小径,越往前走便越发的狭窄,两道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车辙里竟长出半尺高杂草,可见荒凉的多久没人来过,如果不是隔很远才突兀堆在路中间的风干马粪赫然提醒外来者这里也曾赶车走马,我差点怀疑昨晚住过的小村是不是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不过现在……该选哪边呢?”太阳升到正午一半的高度。我被晒得两眼昏花口干舌燥,绝望的站在从一块裸露岩石分而两向的岔路口,“左边……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地;右边,一样光秃秃的石头地,均是了无生趣的景色,但哪条才是正确的道路呢?没有路牌什么的指示吗?”我自言自语的找了会。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借着岩石的阴影躲避愈发强烈灼热的日光。 “反正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到不了目的地吧?”我心中酸楚的喃喃自语,身子蜷得更紧了,似乎让阳光晒到半点都会融化一样。“托斯卡纳算是比较富裕的国家了,怎么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人?”至于村庄……那得先有人啊。 “就选左边吧!”我站起身胡乱拍拍屁股,其实这身破衣烂衫沾上点灰又能怎样?太阳将将正午,零星点缀在岩石和黄土空隙的绿色草木虽然给沉闷的大地增添了不少生趣,却大都顶不住似火骄阳,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形象的展示出与我相同的状态,“左边离海岸线更近,找不到路的话,沿着海岸走怎么也到热那亚了。”我那贫乏的地理知识在此刻显出相当作用,由此可见读书确实多多益善。 安慰着自己这条路离海更近,闷热的空气仿佛也带上自海而来的潮湿,吸进肺里顿时觉得舒服不少,脚步随之轻快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顺着连续下坡的小路,一座略显繁华的市镇跳入视野,相比“牛角路”,这里占地面积要大,房子也多,还有座遥遥可见竖着十字架的石头教堂——去教堂讨碗饭吃总不会太难。 正午时分的村子一般都了无生气,农人忙完一上午的活计,纷纷躲回自己半地下的茅屋避暑,满街撒欢乱跑的禽畜也不见了踪影,整个村庄幽静的像座空城,惟闻耳边微风飒飒,轻沙飞扬。 涉水而过一条依偎着村庄的小河,河水浅的连脚面都没不了,倒是清澈见底,将细密的沙砾洗刷的分外干净透明。河流上游隐在教堂后面,河边竖着一架水车,别看这玩意笨重,在这个时代可算得上先进发明,不是哪都建的起的,即使财大气粗,恐怕也找不到会工程技术的专业人员。 湿漉漉的草鞋——我的牛皮靴子让那俩个挨千刀的卫兵抢走了,多亏胡迪尼偷了双别家的草鞋,才让我不至于打赤脚,虽然他自己依旧光脚走天下,像其他赤贫的农民一样——一上岸就沾满灰尘和沙子,我却毫不在意的奔向不远处围着篱笆的菜园,正俯身忙着什么的农妇听到奇怪的声音,直起腰往这边观望,然后——你脑补下有个浑身脏兮兮衣服烂到丝丝条条的疯子张牙舞爪的冲自己狂奔,那种视觉冲击力肯定相当惊悚!她吓得哇哇大叫,一溜烟钻回家里,片刻之后,两个瘦削的男人拎着木棒和草叉出现……于是,换做我哇哇大叫着抱头鼠窜(目测他们的衣服比我强不到哪去)。 “呼呼……”我大口喘着粗气,身子伏得几乎钻进地里,耳朵敏锐的捕捉周围的动静,是的,我跑得像条丧家犬,好在速度比较快,提前逃出追赶者的视野,找个凹进去的石坑暂且藏身,“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鸡至少还有对翅膀,对付小虫小咬什么的绰绰有余,再看看自己,哎……”这样颓然的想着,我索性仰面朝天,任凭毒辣的阳光直刺肌肤,体会那种痛苦的快感。 朦胧中头顶的光芒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影,是我恍惚了吗?还是被抓到了?黑影越来越大,逐渐现出一张皮肤粗糙的人脸,“你们打死我吧,反正我没力气也不想活了……这么活着真没意思!”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对着那张脸叫嚣着,“快点快点,给个痛快!” “朋友,我们初次见面,何以如此呢?”脸消失了,阳光重新铺满眼眶,这声音中气十足,却透着精明。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观察着同自己讲话的人——他戴着一顶典型犹太人的毡帽,形制略有不同,鬓角垂下两绺头发,这也是犹太人的习俗,胡须经过简单的修剪,根根纤毫毕现,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双眼明亮,不怒自威,鼻梁挺直且棱角分明,皮肤是那种久经风霜的粗糙,倒衬托出不同凡响的气质;一件清素但考究的黄色长袍,既沉稳又不失庄重,让他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胜过大多数领主城堡里自称满腹经纶的学者和抄写员,如果换个情境,让我俩在古代中国的街头相遇,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当成脱俗绝伦的大儒。 “对不起,请问您是……”陷入臆想的我差点迷迷糊糊地弯腰作揖,来个不伦不类的中国式拱手礼。 犹太人得体的微微欠身,更彰显其良好的修养,简直风度翩翩,“我是来自科尔多瓦的商人,哈里发陛下忠实的仆人,巴鲁赫.柯昂—艾恩。”他笑着说,“如您所见,我是个犹太人。” 我尴尬的笑笑,各国普遍歧视犹太人,敏感的贵族甚至视和犹太人共同呼吸为耻,可没什么经营头脑的领主尤其是大贵族又离不开这些他们鄙视的下等人,因为后者向来以善于经商著称,他们千疮百孔的财政需要“圣子背叛者”的帮助和补贴,友善点的自降身段招揽犹太商人来自己的领地做生意从中抽取高额税金牟利,卑鄙点的干脆把后者当成“会走路的金币”,直接杀了抢光完事,并不把杀*犹太人看做什么罪恶,所以上点规模的犹太商队都会花重金聘请武装随从保护——当然,这种“保护”很不靠谱,一来给了虎视眈眈的领主们借机“解除武装”的口实,二来随从们也不是啥好鸟,往往拿了钱不办事,甚至监守自盗抢了雇主。 “科尔多瓦?”我挠挠后脑勺,怎么也想不起这陌生的地名所在何方,“……那真是个遥远的地方。” 第三百七十四章 搭车顺路 “是啊,确实很遥远,要在山的那边和海的那边呢。”自称巴鲁赫的犹太商人浅浅笑着,示意自己的仆人过来扶我。 有一群蓝精灵?听着熟悉的歌词,我心情没由来大好,赶忙扑腾着整理衣服,“请恕我刚才失礼了……大人?”我试探着问道,想先确定对方的身份,也好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应付自如。 巴鲁赫拈着胡须,整个人散发出厚重的书卷气,相当沉稳和成熟,很容易让第一次接触的人解除戒备心理,友好的成为朋友,“哈哈,您见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如前所述,我是科尔多瓦哈里发陛下的忠实仆人,一个如尘土般卑微的行商,如果您过于拘礼,反倒令我受宠若惊。”他点着头,邀请我近前说话。 “老爷……”扶我的仆人犹豫着望向主人,看表情应该不放心我这衣着卑贱之人太过靠近。 “无妨。”巴鲁赫一边微笑一边牵过我的胳膊,“人生漫漫,见面即是机缘,您说对吧?”他引着我登上马车,热情的招呼,“不介意的话,请与我同车而行,在前面这个村子稍作停留,着人烧些热水洗漱干净,怎样?” “这……”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之好,按照一般的处事逻辑,有钱人向来不屑与穿成我这样的下等人交往,更别提同乘一车面对面的说话了。想到这,我不由得提高警惕,生怕不知不觉的掉进陷阱——他不会是人贩子吧?听说萨拉森人最喜欢身材高大的法兰克奴隶(多数成了酋长们的私人玩具),不少人因此被敲了闷棍,醒来时已经深锁甲板,颠簸着驶往异教徒的国度了。 巴鲁赫仿佛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无奈的摇摇头:“您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尽力帮助落魄的朋友。”他轻轻拍拍我的手背,“我看您谈吐得体。一举一动又显出良好的教养,并非唐突之人,流落至此定有难言之隐,尤其您的皮肤……看看。虽然沾上不少污垢,却依旧光滑白皙,普通农夫怎会生得?” “您想多了,我从未怀疑过您的诚意。”我干干的笑着,要把这尴尬的时刻掩饰过去,“那就谢谢您的好意了……” 将身子整个埋进热水中,每个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任凭这熨帖的感觉包裹身心,酥爽到骨子里,我睁开眼睛。透过层层水汽盯着屋顶残破的窟窿,思绪放空到无限大,两只眼皮不自主的开始打架。 多久没洗过热水澡了?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问题,不过自己已记不清,但这段时间没少泡水。海里、河里、臭水沟里,简直体会了地表水的所有形态,“在罗马的时候,恐怕想不到会落拓如此吧?”我自嘲的笑着,无聊的拨弄起水花,让热水浸湿被泥巴和尘土凝结的头发,再不洗肯定会生虱子。 接下来的路该咋走?去热那亚旅途漫漫。照这么冒失的走下去猴年马月才到,我憋着气沉进水里,想洗洗干净堆积了太多沉珂的脑子,罗洛他们等得相当着急吧?又或者得知战舰遇袭的消息,正满世界的找我呢?算算时间,一切顺利的话我早该横刀立马急火火的往奈梅亨赶了。可惜造化弄人。 “先生,您洗好了吗?”随着轻轻地敲门声,巴鲁赫的仆人在门外问道,“老爷命我拿来些干净衣服,请问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我抹了把脸。扭头去看蹑手蹑脚迈进屋来的仆人,他虽然穿着我们的衣服,却长了一张异教徒的脸。 “这是老爷的长袍,还有新做的内衣,老爷说要是您不嫌弃,那将是他的荣幸。”仆人的法兰克语说得很流利,语气拿捏也恰到好处,单从口音判断根本听不出他竟是个土生土长的萨拉森人。 我点点头:“请替我转达对老爷的谢意,还有你一直跑前跑后的忙活,冒昧的问下,你的名字是?” “木沙尔,先生,这是我的名字。”仆人一直低着头,安静的注视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木沙尔,有个问题我想请你解答。”我想尽快拉近彼此的距离,所以很亲切的叫他名字,“你们老爷,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你知道我不想失礼,按照你们的习惯,该叫‘柯昂老爷’,还是‘艾恩老爷’?” “艾恩老爷,事实上,那个词的发音更接近‘阿恩’。”木沙尔认真的教我,“只要不直呼名字,其他称呼都比较得体。” “谢谢。”我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准备更衣了,他非常有眼力价的拿来擦身的毛巾,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 梳洗完毕精神大好,我想好好对巴鲁赫表示感谢,刚一出门便被面前出现的景象吓到——暂作休息的商队在屋外的空地上支起巨大的白色帐篷,是那种华丽且考究的萨拉森款式,支撑帐篷重量的柱脚造型别致还垂着绒线的流苏,简直就是一座流动的宫殿,足有三四个我平日的行军帐那么大! “乖乖,富可敌国啊……”我啧啧赞叹着,努力控制嘴巴别咧得太夸张,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省得让异教徒看了笑话。我身边最有钱的莫过于莱昂纳多,可老头子也没这样*裸的炫过富,俗话说外出不露财、只在家中埋,巴鲁赫敢明目张胆的显摆说明他压根不把可能的凶险放在眼里,如此看来,这个犹太人要么钱多到没朋友,要么就是实力强到只手遮天。 两个面相凶狠的萨拉森侍卫居高临下的瞥着我,那种浓郁的敌意和戒备相当明显,仿佛要用眼神把我撕碎,木沙尔走在前面,冲他们稍稍摆手,跨刀而立的两人马上拉开薄薄的纱帘大门。 “哦,我亲爱的朋友,您来了。”巴鲁赫倚在柔软的靠垫上,优雅地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刚命人准备了沿途采买的新鲜葡萄和无花果,离晚餐时间还早,不如拣些安抚下暴躁的肚肠。” 事实上,他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因为注意力全集中到跪坐在奢华地毯周围的几个侍女身上,她们或清秀或妖冶的脸庞蒙着薄纱,却依然遮不住那千里挑一的绝伦美貌,太美了!我痴痴地盯着这副人间春色图,眼睛舍不得移开半点,事后想想,当时的样子一定极其失礼和猥琐。 “……先生,先生!”有人在扯袖管,终于让我回过神来。 “嗯?”我半痴半傻的应了声,口干舌燥的声音沙哑,“怎么?” “老爷请您坐过去呢。”是木沙尔在说话,自打进帐他的腰就弯的很低,现在几乎成了九十度。 经他一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的窘状,“对不起,艾恩老爷,我太失礼了。”几位美女嫣然而笑,我又差点沉沦,“……我想表达发自肺腑的谢意,可身无长物没法报答,唯有祈愿天上所有的主神赐福于您。” “您的祝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巴鲁赫笑岑岑的递来满杯香气馥郁的猩红葡萄酒,里面漂浮着一块快融化的冰,“虽已入秋,但正午的暑气依旧灼热,请用些冰镇的酒水聊以解渴吧。” 大气!我暗暗惊奇,这桥段完全复刻了《天国王朝》里的萨拉丁,这些萨拉森贵族果然比粗糙的法兰克骑士更精于享受生活。“您的财富令人叹为观止,来自科尔多瓦的艾恩老爷,恕我冒昧,您难道不担心自己被心怀叵测的匪徒盯上吗?”我放下酒杯,贼心不死的若有若无瞟着围在他两侧伺候的侍女。 “您的好意提醒我心领了,但请不用费心。”巴鲁赫吩咐两个身姿曼妙的美女过来服侍我,“尊贵的哈里发陛下派来国内最优秀的武士随行,我们常年往来各地做生意,同领主们也很熟悉,大家都为求财,何必伤了和气?”他再次展现出不同凡响的气度,“哈里发陛下富甲天下,我不过为其管理财富的冰山一角,这点小财乃身外之物,没必要太过上心,一切随遇而安。” 奇人!这番话无疑令巴鲁赫在我心中的地位再上一个台阶,儒雅、亲和、多金、谦逊,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优秀的绅士吗?“站在您面前,我简直如同皓月边的弱星。”我不吝赞美着。 “您谬赞了。”犹太商人摆摆手却之不受,“话说到这,我亲爱的朋友,不知您下一步要去哪里?我还能否尽到绵薄之力?” 眼泪夺眶而出,这样的好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任何语言也表达不了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我激动地声音颤抖,心下已经完全信任了对面这个风度翩翩的异国商人,“不知贵商队即将启程何往?” “我们的货品采办齐全,正要赶去热那亚,那里有回科尔多瓦的船队。您知道从去年开始,诺曼人统治了这一带海域,雄心勃勃想征服西西里的埃米尔国,采取严格的海禁政策,穆斯林的商船已大不如以往来去自如,只剩热那亚这一个能够自由往来的港口——当然,前提是交足公爵大人定下的高额税金” “热那亚吗?那正好顺路……”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亦儒亦商亦良将 头一次不是在马背上而是乘坐马车旅行,我终于享受到那份久违的舒适,美人、美酒、美景……不一而足,犹太商人巴鲁赫相当有风度的邀请我同车而行,借着轻摇慢颠,我迷醉在侍女婀娜的身段和飘香的酒浆里难以自拔。 “这真是一片富庶的土地啊,您说呢?”巴鲁赫半醉半醒的倚在窗边,盯着外面缓缓后退的风景喃喃自语。 “什么?您说这里吗?”我揉了揉惺忪迷离的梦眼,撩开车窗悬挂的纱帘大概扫了扫,商队正经过一条山岩嶙峋的低矮峡谷,远处高地模糊着几个人影,好像在忙着抢收庄稼,村庄凋敝、满目疮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所谓的富庶,“您眼花了吧?这还叫富庶?征服者的铁蹄一遍遍铮铮而来,饶是流蜜淌奶的迦南也会踏得粉碎,您去过那么多地方,怎会看上这里?” “我是去过很多地方,英格兰、诺曼底、勃艮第、阿勒曼尼亚,甚至远达君士坦丁堡和埃及,比这里土地肥沃的倒见识了不少,大川大河、万里平原……可哪都赶不上意大利的得天独厚,上帝果然眷顾这片神选之子的乐园。”他的瞳孔放出商人特有的闪闪发亮的精光(我脑海中怎么出现了当年艾萨克得知自己获得独家专营权时的模样),像极了瞄准猎物准备行动的猛兽,“在地中海的文明世界里,意大利便是独一无二的中心,王冠顶端璀璨的明珠,仿佛上帝的金漏斗,可以汇集四面八方的财富,谁拥有它,就等于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您说,这还不算富庶之地吗?” 巴鲁赫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将一个中年男人深不见底的魅力展露无遗。循循善诱的把你拉进不切实际的憧憬之中,刹那间便幻想着从天而降的金银珠宝将自己埋没。我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口水流到手背上才恍然惊觉。“对不起。实在太失礼了。”我忙不迭擦着嘴角,不好意思的连连道歉,“我被您所描绘的场景所吸引,‘上帝的金漏斗’,呵呵,绝妙的比喻。” “世人没有不贪恋财富的,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皆不能免俗,您用不着害羞。”巴鲁赫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说也奇怪,这些话从他嘴里讲出来让我感觉分外舒服。紧张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和太多人渣打过交道,麻木于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处事待人,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位正直谦逊的绅士了,即使他是个为异教徒效力的犹太人。“科尔多瓦……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我突然很想了解他口中惹人心驰神往的神秘国度,“恕我粗鄙无知。不知道它所在何方。”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它在山的那边和海的那边,你们这些北方人很少注目的角落。”他轻轻放下酒杯,似乎忆起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相信每个提起家乡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带上这副表情吧,“科尔多瓦位于流淌着似火热情的伊比利亚,阳光和煦、温暖如春。统治者哈里发陛下英明神武、胸襟开阔,在他的治下,各民族平等相处,各宗教自由传播,无论你是萨拉森人、法兰克人、拉丁人或者犹太人,也无论你的主神是上帝、耶和华、真主或者其他任何灵物。科尔多瓦就像一位温暖慈祥的母亲。怀抱感化这世界所有的不公正和黑暗,它是爱好和平之人的乐土与天堂,看看我这个卑微的商人,能得到如此的财富地位不正是活生生的写照吗?”他张开双臂,自豪的展示给我看。“可惜基督世界不喜欢卧榻之侧酣睡着奇怪的民族,即使它温柔的像一只小猫般无害……对不起,我并非针对您和您的信仰,只是对某些打着道貌岸然旗号烧杀掳掠的混蛋恨之入骨……北方的几个基督教国家接二连三对我们发动侵略,破坏百姓来之不易的安详和平,他们仿佛一群穿着上帝战甲的恶魔,贪婪的肆意妄为,玷污自己的信仰和忠诚,逼得丈夫失去妻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母、父母失去孩子,人人流离失所,家园沦为地狱……当老实的农民因为愤怒握紧钢刀,装备再精良的骑士也如风中柳絮般飘摇,英勇的保卫者一次次击败莱昂、卡斯提尔、纳瓦拉、阿拉贡、巴塞罗那及其走狗的联军,虽然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我们彻底赶走了侵略者,并让这些强盗仓皇北顾,再不敢随便欺负真理的国度,想想可笑,有些时候,和平竟需要战争来捍卫。” 听完他的故事,我良久沉默不语,是啊,该说些什么好呢?千百年来的民族宗教矛盾怎是三俩句话能掰得清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妄论孰对孰错呢?文明就一定要战胜野蛮吗?在基督徒和异教徒之间,究竟谁是野蛮谁是文明呢?我打了个冷战,不敢继续琢磨下去,历史上多少先贤智者均未思考出答案的问题,何必苦苦纠结?“所有捍卫自由权力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我斟酌着说道,“上帝的子民或是异教神明的信徒,擅动嗜杀者万劫不复,仁慈平和者颐享天年,这是规律,对错只此一念。” “对错只此一念?”巴鲁赫瞪大眼睛,重复着我刚才的话,“我终于能够确定,您是位高贵且明事理的绅士,基督世界为数不多的精英,请容许我借这杯薄酒向您表示由衷的钦佩与感敬!”他双手托着花纹繁复的鎏金酒杯,稍稍放低同我碰杯,“我可以对您使用平语吗,朋友?” “那是我的荣幸,朋友。”我仰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同这些性格豪爽的异教徒交往,彼此做了朋友几乎标志着你获得对方的认可和他所有的人脉资源,今后将行事方便畅通无阻,我能不心里偷着乐吗? “放心,你将平安抵达热那亚,我的朋友。”犹太商人的笑容愈发温暖,这里面满含信任和赞赏,我甚至痴痴地寻思,与一位腰缠万贯的绅士平辈相交,那自己岂不也成了高贵儒雅之人? 酒逢知己,千杯不倒;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接下来的旅程,我和巴鲁赫天南海北的畅所欲言,虽然学问上远不如他,好在我多了千年的知识累积,谈吐见地往往系出旁门却鞭辟入里,很是令对方啧啧称奇、刮目相看,几番你来我往,情谊愈深,渐渐心神相通,成了忘年之交。 车轮骨碌碌的滚滚向前,窗外月朗星稀,皎洁的银芒款款而落,装点着雅致安静的异国三更。借着马车的颠簸摇摆和酒至微醺的恰到好处,巴鲁赫早已沉入梦乡,和衣卧在窈窕侍女的大腿上,发出轻不可闻的鼾声,临睡前我礼貌的拒绝了侍寝的美女,独自一人裹着昂贵的棉纱薄被蜷成一团,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每到夜深人静,我无数次挣扎着从瑟琳娜烧焦的尸体和小马丁绝望的啼哭中惊醒,冰凉的泪水沾湿衣襟,心痛到无以复加,对啊,无家可归,前路何方? 其实我心底始终存有一丝怀疑,没错,怀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和巴鲁赫聊得越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大叔,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不仅仅是个追逐利益的商人那么简单! “嘶——”马匹的惊叫如锋利的匕首般穿透长夜的寂静,随即传来羽箭纷纷的轰鸣,商队的护卫吆喝着组织反击,巴鲁赫在侍女的尖叫中醒过来,与此同时马车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木沙尔背面盾牌罩住身子,气喘吁吁地冲自己主子汇报情况:“老爷,我们遭到伏击,敌人数量不明!” “莫慌。”犹太商人镇定坐起,还好整以暇的整理下衣冠,“科尔多瓦的武士对付一帮盗匪绝对绰绰有余,咱们千万别自乱阵脚。”他一把扯掉碍事的长袍,露出里面穿着的细密精甲(果然不简单!),“木沙尔,取我的弓来!”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抱头撅腚恨不得躲进板缝的我身上,突然扑哧一声笑开,“法兰克朋友,你何故如此慌张?怎么,对我的武士没有信心吗?” “珍惜生命的人都敬畏死亡,阴阳异轸,岂有不怕之理?”我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随口搪塞两句胡编乱造的瞎话。 “哈哈,敢说敢做真丈夫,远非那些沽名钓誉色厉内荏的宵小可比。”巴鲁赫边笑边满意的点头,这时正好木沙尔的弓箭送到,他一把抓过,潇洒的蹬着车窗,羽箭转瞬瞄准上弦,“来来,试看我射术如何!” “啊!”黑暗中的盗匪应声倒地,杀戮的快感更刺激生死裁决者兴奋异常,手上加快了速度,“嗖、嗖嗖!”巴鲁赫弦响箭至、弹无虚发,一壶箭眨眼见底,他得意的昂着头,嘴角一扯,像在挑衅的质问:“怎样?” (昨天秋季电路检修,从早七点到晚六点停电整天,晚上又同好友小酌,耽误更新,该死该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灵与肉的挣扎 这场战斗比预想要结束的快,巴鲁赫射完最后一支箭的同时,车外的喊杀声也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混上被染湿的泥土和入夜丛林所散发出的戾气,有种说不清楚的诡异。 巴鲁赫搂着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女轻轻安慰,贴近对方的耳朵窃窃私语的哄着,帮她擦掉脸上犹湿的泪痕,和刚才杀气腾腾的英姿飒爽判若两人,温暖、多金、柔情似水,还有那要命的男子气概和迷离的异国情调,天底下任何女人面对这样全型全款的男子都会丧失抵抗力。 “老爷。”木沙尔出现在门口束手而立,显然已经摸清楚袭击者的情况。 “讲!”犹太商人把侍女揽入怀中,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呵护某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但盯着仆人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五十名袭击者全部死亡,重伤者也嚼碎早咬在嘴里的剧毒自杀,无一活口,所以我们没有取得口供,属下无能!”木沙尔自责的跪地谢罪,眉头紧紧锁着,“不过我让人仔细检查了尸体,找到些蛛丝马迹。”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小心的观察自己主人的眼色,不知该不该继续。 巴鲁赫抚摸着呼吸渐渐平顺的侍女后背,貌似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把你找到的线索都讲出来。” “是,老爷。”木沙尔紧张的咽口吐沫,飞快的瞄了我一眼才开口道,“敌人装备精良,人人着有锁甲,他们在路两边埋伏了不少弓箭手,先利用断木逼停车队,然后集中火力射击我们拉车的马匹造成混乱,再投入兵力贴身近战,整个过程有计划有组织,很是打了我们的措手不及。”他跪了许久。身子仍笔直的纹丝未动,“天黑路险也看不清敌人,侍卫们刚开始确实吃了点亏,好在对方的射击没持续太长时间。近战中咱们的武士未落下风,慢慢扳回颓势,最终击杀了全部敌人……” “疑点呢?”巴鲁赫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问道。 “负责火力压制的弓箭手在情况明显不利时没有趁机溜走,反而加入战团,这也是我们全歼敌人的原因之一,他们似乎抱着必死信念发起的攻击,如此看来,对方是为了除掉某人而不惜代价。”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这种义无反顾的死士冲锋,倒不像惜命的异族人能做出来的。” 犹太商人何等精明。木沙尔几句意有所指的拐弯话说的谁他当然心知肚明,“死士冲锋?呵呵,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巴格达的时候。”巴鲁赫说话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了怀中乖猫咪般熟睡的侍女,悍勇武士、精明商人、翩翩君子、浪漫情人……哪个身份才是真正的他。“等等,你说敌人射光了我们的马?” “恐怕是这样的,老爷。”木沙尔自觉失职的低下头,支支吾吾回答,“大部分重伤,几乎不能再站起来拉车了。” “命运总喜欢开令人懊恼而绝望的玩笑。”巴鲁赫在侍女额头蜻蜓点水的一吻,后者迷糊着娇嗔两声。往他怀里钻的更紧了,“那你说说看,接下来怎么办?要让我两条腿走着去热那亚吗?” “两座山头外有座城堡,那里的领主一定养马,我派了几个拉丁语说得不错的侍从带着钱过去,看看能不能买回两匹。若是对方不同意……”木沙尔舔舔因恐惧而干燥的嘴唇,这种对主人的敬畏根植于内心,让他完全成了唯命是从的傀儡,“实在不行,我特意吩咐他们收几头驽牛。毕竟也可以拉车……” 巴鲁赫没有吭声,歪头确认怀中的爱妾已经睡熟,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身边的软榻上,“乘牛车吗?我们有客人在,牛车有点太不成体统了吧。”车外响起马匹濒死的哀鸣,想必赶车人在用特别的手段结束这些生灵的痛苦,“把战死的武士和马匹集中起来烧掉,我们得带骨灰回家,不能将他们扔在举目无亲的异教国度,记着,举火前念段经文,我会向哈里发陛下解释一切。”他踩着车梁负手而立,突然冲我蹦出一句,“我的手下得收拾会,咱俩去外面走走?” 从人类诞生之日起为什么一直对黑夜存有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因为它赶走太阳、夺去光明,带来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危险,一个所谓勇敢的人,可能不怕尸山血海的搏斗,却忌惮黑黢黢的未知。 “很美的夜,星火烂漫,晴空朗朗,您说呢?”巴鲁赫将自己裹在一件曳地长袍里,极富诗情画意的赞叹道,“去过那么多地方,我还是觉得意大利的星空最美,即使在我的家乡,也欣赏不到如此令人目瞪口呆的绝美风景。” “夜的美,不仅仅在于星空,而是包蕴神秘和未知的胸怀,人类害怕危险,却喜欢刺激,一辈子拼死和命运过不去,竟把作践自己当做挑战命运的胜利,想来真可笑。”我望着远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巴鲁赫意味深长的注视我,呼出的哈气挑逗着手背竖起的汗毛,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朋友,你是个奇怪的人,我自诩阅人无数,但仍旧无法洞悉你铜墙铁壁般的内心。”他站得近了些,这距离让我愈发难受,“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狡猾法兰克人啊,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飞到高,飞到低,成长又成长,多少小秘密”这首城堡厨娘经常哼哼的童谣,不正是我这纠结人生的写照吗?是啊,我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一个苦逼的穿越者?一个胸无大志的小白?一个家破人亡的浪子?一个声名显赫的公爵?哪个真实,哪个又虚假?没人知道,包括我自己,也不会知道。 “活在这地棘天荆的世界,谎言是少不得的护身法宝啊,您说呢?”两个人似笑非笑的对视着,眼神如炬的激烈交锋,其实我心下虚得很,精神防线早已一溃千里,多亏有股胡搅蛮缠的劲头顶着才勉强稳住阵脚。靠着扮萌装乖演傻子的伎俩故弄玄虚,我骗过相当多公认的聪明人,奥托陛下、格里高利教皇、米耶什科大公、士瓦本老公爵、丘扎拉祖主教等等,希望这次也可以奏效。 “两只失去尖刺的刺猬能够彼此靠近,但同样给了老鹰捕猎它们的机会。”犹太商人背身面对莽莽荒野,悠然吐出这句不知所谓的谚语,“现在有点凉了,咱们回去吧。请放心,今晚的事故不会耽误行程,我的手下定会妥善解决所有问题,况且船不等人,我可不想在热那亚的港口多吹几个月海风,城里的诺曼人相当不友好。” 回到车队的时候,仆人们已经支好了那顶奢华无比的帐篷,地面上再找不到打斗的痕迹,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馥郁的熏香气味驱走淡淡的血腥,配合着大帐正中生起的篝火营造出恍若靡靡的氛围,身段婀娜的侍女风情万种的跪伏在地摊上恭顺行礼,眼前的一切瞬间冲走所有不快。 “看来今晚是得在这里过夜了啊。”巴鲁赫张开双臂,让两个侍女帮自己宽衣解带,另外几个则贴心的倒好美酒,“别傻站着了,赶紧去烤烤火,明天的黎明还早得很呢,美酒美人,聊以解闷。” 两个侍女立刻千娇百媚的服侍我更衣,她们丰腴性感肤色漂亮的身子隐在薄纱底下若隐若现,但凡是个取向正常的男人,估计都会把持不住。我偷偷咽口吐沫,装作口渴的样子猛灌葡萄酒,希望藉此灭灭熊熊燃起的欲火。 精明的犹太商人将我的表现收入眼底,嘴角含着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诧异的微笑:“好色如命的浪荡子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坐怀不乱的圣人,真的只在先贤的经书里听闻,朋友,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啊。” 及时行乐?连狗儿都知道午后找块太阳地小憩,更何况我个七情六欲的大活人?我摩挲美女光滑的皮肤,盯着她享受的模样,眼神逐渐迷离起来……灵与肉、男人和女人、*和需求纵横交杂,仿佛泛着有毒气泡的沼泽,贪婪吞噬任何不小心陷入的东西,不小心?呵呵,当诱惑大于危险,那便是处心积虑的欲拒还迎。 坠落、不停坠落,深渊、探不到底的深渊。乌黑亮泽的秀发、吹弹可破的脸蛋、异域风情的眉尖、丰满欲滴的嘴唇;向下、向下,凝若脂玉的肩膀、引人入胜的乳*沟……理智孤零零站在十字路口,眼看我越走越远、愈陷愈深,我甚至得意的大笑,通过敏感的指尖获得淋漓的酣畅……瑟琳娜烧焦的脸,晶莹透明的眼泪搅着灰烬和皮肉涌出,无声的哭泣、呻吟,直达信马由缰的灵魂末梢! “啊!” 我愣愣的望着被推开的衣带半解的美女,以及好奇往这边观望的巴鲁赫,他点点头,举杯言道:“敬圣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的名字叫玛丽莲 热那亚,利古里亚最繁荣的城市,经由普罗旺斯而来的商队去往东方的重要港口,源源不断的航船为这里带来取之不尽的财富,作为点缀在意大利王冠上与威尼斯并称的两颗明珠之一,热那亚人有理由昂起头展示自己的高贵和骄傲,他们靠着极强的自尊和雄厚的财力,一次次击败企图奴役他们的侵略者和罗马教皇,基本保持着独立的姿态,直到一群凶悍的北方人不期而至。 马车辘辘的行驶在可供两车并行的卵石大道上,骑马的侍卫不时厉声吆喝着驱散挡路的行人,我透过薄薄的窗帘,瞥见城头飘扬的红底双狮战旗,那上面金黄色的雄狮像它的主人一样趾高气昂的俯视众生。 巴鲁赫循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施施然开口说道:“那些蛮横的诺曼人啊,漂亮完美的外形包裹着的是一颗不懂韬光养晦的张狂之心,你看看这曾经的‘利古里亚宝石’,在他们的统治下成了什么模样!”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隐隐升起羞愧的情绪,难道在自责将热那亚拱手送给理查公爵?“人总有生老病死,但热那亚却永远是热那亚。”我半禅半偈的说着,眼神仍流连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人物——那面亦敌亦友的诺曼战旗、城门边扛着长枪的金发士兵、疾驰而过的重装骑士,不断地提醒着我已经回到现实。 “你喜欢让人觉得自己高深莫测,我的朋友,有时候太神秘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做人做事都是如此。”犹太商人抚摸着侍女吹弹可破的肌肤,那迷醉的表情仿佛在享受什么难得的神品,“热那亚已到,我要送你去哪?”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一路走来不断刺激我神经底线的愁绪竟在此时烟消云散,我在害怕什么?还是想逃避什么?现实像蹲在墙角准备敲闷棍的坏蛋。握着残忍的大棒跃跃欲试,我明知再往前走肯定有危险,可脚下却是通向家里的唯一道路,无论在外彷徨多久。家总是要回去的。 “在城里找处小酒馆把我放下就好。”我有气无力地整理着身上的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头到脚这一套全是巴鲁赫慷慨赠予的礼物,其精致昂贵程度甚至远超过以前的衣服,“容我先打探打探亲友的消息。” 犹太商人拈着自己的胡须沉默不语,他的确对我足够仁至义尽,况且碍于身份,我有不便向他透露的秘密,两人如此稀里糊涂分手也好。“进城后第一个路口有家很显眼的酒馆,南来北往的客商多选择在那落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路消息倒寻得方便。”巴鲁赫倚着美人香肩,抬手虚指着酒馆方向,“进了城门让木沙尔送你过去,我的宅子在城西。怕是要折许多冤枉路。”他眼皮微睁,似有若无的点头行礼,“我这宝马香车的不便相送,朋友,愿好运伴随你,后会有期!” 马车停止,木沙尔站在打开的车门外束手而立。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地中海特有的和煦阳光铺满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味道,我想同巴鲁赫道别,他却闭目倒在侍女的怀抱里不再讲话。 “大人,我备了马。送您过去。”木沙尔扶我下来,车门随即关上,一名侍从牵着鞍具齐全的马匹站在不远处。 “麻烦你了。”我应道,跟着他才迈开两步,身后车队便继续启程。这位神秘莫测的犹太商人像初遇时那样轻疾而逝,连同一路奇遇——隐在暗处的对手、智慧的丘扎拉祖主教、桀骜的“章鱼”、古怪的“乞丐国王”……一起没入我颠沛流离的记忆,这些人这些事,也许真的后会无期。 巴鲁赫所说的酒馆就位于车水马龙的城门边,独占面向路口的整栋建筑,大门敞开酒旗高悬,远远看去相当气派。 “玫瑰花园。”木沙尔帮我把马拴好,操着口音很重的拉丁语说道,“热那亚最热闹的酒馆,打听消息十分方便。” 我笑着回答:“谢谢,你可以走了。” “不,我在这等您。”木沙尔摇摇头,“这匹马是主人买来送您的礼物,我会看着它等您出来,主人的命令不能违抗。”他拍拍骏马油光锃亮的鬃毛,站在一群同样等候主子的仆人中间。 “好吧。”我拒绝不了巴鲁赫的好意和木沙尔的倔强,只得对满面肃容的侍从感激微笑,转身走进酒馆。 推门而入,那股酒馆独有的混杂着体味、酒气、呕吐物的靡靡之气劈头盖脸扑过来,直顶的我犯恶心,没开窗的大厅压抑潮湿,每桌都点着廉价的蜡烛,呛得酒鬼们不时咳嗽,但这一切都盖不住众人嘈杂的喧哗和女招待风*骚的娇笑,还有醉汉癫狂的撒酒疯,别有用心之人躲在什么犄角旮旯搜集情报,再合适不过了。 我找个没人的空桌坐下,左右眉飞色舞谈笑的酒客频频挤蹭胳膊后背,女招待托着空酒杯过来,风情万种的笑脸迎人,“蜂蜜酒?啤酒还是掺了老鼠屎的煮盐水?”她放下杯子,故意扯了扯低的不能再低的胸衣,眼角招风的梅花痣让烛火映得闪闪发亮,“我猜您想找点乐子,对吗?” “没错,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填饱肚子。”虚情假意的答应着,我翻出临行时巴鲁赫送的几枚银币,一枚递给她去打酒,一枚塞在女招待深不见底的双*峰之间,“我从罗马来投亲戚,陪我说说话,美人。” “讨厌,看你那猴急的样子,男人总以为用钱能收买女人的真心。”女招待半推半就的甩开我,眉毛一蹙,抛了个勾魂夺魄的媚眼,“等着,我回去拿些东西,一会就来,贪吃的小老虎……” 她扭着肥臀消失在人群中,我胡乱擦了擦手上抹下的脂粉,竖起耳朵分辨周围高低亢奋的声音,有的在说诺曼底公爵和某个陪酒女的秘闻,有的在夸口自己曾经去东方冒险的经历,有的在同旁人打赌酒量大小,还有的起哄说罗马新选的教皇是他少时伺候过的主子……没一个我希望听到的讯息。 “等着急了吧?”女招待从托盘取下满壶蜂蜜酒和各色瓜果,嗔怒的撅着嘴,“都怪几桌喜欢吃豆腐的粗人,借机揩了不少油!”她顺势坐到我大腿上,撒娇的摇晃着,“这些你全得补偿我,好不好?” 我被她大胆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逢迎,无奈的又取出一枚银币——两枚银币可抵得上当招待大半年的小费了,来酒馆消遣的都不是啥有钱人,像我这么慷慨的主很少,女招待果然喜笑颜开,脸上抹很厚的脂粉簌簌而落,白花花撒了满地,“我有个好去处,要不要来看看?”她一边挑逗的说着一边拿手指在我胸口划圈圈,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在勾引。 正常男人身临其境绝对精*虫上脑,肾上腺素飙到高点,我是个正常男人,当然心笙摇曳,可惜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要办的事很多。“你真是个迷人的小兔子。”我捏捏女招待婴儿肥的双层下巴,滑腻腻的手感仿佛抓着一团果冻,“可我今天太忙了,对不起美人,初来乍到,同我讲讲城里的传闻吧。” “狡猾的男人,还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随便啦,有钱是大爷,只能由着你。”她掂量着手里叮当作响的银币,一对酥*胸抖得花枝乱颤,不用卖肉就白拿赏钱谁不乐意,“这城中的大事小情全装在我脑子里,不想听也让那些口无遮拦的酒客叨叨得滚瓜烂熟了,亲爱的,你想知道什么?” 酒馆的女招待大多精明嘴甜,同时也见钱眼看,学来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字里行间水分太多,得打个折扣再拧拧干才行,再说不知道转过头她又把和你聊天的内容卖给哪位出价高的恩客,需要加倍小心。 “我亲戚是个体面的买卖人,家大业大自然瞧不起我这破落户,贸然投奔必然遭人白眼,所以……”我一副“你懂的”表情,聪明的女招待马上心领神会。 “叫我玛丽莲。”她把两个酒杯添满劣质的蜂蜜酒,不见外的随手扒着水果,“热那亚是流淌黄金的城市,处处都有商机,勤快点的总能赚条活路。”女招待像个男人一样大口灌着蜂蜜酒,泛黄的酒浆从她嘴角滑落,顺着皮肤直流入胸前的沟壑,“不过北方佬来了后生意便大不如前,他们成倍的抽取税金,抓住一切机会吃拿卡要,一般的行脚商早不来热那亚做买卖了,大点的商会也缩减了落脚这里的时间,只维持必要的人手和贸易,恐怕你的那位亲戚日子不会过得太如意。” “原来如此。”我浅浅舔了口蜂蜜酒,里面悬浮的杂质令人相当难受,“我听说北面仗打得鸡飞狗跳,想必诺曼人快回去掺和了吧?” 自称玛丽莲的女招待仰脖将杯里残存的酒浆一饮而尽:“打仗不过是领主老爷们骑马过家家,谁输谁赢重要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客 酒过三巡,玛丽莲明显上头,打开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北边打得热闹,法兰克人的两个国王在边境上对峙互掐,巴黎的小狐狸征召了国内所有领主参战,热那亚的理查公爵自然不能免役,可这个北方佬心里揣着小九九,三番五次找借口不肯应征——这不,占领了罗马的那个什么……奈梅亨公爵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卑鄙无耻一脸脓包的胖子(我:……),他的军队打败了维罗纳藩侯和罗马教皇,成为现在意大利的支配力量,理查公爵这回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连巴黎国王的使者也不好再说啥,只得悻悻打道回府,不过人们都说他俩家打不起来,理查公爵的爱女是奈梅亨公爵手下宠臣的妻子,一部分诺曼人的领主也反对此时对抗,再说前几日勃艮第公爵拒绝了诺曼底军队通过自己国境的请求,让这扑朔迷离的局势更加剑拔弩张。”女招待绯红的脸颊好像熟透的苹果,饱满的泛出健康的颜色,她拿起酒壶晃了晃,那里面已经空可见底,“该死的吝啬鬼,每次只装大半壶,还全是掺了水的假酒,让人喝不尽兴……”她抚弄着鬓角卷曲的头发,咬着嘴唇望向我,眼神迷离诱人,“小老虎,我的房间藏着上好的葡萄酒,是个路过这里借机寻欢的梵蒂冈教士送的,要不咱俩换个地方,去我那儿好好聊聊?” 醉酒的女人最麻烦,尤其这种风花雪月的*,看她浑身炙热娇*喘连连的模样,搞不好正跃跃欲试准备大战三百回合呢,我的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但酒馆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倒也好周旋,便从了她罢。打定主意,我装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扶着玛丽莲瘫软扶摇的身子,穿过嘈杂的人群,走进位于吧台旁边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到处堆着垃圾和排泄物。还有不省人事的醉汉,我们两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她的房子。女招待的房间可以想见,所以推门而入面对狼藉之景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乱丢的杯盘衣物、脏乱看不出颜色的被褥、长毛发霉的墙壁和腥臭难闻的水壶,总比家徒四壁的农民要强点,不是吗? “你还是来了,贪吃的小老虎,看我怎么喂饱你……”玛丽莲迫不及待的贴上来脱我的衣服,冷不防脚底拌蒜。猛地栽到床上,“哎呦,害羞了,呵呵,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欲拒还迎的体面人。等着,我去拿酒,咱俩好好助助兴。”说完,她踉跄的爬起来,跪在简陋的碗橱前翻找着。 我摇摇头,赶紧把衣服穿好,那散发着霉味和各种说不清来源味道的床铺让人根本提不起想坐上去的兴趣。借着她找东西的时机,我把虚掩的门拉开条缝,确认街道无人,这才扭头打量起房间陈设。 突然,跪在地上的女招待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敏捷向我扑来,手中握着的利刃在透进房间的月光照射下闪耀寒光!被突如其来险情惊呆的我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同时寻找能防身的物件。 “呼!”刀锋划破空气,声音凄厉而果决,逼得我忙不迭再次后退,眼睁睁看着刀尖掠过发梢。黑丝迎刃而落! “该死!”我摸摸冷汗连连的额头,手上湿涔涔一片,“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我来此!” 玛丽莲,或者说代号玛丽莲的女刺客不答话,曾经写满诱惑的眼神变成骇人的精芒,仿佛分分钟便能把我撕碎吃掉,她护刀在胸,稳稳扎着马步,与我保持两步的距离,全神贯注寻找攻击时机。 “我再问你一遍,谁是你的幕后指使,为什么要与我为敌?”明知对方不会回答,我仍然高声喝问,希望以此获得短暂喘息。 “废话真多!”女刺客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身形一闪,瞬间靠到我近旁,匕首直直推向致命的要害! 难道我要殒命于此吗?电光石火之间,我脑海中只飘过这一行无厘头的反问,身子却像泥塑的一般毫无反应,对方训练有素动若脱兔,让我这种习惯了披挂铠甲面对面互砍的糙汉子招架不及。 “啊!”惨叫声撕心裂肺,可以想见承受者遭到怎样猛烈地打击,我摸着惊魂未定的心脏,发现它还在倔强的跳动着,而刚才气势汹汹的女刺客,已经倒在几步开外,嘴角流出醒目的鲜血。没错,惨叫的不是我,受伤的也不是我,有人抢在刺客动作前出手,抢回我一条命来! “乞丐国王”胡迪尼跟他平时一样没正形的歪站,轻佻吹着口哨,眼皮懒洋洋的耷拉下来,“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他问道。 “朋友,来得正及时!”胡迪尼的出现无异于行将溺亡之人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我连忙躲到他身后,感激地说,“要不是你,我肯定死在这个女妖婆剑下了,上帝啊,你真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切,少废话!”“乞丐国王”一边警惕的盯住女刺客,一边不屑地哼道,“你个色鬼折在女人手里也算死得其所,更何况这种样貌身材俱佳的极品……啧啧,话说回来,许好的金币还作数吗?” “作数作数!”我一通猛点头,这时候别说金币了,要个金山都得给他,“你自己小心点,别弄死了,抓活的!”女刺客在我俩对话的当口矫健的翻身而起,她的匕首掉在胡迪尼脚边,手中没有了自卫的武器。 “喂,混哪边的,报个名号出来!”“乞丐国王”不耐烦地喊道,“在我的地盘干私活,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太不懂规矩了!” 女刺客目光凶狠的瞪着我俩,本就单薄的嘴唇抿得愈发不见血色,绷紧的身子高度戒备,仿佛随时准备拼命的护巢母兽,她背靠夯土的墙壁,被我和胡迪尼一左一右困住,已然没有脱身之路。 “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胡迪尼皮笑肉不笑的咧着嘴角,“我可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惹急了女人一样往死里整,小妞,别挑战我的耐心,也不要耍花招,否则你只能死得很惨,明白吗?”他一只手插在衣襟里,看上去像在抓痒痒,其实握着某种犀利的杀器,方才连肉眼都没看清的闪电出手将我救下,正是用的此项绝技,女刺客明白这点,所以深为忌惮的不敢动弹。 “束手就擒,保证你没事。”我试探着向前,企图说服对方放弃抵抗,“回答几个问题,我便放你走,怎样?” 代号玛丽莲的女刺客表情渐渐放松,褪去暴戾的杀气,又恢复酒馆女招待的风情万种,歪着脑袋似乎在考虑我的建议。想想也是,一个弱女子,哪有鱼死网破的决绝?我自以为成足在胸,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慢慢失去耐心,刚要开口便胡迪尼早起一步扶住软绵绵倒下的女刺客,“做梦……”她弥留之际微弱的说着,连奔赴死亡都不忘藐视对手,胡迪尼用力掰开她紧咬的牙齿,只见里面污黑一片,显然是服毒所致。 “这娘们挺有种!”“乞丐国王”轻轻放下生命迹象消退的尸体,半惋惜半玩笑的咂么着嘴角,“可惜个尤物啊……” 我感到心底涌来的恶寒,失足瘫坐在地:“完了,线索又断了……海盗、乞丐、刺客、杀手,一环扣一环,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为什么?”胡迪尼被我问的一愣,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树大招风,我的朋友,况且我并不了解你这颗树到底多大。”他亲手合上女刺客死不瞑目的双眼,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发生这么多事,叫我如何信任你?” 胡迪尼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住了,看不见的寒霜迅速冻结每寸皮肤,他生气了,或者,败露后的不知所措。 “你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身手那么敏捷的女刺客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敌,难道这些不是疑点吗?”既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这样想着,更加变本加厉的说道。 沉默,冷冰冰的沉默,寒霜越过两人间的距离,逐步侵蚀着我的躯体,如果他愿意,完全能将我干净利落的杀掉。 “你说对了,我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胡迪尼摊开双手,轻松地像在做伸展运动,“还是按照咱俩的约定,你给钱我走人。”一个个字母从他嘴里蹦出来,不带丝毫温度和情感,跟公式化的打印机似的“咔咔”作响,“啊,我又救了你一命,这份钱得另算,你那个有钱的厨子亲戚应该付得起吧?”“厨子亲戚”两个单词故意拖得很长,我心虚的咽口吐沫,想瞒的事情再无从掩饰。 “不用担心,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很公平。”我皱着眉头,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 第三百七十九章 逃兵?逃兵! 收拾好女刺客的尸体,我俩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悠长的巷道四下无人,冷清清的风悚然而过,只有觅食的乌鸦好奇地盯着我们,发出难听的“嘎嘎”叫声,黑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仿佛它是目击一切的证人,吵嚷着不放凶手离开现场。 “去找等在酒馆门口的那个仆人吗?”胡迪尼吊儿郎当的挠了挠沾污的头发,“对了,他是个异教徒?”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敏感的皱起眉头,片刻后恍然大悟,“你一直跟踪我是不是?” “跟踪你?拜托,我在跟着属于我的金币,请搞搞清楚。”他无赖似的摆摆手,当先一步拐出巷子口。 一个疑点太多的人。我心事重重的望着他佝偻却宽阔的背影,看不清这个人层层迷雾盘绕下的真面目。 木沙尔依然忠诚的牵马守在酒馆门口,在其他仆人纷纷偷懒聚堆扯天说地的时候保持着刻板的纪律——当然这也不排除他异教徒的长相和奇怪的口音实在不合群,虽然热那亚是座开放的城市,但谁也不想去触那个霉头,毕竟现在的统治者诺曼底公爵正和西西里的萨拉森人处于敌对状态。 他先看到的我,目光越过胡迪尼直接打招呼(谁会注意个脏兮兮的乞丐):“大人,您回来了,请上马。”胡迪尼从旁蹒跚走过,像个真正的乞丐一样不起眼——他可不就是个乞丐? “你可以回去了,我已经打听清楚,这就去找相熟的伙伴。”我拉紧缰绳,马匹在胯下烦躁的打个响鼻,“回去给你家老爷带句话,就说我很感激他做的一切,如果有缘,我希望能报答他的恩惠。” 木沙尔嚅嗫着想说点什么,可是作为仆人的自知之明让他没有开口。只是闪出位置,恭顺的弯腰行礼:“我会将您的问候带到,尊敬的大人,愿你的神明和我的神明都赐福于您。走好。” “再见。”我踢着马肚,坐骑迈开步子,款款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正盘腿坐在路边抠脚的胡迪尼斜眼打量了一下木沙尔,也摇摇晃晃的扛着自己要饭的家伙事,开始疯疯癫癫的向行人乞讨。 毫无疑问,位于城北的城镇中心肯定是诺曼底公爵的驻跸所在,虽然我不知道理查此刻在不在热那亚,不过总得去碰碰运气。在罗马时代总督官邸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城镇中心是统治这里寡头贵族们商议政事的地方,也是普通群众有限度“民*主”发生的场所。至今仍保留着气势恢宏的罗马式廊柱和精美的浮雕,只有建筑顶端原本竖立的罗马皇帝雕像换成了代表基督的十字,让一进城门的外乡人马上便可以感受到这座城市对信仰的虔诚以及贸易都市的自豪感。在屈从于诺曼人的淫威后,“自治”的城镇中心成了这群北方佬的大本营,经由一年多的不断修葺和经营。这里终于成为高墙箭楼林立、池宽水深的军事堡垒,一面鲜艳的红底双狮战旗迎风招展,掌控着脚下的海滨城市。 从堡垒前广场上杂草丛生的花坛和堵塞的喷泉,还有人去屋空的破房以及朽败的轱辘来看,这里曾经应是热那亚最繁荣的地段,商铺酒肆鳞次栉比、各地客商摩肩接踵、喷泉清澈鸟语花香,妇人们借着汲水和洗衣的机会聚在水池边唠些家长里短。年轻的少男少女躲在花丛间互诉衷肠,闭眼倾听,仿佛仍能感受到当时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可惜现在已成枕上黄粱、昨日黄花。 护城河的栈桥边立着两个扛枪的士兵,诺曼人特有的强壮身材显得长枪在他们手中像根细细的火柴棍,比起这种不趁手的兵器。车轮般的巨斧和厚实的盾牌更得北方战士的喜爱,而且跟看门狗似得站岗放哨也让他们微微不满,一张糙脸凶狠的皱着,要是在边上放朵菊花,两者绝对像的不能再像了。 广场上除了裹着头巾匆匆而过的妇女。几乎没什么行人,胡迪尼沿途冲好心人讨了点吃食,就随意找个角落歪着,百无聊赖的吞咽起来。我低头再次确认下自己从头到脚的装束,觉得应该没啥纰漏了,便驱着马走向栈桥。 “日安,先生们!”有了被狗眼看人低的卫兵按在臭水沟里羞辱的惨痛教训,我学会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道理。 两个诺曼战士懒洋洋眼都不抬的说道:“滚蛋!” 滚蛋?我的怒火噌的一下直冲头顶,却又不能不继续厚脸皮的搭话:“请帮我通报一下……” 一个诺曼战士往地上吐口黏痰,不耐烦地瞥着我:“叫你滚蛋还是客气的,别蹬鼻子上脸,公爵大人没时间见你。” “你的意思是公爵现在在里面?”我欣喜的指了指战旗飘扬的城堡,“还请烦劳通报,我是……” “听不懂人话吗,白痴?”和我说话的诺曼战士没了好气,胡须因为愤怒而根根竖起,“像你这样没啥本事还想混饭吃的游侠一天来八百个,个顶个娘娘腔的小白脸,连头发情的公狗都打不过,切!” “游侠?”我哭笑不得的咧了咧嘴,看来对方真把我当成那些绣花枕头似的娘炮了,“我不是游侠,是名贵族。” “贵族?我去妓*院操*的娘们十个有九个半都说自己有贵族血统,少废话,再啰嗦我可要发飙了!”诺曼战士骂骂咧咧的攥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明智的选择闭嘴(不是打不过,而是顾忌贵族的面子,堂堂公爵大人和两个小兵打成一团,成何体统?)。 “既然不方便,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最后问一句,请问你们知道奈梅亨人驻在什么地方吗?我去那碰碰运气。” “你想去投奈梅亨人?”另一个诺曼战士警惕的站起来瞪着我,“罗马离这远着呢,都灵那边也有不少低地的怂货。我警告你陌生人,奈梅亨人是我们的敌人,去投靠他们就是与诺曼底为敌,早晚有一天要被我揪下脑袋喂狗的,明白吗?”他恶狠狠地说着,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我俩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敌人?奈梅亨和诺曼底成了敌人?突如其来的大信息量阻塞了脑袋里的神经回路,我愣了半天,正给了诺曼战士嘲笑的口实:“哈哈,吓傻了?这点胆量竟想加入勇敢者的阵营?快回家喝奶去吧!” 我放弃了自报家门纠缠下去的念头,在诺曼战士粗俗的笑骂声中走开。情况错综复杂,还是明哲保身为要,刚刚他说在都灵有奈梅亨的军队,估计十有*是科勒他们,得先去找自己人。 正在我低头想着事情无暇旁顾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从斜刺里伸过来,猛地将我拽下马背,“瞎了你的狗眼!”大手的主人呵斥道,“没头没脑的瞎小子,敢挡着男爵大人的路!”猝然摔蒙的我又遭到一通狂踢,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咬紧牙关,挣扎着想站起来还手,却再次被随后过来的几个人围上群殴。 “得了,得了。”这声音无疑是天籁,“费那么大力气干嘛,扔到一边去。”听起来像是那人口中所称的“男爵大人”,满口北方味浓重的法兰克语,绝对是个正经八百的诺曼贵族。 打手们听命停手,两人一左一右架起我,揪着头发正要往破败的花坛里扔,刚才说话的男爵突然喊道:“慢着!带他回来!” 虽然鼻青脸肿疼得够呛,但我的神智相当清醒,眼角撕裂的伤口涌出鲜血,染红了右边的瞳孔,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诡异的红色画面——男爵披着毛皮大氅,骑在高大的诺曼战马背上,身后跟着四个擎旗的骑士,剩下的便全是步行的士兵,从这配置看,他的地位应该不高,供养不起太多的骑士。 “你……”我口里混着淤血含糊不清。 “是你!”对方显然比我惊讶。 难道是故人?我忍着疼痛竭力睁开眼睛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惜无济于事,眼里只有一团模糊的人影。 “这人是通缉的重犯,赶紧捆结实了,我要亲自审问。”不知名的男爵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手下。 然后我又让人脸冲下按在地上,啃着污秽粘稠的泥巴,双手反剪捆个牢靠,“原来是个挂名的逃兵,啧啧。”捆我的士兵不屑地哼道,“落在我们大人手里算你倒霉,他最恨裤裆没‘吊’的软蛋了。” 逃兵?上帝这回玩笑开得大了!我清楚诺曼人的军纪,临阵脱逃者会被挖心掏肝倒吊着活活折磨死! “听我说……我不是什么逃兵,真的,我是个贵族!”还能再落魄点吗?我像头准备上屠场的肥猪,悲哀又绝望的嚎叫着,“让我见你们的男爵……”下半句话没说完便生生咽了回去,因为旁边的士兵懒得听我求饶,直接一拳搥了满嘴——还记得当年从马上摔下断的那两颗门牙吗?现在又多了一颗…… 第三百八十章 是故人啊! “唔……唔唔……唔唔唔……”嘴里和着断齿的血和泛酸涌出的口水,我竭力想澄清自己的身份,可两边的诺曼战士不为所动,他们将我的胳膊反剪成扭曲的角度,像在拎着一只刚抓来的母鸡。 城堡的铁栅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看起来颇为恐怖的画面——曲径通幽的走廊到处乱搭着打磨上油后晾晒的锁甲和鞍具,草长莺飞的花园成了战马的采食场,年轻人谈情说爱的清净水池里挤满了忙着刷洗马匹的侍从,而议事的大厅更加惨不忍睹,大理石雕像被敲掉用来支起锅灶,烤架叉着仍旧滴血的鲜肉,染脏了编制精美的地毯……我痛惜的摇着头,觉得“焚琴煮鹤”这句成语形容的再贴切不过了,当野蛮人冲进文明的国度,拿价值连城的古画抄本擦屁股的事还少吗? 我几乎是让人架在半空“飘”进大厅地下阴冷潮湿牢房的,骑马的诺曼贵族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但还披着土豪的裘皮大氅,那玩意令他本就宽阔的肩膀愈发壮硕,活像刚嚼了整罐菠菜的大力水手。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单独审问他。”诺曼贵族冲房间里挤挤巴巴站着的士兵摆摆手,仿佛需要新鲜空气的垂死病人。 “可是……”领头的士兵还想争辩什么。 贵族凛然瞪着三角眼:“难道你们觉得我打不过这家伙?他双手都被绑起来了!我是个废物吗!” “对不起,大人。”士兵们七嘴八舌的道歉,然后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房间明显空旷不少。 我略带恐惧的望着端坐在桌子后面的诺曼人,暂时放弃为自己申辩的打算,只想尽可能离他远点,省得惹祸上身。 对方站起身,挡住墙上火炬的光焰,屋里瞬间暗下来。笼罩在幽深的黑影中,他往我这边走着,慢慢伸出粗糙的手掌。 该不会是要掐死我吧!上帝啊,还有比我混得更惨的公爵吗?穿越是个光怪陆离的幻梦。是该醒了吗?我下意识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仿佛面对淫笑着扑来色狼的小萝莉,捆绑、虐待、同人……所有条件全齐了! “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我偷偷睁开紧闭的眼睛,好像不相信情况反转似的观察对方的神色——满面的疼惜惶恐……等等,眼角是不是还噙着泪水?难道他真是个口味甚重的变态!想到这,我赶忙重新闭上眼睛。 “公爵大人,得罪了。”诺曼贵族一边解着绳子,一边压低声音诚惶诚恐的问道,“您不记得我了吗?” 我该记得你吗?不过经历今天的事情,我应该会牢牢记住你的“音容笑貌”!“你是……”想归想。但听他语气似有转机,哪管是不是认错人,先答应着再说,“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 诺曼贵族期待的盯着我。然后在一片拖沓的支吾声中归于黯淡,他肯定明白我不过是想混水摸鱼:“看来您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随着他垂下的眼角,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万一对方恼羞成怒——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理查公爵很熟的,一定在某次宴会上见过你,是吗?”我竭力挽回不利于己的局面。信口开河的胡扯。 “去年,布拉班特。”他跟在玩猜谜游戏一样缓缓吐出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单词,“我们打过一次交道。” 布拉班特?印象中去年那里并没有什么宴会啊,对方是个男爵,座次必然靠边,也许我压根没注意过。 可能是我不停打转的眼珠暴露内心的慌张。诺曼贵族不得不开口解释:“您和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去罗马,途径布拉班特境内的时候……”他心虚的舔着嘴唇,“或许,您记起来什么了吗?” 去年的布拉班特,我和回罗马述职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的经历怎么忘记!没错。他就是参与伏击的诺曼人中的一员,果然冤家路窄! 看我默不作声,对方有点不知所措:“您记起来了,对吗?虽然很抱歉,可服从领主命令是封臣的职责,对于那次伏击我无怨无悔。”他相当镇定的清清嗓子,好像准备了什么重要发言,“我要感谢您,公爵大人,您的仁慈和大度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是的,我当时被俘还受了伤,您特意安排侍从照顾伤员,给予我们符合身份的待遇,甚至在……”他顿了顿,小心的盯着关上的房间大门,似乎害怕隔墙有耳,“在理查公爵拒绝支付赎金之后,无条件的释放了我们,上帝啊,您简直是天使的化身!”他激动地感激涕零,“愿上帝保佑您,大人,保佑您!” 怎么描述此刻我内心的感觉呢?无心插柳!当初掺沙子的计划终于见了成效,老人常常教育我们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后辈多不以为然,想来祖先智慧诚不我欺!搞清楚来龙去脉的我顿时轻松不少,背后冷汗连连,紧绷的大腿登时抽筋,痛得呲牙咧嘴,“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我的名字是哈罗德森.雷耶克,您也可以叫我‘奔熊’。”奔跑的巨熊,这幅画面的确和他的形象很搭调,“我只是个小男爵,在科唐坦有块巴掌大的封地。”雷耶克伸手比量着,“那片到处是岩石和海水的荒土几乎寸草不生,否则我不会千里迢迢追随理查公爵来这。”他自嘲的撇撇嘴。 生存问题永远是驱动社会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后世的大航海时代和闯关东莫不如此,“但是……为什么要把我抓来?”我疑惑的把手腕上绳索捆绑所致的伤痕展示给他看,“一个你的战士警告我小心,说诺曼底和奈梅亨是敌人,下次再见会揪掉我的脑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嘴的诺德,上帝怎么不收走他爱闯祸的舌头!”雷耶克低低的咒骂着,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尴尬的说道,“唉……大人,他说的没错,诺曼底确实已经和奈梅亨进入公开的敌对状态。”他看到我的脸色渐渐阴沉,马上改口解释,“请您相信,这绝非我的本意……也不是理查公爵的本意!我们是团结友好的盟邦和兄弟(这话怎么说出口的?兄弟还曾经打得你死我活?),不过诺曼底毕竟是国王名义上的封臣,那个小狐狸的眼线遍布城内,巴黎来的使者正在公爵大人的宫殿里。” “原因呢?” “原因就是您,大人。”雷耶克指着我回答。 “我?”我不明就里的重复道,随即恍然大悟,“我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差不多所有人都隐约猜到了——您在军营久未露面,驻扎在都灵的奈梅亨军队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疯了一样往罗马方向派出不少斥候,刚开始还能掩人耳目,时间长了瞎子都能觉察出其中古怪,巴黎特使便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大做文章,逼迫公爵大人接受国王的征召令,同奈梅亨公开敌对。”他无奈的摊开手,“主子杳无音讯、少主又生死未卜、家园灰飞烟灭……理查公爵别无选择。” “这么说,你当众抓我是为了保护我……和理查公爵?” “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雷耶克严肃的说。 我站起来,没工夫去管流血的断齿和手腕的伤痕,雷耶克缩在房间的角落,像个做了错事害怕挨训的孩子,“能安排我和理查公爵见一面吗?”跳动的火焰将石墙熏得乌黑,遮盖了它原有的纹理,正如当下扑朔迷离的时局,让人看不到光明,“只要我俩见面,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雷耶克漠然,想必事情操作上有相当难度,“我试试看,不过还得委屈您继续呆在这里,而且……”他捡起地上的绳索在我眼前晃了晃,“放心,这是最底层的地牢,一般人不会来这瞎逛。” 你以为我想听这样的保证?在这又潮又脏的地牢等到头发掉光?我偷偷翻个白眼:“那就拜托了。” “我尽快。” 按照以往的经验,当一个人对你做“尽快、也许、看看吧”等等保证时,潜台词基本都是“呵呵,你还真把我说的话当真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你以为没大人物来火炬会一直点着?)完全与世隔绝,从雷耶克离开到现在,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希望慢慢熬成失望,接着颓败为绝望,我甚至无聊的开始用他留下的肉干喂老鼠,也学会了“吱吱”的和新朋友交流坐牢心得。 “咣当!”虚空中任何一丝响动都能传出很远,老鼠朋友警觉地钻进墙缝不见了,我把它吃剩的肉干吹吹干净塞进嘴里,扭头瞅着黑暗中大门的方向。 先有光,像一条很微弱的细线,随着光源的接近逐渐扩大,脚步声凌乱却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者有三人。 “吱嘎!”积满灰尘的木门轰然敞开,高举火把的三人投下狭长的影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头狼 “呵!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我眯着眼睛适应猝然出现的火光,对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来说,光明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啊…… “大人,真的是您吗?”又一个声音,比上个更急切和激动,经由墙壁放大的分贝汹涌钻进耳廓,肆意冲击薄弱的鼓膜,与世隔绝太久,除了练就听觉的敏锐,也使它变得脆弱和娇嫩。 “嘶——”我揉着刺痛的耳朵,循着声音的方向张望,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三团模糊的黑影,居高临下的填满了这狭小的牢房,他们都是和我亲近的人吗?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些声音主人的样子了? “大人,大人!”这个一直不停叫我大人的黑影突然扑到近前,抓住胳膊拼命摇晃,“您倒是睁眼看看我啊,大人,难道……”他哽咽着似乎不敢相信,伸手在我眼前来回摇着,“难道您瞎了吗……或者,耳朵聋了?” 我分明听到三个人倒抽冷气,尖利的像是飞机超音速划破天空,“你才瞎了呢,科勒。”我回敬道。 “大人!您没事真的太好了!”科勒一把抱住我,结实的胸膛猛烈撞击,“您知道吗,我们找您找的好苦啊!” 苦?再苦能有我苦吗?看看这段时间的经历,我甚至怀疑上帝是不是在玩真人版的荒野求生! 哭泣的科勒止住眼泪,扭头恶狠狠地质问另外两个人:“你们对公爵大人做了什么?怎能把尊贵的大人就这样丢进地牢?亵渎!这是对骑士准则的亵渎!我警告你们,要是大人少了一根头发,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哼,口气不小,果然是心比天高的奈梅亨人啊。”一个既让我熟悉又觉得讨厌的声音冷冷的回答,“也不想想自己身在何处,我悄无声息的杀个把人岂不易如反掌?风大会闪了舌头的,奈梅亨人!” “都住口吧!”我颤巍巍地站起来,虚弱的摆摆手。简单的起身动作已经耗光了身上仅有的力气,“您终于肯来见我了,理查公爵。”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鬼地方实在糟透了!” “太阳下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我的朋友。”诺曼底公爵意味深长的回答,“总之先离开这吧,我在上面准备了一间屋子。”他嫌恶的四下打量,“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不过得看那人够不够命硬。” 冗长的台阶仿佛永无尽头,远没有“飘”进来时那么轻松,错综复杂的走廊通向其他隐秘罪恶的角落,远处火影幢幢,偶尔传来被虚空拉长的惨叫和皮鞭撕裂肌肤的闷响,一帧帧慢放。无不令人脊背生寒瑟瑟发抖。 走出戒备森严的地牢大门,清新的空气瞬间充满胸膛,我舒服的深吸口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外面是晚上了啊……”我自言自语的说着。手指划过庭院里芜杂的荒草,抬头仰望西沉的月亮和缓缓升空的启明星。 理查公爵在举着火炬的雷耶克引领下走在最前,听到我的感叹后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不经长夜,哪来黎明?” 穿过雄伟的罗马式廊柱构成的前厅,站岗的士兵正围在火堆旁猛灌烈酒,几个不胜酒力的已经仰面朝天呼呼大睡,理查公爵的出现明显吓了他们一跳。“大……大人……”士兵惊慌失措的打翻酒瓶。 “让这几个人好好清醒清醒。”雷耶克代替没空搭理他们的公爵命令道,“听说马尿的味道不错……” 前厅后面有一条幽深的走廊,墙上的石龛里摆放着热那亚贵族的半身像,不过现在却成了诺曼人晾晒内衣裤的地方,腥臊味熏得人反胃,没添油的火炬光芒黯淡。贴着墙缘微弱的涌动。 理查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门前停下,对雷耶克吩咐,“你在门口守着,顺便要点热乎的饭食来,地牢走了一遭。搞得有点饿了。”科勒扶着我刚准备进去,他严肃的侧过脸提醒,“只有你和我。” 科勒还想争辩,我拍拍这忠心耿耿亲信的肩膀:“好了,难不成你害怕理查公爵活吞了我?放心,他没那么好牙口。” “上了蒸锅嘴都不烂,嗬!”摆了一路臭脸的诺曼底公爵推门而入。 正对着门的壁炉烧着木柴,温热的空气逼走每个毛孔里潜藏的寒冷,我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从头到脚像过了电般麻酥酥的。 “活过来了?喝点酒暖暖身子。”理查公爵把杯子往我这边推了推,“烧麦酒,性子烈得很,倒不似热那亚人软蛋的性格。” 捧杯在手,烧酒味浓重冲鼻,酒浆却泛着浑浊的青色,不少肉眼可见的杂质上下翻飞,“老实说,闻起来还不错,可是颜色……你确定没拿错巫师勾兑的毒药?”恢复生气的我竟开起玩笑。 “毒药又如何?”理查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这副躯壳都带不走,何不痛快痛快!” 我眉毛一耸:“这么悲观?不像你啊。” “把你弄丢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他苦涩的笑笑,脸上写满疲惫,要不是结合前后情境,我差点按照剧情发展直接扑入理查的怀抱,演出一幕劳燕飞分终得团圆的温馨戏码——话说的如此温柔露骨,倒真容易误会。 “听说北面打得热闹?”我犹豫许久还是放下杯子,比起借酒消愁,此刻更希望有食物果腹。 “嗯。”理查轻描淡写的应了声,继续自斟自酌,似乎置身事外,一切与己无关,“想必奈梅亨遭到袭击的消息你早知道了,否则不会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北边乱了套,人人都像抢红眼的疯狗,亨利国王和罗贝尔打、波兰人和汉诺威打、弗兰德和奈梅亨打、勃艮第公爵还要跟我打……这世界从未如此乱过,有人祈祷、有人狂喜、有人挣扎、有人幸灾乐祸,战争仿佛永无尽头。” “你呢,站在哪边?” “罗贝尔的使者在热那亚盘桓一个多月了,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好几拨特使,人人拿着巴黎国王可笑的文书,态度日甚恶劣的重复着小狐狸的调调——国王征召、封臣义务、捍卫自由,说真话有那么难吗?”他皱着眉头做个鬼脸,修剪整齐的金色胡须搞怪的耸动着,学着罗贝尔的样子,“小的们,快跟我去抢人抢钱抢地盘!” 我难得被他逗乐,轻轻扯起嘴角笑着。 “你这艘大船沉了,乘客当然得自寻活路。士瓦本公爵死了,至于是不是正常死亡不得而知,他的封臣彼此不服,如火如荼的内战席卷领国,小贵族纷纷各找保护伞;你的外甥,没错,巴伐利亚的小公爵,估计没死也绝不好过,一部分封臣叛乱投靠了亨利,剩下几个支持他的领主拥戴着东躲西藏;卡林西亚倒是消停点,不过马扎尔人频繁越过德拉瓦河出现在南部平原,待到斯蒂芬大公和亨利国王谈妥条件,数十万马扎尔大军将如风卷残云般直抵亚德里亚。”他简单讲了下周边形势,“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军营隔着莱茵河排到天边,可两位法兰克人的国王丝毫没有开打的念头,约定好了一样按兵不动,整日打猎宴飨、花天酒地。他们的属下更按捺不住,沿边摩擦不断,爆发了几次成规模的会战,各自丢下百十条性命便偃旗息鼓,把打仗当成过家家,除了耗费粮食和制造寡妇,没任何实际意义,像是两个针锋相对的摔跤手,谁也干不过谁,却都憋着不肯认输。”理查抿干净杯里残余的酒液,想起什么似的拍着脑门,“拉文纳那边来了许多罗马人,和我的战士险些动手,他们是你招的吗?还是不请自来的豺狼?” 这时雷耶克端着食物敲门进来,重新热过的烤鸡和牛奶羊肉浓汤、熥软的白面包、整盘无花果以及几颗油橄榄,热气腾腾的香味立刻抓住饿傻的注意力,我也顾不上谦让,没等放好就抓起食物往嘴里猛塞。 “巴黎那个小狐狸的吃相跟你差不多难看,所以我犹豫着拖到现在。”理查掰开干瘪的无花果,果肉里的糖分闪闪发光,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要是你轻易死掉了,我前面押的赌注岂不赔得倾家荡产?” 我嚼着面包没空回答他。说到底理查不想放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就像个赔上身家性命跟庄的赌徒,全指最后一局翻盘,不咬牙死扛还能怎样? “你的赌本还在,何必固执如此?换个庄家照样稳赚不赔。”我舔了舔嘴角的残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终于满足的打着饱嗝。 理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可做无数种解释:“见过荒野里觅食的狼群吗?做头狼的往往是只瞎眼或者跛足的老家伙,秃毛谢顶跑得还慢,未必打得过身边强壮的同伴,但为什么狼群仍旧听它指挥?” 我:“……” “它总能找到合适的猎物,让狼群不至于因冒失攻击难以战胜的敌人而挨饿。” 第三百八十二章 套中人 一锅牛奶羊肉浓汤很快见底,牛奶的醇香盖过羊肉的腥膻,恰到好处的烘托出两种食材的绝妙滋味,这种地中海沿岸常见的菜肴从古罗马时代流传至今,填饱了无数饕餮贪婪的肚囊,正如同脚下哺育它们的富饶土地,千百年来温顺的供养着南来北往的侵略者,任劳认干无怨无悔。 我和理查公爵对坐无言,默默品着各自杯中青绿色的烧酒,这玩意味道寡淡,像是掺了水的米酒,还赶不上农家自酿的烧刀子,不过在喝惯了低度蜂蜜酒和大麦啤酒的贵族们看来,确实算是极品。 “热那亚烧麦酒,有点意思。”我举起杯子冲理查晃了晃。 “你别跟我抢!”他稍稍醉了,急得大幅度挥手,好几次差点碰翻胳膊旁边的汤锅,“费多大劲才发现的商机,再叫你抢走还让不让人活了?奈梅亨商会自有大买卖,就别盯着这点苍蝇腿了……” “大买卖,呵呵!”不知道哪来的悲伤涌上心头,我狠狠地揩着鼻子,借着酒劲大哭大嚷,“我连家都没了,还跟我提什么大买卖?家没了,懂吗!老婆孩子全没了!你说我凭什么跟你抢!” 理查的脸色黯淡下来,男人的哭泣往往更有感染力,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我红了眼眶,“我不懂?你说我不懂?”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我有女儿的,我的掌上明珠,那么漂亮那么璀璨!当初我究竟被什么迷了心窍,竟把她嫁到奈梅亨去!现在呢?现在呢!她也失踪了!找不到了!陪着你的老婆孩子一起!上帝一定在惩罚我,你还说我不懂……” 我吸了吸鼻子,轻轻抹掉眼角的泪花,望着蜷成一团的理查公爵,这个外界眼中强悍蛮横的北方佬,曾让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大恶棍。他哭得那么伤心,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泪水划过多年征战磨砺的粗糙皮肤,击碎了硬汉貌似坚固的外壳。剐出鲜红跳动的心脏给我看。 “来。”我把添满酒的杯子推给他,“想报仇吗?” 理查停止哭泣,泪水混着鼻涕被胡乱抹得满脸都是,弄脏了他好看的金色胡须,当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过之后,将变成可怕的怪物——没心没肺、决绝顽固、可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灭一切敌人。 “准备怎么干?”他拿起杯子,坚定的同我碰到一起,我知道,天下再没有能够阻挡两头愤怒雄兽的力量。 墙顶窄小的窗户(在我看来更像个通风口)闪烁着两只绿色的眼睛,那是被香味引来的老猫。它忍耐不及的趴在窗口,不时发出沉闷的呼噜。壶里的酒早就见了底,理查抱着桌腿四仰八叉的睡着了,而我也游走在欲醉未醉的边缘,对于一个常年陪酒把五粮液当水喝的人来说。几杯低纯度的烧酒不在话下,最多达到微醺的状态,说话大舌头、走路打晃晃、看人稍迷离而已。 竭力让自己走着直线,可我仍拿叠影重重的门把手毫无办法,瞄了半天才抓稳目标,“咣”的一下拽开大门。 “大人,您……”科勒和雷耶克一左一右守在门口。见我踉踉跄跄的样子赶忙关心的问道。 “没事,没事,小酌怡情。”我用手比量着酒杯的形状,自以为帅气的放到嘴边,“去看看你们的公爵大人,他醉得跟滩烂泥没啥区别……”朦朦胧胧的望向雷耶克。我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却一把拍个空。 诺曼人马上进屋,手忙脚乱的折腾好一会终于背起无意识的理查,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您就在这间房休息,公爵大人做了安排。没人会来这边打扰,等明天大人酒醒了,您们再接着商量。” “好走不送!”我搂着科勒的肩膀,夸张的挥舞手臂,雷耶克无奈的摇摇头,背着理查走远了。 科勒扶我在意大利常见的凉床上躺好,昂贵的羊毛被褥干净柔软,仔细嗅嗅还隐约透着薰衣草的清香。是薰衣草的味道啊,我心里感慨一句,酒催情怡,整个人瞬间笼罩在悲伤的情绪中。 “大人。”科勒递来一杯热水,他看出我的难过,没继续说下去,只静静的站着,此刻他的心里,一定同样锥心痛楚。 温热的水流顺着咽喉注入食管,逐渐温暖胸膛里所有的器官,驱走弥留的酒意,我感觉好些了:“你的事,我知道了,理查公爵告诉的。” “嗯。”科勒简单的回应,一如他的性格,从来隐忍沉稳,做得多说得少,再亲密的人也无法窥测那深不见底的内心。 “该是血债血偿的时候了。”我盘腿坐起来,猛然把杯子摔到地上,崩裂碎碴飞得到处都是。 他不易察觉的咬了咬嘴唇,表情发生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战士们枕戈待旦,一切听您吩咐,大人。” 这是我想听到的答案,“给我讲讲北面的消息吧,去了罗马以后,情报网全断了,只能靠斥候传递大概的讯息。”如果科勒也对此一无所知,那便说明隐在暗处的敌人已将奈梅亨的情报系统连根拔起。 “您要是想问莱昂纳多大人……”科勒闭口默然的样子说明一切,“我知道的未必比您多。” 是个难缠的对手!“这么说,连莱昂纳多那边也杳无音讯?” “在长时间失去情报来源之后,我觉察出事情出了蹊跷,便试图通过暗线和潜藏的卧底联系,仍旧一无所获,秘密联系点遭到破坏,连个示警的讯号都没留下,所以我怀疑……”科勒又下意识摸着腰带,那里是他挂箭盒的地方。 “你怀疑内部有鬼?”我替他把话说完,两个人对视无言,其实从失联开始,就不排除会有这种危险的可能。 “不仅仅是有内鬼那么简单,敌人竟洞悉我们的每一条情报链,熟知所有的接头地点和联系方式,它肯定阴魂不散的潜藏了很久,甚至不止一个人或者一代人,他们有组织有目的的慢慢渗透,居心绝不会只是搞垮奈梅亨。”科勒点到为止,不再往深了说,他清楚自己的分量,知道红线划在哪,我和莱昂纳多的秘密不便他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 但我明白他想说些什么,问题没出在这场战争、奈梅亨的崛起以及遭人嫉恨落井下石,敌人根本就是冲着“埃尼德斯”而来——有人在觊觎古老传说背后的宝藏,我不知道经过千百年的口口相传,埃涅阿斯留在藏宝图碎片中的秘密被以讹传讹成什么无价之宝或是惊天神器,总而言之,它是让人眼馋并想据为己有的存在。 如此想来便全讲得通了,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霓下在意大利掀起针对帝国的叛乱之所以势如破竹,是那些人希望藉此调虎离山——他们认为奈梅亨已经找到了藏宝图的残片,而调走奈梅亨的军队只是多米诺顺势而倒的一张骨牌,罗贝尔的野心、弗兰德的入侵、漫长的拉锯战、针对我的沿途刺杀……一个接一个的连锁反应,帮助敌人达到不可告人的野心——搞垮奈梅亨、夺走藏宝图残片、彻底消灭“埃尼德斯”,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高明之处则在于欺骗得棋子以为自己是弈局的人,心甘情愿的承局发展,接着布置环环相扣的局中之局!越想越痛苦的我使劲抓着头皮,好像这样能让快爆炸的大脑镇定下来,我的发迹、顺风顺水荣登公爵之位、意气风发的抱得美人归、纵横睥睨天下无敌,到底哪个才是冥冥之中操纵者推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乱了,脑子里的经络纠缠绞结,不停重放着光怪陆离的画面——这是被摆布的人生吗?我应该怎么做? “大人。”科勒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一颗清心丸,药效强劲管用,将我拽离纷续的状态,“我想报仇。” 报仇?是该报仇,可敌人是谁?他们在哪?有多少人?势力多大?就连我们现在是否在他们的掌控中都很难说,想报仇谈何容易……再者,我定定的瞅着科勒,观察他缩放的瞳孔和微颤的睫毛,似乎希冀如此能穿透对着自己的面皮——这个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科勒,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科勒吗? 怀疑是人类最可怕的情愫,它悄无声息的产生,汲取人性中阴暗肮脏的沉淀,然后疯狂的发育、成长、复制、膨胀,吞噬健康的肌体和正常的思维,无限制败坏宿主的活力,最后寄生在可怜人的脑核里,误导他做出各种各样不合常理的判断和举动,亲手毁掉自己建立起的一切,最后仍如释重负的得意微笑。 “您怀疑我,对吗?”科勒平静的说,表情一如寻常,我慌忙躲闪他的眼神,生怕心思被看穿,这可比光天化日之下裸奔还难受。 第三百八十三章 死谏 怀疑?能不怀疑吗?身边还有谁值得信任?但这些话我仅仅可以在心中无声呐喊,哪怕声嘶力竭也无所谓,却万万不可真正说出口,一旦唇齿碰撞,蹦出的便不再是言语,而是伤人至深的钢刀和毒药。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历尽千辛万苦,而摧毁它则相当容易,绝无回头之路。 气氛诡异尴尬,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平静可怕,一个心乱如麻,看不见的冰霜结成厚实的墙壁,将我们分隔在不同的天地,千言万语、遥遥相望,你在那头、我在这头,怎个凄凉了得。 “记得它吗?”科勒摸向腰间,缓缓拔出一柄短匕首,“当初您送我的,我们一起打败了弗里斯兰的军队。” 能忘吗,那些峥嵘的铁血岁月?“记得,那时候真是凶险,赫鲁斯贝克城堡都让敌人端了。”我苦笑着,“跟现在一样……” “是啊,同样被敌人算计的调虎离山,无家可归只能躲在山里等待机会,哪有现在待得舒服。”匕首在他手里飞快的旋转,划出一个个绚丽的刀花,“即使难的快要放弃,您也没有怀疑自己的兄弟和朋友,大人,难道家业大了、地位高了,我们就非得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戴起面具,冷峻的拒人千里吗?”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一者叛出内鬼让对手掺了沙子,再者堡垒的主人亲手拆掉承重的那根柱石,导致整座建筑不可逆转的崩毁,而科勒,正是构建奈梅亨的顶梁柱之一,他倒了,奈梅亨便塌了半边。 “噗!”猝不及防的,匕首在科勒手中突然翻转,深深没入左胸,他眉眼平静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现在,可以相信了吧?” 呆了半晌,吓傻的我才完成看见——思考——判断——反应的一整套程序,“你疯了吗!”我抱住因脱力而瘫倒的科勒。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消失,“你别死啊,别死啊……”这个疯子,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以自由不羁的灵魂驱使着自由不羁的躯体,总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举动,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疯了吗?”他垂下眼帘,瞳孔黯淡无光,“家都没了,空留这条命有用吗?大人。该振作的不是我,应该是您!”话说得太多,科勒剧烈咳嗽起来,喘气声越来越粗重,肩膀抖得厉害。 “你不能死。给我活过来!”我急得快哭了,死命用手按住他不断冒血的伤口,却不敢拔出扎在要害的匕首,那玩意仿佛是科勒生命的总开关,稍有不慎便会致人死地,而我,不想让他死! “答应我。振作起来,化身令人绝望的复仇天使,用仇恨和毁灭的火焰吞噬敌人,快答应我!”他抓着我的手,似乎将全身最后的力量都集中在五根指头上,攥得骨节“嘎吱”作响。 “我答应你。科勒,咱们一起去复仇,不要死!” “真的吗?”科勒瞬间变了语气,但仍旧充满疲惫,“放心吧。我扎得不是要害,离心脏还有段距离,不过……嘶,确实疼得要命,而且再这么下去我肯定会把血淌干的,快去叫人……”他努力把话说完,终于陷入昏迷。 我背着手在病床前来回徘徊,绕得自己都晕头转向,科勒脸色苍白的躺在一堆柔软的被褥中间,任凭两个邋里邋遢的医生摆弄,后者长长的指甲里抠满黑泥,让人不得不怀疑伤口处理的效果,我刚想开口,正看到抬着火盆和烙铁进来的侍从,马上打消了多嘴的念头——叫他骗我,吃点苦头也好! “能别绕来绕去的吗?”理查公爵一边哭丧着脸求饶,一边痛苦的揉着脑袋,“我的眼珠都要缠在一起了!” 是我让你看的吗?把这话憋在肚子里,我多走几步靠在壁炉边,木柴燃烧释放出森林沁润心脾的清香,倒烤得人很舒服。 那两个咋瞅咋像兽医的大夫递给科勒一根绳子,示意他咬在嘴里,以防待会上烙铁时疼得忍不住咬掉舌头,科勒面无表情的照办,手指死死抠住床沿,决绝的像个刑场上高喊“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的死刑犯。一个大夫捅捅盆里的炭火,取出烧红的烙铁贴近脸庞试了试温度,冲另一个忙着拆绷带的同行使个眼色,配合默契的两人动作迅速,未及我们看清烙铁已经烫在伤口上,伴随着科勒的闷声惨叫和若无若无的烤肉飘香,中世纪常见的外科手术便宣告完成,只要再往烙红结痂的伤口抹点鬼知道是什么的黑乎乎药草泥,是死是活,剩下的事情就得听天由命了。 “上帝何等眷顾你啊,兰迪,竟有如此忠心死谏的手下。”理查公爵捂着鼻子,阴阳怪气的对我说。 可让你找到挖苦我的由头了,诺曼底的狮子。我没搭理他,围着手忙脚乱包扎的大夫转了好几圈,直到确认他们真有一定的医疗经验,能料理好科勒的伤口,这才放心的长舒口气,老老实实坐回椅子。 别看大夫穿得窝囊,手脚倒称得上麻利,除了最后系紧的那下没掌握好轻重,痛得科勒差点吐血,整个过程干净利索,“他们平时常给中箭的战马治伤,放心吧。”理查不知道是有心宽慰还是无心找茬,“瞧瞧外面那些马,现在不都活蹦乱跳的了?”果然这时代的大夫主业是兽医,救死扶伤不过顺带手而已。 干完活的俩大夫收拾起一堆堪比刑具的家伙事,叮叮当当的退出房间,只留下虚弱的科勒、焦急的我和看热闹的理查。壁炉里的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没了外人在场,我们仨反倒无话可说。 “哑巴了?”心直口快的诺曼底公爵受不了这窘迫的场面,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你们奈梅亨人说悄悄话,要不我也出去?”他作势欲走,我故意没拦着,倒想看看这家伙怎么下台。 理查装模作样的迈了两步,发现我没有挽留的架势,立在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抓耳挠腮的相当搞笑。 “雷耶克呢?”笑笑便罢了,我没心情继续玩,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我吩咐他在外守着,保证你们的秘密安全。”理查心不在焉的回答,“你找他?我叫进来……” “重点不是他。”我摆摆手,“绝不是危言耸听,朋友,我的行踪必须完全保密,除了已知情的几个人,万不可再叫旁人知晓。”理查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明就里,我只得简单给他描述了从离开罗马以来的经历,却隐去关于“乞丐国王”胡迪尼的事情,人心不古,总要留张底牌。 “如果你的怀疑成立,我们的对手便不是明面上的那些宵小。”诺曼人性子虽然急了点,但脑子绝不糊涂,“这个敌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最可怕的是还有坚忍的耐心……”他叹口气,“我有点后悔昨天武断的决定了。” 我笑笑没当回事,“敌暗我明,不得不极其小心。”理查赞同的点头,“失手多次,他们必欲除掉我而后快,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位置就将暴露,每个人都可能是潜藏的杀手,防不胜防。” “难道去都灵安全吗?你的军队构成复杂,势必更加凶险。”理查真心实意的盯着我,“留下来,一起走。” 这时一直躺在床上半昏迷的科勒说话了:“大人失踪和国中巨变的消息传开,再加之厌战和思乡情绪的影响,士兵逃亡相当严重,到后来连贵族和骑士也不告而别,士瓦本、巴伐利亚、卡林西亚的军队几乎跑光,都灵城外只剩一片掩人耳目的空帐篷,实力大打折扣。”他停下歇口气,左胸新扎的白绷带晕开淡淡的血迹,“现在那全是奈梅亨人,新卫军出身的老兵占了大多数,他们的忠诚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担保!大人,战士们都在等您回去,他们从未丧失打回家园的希望!” “再忠诚能有什么用!你们剩下多少士兵?一千?五千?”理查急了,声音陡然提高八度,“需要我提醒前面有多少敌人吗?看不见的先不说,光数得过来的——弗兰德、勃艮第、卢森堡、罗贝尔国王的联军、还有态度**的亨利陛下……算过吗,有多少?是你们的十倍、百倍、千倍!”他哑然失声,态度软了下来,“别冒险,保持清醒,办法会有的,但绝不是去送死。” 理查的话生猛的钻进左耳朵,摧枯拉朽的扫荡大脑皮层后又从右耳朵汹涌冒出,我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于此,一个身影在被他肆虐过的脑海中冉冉升起,越来越清晰。那个时代的巨人也曾失败潦倒、众叛亲离,困在地中海的弹丸小岛上,当所有敌人以为他再无翻身之日而弹冠相庆时,折断羽翼的雄鹰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他仅靠十几名亲信的帮助便摆脱囚禁,貌似强大的敌人个个土崩瓦解,目送着雄鹰未费一枪一弹的重登王座,谱写一段令后人瞠目结舌的奇迹。 我能复制他的传奇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替死鬼 瑟琳娜坐在我最喜欢的城堡大厅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粗糙的毛玻璃折射出朦胧的梦幻感,她戴着一顶当下流行的尖角丝绸帽子,鬓间散落几缕柔顺的长发,颤动的睫毛将整个面部轮廓装点得愈发灵动,她侧脸的剪影和背后温暖的光芒融为一体,美得不可方物。“到这来。”轻启朱唇,她张开双臂温柔的笑着。 总爱打嗑睡的胖奶妈把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放在铺有厚绒毯的地上,小宝贝正学着走路,还没办法靠自己站起来,蹒跚走了两步便摇晃跌倒,痛得抽了抽鼻子,然后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撒娇,祈求奶妈的帮助,可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拍拍手,再次鼓励他:“乖宝贝,别怕,到妈妈这来。” 小男孩认得妈妈的声音,虽然出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舒服的窝在奶妈怀里,但是他同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拥有天生的亲近感,血缘的亲情像条看不见的线,拴住世间陌生疏离的人们。小男孩手脚并用的往妈妈的方向爬着,口中哼唧谁也听不懂的牙牙之语,他攥紧肥嘟嘟的小粉拳,边爬边卖力的敲打地面,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充满力量似的,“哦,我的小马丁,上帝啊,快看看他有多可爱!”瑟琳娜慈爱的抱起儿子,爱不释手的在他脸上落下唇印,“我的小马丁长大后一定是个像父亲一样勇敢的骑士。”母亲对孩子拥有无限的疼惜和憧憬,因为那是她身上掉落的心头肉。此时的我像个局外人,只是安静的凝视母子间的真情互动,作为一个男人,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吗? 突然!一团黑影从房间角落的地面迅速升起,面目模糊却散发着狰狞和恐怖的气息。危险!我惊叫一声,可沉浸在幸福中的瑟琳娜根本听不见!黑影扼住她光滑的脖颈慢慢收紧,瑟琳娜被勒得青筋暴突、眼珠充血。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黑影的控制,“呃……啊……”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用尽浑身力气挥着手,希望胖奶妈赶紧把儿子抱走,但意想不到的是,奶妈狞笑着拎起小马丁的一只脚,在瑟琳娜惊恐的注视下残忍的拉扯,孩子疼得哇哇大哭,她却撕得更加卖力,“去死吧。去死吧!”奶妈疯了一样狂吼,逐渐化成青面獠牙的恶鬼,背后生出黑色溃烂的翅膀! “不!”我扑过去,直接栽倒在地,头皮传来清晰的痛感,眼前的事物交错变换,慢慢具象为现实。 “大人,您又做噩梦了?”罗洛关切的看着我,“起来清醒清醒吧,这一晚折腾好几次了。” 我苦笑着揉了揉脑门。手上黏糊糊的,估计磕破流血了,“是啊。眼袋沉的直往下坠。”当思念连绵不绝,便无异于噩梦般的存在,有时候执念太深,往往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好些了吗?”他脸色看起来比昨天红润不少。 “小伤小病,无碍。”科勒故作轻松的笑着,生怕我不信还用力抻抻胳膊,“您看,早没事了。不影响拉弓。”他调皮的摆出搭弓射箭的姿势,“要是以后射不准。公牛保准会拿这个嘲笑我,绝不能给他机会!” 我知道科勒是想逗我开心。“那件事……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毕竟得颠簸很久。”他的伤口好得慢,需要静养。 “哪有那么多说道,我以前可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他无所谓的摊开手,“您去办自己的事情,余下的我来帮着搞定,等事成之后,再按照约定会合。”科勒说着,得意忘形的拍拍胸脯,正好打在伤口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五官纠结的差点拧成一团。 外面亮天了,不过太阳尚未完全展示出威力,躲在地平线下含羞的梳妆打扮,天地间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霾,人喧马嘶的吵闹声渐次响起,城堡又恢复了生机,伴随着这座城市一起醒来。 “怎么这么吵?”科勒皱着眉头问道,当然,他干橘子皮似的表情多半是由隐隐作痛的胸口引起的。 我撇撇嘴表示和他同样的困惑,这房间因为在走廊的最里面,所以并没有开窗子,点着壁炉虽然热乎,却闷得要命。 “咚,咚咚。”一短两长的敲门声急促有力,这是自己人发的信号,我走过去拔掉门闩,雷耶克轻盈的闪入,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在桌上:“厨房刚早起没做什么,我怕你们饿了,先随便拿点东西来。”他一一摆开干面包、昨晚剩下的布丁、冷掉的烤鸡和几颗微微发瘪的油橄榄,“我只找到这么点……厨房的那头肥猪倒藏得仔细,碗柜里除了点残羹冷炙之外啥都没有,该死!” “外面怎么了?大早上就这么热闹。”我扒开干果的外皮,犹豫半天没能下口,索性丢在旁边。 “在准备刑场,待会要剐人。”他满不在乎的回答,“昨天商量好的那个。” 我掰开干面包泡在酒里,看着红色的酒液极富视觉冲击的慢慢浸透白色的纤维,不冷不热的说道:“替死鬼倒找的容易。” 雷耶克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他想必饿坏了,明明是给我们拿来的食物,自己却吃得相当开心,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知道今天要砍人,广场上早早聚集了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每天过着死气沉沉的枯燥生活,砍人的血腥场面可比杀牛宰羊什么的刺激多了。”他咬碎烤鸡的骨棒,拼命嘬着流质的骨髓,能边谈笑风生的讲着杀人细节边大快朵颐的也就只有粗犷野蛮的北方汉子了,“现在你们听到的吵闹声,是犯人正被战士‘轮踢’,这是从维京时代流传至今的私刑。逃兵在处死前,必须蒙住头部让所有战友踢上一脚,表示他不再是一名受人尊敬的维京武士。这种做饭一者保全了逃兵家人的面子,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背上这口黑锅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抬头做人;二者大家不知道自己的战友是光荣战死还是做了可耻的逃兵,心中留有一份兄弟之间的感情总是好的。” “你们诺曼人……搞事情挺有一套的。”这倒有些人文关怀情节的,我赞许的点点头,“趁着外面人多且杂,我出去办件事。” “不行,太危险了!”科勒和雷耶克几乎同时否决,两人尴尬对视,科勒歪歪脑袋示意对方先说。 “您也说人多且杂,没准里面就潜伏着心有不轨的敌人。”雷耶克十分笃定的挥着拳头,“您可是他们的重点关照目标,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停顿下,眼神在我和科勒之间来回移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谁能担待得起?” 原来是怕自己担责任。我哭笑不得的挑挑眉毛,“给我找件带兜帽的长袍,你看,混在人群中没谁会注意。”我比划着用兜帽盖住头的样子,“我要出去找个人,他是计划重要的一环。” “……”雷耶克嚅嗫着终于没再说话,科勒舒展开眉头算是默认。 穿好长袍将整张脸埋进兜帽阴影的时候,雷耶克已经获得理查公爵的许可,等在走廊的入口,他远远看到我,马上找理由支开守在门口的士兵,同时隐蔽的指了指另一条走廊——那里通向仆人居住的楼层,过道尽头有一扇无人把守的小门,方便在城堡服务的仆役搬运食材和倾倒垃圾。 城堡的小广场人声鼎沸,两名背着盾牌的公爵亲兵押送头蒙口袋的死刑犯穿过拥挤的人群,旁边的诺曼战士发出如潮的嘘声和咒骂,为在自己中间出现可耻的逃兵而感到愤怒。蒙着头的犯人拼命挣扎,可负责押送的公爵亲兵像两把铁锁,死死剪住他的双手——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仍能体会到这个“替死鬼”深深的绝望与恐惧,被拔掉舌头的他无法辩护,又不可以立即结束痛苦,必须一步步接受死神降临的现实,我手划十字为他祈祷——做人就是这样,无非从一种绝望陷入另一种绝望。 城堡里的人簇拥着涌入外面的城镇广场,这里聚集着更多的人,房顶上、树上、阳台上、人叠人的肩膀上……到处都挤着前来看热闹的热那亚市民,喧闹的场面让我想起了电影里菜市口杀头的盛况,也是万人空巷一睹为快,为了抢个临街观赏的好位置,有钱人甚至一掷千金——人类是上帝创造的最复杂的生物,躯壳里具有两个极端的存在,仁慈的悲悯者同残忍的嗜杀者,分裂又集中,变态的统治这个星球。 死刑犯的出现让激动情绪积压已久的人们陷入疯狂,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喝彩着,庆幸有机会欣赏难得一见的盛况,但没一个人去同情无助的犯人,关注他的反应、他的来历、他的家人,大家脑海里都盘旋着血淋淋的单词——“杀!杀!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金蝉脱壳 我拉低兜帽,匆匆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费劲的往反方向走去,不小心踩着某人的脚,后者生气的叫骂,但看我没还嘴便不再说什么,断头台上的新鲜事更吸引他。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拥着,想凑近些瞧得真切,被扑倒的前排身上挨了无数黑脚,哭爹喊娘的爬不起来,眼瞅要出踩踏事故,幸好一对整装的诺曼战士在人堆中开了条通向断头台的小路,才给了倒地者重新站起的机会。 死刑犯已经吓得知觉全无,腿软的像根煮过火的面条,浑身力量都压在架着他的两名公爵亲兵身上,激动的众人到达第一个情绪高点,兴奋地尖叫声此起彼伏。负责行刑的刽子手是个肩扛巨斧的魁梧战士,浓密的络腮胡子几乎长了满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他指挥几个打下手的战士用绳套捆住犯人的两只脚,自己则摩挲着匕首的锋刃,在做行刑前最后的准备。 让过几个疯疯癫癫的路人,我好不容易捱到队尾,空气瞬间清新敞扩,这里多是来凑热闹的上年纪老人和带孩子的妇女,没力气推搡更没肾上腺素激荡的狂躁。我首先确定那天来时见过的一家门庭萧敝杂货铺的位置,然后凭记忆寻找“乞丐国王”胡迪尼曾经歪着晒太阳的角落。 自从诺曼人占领热那亚以后,繁华的城镇广场就成为记忆中的景象,店铺倒闭、住户迁走、花园凋零,没了恩主,乞丐们便很少出现在这一带,倒是那些无主的房子成了小偷和无家可归者的天下。 人群又爆发出欢呼。我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壮汉正拉着绳子把死刑犯倒吊起来,刽子手扯破他的衣服,亮出白花花的胸脯,仿佛一条等待剖膛破肚的风干咸鱼。说也奇怪。我这见识过相当多狰狞尸体的人犹瞅不得活剥牲口和刑场砍头,总觉得不给他们拼死一搏的机会,任意摆布生命是*裸的犯罪。 “您是在找我吗,朋友?”一个声音冷不防贴着耳朵响起,刺激着后脖颈的汗毛麻酥酥炸裂,我条件反射似的摸到怀里寻短刀。胳膊却被声音的主人摁住,“都是朋友,何必动粗呢?” 是胡迪尼!我放松下来长舒口气,没好气的拿眼斜瞪着他:“你难道不会好好的同人打招呼吗?” 他摊开双臂,脏兮兮的脸上表情无奈:“我没有好好打招呼吗?应该是您心里有鬼吧?”胡迪尼最后一句话似有所指。二人陷入沉默。 人群的再次尖叫适时化解了尴尬,刽子手熟练的将匕首没入死刑犯的喉咙,然后顺着肌骨的纹路直划到肚脐,动作既迅速又轻柔,皮肉翻开却不见血,而且犯人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吊着口气,手段利索的堪比经验丰富的老屠夫。其实英武的战士和五大三粗的屠夫没啥不同,刀下亡魂多了。便庖丁解牛般洞悉落刀的方位和力度,知道怎样做才符合自己屠戮的意图。 “人命还不如条牲口值钱,这遍地刍狗的世道。还说什么上帝建立在人间的天国,骗鬼呢!”胡迪尼一边抓虱子一边半讽半骂的说着,“哦,差点忘了,找到你那富有的厨子亲戚了吗?” 我把袖口里藏着的钱袋丢过去:“按照说好的数目,一个子都不少。你查查。”他拿在手里颠了颠,耸耸眉表示满意。 “咱俩的合作到此为止。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达到目的。”“乞丐国王”变戏法似的将钱袋塞进自己油腻腻的乱发里,他那身到处窟窿的烂衣服确实存不住啥东西。“废话不说了,就此别过吧!”他仰脖张望了一下断头台,口中喃喃自语,“我得赶紧凑到前面去,要不抢不到好肉了……” 吃人肉这种事很寻常,老百姓让领主贵族们压榨的颗粒无收、食不果腹,晚上偶尔出去敲个落单旅人的闷棍改善改善伙食的事情屡见不鲜,胆大的村民甚至敢集体伏击武装护卫没那么强的小商队,所以长途旅行在这时代往往意味着生离死别,一年半载回不来大家心里都有数,要么半路给野兽吃了、要么给比野兽更饥饿的饥民吃了(当然不排除迷路走失、被卖作奴隶等情况)。 “等下。”我没兴趣同他探讨吃人肉的问题,而是另有事相求,“还有个挣钱的机会,想不想听听?” 胡迪尼眯着眼睛,像极了跳蚤市场瞒价欺客的奸商:“可惜我厌倦了掺和你们这些贵族老爷的烂事……哎呀,我猜到了您的身份,对不起大人,您不会找人杀我灭口吧?千万饶命,我嘴很紧的!”他赶忙捂住嘴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揶揄味道明显,我明白,我俩之间已经隔着深深的鸿沟。 对付他这种伶牙俐齿的人,针锋相对的斗嘴是没用的,“不想掺合了吗?”我反问道,“你身在其中了,不是吗?” “乞丐国王”抓虱子的手稍稍停顿,不过马上恢复正常,“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乞丐,给你的答案如此,给其他人的答案也一样。”他用指甲掐着吸饱血的虱子放在眼前端详,脸上逐渐堆起与平日插科打诨截然不同的神色,随着手指的慢慢收紧,虱子的肚子越长越大,最终“噗”的一声炸开。 静静地看他表演,我没有打断的意思,“这是定金,足够你在热那亚买座临海的别墅了。”我踱步靠过去,借着长袍的掩护把钱袋摔在胡迪尼怀里,“明天日出之前,广场废弃的喷泉边,等你。事成之后,再支付尾款,放心,那将是笔更大的,只多不少。”现在该换我拿腔作调了,在他肩膀轻拍几下,我拽紧兜帽的边沿,转身汇入如痴如狂的人群,潇洒的玩起消失。 断头台上,刽子手拎起犯人剐得可见白骨的胳膊给众人展示,观众们有的惊声尖叫、有的掩面哭泣、还有的吓得昏死过去,一群生物为看到同类被肢解而雀跃麻木,他们和圈养的羔羊毫无区别。 “真是,渺小又可悲的生命啊……”我学着先贤悲天悯人的唏嘘嗟叹,插在腰间的手掌碰到刀柄,瞬间无话可说。 原路返回,走廊里依旧人迹寥寥,我敲开房间的门,丝毫不惊讶理查公爵的出现,“看热闹去了?”他眼皮不抬的问道。 我冲躺在床上的罗洛点头示意,后者报以“我还好”的微笑,“把个庄严神圣的习俗变成人尽可观的马戏,你算够有一手的。”见桌上摆着余温尚存的肉汤,我才觉得肚子叫唤得厉害。 “不弄得动静大点,能引得他们注意吗?”理查捋了捋下巴上有段时间没修理的胡须,整齐的金须脏成颜色暗淡的毛刷,“支走我那么多金币,怎么样,找到你说的‘重要的人’了?” 我咂么嘴品着厨师精心烹制的肉汤,敏感尝出鹿肉的厚重膻味,似乎还加了点价值连城的胡椒,“和热那亚的财富比,这点小钱你会心疼?瞧瞧,肉汤里放了不少东方香料呢,啧啧……”来中世纪这么久,我依然对糟糕的各种食物吐槽无力,调味品无非糖、盐、蜂蜜、大蒜、牛奶、香叶几样,没酱油、没陈醋,香辛料又价值连城,吃的东西怎么做都大同小异一个味,“放心,他是个重要的线索人物,明天出发时,对方会在城镇广场的温泉那等着,另外,他是个不是乞丐的乞丐。” “不是乞丐的乞丐,那是什么?”理查很反感我讳莫如深的打暗语,紧追不舍的穷究到底。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总之明天你就明白了,他带你们抄小路去米兰。”我握着木勺在肉汤里搅了搅,好让沉底的碎肉飘上来,“在海上出事以后,很长一段路都是我俩一起,如果敌人想找我,十有*可能从他身上下手。” “既是捕兽的诱饵,便悉听调遣吧。”理查满不在乎的说着,战争于他来说,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敌人的数量多少无关紧要,“明天是例行巡防的日子,我安排雷耶克领队,他手下会有名士兵生病去不了,你将作为新人补位。”他蹙着眉从头到脚的打量我,“记住,要少说话,因为你的口音相当可疑,还有,跟紧雷耶克,这一路他熟得很,找到机会就顺理成章的让你消失。” “你们多加小心。”理查刚要露出不屑的神情,我的视线转向受伤在床的罗洛,“这么丢下你……” “调开敌人的注意力才是关键,大人,请不必自责。”罗洛爽朗微笑,“您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金色的蝉蜕掉硬壳骗走捕食的飞鸟’,呀,想想这画面就激动,太贴切了也!” 事实上,我解释“金蝉脱壳”的故事时差不多嘴里的吐沫都说干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两只老鼠的游戏 凌晨的空气清凉冷冽,令人早起的萎靡一扫而空。远方的地平线隐隐泛出微亮的鱼肚白,朝阳正酝酿着准备起床,月亮不见了夜晚的皎洁,变成悬在天边的纯白背景,不甘消失的黑暗抓紧最后的时间统治大地,于是,这黎明前充斥着阴冷、黯淡、寂静和落寞,让人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我裹着厚实的皮氅临窗而立——出于安全起见,昨晚他们把我换到塔楼的房间过夜,城墙和院子里都生着火,早班换岗的士兵和战友完成简单的交接,互相说点荤段子寻开心,轮流猛灌烈酒来御寒。城墙拐角处的马厩灯火通明,仆人们忙碌着给马匹备好鞍鞯和笼头,在侍从吆五喝六的驱赶下,套上一架四轮的大马车,士兵们好奇的盯着干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交头接耳的猜测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城堡里开始走出一些人,从后背的大盾牌看应该全是理查的亲兵,他们跑过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马车严密保护起来。又过了很久,理查和几位陪同的贵族骑士出现,战士们纷纷弯腰行礼,他简单的点头致意,潇洒翻上自己的坐骑,目光如炬的环视四周,这才摆摆手吩咐什么。 两名公爵亲兵护送一个全身罩着黑袍的神秘人迅速进入马车,站岗士兵卖力推着铁栅门的绞盘,队伍随即扬鞭开拔。我将目光投向城镇广场中央的废弃喷泉,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也不知道胡迪尼有没有按照约定等在那里,但我明白。视线之外的阴暗角落,无数双有心无心的眼睛正盯着缓缓离开的车队。 “大人,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雷耶克一直陪我,靠着门整宿没合眼。他揉了揉深深的黑眼袋,拿过一身公爵亲兵的制式衣甲放在床上,“我去厨房找点吃的,您抓紧换衣服,晨钟敲响时咱们就得出发。” 我摆弄着边角有些残破的罩衫:“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早餐是简单的麦粥和面包。当然少不了诺曼人最爱的烈酒,辛辣的感觉从喉咙直蹿到胃里,暖得五脏六腑热乎乎的,我们两人安静的吃着东西没讲话,房间里只能听见“吸溜吸溜”喝粥的啜啰声。 雷耶克蹭蹭沾了面包渣的胡子。“带上这把剑,先去马厩等我。”他站起来整理着锁甲,“把头盔压低,少和人说话,跟紧我……”同理查的嘱咐一样没任何新意,“您是公爵大人的亲兵,临时代替生病战士补位的,放心。没谁会主动搭理您,公爵的亲兵向来自视甚高不苟言笑,与普通士兵关系很差。” 背上特制的盾牌。整个人马上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笼罩,走起路来腰杆不由自主挺得倍儿直,“维京汉子披山踏海,绝不向困难低头!”理查某次宴会时醉醺醺的唱起粗犷的北欧民谣,“长船、战斧、盾牌,维京人便能征服阳光之下的每一寸土地……”想到这。我顿时觉得周身充满力量,仿佛自己就是个拼搏于惊涛骇浪之间的维京武士。血液中男性荷尔蒙泛滥。 乘着阳光,城堡已经从沉睡中苏醒。担水劈柴的仆人来来往往,肥头大耳的厨师叉着腰追在后面数落他们笨手笨脚;睡眼惺忪的诺曼战士*上身,丝毫不忌讳打扫庭院的女佣在侧,直接走到柱子旁掀起裤子就尿,羞得年轻女孩捂脸逃走、成年妇女破口大骂,嘻嘻哈哈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跟随雷耶克巡防的士兵陆陆续续牵马集合,大概四五十人的样子,马厩差不多都牵空了,我斜靠着栅栏,冷眼注视进进出出的众人,他们也用同样陌生的眼神打量我,果然,没谁主动上前打招呼,“理查的亲兵,混得还真臭啊!”啧啧的撇着嘴,我偷翻个白眼,舒服的抻展懒腰,享受难得的温暖阳光。 换了衣服的雷耶克姗姗来迟,他冲正在点名的兵长摆摆手,后者跑来弯腰听命,“都到齐了吗?” “‘老渔夫’拉稀拉到腿软,恐怕昨晚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别说骑马,爬都爬不起来。”兵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还没雷耶克的战马高,别看他长得小,身上透出的那股凛冽的杀伐之气相当骇人,应该是个尸山血海走出的百战精锐,能做几十人的兵长,威望估计也很高。 “又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下次让他儿子来应征,好端端的送去什么教堂学写字,能写个鸟蛋出来!败坏了咱们诺曼人的传统!”雷耶克往地上啐口吐沫,兵长束手听着没接话,“随便找个谁过来补位……”他故意往马厩这边张望,自然盯上了我,“那边那个,对,叫你呢,过来!” 丫的脾气不小!我一面腹诽着一面小跑过去,捏着嗓子竭力装出北方口音:“叫我吗,大人?” “少废话,去牵匹马来跟我走。”雷耶克高高在上的拿眼瞥着我,“算你走运,小子,一般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跟我们去巡防,见识见识真正男人该干的事情,总比守着堆破石头房子刺激!”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战士们哄堂大笑,不停的吹口哨喝倒彩,能让讨厌的公爵亲兵吃瘪,实在大快人心。 “变态……”我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骑上马,队伍排为两列纵队,随着打头的雷耶克鱼贯出城。 “小子,别以为自己是公爵大人的亲兵就摆谱,进了我的队伍全都一视同仁,得拿点真本事出来,另外,遇到危险打不过赶紧跑,指望我们救你纯粹做梦。”矮个兵长经过我身边时嫌恶的咆哮道,“你们这些娘们似的花花公子,除了靠老爹的爵位作威作福,还会干啥正事?切!” 很深的怨念啊。我目送他策马远去,感慨的吐了吐舌头,却冷不防吃了一嘴飞灰扬沙,搞鬼的诺曼战士得意的哈哈大笑。“收回之前的话,这是一群变态。”我擦干净嘴角,心中怒气爆棚。 热那亚附近的道路体系修筑的相当完善,这跟当地繁荣的对外贸易有关,沿途商队遥遥望见气势汹汹的诺曼骑兵,登时魂飞魄散的退到两旁躲避,我们一路张扬跋扈的疾驰,留下背后鸡飞狗跳。 出了热那亚的范围,第一站是小镇布萨拉,作为贸易之城的北方门户,这座丘陵间的城镇筑有坚固的城墙和瞭望的塔楼,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敌人并放出狼烟,提醒附近城市立即备战,诺曼人在此驻扎着五十名士兵。 “嘿,小子!瞧见那尖顶的塔楼没?传说罗马时代有对偷*情的狗男女被家里堵个正着,没办法从上面跳下来摔的稀巴烂!有意思的是,本有旧怨的两家竟因此冰释前嫌,你说死得多不值!”金发、瘦脸、山羊胡,同我并辔而行的诺曼人像个算命忽悠人的半仙,更可笑的是他奇怪的嗓音,说着说着似乎快唱起来,“你是个哑巴吗,小子?啧啧,看门狗真的不会说人话……” “你要是再这么无礼,我很难保证控制得了自己的愤怒。”我冷冰冰的回答,“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波洛克,但不要叫‘小子’,清楚了?” “波洛克?啧啧,贵族啊贵族!”他夸张的做着鬼脸,嘴里总发出“啧啧”的口头禅,“唔,让我想想……‘石头人’,叫你这个怎么样?男子汉得有个响亮的绰号,法兰克软蛋才指名道姓呢。” 遗憾啊,我就是你说的法兰克软蛋。在心底默默讽刺着,我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巡防需要去几个地方?” “啧啧鬼”(我给他起的绰号十分贴切)惊讶的瞪大眼睛,仿佛听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天啊,你真的是第一天参军吗?还是胖厨娘的内裤迷得你神魂颠倒?巡防巡防,当然要去所有地方。”他眉飞色舞的张开双臂,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冰天雪地到酷热沙漠……哈哈!”诺曼人自以为得计的笑了,“你信了!你信了!单纯的孩子呦,啧啧……” 算了,在他嘴里套不出啥有用的东西,我把头扭到另一边。秋收过后的田野光秃秃的,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不死心的希望找点漏掉的麦粒果腹,可惜比它们还饿的农民早已颗粒归仓,连个麦麸都没剩下。 “停止前进!”兵长嗓音洪亮的喝止住马队,众人收住战马,热得大汗淋漓,对面的市镇打开城门,欢迎巡防者们的到来。 “布萨拉布萨拉,热情似火的布萨拉。”“啧啧鬼”依旧不依不饶的喋喋不休,绝对话痨转世,“‘石头人’,布萨拉的蜂蜜酒会让你舌头打结的!那味道,啧啧!”我两眼一翻,又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听马舌头讲故事 布萨拉守军的驻防大营是某个乡间土豪的房子,说是土豪,其实不过比穷人家多了一圈围墙而已,均为地中海地区常见的平顶石灰白建筑,诺曼人来了后,房子的主人神秘失踪,他的家也顺理成章的当做军营。 依照惯例,从热那亚出发的巡防队一般会在晌午前到达此地,简单用餐后稍事休息再赶往下个地点,所以驻防军早备下了丰盛的饭食,等待每十天来这打次秋风的“热那亚大爷们”,豆饭、柠檬烤山羊、无花果、油橄榄和当地特产的蜂蜜酒,“啧啧鬼”来的一路上嘴没闲着,对难得改善伙食的机会期待不已。 走形式的大概清点下驻军人数以及施放狼烟用的干粪储备情况,雷耶克点头表示满意,实际自伪王阿杜因与维罗纳的叛军被奈梅亨消灭以后,布萨拉的防守压力大为减轻,哪怕现在勃艮第公爵同诺曼底的态度极不友好,但好在隔着相当远,“我有个在奥斯塔站岗的哥们,天天紧张地都拉不出屎来,跑草稞子里蹲坑没准就让狐狸一样狡猾的勃艮第人捅了屁眼,啧啧!”刚坐上饭桌,“啧啧鬼”非常不应景的开着玩笑,我盯住面前干黄干黄的豆饭犹豫半天,依旧无法下口。 驻军长官陪着雷耶克坐于上首,两人有说有笑的碰杯聊天,看起来应该熟识关系不错,“诺曼兄弟们,大家共同干一杯!”驻军长官的提议得到所有人的热烈响应,就连不苟言笑的矮个兵长也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把酒杯撞上去,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便宴的气氛达到*。 “啧啧。我说兄弟,怎么不见了每次都有的蜂蜜熏鸡?”几杯猫尿下肚,本就活跃的“啧啧鬼”再控制不住,马上抢着接话。 “又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马舌头’,上帝啊。下次让他用舌头勒死自己吧!”驻军长官比划着上吊的样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马舌头”(这绰号的确贴切)不甘示弱的回应道:“我的舌头是够长,长到可以方便两个人上吊,咋样,有兴趣一起来吗,‘湿裤裆’?”他故意拖长“湿裤裆”几个词。又让大家哄笑不止。 被揭了短的驻军长官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转换话题:“那个……我倒是想上蜂蜜熏鸡,可惜镇子里的鸡抓光了,现在别说鸡,连鸡毛都不剩几根……柠檬烤山羊也挺好的。吃起来更香!” “没有了?怎么会!”“马舌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啧啧,该不是你怕出血,全藏着自己吃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带领左右人起哄,诺曼战士们借着酒劲狂拍桌子,震得杯盘东倒西歪。 “真的真的!”好不容易让大家忘了“湿裤裆”的糗事,驻军长官巴不得他们闹得欢腾,“在你们之前。公爵大人的车队来过,百十号人马的吃喝张罗下来,我们的库存全空了。”他加重语气摊开双手。“全没了!” 一提到理查公爵,无法无天的众人立刻消停不少,诺曼人虽然豪放粗陋,但基本的长幼尊卑关系还是明白的,“好了,抓紧吃饭。去下一站要赶好长的路呢。”雷耶克适时发话,终止了餐桌刚才的混乱。 我动手撕下烤山羊胸脯的一块好肉。正琢磨着如何落口,“马舌头”在旁边小声嘀咕:“公爵大人的车队搞得神神秘秘。太阳没出来就急匆匆动身,还吃光了我的蜂蜜烤鸡……啧啧,该不会真的要和勃艮第人打仗了吧?” 他对面一个当地驻军的士兵将嘴里嚼不烂的脆骨吐出来,压着嗓子说:“车队里有架马车,车上好像有人,不过从没见他下来,餐品都是派专人送进去,隔一会里面再把空餐盘放在门口撤走,满盆子的鸡骨头,肯定不止一个人吃。” “没错,后半夜我起床撒尿,马厩那边不少公爵亲兵……”另一个人加入讨论,他是我们一起来的战士,说道“公爵亲兵”时尴尬的瞅了我两眼,“马舌头”悠哉吸着骨髓:“放心,自己人啦。” 后者冲我点点头接着说:“那些人鬼鬼祟祟的备马套车,似乎不想弄出太大动静,要说公爵大人出行不该这么小心翼翼啊……”战士没说完,话头让负责掌旗的壮汉抢去,我记得大家喊他“大象腿”。 “上车的那个人看到了没?”听众懵懂的摇头和翘首以待的期盼令“大象腿”十分得意,他晃了晃油汪汪的手指,故弄玄虚的像个搬弄是非的小报狗仔,“全身罩在黑袍里,是男是女也看不清,啧啧!”“马舌头”随着旁人傻乎乎的发呆,丝毫不在意“大象腿”抢了自己的台词。 只有我不动声色的将整块羊肉啃得干干净净,“马舌头”回味半晌,突然想起我的身份,抽风似的凑近问道:“‘石头人’……哦不,波洛克兄弟,嘿嘿,你是公爵大人的亲兵,消息自然比我们灵通,马车上的人……有内报不?” 原来八卦不止是现代人的专利,中世纪古人同样喜欢打听贵族的秘闻和野史,没办法,消息越闭塞的人越喜欢用这些小道情报来粉饰门面,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八卦狗仔于是才大行其道。 不是排挤取笑的时候了?“要说亲眼所见……”我装作努力回忆的皱着眉头,几个人的注意力迅速集中过来,“马舌头”挤得最近,满脸问题宝宝的求知欲,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小星星,“真没见到……”好奇的听众大失所望,“不过,肯定是个男人,而且相当受礼遇,公爵大人连卧室都让了。”抛出猛料,他们又变成经不起香饵勾引的笨鱼,傻乎乎游着围过来。 “对对,是个男的,我记起来了!”“大象腿”抓住佐证言之凿凿的说道,“左胳膊吊着,大概受伤了。” “马舌头”捏下巴做沉思状:“男的、是个贵族、受了伤、还偷偷地不想让所有人知道,啊!”他冷不防的大叫吓人一跳,几个脾气爆的骂骂咧咧就要动手,“……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人?” “谁啊?”“哪个人?”“啥?”脑瓜秀逗的还真多。 “啧啧,一群白痴,这段时间杳无音讯的那个!”“马舌头”不耐烦的撇撇嘴,秀着自己高人一等的“智商”。 “你说的是……占了罗马的那个?”还是“大象腿”脑筋转得快,看来选他掌旗除了身材强壮外,智力达标也是重要原因,“马舌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啧啧声更嘚瑟了。 我尽量平静的吃东西,耳朵却竖得老长等待众人的反应,果然,吃惊的反问此起彼伏:“奈梅亨公爵?真的吗?” “半真半假。”“马舌头”讳莫如深的摇头晃脑,取代“大象腿”成了第一神棍,“奈梅亨公爵我见过,我俩还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当时就离得……”他稍稍推开椅子,比量着和我的距离,“喏,看到了吗?这么近!”我心里哭笑不得,喜欢炫耀和大人物的关系是自卑的小人物进化过程中始终未变的坏习惯,好像这样便可以显得超凡脱俗似的,“奈梅亨公爵是个满脸麻斑的大胖子,裤腰足有井口那么粗,啧啧,我亲眼看到他一口吞掉整只鹌鹑!”反正平民眼中的贵族都差不多,在场的人没谁知道奈梅亨公爵长啥样,倒让“马舌头”吹得天花乱坠。 “然后呢?”几个战士如饥似渴的追问。 “然后?所以我了解他,别看那个胖子肥头大耳的像头蠢猪(我:欲哭无泪……),心眼活泛着呢,‘卑劣者’的名号绝非空穴来风。野地里的兔子知道不?你追它到洞口,心想蹲那死等,就不信不出来,可人家兔子早顺着另外的出口跑掉了,奈梅亨公爵是只狡猾的老兔子——当然,还是只肥兔子,哈哈!”他蹩脚的玩笑逗得“大象腿”喷了对面人一脸,“要我说,车上的不一定是真人,但真人绝对在附近!”“马舌头”环视诸人,给出一个相当肯定的答案。 刮目相看啊!我不由得多瞅了他两眼,结果恶心够呛,“在附近?你说奈梅亨公爵没失踪?”甭管“马舌头”推测的真真假假,得先把水搅浑,我挤出个自认为合适的白痴表情,“崇拜”的提问道。 有人捧着这家伙登时飘飘然起来,头顶没房盖保不准尾巴翘到天上去,兴奋的全然不顾柠檬烤山羊已经只剩皮薄骨硬的羊头:“必须的啊!公爵大人亲自护送讲得通,忘了吗?奈梅亨军队就驻扎在都灵;或者,他压根没离开罗马,等着那些隐藏很深的对手自动跳进陷阱,又或者……”“马舌头”顿了顿,吊足所有人的胃口,“他早翻过皑皑雪山回到北方,留下我们这些傻瓜猜来猜去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老瓦茨 宴会在一派你好我好的欢乐气氛中结束,大家吃喝得都很尽兴,尤其成功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马舌头”,他胡诌的荤*段子博得满堂彩,众人捧腹大笑,“瞧瞧,这些人离不开我啊,啧啧。”他醉醺醺的搂着我,模样憨态可掬,活像个得到关注的街头艺人,更加卖力的耍宝搞怪。 “宁愿遇上一个愤怒的诺曼人,也不愿面对一个喝醉的诺曼人。”坊间传闻均非空穴来风,当我以为烂醉如泥的士兵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的时候,他们直接用行动证明常人眼光的可笑,酒气熏天的诺曼人不仅没耽误工夫,而且利索的完成集结,“走,去沃盖伊!”雷耶克也喝了不少,脸蛋红扑扑的。一群人吼叫着策马奔驰,扰得沿途鸡犬不宁,他们倒是没醉,却变成兴奋异常的多动症儿童,路上但凡见到活物,总有几个人欢天喜地的冲出去,于是乎,在我们身后,只留下满地狼藉。 走马观花的经过沃盖伊,阳光曝晒再加奔驰颠簸让大半人酒醒,狂饮暴食的后遗症开始显露出来,“马舌头”不停地打着哈欠,眼皮沉得快粘到一起——这同时是几乎所有人的状态。顶着日头从沃盖伊离开,下一站距离较远,正好路过一片半山腰郁郁葱葱的橄榄林,雷耶克赶忙吩咐休整避暑。 “这该死的日头!”“马舌头”的后背都让汗水溻湿了,发酵的酒精混着口臭,全方位向我扑来,“南面的天气真是受不了。该春不春、该秋不秋,冷不防的忽冷忽热……”他后面的抱怨在我发呆的世界中逐渐消声——想想第一次来意大利的那年冬天,寒潮来袭普降暴雪,冻得人伸不出手,那我找谁说理去? “……啧啧。能睡快睡,要不兵长要抓你去站岗了,精神头足又是新兵,别怪我没提醒。”“马舌头”随便枕着鞍具,前一秒还在喋喋不休的叨叨着,下一秒便鼾声四起。我哭笑不得的叹口气——这大分贝扩音器可让人怎么睡? 算了,闭目养神乘乘凉也好,我刚要合衣躺下,矮个兵长的地狱魔音飘忽而至:“那个……那个谁,波什么洛克来着。对对,就是你,公爵大人的亲兵,没错,你站第一班岗,这是我们的规矩。”他理所当然的指使着,老兵油子欺负菜鸟,自古相承的坏作风。我期待的望着兵长旁边准备睡觉的雷耶克。希望后者能说句话,结果丫的把脸一蒙,瞬间呼噜雷动。奶奶的,全都欺人太甚! 在兵长杀伤力超过一万伏特的眼神注视下,我磨磨蹭蹭的爬起来,“去那边,视野好,太阳西斜一刻之后叫醒大家。”呦呵。还变本加厉上了,真当我是个逆来顺受的菜鸟。“对了,看好马。它们在林子后面吃草。” 他指定的站岗地点明显在刁难我,那是块突出山崖的岩石,正对着行人常走的大路,南来北往均逃不出视野,确实是个瞭望的好位置,不过……没遮蔽物太阳直射就不吐槽什么了,离他们睡觉的林子这么远,有啥情况要让我喊破嗓子不成?伴随着士兵们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我“毅然决然”的走向山岩。 “给我等着,一定会杀了你!”我咬牙切齿的捏碎手中干燥的页岩,这种千层百褶的石头很适合发泄怒火。林中的嘈杂慢慢归于平静,不堪困倦的众人终于沉入梦乡,午后的鸟鸣虫声也随之收殓,天地笼罩在使人昏昏欲睡的氛围里,安详的不像话,我打着哈欠,眼神悠然飘忽,世界变成窄窄的一道缝,然后…… “醒醒,混蛋,你就是这么站岗的吗!”兵长的吼叫如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我猛地惊醒,眼前是整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大脸,“瞅瞅你干的好事,亲兵大人!”他飞溅的吐沫迅速占据视线的其他角落,我迷迷糊糊往两边看看,登时从发梢醒到骨子里——原本睡了满地的战士们正撒丫子追着战马到处跑,雷耶克脸色铁青的观望山下,一对骑兵扬长而来,红色的角旗烈烈飘舞。 怎么,困了不能睡觉么?我在心底抱怨着,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敛气吞声装木头人,挨骂这种事,生气的人最讨厌被叫嚣反驳。“……混蛋,要是战马丢了一匹,看我怎么收拾你!”兵长恨恨的跺脚,领人迎上奔来的骑兵。 来者是诺曼人自己的传令兵,他们带来热那亚的消息,雷耶克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的站着,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周围气场的低压,“十有*是个坏消息……难道勃艮第人打过来了?”“马舌头”扯扯我的袖子,凑近说道。 没工夫操心别人的事,清点战马数量的兵长才是真正让我担心的,我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要是战马真丢了,雷耶克会拦着他不把我大卸八块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我只能自求多福。 传令兵和雷耶克交头接耳说了半天,急匆匆上马走了,诺曼人的男爵转过身,战士们立刻关心的围上去。 “兄弟们,有事情。”他的语气沉稳坚定一如平常,但足以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公爵大人的车队在半路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的袭击,敌人数量众多且极其残忍,大人他……生死未卜!” “什么!”“该死!”“让我去杀了那群混蛋!”这消息好比重磅炸弹,投入一池春水,瞬间炸得稀烂。 “留守的大人们从热那亚传来命令,要我们展开搜索,寻找公爵大人的下落。”雷耶克叉着腰,高大的身形投下长长的阴影,“现在开始两人一组,分别前往如下地点……”他一一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干练的安排任务地点,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说别的,光凭这记忆力和对自己战士的熟悉,就足够令人佩服。 “……波洛克、老瓦茨!”雷耶克喊到我的名字,等等,另一个是谁?我疑惑的左右看看,“马舌头”懒洋洋的举手答到,“瓦茨?”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名字,而且寓意不错——“幸福云朵”。 “你俩去普勒姆,那里的军队负责监视都灵附近奈梅亨人的情况,联系他们的长官。”雷耶克取出一卷很窄的羊皮纸,封口盖着印有公爵徽记的漆封,“将这份命令交给他,愈快愈好,明白吗?” 老瓦茨抢在我前面拿过羊皮纸卷,团吧团吧就塞进衣襟,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大人,不过,把这个给了驻军长官之后,我们两个……您知道这家伙总碍手碍脚的。”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指着我,“我们两个该去哪?留在普勒姆,还是回热那亚,或者,接着找公爵大人?” “随你们便,活着回来便好。”雷耶克回答的时候已经骑上战马,他盯着我,眼神中藏有彼此心知肚明的太多信号。 “马舌头”一通挤眉弄眼:“得嘞!” 对于老瓦茨自任队长的荒唐行为我没啥好吐槽的,可他隔三差五的支使干这干那我就忍不了了,“嘿,‘石头人’,波洛克!”他提高嗓门,摆出长官的模样,“去前面侦查侦查,我在这等你。” 侦查?一条光秃秃的黄沙大道但凡视力达标的人都能从头望到尾,而且咱们只有俩人,有侦查的必要吗?我没好气的把刚灌满的水壶扔给他,冷冰冰的表达了不满:“雷耶克大人要咱俩越快越好,照你这速度,明年开春这条路长满青草也到不了普勒姆,水壶帮你灌满了,别再命令我,清楚吗?” “啧啧,菜鸟不听话会死的很快。”他煞有介事的做着鬼脸,当我是三岁小孩般糊弄,“我会砍人的时候,你还没法站着撒尿呢!” 无聊!我嫌恶的笑笑,驱马跟上老瓦茨,毕竟他熟稔去都灵的小路,在到达目的地前,必须学会适当的忍耐。 越靠近都灵,路两旁的林木越繁茂,“前面拐个弯就能看见普勒姆的老水车。”“马舌头”延续了一路的絮絮叨叨,“那玩意又破又糟,差不多用了几百年,啧啧。”他挑着手指比划水车的形状,“又是罗马人留下的玩意,啧啧,要是他们还在就好了,那得抢到多少宝贝啊。”他憧憬的攥着拳头,强盗气质展露无遗。 “啊。”我胡乱应付着,战马突然警觉地止步不前。 “怎么了?怎么了!”老瓦茨惊慌失措的问道。 “恐怕……麻烦了……”一名将自己与道旁风景融成一色的战士站在路中央,在他两侧,越来越多的士兵将我俩团团围住。 “马舌头”彻底吓傻了,我勒住马,尽量稳住不安的情绪,“你们是谁?”为首的士兵厉声喝道。 我们是谁?这问题很棘手,我和老瓦茨面面相觑,谁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回归 “您是……公爵大人?”为首的战士抻脖仔细端详,似乎认出了我,犹豫着问道,“是您吗?” “公爵大人?”老瓦茨挡在我面前,连珠炮一样慌乱解释,“不不,我们才不是什么公爵大人,你认错了。”他警惕的盯着对方,以为我被错认为诺曼底公爵,生怕因此遭难,毕竟奈梅亨与诺曼底之间还维持着战争状态。 按照“马舌头”的说法,普勒姆是都灵城外的一座小村庄,直线距离不过十里,正好扼住通向城市的大路,可以方便监视驻扎于此奈梅亨军队的动向,所以能在这里遇上任一方的斥候都十分正常。 “您不认识我了?”为首的战士拆掉头顶和肩膀的伪装,露出一张久经沙场老兵常见的沧桑脸孔,粗糙的皮肤、杂乱的胡茬、油结的短发以及愤世嫉俗的嘴唇,我摇摇头,这张大众脸极其寻常,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两年前,您救过我们一家。”说到这,他明显情绪激动起来,“那时我只是个卑贱的农奴,领主是罗贝尔骑士,他因为自己的战马别折了腿而要杀我的儿子,幸亏您在上帝的旨意下及时出现救了他,救了我们全家。后来,我响应征召参了军,随您南征北战,一次次从胜利走向胜利。”他愈发激动,双眼噙满泪水,跪在地上谦卑亲吻我的靴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是你?”我记起了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农奴,形神枯稿、身材瘦弱,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垮了一个男子汉本应挺直的脊梁,那次的事件也令人印象深刻。连同之后血淋淋的领主战争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封建权力与义务的教学课,明白什么是一个封君该做的,而什么又是决不能插手的禁区,“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本特。公爵大人,我的名字叫本特,当兵后起的大名,以前村里人都叫我‘花鼠子’。”战士抬头望着我,眼泪在他的脏脸上划下一道道清晰的泥印,“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您了,城中的大人们这几天急得团团转,科勒大人等不及去了热那亚的诺曼人那里,逃兵越来越多……”他见我脸色微变赶忙解释,“全是士瓦本和巴伐利亚的骑士。咱们奈梅亨自己人没一个孬种!” 本特说话的时候“马舌头”始终保持震惊的神情,咧着大嘴目瞪口呆,因为他实在搞不懂,昨天还被自己随便欺负、任性数落的菜鸟,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堂堂公爵,地位的天地悬殊和后怕让他张口结舌,“公……公爵大人,我……我……”老瓦茨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扶住他的肩膀,开玩笑的拍拍腰间的水壶:“这壶水认真喝,以后你可再喝不到公爵亲自打得水了。嗯?” 都灵最早是作为山南高卢人的堡垒出现在地图上的,背依高山腰缠绿水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让这里成功阻止了敌人无数次进攻,像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噎得罗马人难以下咽。“征服都灵将成为我征服权力的第一步。”当年踌躇满志的凯撒在倾尽全力终于占领了堡垒后,曾发出如此感慨,也使得都灵的重要地位愈发彰显。可以说,假如把意大利比作一只长筒靴。那么这里便是它的拉链。 一行人踏入城堡外的镇子,长时间的战乱和戒严让城市繁荣的经济渐趋没落。大街上见不到几个人,两边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纸醉金迷的昨天,担水的妇女领着孩子匆匆而过,对我们唯恐避之不及。 “城里的人……好像不怎么喜欢你们的样子?”我疑惑的问本特,后者小跑着跟在马屁股后面。 “唉,都是打仗闹得,今天来一群明天换一伙的比着折腾,买卖人和青壮年全跑光了,剩下些故土难离的老居民,大部分还是老弱病残。”他扛着长矛,边跑边回答,“长再好的麦子,一茬茬割得太勤,总要罢园的。” 驻军所在的城堡正是高卢人堡垒的扩建和延伸,基础结实得很,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发起攻击都必须直面层层夯土结构的城墙,几乎找不到弱点。城外的小广场清理出平整的一方空地,虽然无人活动,但我依旧看清了边缘用以标示的码数线——奈梅亨战士已经把他们喜欢的球类运动推广到国门之外。 哨兵发现归来的斥候,吹响例行通报的号角,片刻后城堡的铁栅门缓缓升起,一队战士搬开门外纵横摆放的木蒺藜和拒角清出通路,“欢迎回家,公爵大人,大家肯定会高兴疯了的!”本特兴奋地帮我牵住马,走进城堡的门洞。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群、甚至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熟悉亲切的味道,我情不自禁勾起嘴角,笑得分外开心,“马舌头”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眼中透出深深的忧虑。 得到消息的众人从四面八方慢慢聚拢过来,他们脸上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感——对领袖的爱戴、对未来的希望、对自己的信心,不知谁第一个喊出“上帝保佑奈梅亨!”,很快便汇集成众志成城的呐喊:“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公爵大人!” 我竭力控制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要落下,频频向大家挥手致意,欢呼声更热烈了,我被无数双手抬下马,簇拥着传到城堡大门的台阶上,这种感觉,着实令人永生难忘,他们衷心的拥戴和信任,也让我坚定了胸中的信念。 “大人?公爵大人!”一些骑士装束的贵族欣喜的踉跄跑过来,他们中间的大部分我都认识。 “哈哈,上帝保佑,我们又见面了!”我伸出双手,接受骑士们亲吻戒指的隆重大礼——虽然手指上并未佩戴戒指,但他们的口水依旧密密麻麻的印了一层又一层,以至于手背变得潮乎乎的。 “大人,您可回来了……”一名长着漂亮金发的年轻骑士哭得像个包子,他是隶属于公爵家族的骑士,向我的家族和瑟琳娜本人宣誓效忠,曾发誓终身不娶,用生命守护自己的主母以及她的后代。 我抚摸着对方的肩膀,制止了他要继续说的话:“我明白,我全明白,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上帝给予我新生的机会,正是需要彰显正义的时候,而你……”我提高音量,俯瞰所有翘足聆听的战士,“……还有你们!将变成我复仇的长剑,斩断敌人的手脚,撕开他们的胸膛!请告诉我,你们怕死吗?” “不怕!不怕!”答案响亮而坚决。 “那你们愿意跟着我化身复仇天使,去制造杀戮和灭绝吗?” “誓死相从!”战士们的呼喊气贯长虹,连大地也跟着震颤不止,宵小们该害怕了,因为在死亡面前,他们必将无所遁形。 大厅里的陈设一如奈梅亨的风格,简洁、干净、硬朗,从不追求奢华与铺张,正中的长桌摆着一副巨大的地图,许多木刻的士兵模型犬牙差互的排列,标示出如今敌我此消彼长的局势。 方刚坐定,我便迫不及待的询问:“怎么样,咱们还有多少可战之兵?”金发骑士瞟了瞟一直木然跟在我后面的老瓦茨,犹豫着不肯开口,“啊,差点把这位帮了很大忙的朋友忘了,给他安排个房间,再弄点吃的,替我好好招待。”两个侍从上前,利落的解除了诺曼人的武装,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他,像对待犯人似的拖了出去,而在这过程中,老瓦茨始终呈现呆若木鸡状,估计吓得够呛。 “大概五百多人,听着数量少些,不过却全是奈梅亨的嫡系,忠诚度和战斗力均可以放心。”另一位骑士接过话去,他的脸很熟,但想不起名字叫什么了,“精锐骑兵跟随大人您去了罗马,我们这边是以步兵为主,投枪、长矛配大盾,攻城拔寨韧性惊人。”他握住一枚木刻的步兵模型,信心满满的回答。 我满意的点点头,五百人已经超出之前的预想,况且奈梅亨士兵向来不以人数衡量战斗力:“其他人呢?”我知道无论背叛或者离开,都必须了解实情,盟友的军队去了哪?会不会变成未来的敌人? 在场的几个人相互交换着眼色,“进入维罗纳以后,来自奈梅亨的邸报便越来越少,科勒大人担心家中出了状况,有意识派遣小部队占据交通要道,一方面加强驻守保证退路,另一方面也能及时恢复中断的情报。”科勒的做法没错,是个为将者应该考虑到的事情,“……后来,奈梅亨遭变故的消息辗转传到这里,即使一度封锁了来源,可惜纸包不住火,还是走漏了风声,战士们便炸了锅,纷纷要求打回老家,幸亏科勒大人镇住场面,安抚下浮动的军心士气。” 真是为难他了,“奈梅亨士兵没问题,但其他人就不行了,卡林西亚人是最先动摇的,他们觉察到风向将变,跑得比谁都快,逃兵日甚一日;再后来,您在罗马失踪的消息又给了巴伐利亚人散伙的借口,他们陆陆续续的走光了;士瓦本人坚持到您归来的前一秒,莱希菲尔德伯爵得到赫尔曼公爵离世公国四分五裂的噩耗,不得不脱离联盟,急匆匆赶回家平乱去了。”骑士身边的战友把一柄权杖交到他手上,“这是伯爵大人离开前留下的。” 我接过来,摸索着上面光滑的纹路,欣慰又感动的笑了:“士瓦本的调兵权杖,当时出发的时候,赫尔曼公爵交给莱希菲尔德的。放心,我们的朋友今天走了,心却还留在这,他们会回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马蒂尼小道 “科勒大人去热那亚同诺曼人交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提醒道,“会不会被那帮混蛋扣下了?” “绝不可能。”我的笃定让众人惊讶,纷纷疑惑的注视这边,“大家记住,诺曼人现在是我们的盟友,我就是在理查公爵的帮助下才得以逃脱刺客追踪,安全抵达都灵的。科勒他另负任务,完成后自然有人接应。” “我们……又是……朋友了?”这句“又是”突兀的让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所有人面面相觑。是啊,奈梅亨和诺曼底分分合合记不清多少次了,有过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也有过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仿佛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爱之深责之切,伤得彻彻底底、爱得轰轰烈烈。 我沉默良久,思绪神游天外又倏忽回归躯壳:“没错,我们又是朋友了,想想看,爱憎分明的关系总比无缘无故的帮助更值得信任,能同诺曼人讲利益瓜葛是件省心的好事,当简单的利益收买都不奏效时,那我们可真的孤立了。”我转向桌子上铺展的地图,蜿蜒涂黑的阿尔卑斯山脉横亘在中央,将多山的士瓦本和富饶的伦巴第分隔开,好像一条粗壮的巨蟒,形成两地的天然界线。 “还是先考虑考虑回家的问题吧。”手指划过地图,经过鞣制的熟羊皮带来舒服的触感,我喜欢抚摸地图的这种感觉,无数山川、河流、城堡、市镇随着指尖的流动而鲜活的跃然纸上,然后具象成一个个真实的模样,只要稍稍用力,它们便全在我的掌握之中。“谁来讲讲前面的情况?” 众人公推出一名骑士,后者长发披肩,显得尤为不羁和洒脱,我认得这个人,他是瑟琳娜的守护骑士。至少,曾经是,“我的名字叫欧文,公爵大人,我是瑟琳娜夫人的‘太阳花骑士’。”欧文拨开人群站到前排,略微欠身行礼。“太阳花”是瑟琳娜给自己守护骑士起的名字。因为慕名投效的人越来越多,得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整合,所以最先归附的十名骑士便被册封为“太阳花”,能够在罩衫和盾牌装饰太阳花的标志,也成为一种身份以及地位的象征。他们这十个人可是不经通报就能进入主母闺房的,在社会风气尚未完全开放(至少表面如此)的时代,得到的恩宠可想而知。 “我记得你,欧文骑士,冠军赛上出尽了风头,一次漂亮的摆脱触地得分锁定胜局。”提到球赛,大家的情绪兴奋起来,使得房间内压抑的气氛缓和不少。“那么就请你给我们说说吧。” “乐意效劳,大人。”欧文走到桌边,用双手撑着身子俯瞰整幅地图。仿佛指点江山的统帅,正威风凛凛的运筹千里,他深吸口气,拿起一枚木刻的士兵模型,摆在靠近山脉的地方,“呶。这里是都灵,咱们现在的位置。”又把另一个士兵模型放到海岸线边。“这是热那亚,诺曼底公爵的驻跸所在。两者的直线距离大概有快马两天的脚程之内。”欧文再次捏起兵模,并排摆了好几个,“从都灵折向西北,通过彭尼类山的小道是回去的最短路线,穿过诺曼人布置在奥斯塔和库尔玛耶的几道防线,过去便是勃艮第公爵的领地了。”他的手指停在地图上的一点,我眯起眼睛盯着,读出“马蒂尼”的名字。 “马蒂尼?” “没错,马蒂尼,莱芒男爵的采邑,坐落于贫瘠的山间谷地,整个市镇依托一条不知名的小河狭长分布,虽然不是南来北往的主要商路,却有不少偷渡客经此周转,久而久之,倒也比周围的穷村子富庶许多。”欧文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我想起他的履历,投奔奈梅亨前曾单枪匹马赴圣地朝圣,在大部分人老死不出家乡方圆五十里的中世纪,这次远游的经历足够增长他的见识和一生吹嘘了。 我摆弄着胡须,目光定格在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十字教堂上——这代表一座市镇,只有上规模的镇子才会有驻堂的神父,负责巡牧附近的村庄,“照你的话说,马蒂尼是唯一的通路,是吗?” “绕行科利科的圣加耳山口也行,如果您愿意在行程上多加五天的话,平心而论,那条路线更安全,没有敌对势力环伺,补给也方便。”欧文点了点蓝色涂料点缀的科莫湖和它背后阿尔卑斯山间的隘口标志,“打仗打得已经没有商队愿意铤而走险从圣加耳通过了,那里现在是片通途,过去就是士瓦本。”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一个细节抓住:“等等,你说什么?” “嗯?”他被问懵了。 “圣加耳山口的商路没人走了?” “商队几乎绝迹,到处都在打仗,领主们没工夫照看商路,于是盗匪横行肆虐,安全度很低,只剩些财大气粗雇得起庞大保镖队伍的才敢走那边。”欧文骑士眉头紧锁,看来也对芜杂的乱象相当揪心。 “如此说来,马蒂尼小道成了商旅的最佳选择,对吗?” 他摇摇头:“不全是,事实上战端一启跑行商的基本陷于停滞的状态,大商会忙着囤积物资,小行脚商差不多破产,马蒂尼小道的客流量比之圣加耳山口的淡季仍然逊色不少,但的确算是现今的主要商路了。” 我坐回椅子沉吟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咱们就从马蒂尼走!” “大人,可是……”欧文犹豫着要说什么,旁边的人拉拉他的衣角,又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的小动作被我尽收眼底:“没事,你说。” 他咬着嘴唇,仿佛正在组织语言:“大人,您应该知道,勃艮第同奈梅亨的关系,他们根本不可能放行。”我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了解,欧文继续说,“换言之,将会有场硬仗,而且需要速战速决,咱们的人数和战斗力不落下风,可是对方据守坚城、背依崇山,兵力根本铺展不开,若要逐步投入,战损恐怕难以控制……这些战士是我们回家翻盘的唯一希望……” “所以需要使用非常手段。”我胸有成足的抱着肩膀,欧文的表情微微发生变化,“我们扮成商队混进城,然后便宜行事。” “如果马蒂尼人不配合呢?”他担心的追问。 “不配合?”我抹了下脖子做出杀无赦的手势,“那就这么办!” 骑士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能回家固然是好的,而且众人也做了必要牺牲的准备,但通过这种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解决问题,他们心里都有些不太认同。我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和细微动作,猜测可能面对的阻力,奈梅亨的作战方式一向非主流,或者说属于逆时代的“旁门左道”,常年随军打仗的士兵早习惯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兵者诡道”,不过瑟琳娜的守护骑士却是第一次直接接受我的指挥,相对于农家子弟的科勒、公牛等人,出身贵族经历过正统骑士训练的他们更喜欢锣对锣鼓对鼓的正面交锋,因为约定俗成骑士守则的第一条便是——公平公正、无愧上帝。 “五百个人……要全化装成商队吗?那目标也未免太大了些,肯定会引起怀疑的。”在现实和道义之间,执拗的骑士不得不选择生存,真正的战场上,死得都是他们这种顽固的小喽啰,而不择手段活下来的,竟是那些口口声声宣扬信仰的神职人员和大贵族,人生的确非常奇妙。 “不,挑选出十几个机灵先混进城,其他人埋伏在外面,等待机会里应外合。”我团着拳头做个一鼓作气的手势,“谅它一个小小的男爵领还能翻了天去?拿下镇子马上就地补给搜罗马匹,数不够就找驴子凑数,要翻越雪线以上的山峰,没驮运物资的驭兽仅靠人力根本寸步难行。” 明确了作战计划,大家虽然思想上的弯尚未转过来,但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丰富起过程中的细节,你一言我一语,不大会功夫便敲定具体行动人员和步骤,见多识广熟悉地理的欧文自然在列,“莱芒男爵是名优秀的骑士,可惜长着贪得无厌的脑瓜和残忍暴虐的性格,拥有这样的领主简直是领民的灾难。”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我看来却像给自己找借口,寻个良心的安慰,骑士嘛,行事必有“道”。 “肚子饿了,吩咐厨房准备饭菜吧。”说完正事,我这才感觉到饿得前胸贴后背,望望门外,院子里仿佛暗了不少,太阳应该快要落山了,众人三三俩俩找地方坐下,彼此交谈着等待开饭。 “记得派斥候探探路,五百多人的大动作怎么可能不被敌人发现呢?”我把酒壶推给欧文,低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金舌头布吕尼 “欢迎来到山丘之城——马蒂尼。”欧文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弯腰行礼做着邀请的姿势。 我解开缠在头上的面纱,顾不得那股浓重的馊味,手忙脚乱的擦了擦额头与鼻翼的汗珠,“终于到了呵……”回想起一路上赶着驮运货物的驴子翻越重重山岭的艰辛,总让人感慨唏嘘。这世上什么职业都不好做啊,尤其跑商的行脚贩子,不仅要忍受长途跋涉的辛苦和沿途领主的盘剥,更得冒着随时被多如牛毛的盗匪抢劫甚至丢命的危险,想想如莱昂纳多这样的富商巨贾,该经历过怎样的颠沛起步。 得知目的地不远的众人发出不可抑制的欢呼,几天来爬冰卧雪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饶是精挑细选的他们也吃不消。赶在大部队出发前头一天动身,我们满载着搜罗来的腌肉和葡萄酒等杂货,由十几个人组成常见的搭伙赶路的行脚商队,“这一身破烂的家什令人作呕!”欧文打扮成商人后嫌恶的说。 “没错,太恶心了!”他的话引起广泛共鸣,贵族、骑士、甚至普通士兵都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从这里一直到湖边是莱芒男爵的采邑,山岭纵横交错,几乎长不出什么庄稼,农民穷得很,谁料男爵又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武夫,打造铠甲、蓄养战马、打败了再交点赎金……哪能折腾得起呢?所以领地的收入差不多全仰仗于马蒂尼小道的通行税,平时税金超过其他几个山口数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搞得商人们苦不堪言。可没战争没盗匪的安全商路只剩这一条,不忍着咋办?”欧文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们跑一趟利润翻天,还能差这点税金?” 我紧了紧驴背的绳索,腌肉的腥臭味透出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莱芒伯爵叫什么名字?” “奥托(又是这个大众名),沃韦的奥登,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络腮胡子、泡鱼眼睛……”欧文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总之是个典型的骑士,剑技无可挑剔。我俩曾有一面之缘。”他比划两下,很兴奋的说道。 我望向渐渐清晰的城镇轮廓,仿佛听到教堂响起的阵阵晨钟,在薄薄雾气的笼罩下,大多数建筑只露出模糊的尖顶。从地形上看。马蒂尼绝对称得上鬼斧神工的奇迹,整个城镇依托山势开凿,教堂民居错落有致,最外层是驻军的堡垒和营寨,一泓清澈的山泉水飞流直下,典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 “你俩既然见过,那他有没有可能认出你?”我略微有些担心,害怕细节上的失误会让计划功亏一篑。 “他?记得我?”欧文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大人,别开玩笑了,能入这个人眼的除了明晃晃的刀枪铠甲。便是金灿灿的金银珠宝,像我这种云游四方的穷骑士,对他来讲毫无价值。” 我把自己的头巾丢过去,严肃的嘱咐:“进城后给我严严实实的包着,一切小心为妙,明白吗?” 欧文显然嗅到头巾上难闻的馊味。表情不自然的回答:“我知道了。” 沿着之字形的盘山路慢慢下到镇子前的小空地,看来时候尚早。城门还未开启,站岗的士兵扛着长枪睡得正香。远处鸡鸣犬吠此起彼伏,熨帖的阳光暖化沉睡中的大地,马蒂尼的新一天即将到来。 “现在城外歇歇脚,城门估计快开了。”我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招呼大家休息。话音刚落,山顶驼铃鞭声悠扬而至,“有后来人?”正忙活着的众人纷纷回头观望,为首的把头第一个出现。 “大人……”欧文低声询问,警惕的摸向绑在腿上的短刀。 “稍安勿躁,既然都是做买卖人,何必撕破脸皮。”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从规模上看,这也是支临时搭伙的行脚商队,衣着各异的小贩赶着各自的驴子,脸庞晒成久经风霜的颜色。 “哎呀呀,总算赶到了!”把头声调夸张的惊呼,目光落到我们这边,马上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愿上帝保佑你们,一起做买卖的朋友,相聚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敢问你们打哪来啊?” 我观察着说话人的衣着打扮——油光凝结的头发、参差不齐的胡子、脏兮兮的夹袄和衬衫,五短身材、罗圈腿,一双透着精明狡黠光芒的老鼠眼睛,往人堆里一扔,刚吃奶的孩子都知道奸商来了。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我们从热那亚来,准备往第戎去呢。”我热情的打着招呼,尽量使语气显得圆滑市侩。 “热那亚的朋友?那包袱里肯定少不了货色纯正的葡萄酒吧!”他一面说着,一面敲敲身旁驴子背上的口袋。 “你干什么!”欧文急了,一把推开对方的胳膊,怒气冲冲的吼道。 “别生气嘛朋友。”他赶忙赔礼道歉,尴尬的搓着手,瞳孔却精芒一闪。我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家伙确实是个做买卖的老手,随便拍几下便估摸出我们携带的货物和大概数量,鬼脑子里没准正盘算着怎么低买高卖呢。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的这位朋友太紧张了,他第一次跑行商,行里规矩还不太懂。”我嘻嘻哈哈的打着圆场,搂住对方的肩膀,他整整矮了我两头,往边上一站更像头没断奶的小牛犊,“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你说对吧?” “没错没错,出门在外的,都是挣命赚钱的营生,何必生气呢,‘唯有信任和友谊才是生存的根本’。”他摇头晃脑的扯东扯西,“这可是圣尼古拉的箴言,您看!”他从脖子里拽出一枚脏污的木质十字架,信誓旦旦的说着,“我是虔诚的信徒,这枚圣尼古拉十字架是士麦那大主教祝圣的圣器,保佑我一次次逢凶化吉。” “我们都不会质疑你的虔诚,朋友。”我最讨厌自说自话的神棍,连忙陪笑让他消停下来,“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哎呀,该死该死!”他把十字架胡乱塞回领口,“你们是头回走马蒂尼小道吧?连我也不认识?”对方煞有介事的扭头看着随自己同来的伙伴,后者爆发出一阵哄笑,“‘金舌头’布吕尼,混这条线的人没有不知道我的!既想少交钱又想顺顺利利通关?来找‘金舌头’吧,我哥哥可是男爵大人最赏识的亲信!” 原来是个二道贩子,或者说钱*权*交*易的皮*条*客,为虎作伥的狗腿子,我心下了然,脸上依旧堆满笑容,“还真让您猜对了,这北方不是在打仗吗,东面几个大山口不安全,我就领着伙计们拐到马蒂尼来了。听说这里的男爵大人税金很重,我们正犯愁呢,啧啧,真是上帝安排的缘分啊!” 见到有鱼上钩,布吕尼自然喜上眉梢,嘴角咧得快到耳朵,仿佛我们成了一个个会走路的金疙瘩,“好说好说,不夸张的说,马蒂尼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我的,要不是为人低调,城里的人见我是得叫老爷的!”为了夸耀自己的能力,他愈发张狂起来,骗子嘴脸毕现,“跟我走,包你们没事!” 正说话间,教堂响起司时的晨钟,在山谷间悠扬回荡,城门吱吱嘎嘎的从里面打开,早起营生的农民扛着农具出来,经过身旁时好奇的盯着我们瞅,新鲜的窃窃私语,两个士兵——与其说是士兵,还不如说是两个肥得弯不下腰的胖子——他俩懒洋洋的往门口一站,见怪不怪的瞥了这边一眼便继续昏昏欲睡。 “开了开了,快跟我走!”布吕尼兴奋地摩拳擦掌,转身跑过去牵起自己的驴子,“跟紧我,别掉队!” “跟着他,先看看再说。”我拽紧缰绳,对前来请示的欧文说道。 几十头欢叫的驴子再加上几十个吵吵嚷嚷的小贩,城门清晨的静谧瞬间被打破,站岗士兵不耐烦的维持拥挤人群的秩序,招呼更多的同伴出来帮忙,不着急出城的农民则兴致勃勃的在旁看热闹,市井的琐碎和嘈杂活灵活现的上演。 我们一行人排在布吕尼领来的商队后面,学着前者的样子推搡咒骂,给这幕城门活剧增添愈发喧闹的和声。“金舌头”个子太矮,挤在几十号人中间连脑门都找不到,只听见他扯着嗓子尖声嘶吼:“别挤!别挤!让布吕尼老爷说话!” 欧文望着我,眼神似乎在说:“这家伙靠谱吗?”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最近工作时间太忙,恐怕无法保证更新时间……你已经脸皮厚的断更了好几次好不!望大家见谅,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血腥男爵登场 “嘿,老伙计,是我啊!”布吕尼熟络的上前打招呼,使劲翘脚才拍到站岗士兵的肩膀,“‘金舌头’布吕尼,忘了吗?” “啧啧,上帝啊,难道真的只有到世界末日那天才可以不再见你这张老骗子的嘴脸么……”被拍肩膀的士兵一把推开步履你的手,很是嫌恶的说道,“做好你的事,别跟我套近乎,混蛋!”布吕尼讪讪笑着,回头冲我们投来“别担心我能搞定”的眼神,欧文撇撇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他们全是我领来的,马上办通关手续吧。”“金舌头”气势十足的挥着手,好像张开怀抱的巨人,将身后的商队揽入胸中,“动作利索点的话,说不定赶得上老皮克家的旅店开门……” 士兵不高兴的瞪他一眼,布吕尼仿佛拆了电池的闹钟般瞬间噤声:“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事,老骗子!”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爆发出哄笑和倒彩,从他们字里行间夹杂的粗口判断,布吕尼应该不是第一次在守门士兵这里出丑了,老骗子刚刚还夸口说自己是什么什么手眼通天大人物的亲戚,现在看来,牛皮破得挺快。 “呵呵,脾气不小。”“金舌头”听不出喜怒的机械笑着,闪身让排队的小贩子先过,“帕维亚来的,做蜂蜜的买卖,五枚银币。” “只有五枚银币?别想骗我,老混蛋!”士兵操着长枪示意准备通过的小贩后退,怀疑的盯住布吕尼。 后者折了面子,脸上却还要装出恭顺的模样凑近对方耳朵。压低声音说了些悄悄话,士兵这才稍微满意的努努嘴,小贩糊涂的挠挠后脑勺,不知如何是好,布吕尼照他屁股狠狠一脚。嘴里骂骂咧咧,把刚才受的气一股脑发泄到倒霉蛋身上:“被魔鬼吃了魂还是没带脑子?想再交一枚金币吗?阉骟的蠢猪!”卖蜂蜜的小贩连滚带爬的赶着驴子过去,惹得围观农民又是一阵嘲笑,看来他们每天的乐子全赖于此。 第一个顺利过去了,剩下的布吕尼自然驾轻就熟,到后来干脆也学士兵的样子懒洋洋歪着。熟练地报出过关商贩的信息:“比萨大商会的人,给莫城伯爵大人送萨拉森没药,咱们得罪不起,一枚金币得了……从拉尔玛过来收皮货的,五十枚银币……卖杂货的卡累阿累人。油水太少,十枚银币……”他们几个人一唱一和的倒也顺当,交钱走人,颇有点高速公路收费站“一车一杆、车损自负”的道道。排在前面的人都通过了,终于轮到我们,大家紧张的望着我——对一群以杀人为职业的武士来说,从来只有他们盘问搜查别人的份,这回要夹起尾巴装温顺。的确很是为难。 “热那亚来的朋友,一枚金币。”布吕尼躲在士兵背后挤眉弄眼,分明在说“咋样。跟我混没错吧?” 欧文脸上堆着难看的笑容正准备牵驴过去,一名士兵突然拦住他问:“热那亚来的?要到哪去啊?”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欧文脾气上来再给演砸了,因为他的怒气已经明显涌到头顶,左手似有似无的按着腰际,随时可能拔剑发飙。“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反正钱都收了……”布吕尼看出气氛不对,赶忙嬉笑着打圆场。 “我在问他。你闭嘴!”问话的士兵年纪不大,嘴上的胡须毛绒绒的,恐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惜常年和老兵油子混在一起,应有的淳朴荡然无存,换成一副作威作福的兵痞嘴脸,“混蛋!哑巴了?”他扬起手掌,飞快的给了欧文一耳光,“啪!”脆声响过,所有人全傻眼了。 唯有我暗暗放心的舒口气,以欧文的行伍身手,只要他想,区区一少年兵痞根本近不得身,既然选择不反抗的挨下这巴掌,就说明他打定主意继续装老实,用不着我们提心吊胆。果然,欧文害怕的捂着脸,磕磕巴巴的回答:“老爷,我就是个小贩子,拿点村里的物产出来做买卖,听说北面生意好做,便跟着大伙碰碰运气,哪有啥想好的目的地……看在上帝的份上,您放过我吧……” 欧文示弱的衰样让少年很满意,他习惯了挑挑眉毛旁人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威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婆婆妈妈的废话,快滚快滚!”少年骂骂咧咧的摆摆手,得意的瞅向下一个猎物。 按照他们的速度,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原本拥挤在门外的商队便一一鱼贯而入,通过马蒂尼的关口,士兵面前装钱的口袋也随之越来越鼓,估计今天收入不错,眼睛笑得都快没了。“哈哈,一会的酒我请,谁都别抢!”布吕尼陪着终于露出笑脸的几个兵痞,不遗余力的套近乎。 穿过简易的栈桥,再往里走便是马蒂尼小镇的核心区域,发源于山顶的泉水汇入石砌的池子,供给全城人生活所需。围绕池子周围开着几家不大的旅舍和酒馆,茅檐低小、门厅破败,相当不上档次,正好说明当地贸易的萧条,要不是赶上北面大战的机会救着,十有*会关门大吉。 我慢悠悠踱步子,看似闲逛却有心观察着小镇的兵力部署——门口四个、门内六个、水池边调戏洗衣服的妇女三个、酒馆外面醉醺醺晒太阳两个、街上游手好闲瞎溜达四个……七七八八的算起来,最多二十人的配置,“先找个地方落脚,注意留心他们的换防时间,摸清情况后晚饭前碰个头。”我冲欧文挑挑眉毛,后者心领神会的带几个人走开,装作要去街上做买卖。 “让开,让开,男爵大人来了,都让开!”几个身材强壮的亲兵拳打脚踢的推开人群,护着一位披挂半身锁甲的骑马贵族走来,肌肉怪、络腮胡、旧伤疤,我同欧文对视一眼,基本和他曾介绍过的莱芒男爵奥托对上了号。 马背上的男子睨视左右要么仓惶躲避要么恭顺行礼的众人,志得意满的咧嘴笑了,而他的亲兵则愈发蛮横的开道,腿脚不便的老人被粗鲁推倒、抱婴儿的妇女哄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总而言之,男爵大人出行的排场和阵仗活像个横行乡里的街头霸王,搞得处处鸡飞狗跳。 “大人!大人!”布吕尼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摩肩接踵的乱丛中依然只能看到他高举的双手,奥托男爵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有人打断自己的巡视,“男爵大人!男爵大人!”叫魂般的吼声不绝于耳。老骗子穿过人群,迎面撞上肌肉结实的亲兵直接弹飞,摔个滑稽的大马趴,不过这也让奥托男爵瞅清了喊话的是谁,眼角立刻扯得老高,两个亲兵各拎布吕尼的一条胳膊,将他拖到主子面前。 “上帝所祝福的世间最伟大的骑士、莱芒至高无上的领主、吟游诗人个个赞颂的英雄,我亲爱的男爵大人,您又俊朗英武了不少!”“金舌头”搜肠刮肚的整出一堆肉麻到极致的词汇,腰杆弯得差点扎进泥里,“您知道我日夜祈祷上帝了多久只为再睹这独一无二的真正骑士的英姿吗?”他小心地察言观色,小眼睛转得滴溜滴流,“生命的每时每刻,呼吸的每分每秒都不能停止,哦,上帝啊!” “得了得了,就你嘴甜。”奥托男爵被捧得舒服,故作高冷的回话,其实语气中掩不住的骄傲和受用,“你祈祷了上帝多久我不知道,但你带来多少大鱼我可数的清,要是敢骗我……” “您把我扔到炉子里烧火!”布吕尼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 站岗的士兵扛着装满新收金币的口袋哼哧哼哧的挤上前,谄媚的献给主子:“尊贵的男爵大人,这是今早的收入,合计九枚金币,分文不差。”他不易察觉的挺了挺腰杆,希望得到领主的表扬。 谁知奥托男爵眉毛高挑,不满的从鼻眼里哼出一句话来:“九枚金币?一个早上才这么点?”战马感觉到背上主人的愤怒,也狐假虎威的刨着地面,“光我看见的就不止一百个小贩,你拿九枚金币想交差?是不是私吞了我的钱!”话音刚落,几名亲兵便冲上去按住他一顿拳打脚踢,任他如何告饶都不停手。 刚开始还能听到站岗士兵苦苦求饶的哀嚎,一番雨点般的拳头之后,眼见他没了声息,脑袋囫囵个血糊糊的,八成活不了了,“拉到门口的木枷锁起来,让那些吃里扒外的混蛋玩意好好瞧瞧,敢偷吃男爵大人的东西,绝对没有好下场!” 全场鸦雀无声,连孩子的哭闹都戛然而止。 (今晚准备文件,明天上午开会,下午又要千里迢迢奔赴兄弟的婚礼……大家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跪地告饶,像那位惨死拳脚之下的站岗士兵一样,求各位大大多多体谅!)(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奈梅亨的逃兵 被暴打的士兵气息奄奄的跪在木枷上,额头的伤口已经凝结,几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兴奋地围着他边闻边舔,好像在等待着这份难得的人肉大餐。街上看热闹的农民纷纷走散,生怕惹祸上身,刚刚还拥挤的广场瞬间冷清下来。 奥托男爵很满意自己威慑的效果,人命在他眼里都不如几枚冷冰冰的金币有价值,同其他冷血的领主贵族思维一样,“农民就像野地里的荒草,今年割了一茬,明年反倒长得更加茂盛。” “所有的商队通通回来重新过关,我要亲自检验商品的成色和价值。”奥托跳下马,端正的坐在侍从准备好的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一副严谨的骑士做派,“一个一个仔细的验,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布吕尼神色沮丧的站在旁边,远远避开几个急得发狂的商队老板,没办法,莱芒男爵亲自坐镇,纵使他有千般手段也无济于事。 欧文紧张地又把手摸向腰肌,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拔刀,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咱们静观其变。” 第一个押上来的是拉尔玛那个收皮货的商人,通过时布吕尼给他报了五十枚银币的关费,本以为完事大吉的他此刻吓得够呛,整张脸上血色全无,牙齿打颤的“格格”声离得这么远都清晰可辨。 “收皮货的,才五十枚银币?”奥托男爵瞅了瞅地上散乱的毛皮,两个亲兵正粗暴的翻检着,“皮货在北方遍地都是,收购价一定压得很低。再贩回意大利鞣制处理,乘船运往萨拉森人的国度,那边这玩意相当走俏,利润定然赚飞了!”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大汗漓淋的皮货商人,“想从我这蒙混过关?呵呵。拿我当傻子吗?多亏今天心情好,只收你未来利润千分之一的通行税——十枚金币,怎样?” “十枚金币!上帝啊!”皮货商人煞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稍稍恢复血色,能让一个胆小如鼠的小贩突然不怕死的东西,除了能让人铤而走险的利益还有什么呢,“求您行行好吧。大人,十枚金币根本赚不回来啊!过了马蒂尼这一路上关卡林立,那点微薄的利润能剩下多少?” “哦,你这是在讽刺我吗?”奥托男爵猛地提高声调,澎湃的杀气立即汹涌而来。“来人啊,把他给我吊起来!” 皮货商人张嘴想替自己申辩,结果强壮的侍从一拳打在他嘴上,敲得满口碎牙和脏血,围观的人群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小贩被捆住手脚,倒着吊在刑架上,“这家伙蔑视领主的权力并且侮辱一位骑士的公正。按照莱芒的法律,我有权判定罚没他所有货物充公,以儆效尤!”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自危。所有人都默默地屏住呼吸,盘算着兜里的存货够不够这位贪婪的领主大人狮子大开口的,仿佛等待呼叫的不是查验货品,而是来自死神的召唤,至于生死与否,全看个人造化。 “卖蜂蜜的?”奥托男爵把蘸了蜂蜜的手指放进嘴里吮着。认真咂么咂么味道,满意的点点头。“纯度很高,用来酿酒正好。刚才你交了多少通关费来着?五枚银币?这样,钱我退给你,蜂蜜留下。”说着,他摆摆手示意亲兵照自己的吩咐办,后者数出五枚银币往地上一丢,有两枚骨碌碌滚出很远。 卖蜂蜜的小贩可比皮货商人聪明多了,懂得钱挣的再多没命花也白扯的道理,不等奥托男爵开口,马上拾起地上的银币恭恭敬敬的奉还:“既然大人喜欢,那便是小人的荣幸,请务必收回银币,就当我孝敬男爵大人了。”小贩偷眼观察奥托男爵洋洋自得的表情,谄媚的回答道。 “你是真心的吗?” “我愿意对上帝发誓!”他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口号喊得震天价响,“下次再有好货色,我肯定第一个拿来孝敬您,世间最公正和勇敢的骑士大人,真正勇者的典范,万人敬仰的莱芒男爵!”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古今中外适用,蜂蜜小贩财物两空的顺利过关,但总算留得一条小命。 “下一位!”奥托又惬意的吮了口蜂蜜,活像野生动物园里的老虎,舒服的等着饲养员投喂新的猎物。 “喂,你们,过去!”亲兵叉着腰不耐烦的催促,似乎嫌我们的手脚不利索,怠慢了男爵大人的召唤。 欧文拿眼望我,焦虑全写在脸上,“这家伙相当难对付,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宽慰的抚着骑士的后背,轻轻摇了摇头,“沉住气,对方不过求财,没什么好怕的。” 奥托的气场太强,压得几个胆小的抬不起头来,令我瞬间产生一种荆轲咸阳宫面见秦王的感觉,如果不是秦舞阳坏事,未必功亏一篑。我的目光扫过挤在人群中的布吕尼,他抱歉的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听说你们从热那亚来?”男爵发话了。 “是的,大人,您知道的,路上兵荒马乱不太平,我们都是小本经营,赶了整整五天的路才到这里。”我竭力装出一副小贩子的嘴脸,边点头哈腰的解释边谄媚的赔笑,语气拿捏得极到位。 奥托眼皮微微一蹙,不动声色的问着:“你的口音,倒不像个晒黄了面皮的海兔子,法兰克语讲得相当流利呀。” 危险!我激出一身冷汗,大脑飞快运转:“做生意嘛,走南闯北的,家乡话反倒疏离了不少。” “也罢,我不关心你如何讲话。”奥托轻描淡写的将这篇翻过,斜眼瞟了下开箱验货的侍从,“伦巴第庄园的葡萄酒,即使放到巴黎的宫廷也称得起上等货,买卖做得蛮大啊,朋友。” “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饭吃而已,大人要是喜欢,请随便挑,都送给您尝个新鲜。”听他话锋转了,我暗暗松口气,有所求便好说,钱不是问题,“我愿意为自己的货物支付税金,尊贵的男爵大人。” “爽快人!比那个倒霉蛋明白事理。”奥托努嘴指指几步开外吊着呻吟的皮货商人,难得露出笑模样,“这批酒我先扣下尝尝,算买个脸熟,下次再从马蒂尼通关,无论货物多少,我吩咐手下只收你十枚金币的税。”他伸着手,眼睛终于同我对视,“葡萄酒利润高,希望以后常来常往……” 我犹豫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拿指头碰了碰对方的手掌,心里嘀咕着:没想到这个见钱眼开的贪婪鬼竟有点胸襟气度,贵族向来不屑与下九流的商人产生任何肢体触碰,更别提击掌了。 “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 “……”奥托脸色忽的一边,反手将我握住,旁边亲兵见他这样纷纷抽出武器,把我们几个逼在当中,“你们是热那亚的商人?” 我艰难的咽口吐沫强装镇定,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我们从热那亚来,去老爷们的城堡贩葡萄酒。”我含糊着把“热那亚商人”偷换成“从热那亚来”,希望能够打消对方的怀疑。 “你这双手……”奥托似笑非笑的翻出我的手掌,摩挲上面粗糙的纹路,“老茧结得很厚啊,是牵驴弄得吗?” 我的心倏忽收紧,完了! “给我捆起来!”他厉声下达命令,人数占优的亲兵三下五除二就踹翻欧文几个,分分钟拿麻绳捆个结实,“这样的老茧,只能是用过剑的手方可留下,而且非经年累月的舞刀弄剑绝不会如此。”奥托手上像铁钳似的逐渐加了力气,掰得骨节咯吱作响,“朋友,你是名骑士吧,对吗?”我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其实脑袋里相当乱,基本组织不出有效的反驳语言。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人群再次鸦雀无声,“让我猜猜你的身份……”奥托坐回自己的位置,捏着下巴沉吟道,“热那亚是诺曼人的地盘,几年来我们双方虽然摩擦不断,却保持着惊人的平静和克制,北方佬没理由铤而走险破坏对彼此有利的和平……要我说,你们是奈梅亨人的逃兵吧?” “奈梅亨人!”“原来是逃兵啊,啧啧!”众人乱哄哄的议论着。 “最近的谣言都在传奈梅亨公爵失踪了,我一开始还将信将疑,现在看到你们,一切便了然了。”奥托胸有成足背着手,得意的继续说,“想逃回老家去?可惜奈梅亨让两面三刀的弗兰德人毁掉了,你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懂吗?没了家园、死了主子,丧家犬也比你们强百倍!” 我垂下眼帘,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两名骑士的决斗 从我们几个人身上搜出的武器被胡乱丢了一地,奥托随意拾起一柄把玩,瞄着锋刃淬火后留下的绚蓝钢口爱不释手,“奈梅亨公爵大人不愧财大气粗,给自己的骑士全配了上好的装备,光是这柄匕首就造价不菲。” “可我们现在,不还是落到您的手上?”我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虽然此刻有十几根长矛对着自己,任谁都很难淡定。 “我喜欢心直口快的人,放心,一名骑士的手上绝不会沾染另一名骑士的鲜血,这是神圣的契约。”奥托自然的把匕首别到腰带上,堂而皇之据为己有,“哦,你们那个公爵大人可算不上真正的骑士,他是个背约者和懦夫,光是摧残于其手的骑士……让我想想,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你这是在侮辱一名贵族和骑士的名誉,混蛋,我要向你发出挑战!”身后的欧文吼着,“敢与我决斗么!” 奥托不屑地笑了:“决斗?从我十三岁第一次拿起长剑,几乎每天都在和人决斗,这么和我说话的那些人要么成了手下败将,要么已经去见了上帝,我是名堂堂正正的骑士,从来不害怕堂堂正正的决斗。”男爵背着手慢悠悠踱到欧文面前,森森取出匕首,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刀! 我们瞪大眼睛盯着欧文,他也难以置信的瞅着手腕上斩断的绳索,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说过的,我是名堂堂正正的骑士,从来不害怕堂堂正正的决斗。既然是堂堂正正的决斗,就得光明正大。”说话间奥托已然立起身,丢给欧文自己的那柄长剑,“我父亲曾说,当一个人明明只需要一个理由向前时。却往往给自己寻找一百个理由后退;明明能向前当英雄,却甘愿后退做懦夫。你,是个英雄,所以,让我们来公平的决斗。”他接过侍从递来的另一柄长剑,缓缓退到几步以外。 欧文蒙蒙糊糊的仗剑在手。没想到对方真的接受了决斗挑战,“如果我赢了,你必须收回对公爵大人的诽谤和侮辱,并以骑士的荣誉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散播关于公爵大人的谣言。能做到吗?” “我说的是事实,而且你也赢不了。”奥托在侍从的帮助下脱掉锁甲和牛皮衬里,仅着一件单薄的麻布衬衣,“现在我们公平了,向上帝祈祷吧,请他来做这场神圣决斗的见证,直到一方主动认输或者丧失战斗能力为止。报上你的名字,奈梅亨人。我不希望同无名无姓者作战。” “哼,上帝是不会眷顾诽谤者的。”欧文右脚向前站定丁字步,双手持剑举过头顶。摆好了攻击的姿态,“听好了!你的对手是北境最娇艳的花朵、最仁慈的圣女以及奈梅亨的明珠,瑟琳娜.根特蕾娜.霍夫曼公爵夫人座下‘太阳花’骑士,‘圣地的巡游者’,赫克莱特的欧文。” “顶位起势,北方人常用的招数。正适合放大你们的力量优势。”奥托轻飘飘的让剑尖指向地面,好像并不在意欧文的进攻。作用张开的马步扎得很稳,“可惜你们凭恃的只有力量。北方佬。” 看到奥托轻松地露出整个正面不做防守,我狐疑的问着身边的人——因为要给决斗腾出场地,我们几个被士兵圈在一起:“难道对方准备放弃吗?怎么持剑的姿势松松垮垮的,欧文一个劈砍就能让他猝不及防!” “这是骗位起势,故意示弱于对手,让其感觉似乎非常容易得手的样子,不过一旦骗得对手贸然发起攻击,便可以在这种防卫姿势的基础上做很多动作,比如突然抬起剑尖发动突刺,或者迅速向旁边移动脚步,然后乘其向下砍劈时向上砍进他的胸前等等。”回答我的骑士忧心忡忡的皱着眉,“看起来这个奥托男爵身手不凡,在剑道上造诣极深,恐怕欧文应付不来啊……”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以前一直以为西方的所谓决斗无非两个肌肉怪拿刀一通对砍,谁力气大谁就赢了,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讲究。我尴尬的耸耸鼻子,当初公牛教自己格斗技巧时的话幽幽浮现在脑海:“打架这件事简单得很,更快!更准!更狠!除此之外没啥要领,至于招式什么的,全是虚张声势的花架子,你给对手打得吐血,看他还拿不拿得住劳什子乱七八糟的招式……” 两人面对面站定,仿佛画面定格似的一动不动,众人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高手过招的神秘感和压迫感澎湃着涌出他俩的身体,构成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影响周围环境的气场。 欧文先动了!他使出一招势大力沉的劈砍,左脚顺势迈开,替换右脚再次稳稳扎成丁字步,“嗬!”奥托果然如刚才回答我的骑士所说,闪电般躲开攻击,同时抬剑扫向欧文的腰腹,口中爆出气势十足的呐喊。 欧文也毫不示弱,迅速翻腕拉回下劈的长剑转为横档,两件兵器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发出“铛”的脆响,“怒击连着交击,‘奈梅亨格斗第一’名不虚传!”几个奈梅亨骑士欢呼雀跃,好像胜券在握胸有成足。 两人稍稍角力便分开,表情都很轻松,第一回合的交手不过试探虚实,接下来才是真正过招。“每个动作合招合式,反应也够快,好久没遇上你这样的对手了,痛快!”奥托勾起嘴角笑着,可我从这副表情里却看不出任何棋逢对手的赞赏,“呵呵,奈梅亨人,你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我不会再谦让了!” “你的牛皮也和诽谤一样蹩脚,男爵大人,胜负未分就说大话可是剑技的大忌。”欧文针锋相对的回击道。 奥托闷声一笑:“这句话还给你,赫克莱特的欧文。”话音未落,他的身子便已启动,快到原地只留残影! “铛!”“铛!”“铛!”仅仅三声金属交击的爆响,场上形势就发生转折,欧文从开始的从容应对变为现在的疲于应付,奥托的攻击逐渐起势,锋刃始终不离要害,逼得前者被迫防守,好在方寸尚未混乱。 “上帝啊,好快的牛式交击!”懂行的骑士惊得张口结舌,额头皱得千沟万壑,估计在为欧文捏把汗,“你看对方的长剑,无论如何闪转腾挪剑尖一直保持在空中,着剑点的轨迹连起来是道圆滑的弧线,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牛式交击,以攻势凌厉迅猛如狂暴的公牛而著称!”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还真看出点掩盖在奥托敏捷身手之下的门道——所谓的牛式交击其实重点集中在“交”而非“击”,通过一连串水银泻地般流畅的劈砍并结合突刺的攻击动作瓦解对手的防守,打乱他的节奏,迫使其改变稳扎稳打的丁字步(和中国的武术差不多,稳固的下盘是一切的基础),进而寻找可供利用的破绽。我算看明白了,无论个人剑技还是指挥千军万马,道理均是触类旁通的,首先试探虚实,接着骗得敌人大意,最后集中优势攻其薄弱,一击制胜。 待我瞎寻思的功夫,奥托已经马不停蹄的发起第二轮攻击,双手持剑舞得密不透风,不断威胁欧文的要害,转零星进攻为全面防守,战斗的主动权慢慢被他掌握,或者说,欧文失去了自己熟悉的节奏,被迫适应对方的打法。 “呀!”欧文再次格开奥托刺来的长剑,左右脚踉跄着处在平行的位置,“不好,危险!”深通剑术的那名骑士突然大叫,伴随着他声嘶力竭的惊呼,奥托借余力反手自上而下砍向欧文的腰际,后者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往左侧身躲避,对上盘的防守松懈露出破绽,奥托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诡异笑容,左手腕一抖直照欧文的面门就是一拳,力道之足打得“太阳花骑士”登时空鼻出血吃痛栽倒!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甚至敏感的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紧张围观的人群反应过来,激动地欢呼:“男爵大人威武!男爵大人万岁!” “赫克莱特的欧文,你输了。”奥托扔掉长剑,没有像胜利者那样咄咄逼人的拿武器指着手下败将,展现出非常优雅的骑士风度,“现在你是我的俘虏,直到付出与身份和勇敢相符合的赎金后方可获释,我将接受随后为你挽回荣誉之人的所有挑战,这份神圣的誓言由上帝见证!” “万岁!万岁!”周围依旧山呼海啸,同我们几个人的垂头丧气形成鲜明对比,欧文懊恼的捂着脸,迟迟不作应答。 “我有耐心等待你真心认输的时刻,赫克莱特的欧文。”奥托蹲下身拍拍对手的肩膀,扭头吩咐手下,“这位骑士虽败犹荣,他赢得了我的敬意,所以将会得到礼遇和宽待,至于剩下的人……通通投进地牢!” (对不起各位读者大大,临近年关岁尾,这周的工作真的非常忙,对于本周只有两更我无话可说,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意想不到的再次重逢 这是第几次被关进牢房了呢?我靠着地牢阴暗潮湿长满黏糊糊莫名植物的墙壁,拿眼盯住栅栏外唯一往里透光的门缝,开始认真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第二次?第三次?还是第四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逐渐习惯和适应了封闭空间带给自己的紧张压迫感,战胜心底对未知黑暗的恐惧,甚至角落里湿漉漉的白骨埋在稻草堆中腐烂变质也视若无睹,竟开心的同出来觅食的红眼老鼠打招呼。 也罢,监狱可以让我静心思考,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有时候窗子敞开,花花绿绿的世界诱惑太大,反而容易令人忘记收拾房间。我们进来多久了?不知道,因为这里始终处在暗无天光的黑暗中,除了看押房那个充当狱卒的胖子有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之外,这地下深处的牢房连个窗子也没有,而糟糕的是,这唯一的光明制造者,腰上挂着一串破钥匙走起来总叮当乱响的死胖子可能厌倦了逗弄他的猎物,一脚踹上连接处的木门,将蜡烛微弱的光芒拦在其后。 此刻的欧文应该在上面如坐针毡般难受吧?即使呆在温暖的房间,享受美味的食物,没准还有丰满的侍女陪酒,可惜我们还是分开了,或者说,初始计划失败了,面对危机,必须做出改变。 仔细想想,我的计划是不是制定的太草率了,只考虑到金蝉脱壳的避开潜在的对手,走一条隐秘的小道回国,却忽视了新选择带来的新问题,至于受挫后的备用计划、通过后的下步打算、怎样分辨盟友、如何依靠五百名奈梅亨战士解决即将出现数量不明的敌人等等。都没有周密的打算,如此说来,等于没有计划。 哪怕我有办法逃出地牢继续执行原计划,万一要是奥托男爵拒不配合呢?杀了他?这无异于向勃艮第公爵公开宣战,鉴于现在的情况。作为巴黎国王的封臣,我们双方实际已经处于名义上的战争状态。 “伤脑筋啊……”我搓了搓额头,几天未洗的脏污慢慢凝成泥条,自诩卫生习惯远超中世纪人们千年的我竟被同化了,对肮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上次洗澡的时候……还是在罗马温热的水池吧?” 和我一样被关押的几个倒霉蛋各自垂头丧气的蜷在角落。把这座小城仅有的牢房挤得满满登登,囚禁过没钱完税的小贩、作奸犯科的扒手、盗窃领主财物的牧羊人的小房间终于迎到有史以来级别最高的犯人。他们有的面壁祈祷哭诉悲惨的遭遇、有的神经质的喃喃自语、还有的干脆四仰八叉装死,总而言之,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急剧拉低本就不高的气压。使气氛越来越沉重。 “完了,没机会了!”一个声音突然打破沉寂,他猛地站起来,发疯的吼叫着,推搡开好几个想拽住他的同伴,“我们怎么在这!怎么在这!为什么!” “按下那家伙,给两个嘴巴让他清醒清醒。”我命令身边坐着的两个人,“……肯定是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年轻骑士。人生顺顺当当的没经历过此种境遇,冷不丁反差对比导致精神崩溃了。”我摇摇头,闭上眼不再理会牢房里乱哄哄的众人。反正有特别的方式让他们发泄发泄也好。 隔门的机枢“吱嘎”晦涩作响,烛光瞬间接管统治,刺得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的眼睛纷纷躲避,胖狱卒不耐烦的拿棍子敲着木栅门,腰上挂的钥匙响作一团,似乎为自己被打断用餐感到生气。“你们这群活该生蛆的臭虫,别闹了!”他顺手捅了下靠门最近的犯人。后者吃痛惊叫,“再闹我就把你们嘴里塞满猪粪吊起来。听到了没!”胖狱卒说到“猪粪”的时候打了个嗝,逗得我没憋住笑出声,他立刻像摸了火似的炸毛,“混蛋!刚才是谁在笑!老爷我非得收拾他不可,站出来……” 剩下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喉眼里“格格”的闷响,杀过人的骑士对这动静相当熟悉,当一柄足够锋利的快刀切断脖子时,灼热的鲜血涌进气管,遇到肺里呼出的气流便会发着如此声音,喧闹的牢房一时归于安静。 胖狱卒难以置信的摸着脖子,想把喷泉似冒血的伤口堵住,但随着血越流越多,他终于没了力气,软软的瘫倒在地,如同一个泄了气的橡皮玩具,看上去很大,结果就是一摊堆叠的烂肉。 一个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尸体身后,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便把手指搭到嘴唇上轻轻地吐气:“嘘——”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黑影从藏身的地方走下,带着刻意隐忍的肃杀。 “你是谁?”我决定首先站出来说话。 对方默不作声,指挥着手下利索拆掉了门上的锈锁,“咣”手指粗的锁链落在地上,大门打开了,但没人敢往外迈一步。 “大人。”神秘的黑影开口说道,胖狱卒那个快燃尽的蜡烛传到他手里,照清了瘦削的身形和紧裹的黑色短服,“大人,莱昂纳多大人让我们来救您。”黑影说着,却不肯脱掉罩住脸孔的兜帽。 我眯着眼睛,绞尽脑汁的分辨这声音主人的模样,“实在太熟悉了,他到底是谁?”的疑问盘旋在脑海,可我知道事不宜迟,大家必须抓紧出去,省得夜长梦多,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上面情况如何?”我问。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巡逻的士兵不多,奥托男爵带来的人全集中在领主大厅参加宴会。”莱昂纳多派来的神秘人将了解的情况一一道来,“外面还有几个我们的人,随时可以放倒巡逻的敌人,请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话不多讲,先出去再说,动作要快!”我扶墙站起身,长时间的蜷坐让两条大腿发麻,险些晃悠着跌倒,神秘人眼疾手快的抢先扶住我,一双纤细有力的手透过层层衣物隐隐传来劲道,我微微一愣,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遥远,可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曾在何时何地经历过。 “请小心,大人。”这声音半嘶半哑,分不清是男是女,对方的兜帽很大,几乎遮住照到脸上的所有光线。 你究竟是谁?这个疑问被我憋在心里,嘴上连珠炮似的提问:“莱昂纳多派你来的?他又在哪?奈梅亨怎么样了?我的家人呢?” “这里人多嘴杂,待到安全的地方,我自会逐一帮您解答,为今还是速速动身的好!”神秘人搀起我往门外走,留下两名黑衣人断后处理现场。 走出地牢,外面的新鲜空气沁润着脾肺,让整个昏昏沉沉的人顿时精神不少,天空阴沉沉的挡在乌云之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是适合越狱的时机。广场上燃着几堆篝火,扛枪的士兵三三俩俩聚着烤火取暖,远处石砌的领主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想必宴会进行到了*时刻,大厅右侧简陋的马厩里也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有人走动,那是留此过夜的商队在准备宵夜。更远处则山谷深邃、丛林莽莽,依山形而建的民房完全陷于黑暗,应该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等等,那边……”我拉住神秘人的胳膊提醒道,他全然不顾广场上巡逻的士兵,大喇喇的横冲直撞。 “不当事。”他拽着我往城门走,回答简洁而直接,“那是我们的人。” 果然,烤火的士兵不管一群人逃离院子搞出任何响动都依旧兴高采烈的喝酒聊天,全程甚至无人回头观望,训练的相当有素质。为了不惊动领主大厅里的敌人,城门未完全打开,铁栅门只升起可供一人猫腰通过的高度,二十来个刚从地牢逃掉的“犯人”着实浪费了好长时间才逐个鱼贯而出,在门外接应之人的带领下迅速隐没于幽深黝黑的夜色中,城内一切重又恢复正常。 迷迷糊糊的不知跑了多久,穿过重重密集的森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蜿蜒如银带的河流盘绕而下,形成小块卵石构成的浅滩。“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黑衣人示意停止前进,早就累虚脱的众人立刻横七竖八躺了满地,山谷中回荡着山枭诡异的鸣叫,给这个夜晚增添些许神秘色彩。 “大人,请喝点水吧。”黑衣人递过新装河水的皮囊,我急切的抢来往嘴里倒着,灌溉干涩冒烟的喉咙。 “现在可以告诉我莱昂纳多的下落了吧?”我抹了抹嘴角,趁没人注意低声问着,“他们……都还安全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绝望中不失希望 黑衣人没有回答,沉静的连呼吸声都气若游丝般黯淡,我盯住他的眼睛,希望从那里面读出想要的答案,可惜毫无收获,这个人的心沉如海,貌似一望无际,却在最紧要的地方盖起厚重的墙,并且上了把牢固的锁。 “大人,您的问题太多了。”等了不知多久,黑衣人才缓缓开口,“您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字里行间充斥质疑与反问的口气,对奴才们来说,老实回答主子的问话是他们的本份,但眼前这个人……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脾气,似曾相识的在哪里出现过,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那个忘不掉也爱不了的背影慢慢浮现,忽远忽近,貌合神离。 “你是……艾莉亚?”时隔这么久,我依然对这个名字有着条件反射似的敏感,好像含在口中的冰块,“是你吗,克雷森蒂小姐?”黑衣人还是闭口不言,可眼神深处的围墙已经开始崩塌解体,露出隐忍的情感,我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前的人正是难以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她! 艾莉亚.奥利维拉丝.克雷森蒂,拉文纳公爵克雷森蒂一世之女,安科纳伯爵梅迪达的妹妹,受到教皇敕封的唯一一位荣誉女骑士,那个被我亲手毁掉家庭、杀死亲人、推入苦海的女人。 “真的,好久不见了。”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反复斟酌准备过要说的话,但当一切不期而至的发生,说出口的。竟是如此简单的句子,“好久不见”,包藏千言万语,想说的不止于此,却只能止于此。 “当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公爵大人,而且‘艾莉亚’这个人已经死去很久了,现在没有艾莉亚,只有代号四——我继承了父亲的代号。”艾莉亚,不,代号四直截了当拒绝我善意的招呼。也许心中的芥蒂仍未消除,“这次的敌人比以往更为强大,对奈梅亨的了解和掌握也远胜过我们自己,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我们自己。”她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如鲠在喉的心痛。 集中精神。顺着话中深意往下联想,我自然而然记起另一帮神秘的存在:“我们自己?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有个叫‘艾萨克’的老犹太贩子吗?”代号四面色平静,仿佛这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老骗子艾萨克?那家伙蝇营狗苟的狡猾样化成灰我都记得,他曾救我逃出波兰人的监狱并表明“埃尼德斯”的身份,“难道这事是他做的?”我皱起眉头,不敢相信代号四的话,“他可是……” “没错,他是‘埃尼德斯’。不过是可耻的叛徒,同堕落信仰的走狗一起背离组织自立门户。”代号四继续她波澜不惊的叙事,“关于‘埃尼德斯’分裂的故事。莱昂纳多大人恐怕比我知道的内幕更多,个中种种细节您尽可以找他询问,作为‘埃尼德斯’的利剑,我只负责执行上级的命令,消灭任何危险的敌人。” 事情变得复杂了,原本简单的帝国内战上升为“埃尼德斯”组织不同派系间的乱斗。“他们为什么要帮助敌人攻击我?幕后黑手又是谁?”我整理下思路,决定先冷静冷静。找出真正的对手。 代号四摇摇头,“我们仍在追查。可惜毫无线索,就像在照镜子,镜面两侧是完全相同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映射着对方的动作,全在彼此的意料之中。”她难得懊恼的抿了抿嘴,透着无能为力的沮丧,“这也是为什么在敌人行动前奈梅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原因,他让我们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成为聋子和瞎子的代价太大了,我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可爱的儿子、幸福的家园,如镜花水月的过往随着泛起的涟漪回荡消散。现在我们一样了,艾莉亚。我自嘲的摇摇头,嘴角挂起苦涩的微笑。 她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眼神似有波动,不过很快屈服于可怕的理智,往事和现实带给一个人怎样的伤害才会彻底改变原本的天性,她凄苦怅惘的今天,会不会也是我遥遥可望的明天? “无论如何,我得回去。” 代号四机械的点头,一如毫无感情的钢铁:“我的存在,便是为了完成您的所有命令。”她重新戴上兜帽,整张脸再次隐没于阴影中。 我没由来的问:“莱昂纳多在哪?他没事吧?” “莱昂纳多大人藏身的地方很隐蔽,是古上传下来的安全屋,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他启用了一条专线同外围的幸存部下取得联系,继续遥控指挥‘埃尼德斯’的行动。”代号四的声音和沉寂的夜色完美融为一体,她是属于黑夜的,“分裂的‘埃尼德斯’组织虽然在某些认同上与我们存在差异,百年来却从未刀兵相见过,双方始终保持基本的克制,不逾越彼此心知肚明的底线——组织分裂是家事,大不了躲着各走各路,绝不升级为流血冲突。但是这一次,他们首先触犯了规矩,成规一旦被打破,我担心结局不可收拾。”她顿了顿,“走向自我毁灭。” 自己人捅向自己人的刀子,往往下手最毒,我们习惯原谅和包容外人的过错,却对贴己人的小毛病耿耿于怀,这是人的劣根。“我搭乘东罗马海军的战舰出发后,曾在托斯卡纳的外海遭到不明身份海盗的袭击,辗转逃脱的一路上数次陷入危急又化险为夷,他们,都是艾萨克的人吧?” “他们的目的是杀了您,彻底摧毁奈梅亨的组织。”代号四稍稍激动,失去了父亲和哥哥,“埃尼德斯”便是她唯一的归宿与寄托,一个人不能失去家园两次,“杀了您,破坏埃涅阿斯的预言,可是然后呢?” “然后?”我冷哼一声,“然后我还活着,埃涅阿斯的预言依旧延续。” 代号四不再问下去:“您想怎么做,大人?” “复仇,让罪有应得者付出代价,他们,台前幕后的每名凶手。”我咬牙切齿的吐出单词,将满腔愤怒倾泻在答案中。 夜晚的罡风缓缓吹过,拂动无数树梢“簌簌”呻吟,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相顾无言,此刻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能联系上我的部队吗,按照计划,他们差不多该埋伏到了附近,准备和我们里应外合拿下马蒂尼,打通回归的要道。”我整理下凌乱的行装,坚定地发布第一条命令,“找到他们!” “埃尼德斯的利剑”庄重的向主人弯腰行礼,复仇的战车辚辚开动,代号四走开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我,不再掩藏眉眼间的温柔:“莱昂纳多大人让我告诉您,小马丁和他在一起,很安全。” 我的儿子还活着!这消息仿佛灌进垂死病人口中吊命的人参汤,瞬间拨云见日的重塑希望,“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小马丁……”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继而滂沱成汹涌之势,我咬破嘴唇,鲜血的腥味分外清晰的直冲脑顶,也提醒自己此刻的喜悦是真实存在的,“爸爸会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你身边,所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敌人,让我一劳永逸的帮你肃清吧!” 同月亮缠绵整夜的乌云终于厌倦了情人的怀抱,裹挟着疾风款款离开,渐已西垂的弯月怅惘失落,孤独播撒银色的思念,森林和群山跟着鲜活生动起来,这是黑暗势力在黎明降临前最后的狂欢。 我走向休息的战士,他们望着领袖的眼神带有无比狂热的崇拜,我明白,维系忠诚的是衷心的信赖,相信无论如何公爵大人都会带领他们从胜利走向胜利,战士们赌上身家性命拥护横跨万里我扫荡顽敌,而我要做的,不过是调转马头,收拾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辉煌和荣耀属于奈梅亨一次,便会属于奈梅亨两次。 “奈梅亨的战士们!”我忘情地挥舞双臂,尽量让所有能都能感受到澎湃的激情,“你们就这样接受失败了吗?马蒂尼无非是前进路上一块小小的绊脚石,行走匆忙的人难免走神跌倒,但别忘了,一次跌倒摔不死人!站起来、拍拍灰尘、踢开讨厌的石子,重新踏上征程!路不走,永远没有尽头,摔一跤,才会记住疼痛的滋味!我忠诚的战士,你们害怕继续启程了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铿锵有力的齐声呐喊振聋发聩,溜掉的士气又回来了,所谓“士不可夺其气,军不可失其心”,当大家精诚团结、千万心如一心,必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老祖宗的话,往往不会骗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我从没如此大摇大摆的进过一座敌方城池,当战士们风风火火的赶到马蒂尼,这座山岭小城便冲我们敞开大门,“你们的能力既然这么强,何苦以前还要我们费劲巴力的打仗?”我苦笑着冲代号四摊开手抱怨。 “马蒂尼是座小城,有抵抗能力的男人用不上两只手就数得清,当然手到擒来。”她冷冷的打消我想偷懒的念头,快步走向自己的手下耳语些什么,得到回答后又回来说道,“敌人太大意了,个个喝得烂醉如泥,我的人抓他们都没怎么费工夫,除了那个莱芒男爵借着酒劲挣扎两下搞得场面大乱,其他一切顺利。”代号四指了指广场对面依旧灯火通明的领主大厅,“他们全捆在那等候发落,大人。”说好的混战呢?我翻个白眼,先吩咐战士们接管城市布置警戒,自己则慢悠悠的踱到石砌的屋子前,硬着头皮顶住冲天刺鼻的酒臭,咬牙走进大厅。 进到里面,浓重的味道更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十几个人被捆得结实丢在角落,满地基本找不到打斗的痕迹,倒是桌面的杯盘狼藉和恶心的呕吐物赫然入目,几个赤膊的壮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必宴会上玩过角力的游戏。 我逐一扫过垂头丧气的俘虏,目光停驻于某人:“给他松绑,这是自己人,奈梅亨的‘太阳花骑士’,赫克莱特的欧文。”后者倍感屈辱的别过脑袋,明显憋了一肚子怨气,让自己人捆个四脚朝天确实挺难堪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吧?”远远传来分外刺耳的讽刺。我循声望去,只见奥托男爵正面露讥诮的盯着这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卑劣者’的名号果然不同凡响……”他的语气愈发轻佻,代号四摆摆手。一个黑衣人拿起夹棍扣住他反绑的胳膊,立即使其闭上了嘴。 我没闲心浪费功夫,转身吩咐候命的侍从:“征用城中的所有马匹和驭畜,搜罗仓库准备补给,给你们半天时间,午时一过立即出发。” “公爵大人!”奥托哑着嗓子打断我。“难道您忘了公正才是骑士应该遵守的准则吗?现在您用卑鄙的手段偷袭了一名男爵的领地并拘押了他,竟不给予对方应得的尊重,神圣教会的誓言在您心中究竟算什么!” 聒噪、白痴、一根筋,这种人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我伤脑筋的挠挠额头,摆摆手示意侍从先去传令。“尊重?公正?”我重复他的话,“好,你倒说说看,想要什么样的尊重和公正?” 奥托曲着膝盖要站起来,手握夹棍的黑衣人使劲把他再次压回地面跪下,“虽然您位高权重,但在上帝的见证下,我们都是经过神圣契约洗礼的骑士。所以,您与我地位平等,我有站着说话的权力。”他斜眼瞟了瞟恶狠狠挟住自己的黑衣人。“这便是奈梅亨公爵大人对待一位骑士的礼节吗?” 废话多的傻瓜比单纯的傻瓜更让人讨厌。我无奈的使个眼色,黑衣人松开了对奥托的束缚,“看来您并非像传闻中那样不可救药。”他站起来,故作轻松的活动着被捆得僵硬的筋骨。 “说正事。”我微微表现的有点不耐烦,实际心里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对方能作出什么幺蛾子也挺好玩的。 “我请求获得决斗的机会并以此挽回名誉。如果输了,我将承认自己的失败。同时支付与身份相匹配的赎金。”“决斗”这个单词从奥托嘴里说出来似乎跟“吃饭”一样简单,“您可以指派一名骑士代您出战。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双方展开决斗,为了公平起见,您的人能优先挑选武器。” “真是个迷信武力的莽夫啊……”我哭笑不得的观察对方自信满满的表情,不知是该赞叹他的勇敢还是嘲笑他的莽撞,“你的要求合情合理,奥托男爵,骑士的荣耀的确不应受到无礼的玷污。”我缓缓抽出长剑,这是响应决斗的礼节,若是手按剑柄将它平置于两人之间,则代表应战方正式接受了挑战。 大呼小叫、抽冷气、所有人的关注,我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处于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明星,“恐怕会让你失望了呢。”突然收剑入鞘,我皮笑肉不笑的玩味他由得意到错愕再到惊惧的脸部变化,好像一只贪玩的猫咪在逗弄新捕的老鼠,“对不起,我拒绝接受决斗,公正的源意即为遵循本心,我的心告诉我不要为了照顾面子和虚无的荣耀而去接受这种毫无胜算的挑战,那不是义务,更不是勇敢,是愚蠢,对两条生命都儿戏的愚蠢,我自诩不是个蠢人,所以拒绝。” “岂有此理!”奥托难以置信的怒吼着,要不是旁边的黑衣人及时按住他的肩膀,这家伙肯定要一头撞过来拼个鱼死网破,“懦夫!胆小鬼!无耻之徒!上帝啊,您竟然拒绝了一位骑士合情合理的要求!”愤怒的奥托蛮力似乎挺大的,一个黑衣人控制不了,不得不又招呼过去三个人帮他,“埃尼德斯”可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荣耀和准则,千百年来他们都躲在黑暗中用最阴险的手段维系自身发展,贵族、平民、猪狗,在他们的定义里,完全没有差别,“梆!”的一声闷响,奥托吃痛跪倒,操棍的黑衣人一点不含糊,接二连三落下雨点般的敲打。 “够了。”眼见地上缩成一团的奥托满脸是血,我赶忙喊停,前者的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一开一合,貌似有话要说。 “……卑鄙啊。”我凑上去,总算听清了他在讲什么。 “呵呵,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命令黑衣人把奥托翻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好让其集中精神记住每句话,“听着,男爵,只有胜利者才可以制定规则或者提出要求,所谓公正是相对而言的,失败者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鸭子。骑士准则确实神圣,但它是为童话准备的,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周围,此刻你身处现实,明白吗?”他嗓子里呼噜作响,弱弱的吐出口血痰,不偏不倚喷我一脸,然后是轻蔑和放肆的狂笑,我扬手制止正欲动手的黑衣人,轻描淡写的把血痰蹭掉,“你吐我一脸又怎样?擦擦就干净了,逞一时之勇是你们这些武夫粗俗的认知,没有思想的人,最多算是会说话的工具,而工具,不用了是可以丢到角落的,生锈了还可以换个新的。”他轻笑继续,不过气势却弱了许多,“诚然,你是名优秀的骑士,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洒脱得很,却非合格的领主,用假模假式的骑士精神招摇撞骗,一次次挑起无谓的战争和决斗,为了凑足赎金,搞得领地里民不聊生,这难道不是没有履行好领主保护领民的责任吗?凡事都具有两面性,做人也一样,左手慈悲、右手残忍,一半天使、一半魔鬼,不是口中常常挂着上帝便真正信仰上帝,你不配拥有骑士的宝剑。” 安静许久,奥托缓缓开口:“说了那么多,公爵大人,我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杀了我,请务必答应这最后谦卑的请求,可以吗?”他眼神复杂,充斥着哀求、颓废、崩溃以及自怨自艾。 “杀了你?你倒是一了百了,保全了荣耀,但你还有荣耀可言吗?”我甩开他祈求的双手,脸色冷峻的站起身,不理会奥托撕心裂肺的呐喊,代号四挑着眼角肃然而立,随时待命,“把他丢到广场上,任由自己的领民处置吧。” “不!”我背过身,没看到奥托是如何被黑衣人拖出去的,耳畔却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嘶吼,当一个人明知必死,那份绝望足以熄灭漫目天光。 “他早该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不是吗?还要拿决斗来壮胆,好掩盖死亡带来的恐惧,在生死面前,贵族和平民都是平等的,一样卑微,一样无能为力。”我知道代号四就在身旁,半自言自语半是说给她听。 “刚刚得到的线报,诺曼底公爵和科勒顺利进入米兰城,两个人都受了轻伤,偷袭他们的是艾萨克的人,被赶来救援的诺曼军队包围,全军覆没,几个重伤的也自行了断了。”代号四的声音清晰入耳,冷静的好像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进入“埃尼德斯”后,她的神经似乎被改造成直来直去的单线反应,无情、无欲、无求,“我们来的路上遭遇过一伙,双方远远错身而过未打照面,我相信附近肯定埋伏着更多敌人,只是尚未发现您的行踪,为安全起见,请抓紧时间即刻出发。”代号四眉毛一蹙,眼睛盯着门外的动静,冷不防来了句,“把他扔在那,没人敢动呢。” “放心,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螃蟹?”她难得反问一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土地、希望、新的生活 被棒杀的卫兵旁并排升起另外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面目狰狞残破的好像让野狗啃食过,事实上这家伙也好不到哪去,半张脸缺了皮肉,一只眼珠恐怖的悬在鼻梁边,令每一个走过他跟前的人都不忍直视,除了几只早早停在远处等待的乌鸦和围着木架焦急转圈的丧家犬。 我盯着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两具尸体愣神,它们仿佛两盏太阳下熄灭的宫灯,代表某种黑暗统治的结束。衣着破烂的农民扛着领到的武器,那股新鲜的兴奋感很快在奈梅亨士兵的严厉管束下烟消云散,他们抱怨着排成七扭八歪的纵队,浩浩荡荡跟上行进中的大部队。“你看,还是会有愿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不知道在对谁喃喃述说,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发前的情景。 “大人,广场上围了好多人,秩序乱得很,我担心场面难以控制。”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进来,指着屋外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 “慌什么。”我翻遍了面前的酒杯,却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只得悻悻把剩的半壶麦芽酒丢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听着传来的清脆碎裂声,心底竟变态的感到舒爽,“你说外面已经聚了好多人,是真的吗?” “向上帝发誓,千真万确,全是马蒂尼的农民,零星有几个昨天没来得及走的小贩子,把广场围个水泄不通,直勾勾的瞅着奥托男爵在中间气急败坏的骂人。”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搓着手,似乎要抓住虚空中的什么东西,“万一人群中混着奥托男爵的人,趁乱闹事怎么办?” “好啊。由他们闹,正好来个一网打尽,省得以后再费工夫。”我满不在乎的咧嘴笑着,代号四不用召唤便自动出现在身后侍立待命,我把脸转向她。挤出赌场里老油条常见的奸猾表情,跟连着吃了三个庄口一样,语气轻佻的调笑,“走,给你看看什么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太阳爬在不上不下的高度,光芒被山巅挡着。斜斜投出半阴半阳的影子。我经过士兵拨开人丛的通道,望见绑着手脚的奥托男爵狼狈的用脸拱地想站起来,难听的骂声不绝于耳,围观农民一个个麻木不仁的注视着曾经高高在上的领主老爷,没谁要上前帮他、也没谁敢说话。活像许多呆滞伫立的复活节岛石像,面对汹涌澎湃的大海万年如一日的沉默,直至地老天荒。 “噤声!公爵大人来了!”维持秩序的士兵推开不知所措的农民,有点狐假虎威的厉声呵斥。 “天啊,真是公爵大人!”“快闭嘴,如果你不想被拔掉舌头的话!”“杀人魔头来了,赶紧回家!” 我听着众人乱哄哄的对话,突然觉得场地中央挣扎的奥托很可怜。虽然他依然处在中心的位置,但角色却发生了反转。人生大抵都如此吧,生长、蓬勃、巅峰、垂暮、灭亡……从台前到幕后、从万众瞩目到无人问津的。奥托不过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体会到其他人用一生也无法彻悟的世态炎凉。权力的舞台永远不缺少主角,谁都不是明星,我们只是一时之艳,赢家是恒久的时间。 “可惜你高估了自己,明明只配做棋子的命,非要跻身当红星。对不起,我没资格怜悯你。因为同情,不是我们这些假面人应有的品质。”我酸楚的笑笑。眼神变得坚定,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来人啊,去把他扶起来。” 奥托灰头土脸的面颊带着些微擦伤的痕迹,五官因过度愤怒而扭曲,当一名骑士视作精神支柱的尊严扫地,那份荡彻的悲凉足以摧垮最坚强的*。他醒了醒嗓子,像以前的样子轻蔑的吐出口血痰,有那么一瞬间竟使我产生“视死如归”的错觉,“上帝会惩罚你的,‘卑劣者’兰迪,一定会的!”声音始终低沉的徘徊在喉咙里,却远远胜过任何歇斯底里的疯狂吼叫。 “没错,我会谦卑的等待上帝的惩罚,不过你看不到了,男爵。”我背着手慢慢走向他,依稀可闻在场的人集体屏住呼吸。 “无论去了天堂或者地狱,我都等你,哈哈!”奥托癫狂的笑着,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还击。 可怜。我摇摇头没搭理他,转身扫视噤若寒蝉的众人,随着我目光的移动,他们纷纷缩头缩脑的躲避,面对权威,人们总下意识的选择服从。“伤脑筋啊……等等!”顺次低头的人群中终于有个挺直腰杆的汉子,我的视线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对方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让他显得比周围软脊梁的奴才高大不少。 “你,出来。”我尽量平易近人的说道,小心翼翼的像在做中学时的生物实验,生怕吓着笼子里的小白鼠。 那是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至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常年受生活重压而呆滞的中年人所不具备的生气,略显畸形的大脑袋、黑白相杂的乱糟糟头发、突兀得吓人的锁骨、佝偻的脊背,均为自小营养不良的后遗症。 “您叫的是我吗,大人?”他眼珠浑浊的动了动,犹豫着开口问道,膝盖还是不由自主的弯了。 也罢,这大体跟中国人见了当官的总想跪下来震天价的喊“青天大老爷”差不多,“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那是高贵的领主大人们才配拥有的,我……是个低贱的农民,因为跑得快,大家都叫我‘兔子’。”他刚一说完,马上惶恐的改口,“这名字太脏了,入不得您的尊口……” “兔子?”我哈哈大笑,“恐怕野狼见了你得嚎啕大哭,瘦的没多少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嘿嘿……”有人捂嘴偷笑,气氛活跃了点。 倒霉男爵的喋喋不休太烦人,我皱皱眉头。代号四立刻心领神会的示意手下往奥托嘴里塞了把马粪,“回答我,兔子,你是马蒂尼的农民吗?” “我们家世世代代给马蒂尼的领主老爷干活,爸爸、爷爷、爷爷的爸爸、爷爷的爷爷……”他扳着手指往前数。没查出几个便糊涂了,淳朴的直掉渣,“我生在这、长在这、以后也会死在这,这是我们的命,牧师老爷说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的安排神圣不可变更,有人生而高贵。有人生而卑贱,只要做好命中注定的事情,死后必能升入天堂。‘弟兄们呐,你们要忍耐,直到主来;看呐。农夫忍耐等候地里宝贵的出产,直到得了秋雨春风。’”《圣经》中能记住的段落不多,好在有句应景的,我拉来上帝这张虎皮做大旗,成功唬住终其一生只在出生地方圆五十里范围活动的农民,“你的家人呢,兔子?”话锋陡然一转,犀利切入。 瘦的没肉的兔子沉默了。皮包骨的脸根本藏不住任何心思,我的问题戳在痛处,他快哭了。“死了,全死了。”颤抖的声音哽咽着,“爸爸前年替爷爷应了领主大人的征召,同巴切诺男爵打仗再没回来;爷爷去年顶我的缺上了战场,因为领主大人拒绝支付俘虏的赎金而掉了脑袋;我妹妹不愿意去城堡做仆役,跟一个跑行商的货郎私奔了。管家老爷便抓走母亲去充数,后来听说被卖给人贩子好偿还领主大人借的高利贷;我弟弟……他头两天饿死了。管家老爷带人拿走家里仅剩的粮食,凶神恶煞的诺曼人要和我们打仗。城堡必须储备足够的补给……我弟弟只有两岁,胳膊那么细,自打从娘胎出来连饱饭也没吃过,我苦苦哀求管家老爷发发慈悲,可他嫌我多嘴,让人把我吊起来狠狠抽了一顿……牧师老爷说过,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是我们的命……” 苦大仇深,正是我要找的典型,虽然幸存的良心在胸中隐隐呻吟,但事已至此,总得牺牲傀儡和羔羊,权力像只利齿流涎的怪兽,不断渴望新鲜的献祭。“请如实告诉我,兔子,你恨过自己的领主大人吗?” “什么!”“天啊!”“我的上帝!”这句话果然产生如期的效果,人群轰然议论着,仿佛爆炸的冲击波。 “您……我……”“兔子”语无伦次的瞪大眼睛,“我怎敢憎恨自己的领主!他的权力是神圣教会承认的!” “他代表上帝和教会保护这片领地的人民,本应负起自己的责任,让大家过上安定的日子,而不是食不果腹、民不聊生的地狱生活!他堕落于魔鬼,背叛了《圣经》的教义,便不再是你们的领主!”我亢奋的挥舞手臂,跟电视台推销假药的谢顶主持人似的,“只要你,还有你们……”众人悚然惊醒,目瞪口呆的望着发神经的公爵大人,“我,兰迪.阿德里安.奈梅亨.雷焦卡拉布里亚.霍夫曼,虔诚的卫教者和忠诚的帝国骑士,睿智的擎旗者,异教徒的噩梦,弗里斯兰、丹麦以它们之间海岸线的主人,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双重册封的奈梅亨公爵,有权代表梵蒂冈处置背教的叛徒与失职的领主!只要你们请求我,表达自己真实的诉求!” 鸦雀无声!奥托嘴里塞着马粪闷声在笑。 “如果我请求您,他会死,我也会赔上性命,不过这一切都不会受到上帝的诅咒和惩罚,是吗?”兔子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不对,他会死,而你会好好活着,考虑下我的建议——”他果决又灰暗的脸上重新泛着光,“你能在奈梅亨得到土地、希望和新的生活,抛开所有悲惨的过往,只要跟随我的队伍回到北方。” “土地、希望、新的生活……救赎!”不少人在兔子的重复中竖起耳朵,我分明看到奥托已是一具尸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锡永的长老 接下来的旅程顺风顺水,莱芒地区已经没有能够抗衡我们的力量,军队规模几经不加筛选的扩编终于突破六百,不过那些打着赤脚、衣衫褴褛的农民有多少战斗力,就是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了。 “都不用敌人发起攻击,只要远远望见骑士身上发光的锁甲和高大的战马,这帮泥腿子便吓得跪在地上抱头等死了。”欧文不止一次冲我抱怨,表示对越来越鱼龙混杂队伍的忧心忡忡,“大人,战争不是打群架,把没受过训练的农民推上战场,除了给敌人贡献杀伤率之外毫无用处。”他白眼翻得再明显不过,“等等,我错了,他们还可以磨钝对手的刀剑,间接消耗敌人。” 我笑笑没理会,他所讲的的确是事实,哪怕把这些沿途整编的泥腿子全换成相对素质较高奈梅亨农民,我也不敢保证绝对有把握击败可能出现的敌人,更何况受制于客场作战、人地两生等客观因素,“有发牢骚的功夫还不如去督促督促你口中的‘磨刀石’别掉队,再说人多阵仗大吓唬吓唬敌人也好嘛。”我胯下的战马是奥托男爵的坐骑,小家伙倔强认生,经常踢腿尥蹶子想掀翻背上的骑手,难驾驭得很,但看看其他人狼狈骑驴滑稽的样子,我瞬间释然了。 在群山中沿着小路盘绕行进容易搞得人晕头转向,心中忐忑的众人无心观赏两边迷人的风景,只顾急匆匆赶路,效率倒提高不少,离开马蒂尼半天功夫。我们竟奇迹般的通过险峰间崎岖的小道,顺利抵达预计目的地——一座名叫锡永的村庄,距离莱芒男爵封城沃韦大概四十里路程。 村庄照例经过士兵和“埃尼德斯”仔细的筛查,确认没有危险后征用了条件相对较好的几间大屋,我在侍从的引导下来到屋前。还没等下马就被周围壮丽的湖光山色所吸引,不由得端详入神。 怪不得山国瑞士在后世号称“人间小天堂”,幸福指数始终名列前茅,这里坐拥的自然景观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令人不得不怀疑上帝造物时的小偏心。奈梅亨征用的大屋原本是村庄长老的居所,背靠白皑皑的雪峰。独占一片长满如茵绿草的向阳山坡,天气好时能依稀望见层峦掩映间莱芒湖碧蓝万顷的湖面,“如果不来瑞士,你便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只是肮脏的猪圈。”我情不自禁的念出曾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的溢美之词,顿时觉得作者的词汇量太匮乏了。一句简单的“天堂”怎能完全形容这里的美轮美奂,“若上帝真的存在,他一定常来瑞士小憩……” 就在我文艺的对着美景满口“瑞士、瑞士”(中世纪早期根本没有瑞士的说法,这片土地只笼统的称为“上勃艮第”)的抒情时,代号四带着锡永的长老走过来,后者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看上去应该略老于实际年龄。 “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公爵大人。”老家伙都是圆滑世故的人精。锡永的长老也不例外,他谦卑的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的亲吻我脚下的泥土。像条欢迎主人回家的哈巴狗,“我是这座村庄的长老,随时供您差遣。” “免礼吧,站着说话。”我尤其受不了一个比自己岁数大的人的谄媚巴结,鸡皮疙瘩早起了满身,可公爵的架子还得端着。对方颤巍巍地爬起来。牙齿快掉光的干瘪嘴唇形状奇怪的咧着,分不清表情是哭是笑。“别害怕,我们只是过路歇脚而已。”长老眼神里的小九九分明担心着从天上掉下来的贵族老爷会不会把他们的小村庄折腾个底朝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找你来了解了解情况。” 老家伙紧绷的面部肌肉垮下来,不知是刚才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还是我平易近人的交谈方式让他解除了戒备,“我这个老头子虽然没用了,不过脑瓜尚未糊涂,十里八乡的事全装着,能为您效劳是锡永的荣耀。”他操着蹩脚的法兰克语,词尾带有山区居民特有的口音,再加上漏风的嘴,说起话来喜感十足。 “我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另外,咱俩的谈话内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我有意无意的撇着远处全副武装站岗的士兵说道。 “明白明白。”长老赶忙点头哈腰的回答。 “那就讲讲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吧,事无巨细,我都要听。” “最近这段时间吗?”老家伙咽了口吐沫,像是准备做什么长篇大论一样,“三天前领主大人经过这,没做停留便去了马蒂尼,随行的大概十几人,有两个是他麾下的骑士老爷……”他边说边偷偷察言观色,见我没啥反应立即挖空心思使劲回忆,“还有!还有!万灵节后第四天的时候,从沃韦来的管家老爷传达领主大人的命令,征走了村里的青壮年和储备过冬食物,有跑行商的小贩子说,巴黎的国王陛下同罗马的皇帝打仗,死了不少人,我们的年轻人就是去补上充数的……” “万灵节?那是三十多天前的事了,附近的村庄也拉壮丁了吗?” “没错!没错!不止锡永,沃韦、马蒂尼、特鲁诺、彭萨,每个村庄都是,男丁不够便拉身强力壮的妇女充数,现在村子里只剩下我这样的不中用的老头子和没车轮高的孩童,要是男人们圣诞节前回不来,这个冬天孤儿寡母的恐怕很难熬过去。”说到伤心处,他深陷的眼窝里噙着泪水,“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既然巴黎的国王发了征召令,为什么莱芒男爵没去御前听命呢?”我怀疑他自相矛盾的回答,张口问道。 “因为领主大人支付给公爵大人一笔钱,得以找理由免除这次军役,我侄子是沃韦城堡的马夫,他亲口告诉我的,我可以向上帝保证绝不会有假!”长老急了,连忙搬出上帝给自己压阵。 怪不得奥托男爵在马蒂尼的关口征收重税,还顶着被梵蒂冈开除教籍的危险贩卖人口,原来是为了还上巨额的免役钱缺口,“照你的描述,莱芒男爵领人去了马蒂尼,沃韦城堡的守备不就空虚了?”我故意咳嗽两下,不动声色的解释,“领主不在城堡里,我担心得不到符合规格的宽待啊。” “不会的大人,每逢领主大人出巡,城堡便由他舅舅代为主持,常备的卫兵差不多有十来人,得知公爵大人的大驾光临,他们肯定会尽全力款待您。”老家伙巴不得我们早早离开,好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要不我连夜派人先去城堡帮您通报,提醒他们尽快做好迎接的准备?” “算了!”我摆摆手制止殷勤的长老,改口说道,“男爵大人不在,我贸然拜访有失礼数,就不去打扰了。”老家伙一听,神色又紧张起来,哭丧的脸上堆着假模假式的笑容,“从锡永出发,有没有去士瓦本比较近便的路?” “士瓦本”这个重音在后的法兰克语词汇明显超出穷山沟窝一辈子老头的认知范围,他仿佛活吞了癞蛤蟆的痛苦模样证明了岁数大顶多意味着白吃了几年干饭,不绝对和所谓的阅历与智慧成正比,他的世界仅局限在沃韦——锡永——马蒂尼三点一线,罗马同巴黎渺远的像是外太空,“士……瓦本?”他艰难拼出晦涩的单词,不可避免的读错重音,嘴角的皱纹陷得愈发深了,“村子进进出出就山下一条路,终点便是领主老爷的城堡,您说的那个地方……” “谢谢你,长老。”我示意左右可以把老家伙带走了,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浪费一番口舌,得到堆没营养的废话。 “他能提供的消息微乎其微,大人,我的斥候很快回来。”代号四目送驼背的长老消失在下山小路的尽头,冷冷的说着,在我听来不无嘲讽。 “但愿你的斥候搞清楚了前面的路,五六百号人的大部队既得保证沿途补给,又得尽量避开闲杂人等,路线上相当难拿捏。”我转身走向收拾干净的大屋,堂厅里已经升起火堆,房檐下几个士兵手忙脚乱的按住一只挣扎的山羊,看来它将是我今天的最后一餐,“烤老一点有嚼劲。”我丢下句话。 就着长老献上的地产野果酒,大家很不愉快的分吃了那只可怜的山羊,主要是穷乡僻壤香料难寻导致食不甘味,再加不知用什么野果土法酿制的酒浆里杂质多的简直像掺了水的沙子! “要是你的人带不回好消息,千万别叫醒我。”理了理皮毛下垫着的稻草,一阵疲倦缓缓袭来,我和衣躺着,对隐没于黑暗的代号四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刺杀 “大人,大人……”梦中传来轻轻的呼唤,我迷醉于少女温柔的清香,精神却仍旧流连在睡神的故乡不愿离开。 “唔……”长长抻了个懒腰,我把眼睛微微睁开条缝,代号四身着一袭黑衣,完美融入黑暗,如果不仔细分辨,容易让人误以为产生了错觉,“许是累了,这一觉睡得蛮香,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子夜了。”代号四敲着火镰,闪亮的火星稍纵即逝,划过美丽耀眼的弧线,伴着刺鼻的焦糊味,她点燃了墙上的火把,一团温暖的橘色光芒充满房间,“斥候刚回来,正在外面候命。” 我含糊的点点头,裹着长衣坐起,桌上已经凉了的烤羊肉散发出别样的香味,勾得贪吃的肚子又咕噜作响,“吃点宵夜应该没问题吧……”我抓着挤成一堆的小肚腩自言自语,“哦,没事,你说你的。” “等等,我看看。”代号四抢在我前夺走餐盘,端在面前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脸凑得差点贴上。 “哎!你别吃啊!”我非常没风度的吼着,像只护食的野狗,“都凉了,你想吃的话,我让人重新过过火。” 代号四没回答,她表情严肃的审视着烤羊腿的每一个细部,仿佛眼睛里自带显微镜似的,“按理说放了这么久的羊肉,表层的油脂应该凝成白色的固体,可是……”她皱了皱眉,“刚才我一直守在这,没人进来。” “疑神疑鬼的累不累?”我装作大大咧咧的模样提上靴子,用眼角的余光目测着和代号四的距离,心里盘算强行夺食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这只羊在之前就被人做了手脚。”一直嘀嘀咕咕的她突然如临大敌的说道。 “做了手脚?”我心虚的摸摸肚子,好像真感觉肠胃里隐隐作痛,“你说的做手脚难道是……” 代号四把盘子丢到桌上,探手入怀摸索半天,看得我面红耳赤心发跳。“先把这个吃了再说。”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瓶,从拧开的瓶口幽幽散发出凝血的腥味,相当令人倒胃口。 “这是啥?”我捏着鼻子,拒绝她急切想强制喂下的动作,“闻起来像死人身上发臭的黑血,你不会要我真的喝下去吧?” “我没开玩笑。大人,为了您好,还是赶紧喝了它吧。”代号四把陶瓶放到我手里,转眼又从发丝间拽出一枚极细的长针,某个角度折射着流彩熠熠。可能是银质的,“米特里达梯,万能解毒药,于人体无伤害。” “听名字就很古怪。”我咬咬牙,仰脖一股脑灌下,初尝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可片刻后恶心的味道顺着肠胃猛地上返,冲的鼻涕眼泪齐齐流出。嘴麻得知觉全无,“这玩意……你要害死我吗!” “米特里达梯是安纳托利亚的本都人研制的万能解毒剂,据说从小便喂一群鸭雏各种毒药。最后提取幸存那只鸭子的血液配制而成。”代号四轻描淡写的说着,手里的活一点没停下,只见她攥着银针,在残有酒液的杯中蘸了蘸,然后小心的刺入羊肉,趁这时间接着说。“羊肉有点不太对,我怀疑被人下了毒。依经验看,对方恐怕是用了一种无色无味的东方毒药——奥格沙迪蒙。” “下毒!”我掐着喉咙。拿手指拼命往里抠,异想天开的想把她所谓的毒药呕出来,可惜无济于事,倒是酸水呛着鼻子,狼狈淌了满脸眼泪,“快,快查啊!是不是真的被下了毒!我会不会有危险?” 代号四取出银针,借着火把的光亮观察细部颜色的变化,“理论上米特里达梯对所有毒药都有效,哪怕毒性很强,它也可以延缓毒素在血液中扩散,为配制解毒药争取时间。”她一面说,一面将银针在火焰上反复灼烧,看着它慢慢熏黑,“是奥格沙迪蒙,没事,米特里达梯能解毒。” 我如释重负的舒口气,肩膀脱力软下来,“有人下毒,难道是——‘他们’?”忽的一个念头闪过,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外面的人都吃了那只羊,余下的骨头还拿出去熬了汤,你快把解药分下去!” “晚了,从吃完晚饭到现在过去太久,奥格沙迪蒙的药效已通过血液直达心脏,外面那些人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敌人等得正是这个时机。”她不动声色的做个手势,隐藏在房间各个角落的黑衣人纷纷现出身形,看到狭小的房间里竟然埋伏了这么多人,我张大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吧,别声张,放敌人进来,务求一网打尽。”她毫无感情的布置任务,右手不知何时反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想抓活口是不可能的,所以,格杀勿论!” 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暗中,动作轻的好像从未出现过,代号四把短刀递给我,扭身熄灭火把,“请躺在这作诱饵,敌人的目标是您。”她的声音换了位置,似乎离我很远,全然在以命令的口气讲着,“一会打起来,您留着武器防身,倘若形势不妙,自有人掩护撤退,上帝一直眷顾着您,不是吗?” 事到如今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我气鼓鼓的没搭理她,辗转反侧的换了好几个姿势躺卧,总感觉不方便出刀,最后只得悻悻的脸冲下趴着,用大腿压住握刀的右手,“没听过将计就计拿重要人物当诱饵的,也不知是我的命太不值钱还是你们太有把握,啧啧。”我咬牙切齿的腹诽,趁代号四看不见翻了无数白眼。 人是向往光明的动物,一旦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很容易产生焦躁的情绪,总有种沉重的压迫感无孔不入的钻进皮肤,慢慢汇聚到压力极大的心脏,让这昼夜不歇的生命起搏器不堪重负。试想如此紧张诡异的环境叫人如何睡得着?我记不清第几次无奈的睁开眼睛,房间里物体的轮廓隐约可见,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死亡并不可怕,人都是要死的,可怕的是当你知道即将死亡,却无法知晓具体的时间,那份等待中的煎熬和绝望,足够摧垮意志最坚定的巨人。 就在我昏昏沉沉差点睡着之际,全身汗毛没由来的竖起,第六感告诉我,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扑向面门,“铛!”来不及反应,金属撞击的声音便打破夜的平静,紧接着伴随瘆人的惨叫,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脸上,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血,热腾腾的、鲜活着的、跃动着的血。 回过神来,我一骨碌翻到旁边,手指触碰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是个男的!”脖颈的动脉被划开骇人的伤口,依稀可摸出骨茬的痕迹,粘稠的血液放肆喷涌,殷湿了好大一滩,“不是她!”也不知在庆幸什么,我稍稍定了定神,房间里已成为短兵相接的格斗场,不分敌我的厮杀作一团。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一个、两个、三个……交叠的尸体盖住我,形成宽厚的*屏障,“怎么办?”我抓耳挠腮的想不出主意,是走是留犹豫不决,“该死,什么都看不见!”厮杀愈发激烈,压在身上的尸体越来越重,可即使这样,敌我双方都沉默着不讲话,除了武器碰撞和濒死的呻吟,一点活人的动静也没有,气氛压抑的恐怖,给我一种身处杀人密室观赏巫毒娃娃哑剧的错觉。 一只有力的手按在肩膀上,像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把我从尸体堆里拽出来,“是谁!”我悚然一惊,凭感觉出刀刺向那人,“乒!”刀锋相交火星四溅,“走!”女声短促而坚定,正好被兵器撞击的脆响盖过。 有谁点燃了房间里的稻草,火精灵兴奋地跳跃翻腾,贪婪舔舐一切可燃的物体,旋即剧烈蹿升,炸开金色的火焰,我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搏斗的双方都穿着同样的黑衣,彼此捉对厮杀,压根分辨不出究竟谁占优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面目凄惨的死人,外面远远的飘着喧闹,是发现失火的士兵正在赶来。 代号四皱着额头,不同凡俗的英气聚在眉间,放射着炫目的华彩,有些人只属于命中注定的归属,当代号四——艾莉亚.奥利维拉丝.克雷森蒂纵横于刀光剑影,她就化身为转世的女武神,英姿勃发、不可阻挡! “你安全了,大人。”冲过来的士兵将我们团团围住,其余人继续扑向火光冲天的屋子,茅草的棚顶已经燃烧殆尽,整个房梁应力折断。 “敌人呢?”嗓子里呛了口浓烟,我痛苦的咳嗽着。 “十几个人,有来无回。”她冷冷的收起短刀,宣判了还在房间里的人的死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失去和得到 早晨的空气冷冽刺骨,初升的太阳红得仿佛糖心的煎蛋,软软糯糯流泻在天际,全然散不出任何热量,只孤寂的挂在地平线上方,冷眼望着刚从睡梦中解冻的大地。烧黑的木炭隐隐闪着火星,那是火精灵不甘落寞的呻吟,呛鼻的青烟缓缓萦绕,地上铺着厚厚的灰烬,用脚轻轻一踩便陷得很深。我蹲在大屋残垣断壁的废墟里,失神的盯着一缕火苗慢慢熄灭,怅然若失。 许多士兵正在左右忙碌着清理,他们有条不紊的抬出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然后整齐的摆在屋前的草地上;几个黑衣的“埃尼德斯”忍着浓重的恶臭,俯身仔细翻检检查,寻找蛛丝马迹来分辨尸体的身份;还有几个农民打扮的杂工在士兵的监督下挖着大坑,用来掩埋处理后的骨灰。 代号四默默无言的陪着我,眼窝深陷进白皙的皮肤,显出颜色浓重的黑眼圈,“我们失去了七把最忠诚的利剑。”她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若即若离的飘荡,像是无声电影里突兀的画外音。对她来讲,战友即是家人,而失去家人的滋味……我们都心有戚戚,却又不尽相同。 “还有十几名奈梅亨最优秀的骑士,他们有的我认识,有的只是一面之缘,有的甚至未曾相识。”我捏着地上的灰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现在能体会到当一名骑士以不光彩的方式被击败时的那种羞辱感了,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灰烬越攥越紧,不断从指缝掉落,“欧文……” “记得很久以前您对我说过。战争是以杀伤并最终击败敌人为目的的武力行为,只要可以让对方屈服,不在乎使用何种手段,因为胜利者有书写历史的权力,没人敢指责什么。”她歪着头。兜帽在脸上投下好大一片黑影,诉说着别样的悲伤,“您想起来了么?在战场上,我是您的敌人。” “是啊,那时的我多么意气风发,自以为纵横睥睨天下无敌。可同等的惩罚真正加诸于身的时候……”我松开手,盯着掌心盘绕的纹理间残留的灰烬,语气悲戚的说,“是我害了他们,一场大火。呼!什么都没了!这就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吗?他为了教训一个狂妄的人,竟不惜牺牲无辜人的生命。” “我们没有资格评判上帝,大人。”她话锋一转,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忘了吗?我们都不信仰上帝的啊。” 曾经的我中世纪人们虔诚的信仰嗤之以鼻,以一个无神论者的高傲姿态鄙视众多愚昧的俗人,可经历了如此多命运多舛的颠沛流离,绝望的我蓦然发现。拥有信仰其实也是件幸运的事。“没有找到欧文的遗体吗?” 宽大的黑袍盖住了代号四的身份、样貌、性别、感情:“目前没有,敌我身份仍在辨识,吃晚饭的时候他不在。据说带人去给新征召的马蒂尼农兵布置住处,但夜半起火后他是否在场,乱哄哄的没人知道。” “如果上帝真能听见人间的祈祷。”我目光飘渺的望着天空,思绪游离在身体之外,“希望他平安无事。” 代号四侧耳听着手下的汇报,表情平淡的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看出事态如何。“敌方十六个人,全军覆没。没有活口。”这是早就猜到的结果,“其中两人应该是重伤服毒。为了不让我们抓到活口,毒囊藏在牙床上面,轻轻一咬便破了,毒性强到能够瞬间致命。”她神色黯然,“和我们一样,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艾萨克吗?”老骗子贪婪狡猾的笑容和在格涅兹诺救我时的冷静睿智交叠浮现在废墟之上,渐渐化为狰狞的猛兽,似乎随时会将我扑倒撕碎。 “他只是前台的代理人,类似莱昂纳多大人的角色,既举足轻重又毫无意义,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完全执行组织的意志高级傀儡。”代号四抬头瞅了瞅正在往尸体上泼油准备火化的众人,“这是吹响进攻序幕的号角,随后将有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等等无穷无尽的攻击接踵而至,直到行动目标被消灭为止。”围着尸体有人在祈祷,有人在发呆,还有人在无声啜泣,为这些惨死的魂灵。 “行动目标被消灭……为止吗?直到我死掉为止吗?” 本该朝气蓬勃的清晨在压抑悲伤的气氛中渡过,壮丽的湖光山色仿佛也失去了吸引大家的魅力,远处莱芒湖躲进层层叠叠的薄雾,再不敢露出娇羞的模样,太阳中途放弃了温暖这冰凉的大地提前下班,积重的乌云像是突然出现,旋即铺满整片天空,渺渺炸响的惊雷在提醒人们,雷雨天快要来了。 “大人,得赶紧走了,别让大雨堵在这里。”代号四捧着刚刚检查过的食物放到桌上,昨夜大火的乱象把村庄长老吓得不轻,从凌晨便领着村民帮我们干这干那,生怕公爵大人一个不高兴屠了他们小小的村子。现在我们换了间房子休息,条件比起长老居住的大屋差了很多,低矮破败不说,人畜同处一室的脏乱简直不堪入目,几只母鸡扑棱着翅膀在头顶咋呼的飞来飞去,撒下满地鸡毛。 我扫了眼黑乎乎的食物毫无胃口,越来越近的响雷似乎随时能把这破房子震塌,昨天还围坐在火堆边争论下步计划的骑士们如今只剩两个负责外围巡逻的幸存者,其中一人站起来,不赞同这个总把自己裹在一袭黑衣里的神秘女人,他反驳道:“要是现在出发,我们会让大雨堵在山路上,几百号人挤成一团的进退无序,那样更危险,还不如在村里躲到雨停再走。” “不行!”代号四直接否定了他的建议,“敌人已经发现了大人的所在,呆在这无异于等死,必须立即离开,正是因为天气条件不好,再加上崎岖的山路,敌人想找到我们肯定得相当困难的大费周章,这是避开他们的绝好机会。” “好了。”我摆摆手,制止了想继续争下去的骑士,冲代号四问道,“出发可以,但目的地是哪?” “沃韦城堡,莱芒男爵的居城,那条件更好,物资充足,而且此刻防守空虚,我们先去歇歇脚。”她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奥托男爵带走了城堡里为数不多的骑士,仅剩那些卫兵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怎么说沃韦也是座石头的城堡,进可攻退可守,没什么后顾之忧。 “照你说的安排吧。”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有损兵折将的悲伤夹杂在一起,搞得我心律憔悴。 “大人!大人!”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欧文……欧文大人回来了!” “你说谁……欧文!他在哪!”我瞬间来了精神,猛地冲过去攥住这个冒失士兵的肩膀,“说呀!” “大人!”熟悉的声音落入耳廓,我激动地将目光投向门口,是欧文没错,他好好的站在那里,除了隐约可见的疲惫和仆仆风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听说昨晚……不管怎样,您没事就好!” 我点点头,身体突然像漏了气的皮球,眼前一黑,软软的瘫坐在地,惊得众人手忙脚乱的上来扶我,关切的询问,“呵呵,不打紧,是看到你没事高兴的,上帝保佑,这么久你去哪了?” “晚饭时没胃口,就到屋外吹吹风,正好遇到前来禀报情况的士兵,便跟他一起去了还没安顿下来的农兵那边,不知不觉忙到很晚,刚准备回来又发生农兵叛逃的突发状况,我着忙去追,也来不及派人通报……”他垂下眼帘,满脸沮丧的神色,为没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感到十分自责。 “不管怎么说,平平安安的回来比什么都强。”稍稍平复情绪的我说着说着绷不住了,“他们……条件简陋,没能得到好好的安葬,大火烧得连是谁都分辨不清……我想,生前并肩出生入死的好友,死后也躺在一起,他们在上帝那里,应该会很开心吧……”欧文低下头,肩膀不自然的抖动着,好像在默默哭泣。 “大人!”代号四适时打破悲伤的气氛,当男人们被软弱俘虏,竟由一个女人提醒我们要坚强的走出来,冥冥之中的安排充满意外的宿命感,“既然欧文回来了,咱们是时候出发了,等一会雨下来,想走也走不了。” “难道……您要冒雨走山路吗?去哪?”欧文惊讶的问道,“雨天山高路滑,我们人数太多,实在……危险。”他注意到朋友给自己的颜色,支支吾吾的疑惑着,说到后面微微有些气短。 “沃韦城堡。”代号四以不可辩驳的语气言简意赅的道明目的地,她淡淡的瞅了瞅想拉过盟友阻止雨天行军的骑士,挤眉弄眼的后者立刻严肃的黑着脸,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挣扎的抵抗。(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雨天里的不期而遇 第一滴雨点从堆叠的不能再高的云层中坠下,准确打在我的脸颊上,清冷的感觉瞬间冰封了整副躯体,也赶走颠簸的疲倦。我擦掉飞溅的水珠,不防又有一滴、两滴,乃至更多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织成水网,遮蔽住乌黑的天幕,把猝不及防的所有人都浇成狼狈的落汤鸡。 “这该死的鬼天气!”欧文费力抽出陷在泥里的脚,气急败坏的抱怨,昨夜的大火惊着了栓在外面的战马,待天亮再派人去寻找,它们早跑得没了影,只追回误入农家的一匹笨重的驽马,所以除了我,剩下的人不得不步行前进,欧文还不愿意折了身份去骑驴,难怪他一路不停地发牢骚,“上帝啊,简直是地狱!” 我十分同情的望着他,豆大的雨点携重力势能狠狠砸在脸上,痛得睁不开眼睛,“带人去前面看看,别耽误了行程。”欧文现出不情愿的神色,虽然稍纵即逝,但仍旧让我准确的捕捉到,“山路危险,我怕大雨会造成洪水,将大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堵在这,得尽快通过。” “我明白。”他干脆割断绑鞋的皮带,吆喝着打赤脚叫人跟自己走,“雨再下大点,谁都走不了。” 雨帘愈发密集,渐渐汇成震耳欲聋的轰鸣,马儿吃力的哀嚎着,终于走不动了。脚下这条所谓的大路其实不过两丈宽,常年的人走马踏使它坑坑洼洼崎岖异常,雨中更显泥泞,足没到驽马的小腿。我往下拽了拽淋湿的兜帽,这玩意吸饱了水。已经无法遮挡漫天大雨,反倒湿漉漉的贴着额头,弄得人相当难受,“把马牵住,我下去走!”牵马的士兵听命按住不停挣扎的马儿。帮助我下到泥水中。 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呢?就像小腿被章鱼的触手吸住,黏糊糊带着引力,拼命把你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我天真的想迈开步子,却踉跄着差点摔倒,身体歪歪斜斜的前倾。双腿还纹丝未动的扎在原地。 “这该死的鬼天气!”我不由自主学着欧文的话骂了句,真是不身临其境不了解情况到底多恶劣,那些蹒跚赶路的士兵,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恨死了我这个不知变通的公爵大人了。 两腿交替的次数屈指可数。时间过了很久,我身边的景物几乎没有变化,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云杉摇曳在风雨中,俯身凝望脚下半天挪不动半步的两足动物,簌簌的婆娑着,仿佛正嘲笑他们的渺小。 我粗粗的喘气,雨水顺着鼻翼的纹理流进嘴角,品起来有股咸咸的腥味。“天黑前是到不了沃韦城堡了,可是……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脱力瘫坐在泥地里,我自暴自弃的用脏污的手掌抹了把脸。结果越擦越瞅不清东西,天空阴沉的仿佛世界末日,如果此刻有人开启上帝视角往下俯瞰,一定会发现我们的队伍像条曲曲弯弯的泥鳅,拱在崇山峻岭的沼泽里动弹不得。 “大人!”代号四的声音穿透层层雨帘,清晰灌入耳廓。我眯起眼睛,仍旧寻不到她的身影。“大人,斥候新报!”我轻轻哼了声算是回答。拧歪着想站起来,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抓住胳膊,帮我脱离泥泞的束缚,“两里外有一支军队正往这边来,依照距离和规模判断,对方应该是从沃韦城堡出发的。” 简直越忙越乱!我懊恼的皱皱眉头,叹息着扫了眼慢腾腾经过身旁的队伍,一筹莫展的拿不出主意,“这状况你也看到了,后退和躲避压根不可能,怎么办?”索性把问题踢回去,听听代号四的意见。 她同样让瓢泼大雨浇得透透的,但黑色的长袍连边角都没沾上脏东西,干净的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难道她走路脚不点地靠飞的?我疑惑的挠挠头,代号四思考片刻,语气坚定地说:“既然躲不开,索性硬碰硬的干一架!” “干一架?靠他们?”我苦笑着指指泥地里东倒西歪的士兵,毫无信心的摊开双手,“开什么玩笑!” “攻敌不备可是您最擅长的战术,忘了吗?”代号四抻开兜帽,掸掉沾着的水珠,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大雨、泥地、山岭、森林,任何一个条件都够您肆意发挥的,想当年在布雷萨诺类……” “这样的遭遇战,啧啧,真是为将者梦寐以求的啊!”我连忙打断她的话,哪怕代号四现在已经可以平淡的提起那场导致她家破人亡的战争,作为始作俑者的我却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门槛,准确的说,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罪恶感在惩罚我敏感的灵魂,她越平淡我越害怕,“命令每队的长官马上来这里碰头,另外,吩咐你的人小心侦查,我需要精确的情报,人数、装备、军队构成、骑士数量等等。”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愈发倾盆,新征召的马蒂尼农兵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逡巡着堵在半路,高低不定的争吵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似乎遇到了困难。我紧紧闭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皮底下闹腾的队伍,将自己完美融入周围的环境,连同身边潜伏的两百多名士兵,一起化身烈火中纹丝不动的邱少云。 “还得等多久?”欧文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说实话他这个在奈梅亨赫赫有名的“太阳花”骑士,无数贵妇农家女骑白马的梦中情人,自打跟了我形象气质便一落千丈,什么稀奇古怪的罪全遭过,再看看他如今的模样——杂草般的头发、粗糙的皮肤、凌乱的胡须,整个蜕变为中世纪的行为艺术家,简直同以前英俊潇洒的熟男判若两人(虽然生活在中世纪的人大多都能归类到行为艺术者的范畴里,不过像欧文这样名声在外靠脸吃饭的小白脸——我承认他不是个表面光的绣花枕头,还是相当注意仪容仪表的)。 “幻想自己是株沐浴着雨水茁壮生长的蘑菇……”行为艺术男脸上露出迷惑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跑题了,赶紧改口,“耐心是一名战士应具备的品质,尤其在敌我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能够耐心坚持并敏锐发现对手弱点的人方可取胜,你就把它当做一次试练,臻于至善的修行。” 欧文挤出“鬼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不理你了”的表情,老老实实把头扭向山路上争吵的农兵。除了埋伏在靠山一侧密林里的战士和代号四带走的部分士兵,其余人全打乱编制混入农兵的队伍,眼下这嘈杂的场面也有他们的功劳,停滞的人群将本就不宽的山路堵个严严实实。 “来了!”黑衣人敏捷的从树上跳下,身轻如燕的像只灵巧的猴子。我明显感觉到空气一凛,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令时间为之停滞似的,念头未消,吵闹的农兵忽然安静,我咽口吐沫,知道敌人出现了。 灼人的紧张感拉长时空,雨滴徐徐下坠,然后摔在地面碎成璀璨的几瓣水花,狭路相逢的双方想必均未调整好状态,面面相觑的没有丝毫动静,伏在身侧的欧文握着长剑的手神经质的颤抖,我俩对视一眼,清楚瞅见彼此瞳孔深处藏不住的焦虑,这属于动物预知危险的第六感,无论捕食者或是猎物。 战马的嘶鸣、隐隐的说话、泥水飞溅的声音,率先回过神来的敌人派出一骑,后者驱马接近吓呆的农兵,雨幕中瞧不仔细,只大概从衣着和模样上判断,以为遇到了集体逃难的农奴,立刻兴奋地欢呼,因为依据通行的不成文规矩,任何人都有捕捉无主农奴并将其变为私人财产的权力,遥遥望去足有几百人的逃难队伍,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一定是敌人眼中放出的贪婪精光唤醒了农兵自卫的本能,他们好像突然启动开关的玩具,哗然四下奔逃,许多人叫泥潭绊倒,顾不得脏手脚并用的爬行,希望早点离开这恐怖的地方,作为土生土长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一群拿着武器的士兵,几乎堪比战神般的存在,就更别提高头大马上虎视眈眈的骑士了。 见过圣诞节时案板上死到临头的鸭子吗?逃命的农兵比它们好不了多少,歇斯底里的绝望呐喊和被按倒挨揍的惨叫竟穿透层层雨帘,响彻寂寥空旷的山谷。欧文给了我一个眼色,那意思很明白,是在询问进攻的时机,我严肃的摇摇头,否定他的建议。敌人行进的队形确实乱了,但前后距离不大,随时可以组织有效的反击,再说他们压阵的主力尚未松散,贸然攻击绝对会踢到一块硬钢板,在没有把握迅速掌控战场主动权之前,单以奈梅亨的兵力承受不起持久战的代价。 “等待。”我比着嘴型,无声的继续做隐忍的捕食者。(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等待,是最好的进攻! 雨继续下,风继续吹,逃命的人继续逃命,追赶的人各自追赶,一时间山路上好不热闹。不少农兵被按在泥水里挣扎不脱,让人结结实实的捆住手脚,哭天抢地的嚎叫不止,好像开水锅边预料到自己命运的肥猪;抓得欢快的敌人放肆的笑着,估计心里早盘算着如何挥霍卖掉人质赚得小钱了。 “倒真是沉得住气啊。”我心里啧啧赞叹敌人的素质,感叹他们能忍着不眼红其他人,“究竟是怎样的军队呢?”担心一点点累积,我不由得攥紧拳头,“遇上对手了,敌人没那么简单……” 几百人狼奔冢突的场面持续了好一会,饶是对手卖力抓捕,仍有许多农兵逃出生天,慌不择路的他们有的跑进林子,踩中潜伏的士兵,疼得后者咬牙切齿的憋着疼,幸好敌人的注意力全在收拾“战利品”上,没发现这边的异样。 纷乱的场面忽然安静,仿佛谁又关了电源的按钮,风雨声重新主导天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反攻人类造成的喧嚣。在视线的正前方,我清楚的望见一个举着绳子兴高采烈套到目标脖子上的敌人士兵,他的表情像冰冻了一样瞬间凝固,旋即转变为惊惧和痛苦——一柄长矛稍稍在他背后露头,锋刃裹着厚厚流淌的污血,而对面原本应该逃跑的农兵,却眼神轻蔑的瞥了瞥脖子上挂的绳索,愈发坚决的把矛杆没进敌人的身体,直到将他的半个小臂都塞进那可怖的伤口。 “啊!”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顺着毛孔钻入直达脑核,耳廓顿时一片忙音,眼前也雪花飞舞。那名奈梅亨士兵假扮的农兵拿脚蹬着死透的尸体。一点点拔出沾满血肉模糊混合物的长矛,气定神闲的仿佛在拽着夹到劈柴缝隙里的斧子,杀人于他,似乎比劈光整摞的木头还简单。 残忍、血腥、冷酷,一气呵成。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敌人吓傻了,他们顾不上带走绑好的农兵,纷纷狼狈的跑回自己的队伍。奈梅亨士兵有条不紊的排出阵列,枪戟整齐如林,百人如一人的堵住对手的去路。 那边的敌人稍有慌乱,不过很快随着号令稳定下来。为数不多的持盾步兵将盾牌立在泥地里,掩护身后的长枪兵,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限制了弓箭手的命中率和骑士的发挥,所以步兵成了主导战局的关键,也是我潜心埋伏到此刻的原因——待敌人的步兵冲出去和奈梅亨士兵搅成一团难分难舍之际。正是攻击他们失去防护的弓箭手和骑士的最佳时机,打蛇七寸,攻其薄弱! 敌方指挥官显然不想在如此糟糕的天气条件下与突然冒出的对手纠缠太久,也许奈梅亨士兵的打扮误导了他的判断,认为一群泥腿子绝对打不过正规军,于是乎在第一轮攻击便投入所有步兵,那份自信活像个偷看了底牌的老千,气势汹汹的赌上全部筹码。誓要一局赔光对家。 “杀光他们!”敌人呼呼啦啦的开始冲锋,不一会就跑乱了阵型,能打的身轻如燕的飞奔。胆小的困在泥地动弹不得,士兵的素质如何一目了然,但我不敢有丝毫大意,奈梅亨人数上的劣势明显,能否顶得住敌人步兵的冲击将决定后续战局的发展,想到这。心揪得更紧了。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目睹此情此景连我都惊讶的目瞪口呆。当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快要接近奈梅亨的阵列时,前排士兵没人命令便心灵相通的一齐用长矛尾部插进泥里使劲撅着。漫天泥巴纷纷扬扬的落在敌人的头上、脸上、身上,打得对方躲闪不及,渐渐放松对自我的保护,然后第二排士兵抓住时机猛地掷出长矛,准确命中猝不及防的敌人,一时间割韭菜似的轻松撂倒十几个,震得后续跟进的敌人不得不猫腰潜背,小心翼翼的边躲边迈步,冲锋的气势衰弱下来。 “干得好!”欧文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刹那间忘记了自己埋伏的任务,作为一名喜欢在战场上追逐荣耀的骑士,估计他早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恨不得赶快投入其中杀个痛快,他热切渴望的瞅瞅我,仍未得到出击的指示。 没错,我在等,多年出生入死的岁月逐渐磨掉年轻气盛的浮躁,慢慢沉淀下稳重和成熟,我学会不再看重一时胜负,更多的动脑子去纵览全局,用耐心换得机会,因为事物的联系极其微妙,往往细节决定成败。 敌我双方的步兵再次接仗,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我的眉头也随之越皱越深,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她那边……该到位了吧?”忧心忡忡的凝视着密林深处的另一个方向,我不禁低声自言自语。如果说山路上混杂的农兵是引诱敌人进入圈套的饵料,埋伏在林中的我们是箍住对手的金瓮,那代号四就是最后合上的盖子,彻底粉碎猎物逃脱的希望,将其牢牢锁死在翁中。 慢着!喧闹的声音?不对!我心下一缩,探着脑袋循声张望,果然,声音是从敌人主力的身后传来的,即使风雨的咆哮要远远大过这若有若无的喊杀,我却依旧敏锐的分辨出来,“难道是……不可能!她怎么敢擅自更改计划!”在敌人背后杀出,除了代号四率领的士兵之外还能是谁! 没料到重重杀机的敌人马上调转枪头,对着奔来的偷袭者,相信此刻他们的指挥官已经明白,自己的对手不是不堪一击的泥腿子,而是有着周密准备和计划的军队,和他们不相上下的军队! 天边炸响一声惊雷,暴雨和着节拍倏的一滞,上帝终于厌倦了戏水的游戏,收起他的花洒,决定放太阳出来上班;乌云的某处像稀释的水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露着熹微光亮,但对死气沉沉的天空来说,有这点就够了。 敌人两面遇袭,已经首尾不能相顾,留守中军的弓箭手趁雨势渐小搭弓射箭,为己方士兵提供火力支援,可惜敌我纠缠不清,只能零星放着收效甚微的冷箭,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大人!”欧文心急如焚的吼叫徘徊在嗓子眼,“再不上去雨要停了!”他还是没搞懂我究竟在等什么。 我环顾周围的战士,他们的表情和欧文差不多,给人一种内急找不到厕所的急迫感,“你们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其实细想想,打仗和做菜的道理大同小异,为了烹制出美味的饕餮大餐,不仅要求对食材(士兵)、厨具(地利)精益求精,更需要熟练掌握火候(把握战机),先炝锅还是先焯熟、先炒主菜还是勾芡汤料,每道工序必须讲究不容丝毫差错,抢一秒或慢一拍都会导致整道菜的品相口味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正如对稍纵即逝战机的把握,一念之差,胜负之别。 “快呀,快呀!”看上去若无其事,谁又知道此刻我内心的焦灼?已是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对方指挥官仍静心沉气的不动中军,那是他最有分量的砝码,放到任何一边均可倾斜天平。我俩是枪口锁准彼此的狙击手,指头按着扳机,唯待临射校准,所以,谁先动,谁先死! 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泥地里全是摸爬滚打的双方士兵和僵硬扭曲的尸体,血水染红了地面,然后被雨点冲淡,献祭给了肃穆的山林。奈梅亨士兵顽强抵抗着敌人一波胜过一波的攻击,饶是在人数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死死咬住不落下风,身为指挥官的我却清楚的意识到,貌似牢不可撼的防线实际外强中干,仅靠精气神在硬撑,敌人只需再投入一点兵力,也许就那么十几个人,强弩之末的崩溃将难以避免。 敌人的指挥官不是个傻子,至少他捋顺了进退维谷的意识混乱,下定决心将所有兵力全部压在前方而不是拿去堵背后,中军的骑士跳下马背,一脚深一脚浅的领着侍从和仆兵加入战斗,中军暴露的弓箭手就像衣衫半落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可怜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你,此时不上还算个男人吗! “杀!”我大吼一声想来个潇洒的亮相,哪知两条腿趴得久了麻木不堪,刚挺直胸便干脆的栽回泥巴里,狼狈的摔个狗啃屎,好在士兵们一个个如下山猛虎般扑出去,都没注意到公爵大人的窘状,我心虚的往欧文趴着的方向瞄了瞄,瞅清地上人形的污水坑,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昨天从下午一点一直停电到晚上七点,所以我十分不要脸的顺便偷了个小懒,今日才奉上更新……下周国家宪法日连着国际志愿者服务日,一系列活动和工作接踵而来,我可能会弃更几天,还望各位——使劲骂我!让我喷嚏打个不停,耳朵烧到通红,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大家在等待我填坑!你们以为我会透露12月2日是我生日的消息吗?别闹了,什么仇什么怨,一百块钱都不给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暴风雨过后,暴风雨又来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沐浴过后的森林浓到深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鸟儿抖落羽毛沾着的水珠,灵巧的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兴奋的鸣唱不已,歌颂来之不易的好天气。 我像以往一样,找块还算干爽的角落席地而坐,失神的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他们在视线中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同明亮的风景融为一体,打仗是件玩命的力气活,你永远不知道爱开玩笑的上帝会在什么时候随意收走于他来说卑微的生命,所以每次战后余生,我都要发会呆,细细品味这种可以浪费时间的惬意和慵懒,好让自己明白此刻踏踏实实喘气的来之不易,还活着,真好。 不远处的泥潭里横着一具尚未来得及搬走的尸体,腿脚扭成难以置信的角度,脖子上被利器割开的恐怖伤口是他致命的原因,已经凝固的鲜血显出晦暗的颜色,仿佛砧板隔夜的猪肝。“原来是名骑士啊……”他穿了件很旧的半身锁甲,这玩意可不是一般农兵能负担得起的,打扫战场的士兵走到尸体旁,费力掰开他僵住的手指,拽走长剑后又要扒掉那件值钱的锁甲。 “……”我张张嘴,想命令士兵住手好保全阵亡骑士最后的尊严,可话刚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人都死了,还要体面有什么用呢?”眼睁睁盯着士兵手脚麻利的把尸体翻个面,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甲脱下来,只剩衬衫蔽体的骑士半张脸埋在泥里,腹内涌出的胀气形成一串串水泡。仅仅漂浮几秒便碎掉,像极了我们的人生,从绚烂到腐朽,一切都是白驹过隙。 “剑拿来看看。”我冲抱着东西准备离开的士兵伸出手,后者不明就里的愣了愣神。然后顺从的将骑士剑奉上。入手的感觉很沉,不过重量分布均匀,配重球恰到好处的使剑身的受力处于平衡状态,锻制此剑的铁匠肯定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考虑到骑士在做挥砍、突刺等各种动作的感受,真正做到让使用者称心如意。剑的两刃布满缺口。可见它曾追随主人出生入死历经百战,也能想到骑士的收入拮据,竟没多余的钱打造新的长剑,所以它的日常养护做的很到位,磨砺的痕迹清晰可见。保证了战场上的杀伤。“是把好剑,可惜要易主了。”我情不自禁的仗剑起舞,锋刃划破空气猎猎生风,它在讲话,仿佛抗议陌生人的触碰。日夜与生死、战争、武器为伴,饶是我这样迟钝的人,都学会了从冰冷的钢铁里读出情感,同另一个世界对话。 “大人。”代号四鬼魅般轻手轻脚的闪身出现。打扰到我难得的雅兴,“抓了不少俘虏,怎么办?” 把长剑仔细的插回皮鞘。我目送士兵走远,“咱们要急行军,带不走如此多的俘虏,该怎么处理你不清楚吗?”这段时间来流露的感情太多,我决定板起脸装严肃,两名农兵一前一后的抬着尸体。踉踉跄跄走向山路边的峭壁,那底下幽邃的深渊将是腐朽*的归宿。无论贵族或是平民。 “人数太多,处理起来挺费劲的。”很奇怪。她的一袭黑衣干干净净,一点泥星都没沾上,“受伤的也不少,不如杀一批留一批,让老实点的负责抬运伤员,您看呢?”代号四的声音机械平缓,唇齿相碰的瞬间就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配上标志的黑衣像个牵魂引魄的鬼判。 “照你的意思办吧。”我没心情讨论杀头的细节,濒死之人无非鬼哭狼嚎和视死如归两种状态,而后者往往是经过偷偷地鬼哭狼嚎才能在大众面前装得真切,“让马蒂尼的那帮农民动手,练练胆。” 她衣袂一翻,飘然走远:“我去安排。” 意料之中的,刽子手和死刑犯一起扯着嗓子哀嚎痛哭,提刀的行刑者甚至哭得要更伤心,搞得反绑双手的俘虏面面相觑。人这种动物真是奇怪,平时为了满足口腹之欢宰牛杀羊手段残忍的连眼睛都不眨,等到需要杀死同类时,又假惺惺的哭鼻子不忍心,好像自己是个悲天悯物的圣人,但假象掩盖不了他们内心的阴暗,嫉妒、憎恨、着迷、*……一切都能成为对彼此拔刀相向的原因,所以人之初无所谓性本善,貌似性本善的人全依附于强势者身下,供养出愈发狠毒的恶。 “伤脑筋啊,杀个把人而已。”我嘴角竟麻木的勾出笑容,“也罢,杀得顺手了,他们便会乐此不疲的。”摸索着手掌粗糙的老茧,这是岁月给用剑者留下的礼物,它细小、突兀、毫不起眼,却嗜好新鲜的血液,每当和长剑的手柄相触,便如鱼得水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夺人性命的搭档,鲜血中引吭高歌的舞者,以及,癫狂上瘾的杀人恶魔。 悲天动地的哭喊声突然一滞,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金属划破皮肤和切断骨头的细响,既晦涩磨牙又美妙悦耳,天使与魔鬼交替占领思想的高地,搏斗的不分胜负。抬眼望过去,端着长矛的背影很眼熟,哦,是那位第一个吃螃蟹的马蒂尼人,叫什么来着?“兔子”,没错,这是他的名字。 兔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真的亲手杀了人,呆呆的愣在原地,长矛浅浅的刺入对方的胸膛,仍旧锋利的没了整个枪头。死刑犯挣扎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边缘,钻心的痛苦已非语言可以形容,他张大嘴贪婪的吞着空气,全身肌肉开始失血过多后的痉挛,仿佛被人拨弄一下的大头娃娃,随着弹簧的震动摇摆不止。 “继续,结束他!”一名奈梅亨老兵厉声呵斥怯懦的兔子,婆婆妈妈的性格明显不合他雷厉风行的脾气,“快!动手!”老兵推着兔子的肩膀,铁钳似的大手牢牢控制住不由自主的后退的年轻农民。 “不……不……”兔子畏畏缩缩的摇着头,声音抖得比身子都厉害,潺潺流出的鲜血吓傻了他,“上帝啊,救救我吧……”兔子瘫坐在地,语无伦次的祈祷着,他胆小的模样几乎代表了大多数马蒂尼农民会有的表现。 “上帝救不了你,他太忙了,没空顾及你的祈祷。”老兵失望的推开他,一脚踹翻抽搐的死刑犯,踩住对方的脖子,拔出插入胸口的长矛,对准喉咙就是一下,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比宰只鸡难不了多少,“看到了吗?这样才叫杀人!记住,对敌人的慈悲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你真的不忍心让他受苦,痛痛快快了断比迟疑着不敢下手更能帮到他,年轻人,上帝在这里,不在这里,倘若你死了,他还是会停留在那里。”老兵先点了点额头和心脏,然后又碰了碰嘴唇,最后抬手指向天空。 兔子哭了,其他人沉默了,太阳不忍目睹血腥的场面,也躲到群山背后缓缓落下,投给大地诡异的颜色。杀头的接力还在进行,老兵振聋发聩的痛骂起了作用,剩下的人动作利索许多,虽然麻木和不忍写在脸上,但至少硬着头皮做了该做的,经历过这件事,他们算是成长了。 代号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场令我后脖颈汗毛倒竖,“敌人的指挥官抓到了吗?”那个暗中较劲的对手,我很想见见。 “死了。”代号四言简意赅的回答,“部队溃散后他在几名亲随的掩护下逃跑,让咱们的人堵个正着,那家伙出言不逊还拒不投降,众人一拥而上,死得极其难看。”她眉脚微蹙,应是去过现场。 “可惜,是个有意思的对手。”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入手湿漉漉的,“讲讲敌人的情况吧。” “我们审讯了俘虏,据交代,他们是勃艮第公爵的家族骑士,奉命赴马蒂尼驻防,至于原因他们也说不清楚。我估计您的行踪恐怕已经被东面的人透露给敌人,他们增派兵力的目的便是要加强对各个重要隘口的守备,阻止我们通过。”代号四分析的头头是道,具体原因应该*不离十,我的回归,像条钻入鲟鱼群的鲶鱼,刺激得这帮懦夫人人自危的联手活动起来。 “呵呵,他们终于,知道害怕了吗?”踩着血水、碎肉和污物混杂的泥巴地,我一步一个脚印扎实的走远。暴风雨刚过,路两边有些折断的树枝和纷纷扬扬的落叶,这是大自然改天换地的破坏力,而对于整个帝国,一场新的暴风雨,正在悄然聚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沃韦的小插曲 空虚的沃韦城堡一鼓而下,蜂拥而入的士兵很快填满这座不大的石头建筑,像群野蛮的土匪,大肆搜刮原来主人的财物和库藏。面对几十个风中瑟瑟颤抖哭泣的老弱妇孺,我说不出话也的确无话可说,因为无论如何安慰,也改变不了奈梅亨让他们家破人亡的事实,我只不过做了这个时代的胜利者都会做的事,居其屋、抢其财、占其妻女、役其奴。客观的讲,我还算人道,至少没有把奥登男爵的妻儿卖为奴隶,允许他们在忠仆的护送下携带一定量的个人财产离开,可仇恨的种子已经埋进那个一直用怨怼的眼神盯着我的男孩心底,无需多么细心的浇灌,这种子便能生根发芽,最终长出恶毒的罂*粟,或害人或害己。我的目光扫过男孩和同他手拉手的女孩,他们的母亲敏感的紧紧搂住两个孩子,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求求您,大人……”虽然软弱而怯懦,与生俱来的母性却让她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勇气,竟敢向胜利者提出要求。 “坚强点,母亲,不要向魔鬼祈求饶恕!”男孩虽然年幼,说的话却成熟果决,他挣开母亲的怀抱,气势汹汹的指着我的鼻子,如果不是年纪太小,我相信他更愿意拿把剑架在仇人的脖子上,“受诅咒的魔鬼!希望你记住我的脸,我发誓一定会亲手送你去见上帝,让全知全能的天主来审判你犯下的滔天罪孽!” “希尔斯!”被儿子的言行吓坏了的母亲赶忙拽过男孩,语气愈发卑微的恳求,“开开恩吧,大人。他还小,孩子的话是不能信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他是个孩子,大人!” “你的名字是希尔斯?多大了?”没理会女人絮絮叨叨的告饶。我蹲在地上保持和男孩同样的高度,兴致勃勃的问道。 “再过两年就该到佩剑的年纪了!”他针锋相对的回答,单薄的身体里隐隐爆发着说不清的力量。 “确实是个孩子。”我站起来,随手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头,他厌恶的躲开,两只眼睛喷射出怨毒的烈焰。“你不会明白的,孩子,复仇会让你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形怪物,当你决定背上复仇枷锁的那一刹那,魔鬼便终身如影随形。上帝不会再眷顾你,他甚至从此听不见你的祈祷。” “即使死后无法升入天堂,我也甘愿承受地狱的烈火,只要能杀了你!”名叫希尔斯的男孩咬牙切齿的咒骂。 “有趣的小家伙。”我说不出滋味的笑着,摆摆手示意手下把他们放了,“走吧,去实现你的誓言吧,我倒想看看。你到底可以坚持多久。”士兵慢吞吞的解开绑住俘虏的绳索,依旧不相信公爵大人这么轻松就把敌人放了。 “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我会为您每天向上帝祈祷的!”如蒙大赦的母亲慌忙拉着一双儿女,一边语无伦次的感恩一边踉跄着往后退,生怕凶神恶煞的公爵大人临时又改了主意。 入城的小插曲过后,城堡的广场上堆满从地窖里搬出的各种什物,欧文和其他几个人在指挥士兵有条不紊的打包装运,干得热火朝天。“大人。火生好了,外面冷。请进去暖和暖和吧。”一名士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城堡大厅靠近火堆的位置躺满伤员,一路走来他们中有的人已经牺牲。有的人弥留昏迷,有的人还在坚持,但所有人对归家的渴望是炽热和强烈的,这也是支撑着大家继续走下去的信念。 “死了几个?”我别过脸不去看痛苦的伤员,似乎这样能让心情好受些,结果却止不住声声入耳的呻吟。 “七个。”士兵答道,“加上之前牺牲的,总共一百一十九人。” 我沉默着点点头,小心躲过一个伤员伸出的胳膊:“找块干净的地方把他们都火化了吧,既然生前并肩作战,死后也得不分彼此,记住,骨灰必须得好好包装,我答应过我的战士,会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家!” “我明白了,大人。”士兵哽咽着应下。 夜幕很快降临,饿了一天的战士们忙活填饱肚子,我捧着盛满肉汤的盘子,食欲恹恹的吃不下饭。欧文几个围坐一圈,埋头塞食物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跟几头抢食的壳郎猪一样,作为骑士,只想着执行命令消灭敌人便好,至于如何消灭敌人,那就是公爵大人要考虑的事情了。 “大人,您没胃口吗?”对于代号四永远神秘莫测的出场方式,我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仿佛她拥有一扇万向门,总能轻松的出现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难道今晚的肉汤不可口?” 一口热汤含在嘴里,我动着喉结缓缓咽下,不紧不慢的说:“胃口还好,倒让你吓得够呛,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欧文他们相当恐惧这个总裹着一袭黑衣且散发死亡味道的女人,见她站在自己身边立刻狼狈的逃开,唯恐避之不及,连饭盘都丢在原地,“您要是吃好了,我有东西请您一观。”代号四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取出扎得严严实实的布口袋,足有搪瓷的洗脸盆那么大。 作为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哪怕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也敏感的捕捉到,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手里拿的什么?”拿的什么?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述说答案,可我自欺欺人的不想理会。 代号四不声不响的解开口袋的死扣,每打开一层,血腥味便愈发浓重,直到吸引的大厅里的人全注视着这边,“您太仁慈了,所以,我替您做了恶人。”三颗鲜血模糊的人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包裹里,面目已不可辨,但我知道,这就是希尔斯母子三人,那个愤怒的复仇少年,再不能实现他的誓言了。 “我亲口允诺放了他们,你这么做,不是在替我分忧,而是制造更多诅咒我的冤魂。”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强忍着恶心起身,往门口踱了几步,可脑海始终盘旋着少年怨毒的眼神,久久挥之不去。 “人死了,诅咒就失去了作用。”代号四又变回那个冷酷的“埃尼德斯”,那个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骑士,那个睥睨风流的公爵之女,而不是奈梅亨塔楼里无助的小女孩,抱着肩膀嘤嘤抽泣。 “做也做了,看也看了,让人拿出去埋了吧,别耽误了大家的胃口。”月亮很圆,照亮了笼罩在夜色中的大地,却照不亮一颗灰冷的心,“过了前面的重重大山,该能看到莱茵河碧波荡漾的水流了吧?” “千山万水,回家的路很难呀……”代号四果然带着一身死亡的*味,令人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而如此艳绝的女死神,谁见了都会胆战心惊的。 长夜漫漫,我翻来覆去和衣难眠,似乎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徘徊不去,是那个哀怨的少年希尔斯吗?或者死不瞑目的奥托男爵?又或者数不清的死于奈梅亨铁蹄下的亡灵?睁大眼睛望着深邃的天花板,思绪绵绵的随意飘忽,太吵了!我捂住耳朵,那些亡灵围着耳朵窃窃私语,嘲笑我、挖苦我、诅咒我……前面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身后的路,更幽黑难适,踽踽独行的我,该何去何从? “害怕做噩梦吗,大人?”是代号四,自从经过上次的刺杀事件,她便形影不离的跟着,虽然大多数时间看不到人,但她就隐藏在某个离我很近的角落里,时刻准备应付突发的危险,所以,当她出声时,我一点没觉得奇怪。 “我怕的不是噩梦,是一梦不起。”循着声音的方向,我环抱着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噩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吧,回到现实,便不会再记得那些使你害怕的东西了,可我的噩梦,从梦境延续到现实,一环套一环,没有尽头,没有希望,也没有答案……是在梦里吧,我们现在?” “照这么说,大家都在陪你做着醒不来的梦,用信仰、用热血、用生命,而您却放弃了放弃了继续做下去的想法。”代号四的声音换到另一边,移动的很快,“明天的路要怎么走,几百人等着您的命令呢!” “明天的路……就靠这几百人走得下去吗?”白天黑夜,坚强的奈梅亨公爵和胆小的穿越男相互转换角色,一个渴望荣耀,一个向往温暖,怀疑与自信交替争斗,撕扯我分裂的人格,有时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战火中的新人 “大人,大人,有人求见。”代号四摇着我的肩膀,附在耳边轻轻地呼唤,热气抚弄着皮肤,感觉痒痒的,“是在马蒂尼第一个吃螃蟹的小伙子,他领了个姑娘过来,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嗯?”我才刚刚睡着没多久,神智正涣散的聚不回来,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冒,恍恍惚惚结果啥都没记住,“你说谁?” “兔子……或者獾子?大概类似的名儿,马蒂尼那个家破人亡的年轻人,他在门外。”代号四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跳跃似的出现在另一个方向,“要他进来吗?叫醒您花了太久,他们已经等一会了。” “哦,那个年轻人,我记得。”揉了揉眼角残留的屑物,我强迫自己赶快清醒,“叫他去外面的房间。” 裹着厚厚的皮氅,依旧抵挡不住山区夜晚刺骨的寒冷,我把椅子往火堆挪了挪,拿起棍子弄弄柴火,好让有些收敛的火势燃烧得更旺盛。隔壁的大厅东倒西歪的睡了满地士兵,如雷的鼾声即使隔着如此厚的石头墙壁,还是震得人以为旁边有列火车轰隆隆的通过,“太可怕了!”我按着跳突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大人。”门开的瞬间火车轰鸣变成飞机的尖啸,一股凉气迅速袭入,专找袖口往里钻,我不禁打个冷战,整个人立刻清醒,“兔子”恭敬地弯着腰,眼神飘向身后,应该还带了个人,“进来啊,没关系。公爵大人相当亲切。”他小声劝着,惶恐的冲我笑笑,伸手拉同伴进来。 原来是个姑娘!“兔子”瞅着我腼腆的笑了,姑娘则盯住地板压根不敢抬头,仿佛面前是只妖艳的美杜莎。看一眼便会化成石头,明显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我慈祥的点头微笑,借着火苗的光,细细打量起“兔子”领来的姑娘。 她个子不高,也就将将到男伴的肩膀。不过骨架很大,看上去结实健康,是个干活的好把式,这种身材的女人既能吃苦又好生养,在农村相当抢手。深栗色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扎成漂亮的麻花辫,比那些被家务所累的妇女清新出不止一个档次,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和阳光。婴儿肥的脸蛋红彤彤的,小鼻梁可爱的凸起,点缀着几颗俏皮的雀斑,两只眼睛勾成妩媚的“月亮弯”,厚实的嘴唇颜色淡些,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后遗症。总而言之。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还保留着少女可贵的气质,年轻让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简单地站着便放射出引人注目的别样光芒。那种沁人心脾的温暖阳光。 “咳……”代号四见我盯着人家小女孩发呆,稍稍咳了两声提醒着,堂堂公爵当众摆出色眯眯的老流氓表情,实在有失体统。 我嗔怪的瞪她一眼——代号四那个想什么都极端的脑子,十有*得理解成被坏了好事的抱怨,转而望着面容微微紧张的“兔子”。他也陷入和代号四同样的迷惑,误会了我前后的表情变化。 “嗯嗯。”我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决定掌握场上主动,“你深更半夜的来求见。有事情要说吗?” “是的,大人。”“兔子”咬了咬嘴唇,支吾着吐出几个字,“我确实有事想求您宽恕。”宽恕?这俩字分量太重,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下意识的捻着胡须,上位者的威严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强大的气场令房间的温度直逼冰点。 “大人?”“兔子”的声音颤抖者,这下更加坐实了他们关于我准备霸占民女的猜测,“您……我……她叫珊妮,是我的……”他吞吞吐吐的说着,两人偷偷交换着惶遽的眼神,小手勾到一起。 明白了!拉着的手似乎给了彼此莫大的安慰,“兔子”提高了音量:“珊妮是我的爱人,我想跟她结婚!” “结婚?”黑暗中代号四瞳孔一缩,死死地锁定我,好像生怕公爵大人真的见色起意,干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其实领主强抢民女的事情,每个国家每天都在发生,已经被美化成“上帝赋予的神圣权利”,连标榜道德伟岸的教会都见怪不怪了),那种感觉让我相当不爽,“这是好事啊,我同意并祝福你们这对相爱的人。”我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代号四干脆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 “您说的是真的吗,大人?”“兔子”激动地难以置信,面色重新红润起来,“谢谢您,大人,愿上帝保佑您!” “既然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有多喜欢,痛快的表现出来,别等到物是人非的时候,再去后悔当年自己的不努力——我当时要是这样多好,我当时要是那样会如何,上帝只给每个人一次真爱的机会,错过了,便不得不守着受伤的心孤独终老,年轻人,用力去爱吧!”本想说一句勉励的话,结果脱口而出的那么多,恋爱中的男女手挽手真诚的听着,房间里洋溢着幸福的粉红味道,“这女孩……珊妮,是城堡的女仆吗?”像个慈祥的长辈,我拉起温暖的家常。 “珊妮的母亲是城堡的厨娘,他的父亲……”“兔子”小心的观察着心爱的女孩,犹豫半天才继续说,“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平时就在厨房干点杂活,从没去过厨房和后园以外的地方,住在上面的那些贵族……您了解的,生活在禽兽的眼皮底下相当辛苦。进城时士兵们乱哄哄的到处搜刮东西,有几个老痞子要趁机干坏事,正好让我撞见,便打抱不平的救了她,她们母女俩都很感激,愿意将未来托付给我。”马蒂尼男孩红着脸,满含爱意的温柔凝视见面不过一天的女孩,他相信一见钟情,“而且,我也非常非常的爱她。” 这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女,在丑陋黑暗的世上,执着的找到对方,然后坚守来之不易的纯洁感情,本身不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我欣慰的勾着嘴角,心底默默地祝福,爱开玩笑的命运兜着他们绕了那么大的一圈,终于等到命中注定的彼此,还好中途的艰难险阻没让懵懂的男女选择放弃。 我由衷地为一对新人感到高兴,答应挑一段《圣经》中的句子给他们*的箴言,感激的男女脸上流着激动的泪水,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夜逐渐深了,捕到田鼠的猫头鹰发出诡异的叫声,反复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我懒懒的往火堆里丢了根柴火,和衣躺下准备抓紧时间再补补觉。 迷迷糊糊的大概睡了有一会,眼看就要沉入梦乡,代号四幽灵般的声音不和谐的响起,粗暴的打断难得舒服的回笼觉。“大人,大人,醒醒,快醒醒!”她叫人的方式千篇一律,急促的像台马力十足的柴油发动机。 “该死!”我痛苦的抓耳挠腮,从牙齿的缝隙挤出两个不愉快的单词,“黑暗使者,能别带来光明吗?” “我们的斥候回来了,紧急军情。”她自动屏蔽我的不满,言简意赅的陈述道,“有支军队正朝沃韦城堡赶来,打着巴黎王室的旗号,日落前到达距离此地四十里的布洛乃过夜。敌人数量庞大,据斥候描述,光是并辔而行的骑士就超过二十排!您得早下决断,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咱们要是天亮出发,必然来不及跑太远,万一……这点士兵,结果怎样显而易见。” 上帝啊,就不能让人喘口气?我抓狂的挠着头皮,长时间没洗的头油沾了一手,滑溜溜怪恶心的,罗马、托斯卡纳、热那亚、都灵、马蒂尼,我的主题一直是逃命、逃命、逃命!前追后撵的好不狼狈。 “容我想想……”嗓子干干的,也许是篝火太旺盛的关系,整个人的精神随着体液一起蒸发,越希望精力集中脑子里越一片空白,“我们人数少,战斗力弱,唯一的优势——城堡!咱们在城堡里,物资充足,还有独立的水源,对啊,他们人多能奈我何?撼得动坚硬的城墙吗?” “大人!”代号四打断我的自说自话,“您要龟缩在城堡里一边惬意的享受美食一边把敌人等死吗?” 没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时间,对我、对奈梅亨,输不起更等不起,“要不……咱们连夜跑路吧?”我试探着说出想法,因为心虚声音抖得厉害,“叫醒大家,抛弃没用的细软,差不多还来得及!” “逃走?是个好办法,但我们往哪逃?”代号四无奈的摊开手,“去士瓦本只有通过伯尔尼的一条路,躲得了豺狼,躲不过虎豹,二选一的抉择,先死还是后死,有差别吗?”她目光冷峻的望着我,那眼神能杀死强壮的大象。(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离开或者留下 山区的夜晚很冷,凌晨更是冰到刺骨,它们就像一只只懒惰的树袋熊,抱着你死也不动地方,直冻得牙关打颤、鼻涕横流都不肯善罢甘休。两相权衡,我们还是决定跑路,奈梅亨士兵习惯了奔波的生活,别看一个个鼾声连天睡得挺香,命令一下立马利索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启明星缓缓升上西天的功夫,几百人便备好必要的行装陆陆续续启程。前路漫漫,何处是归途? 有人离开,自然有人要留下,马蒂尼来的农民在经历过颠沛流离的跋涉和艰苦卓绝的大战之后,意志不坚定的人动摇了,他们对新生活本没有太多的渴望,又不愿意继续吃苦,留在城堡找份糊口的活计总比居无定所的卖命强。所以说,当一个人习惯了弯下腰做奴隶,即使给他站直说话的权力,也会嫌挺直腰杆说话难受,反而愈发卑微的讨生活,活着,从来不是件想当然的事。 “兔子”便是选择留下的人们中的一员,他牵着自己的爱人来为我送行,羞愧的憋红了脸,“大人,对不起。”他躲闪着我的目光,“珊妮母女不想离开沃韦,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我得对她们负责,不得不留下,希望您能原谅我。”小伙子恳切的跪在地上,捧起我的靴子浅浅亲吻着,以此表示自己的谦卑和祝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公爵大人。” 家?有家真好!“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我骑在马背上,抬手示意“兔子”站起来。“还记得你的请求吗?《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爱的箴言’,送给你们,务必紧紧握住自己的爱人,幸福的少年!” “大人!”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几欲喷涌而出。但坚强的“兔子”咬牙忍着,投给我温暖的笑容——他不希望留给我悲戚的记忆,“您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好运将伴随您一生一世……” 呵呵,也许吧!不过我的生命貌似和幸运绝缘,倒是总伴随着别离和悲伤,如此想想,我肯定不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好了,我该出发了,后会有期。”放开缰绳。战马欢脱的打了个响鼻,这漂亮的精灵是城堡马厩里的上品,士兵们特意挑来献给我当坐骑的,“爱的箴言,要记住,知道吗?” 调转马头。追着行进的队伍绝尘而去,远远飘来“兔子”挥手作别的呼喊。眼角湿湿的,咦?我怎么淌下了眼泪。为这相识不久的年轻人?滚烫灼热的泪水划过脸颊,我似乎懂了其中的深意,可能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对个人夭折爱情的憧憬吧?有个一见钟情的人儿,共同生活在爱情里,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重重山峰间不时出现的天空缓慢的变化着颜色,森林中恢复了勃勃生机,士兵们身上蒸腾着白色的热气,贯穿整个凌晨的行军令大家汗水淋漓,“到前面找地方歇歇脚,多少吃点东西。”我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吩咐道。 “也好,昨晚的那点存货早没了,肚皮饿得紧。”欧文骑马靠近,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酒味。 部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停下休整,勤快的战士三下五除二就升起一堆篝火,开始操持大伙的早饭。我解开皮氅的前襟,胸膛正对熊熊燃烧的火焰,烘烤得相当舒服。欧文刚一坐好,便迫不及待的取出挂在腰上的酒壶温着,“我要活着得有两样东西支撑,一是美酒,二是美人,如果非要选择一样,那美酒绝对必不可少。”这个嗜酒如命的疯子曾醉醺醺的炫耀过自己的不良爱好,满脸得意的神情,小半宿的奔波早让他嗓子冒烟,寡淡的清水根本无法滋润偏重的胃口。 “哦,坏消息来了。”欧文的目光落到我身后,低声抱怨着,话音刚落,代号四的黑衣便映入眼帘,怪不得一向嘻嘻哈哈的太阳花骑士不敢大声吆喝,原来他遇到了克星,“我去别处看看。”他顾不得带上火堆边温着的酒壶,手忙脚乱的起身,飞也似的逃走,远远避开“黑衣恶魔”。 “这家伙好像很怕你。”我玩味的盯着代号四罩在兜帽下模糊不清的脸,“瞧瞧你都把我的骑士吓成什么样子了。”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害怕撞鬼。”她一如既往的毒舌,嘲笑对手的同时也挖苦自己,倘若“埃尼德斯”是鬼,那作为他们的头头,我又是个什么货色?地狱之王撒旦?或者统驭群鬼的阎王? “说说看,你的斥候又带来什么好消息?”我晃了晃欧文的酒壶,里面还剩一半,壶口沾着的口臭远远盖过酒浆应有的香味,“该死,恶心得我早饭都不想吃了。”嫌恶的丢开酒壶,我冲代号四摆摆手,“接着说你的,敌人的动向如何,照他们慢吞吞的速度,恐怕连床都没起吧?” “大部队的确没行动,不过前锋已经抵达沃韦城堡,这时候……差不多窝在暖和的屋子里大吃特吃呢!”她轻描淡写的说着,“咱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足够远了,除非敌人不歇气的骑马猛追,否则他们只能望空兴叹。” “盯紧点,有情况及时汇报。”虽然嘴里一本正经的说着,我的注意力却全部转到士兵端来的那锅东西上,浓汤沸腾咕嘟咕嘟的声音相当悦耳和诱惑,什么敌人不敌人的,统统靠边站! 代号四太了解我的德性,悄无声息的走掉了,欧文这家伙像只烦人的苍蝇,循着味道分分钟出现,两眼直勾勾的瞄着浓汤中翻滚的肉干,馋兮兮的吞着口水,“走啦?太好了,正赶上开饭,上帝果然眷顾我!”他先猛灌一口壶里温好的酒,脏手直接就往锅里伸,真是十足吃货。 “作为一名骑士,您的礼仪呢?”我没好气的狠抽贪吃鬼的手背,这锅汤要是让他碰了,绝对没法再吃,欧文讪讪的缩回手,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的锁定目标,看他如今的样子,谁能把比武场的常胜将军、贵妇少女的梦中情人、奈梅亨鼎鼎大名的“太阳花骑士”和眼前这个邋遢如乞丐的人画上等号? “翻过这座山之后,我们怎么走?”吃东西一时半会急不得,欧文倒安静许多,自斟自饮的酌着美酒问道。 “斥候都打探清楚了,沿着山脚下这条小河溯流而上,有条牧羊人和走私贩子开辟的小道,能直接绕过伯尔尼。”我接过士兵盛好的汤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因冻僵而塞住的鼻子瞬间通透,“我们去乌里,坐落于哈斯里河谷群山之巅的修道院足够偏僻,咱们在那休整两天,再找机会往圣加耳走。当地教区的主教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也是当年康斯坦茨主教叛乱时唯一没有加入叛军的,到了圣加耳,士瓦本便不远了。” 欧文仰脖喝光了壶里的酒,意犹未尽的咂么着嘴角,倒不怎么着急盛汤了,“哈斯里河谷的修道院?啊,我当年去圣地朝圣时,曾因为迷路在那里投宿,开凿山崖造成的修道院与其说是神的居所,不如说更像独立的堡垒,上山下山只有一条极窄的小路,左手悬崖峭壁,右手万丈深渊,凶险得很。”他往我身边凑了凑,火光映得粗糙的脸蛋红彤彤的,“您有没有想过,万一……”话说一半,他又自我否定的摇摇头,“胡思乱想!修道士们没理由攻击我们呀?” 我帮他盛满汤,宽慰的说道:“来来,你不是早饿了么,多吃点热乎的。”我能理解欧文的担心,毕竟世道险恶,以我们现在的窘迫,多做打算是应该的,“咱们的兵力……唉,不提也罢,你当我不想痛痛快快的跟敌人干一仗?谁愿意东躲西藏的做缩头乌龟?忍忍吧,等到了士瓦本,一切都能好起来!” “打仗么,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大家都懂。”欧文叉着煮熟的肉干吹着,语气平淡中藏着锋芒,“可总这么躲来躲去,我害怕战士们士气涣散,还没到士瓦本,人就全跑光了。”他把肉干塞进嘴里咀嚼,含糊的回答,“我刚才去清点人数,马蒂尼农民摸黑跑了几个,要紧的是,奈梅亨士兵,也少了两个人,这个信号,很不好。” 不远处的战士们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从他们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跑路的沮丧,但问题已经隐隐产生在平和的表象之下,我想,该重新做选择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 “真冷啊……”我颤巍巍地把双手拢在嘴边,往里面哈着热气来温暖冻僵的指头,可惜无济于事,片刻的热度就像沉沉长夜中稍纵即逝的点点星火,嗖的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对抗刺骨的严寒无异于杯水车薪。 欧文抖落兜帽上的积雪,长长出了口气:“我这是来陪您遭得什么罪呢?”他折腾着解开腰带,将冰凉的手掌插进裤裆,被突如其来的低温激得牙关直打冷战,嘴上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俏皮话,“哎呀,住的离上帝太近也不是很好,总比别人先感受到他老人家发怒的威力。” “你手放哪呢?”我无意中扫到他夹在双腿中间的手,嫌恶的皱起眉头,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各种肮脏龌龊的画面。 “放哪你没看到吗?”欧文满不在乎的挤出个欠揍的表情,手在裤裆里故意动了动,“这里面热乎,塞进来暖和暖和不行吗?” 我翻个白眼,拿他毫无办法,只得装作深沉的样子扭头望着漫天簌簌而下的白雪,“呵,上帝真会折磨人啊。”一枚细小的雪花翻飞着落到手心,很快便消融不见,“其实想想看,未必是件坏事呢……” 天有不测风云,今天的太阳终究未能升起来,它的统治被灰蒙蒙的阴云推翻,令山谷间温度骤降,冻碎的空气化为清雪,仿佛上帝不小心碰倒了装食盐的坛子,纷纷扬扬的洒满大地。 两碗热汤下肚,我已经做好新的决定,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横空出世,疯狂。向来是成功者让人膜拜的特质,但也会成为失败者任由世人嘲笑的缺点,天才和疯子,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回去?”当我集中众人宣布自己的想法后,他们吃惊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甚至精确到每个人各异的神态,只有代号四平静的站在角落,保持着和其他人的距离,或者说那些人联合起来有意识的孤立她,代表“光明正大”的骑士和象征“黑暗血腥”的刺客头子(这是欧文他们私下里轻蔑的称呼),毕竟无法亲密无间的站到一起。骑士有骑士的骄傲,“埃尼德斯”有“埃尼德斯”的信仰。 “没错,回去,教你们一个新词,叫‘杀个回马枪’!”我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活灵活现的摆出动作。“在古老的东方有位战神,他曾经遇到过和咱们差不多的窘境,自己领着几千名残兵败将被十几万敌人马不停蹄的撵得跑路,同样缺衣少食狼狈不堪。不过战神没有气馁,他依托一条名叫‘赤红色’的河与敌人反复周旋,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四次渡河,将十几万追兵搞得晕头转向,不断瓦解和拖垮敌人的包围。寻找局部兵力优势,成功突破围剿,最大限度的消灭敌人。取得了辉煌的战绩。”我深入浅出的把“四渡赤水”的经典战例讲给大家听,希望能尽量让他们理解。 “可是……”一名骑士似乎听懂了,困惑的抓着后脑勺,“这附近并没有哪条河的水是红色的啊?再说,也没有足够大的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好像都很赞同。 对牛弹琴……我失望的苦笑着,感到一种曲高和寡的孤独。代号四等旁人安静下来,叉着胳膊幽幽的问道:“我们要怎么引敌人从城堡里出来呢?现在又下了雪。他们更不愿意出击了。” “这就需要你的人去办。”好不容易有个能交流的同类,我衰竭的激情重新燃烧,不知不觉说话的嗓门都提高了,“我估计敌人一进城,那帮效忠奥托男爵的遗老遗少(我不得不花点时间解释了遗老遗少的意思)肯定迫不及待的将咱们的情况报告给新主子。想想看,潦倒的奈梅亨公爵领着破衣烂衫的几百人小部队,这条鱼还不够大么?但凡敌人的指挥官长点脑子,明摆立功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对方不是打着巴黎王室的旗号吗?那目的便显而易见了,分明是冲我们来的!” “我应该是懂了,拿自己作诱饵,这招您还真是屡试不爽。”代号四冷冷的回答,十有*想起了当年在意大利不愉快的回忆——我也是用同样的招数调虎离山,攻破数倍于己的叛军防守的城堡的。 我干干的笑着打哈哈:“既然明白了,马上去行动吧,我得随时掌握敌人的动向,包括兵力配置和具体人数,你的人能保证及时完成任务吗?” “‘埃尼德斯’接受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我手下虽然人没剩很多,但满足您的情报需求,足够了。”代号四的自信来源于对战友的了解和信任,这张发展了上千年的情报网即使遭受人为破坏,只要尚存一人,就不会崩溃。莱昂纳多说过:“巨人冷不丁挨个黑拳,也得花些功夫缓缓神。” “再趴下去我们都得冻死!”欧文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鼻头通红的像颗熟透的樱桃,“眼看天要黑了,雪势依旧不减,这个节骨眼不躲在城堡烤火,跑到天寒地冻里受罪?是得有多傻?” 是啊,得有多傻,微茫的小雪渐渐积累成没足的厚度,我分明感觉不到腰部以下的知觉了,“逆向思维!”我在心底呐喊着给自己打气,“但愿敌人的指挥官像的和我一样多,可是……该死的,手指好疼!” “喂,大人,到后面烤烤火吧,有片茂密的松林遮着,城堡里的人应该看不到这边的火光。”欧文对走过的地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堪称人肉导航仪,上午过来的时候沿途情况已被他牢牢刻进脑子,“我带一些人继续盯着,您和其他人去暖暖身子,待会再换班,如何?总比全冻在这做冰雕的强。” “……好吧。”身先士卒是有限度的,我稍稍寻思半晌,立即打消了示范亲民的念头,恨不得赶紧逃离这冰天雪地,抱着团烈火双宿双飞,“别硬撑着,我们很快回来换你,坚持住……” 欧文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嘴里念念有词:“堂堂公爵大人,真不知道您为什么喜欢同士兵一起吃苦……”他把手往裤裆深处拱了拱,大概以为我走远了,又牢骚着说道,“吃苦就吃苦,还拉我们陪着……” 顾不得烫,我嘶嘶哈哈的灌着开水,温暖的水流通过咽喉直达每一处神经末梢,可以清晰的觉察到身体正在慢慢解冻,整个半身不遂的人恢复了生机,这时开水的滚烫才反馈回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大人。”一名“埃尼德斯”出现在火堆边,围坐的士兵知趣的走远,对所谓“黑色的魔鬼”唯恐避之不及,“您看那边。”沙哑的声音让人辨不清年龄,更增添一分神秘,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几座山外的某处几不可查的闪着火光,却恰到好处渺茫的若有若无,“从城堡的位置观察,那里是个视距狭小的半死角,大概二十里地的样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位置的确很理想,继续监视。”我投给“埃尼德斯”一个赞许的眼神,后者竟冷冰冰的毫无触动。感情,是必须与黑暗绝缘的,也是阻碍人成为“神”的弱点,所以这群谜一样的“埃尼德斯”,冷血、严肃、不苟言笑、没有思想,像忠实执行预定程序的机器,眼中只有“是”或“否”两个选项。 胡乱塞了点硬邦邦的肉干,稍稍攒些力气,第一批休息的士兵就去把雪地里埋伏的战友换回来。欧文骂骂咧咧的拖着右腿,姿势怪异的慢吞吞挪到火堆旁,“混蛋,这条腿没感觉了。”他拽掉皮靴,拆开层层包裹的毛皮凑近光亮处,大母脚趾现出青灰的颜色,显然冻伤了,“啊,真伤脑筋,这典伊的馈赠。”欧文边嘟囔边握着匕首,在火焰中灼烧片刻,趁热迅速划破脚趾的皮肤,挤出泛黑的浓血。 “典伊是谁?”我递给他没那么烫嘴的温水,好奇的问道。 “异教的冰雪女神,奥林匹斯山上唯一愿意同冥王哈迪斯一起沦入地狱的神袛,深爱着不爱她的男人,注定凄婉的结束悲剧的生命。”周游列国的经历开阔了欧文的眼界,也知道了许多动人的传说故事。 “希腊人的神话。”我跺了跺脚,柔顺如棉的雪花荡漾起舞,绽放着绚烂的华彩,“暗恋是痛苦且伟大的,不是吗?” “没功夫去管什么暗恋不暗恋的,我只关心一件事,城堡里的敌人啥时候才会傻乎乎的追出来自投罗网!”欧文不解风情的破坏了我努力营造的文艺格调,他这个矛盾的共生体,一半绅士,一半流氓,讨厌得很!(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欧文的回忆 因为有积雪的映衬和折射,天虽然已经黑了下来,四周却没那么暗,明晃晃的像是夏日五六点钟的时候。潜伏的士兵们倒了四五班岗,寒冷深入骨髓,不少人硬着头皮咬牙坚持,可山脚下的城堡却灯火通明,远远飘来的喧哗似乎在得意的向我们展示他们那边的宴会有多惬意。 “再过一会天就彻底黑了,火光会照亮头顶的天空,敌人很容易便可以发现我们的踪迹。”欧文用长剑敲碎烧成炭状的木柴,火苗听话的收殓起来,只残留若隐若现的火星,“喏,铺张熟制的牛皮垫着,躺上去很暖和,在这种不是很冷的冬天,足够撑过整宿的严寒了,您来试试。” 我裹着皮氅蜷作一团,果然感觉到透过牛皮传来的阵阵暖意,有点像东北家里烧的火炕,“这办法挺有意思的,你哪学来的?”我舒服的翻个身,让冻僵的那侧挨着热源,“叫大家都试试,真是太爽了……” 欧文捧着渐渐失去温度的热水壶,眼神涣散的望着一个角落,沉沉的陷入回忆:“当年在色雷斯的一个山沟里,那破地方绝对是个冰窟,撒泡尿都得拿棍子边尿边敲,要不十有**会连你传宗接代的玩意一起冻掉……”他喝了口热水,嘴唇上沾着的残水迅速结成薄薄的一层微冰,“没到马肚子那么深的雪,走起来真是步履维艰,晚上宿营时回头一瞧,奶奶的。还能看到早上出发的地方。雪窝子里摸爬滚打了两天,战马的蹄子冻坏了,一步踏进雪里。马腿就在膝盖的位置齐齐断掉,白色的骨茬结着霜,一点血也没流。”欧文比量着自己的小腿,情绪稍稍激动,“‘媚儿’可是我的宝贝,是一位伯爵夫人在比武大会后送我的礼物,温顺、强壮、血统纯正。我再没见过像它那么听话的战马。‘媚儿’肯定很疼,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它在跟我说话——没错。它一直很有灵性,‘朋友,请帮我结束吧!’我懂的,真的。我听懂了。所以,‘媚儿’永远留在了那个贫瘠的山沟,而我,不得不继续向前……” “换你来躺着。”我不知道该如何抚慰骑士突如其来的悲伤,只能笨拙的让出温暖的皮床。 “没事,我挺好的。”欧文扬了扬手里的热水壶,可壶口早不见了白色的蒸汽,“又走了两天。路没了,满目白雪完全遮盖了一切。当时我绝望的跪在地上祈祷,眼泪凝成冰晶滚落……也许是上帝听见了祈祷,在我即将彻底绝望之际,派来了天使。”他脸上现出憧憬和圣洁的表情,仿佛昨日重现历历在目,“一位姑娘,确切的说,是一位迷路的少女,我们相遇了,命运般的邂逅。她大概来自附近的村庄,进山打柴途中不幸遭遇了暴风雪,和同伴失去联系,在遇到我之前,已经跋涉了一整天。我们语言不通,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我始终记得她如火的红发和健康的小麦肤色,实在太美太难忘,我叫她‘命运之吻’,这来自我家乡的神话,拥有红头发的孩子是被命运女神吻过的幸运儿,他们的一生将伴随着幸福和好运,远离魔鬼的诱惑以及精灵的恶作剧。” “红色的头发……”我迷离的重复着他的话,微笑不自觉挂上嘴角,是的,我记起了瑟琳娜漂亮的金色长发,柔顺、光滑、泛着醉人的香气,一如她端庄自信的笑容,永恒的刻进我的生命。 欧文没注意到我的样子,自顾自接着说:“我们决定结伴而行,诺大的森林回荡着两个人踩在雪地‘咯吱咯吱’的动静,在我听来,那声音别提多美妙了!天不知不觉的黑了,我们找了块避风的山窝过夜,晚上的烈风像锋利的刀子,又像巨龙的怒吼,吓人极了。我带的食物全吃光了,正犯愁如何填饱肚子,‘命运之吻’自有她的办法,不慌不忙扒开树根的积雪,扯下那种黑绿色的苔藓放到火上炙烤,然后两个人就着雪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哈哈,我竟吃撑了您相信吗?” “嘿嘿,主人公是你,我想不信都难……”我会意的笑着,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饭,睡觉也是个问题,姑娘披着身乌突突的兽皮,比我穿得厚多了。她教会我刚才的方法,敲碎灰烬,铺好自己的兽皮,可身上没了盖的,于是……”说着说着,一向大大咧咧的欧文红了脸。 “噢~”我恍然大悟的拖长声音,促狭的捅捅他,凑近问道,“俩人挤在那么小的一张兽皮上睡觉,还盖着那么那么小的一件衣服,要是没有发生什么,我可就得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了!” “这是个秘密。”欧文煞有介事的摇摇手指,其实答案尽在不言中,从他躲闪的目光和红透的脸蛋便可以看出端倪,他们发生了,没准还相爱了,不过过客终究是过客,该离开的总得离开。 我往边上挪了挪:“既然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都不嫌弃你,我有啥好矫情的,过来吧,凑活凑活,但我不跟你盖一件衣服啊!”骑士被逗笑了,故作扭捏的捧着胸口,明摆着要恶心我,“说真的,你这美其名曰‘朝圣’的旅途……啧啧,究竟睡了多少姑娘?不对,还有良家妇女!” “朝圣嘛!”欧文奇怪的扭着身体,片刻后臭味散发开来,熏得我直翻白眼,“既是对心灵的洗礼,也是对**的试炼……” “你这混蛋!”我痛苦的挣扎在臭屁的余韵中,按着肚子不停干呕。 打打闹闹的,时间过得挺快,寒冷仿佛与身体绝缘,每个毛孔都呼着热腾腾的气,“哪怕待整夜,这样倒蛮好的。”我弯着眼角,涌出藏不住的笑意,“欧文那家伙,简直是个大活宝……” “您不知道,在君士坦丁堡的赛马场,我……”欧文兴奋地讲着他游历过程中发生的趣事,接连放了好几个又臭又响的闷屁,我堵着鼻孔,艰难的靠嘴吐纳空气,耳朵却竖的倍儿直,一字不落的听他吹牛——君士坦丁堡、赛马场、罗马人、异域风情的女郎……剧情跌宕起伏的透着狗血。 “大人!”传令兵匆忙的脚步打断骑士绘声绘色述说的艳情镜头,我一骨碌爬起来,瞬间恢复到警觉的状态(多半是怕传令兵听到黄嗑的心虚)。 “慌什么,慢慢说!” “敌人……城堡里的敌人,有动作,您快去看看!”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夸张的摇着胳膊。 “带我去。”我系好大氅,示意欧文整齐休息的战士,倘若敌人真的行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得早做准备。我们埋伏的山坡视野开阔,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堡的情况,而此时正如传令兵所说,城墙内外灯火通明,列成两行纵队的敌人从城门里鱼贯而出,远远望去只是一个个缓慢移动的黑色斑点,最先头的已经进入黑黢黢的密林,长长的队伍人数不少,况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该死,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啊……”我使劲眯着眼睛,希望能观察的更仔细些,“斥候呢,没回来吗?” “您找我,大人?”“黑色的魔鬼”果然名不虚传,就像寄生在夜幕下的幽灵,拥有随传随到的能力。 “你瞅瞅那边。”我稍稍努了努嘴,“我需要准确的情报,人数、兵力配置、大致行进方向,你们有掌握吗?” “您看到的,对,那些黑点是构成敌人步兵的主力,从装束看应该是佣兵,而且不是来自同一个派系,扛长枪的是一伙,拿盾牌的是一伙,装备乱七八糟的是另一伙。”他指点着敌军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什么长枪盾牌讲得相当详细,我揉揉眼角,表示对小黑点的分辨率无能为力,“等等!是敌人的骑士,二、四、六……整整十二骑人马,也就是说,城堡里只剩下不到三十名骑士和少量步兵……”他忽然扬手让我们噤声,闪着精光的双眸倏忽一紧,“没了……这么点人,大概三四百左右的样子,就想追击我们?” “你估计,城堡还剩多少兵力?”“埃尼德斯”口中的“这么点人”便达到三四百之多,那敌人的实力岂不……我惊讶的张着嘴,有些后悔疯狂的作战计划。 “沃韦是个男爵领,小城堡里装不下几个人,敌人除了提前抵达的先锋,其余都是护送指挥官的卫队,骑士为主,步兵由雇佣兵组成,六百来人而已,大部队仍拖在二十里外的地方磨蹭。”他轻蔑的一笑,“我担心的不是敌人留下的士兵太多,而是出来送死的人数太少,代号四头领可在路上给他们准备了很多惊喜啊……” 第四百一十章 火!火!火! 敌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钻进丛林,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lingluàn而密集的脚印,连同跋涉的喧嚣,一起撕碎在呼啸的北风中,火炬照亮的城堡像是一座黑夜中指引航船方向的灯塔,坚定又温暖。 “放他们走远些。”我瞥了眼欧文急不可耐的moyàng,“夜再深些才好动手,难道你忘了‘奈梅亨的凌晨’吗?”因为奈梅亨喜欢偷袭,总在最疲乏陷入深眠的凌晨动手,所以敌人在与我们对阵时,不得不调整休息时间以及加强警卫,并且给天亮前的时段冠上了“奈梅亨的凌晨”这一酸溜溜的戏称。 “就算没有‘黑色魔鬼’的帮忙,拨五十个精悍强壮的士兵,我也可以打下沃韦那小小的城堡。”欧文不以为然的翻着眼皮,偷袭的手段确实让他zhègè受过正统教育的骑士接受困难,“城墙才高我两头,一个箭步便能轻松越过……”他比量着头顶的gāodu,一副“很轻松我都不屑去干”的表情。 “她又不在,你跟谁置气呢?”我wunài的笑着戳破他的伪装,“放心,沐浴在阳光和荣耀下的,永远是你们这些骄傲的骑士。” 欧文被我说中心事,涨红着脸不吭声。骑士是zhègè时代的主人和明星,战争胜负的决定者,就像工厂里技术熟练的模范工人,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恭维和轻松搞定别人眼中急难险重工作的惬意,突然一日叫机器人占据了岗位。这些铁家伙不仅干得又快又好,还不用发工资放假,活生生将他们挤下辉煌的前台。那种心理极盛而衰的落差,“我成了没用的废人”的失落感,绝对伤人不浅。 时间飞快,夜已渐深,我独自一人站在观察点,细细pinwèi从浑身上下每根神经传递而来的触感——飒飒寒风、干燥的冷kongqi、雪花撞入大地怀抱的断裂声……我觉得自己已经化身为岿然不动的雕塑,类似巴西里约热内卢科科瓦多山顶的基督像。悲悯仁慈的俯瞰着芸芸碌碌的众生。“那是你的猎物,兰迪。”我神经质的念叨着,不断提醒和加强胸中渐趋微弱的意志。“那是你渴望的猎物,瘸腿独狼行将饿死前翻身的唯一希望,去吧!扑倒它、撕碎它、吃掉它,那是天赐的礼物。” 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我分不清是打哆嗦亦或是大战前紧张的兴奋。手指抚摸着长剑冰凉的握柄和护手。金属特有的粗糙磨得掌心瑟瑟发痒,但我却清晰地感知到长剑在对主人轻声诉说:“请用鲜血来献祭我的灵魂,炙热的、浓烈的、殷红的血液,一如创造我的烈火和铁锤无数次激烈的搏击碰撞!” “大人。”黑衣“埃尼德斯”悄无声息的出现,嗓音机械刺耳,“有城里的消息。”他往后让了让,扶着冻僵的我走下突出的山崖,“敌人的士兵大多在马厩和仓库过夜。直接打开城门太冒险了,城里的伙伴临时更改计划。凌晨时分他们将在马厩放火,liyong受惊的战马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夺门放你们进去。” “现在……”我抬头望了望天,想估摸大概时辰,却只看到满眼的簌簌飞雪——今天是个雪夜啊,我忘记了。 “刚过午夜,可以命令士兵做好zhunbèi了。”黑衣“埃尼德斯”心领神会的说道,“时间将将来得及。” 无论潜伏还是休整的战士,他们身上都盖着厚厚的积雪,已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随着一声令下,白色的背景里likè现出数不清的黑洞,动作或迟或缓的变化着形状,慢慢组合为一个个臃肿的人型生物,恍惚间给我一种汽车人集体变形的即视感,点缀着四处不规则分布的地窝,构成记忆中难以忘记的画面。 如何从火炬橘黄色的光芒中分辨出烈焰贪婪的色彩?城墙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火盆,受潮的木柴哔哔啵啵的燃烧,间或发出水分蒸腾的呲呲声,它们微弱的亮光覆盖着一块小小的区域,仿佛一颗颗日薄西山的白矮星,又像电网超负荷运作的小城市灯火,闪烁、渐灭,归往遥不可期的未来。 似乎传来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侧耳细听,却没了后续,咆哮的夜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片,愈发猛烈地织紧严密的铁幕。“有动静吗?”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了推旁边摩拳擦掌的欧文。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他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洞,抠出团什么脏东西轻轻掸掉,“容我再仔细听听……” 战马高亢的嘶鸣,打破尖叫后夜空的沉寂。慢慢的,人喧马嘶的声音沸腾起来,黯淡的白矮星获得聚变的能量,爆发成耀眼的红巨星,照亮城堡上整片死气沉沉的天空,不同于篝火温暖的黄色光芒,惯常毁灭一切的烈焰涂着灼人的红色,明媚刺眼的吐出舌头,疯狂的想要吞噬穹窿。 火是既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的矛盾体,兼具天使与魔鬼的秉性,仿佛同根共生的连理花,此刻正是魔性占据上风恣肆挥洒的时候。火光中间腾绕着袅袅雾气,那是融雪遇到烈焰后无力抵抗的飞升,它们也是模糊的反光镜,将地面上奔散逃命的人影折射到半空,上演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悲剧。 “克克克……”牛皮绞索吃劲的涩响,埋伏在城门口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随之绷紧身体,握着武器的手攥了又攥,掌心的虚汗却越出越多。“该死,怎么这么慢!”我咬着牙,小腿下意识抽搐,恨不得直接撞门,“快啊快啊……” 像是对我的回答,城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着,渐渐露出能让人弯腰通过的门洞,院子里的热浪猛地冲荡而出,瞬间融化了我们脚下的积雪。“跟我冲!”欧文急不可耐的就地侧滚翻,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做出相同的动作。 “你们封锁出口,逃出者格杀勿论!”城门彻底打开,我在进入前吩咐压阵的十几名士兵,“一个都不能放走,除非他是个死人,明白吗?” “人在城门在!”十几个人的吼叫汇成坚定的保证。 天啊,虽然我想象过城堡失火后的惨状,却依然被视野中的场面震撼到了。火!火!火!地上是火!房上是火!天上是火!到处是火!甚至几个全身让火焰包裹的焦糊人体火柴一样爆裂燃烧,他们失魂落魄的颠撞行走,把火种引向更多的地方!火神雀跃着蹲坐在半空,露出依稀可辨的狰狞容颜。 “堵住门口!”不知谁大叫着呼唤伙伴,奈梅亨士兵成群结队的聚到城堡大门,那里面的敌人拼命地往外冲,一个倒下,likè有更多的前赴后继,敌我双方都清楚,城堡是座封闭的棺材,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啊!”这是我方士兵中箭的惨叫,敌人的弩兵爬在窗口,瞄准下方拥堵的人群尽情屠杀,我心疼的zhushi着,要瞪出血来。“拆门板,快!”马厩烧得只剩黑黢黢的框架,厚重的门板歪歪斜斜的吊着,暂时幸免于难,我和闻讯围过来帮忙的战士扑灭边角的星火,将门板举过头顶,接力传送到城堡门前躲避的士兵那里。有了遮挡的奈梅亨勇士们迅速huifu秩序,发起凶猛的攻势,阻止敌人抢下台阶。 “扑通!”端着臂弩的敌人冷不防整个身子飞出窗口,重重的载到地面,随后赶上的士兵手起刀落,利索的jiéshu对方的生命,我抬起头,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黑色影子。没错,那是混入城堡的“埃尼德斯”,他们注意到敌人弩兵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马上开始行动,为攻城的友军解除危机。 困在大厅的敌人发现觉察头顶的异动,发现自己已经处于腹部受敌的境地,不得不气急败坏的收缩防守,放弃从正门突围的dǎsuàn。“不好!他们要封门!”我敏锐的识破敌人的意图,一旦大门让他们封上,再想突入可谓难上加难,仅靠零星几个“埃尼德斯”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依托有利的地形,足够敌人守到城外的援兵回防,“jixu进攻,不惜代价的夺下大门,杀!” 敌人掩护有序的且战且退,几把长剑愣是逼得数倍于他的奈梅亨士兵近不得身,“是他们的骑士!”毫无yiwèn,长剑是骑士的专属,而精湛的格斗技巧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三五人的默契配合更放大了骑士的威力,我方战士只能用生命来缩短和门口的距离,每qiánjin一步,便躺下一人。 “丢火把!”我捡起地上燃着的残烬,顾不得手心的剧痛,死命丢向敌人的骑士,外围的士兵纷纷效仿,引火物雨点般落去,将城堡大门裹在一团纷繁的火焰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圣路易伯爵 火借风势愈演愈烈,实木包铁的大门很快屈服于火神的淫威,无可奈何的套上火焰项圈,好像马戏团引人入胜的表演道具。敌我双方被滔天的烈焰吓到,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默不作声的凝视跃动的火苗,一对对晶莹的瞳孔反射着或黄或红的光芒,里面写满生命弱小的茫然和无知。 烈火炙烤得脸皮发烫,我退在人群之后,冷眼观望自然力量前麻木的同类,替他们感到绝望——这大火无论如何也扑灭不了,待大门烧为灰烬,困于城堡的敌人的命运几乎已经决定了。 “别愣着,从二楼的窗户进去,上!”欧文的声音格外清晰,他雄伟的背影穿过人墙,来到尸体枕籍的城堡底下,“混蛋,太高了,赶紧找梯子……”也许是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意识到当此情境找梯子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马上改口说道,“……粗木桩,房梁,什么都可以,撑得住人就行!” 士兵们乱哄哄的散开寻找,不消片刻工夫便扛着根尾部烧焦的烂房梁呼哧呼哧的跑回,“闪开闪开!”他们粗声粗气的吼着,拥堵的人群让出一条通路,“我先上!”欧文攀住房梁前端,借着杠杆的支撑在竖直的石墙上健步如飞,敏捷的破窗而入——其实窗户没啥掩饰,连块遮风的兽皮都没有,唯一的障碍就是具扭曲的僵硬尸体,怀中抱着羽箭射尽的臂弩,伏窗摆出恐怖的姿态,背上插着醒目的匕首。 其他人有样学样的攀援而上,像几只抢占巢穴的猿猴。城堡就是他们横行霸道的丛林,投射在墙壁的影子凌乱交织,同时传来剧烈搏斗的声音,说明欧文他们已和敌人相遇,殊死的厮杀在所难免。 火焰项圈慢慢的变化。底部的火苗渐渐聚拢到顶端,铸成耀眼的王冠,戴在大门摇摇欲坠的躯壳之上,木材纹理的崩裂发出腐朽的呐喊,“来人啊,给我把大门撞开!”等不及大火熄灭。我焦急的招呼左右士兵,“强攻正门,冲进去!”五六名战士抱起足有成年人腰粗的木椽,“一二!一二!”的喊着整齐的口号,跟马力全开的奔牛一样。兴冲冲蹬着台阶助跑,“咣!咣!”头戴王冠的木门呻吟着,一声甚过一声的凄惨,我眯紧眼睛,听懂了它弥留之际倔强的心声——不倒下!不倒下! “再加把劲!”有谁中气十足的怒吼道,果然又有三四名战士七手八脚的上去帮忙,十几人迸发出撼天动地的气力,木门飘摇着炸裂。木屑和飞尘模糊了现场,“冲啊!”士兵们蜂拥而入,一片刀兵碰撞的轰鸣。 烟尘散尽。门口岿然立着一人,火光的效果将他的身形无限放大,小山似隆起的肩部肌肉夸张的像两片大垫肩,眼窝投下黑洞洞的暗影,制式考究的甲片粼粼闪烁,一柄半人高的巨剑直抵大地——也只有这恐怖的杀器才配得上眼前天神下凡般的骑士。奈梅亨士兵如林的枪戟仿佛细细的牙签指向他。 “giboauja!”骑士平端巨剑,丹田深处咆哮着拗口的舌音。冲击波摧毁了攻击者的自信,士兵们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诺曼人?”我听懂了骑士那句晦涩的口号。以前在诺曼底公爵的营地观看角斗表演时听到过,词根源自古老的维京语,字面意思已不可考,但北欧战士喜欢在战斗前喊出给自己鼓劲,“再勇猛的武士也需要女武神的垂青与眷顾”,我记得理查公爵曾解释道,“这是女武神的祝圣词,有些武士会把它纹在胸口祈求平安。” “别磨蹭,继续进攻!”英雄的确令人敬畏,不过他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否则阿克琉斯的希腊联军不至于围困特洛伊十年都毫无进展。前排士兵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贴挤身体给彼此鼓励,敌人太过强大,必须依靠战友。 “嗬!”巨剑破风,脆弱的长枪迎刃而断,好像蚊子的针嘴之于钢剑,奈梅亨士兵还在恍神的瞬间,巨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转,随后几颗头颅带着喷涌的热血飞上天空,瞳仁惊恐的扩大,似乎仍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战神!脑子里徘徊着无数传说英雄的形象,他们最终重叠在眼前的骑士身上,这是活着的传奇!士兵们动摇了,他们可以前赴后继的慷慨赴死,义无返顾的消灭任何敌人,却无法平静的面对根本无法战胜的神! “这便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从容吧……”我竟欣赏起对手的挥洒自如,惺惺相惜的注视着他,“滚滚车轮前那只英勇的螳螂,想必同样如此,于螳螂来说它足够伟大,可惜对于驾驭马车的人而言,小家伙自不量力的可笑。” “破门锥哪去了?”我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后者咧着嘴巴吓傻了久久难以回神,“把破门锥抬出来,配合长枪兵的突刺,谅他双拳难敌四手,力能扛鼎的秦武王不也是目血绝髌而亡?”传令兵听到“秦武王”时愣了愣,旋即跑去布置任务,对公爵大人嘴里源源不断冒出的新词早就见怪不怪了。 士兵们抱着木椽冲向傲立的骑士,仿佛卑微的人类在对抗无所不能的战神,骑士微微后撤,收着腰扎稳马步,双手缓缓将巨剑举过头顶,我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似乎看到橙红色的力量流正沿着身体的脉络灌入那柄古朴的巨剑,“哈!”电光石火间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从天而降,余波通过木椽传递,震得士兵们的胳膊悚然麻木,下意识的撒开手,栽的东倒西歪。 “天啊,这个怪物!”我苦笑着摇摇头,马上想到另一个主意,“拿火攻击他!不停地扔!”我拾起一根燃着的木棒,卖力的投向诺曼骑士,后者灵巧的躲避,对这种挠痒痒似的小打小闹不以为然。 随着加入投掷的士兵越来越多,骑士躲避的动作也渐渐放缓,他不得不一边注意飞来的火把,一边小心见缝插针的长枪,体力自然吃不消。“啊!”某个士兵偷袭得手,矛尖刺入骑士的小腿,还没来得及庆祝,盛怒的诺曼人便送他去见了上帝,但这无疑开了个好头,就像诚惶诚恐的人类突然发现神也会流血,那种心灵的震撼和敬畏的崩塌是爆炸式的,“万岁!”士兵们热烈的呼唤着。 骑士的双股不易察觉的在颤抖,没空理会潺潺冒血的伤口,密集的枪林让他不能掉以轻心,可女武神庇佑的诺曼人气数已尽,第二个奈梅亨士兵趁机偷袭成功,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此刻骑士浑身上下插满了断的只剩半截的长枪,仅凭意志支撑保持着屹立不倒的姿态,他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双手再也承受不起巨剑的重量,只能徒劳的用眼神威慑冲到近前的对手。 “去死吧,刽子手!”这名奈梅亨战士恶狠狠地盯着不再惧怕的神,长枪猛地刺进他的心脏,“诅咒你,刽子手!”战士神经质的喋喋不休,却忘记了现在自己才是那个行刑的刽子手。 城堡最后的屏障轰塌了,他庞大的身躯甚至隐隐造成大地的震荡,“别磨蹭!冲进去宰了他们!”后续跟进的士兵踏过曾经以为难以逾越的巨人,在大厅里和敌人搅做一团,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战斗基本算是结束了,黑夜与大火成了我们的帮凶。我目光严肃的扫过陆续中枪倒下的敌人,他们不惜生命的护着一名贵族,将他严密的围在核心,一个死了,会有更多的补上来,那应该就是我要找的目标。 “投降吧,骑士,你们已经无路可退!”我对对方的贵族开始劝降,“我,高贵的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以贵族的名誉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一名骑士的手上绝不沾染另一名骑士的鲜血’,快投降吧!” “久仰大名了,公爵大人!”敌人的贵族开口回答,“既然对手是您,我们便没有理由放下武器,停止为生命和荣耀的战斗,您‘卑劣者’的声名远播,手上恐怕沾了绝不止一名骑士的鲜血吧?” 混蛋,死到临头嘴巴倒硬得很,我挑了挑眉毛,和颜悦色的说:“至少在把您送进地狱前,得先让我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吧?” “伟大的于格一世的次子,法兰西国王罗贝尔二世的弟弟,圣路易伯爵休林.卡佩。”贵族优雅的欠身行礼,全然不把危险放在眼里,“我幻想过无数种死法,慷慨的、壮烈的、悲惨的,却从未想过会死在您的手上。公爵大人,能作为您的对手我感到十分荣幸,我输了,当然得付出代价……” (这一周面临全国文明城复检,忙碌的收集材料、整理分类、排版打印……每天起早贪黑的加班,检查组下周就来了,材料缺口还很大,剩下几天有的忙了。我不得不暂时停更几天,全力做好本职工作,下周三送走检查组后会恢复更新,在这里先跟大家说声抱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战争中的爱情 “代价?”我双手拄着长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这钢铸的杀器上,“代价是最不值钱的,它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休林的脸上仍旧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人很难看穿他的内心,“尊夫人的事情,我感到十分遗憾,她是位美丽高贵的女人,即使远在巴黎我也多次听说‘弗兰德明珠’的美名。”他的嘴角勾得更深了,“我对您的悲痛感同身受,但尊夫人选择用蹈火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从根本上违背了基督的教义,将使孤单的灵魂无可寄托。她完全可以采用另一种温和的办法,毕竟作为血肉至亲,弗兰德伯爵大人不可能真的对心爱的女儿痛下毒手,可惜尊夫人……” “你没有权力评价我的夫人,伯爵大人!”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尖刃刻在地上发出锐利的响声,感同身受主人的愤怒,“现在该讨论讨论您要付出的代价了,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您说呢?” “打开门看见一座山?好奇怪的修辞,看来您确实像传说的那样,学了不少萨拉森人的玩意。”休林不慌不忙的开着玩笑,“您想怎样?要我投降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身为巴黎的王族,以任何理由投降都将被视为耻辱。” “那我恐怕无能为力了,伯爵大人。”把长剑顺势扛在肩上,我虎视眈眈的盯着仅剩的区区十几个敌人,意图相当明显。 休林豁达的笑笑,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成熟,他拨开层层围住自己的骑士。慢慢走向杀气腾腾的对手,全然不在乎逼近的刀剑,“落在您手上,我自知难逃一死,仇恨和报复都是无论如何必须得死的理由。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他扔掉手中的长剑,在众人的惊呼中继续迈步上前,“看看身后这些勇敢的骑士,他们跟随我南征北讨百战余生,无须再以牺牲来证明忠诚。这次犯了轻敌冒进错误的人是我。上帝已经用眼前的现实狠狠的降下惩罚,所以……”休林停下脚步,我们二人只隔着一步之遥,相对的四目飞速传递数不清的信息,“以我一人换得您的保证。公爵大人——请让我的骑士们安全离开,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您了。” 说实话,有那么一刹那,我真的被他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感动到了,心底柔软的角落微微一颤,承诺差点脱口而出,可经历过背叛和伤痛消尽了我最后的悲悯。有时候,生活并没有把你变成更好更稳重的人,反倒谋杀了仅存的人性。 “您知道结果的。伯爵大人。”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他明白我的意思,遗憾的问道。 “生或死都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那是上帝的安排。”我从休林的眼睛里读出了许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读出来,“上帝要我做收割生命的死神,我便做不了悲天悯人的天使。这是我的宿命。”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像男人一样战斗吧!”圣路易伯爵礼貌的微微欠身。擦得很亮的锁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起身的瞬间用别人都听不到的细声对我说。“只要心存感恩,死神也无法剥夺您的笑容,可您却宁愿堕入地狱,自甘背上枷锁,成为邪恶的信徒和帮凶……” 我一怔,神色黯然,旋即又火势燎原:“解脱谈何容易,换做是你,行吗?” “不知道。”他转身往回走,一句回答幽幽飘出,“谁又知道呢?” …… 浓稠的鲜血仿佛静止,它们和长剑的金属质地泾渭分明,隐秘的潺潺涌动着,逐渐汇成悬而未坠的血珠。“滴答”浓的化不开的血珠坠入地面,混着灰尘溅起肮脏的涟漪,有两朵小小的血花落到死者青灰的脸颊上,好像逢年过节母亲给孩子妆扮的腮红,却带不回生命存在过的迹象。 我艰难的穿过狼藉的尸山血海,每走一步都分外小心,生怕打扰到脚下的人,他们安详的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圣路易伯爵休林躺在自己的战友中间,脸上干净的没有任何灰尘和血迹,他睁着眼睛,嘴角似乎还挂着戏谑的微笑,就连死亡也不放在眼里,“只要心存感恩,死神都无法剥夺笑容……你说的,是这个吗?”我叹口气,慢慢用手掌合上他未能瞑目的双眼,“不过人总归要死的,上帝救赎得了吗?”休林没有回答,安静的偎着被砍掉整条手臂的骑士,仿佛不愿意给我答案。 敌人的骑士全部阵亡,同时让奈梅亨付出了五倍于他的代价,若不是烧断的横梁和“埃尼德斯”角落里的暗箭帮忙,这个代价将会更大。“大人……”收拾尸体的士兵局促不安的望着我,小心翼翼的提醒。 “哦?”我回过神来,瞅了瞅自己蹲的位置,抱歉的站起身,“你接着干,手脚麻利点,别耽搁时间。” 走出城堡的残垣断壁,广场的乱象同样令人惨不忍睹,几处未熄灭的火迹继续嚣张的滥施淫威,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楚的味道,混杂灰霾、粉尘和呛鼻的黑烟,笼罩将昼的黎明;乌鸦大老远便嗅到*的气味,成群结队的追腥逐臭而来,此时正鼓噪着等待欢宴的时刻,烟尘的缝隙间或露出一两颗橘红色的星,谨小慎微的闪着微光,好像几个大难余生的幸存者,对外面的世界恐惧的探头探脑。 “大人。”欧文在背后叫我。 “你受伤了?”我的目光落到他腰间缠的绷带上,那里透着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要不要紧?” “没关系,挠痒痒而已。”欧文不服输的捶捶胸口,“士兵刚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您可能需要看看。” “走吧。”没有迟疑,我便跟着他往城堡侧面的谷仓走,这片紧挨着处罚刑人的站笼和关押重犯的地牢,终时背光暗无天日。 欧文走到一个位置站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的叹口气,“大人……”其实不用他讲,我已经看到了所谓的“一些东西”是什么。站笼边的空地上立着一副粗制滥造的十字架,被两根绳子牢牢的固定,厚实的圆木想必经历过相当多的风吹日晒,看上去竟隐隐泛着釉质。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遭受毒刑拷打的死人吊在十字架上,额头、手掌和双脚分别用拇指粗的铁钎钉住,伤口的血水流脓发黑,死去应该超过一天了,但我仍能清晰的分辨出死者的容貌。 “他是怎么死的?”我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问道,很奇怪,心底波澜不惊毫无涟漪,哪怕认识这个惨死的人。 “我们审讯了俘虏,他们交代了‘兔子’被处死的经过。”没错,十字架上状若受难基督的死者,正是昨天选择留下的马蒂尼少年“兔子”,“敌人一占领城堡——该死,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珊妮,珊妮的母亲,那个厨娘立刻找新主子出卖了自己的女婿,全然不顾女儿撕心裂肺的祈求和哭喊。敌人抓住了‘兔子’,逼他供出我们的下落,可这有骨气的年轻人拒绝回答,甚至挣脱绳索击伤了一个审讯他的士兵……剩下的事情您也能想见,敌人施以惨无人道的酷刑,却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丝一毫的情报,气急败坏的混蛋们当着‘兔子’的面车仑女干了他的妻子,悲愤交加的少女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她的母亲也羞愤难当触壁而亡……最后,失去耐心的敌人决定用残酷的办法处决他,以此警告那些帮助过我们的领民,他——就在那了……”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兔子”因充血而憋紫的脸颊,仿佛他又重新活泼的站在面前,“大人,您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好运将伴随您一生一世……”离别时他的话还萦绕耳边,可现在彼此却天人永隔,“好运将伴随我一生一世,呵呵,上帝真是个喜欢调戏凡人的女表子。”我摇摇头,把涌到眼角的泪水用力甩掉,为个贱民多舛的命运掉眼泪,让旁人看见总归是不好的,“吩咐人好好收殓,找块僻静的地方埋了吧,要冲着他家乡马蒂尼的方向……还有,若能找到珊妮遗体的话,两个人埋在一起,去往天国的路上也好不孤单的做个伴。” “我明白。”欧文虽然和“兔子”的接触不多,但同样喜欢这年轻人朝气蓬勃不服输的闯劲,可惜再彪悍的人生,都过不了命中注定的情关。 几名士兵过来放倒十字架,费劲的起着钉死的铁钎,我瞥了眼终于归入大地怀抱的“兔子”,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禁百感交集:“这就是爱情啊……”我苦笑着背手走开两步,喃喃说道,“这就是战争啊……”硝烟散尽,天快亮了,太阳若无其事的在天边露出温暖的眉眼,鼓角争鸣、你死我活,于天地的角度来说连几只蚂蚁的掐架都算不上,人类的渺小和可怜由此可见一斑,“这就是战争中的爱情啊……” (顺利送走检查组,劳动过后得到认可让人觉得深深的满足——即使我们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材料领导们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走马观花的看完了……对于这一周来的断更万分抱歉,作为补偿,我想在一月份试试来个小爆发——其实是我眼红人家的全勤勋章,希望可以坚持到底,拿下那个荣誉!加油!)(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群山之巅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好像连上帝都不好意思再乌突突的弄个阴天来糊弄人。我站在城堡顶层的窗口极目远眺,层层叠叠的群山现出对比明显的两种颜色,雪的纯白和林的深黑,一直铺到视野的尽头,这连绵不断的山脉隔开了地中海吹来的暖暖和风,让不同地域的人们感受到不一样的季节。 山中偶尔能瞥见几缕似有似无的青烟,那是昨晚诱敌的篝火堆燃烧过后的残烬,仿佛在呼应城外正在进行的火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我揉着难受的肚子,里面该吐的全吐干净了,已经没剩下啥干货,此刻只是不停地往上反酸水,尸山血海的见识过那么多,却依然对战场的恶劣适应难当。 背后传来轻悄的脚步,我没回头就知道是“代号四”,其实以她的实力,完全能够一点声音都不弄出来,但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总要故意整点提示到来的动静,想想确实挺难为她的。 “回来了?”嘴里喷出淡淡的哈气,外面的温度恐怕已达零下,“昨晚去追你们的那些敌人呢?” “在林子里转悠呢,估计就算没冻死,腿脚也得冻得半残,找个老太太拎着棒子轻轻松松便能收拾了。”“代号四”的声音突然又飘向一旁,“我们把几个路口布置成差不多的样子,搞得敌人晕头转向,还以为自己遇上了恶作剧的山中精灵,结果迷迷糊糊的越走越远,现在嘛——也许快到乌尔勒了。” “昨晚那么大的火。敌人的大部队应该都看见了,吩咐大家手脚麻利点,收拾停当赶紧出发,万一被他们堵着……”我转身打量着城堡的残垣断壁,无奈的摇摇头。“像你说的,这破城墙找个老太太都能推倒。” “代号四”现身在背光的角落,仿佛寄生于黑暗的邪恶生物,一身包裹严实的黑袍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气质,“那边有人盯着,到现在还没传回消息。可能问题不大。”她走到阳光投射的边缘停住,小心的把迈过界的脚尖缩回来,“敌人群龙无首,威胁反倒小得多,该做的是考虑下步打算。” “群龙无首再乱也是些龙。他们的主意咱们打不起。”风向变了,把焚烧尸体的浓烟往城堡的方向吹,我赶忙避开窗口的位置,拿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的继续说,“保险起见,执行原计划比较靠谱,我们的目标仍旧是哈斯里河谷群山之巅的修道院。穿过乌里直奔圣加耳。” “那得抓紧动身,山间气候瞬息万变,您别看此刻还是晴天。没准下午就大雪纷飞了。”“代号四”慢慢融入角落那团漆黑的阴影,完美的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我去吩咐斥候往乌里那边搜索敌情。” “嗯。”我闷闷的哼着,扭头望向窗外愈发浓重的黑烟,它们拥挤着上升,仿佛一只想要攫住天空的贪婪巨手。“天气瞬息万变?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浓烟缓缓变幻盘旋,直至消失不见。 …… 两天后。哈斯里河谷。 从沃韦城堡出来,沿着奔腾汹涌汇入莱芒湖的萨林河干流而上。通过瓦尼勒努瓦尔山崎岖的牧羊人小道,就到了另一条大河锡莫河的源头。这里到处分布着热气腾腾的硫磺矿池,离老远便能闻到硫磺特有的臭鸡蛋味,欧文马上夸夸其谈的吹嘘起自己道听途说的稗官野史,“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曾在锡莫河的温泉里洗过澡,我发誓!”他抻着脖子和另一个怀疑他吹牛的骑士争得不可开交,活像两只斗秃毛的公鸡,“大人,您读得书多,快帮我证明,亚历山大大帝是不是来过这里!” “呵呵,亚历山大大帝来没来过这儿我不知道,可巴比伦和埃及的温泉多了去了,他老人家何必舍近求远呢?”我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揶揄道。 “这是真的!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亲口告诉我的!”对手有公爵大人撑腰后得意洋洋的盯着他,弄得欧文相当不爽,他挣着青筋,口水以洒水机的效率漫天飞舞,“您是在质疑上帝的代言人吗,大人?” “上帝要是知道他有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代言人……”饶有兴致的听众们瞪大眼睛,显然对新鲜词“火车”勾起了好奇心,我连忙转了话锋,“亚历山大大帝是伟大的征服者,不排除来过这的可能,嗯,没错!” “看吧!我不会骗人,神父大人更不会!”欧文立刻提高嗓门,义正言辞的驳斥那些胆敢质疑他的对手,“锡莫河的硫磺池远近闻名,不仅亚历山大大帝,凯撒、奥古斯都、哈德良、查理曼大帝……他们全来过!”吹牛不打草稿的骑士变本加厉的吼着,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名人都说个遍。 “哈哈!再讲讲!”众人早看穿他的把戏,起哄的捧着场,一时间让这沉闷的旅途有趣不少。 锡莫河遇上城墙般高耸入云的弗里堡山脉便没了脾气,乖顺的折向东北,一头撞进图恩湖的怀抱,同时也裹挟着沿途森林的清新淡雅,为单调的湖水融入别样的碧绿色涓流。“阿尔卑斯的绿宝石”是人们对图恩湖的美誉,这个完全由高山积雪融水形成的湖泊清澈见底,干净的像是创世之初天使的眼泪。湖里特产一种红尾大鲤鱼,其美味深得古往今来帝王将相的青睐,话多的欧文几乎瞬间又找到新的话题。“你们知道吗?罗马的皇帝专门派人在湖边养鱼,作为直送皇室的贡品,为此还特意修建了一条宽阔的马车道,喏!”他面有得色的指了指我们脚下虽然缺乏维护却依旧平坦笔直的硬板道,那表情似乎在说“人证物证俱在,这下看你们有啥话讲!” 欧文喋喋不休的牛皮陪着我们绕过宽阔的图恩湖和与之毗邻的布里恩茨湖,终于在哈斯里河谷的雪峰之下打住。哈斯里河谷因何得名至今已不得而知,流经谷地的两条河没一个叫“哈斯里”,大家促狭的怂恿欧文再抖落点有关的秘辛,可这回连爱吹牛的骑士都无话可说,“没了,真没了。”他摊开双手一筹莫展的说道,“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凡人的见识都是有限的……” 这条嶙峋岩石居多的灰色山谷植被稀少,多以低矮的高山灌木为主,从某些角度看,像极了纪录片里荒凉广袤的可可西里。不时有几只受到惊吓的岩羊在树影间一闪而过,惹得连日来清汤寡水果腹的战士们纷纷注目,若不是自控力强点的老兵压着,难保众人一哄而散漫山遍野的去追猎。 “您确定有人会把修道院建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上?”欧文手搭凉棚瞅了瞅似乎永无尽头直达穹顶的山峰,垂头丧气的问道。 我勒住马,指挥几个士兵清理干净狼藉的灌木,露出杂草掩映的一尊石像,因为年代久远,石像的刻纹几乎模糊不清,但他手指的方向却不会有错,“上帝总在冥冥之中给迷途的羔羊以指点,能否感知圣启,不在智力高下或者身份贵贱,无非需要心怀虔诚开动脑筋而已。”我开玩笑的敲敲脑门,挖苦着懊恼不已的欧文。 “大人您啊,到啥时候都有话说,得!我不跟您犟,赶路要紧。”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当先打马开路,惹得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通往修道院的山路平时没什么人来,教士们也很少下山,所以处于接近荒废的状态,若不是仔细找寻藏在草丛中的指引石像,外人十有*会迷路。我骑在马背上弯腰避开低垂的树枝,庆幸自己曾拜访过修道院的执掌神父,多少了解些寻路的办法,否则肯定两眼一抹黑,白白浪费工夫。 队伍一边寻找一边开路,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幸亏这山上的森林不茂盛,替我们省了不少力气,当筋疲力尽的众人终于顺着盘山路爬上峭壁的顶峰,被一道遥不见底的深渊拦住了去路。 “不会吧,没路了?”欧文累得满头大汗,可相比疲惫,他脸上写的更多的是苦尽非甘来的急躁和绝望,“这怎么回事?” “别急,我们到了。”我安慰着暴走的骑士,轻轻一跃翻身下马,深渊峡谷涌上的清风将身披的大氅鼓起,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对面孤峰与我们所处山峰的景色有着天壤之别,耐寒的云杉整齐的覆满整个山头,好像有人刻意的排列过,体现出一种严谨的逻辑美,令人耳目一新。 “到了,路在哪?”欧文急火火的追问。 我走到悬崖边,目不转睛的搜寻着云杉林,“那边,看到了吗?这片云杉林里的最高的那棵大树。”欧文凑过来,眯起眼睛瞄了瞄,疑惑的摇摇头,“那不是杉树,是修道院的尖顶。蒙提巴斯修道院(montibus),我们到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蒙提巴斯修道院 “请尽情享用,我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蒙提巴斯修道院的执掌神父慈祥的目光一一扫过虔诚祈祷的众人,“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阿门!”大家赶忙在胸口划着十字,低低的齐声应祷,对于这帮骄傲的骑士来说,唯一能让他们低下高贵头颅的,除了心爱的姑娘便只有狩牧灵魂的神父了,两者一个关乎爱情,一个关乎信仰,全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感谢您的热情款待,院长大人。”作为主宾,我被邀请坐在执掌神父右手第一的尊贵位置,“能与您同桌进餐让我感到万分荣幸。” “公爵大人,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一样谦卑和平等的,‘施善与人,如同左手帮助右手’。”修道院长拿起盘中的面包,轻轻地把它掰成小块,“作为共浴主恩的凡人,互助即为自助,您说呢?” “我们同桌而食,是一起分享基督血与肉的亲兄弟。”我一手举着盛满葡萄酒的杯子,另一只手拿着粗粮的面包,提高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请大家共同举杯,赞美基督!赞美上帝!” “赞美基督!赞美上帝!”一时间杯盘相碰、觥筹交错,宴会的气氛达到小高潮,人们愉快的开始用餐。 像所有故事里的修道院长一样,蒙提巴斯修道院的执掌神父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松弛的肌肉在眼窝四周堆成厚厚的褶子,仿佛收起的旧百叶窗,却依然遮不住他那双透着智慧的眼睛,岁月除了在瞳仁深处沉淀了厚重的睿智。几乎未曾留下任何年老体衰的浑浊,可见这位一心修道的神父,内心世界是多么的强大和澄澈。 “上次一晤,不想已过两年,时光真是最淘气的小精灵。以捉弄脆弱的人类为乐。”我把撕碎的面包块在葡萄酒里蘸蘸,小心的不让汤汤水水淌到袖口里,挨着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长,我的一举一动不由得谨慎起来。 “时间是上帝的量尺,它轻而易举就可以区分出人们的虔诚与否。”已近古稀之年的神父捋着自己垂到腰带的银白色胡须,一脸平和的开导我。“世人本无好坏之分、善恶之别,只有得道先后的差异,有人执迷不悟,有人虔心祈祷,在最终的审判到来时。上帝自会公正的做出评判。” 我偷偷地撇撇嘴,脸上却装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对这些老学究玄而又玄的说教,我向来接受无能。“这间修道院,简直是历史建筑的奇迹。”环顾着头上高高的穹顶,我故意没话找话的转了话题。 “先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修道院长眼角厚厚的老褶像一册册泛黄的档案袋,抖落出来全是迷人的传奇故事。“假如当年那批受到迫害的基督徒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他们就不会选择在顽石盘踞的群山之巅开凿这信仰的殿堂,从圣瓦尔纳的第一锤落下至今。每一代后继者都没有放弃凿穿巨岩的信念。”说起莫提巴斯悠久的历史,院长大人总有种发自肺腑的骄傲,“还记得进山的那座吊桥吗?多艰险!开拓者们可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用生命去铺架连通两岸的桥梁。” 我放下酒杯,眼前又浮现出那座长满云杉的孤峰和白天的一幕。“大人,看是看到了。可我们没有翅膀,该怎么过去啊?”性子急的欧文挠着后脑勺。一筹莫展的问道,“难不成修道院的苦修士真的长了翅膀?” “传令兵呢?”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吩咐匆匆跑来的士兵,“按照三长一短的节奏吹起号角。” “嘟——嘟——嘟,呜!”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峡谷之间,被嶙峋的岩壁无限放大,惊起崖下一群不知名的飞鸟。 余音袅袅而逝,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孤峰,大家都很好奇公爵大人这么做的用意,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久久未见回应。“修道士们该不会睡着了吧?或者,扑腾翅膀飞到上帝那去忏悔了?”欧文略带揶揄的玩笑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但见我表情一本正经的严肃,他们只得悻悻的闭嘴。 “有人过来了!”后面的队伍喧哗着,似乎发现了什么,稍待片刻,两名士兵押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走到跟前。 “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客人,仆仆风尘掩不住对真理的求索,请问叩响蒙提巴斯神圣的大门所为何事?”老头缓缓退下兜帽,露出长着老年斑的白皙额头,显然是常年不接触阳光所致。 “我是奈梅亨公爵兰迪,刚打梵蒂冈回来,顺道路过,特来叨扰院长大人,还望引渡我们过去。”从对方的穿着举止便能判断这位老人的身份,没文化的酒馆老板一般会说,“赶路的客人,上好的麦芽酒要不要?” 老者眯着眼睛自上而下的将我打量,沉静如水的眼神分辨不出任何内心想法,“蒙提巴斯的大门永远对上帝的羔羊敞开,不过修道院是虔诚者洗练灵魂的净土,不允许任何人携带武器进入。”老人家身材不高,双眸却仿佛接了万伏高压似的电力十足,把我盯得头皮直发麻,“您是准备一个人进去,还是和在这里的所有人一起?” “我以前来拜访过院长大人,算是老相识了,这样吧,我一个人先过去找他说明情况,您看呢?”我制止住要抢白的欧文,客客气气的回答。 也许是我谦虚的态度令他满意,老人家笑眯眯地招招手:“请跟我来,公爵大人,路在这边。”说完,他旁若无人的穿过人群,自顾自当先一步走远了。 “一帮念经念傻了的奇怪老家伙!”欧文低声骂了句,这话他当然不敢当面说,只能趁人家不在唠叨着解解恨。 “别发牢骚了,大军为赶时间轻装前进,粮食快吃完了,士兵和马匹都很疲惫,还指望着人家收容我们呢,修道院长是位和善的长者,估计交涉一番问题不大。”几名骑士驱着马想跟过来,我摆摆手说道,“修士们人畜无害,你们留在这大可放心,让大家暂时休整,我去去便回。” 随着老人沿着小路东绕西绕,终于下到半山腰的位置,眼前出现一处隐秘的洞穴,洞口残留着篝火的灰烬,靠里的角落摆了些生活用品,应该就是守门人平时的居所,“您怕高吗,公爵大人?”老人拨开杂草掩映的石墩,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绳子牢牢拴在上面,“啊,您说以前来过……”说着,他像变戏法一样摸出磨得发旧的索具,娴熟的帮我系好,同时检查了一遍石墩上的绳子,确认安全后示意我闭眼。 “闭眼?没关系,比这更可怕的也见得多了!”我大言不惭的拍拍胸脯,其实心里怕的要命,以前连家里四层楼的阳台都不敢往外瞅,恐高是我的死穴。 “那,祝顺风,公爵大人!”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温暖的笑容使我放松警惕,手上突然一推,顺势将索具送入滑道。 “啊——”声称不怕高的我的尖叫充斥山谷,惊起的飞鸟比刚才还多。 “大人,大人?”修道院长轻声呼唤,把我的思绪拽回现实,“多亏了孤峰的天险,一代代蒙提巴斯的修道士才得以躲过天灾人祸,与世无争的继续自己的研究和探索,保存下不少珍贵的古代手抄本。” “贤者独善其身,推开门外面的世界已物是人非。”我不动声色的掩饰此前走神的失礼,“基督为了拯救众生,甘愿戴上沉重的枷锁替世人赎罪。院长大人,请恕我直言,避世虽然可以不受混沌凡俗所扰,却违背了上帝的本意,放弃去狩牧迷途羔羊和堕落灵魂的责任,再珍贵的典籍,束之高阁又有什么用呢?” “呵呵,您的诡辩和哲思精进不少,公爵大人,我还依稀记得您上次来时焦虑眼神中的惶恐和迷茫,想必过去这段时间,您经历了许多。”修道院长一副大人看穿小孩子把戏的了然神情,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讨厌。 “您听过一首东方的古诗吗?‘话堵到了嗓子眼,还没等开口,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难得卸下心防,哽咽着说,“一言难尽啊……” “上帝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修道院长将一柄古朴的木刻十字架放在我手里,指了指大厅旁边的一扇小门,“那有间僻静的告解室,去把想说的话讲给上帝听吧。” 如果上帝真能听到,他还会眼睁睁的让这一切发生吗?我捏着十字架圆润的边缘,苦笑着没有吱声。(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修道院长 “要再来些坚果吗,公爵大人?”修道院长从盛满核桃的盘子里仔细挑出个最大的递来,“多吃它可以增强智力,多少代上了岁数的执掌神父都靠它延缓衰老,我也嗜之如命,早晚两餐都要吃点。” 我接过核桃放在桌面上,随手操起腰间的匕首,拿金属的尾端瞄准猛敲,“砰!”核桃完好无损的横着飞了出去,碰到旁边人的酒杯后原地打转,像个卯足了力的陀螺,惊得正和朋友说话的那人直咳嗽。 “这该死的小东西。”我无奈地耸耸肩膀,自我解围的笑了,“人们吃核桃是因为它类似于大脑褶皱的模样吗?” “人们吃核桃是因为它好吃,且能填饱肚子。”修道院长在袖口里摸索着,不一会便拿出个精巧的小玩意,我一眼就认出那到底是什么,“上帝藏在万物中的道理如此简单,可惜世人总妄加揣测和思忖,反倒弄得高深莫测,所以脑筋活泛的用之攫取权力以及财富,把这世界搞得乌烟瘴气。”他把核桃放进小工具的凹槽,轻轻用力捏着两端的把手,“咔哒”坚硬的果壳应声而裂。 “好吃,又脆又香,果然树与树是不同的,要想吃到如此美味正宗的核桃,还得来您这里。”我嚼得满口生香,含含糊糊的说道。 “那么,您真的只是来吃核桃的?”修道院长瞪着天真的眼睛,老褶堆得层层叠叠,他这个年纪卖萌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穿越贫瘠的峡谷和险峻的高山,只为了吃几个核桃?公爵大人。我是上了年纪,耳聋眼花记性差,可脑子并不糊涂。您要知道,人越老,就越不依赖外在的感官去观察。眼睛在这,耳朵也在这。”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缓慢却格外清晰的说。 我叹了口气表示逃不过老院长的明察秋毫:“我刚从梵蒂冈回来,院长大人,新的教皇登基了,外面的世界变了。” “噢?您倒说说看。是哪个被上帝选召的幸运儿登上了圣彼得的宝座?”他微笑着询问道。 “奥多西斯主教,当然,他现在的称呼是尊贵的圣彼得继承人、普世教会的领袖、约翰十七世教皇霓下。”我一边将老院长的十字架放回他手上一边说。 “愿上帝保佑梵蒂冈的新主人,我会日夜为他的健康祈祷的。”修道院长抚摸着十字架光滑的纹路,对我带来的消息不以为然。“自从前任院长大人……哦,不,是上上任院长大人开始,蒙提巴斯便不再旁听教廷的枢机会议,想必梵蒂冈也打心眼里希望我们彻底消失。我最后一次下山,是应士瓦本公室之邀去襄助公爵赫尔曼一世的安魂弥散——毕竟老公爵向来对我们照顾有加,多亏了他我们才得以躲过那些打着教廷旗号不怀好意的地方领主,所以。您刚从梵蒂冈回来又如何?” “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变了。”我急切的探着身子,好让自己挨得修道院长更近些。“蒙提巴斯和梵蒂冈之间的恩恩怨怨该了结了,难道就让彼此这样永远的相互怨恨下去?您比我清楚,士瓦本如今自身难保,失去了保护人,蒙提巴斯无异于一群没有牧羊犬看守的肥羊,围着你们打转的恶狼数不胜数!”说到激烈处。我情难自禁的飞沫四溅,老院长优雅的往边上避了避。虽然我怀疑他是否看得清,还只是为了表现某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你们准备靠什么来独善其身?靠这修道院的孤峰天险吗?那您可真就想错了,空间上,蒙提巴斯也许会笑傲一切束手无策的敌人,但是你们终究要输给时间,像当初选择和梵蒂冈交恶的祖先一样,看看你的四周、蒙提巴斯的上上下下!”修道院长没有动,不过我知道他明白了,“老人、老人、还是老人!蒙提巴斯的信仰没有明天了,它是垂垂老矣的末日夕阳,循着落山、暗淡、毁灭的轨迹一去不返!您、您的兄弟、修道院、您口中凿下第一锤的圣瓦尔纳——恐怕这封圣也未经过梵蒂冈的认证和许可吧,你们都将沉入历史的巢窠,不出十年,蒙提巴斯就会变成花栗鼠做窝的乐园!” 老院长安静的仿佛一尊写实风格的大理石雕塑,岁月在他脸上唯一留下的只有睿智和慈祥,衰老无非是点缀空白的注脚,起到锦上添花的绝妙效果。“您做了一番极其成功的游说,公爵大人,有论据、有论点,相当打动人心,可您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蒙提巴斯的信念之源到底是什么。”他握了握皮肤松弛的拳头,青蓝色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我们是虔心侍奉上帝的修道士,比起毁灭,更害怕丧失初心,沦为——哦,上帝请原谅我的失言,沦为梵蒂冈那样畸形的存在!” 冥顽不灵的老家伙!固执的像头倔强的笨牛!我心里恶狠狠的咒骂着,脸上却依然装出云山雾罩的懵懂模样。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办事向来坚持这样的原则,谈得拢一拍即合,谈不拢大家两厢好散,省得落下埋怨。 “高兴点,公爵大人,大家都看着我们呢。”老院长低低的提醒着,笑容暖得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得体的冲每一位来宾点头致意,喧闹的大厅立即安静下来,就连最粗鲁的骑士都老老实实的坐直身子,等待聆听修道院长的训示,“再次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请恕我们薄酒素菜款待不周!如果朋友们吃好了,我的兄弟安蒂奇神父会为大家安排休息的房间,不过诚如所见,蒙提巴斯开凿在山岩上,地方十分狭小,无法保证妥善的安置所有人,恐怕要委屈一些朋友在这大厅里过夜了,万分抱歉!”他推开椅子缓缓起身,我跟着微微侧头行礼,这标志着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座,响起一片桌椅碰撞的嘈杂,“睡不着的话,你们可以仰望星空,这里距离天堂是如此之近,没准谁能听见天使疲惫的鼾声呢。愿上帝保佑您,我的朋友,日安!” “阿门!”又是整齐的回礼和凌乱在胸口划十字架的动作,老院长留下主礼神父打点之后的事情,自己引着我先行一步。 走出一半嵌在岩石里一半露在外面的大厅,向阳的院子平坦整洁,不规则的石板相互拼接,不留任何一丝缝隙,连杂草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因为大厅的窗子开得很高,再加上这时代工艺粗糙的不透光毛玻璃,一顿饭下来我还以为天黑了,出来一瞅才发现太阳正坠在山尖,刚刚过了盛午的时间。 “您窗子上的玻璃不太亮,奈梅亨生产一种纯度很高的透明玻璃,等我派人送来。”指点着岩石上大大小小的窗口,我对老院长说道,“上次来得匆忙,未能好好欣赏这令世人惊叹的建筑,实在感到遗憾。”沿着两幢房屋间的石阶拾级而上,视野变得愈发开阔,地平线尽头有条闪闪发光的玉带,好像银子做的项链。 “那是流入布里恩茨湖的一条大河,从山峰狂野奔腾的激流在哈斯里河谷转了几个弯后平缓泛滥,靠近河口岸边的小镇叫因兴巴赫,几乎是我们活动世界的边缘了,修道院的兄弟有时会拿多余的产出去换些山上没有的东西,像抄写用的羊皮纸、面粉和做蜡烛的动物油脂——这是蒙提巴斯消耗最大的宝贝。”老院长导游似的给我讲了许多,虽然他知道我对它们不感兴趣,却依旧絮叨着不让彼此尴尬冷场。 “啊,那一定是修道院的菜园了,我能走近些看看吗?”我大惊小怪的叫着,在得到老院长的许可后方推门而入旁边的院子,“芜菁、卷心菜、胡萝卜、洋葱、生菜、茴香、四季豆……啊,这是鼠尾草吧?”我蹲下腰,捏着蓝紫色的絮状花瓣饶有兴致的问道,“它还能在高寒的山上生长,真是神奇!” 修道院长扯下鼠尾草鸭掌型的叶子放进嘴里嚼着,“上帝的伟大就在于教会了我们如何发挥自身的优势,只要稍稍改造一眼终年不枯的温泉,把水流引到田间,便可以在隆冬季节种出夏天的蔬菜,先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抬眼望着远处劳作的修道士,眼神朦胧的感慨道。 “这是您的国,或者说,是上帝赐予你们的天堂,不一定丰衣足食,但足以安居乐业,要换做是我,躲在这里时间久了,肯定不愿意离开,毕竟人是贪求安稳的动物啊。”我受不了鼠尾草特殊的腥味,拍拍手站起来。 老院长勾勾嘴角:“您还是没放弃说服我的念头啊,公爵大人,您的狡猾像条聪明的狐狸。” “可惜遇上只不为所动的乌鸦。”我摇摇头摊开手。 “您贪图我嘴里的肥肉,可我也只有这么一块,当然得小心谨慎。”他顽皮的敲敲额头,我俩心照不宣的笑了。 (如约坚持更新,虽然听着外面欢声笑语鞭炮齐鸣心里痒痒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延续信仰的承诺 太阳一落山,温度立刻降了下来,连说话都冒着白色的哈气。错落的房屋渐次亮起灯,司勤的修士提着灯笼,不紧不慢的点燃路边石龛里的蜡烛,一朵朵橘黄色的光晕投在地上,温暖了凉至冰点以下的夜。 “您的房间挨着祈祷室,那边日夜烛火不熄,比其他地方要暖和不少。”修道院长冲给我们让门的司勤修士点点头,边走边说,“我已经吩咐人把里面打扫干净,换了床新的被褥,还点了根圣诞弥撒时才用的熏香,我们都是些疏于礼数的粗人,不知道公爵大人的规矩,希望您切勿见怪。” “如果您自谦是粗人,那我岂不就是个饮毛茹血的野蛮人?一年到头马背上奔波习惯了,有个能把身子放平的地方便好,哪有啥矫情的规矩,您太客气了。”我感激的同老院长说着话,一路穿过好几条石砌的廊道,遇见许多安静做事的修士,他们从容的动作以及谦和的笑容,好像满怀感恩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一举一动都有条不紊的,写在脸上的,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冥想真的能帮助你们听到上帝的声音吗?”老院长在一扇门前站定,这应该就是我住的房间了,他刚准备抬手推门,我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 “冥想?不,我们从不冥想,那样等于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做无用功。”他放低提着的小灯笼,仔细为我照亮脚下的路,“正相反,我们做事。兢兢业业的做事,珍惜上帝赐予的点滴生命,在劳动中获得内心平和的体验。也许,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接近上帝的国,但我们身体力行的完成了对原罪的忏悔。” 房间的陈设简朴寻常。不过确实如他所说的燃了熏香,似有似无的香味令人不由自主的放松,疲惫马上控制了身心,好好睡一觉成了唯一的渴望。“明天晨祷时见,公爵大人,山上夜晚的寒冷不是开玩笑的。早些睡吧。”修道院长拍拍蓄满了絮草的亚麻毯子,“如果您睡不着,可以在院子里走走,没准真能听到天使偷懒打瞌睡的鼾声。天堂就在您抬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心愿意。” “谢谢您。院长大人。”我真心实意的道谢,“晚安。”“明天我们再谈其他事情,今晚好好休息。”他提起放在门口的灯笼,微茫的光亮染得胡子明灭不清,“晚安。” 夜深了,大厅那边喧闹的人声渐渐停止,大自然的声音清晰起来。我迷迷糊糊的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脑子却不同以往的澄澈。“这就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吗?那我对爱人说的话,她一定能听到了吧?”这样胡思乱想着,瑟琳娜抱着孩子沐浴阳光的温柔侧脸再次浮现在眼前。可每当我抬手拥抱,又发现他们坐在更远的地方,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那么触不可及。 整宿光怪陆离的梦折腾得我辗转反侧,早起时眼睛肿肿的,“一定留了黑眼圈。讨厌。”我轻轻地揉了揉眼角,饱饱的吸了口亚麻毯子里絮草的清香。朝阳透过穹顶的小窗把对面墙壁刷出一小块红色的光斑,我盯着愣了很久的神。一团浆糊的思绪总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熏香完全没作用啊,是假货吧?” 简单的洗漱下,外面便传来晨祷的钟声,我理理罩衫,沿着冗长的走廊进入昨日用餐的大厅,这里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不少人,欧文他们几个也在其中倒出乎我的意料,“貌似他们侍奉上帝要比我殷勤啊……”我自嘲的笑笑,旋即疑惑的皱皱眉,“怎么,我是在和上帝争风吃醋吗?”找到自己的位置,人们来的便差不多了,负责领祷的神父摇了摇手里的铃铛,交头接耳的众人很快鸦雀无声。 “我真心尊奉的上帝,身心灵魂永恒的主,感谢您用清晨的光,让我平平安安地度过漫漫长夜,迎来了新的一天。求您让我在新的一天中,有新的心志、新的智慧、新的力量、新的事奉、新的见证、新的喜乐、新的平安。求您使我在今天任何时刻,都觉得主在我身旁;在我前面引导我,在我背后眷顾我,在我周围扶持我,处处都与我同在。如果遇到困难、危险,求您鼓励我,保护我;如果遇到诱惑、试探,求您指导我,帮助我;如果遇到忧伤、痛苦,求您安慰我,扶持我,使我时时刻刻不离开您,永远同您在一起。奉基督耶稣之名祈求,阿门!”修士循循善诱的嗓音仿佛教孩子初学人声的母亲,令每一个单词都具有活灵活现的生命力,深深扎根在大家的心底,连我这个心无畏惧的无神论者,都虔诚地低下额头,在胸口划着十字。 “阿门!”整齐的应祷圣洁又庄严,我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平静和宛若新生的纯如,这,就是宗教带给凡人的内心力量吧?不同于梵蒂冈的奢华大气,也不同于大教堂的循规蹈矩,蒙提巴斯有的,是直达灵魂深处的对话,抛开凡俗的豁达与洒脱,我想我明白了他们的信念。抬起头,远处的老院长正慈祥的望向自己,脸上挂着嘉许的笑容,我自信的用同样的微笑回望他。 领祷神父随后念了几篇《圣经》里的段落,在朝阳升到和山巅平齐的高度时准确完成,钟声再次响彻山谷,标志着晨祷的结束以及早饭的开始,今日当值的修士们端上寡淡的饭食,差不多相同的面包、清水、蔬菜和食盐,还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热汤。我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强忍住要吃肉的*,第二遍钟声响起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抱怨上,因为修道士们还得循例做午前祷。 “怎么样,听没听到天使打呼噜?”老院长笑岑岑的打趣道,“我反正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呼噜,分辨不清哪个是天使的。” “呵呵,见笑了。”我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平日安详的修道院冷不丁来了群五大三粗的糙人,鼾声肯定震天价响,“不过,我找到答案了,院长大人,这里真的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您的心才是,公爵大人,其他无非繁杂的外在,梵蒂冈、圣墓教堂、西奈山,哪离天堂近,哪离天堂远?教宗、国王、贵族和平民,谁离上帝近,谁又离上帝远?想明白这个,您将所向无敌。”老院长捻着细小的盐粒,均匀的洒在掰开的面包上,我看着盐粒与面包的结合,简单中蕴藏复杂,久久未曾言语。 早餐过后,修士们便纷纷离开去忙各自的事情,诺大的厅堂唯独剩下收拾盘子的当值修士与坐着未动的我和老院长。“有什么事情,就请抓紧时间说吧,午前祷的时候我要讲经。”修道院长捶捶久坐发酸的后腰说道。 “我决定了,明天一早便出发,我们这么多人,叨扰太久总是不合体统的。”给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酒水,我接着说,“临走之际,还有些非分的要求,不知当讲不当讲,您权且听听吧。” “我的能力只有那么大,能帮多少帮多少吧,您是个聪明人,懂得做事的分寸。”老院长举起杯子润润喉,示意我继续。 “奈梅亨的伤员……” “留在这里吧,我们来照顾,他们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那样无异于一步步走向死亡,您不说我也会主动承担的。” “嗯,万分感谢。”我喝口酒,缓了缓又说,“我们的补给出现了问题,当初来这儿的目的除了休整,还想找修道院借些粮食。” 老院长笑着摇摇头,像一个猜中儿孙心事的长辈:“我就说您兴师动众的跑山上来做什么,原来如此啊。好吧,我会嘱咐掌管库房的兄弟按照您的要求准备,不过话说在前头,麦饼、豆子、蔬菜,我们应有尽有,肉食嘛,恐怕无能为力。” “光是让您提供补给便感激不尽了,哪敢再有无理的念头。”我连忙摆摆手,脸一直红到耳根,“至于昨天说过的……” “出您之口,入我之耳,彼此明白就好,莫要重新提起了。”这回轮到老院长摆手拒绝,他眼角的褶子展平又堆积,配合着表情的变化,相当有说服力,“蒙提乌斯欢迎知心的朋友,不喜欢聒噪的说客。” “今日滴水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我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把手按在左胸弯腰行礼,“倘若上帝保佑,助我逢凶化吉,我一定回来履行承诺。” “承诺?”老院长疑惑的重复着。 “没错,承诺,一个延续蒙提乌斯信仰的承诺。” 第四百一十七章 告别蒙提乌斯 翌日的午前祷,老院长特意为我们准备了隆重的弥撒,大家都表示受宠若惊,我也趁早饭后的时间将队伍重新进行整编分队,以便于接下来的行动。经历几次战争和长距离的艰苦跋涉,除去战损、逃亡和伤病减员,满打满算带上山来的还有四百五十余人,其中奈梅亨老兵占了多数,马蒂尼以及沿途收罗的农民差不多跑个七七八八,能坚持留下的应该都是生无可恋铁了心要跟我们走的。 我自领由五十多名农民组成的队伍,负责押运粮草坐镇中军,代号“紫罗兰”,这是瑟琳娜喜欢的花,象征永恒的美与爱,在奈梅亨的花园里处处生长。其余四百人平均分成四个百人队,欧文负责一队,代号“风信子”,寓意生命与缅怀,花语的故事取自希腊神话中受太阳神阿波罗宠眷的美少年雅辛托斯,他遭到西风风神泽费努斯的嫉妒和算计,被太阳神所掷铁饼误伤而死,在他倒下的血泊中,长出了一种美丽的花,阿波罗便以少年的名字命名为“风信子”。知道这个故事的我对欧文的取向性产生深深的怀疑,当事人反倒大大方方的承认:“没错,我是在怀念个好朋友,怎么了?” 第二个百人队由同为奈梅亨“太阳花骑士”的高德统领,他出身弗里斯兰的贵族家庭,受过正统的骑士教育,自愿放弃世袭爵位甘做游侠,立志寻找一名贞洁的女士并为其守护终身。高德的百人队代号“鸢尾花”,得名于他家族的蓝色鸢尾徽记,这在传统的法兰克贵族家庭几乎成为一种惯例,谁叫法兰克王国的缔造者克洛维曾手捧此花加冕登基。但我也了解鸢尾花的另一种解释——暗中无声的爱慕。高德是个内敛少言的绅士,这却不代表他完全禁欲的生活里没有爱,虽然我总觉得怪怪的。 指挥第三个百人队的施耐德在这些人中年龄最大,投奔奈梅亨前辗转飘零半生,替无数领主打过仗。可惜均未受到赏识,一直郁郁不得志,令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颓废阴郁。如果说高德的沉默源于内向的性格,那施耐德则更多因为挫折过多的心防,他太小心的与人接触,生怕落下任何不好的印象。所以同大家的关系若即若离,私下喝酒时常常不被邀请,相当的尴尬和寂寞。第三百人队的代号是“三色堇”,一种常见的早春花卉,其因维纳斯的妒忌而获得的花脸正是它的魅力所在。代表“沉默、无私和请思念我”,这难道不是老施耐德的内心独白吗? 最后一个百人队归属德维德的管辖,他嘴甜心细,善于察言观色,骑术、剑术和摔跤个个都会,可任何一样也称不上精通,典型的“万金油”,人缘自然好得没话说。和小心翼翼的施耐德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百人队代号“矢车菊”,取其耐久性强、外形讨喜之意,不过它花语里含蓄离群的描述同德维德的性格特点相去甚远。或者说,德维德处处逢源的行事作风并非内在真心? 分队完毕,午前祷开始的钟声正好响起,我们在修士的引领下依位次鱼贯进入庄严的弥撒厅,这里昨天还是大家把酒言欢的饭堂,此刻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数不清的蜡烛围绕着基督受难的雕像。仿佛拱月的众星,角落里燃着的名贵熏香氤氲盘旋。直升到高高的天花板上,极好的配合了弥撒需要的正式气氛。可笑的是欧文还煞有介事的整理自己的衣服。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殊不知他那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外套压根用不着担心,抢戏的是油结支楞的头发! 修道院条件简陋,弥撒的仪式自然因繁就简,但胜在修士们不露自生的气质,丝毫不逊于在梵蒂冈最华丽教堂里举行的典礼,我想,这就是人格魅力对环境的补益与升华吧。老院长自门后款款而入,赢得众人崇敬的目光一路相随,他频频冲大家微笑,好像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院长站定,几名岁数不大的小修士唱起悦耳的圣歌,尖细高亢的嗓音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敏感的神经,疲惫的灵魂如同经过一场沐浴般的洗礼,轻松而欣喜。“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愿上帝的慈爱和恩赐与你们同在,阿门!”老院长在唱诗结束后领祝,优雅的划着十字圣号。 “阿门!”台下齐声回应。 老院长选了《圣经》中《以马内利》第十三篇诵读,每个人都认真地竖耳聆听,甚至有人压抑着声音嘤嘤哭泣。我踏踏实实的坐着,冗繁的经文左耳听右耳冒,完全没走心,可整个人的状态相当好,浑身充满力量,对未来的征程信心十足,熏香幽幽的搔着鼻子,勾的我想打喷嚏。 “……愿基督的圣体、圣血,保佑我得到永生。”旁人推推出神的我,示意该上去恭领圣体了,老院长笑眯眯的望着这边,对在重要仪式失礼的顽童未加怪罪,“公爵大人,请到这里来。”他和善的催促道。 我捧着肚子,故作庄重的一步步走上祭台,虽然参加过许多次弥撒,可仍旧紧张的要命。“基督的圣体圣血。”老院长把小块面饼塞进我嘴里,又蘸着葡萄酒抹在唇边,“愿上帝与您同在。” “阿门!”我单膝跪地,恭敬地深深鞠躬。 几百人的仪式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午餐的钟声响过三遍才结束,早就体力不支的老院长坚持自己完成所有人的领圣餐礼,令大家再次受到感动。“弥撒的结束,正是生活的开始,我们深信因散而聚,因为基督就是为了能更有效地散居于世,成为地盐世光;我们聚在一起,聆听上帝的说话,在圣体圣血中汲取生活的动力,正是上帝派遣基督到世上,为他作证的时候。”他极富磁性的嗓音感染着信众们,“你们即将踏上回家的路,请牢记圣体圣血的力量。当身处险境,不要慌张,上帝与你同在;当深陷绝望,不要慌张,上帝与你同在;当走投无路,不要慌张,上帝与你同在!路不仅在脚下,也在心里,只要心怀虔诚,无论走到何处、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回家!” 用过午饭,士兵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修道院的兄弟,准备好的补给被化整为零,“紫罗兰”的战士分背着装满粮食的行囊,排成一列纵队开拔。来时的滑索渡口已经增加了另外几根横索,铺上木板变为简易吊桥,方便大部队通过。我牵着蒙了眼睛的战马,同送行的老院长惜别:“院长大人,就送到这里吧,请留步。” “出了哈斯里河谷向东,有条还算平坦的小路直通圣加尔,或者你们向北,绕开乌里城堡去士瓦本,条条大路通罗马,一切在您选择。”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胡子跟着颤动,几乎看不到嘴巴的开合,“我老了,太久没下山,有些路记不住更说不清,您边走边找,总有识路的人。” “人家说老马识途,您识的是心路,就像灵魂渡口的船家,不知疲倦的摆渡我们到幸福的彼岸。” “呵呵,异教徒的传说。”老院长爽朗的大笑,“我这老马脚程废了,跑不远了,就此别过吧!” 我动情的点点头,挥手离开:“大恩不言谢,日后再见!” 辗转出山,云杉孤峰已寻不见,它们隐在层叠的群山中,似乎永远在那里,又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假如这是梦,真想再多睡一会。”我解开蒙住马眼的布条,小家伙吃惊的打着响鼻,对突如其来的光明尚未习惯。 贫瘠的哈斯里河谷东西狭长,越往下游去人烟越多,而我们逆行的方向空无一人,只得依靠斥候寻路,行军速度异常缓慢,太阳落山前才刚刚走了河谷的三分之一。“想必今天走不出去了,命令全军就地宿营吧,殿后的‘三色堇’负责值宿。”天色将晚,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摸黑赶路容易走丢,索性盘桓一夜,我从马背上下来,借着彻底黑天前的熹微光芒观察周围。 这里是两山中间的峡谷,干涸的河道长满茂盛的茅草,几棵小灌木稀稀拉拉的点缀在岩石嶙峋的山腰,视野里一目了然,对于敌我均是无可躲藏的地形。“那边,对,那小山包放个暗哨,还有那儿、那儿和这儿,挑目力好的战士值更,把眼睛给我瞪大了,时刻保持警惕。”我背着手,身后跟着欧文几个,他们都觉得公爵大人有点大惊小怪了,无非宿个营而已,用不着弄得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忘了咱们的强项吗?凌晨偷袭,敌人不见得不会以其人之道还以治其人之身,什么?你说哪来的敌人?”我夸张的咧着嘴,“敌人在心里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河对岸的敌人 睡了两天软床,冷不丁换成硬邦邦的行军帐,矫情的背还真有点不适应,一晚上都酸酸痛痛的抗议,弄得我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愁眉苦脸的数羊数到一千一百一十一只,好在整夜平安无事,倒在后半夜疲惫不堪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行程依旧无聊,同哈斯里河谷单调的景色正好相得益彰,构成压抑的背景板,无声扣向孤独的旅人。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三天,乌里的湖光山色与瓦莱的皑皑雪峰交替远去,提切诺通向圣加耳的大路出现在我们眼前,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平常繁忙的直道几乎看不见奔波的商队,只有聒噪的乌鸦成群结队的从头顶飞过,欢天喜地的庆祝终于有送上门来的食物提供者了。 “在这歇歇吧,马背颠得我快要吐了。”怨声载道的爬下来,侍从搀着我坐在路边,代号四如影随形的现身,就好像知道要找她一样,“你来了?前面都派斥候去观察了吗,有什么异常?” 代号四冷着张脸,令周围的侍从不由自主同她保持“安全”距离,“往前二十里有条大河,看宽度和流速不可能直接泅渡,侍从上下游各搜索了五里,在上游找到河面相对较窄的浅水区。”她的声音也冷得好似掉进瓷盘的冰块,字字冷静清晰,离奈梅亨越近,她情绪整理的越不像个有感情的正常人,“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天黑前能赶到就不错了,根本无法渡河。” “那便在河岸边安营扎寨,休息一宿明天过河。”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眼继续问。“过河之后呢,还有多远到圣加耳?” “全速前进只需一天,如果您的‘紫罗兰’不拖后腿的话。”代号四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眼角瞥我,故意拖长尾音。 “很好。去安排吧,我保证在太阳落山时到达你说的那条河。”丫的不放过任何挖苦的机会,“紫罗兰”全是素质不高的农民是我的错吗,不过这点小情趣算是她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人情味,谁愿意总对着张臭脸,“其他消息呢?伦巴第的情况、诺曼底的情况、勃艮第的情况……” “我们启动备用的情报网。和伦巴第方面的自己人建立了沟通渠道,目前一切正常;诺曼底公爵的伤势并无大碍,科勒他们几个已经启程,正往圣加耳马不停蹄的赶来。”阳光灿烂的正午是代号四最讨厌的,她小心的把每寸皮肤都盖在黑色的罩袍底下。尽可能远离任何有光的地方,“至于沃韦城堡外的敌人,他们肯定获悉了圣路易伯爵的死讯,巴黎方面得到此信只是时间问题。” “上帝是公平的,该换他们肝肠寸断了。”我不屑地扯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做得很好,继续监视。最好和奈梅亨本土的暗线取得联系,那边的准信少之又少,不靠谱的小道消息满天飞。相当让我……” 代号四敏感的问:“您是在担心小马丁吗?” “不仅仅是小马丁。”我皱着眉头,望向周围累得四仰八叉的农民,他们质朴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对未来的忧虑,生活更像跟紧头羊吃草,只要不掉队,管他有没有饿狼窥视。糟心的事自有牧羊人顶着,“莱昂纳多那老家伙……” 山区的天似乎黑得比平原要早。红彤彤的落日懒懒的坐在半空,将白皑皑的雪峰染成鲜血的颜色。两侧的山腰影影绰绰的藏着几户人家,仿佛无人供奉的神龛,一派凋敝荒瘠的景象。代号四说的那条大河就横亘在高低错落的丘壑之间,清澈的流水干净的如同镜面,纤毫毕现的反射着空中的流云飞鸟,美得不像话。 “景色倒蛮精致的。”士兵们陆续散开做着宿营的准备事宜,我忙里偷闲的跑到河边附庸风雅,摇头晃脑想了半天,挖空心思也找不到咏物抒怀的合适诗句,来到中世纪这么久,“上帝”怎样怎样说得越来越溜,上学时背的诗倒忘得一干二净,“啊……嗯嗯。”我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不让人瞧出自己的尴尬。 条件所限,饭餐安排的相当简单,蔬菜汤加干面饼,胡乱塞个全饱,月亮慢慢占据主流,黑暗统治了所有,营火幢幢,暗夜降临,入梦是唯一的寄托。合着流水清脆的节奏,代号四突然闯进营帐,急匆匆的禀报:“大人,河对岸发现未知军队的踪迹,人数尚未可知,斥候正在进一步核实情况。” “什么!”我一骨碌从行军床上坐起,四下摸黑找着衣服,“斥候探清了吗,到底是敌是友?” “对不起,大人,是我的疏忽。”代号四自责的低下头,“我以为近前安全,把斥候全派到远处去了,该死!”她蹙着眉,难得爆个粗口,“近千人的队伍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他们应该发现了这边的营火,再躲肯定是来不及了。” “传令全军戒备!”我披上大氅,腰带扣却无论如何都系不紧了,“熄灭营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等等,吩咐战士每人多点几支火把,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甭管对方是敌是友,先虚张声势吓吓他们。” 欧文几个掀帘而入,衣甲狼狈的歪着,显然也刚得到消息,“大人,万一情况不妙,河流是个很好的依托,至少可以对峙到明天天亮。”理好了锁甲的带扣,欧文率先表态,“我的‘风信子’绝对没问题!” “照我说的办,多点火把,暂时迷惑对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接过侍从递来的长剑,好像瞬间心里有了底,“要镇定,别害怕,和那边的比咱们还紧张,等斥候传回的最新消息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军帐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兵们习惯了突发的紧急事态,依照命令有条不紊的执行,乱的是没啥经验的新兵,耳畔不时传来战士们相互鼓励和安慰的话语,虽听不太清,但起到了一定安抚军心的作用。我盯着篝火渐渐收敛的火苗,飞快的盘算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 “大人!”代号四自暗处走来,“据斥候观察,对方人数不止千人,他们也做好了全力以赴御敌的准备,恐怕来者不善。” “旗号呢?究竟是谁?”欧文急切的追问道。 “黑灯瞎火的没太看清。”代号四一五一十的汇报着,“是敌是友,都躲不开了,要不要接触接触?”她后面的话后看着我说的,小心翼翼的询问。 “无论敌我,切勿掉以轻心。”我捏着下巴沉吟许久,犹豫着说道,“‘风信子’原地待命,‘三色堇’和‘鸢尾花’保持警戒,余下的作为全军的预备队,得有打硬仗的心理准备,明白吗?” “我的方队没话说,保证完成任务!”欧文拍着胸脯表态,“‘风信子’老兵的比例高经验足,打仗没二话!” “我们也是!”其他几人不甘示弱的拍胸脯吼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大人尽管吩咐!” “当下不是逞能的时候,对方人数占优,好在咱们占据地利,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虚虚实实的他们也拿不定主意。”我紧张的在营帐里踱着步子,额头上不停冒着虚汗,几百号人的生死决定于一念之间,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代号四总在关键时刻现身,她不等我问便开口汇报:“斥候禀报,旗号依然看不清楚,但对方敌意十足,沿河布置了一道稀疏的防线,断绝了谈判的可能,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公爵大人。” “既然来者不善,咱们用不着客气,全赖上帝保佑,这月黑风高的夜晚正适合打逆风仗。”我攥着拳头给大家鼓劲,“‘三色堇’往上游去,通过事先斥候探得的浅滩渡河,提前埋伏过去,抄敌人后路,等待我的命令。” “我们的任务呢?”欧文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问道,“把正面交给‘风信子吧’,保管叫敌人过不了河!” “不!”我斩钉截铁的否定了他的提议,“渐次熄灭营火,造成退兵的假象,诱使对方渡河,寻机先打个顺风仗!”(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故人,敌人 我站在营帐外,看着两名士兵捧起地上的雪来熄灭篝火,白色的雪块一遇到火苗立刻融化,纷纷扬扬的洒进火堆,发出“嘶嘶”的声音,一缕淡淡的青烟旋即升起,随后烟熏火燎的味道如期而至。 “依照您的吩咐,大人,营火熄灭了一半。”传令兵骑着匹花斑的母马往来通报情况,除去骑士们的坐骑,这已经是能找到最好的了。 “不够,再减,减到三分之一!”沉思半晌,我摇着头又发布新的命令,“‘三色堇’呢,出发了吗?” “算了,别让士兵们瞎折腾了。”代号四从暗处走过来,拖长的黑袍仿佛黑暗的延伸,“对方来信了,他们派出一名使者表明身份,要求和您会面,展开平等的对话,从而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 “会了面就避免冲突了么,万一仇人相见……”欧文嘟嘟囔囔的,被代号四冷眼一瞪,后半截话马上咽回肚子。 骑士们与“埃尼德斯”的龃龉真让人伤脑筋……我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转身问道:“你说对方表明了身份,他们是谁?”事前通报身份是贵族战争的准则,奈梅亨动不动搞突然袭击算是异类,常常受到鄙视和不齿。 “讲起来算是老熟人了,至少见面不会虚与委蛇的尴尬。”代号四卖了个关子,她貌似很享受众人抻脖瞪眼求之不得的窘样,“士瓦本公爵赫尔曼二世的宠臣,您的前盟友——莱希菲尔德伯爵。” “是他?”听到名字的瞬间,我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欢喜?当然。莱希菲尔德伯爵曾同自己并肩作战,为人和修养都不错,某种程度上跟我有点对脾气,所以双方私交甚笃;怀疑?或许吧,他脱离联盟率军返回士瓦本的做法无可厚非。处此情境任谁都没有第二个选择,但他不好好在国内呆着平叛或者拥兵自重,带千把人跑到圣加耳来干什么?事出蹊跷必有鬼,去见见吧,索性问个明白。 打定主意,我制止了骑士们的争论。接连做了几个有备无患的布置,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教训还少么?“熄灭的营火暂时不要点了,让对方搞不清咱们的兵力也好;通知‘三色堇’继续按原计划渡河,找块安全的地方隐蔽等待命令。千万别打草惊蛇。”我的目光落在欧文身上,他虽然总爱唠唠叨叨的抱怨,不过战术的理解力和执行力远居其他人之上,科勒、公牛等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只有他能让我放心,“还有,你的‘风信子’沿河岸构筑防线,弓箭手占据视野开阔的射击点。必要时可以拆些营帐搭建简易工事。此去大家谈成了和和气气的最好,万一来者不善谈崩了,保持一定戒备也能心里有底。” “要不我陪您去吧。大人。”欧文抢前一步,按着长剑请求道,真动起手来凭他的功夫,三四条大汉近不得前,确实可以保我全身而退。 “你留下完成交代的任务,我带其他人去。”为帅者必要时得具备关公单刀赴会的气魄。况且以我对莱希菲尔德伯爵的了解,他还没下作到扣留人质的程度。“我相信伯爵的人品,愿意赌上一把。” “可我们输不起啊。大人,奈梅亨复兴的希望全寄托在您身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以身犯险!”欧文话音未落,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你们,拿我当什么了?摆设吗?大人的安全我敢打包票!”代号四不阴不阳的插进话,对欧文几个看清“埃尼德斯”十分不满。 “信得过你们?别开玩笑了,就是因为以前太信得过你们,结果怎么样?奈梅亨被敌人偷袭,你们呢?情报呢?家没了,亲人没了,什么都没了!”欧文急红了眼,针锋相对的和代号四面对面站着,咬牙切齿的吼道,“一次失误……一次关键失误足以致命!你倒是说说,让我如何信任你们?你说呀!” “够了!”我担心的苗头终于爆发,代表正统力量的骑士和代表黑暗力量的“埃尼德斯”的矛盾由来已久,属于正邪不两立的存在,两者各自秉承根深蒂固的偏见,过去在奈梅亨事业一帆风顺的掩盖下,大家勉强求同存异,顶多相互掣肘的小摩擦;现如今遭遇巨变,矛盾再难遮住,立刻尖锐起来,甚至上升到此刻当着我的面都敢起冲突的地步,内部的火山已经到达喷发的警戒线。 “你们在干什么?有多余力气使不完是吗?瞅自己人也不顺眼想拿刀子捅过去是吗?好啊,打吧,你们甩开膀子好好干一架,至死方休的那种,咋样?”我冷笑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包括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暗处的代号四,“但是在做这些事之前,你们得先把我绑起来送给敌人,你问为什么?因为我丢不起那个人!与其目睹丑剧,还不如痛痛快快去敌人那边当俘虏,人家至少奉我为上宾,不愁吃喝不愁温饱的,惬意得很;最主要的,是不用再看你们做的这些恶心事,懂吗!” “大人……”欧文的语气软下来,似乎想辩解。 “你闭嘴!”我断然呵斥道,“我,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你们的封君和主人,由上帝见证,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得到严格的贯彻和执行——你们的恩恩怨怨我没空理会,方今应同仇敌忾之时,内部再生嫌隙,无异于自断手足,从今以后,制造摩擦者等同叛国,严惩不贷!”众人鸦雀无声,有的眼神恍惚,有的心虚的低头瞄着脚尖不吱声,还有的冷汗淋漓噤若寒蝉,我稍停片刻,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就算装,你们也得给我装出亲密无间的模样,直到收复失地为止!” “是……”回答弱的像蚊子哼哼,徘徊在喉咙里半天蹦不出来。 “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们保证,大人!”欧文带头扯着嗓子狂喊,三分愧疚,更多的是赌气。 “时间差不多了,得去会会莱希菲尔德伯爵。”接过侍从手里的缰绳,我跃上马背,德维德作为掌旗骑士随行,另外还有五名骑兵和十几个步兵护送,他们纯粹跟去撑撑场子,一旦事态紧急只能当陪死的炮灰。 沿着石块突兀的岸边前进了几百米,水流进入一段平缓的河道,两侧浅滩生长的茂盛着苇草,可惜过了繁荣的季节,全都变黄枯萎,伴着微风簌簌的摇摆起舞,再加上稀薄积雪的点缀,分外萧索悲凉。 河对岸来人举着火把等候多时,几支巨大火把照耀下簇拥着的,想必就是莱希菲尔德伯爵,不过隔着较远,我未能确定。 “莱希菲尔德及其属地的拥有者,鹿角与长剑的德约尔巴赫家族的领袖,尊贵的舒瓦茨.埃斯林根.德约尔巴赫伯爵大人在此!”嗓门高亢的掌旗官率先通报名号,同时亮出他们装饰着鹿角和长剑的盾牌来证明身份。 欧文用眼神征得我的同意,声若洪钟的回复道:“奈梅亨和弗里斯兰的主人,丹麦的合法领主,梵蒂冈的解放者与保护者,‘上帝之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公爵大人向伯爵致敬,愿上帝的荣光施予您!” 对面久久沉寂,火把的红焰在风中闪烁颤抖,好像不太相信同自己对话者的身份,“公爵大人,真的是您吗?”有谁开口问道。 “伯爵大人,是我,您的朋友兰迪。”我稍稍松开缰绳,催马往前走了两步,“康斯坦茨一别,不觉已过数月,您一切可好?” “上帝啊,真的是公爵大人您!”莱希菲尔德伯爵疲惫却不苍老的声音我听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您为何出现在这里,大人?” “这问题该换我提问吧,我的朋友,您不是回家去了吗?”我将手掌拢成喇叭,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况且,朋友之间用不着剑拔弩张的刀兵相向吧,请您移步过河,或者我过去,咱们当面好好叙叙旧,行吗?” 沉默,又是沉默,飞溅的火星惊着战马,那畜生猛地人立而起,狂躁的嘶鸣,它背上的骑手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控制住。“恐怕我得说对不起了,公爵大人,但请接受我作为朋友的友好祝福,感谢上帝您平安无事。”老伯爵的脸在火光中是白惨惨的一团,根本瞧不清表情,他接下来的话好像来自阿尔卑斯山深处的寒流,冰封了我故友相见的激动,瞬间如坠冰窟,“我不得不正式通知您,士瓦本和奈梅亨已经处于战争状态,我们是敌人了,抱歉!”(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绝望之绝望 “敌人?为什么!”我下意识提高了嗓门,往前探着身子,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我们不是朋友吗?即使赫尔曼公爵去世了,我手中仍握着盖有公爵印玺的文书,它能让我调动所有士瓦本的骑士!” “很遗憾的通知您,大人,那份文书已经作废,失去了它所具有的法定效力,您手中的废纸调不动哪怕一个士瓦本骑驴的牧童。”莱希菲尔德伯爵的声音和着潺潺流水飘过来,抑扬顿挫的节奏好像有力的铁拳,一下一下重重的击打在我的心房,“新任公爵大人继位后,第一道命令便是把那份文书声明作废。” “等等,新任士瓦本公爵?他是谁!”我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直觉告诉自己,这位继任的公爵绝非善类。 “我们是不是交流的太多了,公爵大人?我正式通知您,双方已处于战争状态,我接到的命令是防守圣加耳山口,不放任何人过境。”老伯爵顿了顿,语气软了不少,“大人,您心中的疑问,就请等到被我打败后再追究吧。”他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又犹豫的嘟囔着,“或者,您来打败我……” “我的朋友,请留步!”我狠狠地甩着鞭子,战马吃痛迈了两步,一碰到冰凉的河水立即嘶叫着昂起脖子,“该死的畜生,快走啊!”手起鞭落、声声入肉,战马胀大鼻孔喷出白气,任我如何抽打都不愿再走。 “大人,大人,别再打了!”德维德见状赶忙跑来拉扯我手中的鞭子。指着漆黑的河对岸,“您看看,他们都走了,您光打马有什么用!” “混蛋!”我压抑不住胸中升腾的怒气,下巴神经质的颤抖的。突如其来的现实再次无情击碎了我本以为粉饰精致的世界,绝望其实从未远离,它像匹狡猾的孤狼,一直如影随形的徘徊在不远处,等待扑倒猎物的机会。 侍从们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受惊的战马平静下来,我失魂落魄的望着刚刚莱希菲尔德伯爵他们站的地方。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火把的残影,涌动的流水仿佛在嘲笑我的沮丧,欢唱着一泻千里;银色的雪峰将月亮的光芒反射放大,成为夜的王国独树一帜的存在,而它也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的凝视我,就像在睨着一只渺小的蚂蚁,“看啊,那个人多可笑!”谁在说话?幽灵、上帝、抑或是我的心? 德维德和我换了坐骑,作为一名骑士,战马等同于第二生命,对它的爱甚至胜过情人,见到公爵大人那么疯狂的折磨如今本就不多的珍贵马匹。他自然心疼的要命,所以德维德拒绝了侍从换马的好意,步行牵着受伤的战马。边走边怜惜的抚摸,一副舐犊情深嘘寒问暖的慈母模样。 垂头丧气的我不记得怎么回的大营,欧文他们事先得到消息,纷纷围过来关切的安慰,“大人……”欧文甫一开口,却张嘴结舌的词穷。只是殷勤的扶我下马,“要不要来点热酒暖暖身子?” “那个谁呢?”我抬起眼皮。扫了扫身边的人。 “我在这,大人。”代号四果然没走远。听到我的询问马上现身。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消息你们不知道?”没了希望,执迷的东西早已看开,我轻轻推开搀扶的侍从,盯着她的眼睛,提了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五百多人,从意大利到莱芒,一路走来打了不下四五仗,人越打越少,敌人却越打越多,照这么下去,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也得玩蛋!” 代号四等我激动的情绪稍稍放松,不卑不亢的答道:“我们的情报网遭到致命打击,暗线全断了,无数优秀的‘埃尼德斯’暴露,悄无声息的就那么没了,奈梅亨被敌人戳瞎了双眼,为什么弗兰德人会攻陷我们的城堡?为什么您在意大利一路受到追杀?为什么曾经的盟友一个个倒戈到了敌人的阵营?这些原因您都知道的。我们面对的敌人,是另一个‘埃尼德斯’,如同镜中一模一样的自己,他们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当一个人的名字写进最高决策层的暗杀黑名单,上帝也救不了他!您现在之所以能神气活现的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全仗我的人在保护您!而为了承受您此时此刻的怒火,这些天我失去了三名最优秀的手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说悲伤,在场的谁没有感情?谁没有在这场狗娘养的战争中失去家人、战友?您有气憋不住,发发火很正常,但请不要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去质问和怀疑自己人的忠诚!” 我有点不太相信耳朵听到的,冷笑着反问:“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克雷森蒂小姐,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说过,我的名字是‘代号四’,世界上再没有叫‘克雷森蒂’的那个人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大人,请保持理智,坚强和乐观不是您平时教育我们的吗?当初那个善于苦中作乐绝地逢生的兰迪大人去哪了?请务必振作起来,今天不是末日,明天同样不是!”代号四的每句话都振聋发聩,她残忍的剥开我的伤口,剜掉腐败的烂肉,好让里面新生的鲜肉露出来,帮助更快的愈合。 我闭了嘴,胸脯气喘吁吁的起伏着。是啊,我生气给谁看呢?无非士瓦本换了个公爵而已,难道这不在意料之中吗?赫尔曼二世死了,他的儿子随着奈梅亨的陷落音讯全无,这一支算是绝嗣了,可还有其他人虎视眈眈的觊觎公爵的宝座,说到那些贪婪的觊觎者们,里面肯定没有奈梅亨的朋友——当初依照老公爵的遗愿扶持赫尔曼二世上位,我几乎把士瓦本的法理继承人得罪光了,顺带和他们的亲族以及背后支持势力的关系搞得也很僵,值此虎落平阳落井下石之际,破鼓岂能少了万人锤?说到底,我的无厘头的怒气,发泄的成分更多,跟代号四分析的一样,背了太多的负担,得装坚强的公爵大人撑不住了,闹脾气了,开始撒泼打滚了…… “欧文,阵地布置的如何?”眉头一转,我脸色变得比六月天都快,弄得他们几个一时半会反应不及,“怎么,傻了?” “大人?不是……呃,咱们正面的河岸以大块的岩石为主,水流又急,除非敌人长了翅膀,否则绝无强渡的可能。但我还是按照您的要求,加固几处较浅的河滩,安排了一定数量的弓箭手,保证让任何入侵者有来无回!”欧文调整下情绪,立刻跟上我的思路,“另外,我的看法是,敌人不会从正面进攻,需要多关注‘三色堇’渡河的方向,那是附近唯一的突破点。” 我捏着下巴,脑筋高速开动,“施耐德为人谨慎,有情况定会便宜行事,他我倒不担心。”仔细想想似有不妥,我又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代号四觉察出异样,微微往前凑了几步,“你的人有跟着他们的吗?” “人手不够,有一个一边盯着敌人的动向一边顺带照看着,上次传回消息在您出发去谈判之前。”她说到这突然停住,眼神里写满担忧,“我再派人,不过这回得从您身边的保卫人员里抽调……” “没关系,尽管调。”话音未落,我加了句,“有你在,就够了。” 可是代号四早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暗夜中,哪有半点踪影,我挠挠后脑勺,离开修道院时洗的头发稍微起油,摸上去生了些酸酸的异味,一块凸起的疙瘩拱破头皮,火辣辣的疼,“……呵,跳蚤的杰作。”自言自语的唠叨着,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莱希菲尔德伯爵不是说得等战斗结束后才可以告诉答案吗,那我便送给他一场心服口服的失败,至于他想打败我?别做梦了! “把火把都点起来吧,壮壮声势。”我摆摆手,传令兵赶忙躬身听命,“警戒以营地为原点上下游各三里范围内的敌情,防止叫对手抄了后路;‘矢车菊’作为预备队,务必确保后方的安全,倘若打不赢,我可不希望连跑路的机会也没有,明白吗?”德维德手按右胸,郑重行了一礼。 “那我们呢?”欧文和高德齐声问道。 “等待,等情报、等机会、等敌人先犯错。”我抱着肩膀,面对渐渐升上半空的月亮,“我们和对手,像两条鼓起颈翅的眼镜蛇,黑暗的迷茫帮助了我们,同样帮助了他们;大河阻挡了他们,同样阻挡了我们。既然底牌相同,拼得就是技巧,拼得就是耐心,反正我生无可恋、输无可输,与其战战兢兢的沮丧,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拼搏。上帝保佑,但愿老伯爵先犯错……”(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捕狼者说 按照狭义相对论的通俗说法,当一个人沉浸在幸福的状态中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好像故意同他作对;而这个人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时,时间又慢吞吞的堪比蜗牛,生怕他没能好好品味痛苦的感觉。换成我的理解来形容,没心没肺的人光阴飞梭瞬间白驹过隙,殚精竭虑的人却抓耳挠腮,操不完的玻璃心。 我眼睁睁的看着月亮的颜色逐渐变化,由明黄慢慢转淡,最终成为悬挂天幕的透明圆盘,启明星雄赳赳的抢过月亮的风头,在太阳升起前肆意炫耀自己的魅力,提醒着所有彻夜未眠的人们,新的一天即将降临。 达达的马蹄由远及近,衬着静悄悄的黎明格外清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天快亮了,那边怎么还没动静?”欧文不等战马停稳,便急火火的跳下来,脚底拌蒜踉跄着差点摔倒,多亏高德的扶住他。“风信子”的布防阵地在河岸边,离大本营有段距离,可这家伙耐不住性子,来回跑了好几趟。 “慌什么,这可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我懒懒的瞥了眼狼狈的欧文,眼眶瞬间充满泪水,又酸又肿的难受,好像溅到了红彤彤的辣椒油,一阵甚过一阵的痛感攫住绷若悬丝的神经,玩命的侵袭肆虐。 他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的耸耸肩:“没办法,好久没打过如此艰辛的硬仗了,敌人数量还占据优势,难免心里没底。”欧文冲几位同僚做着鬼脸。严肃的高德没好气的瞪他,明显看不惯轻佻。 我擦擦眼角,哼了声表示理解:“奇怪了。负责侦查的斥候盯了一宿,莱希菲尔德伯爵的军队没有调动,他们似乎在睡觉,心也太大了。”难道老伯爵以为已经稳操胜券,压根不屑于利用夜色发起无谓的进攻?我百思不得其解,犹豫不堪的眉头皱得层层叠叠,仿佛坠了千钧重负。 “两军间隔着条大河。趁夜强渡虽然可以出其不意,不过安全系数太低,极易让我们抓住机会狠狠地修理一番。所以伯爵大人想等到白天再发起攻击。这点很好理解的,毕竟他们的兵力占优,犯不着铤而走险,稳稳当当的更好。人多不代表能随心所欲。”欧文自顾自的分析着。多多少少有些道理。 “但愿如此吧。”我接过侍从准备的开水,里面泡了蒙提巴斯修道院长临行赠送的蜂蜜和昂贵的香料,味道尝起来略近甜豆浆,蛮对我胃口的,“说不上为什么,我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莱希菲尔德伯爵不应如此简单应付啊。”赫尔曼公爵曾夸赞他是士瓦本最有胆略的骑士,理该相当厉害才是。 “您啊。没准就是想得太多太复杂了,打仗么。说到底还是得看实力和士气,现在敌人任何一个条件均处上风,自然用不着耍弄阴谋诡计。”欧文不顾烫嘴,猛灌了口开水,嘶嘶哈哈的直咳嗽,脸也憋红了,“呃……我是说,不需要绞尽脑汁的谋划些取巧的办法……该死!”他低低的咒骂一声,不知该如何把话圆回来,高德拿眼觑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表情。 “废话真多。”我翻个白眼,冷笑着没空搭理他的失言,“不行,我不放心,再多派些斥候,把侦查范围扩大到上下游五里的范围;同时命令德维德的‘矢车菊’回收,缩小与大部队的距离。” 欧文点点头,嘟囔着问道:“施耐德的‘三色堇’那边呢,继续潜伏?” 我咬着嘴唇,舌头神经质的拍打牙床“格格”作响,这诡异的小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一来二去反倒改不掉了,正好衬托出思考时心里的紧张和躁动,“至今没有传回他们被发现的消息,再等等看吧。”嘴上没说,我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之前派施耐德渡河的举动太冒失了,“高德,从你的‘鸢尾花’里抽调些兵力,守着上游渡河的浅滩,多份心总是有用的。” 潺潺流水是永恒的背景板,暗夜精灵不甘心的缩回地壳下的巢窠,苦苦等待另一个沉暮;太阳升起前河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浮起白色的蒸汽,让人产生置身于童话王国的错觉,似乎河边的草丛中真的能冷不丁蹦出只会说话的兔子或者抽水烟袋的毛毛虫;越来越密的晨雾模糊了大河两岸,能见度降到极低的水平。 我背对众人站着,拳头攥得紧紧的,哪怕冷风直往衣襟大敞的胸口灌也没去理会,他们只看得到我坚毅且岿然不动的背影,这样很好。排山倒海的疲惫汹涌的向我袭来,愈发猛烈的轰击仅靠意志支撑的身心,“挺住,你能行的,兰迪。”我给自己鼓着劲,“别倒下,大伙全仰仗你呢……” “大人!”是传令兵,他的每次到来像是准点报时的撞针,带回好坏不一的讯息,要么狂喜、要么极悲,“大人,有情况!” “慌什么!”侍从大声呵斥道,猛地一把抓住马笼头,传令兵吓得咽口吐沫,半晌没敢言语。 “上前禀报。”我招招手,尽量控制身体不发抖,陪在身边的高德见状,立刻吩咐侍从隔开人群,不让闲杂人等看出公爵大人的疲态,“谢谢。”我勉强微笑着,揉揉通红的眼角,刺激的来了精神。 “斥候在下游五里侦察到敌情,有许多敌人强行渡河,数量不明。”传令兵是个聪明人,分分钟就明白了不能大声喧哗扰乱军心,所以刻意压着嗓子说话,“目前他们忙着集结,尚未行动。” “再探再报!”我按着他的肩膀,仿佛这样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得力量似的,“必须搞清敌人的数量、兵力配置,军情十万火急,手脚利索点!” 传令兵来不及行礼便牵马走了,高德凑过来,意思不言自明,“大人,如今您手上没多少机动力量了,要不我领人过去吧。”他历经百战的锁甲擦得锃亮,每动一下都明晃晃的刺眼,“我先带五十人,顺路观察地形,寻找险要处布置防线;倘若敌军势大无法抗衡,我会提前禀报的,好让您有所提防。” “权且照你说的应付吧。”我意味深长的叹口气,将来龙去脉想得清清楚楚,眼光落在白蒙蒙一片的河上,“莱希菲尔德伯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太狡猾了。为什么敌军营地安安静静,我们的人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老伯爵一定是趁谈判时调动的队伍,同时利用谈判和随后的长夜来拖延时间,偷偷地在我们眼皮底下强行渡河,简而言之便是‘声东击西’。想不到我常用的招数,他倒学个明白……”我自嘲的咧咧嘴,突然意识不妙,“对啊,声东击西!传令兵!快!命令‘三色堇’撤回来!” 高德一面招呼传令兵速去,一面安抚过分激动的我:“大人,您是想到了什么,有话慢慢说。” “施耐德,施耐德危险了,再不撤肯定遭了!”我急得原地打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渡过河的敌人既是威胁也是诱饵,莱希菲尔德伯爵在挑逗,你见过捕狼的猎手吗?他们老练、胆大心细、耐心的可怕,精致的陷阱中抛下巨大的诱惑,以此判定目标是落单的独狼还是打前站的哨兵。想通了吗?你我是狼,下游的敌人是美味的猪腿,老伯爵是沉稳的猎手,他不惜左右开弓,试探奈梅亨的实力,以此判断我们的弱点。可惜啊,运气和实力全在他那边,我的底牌要打光了……” 高德的侍从牵马立在一旁,花色的战马不耐烦的用蹄子刨着地面,扬起阵阵尘土,它瞪着美丽的大眼睛,搞不懂主任究竟在盘桓什么,“那您的意思是?”内敛少言的骑士探头问道。 “你去上游接应施耐德回来,不用管下游集结的敌人。”我转了转眼珠又说道,“不行,施耐德完了,他叫敌人困住了,你去无异于送死,为今之计保存实力是关键。”我紧张的咬着指头上的死皮,此刻的任何决定都将直接决定战斗的成败,“莱希菲尔德伯爵送上门来的诱饵,不笑纳怎么好意思,干脆集中力量吃掉它!” “那施耐德呢?”高德弱弱的挤出一句话,“万一他……” “听天由命吧,敌我双方各自咬钩,消灭了冒进的对手,就当重新回归原点。”我看着高德阴晴不定的脸,补充着说道,“施耐德心思缜密,未必能让敌人占着便宜,让我们为他祈祷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火炬微茫 军士吆喝着士兵,士兵呼唤着同伴,骑士训斥着侍从,侍从抽打着战马,相互声嘶力竭的狂吼,如果不是身处其中,外人一定以为自己正在欣赏几百人共同出演大话剧,主题便是“还有比这更乱的场面吗?”。高德的“鸢尾花”补充了几十名分别来自“风信子”和“矢车菊”的剑士,勉强把重装步兵的数量凑够五十人,他们将掩护长枪兵的侧翼并相机突破敌人的防线,在弓箭手严重不足且集中调配给河岸正面防守的情况下,长枪兵是阻止对手迅速进攻的唯一屏障。 “打仗和做事一样,讲究识大体明大义,万一敌人无法抗衡,别硬撑着,该撤退撤退,该保命保命,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保存实力比赢得胜利更重要。”高德骑在马上正要离开,我从侍从手里接过缰绳,语重心长的宽慰道,“德维德替咱们守着后门呢,打不过总不至于无路可退。”我被自己一本正经的说辞打动了,好像昨天决定作战还派兵冒进渡河的不是本人似的。 好在高德没注意到公爵大人的自相矛盾,他紧锁眉头,更在意接下来难以预期的战斗。“鸢尾花”以五人为一个作战单位,由经验稍多的老兵担任军士的角色,负责传达命令与协调彼此配合。小规模的遭遇战中,基层指挥的畅通是判定成败的关键,试想想,分工协作的雪原狼总能屠杀成倍于己的鹿群,靠的是什么? “去吧!”我照着战马的屁股猛地一抽,它高亢的长嘶,甩开蹄子飞奔而出。侍从依次追随,士兵们也陆续跟上,我目送最后一个士兵消失在视线中,心思也跟着他们飞到前线,“愿上帝保佑吧……” 河面笼罩的晨雾依旧。太阳刚刚在群山的缝隙中露出浅浅一角,活像个不良奸商生产的“豆丁肉”火腿,距离建立不可一世的统治尚需时间;早起的灰雀成群结队的叽叽喳喳叫着,仿佛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些奇怪的两足动物又在搞什么花样,它们呼扇翅膀变换着飞翔的队形,嗖的一下扑入漫漫晨雾的怀抱。 “大人。您快看,对岸!”转身拿杯子的工夫,侍从突然指着背后大喊,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吸引到他所指的方向,然后。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蒙蒙的晨雾缭绕,但那已不是唯一的颜色,摇摆不定的橘红色火光越聚越多,慢慢由点及面,汇成令人倍感温暖的光明,可惜,它带给我的却只有沉重的压抑。“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伯爵大人,狡猾的猎手。”不能像普通士兵那样表现出震惊和沮丧。作为主帅,我必须镇定坚强。 “敌人是要强渡过河,怎么办啊,大人!”侍从失声惊叫道,他代表了大家的心思,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天啊。我们完蛋了! 先巧施诡计骗过侦查,借夜色偷偷派出奇兵。接着等天亮时故意露出踪迹,逼得我不得不把本就不多的兵力再次分割。削弱了正面的防守力量。他百密一疏的,是我未曾顾及“三色堇”的死活,放弃分兵救援,不过敌人基本达成了战术诱惑的目的,此刻他们面前,是重步兵严重缺乏的“风信子”和尚未回缩的“矢车菊”,还有战斗力要大打折扣的“紫罗兰”,两相比较之下,老伯爵稳操胜券。 “牵马来,我得去前线!”失神的侍从手忙脚乱的准备着,留守营地的士兵彼此惶恐不安的对视,未战先衰的悲观气氛笼罩众人,我翻身上马,随便拉住个旁边跑过的军士,颇似长辈般严肃恳切的耳提面命道,“约束好你的战士,依托现有地形组织防守,无论前线战况如何,在我回来之前,不希望看到人心惶惶一盘散沙的士兵,奈梅亨可以被击败,但绝不能溃败,明白吗?” “上帝保佑奈梅亨!”军士捶着胸口,坚毅的回答。他脸上横着一道劈断右眉和鼻梁的伤口,仿佛爬过的丑陋毛毛虫,使整张面孔显得阴森恐怖极了。奈梅亨军队虽然待遇不错,战损率却极高,兵源补充捉襟见肘,除去靡费重金的雇佣兵,很多本土志愿参军的往往是未成年人,他们以同乡或者亲族为纽带组成小队,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队长,这些人称作“军士”,是种具有荣誉感的尊称,也是比普通士兵地位略高的长官。军士的升迁一般依照军龄和功勋,战死者自然有第二顺位递补。这位军士看起来岁数不大,可骨子里透出的冷静与骄傲远胜过惊慌失措的新兵,他们人数不多,个顶个都是军中的中流砥柱,好像坚固的铆钉,将零件连接成运转高效的机器。 把松散的“紫罗兰”托付给军士,我放心的打马离开,奔赴欧文“风信子”布置在河岸边的防线,其实那里距离大本营不远,情形大可尽收眼底,可惜苦于路况太差,得顺着山谷的斜坡绕下去,着实耽误时间。 “大人,您来了。”欧文早早等在路边,帮我牵住缰绳,几名士兵急匆匆的跑来跑去,抓紧最后的机会补充防线的薄弱环节。 “状况如何?”我不待下马便问道。 “如您所见,雾气很重,河面的能见度相当差,火把出现有段时间了,可除了人马调动的喧哗,对方似乎并无渡河的打算。”他歪着头,耳朵敏锐的竖起,“您听,只是平平常常的水波声。” 我侧耳仔细听了听,果然没啥异常:“那也得提高警惕,一丝一毫不能马虎,也许敌人在等我们放松的空当。” 欧文的眉毛奇怪的挤了挤,似乎在说——大人您开什么玩笑,水流湍急、河面又宽,敌人再突然袭击都不可能瞬间插翅膀飞过来,迟早会暴露于弓箭手的射程之下,该提高警惕的是他们。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昨夜那种隐隐的不安愈发强烈,“老伯爵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绞尽脑汁的想着,甚至到了火花四溅的高负荷程度,可依然毫无头绪,“用兵让人捉摸不透应是我的专利啊……” “听说高德率军赶往下游去救火了,不少敌人趁夜偷渡,是真的吗?”欧文得到我的点头肯定后懊恼的挥着拳头,“实在太狡猾了!”他话音未落,立刻追问,“施耐德呢?他在敌人那边,无异于掉进了关着猛狮的斗兽场。” 我沉吟半晌,找了个比较温和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做出的放弃救援“三色堇”的决定,“他们在上游多少牵制了点莱希菲尔德伯爵的兵力,否则当下我们要对付的敌人更多。”我盯着欧文黯淡的眼神,他明白公爵大人的意思。 “马丁棋中的弃子,对吗?用来掩护被对手看死的国王。”骑士的喉结抖动着,情绪稍有起伏,“作为您的追随者,我绝对相信您的判断;作为您的封臣,我无条件执行您的命令……可让我放弃亲密无间的战友……您向我保证,大人,由上帝见证的发誓,您有办法救施耐德,他会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吗?我苦涩的笑了,心中的彷徨和失落不是简单的建立自信就可以祛除的,认真回想,从发现敌人开始,我一连串混乱的指挥起到了多少作用?误中奸计的会面、冒失的派出“三色堇”、仓惶布置沿河防线、盲目分散“矢车菊”把守退路……我像个初出茅庐的赌徒,懵懵乎乎的教对家耍的团团转,一张张打出手牌,待到收圈是才恍然大悟,自己却再无翻盘的资本。 “你怎么了,兰迪,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摸着心房,忏悔似的拷问灵魂,那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源一如既往不知疲倦的跳动,“你害怕失败,不是吗?你头一次有了害怕一败涂地的绝望,以前的信心满满源自即使输了仍能东山再起的底气,而现在呢?东山已然没了,谈何再起?” “这该死的雾得下到什么时候!”欧文厉声的跳脚大骂打断我的思绪。劣质“豆丁肉”火腿升腾膨胀,逐渐变换形状,成了厨艺糟糕的小媳妇摊失败的煎蛋,融化的糖心黄中带红,流质般随时可能破皮淌汁,新一天的日出还是无可阻挡的降临了,雪峰舒展着迷人的身姿,躲在粉红的面纱后款款深情的冲我们抛媚眼。 “太阳都出来了,雾怎么还不散。”欧文气鼓鼓的划拉胳膊,想要驱散这不愿离去的晨雾,对岸火把的光芒屈服于阳光的威慑,渐渐微迷衰弱,“我要是莱希菲尔德伯爵,再不渡河可就没机会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雾气弥漫的早晨 在秋冬季节的山谷或盆地,由于夜长,且出现无云风小的机会多,地面散热较夏天更为迅速,导致地面温度急剧下降,这样就使得近地面空气中的水汽容易在后半夜至早晨的时间段达到饱和形成雾。 以上的气象知识上学时地理老师曾不厌其烦的划作考试重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死记硬背的东西全还给了学校。我要是知道的如此详细,就不会整夜傻傻的等在河边望眼欲穿,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借助晨雾的掩护出其不意,可惜现在出其不意的是老谋深算莱希菲尔德伯爵,他们管这叫“生活经验丰富”。 “你的人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对着虚空问道,代号四隐隐现身,她的一袭黑衣不仅可以完美融入黑暗,同样适合茫茫的白雾。 “估计遇上了难缠的对手,他们一时半会应付不了。”她的声音机械冰冷,裹着水汽钻入骨髓,直刺得我脊背发凉,“我再无可派的人手,是生是死,只能靠上帝保佑和他们自己的努力了。”顿了顿,冷血的刺客头子补充道,“但我已不信上帝,因为他听不见普通人的祈祷。” “无论如何,我要得到施耐德和他的‘三色堇’的消息,实在不行你亲自走一趟。”欧文听着我的话又有些激动,他背过身,肩膀抖动的厉害,“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需要确切的情报作为佐证。” “在我回来之前,请您不要离开这个范围。”她绕着我款款走了一圈,好像孙悟空拿金箍棒给唐僧师徒三人划的保护圈,“答应我。别踏出去,否则我的人无法保证您的安全。”代号四招招手,另外三个人分别从不同的角落走过来,同样的黑衣素袍,同样的不苟言笑。虽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一百七十三、五百八十六、七百七十二,知道该做什么吧?” “明白。”回答的言简意赅,三个不知姓名只有代号的黑衣人再次隐没,就像他们的出现一样神秘。 欧文不服气的梗着脖子。他下意识往我身边凑凑,不敢离可怕的刺客头子太近:“你把我们当摆设吗?放心吧!” 代号四站的地方空无一人,欧文的声音在原地打个转,顿时烟消云散,当一个人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那种心理落差的愤怒可想而知。“这个混蛋!”骑士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突然意识到什么捂住嘴,心虚的朝四周瞅瞅——无处不在的“埃尼德斯”很可能会把他的原话复述给代号四。 “得了,她不就是那么个人么,外冷内热,脸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拍拍欧文的肩膀,强行将他的注意力掰回战场,“依你估测。咱们面前的这条河有多深?强行横渡难度大吗?” “昨天宿营选址时我大概观察了,河面……五六十步宽吧,两岸的石头滩不太适合登陆。河中央水流平缓,越靠近岸边越湍急汹涌,估计中心位置的深度不浅。我往里面丢了块石头,隔了几息才反馈回声,照此推算,深度应在七肘左右。这么说吧,骑马的话。河水顶多没到胸口。”骑士一五一十的汇报着,“表面看起来横渡的难度不大。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必然凶猛,再加上这个季节的温度……我真挺想知道莱希菲尔德伯爵如何做出正面进攻的决定,没船没工具,渡河等于送死。” 你刚才还说再不渡河会错过时机的……我耸耸眉毛,对岸人马的喧闹忽远忽近,带来一种箭在弦上的紧迫感,“他们准备有些时间了吧?”想到这,我似乎抓住千头万绪中的一根小线头。 “奇怪,确实很久了。”聪明人不用废话,一点就破,欧文瞪大眼睛,对我的暗示领悟的清清楚楚,“您怀疑……” “所以我派代号四去核实施耐德那边的情况,这是个计中计连环套,跟昨晚的谈判如出一辙。”我不安的搓着手,像个对着电脑屏幕紧张兮兮的股民,“两处疑兵,都是要误导咱们的判断,以此掩盖他们真实的用兵意图——莱希菲尔德伯爵一定也发现了上游的浅滩,那里是把渡河危险系数降到最低的保障,他想从侧翼抄袭奈梅亨,避开正面严阵以待的防线,一劳永逸的直捣核心。” “如果您分析的没错,施耐德……” “要么全军覆没,要么苦战支撑,总之肯定陷于危险。他是我的无心之举,却是左右战局的关键,若‘三色堇’仍在坚持,老伯爵就不能彻底放心的出击,他得顾及自己的后方。”我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仿佛看到了力战不退的施耐德正狠狠地狂揍蜂拥而上的敌人,“施耐德像裤裆里的跳蚤,咬得老伯爵心烦意乱!” 我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共同望向微雾蒙蒙的河面,它平静深邃,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小秘密,很像传说中海妖塞壬的栖息地。“你相信这层晨雾后面有整装待发的敌人吗?”激流滔滔,我轻声问道。 “有或者没有,谁能猜得准呢。”欧文按着腰间悬挂的长剑,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我记得您在奈梅亨某次宴会上讲过,当你感觉全世界都抛弃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放弃,因为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往往为你打开一扇窗。那会我喝得醉醺醺的,对您说的东西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上帝果然开了窗。” 我点点头,早已想不起当年不厌其烦给他们灌输的心灵鸡汤,多亏上课无聊偷看的那几本《青年文摘》,帮我在无数正式场合语出惊人,挣了不少面子,“得提早着手,上帝也不是永远为咱们留着窗户的。”打定主意,我转身快步走向远处牵马侍立的传令兵,两个“埃尼德斯”几乎瞬间现身,一前一后将我夹在当中。 “您出圈了,大人……”骑士指了指地上根本不存在的禁锢,神情夸张地撇撇嘴,“传令兵!传令兵!”他赶在我发飙前及时远离风暴中心。 “有何吩咐,大人?”传令兵倏忽即至。 我拿手比量着手臂粗细示意道:“命令营地集中所有搭建帐篷的木杆和绳索运来,不得耽误!” 太阳沿着它既定的轨迹抢班夺权,逐渐驱逐了暗夜国王的残余势力,“煎蛋”愈发耀眼明亮,令人无法正视,天际几朵淡淡的云被染成漂亮的红色,分外绚烂的替太阳的统治翩翩起舞,空气的温度明显升高了。 阵地上忙碌的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将木杆排列整齐用绳捆好,一个个木排初见雏形,欧文来回检查成品的质量,不时蹲下紧紧绳头,“再加把劲!”他拍拍身上粘着的灰尘,督促做活的战士。 血腥味!我登时警觉,三个“埃尼德斯”动作更快,甚至匕首已露锋芒!“是我。”代号四从晨雾中走来,干净的黑袍变得破破烂烂,白皙的脸颊染着血,整个身子蜷缩颤抖,左臂不正常的垂着,在雪地留下一长串血迹。 “你没事吧?”我伸手欲扶,代号四摇头制止。 “施耐德的‘三色堇’被数倍于他的敌人团团围住,情况极其危险,我杀入重围见到了他,他让我给您带句话,希望不要以其为意,‘三色堇’的每名士兵都抱有必死的觉悟,甘愿做引敌的诱饵。”鲜血填满手指的缝隙,缀在指尖悬而不落,“我们损失了三个人,对手的残忍远超想象,他们试图将‘埃尼德斯’斩尽杀绝,弄瞎奈梅亨的眼睛和耳朵。”她妖冶的笑了,“呵呵,他们差点做到了……” “还杀愣着干什么!快带她下去治伤!”我推搡着发呆的“埃尼德斯”,可黑衣人纹丝未动。 “没用的,他的任务是寸步不离您左右,直到命令变更或者死亡。”代号四盯着气急败坏的我,自豪的昂起下吧,“这就是‘埃尼德斯’,他们的忠诚堪比金石。” “你不能拿生命开玩笑,赶紧去治伤。”我急得语无伦次,欧文默默的站到身后,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惺惺相惜的敬佩。 “围攻施耐德的敌人至少是‘三色堇’的五倍,且素质很高装备精良,绝非一般的征召兵,应该是他们的主力无疑。”代号四腿一软,稍稍踉跄两步,欧文竟抢先搀住她,“谢谢,我说过不用帮忙。”倔强的刺客头子不卑不亢的拂去他的手,“对了,敌人中有五十名骑士……” “毋庸置疑了,大人,您的判断是正确的。”欧文掌心沾了血,红红的像块突兀的胎记,“下令吧!” 晨光拉长我的影子,放大到匪夷所思的长度,可它对朦胧的雾气束手无策,“‘矢车菊’补充阵地,其余全军出击,渡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矮个子 学生时代的我几乎用过天底下所有的借口来逃避上游泳课,连最基本的狗刨也不会,此时此刻看来无异于慢性自杀。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而且是两次的关系,虽然打了不止一次的疫苗,但我始终认为在血液深处白细胞都无法识别的神经末梢,潜伏着卧薪尝胆的狂犬病毒,这种外形呈弹状的单链核糖核酸通过细胞反应直达大脑皮层,控制了躯体对外界的感官,尤其是对水的恐惧,我曾不止一次从溺水的噩梦中挣扎而醒,缺氧的压迫感如同身临其境。 算上追随奥托陛下在意大利的那次,这是第二次让冷水灌进喉咙了,整个胸腔火辣辣的难受,好像有双无形的巨手轻而易举的捏爆肺泡,“砰啪砰啪”,跟过年杀鱼时大人丢给孩子踩碎的鱼鳔一样。 有句经典的骂人话叫“脑子进水”,扑腾着抱住浮排的瞬间我竟心有戚戚的给这句话的发明者点了个赞。脑子进水是啥样?混乱的意识像是中央处理器电阻烧爆的手提电脑,乱码卡顿,无数存储的画面飞速闪出又消失,任你如何敲击键盘都得不到回应,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机箱在一缕青烟中自焚而亡。 眼睛恐怕是唯一还在坚持的器官,即使它多半对不太准焦距,晨雾依旧弥漫,四周水声滔天,近在咫尺却瞅不清奋力泅渡的同伴。朦朦胧胧的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不听使唤的胳膊,把神志不清的我甩到浮排上,“……振作点!快划水!否则你会沉下去的!”风很急,将对方的话语撕得支离破碎。令我恍惚产生刚穿越时的错觉。 是那个时候没错吧!我竭力与涣散的意志搏斗,试图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一股急速的气流擦着脸颊飞过,钻入水中犹自带响,“什么玩意?”我嘟囔着抠紧捆扎浮排的绳子。破罐破摔的随波逐流,“……弓箭手!快躲避!”哪个不怕死的扯着嗓子解答了我的疑问,然后就淹没在更多气流摩擦的轰鸣声中。 左脸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或许擦破皮流血了,不过我哪有工夫管其他闲事,保命要紧啊!“嗖!”“嗖嗖!”又有不下三四支羽箭好死不死的往这边招呼。幸亏我傻人傻福,攥着绳索死都不抬头,羽箭洋洋落落的被狂流俘获,顺水飘走了。“怎么回事?”我随浮排原地打转,脚底踩着软软的沙滩。 “到底了?”这次无人应答。至少浮排上只我一人,“该死,抓我干什么!”河床的软沙似乎栖息着索命的水鬼,它们纷纷伸出手攀住难得的替死鬼,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下拽,浮排慢慢倾斜,绳子突然脱落。 “别闹!”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我奋力划着胳膊。冷不防呛了鼻子,水鬼们愈发兴奋地趁此机会把我拖到水里。眼前的景象变了,仿佛隔着凹凸镜在窥视。清澈的河水并不完全干净,气泡和杂质交错起舞,展示异世界的奇妙。 “啊!”尚且自由的右脚一踹,脑袋勉强突出水面,我大口吸着空气,从未觉得它如此新鲜。“咕噜噜……”一个浪头打来,嘴角连着一串泡泡。我再次回到同水鬼的搏斗,左腿陷至脚踝。差不多没戏了。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顺流而下,重重的撞了我,若不是水中浮力的缓冲,这下得碰个好歹。定睛一瞧,映入眼帘的是张充水肿胀的脸孔,睫毛优雅的抖动,好像跟我热情的打着招呼,可惜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灵机一动,我拿右脚蹬着尸体,借力逃出水鬼的纠缠,“对不起了,哥们。”视野豁然开朗,空气迅速充满肺腔,我重获自由。 不知不觉,水流送我离开河心,漂到靠岸边很近的地方,几块大小不一的岩石定海神针般伫立着,将汹涌的河水分成涓流。“就是那!”我下意识摸摸腰间的匕首,碰到手柄的刹那犹如吃了定心丸。 湿漉漉的上了岸,除了手里握着的匕首,此刻的我卖相比落汤鸡好不到哪去。左右撒么撒么确认自己的确是在敌人把守的对岸,我手脚并用的伏地爬行,躲到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的观察。 两个敌人的士兵操着十字弩,一边控弦一边瞄准水中扑腾的目标射击;剩下那个貌似是身份低微的仆兵,身上未着铠甲,连件破皮甲也没有,只能扛把枪头很小的长矛挤在岸边,等河里的尸体漂近,便迫不及待的勾住往回捞,替其他两人扒战利品,饶是这么卖力还得遭受对方骂骂咧咧的训斥,黑张脸明显不高兴。 我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定定神,闭起眼睛盘算着待会的应对计划,刚要动身就被喊住:“等等!” “谁!”我警觉地摆出攻击姿势,压低嗓音喝道。 “自己人。”那声音传来的位置现出身影,短短的头发个子不高,拄了根绑浮排用的棍子,“咱俩一起对付他们。” “你?拿着根棍子?”我怀疑的摇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你注意看着点旁边,打打下手吧。” “少废话,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绕过去干掉一个。”他比划着简单的手势,“干一个少一个,咱俩联手收拾这仨废物绰绰有余。” 说干就干,那人如猎豹般跳出,顺势打个滚,抬起棍子横扫最近敌人的腿,利索的撂倒一个,另外两人让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一时半会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时机正好!已悄悄绕到敌人背后的我锁定猎物,直接饿虎扑食的举着匕首刺向十字弩手的后心,“啊!”他难以置信的摸着伤口,想转过身最后看眼偷袭的对手,我当然不会遂他的愿,手起刀落割开颈动脉,如注的鲜血狂涌,十字弩手带着遗憾去见了上帝,而整个过程衣着破烂的仆兵自始至终眼睁睁的围观,未曾做任何抵抗。 “我投降,老爷们,别杀我。”他扔掉武器,磕头如捣蒜的跪地求饶,“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只是个强迫来的本分农民,我没杀过人,神父说夺人性命是要下火狱受魔鬼折磨的,我不想下火狱!”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被魔鬼折磨咯?”拿棍子的奈梅亨士兵当着仆兵的面拧断弓手的脖子,骨节错位的脆响就像猎狗咬碎野兔的喉咙。 仆兵登时面如土色,片刻后腥骚味四起,估计这家伙夸张的吓尿了,神经质的念叨:“别杀我,别杀我……” “跟我们讲讲你知道的情况,保证不杀你。”奈梅亨战士示意我警戒,他循循善诱的继续说,“我不食言,向上帝发誓。” “真的?”仆兵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什么都肯说,什么都肯做,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附近还有你们的人吗?有多少?” “三人一组,我们在末尾,下游没了,他们全在上游。”仆兵咽口吐沫,惊恐的望着凶神恶煞的战士,“伯爵大人待在大本营,骑士老爷和穿重甲的步兵也是,他命令大家提灯笼到岸边守着,故意弄出些动静骗你们……” “骗我们?那马叫声是怎么回事?”我追问道。 “不过两匹驮给养的老马,有人隔一会便抽它们,叫得别提多惨了,简直作孽!”仆兵哭丧着脸,屎尿骚味更浓了。 “你确定其余人在上游?”矮个士兵指着河里翻滚漂浮的尸体,“具体人数,快说!”他眉毛一挑,语气陡然凶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二十几个人左右,弓箭手和十字弩兵占了一大半……”仆兵话没说完,眼白一翻咽了气,奈梅亨战士拍拍手,迎着我惊讶的眼神拾起地上的十字弩摆弄两下撇过来,“我算是给战死的兄弟报仇,公爵大人说,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该懂吧?” 不懂?这话就是我说的!抢白抢到创始人头上来了,我阴恻恻的腹诽着,“去上游,找我们的人,可能漂得太远,这么长时间只咱俩上岸。” 他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方向,手却忙活着翻检死透的几个敌人:“听,有打斗声,离着好像很近。”“矮个”——我临时起的绰号,方便称呼——又掏了掏死人皮甲下的口袋,终于失望的骂道,“连柄小刀都没有,晦气!” “快走,时间紧迫,太阳升得如此高,十有八九过了午前祷的时间。”我当先迈步寻路,“矮个”右手拎着上紧了弦的十字弩,左胳膊底下夹着仆兵那根枪头小得可怜的长矛,疾走追赶。 “我叫‘矮个宾洛普’,你呢?”靠!要不要这么准,他真叫“矮个”?名字倒挺贴切的。 “我?呃……兰迪,‘疯子’兰迪。” “兰迪?”他狐疑的瞥着我,“竟敢取公爵大人的名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空荡的敌营 当我和“矮个”宾洛普两人赶到上游主登陆场的时候,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几个明显军士模样的人正清点手下战士的损失情况,受伤的集中起来包扎;河面上漂着的尸体相互纠结,几乎堵塞了流水,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也将近岸的石头滩染成红色,场面凄惨极了。 “大人!”欧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焦急的带着哭腔,上上下下检查我的身体,“上帝保佑,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到处找不见您,大家快急疯了!” “这不活蹦乱跳的吗?别担心,我命大,上帝一时半会不想召唤去天堂烦他。”我调笑着开了个玩笑,“得好好感谢他,多亏了……” 话没说完,“矮个”宾洛普半信半疑的插进来:“您真的是公爵大人?该死……哦,不!我没说您该死,是我该死!”可爱的奈梅亨士兵知道我的身份后支支吾吾的说不了囫囵个句子,“请原谅我的失礼,公爵大人!” “失礼?从何说起啊,要好好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我拍拍“矮个”的肩膀,想把他介绍给欧文,可前者推脱着拒绝了。 “我得去找我的小队,公爵大人,阿萨莫特军士肯定急疯了。”宾洛普忙不迭行个礼,逃也似地跑没影了,好像再多呆一会我就会把他吃了一样。 “那是谁啊?”欧文笑着问,“挺有趣的家伙。” “帮了我的人,叫‘矮个’宾洛普,我俩干掉了三个敌人。在这往下游几百米远的地方。”我收回神,正色询问道,“你这边顺利吗?” “战死和失踪的加起来,差不多减员四十人,还不算轻伤的战士。”说到伤亡。欧文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不过敌人一个没放跑,全端了!”他露出欣慰的表情,“一比二的战损,多少说得过去。” “说得过去吗?”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我俩惊讶的面面相觑。果不其然,一袭黑袍出现,不是代号四是谁。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守在大本营治伤的吗?”我关切的扫了眼她肩膀、胳膊以及额头上触目惊心渗血的绷带,忧虑的心疼不已,“连我的命令都敢违逆。这边是你所谓的忠诚?” 刺客头子不以为然的咧咧嘴,“保护您的安全才是我的忠诚。”她脑子转得快,总有话反驳我,“别得意,你们放跑了七个人,骑士。”代号四嘴角挂着不明不白的微笑,以此挤兑欧文为乐。 “七个?不可能!”骑士顿时火冒三丈,不服气的狡辩。 “四个瞅着风头不对跑路的逃兵。三个敌人的斥候。”“斥候”这俩字代号四用了重音,我若有所思的听着,“七百七十二牺牲了。一百七十三重伤,要不是我加入,五百八十六也凶多吉少,对手的实力很强,完全不惜命。” “那……”我没说下去,但意思显而易见。 “敌人那边好不到哪去。他们应该剩不下多少斥候了,我和五百八十六勉强可以对付。所以……”她顿了顿,目光炯炯的盯着欧文。后者不安的瞪大眼睛,疑惑的搞不清状况,“这不是你一直等待的机会么?轮到你表现了。” “当然!”骑士不服输的梗着脖子,旋即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你什么意思?我们始终在努力做事好吗?”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我摆摆手制止了两人即将开始的摩擦,“眼下这点兵力根本不够,得让‘矢车菊’和‘紫罗兰’都过来。” “我安排五百八十六回去。”代号四一边说一边隐秘的做了个手势,一道残影闪过,快得像颗流星。 “轻伤的战士守在此处接应,其余人跟我先上。”欧文跃跃欲试的搓着手,代号四一如既往的冷静,我转向她问道,“照你的话说,敌人仍蒙在鼓里,不知道我们登陆的消息,对吗?” “再磨蹭下去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果断点,大人。”她脸一扭,自带的冰霜效果冻得我一阵激灵,“那个方向是敌人的大本营,有条近路。” “出发!” 高大的杉树林密不透风,灌木丛萧索的点缀在巨人脚边,涂着孤寂的冷色调,简直像是《冰雪奇缘》的真人外景地。一只灰突突的猫头鹰睁只眼闭只眼,好奇的歪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一大早便有如此多的人类侵入自己的领地,“咕,咕咕……”它凄楚的鸣叫飘出好远,可能在给附近的同伴通风报信。 “晦气,猫头鹰叫要死人的。”我拨开叶子掉光只剩枝条的树丛,自言自语道,“等等……可不是,今天是要死人的,打仗呢。” “噼啪!”谁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树枝,神经敏感的欧文立刻条件反射的抽出长剑,结果一个接一个的,战士们全操起武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混蛋,是谁!”骑士生气的低吼,示意左右不要大惊小怪,“收起来,收起来!” “不用折腾,我们到了。”头顶传来代号四简洁的回答,我抬起头,看到攀着云杉树干的冷都女,“奇怪,营地生着篝火,却不见巡逻的哨兵,一、二、三……帐篷数也对,人去哪了?” “会不会全军出击,去了施耐德那边?”我和欧文对视着交换意见,倘若猜测属实,那“三色堇”无疑创造了以少敌多的奇迹,“你站那么高,我们又没办法爬树,快下来!”没等我说完,代号四衣袂纷飞,施施然落在地上。 她捡起根木棍,用脚弄平冻土,俯身画着草图,“我们在这,敌人的营地沿小山坡散落分布,外围的这里、这里跟这里有固定哨,每哨三人,没有游动哨,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可能;如果不想打草惊蛇,便派人借着树林的掩护绕到营地的左侧,从这,喏,靠边的帐篷摸进去……” “我领人去。”欧文自告奋勇的举手,“给我十个人,不,五个!挑最机灵的士兵,我确认那几顶帐篷无危险后,会放火烧毁它们,吸引敌人注意并以此为信号,咱们前后夹击,端了莱希费尔德伯爵的老巢!” 我托着下巴,不放心的提出异议:“万一营中是敌人主力呢?或者你们提前暴露了呢?这计划容我斟酌斟酌。” “大人!”欧文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眼里记得要喷出火来,“事不宜迟!施耐德那边替咱们扛着千钧重担,再慢点的话就要全军覆没了!您不是说过,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当机立断吗?” 代号四不动声色的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聚在我身上,汗水瞬间湿透衣被,仿佛身处热火朝天的赌桌,牌局到了最后一轮,我捏着仅剩的两张牌犹豫不决,纠结不知先打哪张,而对手则胸有成竹的昂着头,压上了所有筹码,“赌你的命,朋友。”他狰狞的笑容里藏着满口雪白的獠牙,等待终场的大快朵颐。 “去吧,抓紧时间。”我指指枝叶缝隙中投下的阳光,欧文折回队伍里点了五名战士,一行人匆匆离开,左拐右拐的消失了。 “你们过来。”我招呼几个军士凑在一起,认真地布置任务,“待会着火了,你们仨的小队负责端掉固定哨,敌人也许装备了十字弩和弓箭,行动时多加小心,尽量减少伤亡;你们四个人把边,解决逃跑的漏网之鱼,明白吗?” 战场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执行起命令来毫不犹豫,回答的干净利落:“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林里的声音渐渐嘈杂,各种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冰雪女王的国度恢复了勃勃生机。“起火了!”全神贯注观察的军士大叫,“有烟,公爵大人,您看!欧文大人得手了!” 我缠紧最后两圈绷带,把长剑固定在手心,以防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因脱力握不住武器,阳光斜斜的照在脸上,温暖熨帖,似乎正躺在妈妈怀里肆意的撒娇,我一跃而起,宝剑直指前方:“奈梅亨的勇士们,杀!” “上帝保佑奈梅亨!”士兵们斗志昂扬的欢呼着,万众一心抱定必胜的信念,三十几个人的冲锋竟也可以爆发出不可阻挡的力量。传说中的士气,无关人数多寡,无关装备优劣,往往直接决定战争的走向,当所有人悍不畏死争先恐后的奔向目标,敌人的数量就不那么重要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必须有人牺牲 疲惫上身时,即使你是个彪形大汉也无能为力,它像种快速传播扩散并自我复制的病毒,无限叠加效果,困意款款袭来,眼皮沉得缀着铅,感官机能退化到未发育的状态,脑电波化成一条永无尽头的直线,“滴——” 昨晚整宿的折腾铁人都得锈半边,于敌于我皆是如此,好在我们细若悬丝的神经紧绷着最后的意识,稍稍强过此刻困得东倒西歪的敌人。固定哨站岗的几个敌方士兵显然撑不过睡神的折磨,或许因为营地里本就没多少人留守,以至于欧文他们放火烧了好几顶帐篷,敌营竟无人察觉。 我们几十人狂奔着快速接近,眼看和哨位的距离逐渐缩小,突然,一名哨兵抻个懒腰,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头不抬眼不睁的解开裤带掏出憋得够呛的家伙,冲我们肆意的宣泄,足足尿出两丈多远,温暖的液体在地上呲出个小小的圆坑,他哆嗦着抖了抖,其间还把手伸进裤裆抓痒,舒服的呻吟两声。 一切戛然而止,当哨兵意识到危险已经晚了,一柄长枪势大力沉的贯穿胸口,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动静,“呵!”追上的奈梅亨士兵完美补刀,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旋转飞升,落到同哨位的两个伙伴中间。 “……唔,别推,让我睡会,反正老爷们不在……”抱着十字弩的哨兵嘟嘟囔囔表达不满,眉头皱得相当难看,同伴肌肉尚在跳动的脑袋水龙头似的喷着血,画面诡异极了,“一边尿去。喷到我嘴里了……”他不耐烦的抹抹嘴角,森森锋刃的寒意令瞌睡瞬间全无,“你是谁!啊!” 哨兵拼命想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可惜粘稠的血浆仍旧顺着指缝不住的流淌,“山德。山德……”剧痛让声音小得只在嗓子眼打转,他挣扎推推身边的同伴示警,但无人应答。那个叫山德的哨兵左眼位置现出骇人的大血洞,捣成白浆的眼珠混在一堆分不清颜色的东西里,已然没了生气。 我拿刀往死尸的衣服上蹭了蹭,污血脏兮兮的攀附着纤维。构成一幅立体感很强的后现代风格插画,“继续冲!”军士沉着指挥麾下的士兵,他们战场的经验太少,常常好几刀砍不死一个人,净捅些不致命的部位。 从营地后方着起的大火迅速蔓延。眨眼工夫吞噬了四五顶草草搭建的帐篷,终于有敌人惊觉,三三俩俩的组织反击,不过就像大海里的小浪花,掀不起多少波澜,两相夹击下来或死或降,奈梅亨士兵则越打越勇,顺利拿下敌营。 “大人。比想象得要简单多了。”欧文兴奋的搓着手,似乎对刚才的战斗意犹未尽,“营里没几个人。几乎未作抵抗。” “别高兴得太早,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呢。”我适时打击了下骑士的骄傲,自满容易造成轻敌,而我们绝没有可以轻敌的资本,“留活口了吗?” “带上来!”欧文拍拍手,战士押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敌兵上前。“我留着心眼呢!”他得意的笑了。 “仁慈的老爷,饶了我吧。我是无辜的顺民,看在上帝的份上!”俘虏告饶的说辞大同小异。无外乎“老爷”、“饶命”、“上帝”什么的,对于和牲口一起吃糠咽菜长大的他们而言,相互差不多的笨口拙舌。 我背着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这个唯唯诺诺的战俘,他青灰的脸庞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替领主打仗是义务,吃得不见得有平时好,“我问你答,说真话的人上帝会保佑他的。”我指了指彼此的胸膛,意思不言自明。 “我懂,我懂,舌头不说的我都说!”要不是被人捆着,我毫不怀疑他会舔我的靴子直到舔漏为止。 “莱希菲尔德伯爵去哪了?”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判断下步行动的依据,“你们的士兵呢?” “昨天半夜走了一拨,天亮前又走了一拨,早上伯爵大人领着骑士老爷们和穿重甲的掷斧兵出动,朝……”他紧张兮兮的咬着嘴唇,担心说错话送了性命,“朝那个方向去了,好多人好多人,应该……应该有几千人!” 瞧着俘虏信誓旦旦捶足顿胸保证的模样,我顿时没了兴致,估计这家伙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带走吧。”我失望的摆摆手,那个押他上来的奈梅亨士兵像拎只小鸡雏轻松抓着脖子,连拖带拽的将其拉走,猜到接下来命运的俘虏哭爹喊娘的满地打滚,杀猪似的嚎叫:“您答应我的!您答应我的!老爷……” “如此来看,您的推测很准确。”欧文额头汗水连连,一系列的搏斗使他体力透支的厉害,“莱希菲尔德伯爵故布疑兵吸引咱们的注意,然后率主力悄悄渡河,准备从上游偷袭,是这样没错的!” “可他没想到我先埋下了施耐德这颗钉子,而且‘三色堇’比钉子还要顽强,牢牢把敌人的主力钉在原地,半宿未能挪动分毫。”我望着上游的方向,千篇一律的针叶林浩瀚如海,其中的某处便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老伯爵一定想不到咱们敢冒险强渡过河抄他的后路,几十个人干上千人的场面,啧啧,想想就激动地浑身发抖,下命令吧,大人!”欧文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在杀过瘾的骑士眼中,那画面相当刺激,而在我这个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决策者看来,那画面极其血腥与残酷,毕竟我们不是以一敌百的“吕布”。 “时间拖了这么久,心思缜密如老伯爵恐怕早有安排,冒失的杀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骑士打断我的话,眼睛急得快冒出火来,“施耐德顶了半袖,再晚就救不了他了!”欧文的吼声惊动了几个正赶马经过的士兵,他们噤若寒蝉的缩着嘴,小心翼翼牵好缰绳,生怕触了霉头。 “等等!”我急忙喊住灰溜溜装透明的几个人,他们脸上立刻流露出“完蛋了”的表情,“这是什么?” “啊?”士兵们面面相觑,公爵大人的问话令他们不知所措,“这是……这是马啊,四条腿的……马。”一个士兵支支吾吾的解释,另一个脑瓜秀逗的家伙竟然惟妙惟肖的模仿起马儿嘶鸣的动作。 满头黑线……混蛋,当我是白痴吗!“问你马是从哪来的?”我没好气的说着,白眼翻的绝了。 “马?营地里的几匹拉辎重的老马,您看,牙口都老得不中用了。”天真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掰开马嘴给我看牙。 “就这几匹吗?” “那边还有更多,军士吩咐我们先牵两匹去驮伤员。”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计上心来,“所有马我全征用了,捆起来!”几个士兵不明就里的愣在原地相互对视着,“没听到吗?所有的马,集中起来,我自有妙用,快去!耽误了正事你能担待得起吗?” “是,是,大人。”士兵们忙不迭应着,欧文疑惑的凑上前问道:“这些马太老了,拉拉东西尚可,骑乘的话脚力根本难以担当,成年人穿身锁甲骑上去肯定得垮。”他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再说我们的士兵大多没受过专业的训练,驾不驾驭得了另说,想在颠簸的马背上控制住摇晃的身体砍人都难……” 我憋不住笑了:“你从哪看出来这马要拿来骑了?” “不骑?那马有何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我闭嘴不理他。营地的火仍旧熊熊燃烧着,也没人去管,任其肆虐的将一顶又一顶帐篷化为灰烬,军士们负责任的收拢麾下士兵,抓紧时间搜索战场,尽量以缴获来弥补装备的劣势;二十多匹运补给的老马被集中到我面前,它们告别了曾经叱咤风云的硝烟岁月,现在温顺的可爱,简直不用怎么强迫便乖乖听话,随便主人牵来拉去的咋样都好。 “该出发了吧,大人,马全在这了。”欧文永远是沉不住气的那个人,但他希望救朋友的急切心情我是理解的。 “斥候没回来,德维德的‘矢车菊’没信,敌人主力位置没明确,三者皆空,时机不到。”我冷静的讲着,不让任何多余的东西掺杂进来,心底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战争,必须沉着,绝不可感情用事! 欧文眼皮落寞的耷拉下来,我把这个小细节尽收眼底,想安慰却无话可说,能说些什么呢?施耐德做得很好,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他的牺牲是值得的……这些话如鲠在喉的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难以出口。(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场巴顿似的战前演讲 代号四在大家的翘首期盼中回来,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凌乱黑袍上沾着明显打斗过后的血迹,仿佛燃烧着的火焰,烘托出笼罩于她周身的煞气,“这是个绝对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的念头自主浮现。 “敌人在准备渡河,前锋已经过去了,伯爵的本队尚未开始行动。”刺客头子将亲自核实的情报娓娓道来,“急行军的话,应该正好可以赶上。” “施耐德呢?他怎么样了?”欧文等她说完,关切的追问道。 代号四顿了顿,饱含深意的瞅着我,随后认真的对骑士说,“莱希菲尔德伯爵于情于理本想给他放下武器的机会,但施耐德一心求死……他牺牲的很壮烈,像个真正的骑士,伯爵命人郑重收敛了遗体。” “施耐德他……牺牲了?”欧文听到噩耗难以置信,悲痛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我要报仇!”他把牙咬得“噔噔”响,一字一顿的蹦出来,“我要杀一百个士瓦本人为老战友陪葬!” “敌军距此多远?”众人悲伤之际,我得保持格外的冷静,英雄尸骨未寒,却不是该缅怀的时候,敌人的威胁尚在。从某种不可告人的意义上说,我甚至有些感谢施耐德及时的牺牲,他大大激发了士气,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士气往往决定了战斗的成败,虽然这点小心思很冷血。 “六里,我们人少,抄近路的话五里左右,不过……”代号四头一次说话吞吞吐吐的。表明了她心中也存有疑虑,“敌人的数量太多,即使前锋过了河,留在这边的人数都至少是我们的十倍!” 我感激的笑笑,故作轻松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作为主心骨,必须展示坚如泰山的决心:“别担心,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不打无把握之战,凡事只有奈梅亨公爵占便宜的份,哪有吃亏的?”我嬉皮笑脸的招呼传令兵。“让大家聚一聚,决战前我有话要对他们说,对他们每一个人说。” 士兵们陆陆续续的围过来,彼此挨得很近,几十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好站了两圈,我骑上马背,以便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自己:“奈梅亨的勇士们,最近我听到这样的传言,说奈梅亨被上帝抛弃了,一向幸运的公爵完蛋了。我在这里告诉你们,那是一派胡言!为什么?因为你们此刻站在这里,你们追随我千里迢迢的打仗。是为了荣誉,是为了男子汉当横刀立马的赳赳志气,同时也是为了保卫家人、保卫家园!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崇拜过风度翩翩的骑士,崇拜过威风凛凛的角斗冠军,大家都喜欢胜利者,从不宽恕懦夫,一个真正的勇士,连产生失败的念头也会自觉惭愧! “负责任的说。我对接下来的战斗毫无信心,三十几个人打几百个。开什么玩笑!你们肯定会全部牺牲,包括我。尸体横陈于荒郊野外任野狗乌鸦啃噬,没人知道你们死在这里,没人帮你们收殓,没人带你们的遗骨回家……咱们全死光了,就像暴雨灭了整个蚁穴的口一样,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没错,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凡人都会胆怯,如果有谁说他不害怕,那是撒谎!有的人胆小,但这并不妨碍他像英雄一样去战斗,如果其他同样胆怯的战友在奋勇作战而他袖手旁观的话,那个人将无地自容!真正的英雄,即使胆怯,照样敢和强大的对手一决高下!真正的男子汉,不会让对死亡的恐惧战胜荣誉感、责任感和男子气概!一场精彩的战斗是不甘居人下的男子汉最能体现自己胆量的舞台,它能逼出平时、也许一辈子不可能放射出光芒的、潜藏在你们心底的伟大!大家要记住,敌人和你们一样害怕,很可能更害怕,他们不是刀枪不入的,他们也是吃面包长大的肉身,掐住敌人的喉咙数十个数,他们一定没法活! “在某次不知所谓的宴会上,有位狗屁的贵族醉醺醺的跑来问我,身上泛着股恶心的泔水味,他说:‘为什么奈梅亨总能险中求胜,总能逢凶化吉?’我当时差点甩他一脸马粪!这无知的白痴、只懂得吃饭造粪的混蛋!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领国、最好的百姓、最不怕死的战士和最旺盛的战斗意志,凭什么打不了胜仗?说实在的,我真可怜那些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将和我们作战的狗杂种们,真的,他们太可怜了,他们才是被上帝抛弃的孤儿,没交锋便注定要输的倒霉蛋!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像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里描述的那样,骑着白色的骏马,身穿天神打造的精致铠甲,轻轻松松干掉盘踞深山的恶龙从而救出美丽善良的公主,从此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英雄既是遥不可及的神又是可以触摸到的普通人,也就是说,你们都能成为传奇故事中的那位英雄。当然,有人会找借口:‘管他娘的!谁爱当英雄谁当,我得好好活着!’活下去是人的本能,但人不能够仅靠本能活着,那和觅食、拉屎、打瞌睡等死的肥猪有什么两样?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呢?到那时,我们怎么办?我们的战友、队伍甚至整个国家会是何种样子?不!他奶奶的,奈梅亨勇士不那样想!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身边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的军队容不得胆小鬼,所有的胆小鬼都应像耗子一样被斩尽杀绝,否则,战后他们就会溜回家去,生出更多的胆小鬼来! “是的,我们是想早日回家,我们想让这场女表子养的战争早日结束,可那些阴险的、亵渎了奈梅亨的杂种不同意,他们希望永远霸占着那块圣洁的热土,让我们的子子孙孙给他们做奴隶!听我说,小伙子们,最快的办法,就是干掉点燃这场战争烽火的混蛋,从肉体到灵魂的收拾干净,送他们滚回屎尿遍地撒旦笼罩的地狱去!早一日把敌人消灭干净,我们就可以早一日凯旋,回家的捷径向来只有这一条,我要亲手干掉那个躲在巴黎的阴暗宫殿里盘算着害人的小狐狸,还有那条畜生不如的弗兰德老狗! “凯旋回家后,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位战士都将获得一段值得终生夸耀的经历,姑娘们露着白花花的胸脯,自愿对奈梅亨的英雄敞开双腿!你们的父母亲人会以生养了这样的勇士而自豪,你们一辈子没迈出过家门的朋友会羞愧的不敢露面!二十年后,你会庆幸自己参加了此次战斗,到那时,当你老态龙钟的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小孙子爬着你的膝盖问:‘爷爷,二十年前那段真实的传奇故事发生时你在做什么呢?’你不用尴尬地干咳一声,把孙子移到另一个膝盖上,吞吞吐吐地回答:‘啊……我当时在侵略者的皮鞭下吃屎呢……’正与此相反,勇士们,你可以直盯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听好了孙子,爷爷我当年同奈梅亨公爵并肩作战,狠狠地x敌人的屁眼呢!’” “上帝保佑奈梅亨!”“公爵大人万岁!”震天撼地的欢呼此起彼伏,连地面仿佛都跟着颤动,太阳慑于战士们难以抗衡的气势躲到山峰后面,三十几个人竟然爆发出几万人也不曾具备的力量! “请看着你左右的战友,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彼此牢牢地记住对方!我向上帝发誓,会为你们每一个人立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在阳光照耀、人来人往的城市广场,千秋万代的伫立下去!激励所有不甘平凡的后来人,接过你们的长矛和盾牌,继往开来的冲锋!冲锋!冲锋!”我狠拉缰绳,老马吃痛人立而起,扬着乌黑的前蹄,高亢嘹亮的嘶鸣,“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继续冲锋;一群人倒下,另一群人会继续冲锋;我们全倒下,对岸赶来的战友同样会继续冲锋!上帝保佑奈梅亨!前进!” 战士们义无返顾的踏上征程,他们吼叫着争先恐后的赛跑,似乎并不在意这是场有来无回的死亡狂欢,欧文激动的刚要走,我身后把他拦住,悉心交代着:“听清楚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带人将这几十匹马赶到战场,尾巴淋上油,然后等待命令,明白了吗?”骑士的情绪一时半会仍稳定不下来,眼神中恍惚着某种不受理智约束的东西,“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别小看这些老马,它们没准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浅滩伏击战 历史究竟会如何记录和评论这场发生在公元1000年12月15日的战斗?恐怕我的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知道了,当然,它的规模同人类几千年浩若烟海战争史上的经典战役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却即将深刻的改变战斗的直接参与者——莱希菲尔德伯爵和我,以及间接联系者——亨利皇帝、罗贝尔国王、法兰克尼亚公爵、弗兰德伯爵、米耶什科大公、斯蒂芬大公等人的命运,虽然行军时的忐忑不安令思绪神游天外,不过当我第一眼看清浅滩周围的地形后,便对胜利抱定信心。 渡河处位于两座起伏的山峰中间,春天泛滥的积雪融水顺山谷冲刷出一道深沟,裹挟着泥沙倾泻入河,沉淀形成的浅滩足足向河心延伸了三分之一以上的距离,以至于仅剩的那段河面流速快且深,必须谨慎的通过。 河对岸稀稀拉拉的聚集着不少人,他们花花绿绿的旗子标示出自己所属家族或者队伍的信息,数量应在二百人左右;山下这侧的敌人装备更精良,能清晰的瞅见士瓦本掷斧兵特有的短柄战斧和小圆盾,十几名衣甲光鲜的骑士簇拥着一位长者,正指挥从人将战马赶过河,刺耳的骂声不时响起,那是骑士在训斥笨手笨脚的侍从。 “河对岸是敌人的前锋吗?”我指着懒懒散散晒太阳的敌人问代号四。 “不是,敌人的前锋是是一支由参差不齐农兵组成的队伍,有四五百人的样子,他们不在这里,应该已经派往我们的营地了。” 农兵的质量差素质低。除了充当战争的消耗品之外毫无用处,老伯爵一定担心他们耽误时间从而拉慢行军的速度,提前安排渡河充作前锋,首先投入战斗,利用人数的优势拖住奈梅亨。 “……对岸的是雇佣兵。旗号我不太认识,估计名头一般,没准是群乌合之众;我们真正需要考虑的是那些骑士和掷斧兵,他们既是老伯爵的本队又是中坚,战斗力十分强悍。”代号四特意提醒道。 我领会的点点头:“我知道,士瓦本掷斧兵可是名号响当当的劲旅。当年老公爵得以跻身帝国三强的本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奈梅亨扬名立万的雷焦卡拉布里亚战役,不就是士瓦本人的崩溃造成全军的溃败吗?老公爵从此一病不起,话语权日渐减弱,堂堂强国由盛转衰。终至今时今日。 “大人,动手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欧文按捺不住了,“趁敌人骑士没马,咱们一股脑冲下去,肯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那是白白送死,好好看看!”我最讨厌热血冲脑不管不顾的傻瓜,别看欧文平日里见多识广稳稳重重的。怒气值一爆满马上变了个人,活像个拧栓就着的爆破筒,“到时候没等咱们冲到跟前。士瓦本掷斧兵铺天盖地的飞斧便会剁得你不成人形!”他耷拉着脑袋,其实心里还是不服。 “您说该怎么办?”这句话说完,欧文小声的嘀咕,“难道我们一直干等着……” 他的牢骚一字不落的收进我的耳朵,“忘记你的任务了?去把马看好,别弄出动静来。否则唯你是问。”得给这家伙找点事做,放在身边总感觉会随时随地的闯祸。交代完欧文,我扭头寻找传令兵。“提醒大家小心隐蔽,等待进攻的信号。”传令兵跑向队尾,挨个传达命令。 现在还不是时候,掷斧兵的优势在于整齐阵型以及攻击节奏,一旦让他们结成方阵,没有骑兵配合的话根本无法近身,三十几个人都捱不过一轮打击。我越这么想就越着急,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冒,哪怕处于当下这个温度。 敌人的侍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或拉或拽或推,终于将骑士的宝贝疙瘩送抵对岸,他们来不及休息,又得颠颠的跑过来背主子过河。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们可不屑于像泥腿子似的挽起裤管趟水,那样实在太掉价了,再者说,身上花大价钱打造的铠甲经不起水泡,搞生锈了得浪费多少牛油去保养? “弓箭手呢?弓箭手!”我急急拍着欧文的肩膀,后者全神贯注的没提防这么一下,痛得呲牙咧嘴。 “过来,过来,快!”他招呼身后的士兵,他们拿着缴获的十字弩和短弓,每人只有十来支箭。 “这距离,能行吗?”我伸出大拇指,装作很专业的模样瞄着趟水过河的敌人,“有一百五十步?” 拿弓的士兵大概扫了眼:“有两百步远,超出十字弩和短弓的射程了。”他说着,踮脚指了指山下靠近浅滩的某处树丛,“那差不多能行,十字弩在那个距离上可以做到精确点杀,短弓的精度要差些,请相信我,大人,我以前是个猎户。” “你有把握吗?射中背人侍从的腿。”我再次确认的问道,“末尾那波侍从背着骑士走到河心的时候就射,能行吗?” “不会比射中一只奔跑中的兔子眼睛更难。”猎户出身的士兵毫无压力的做了个轻松的手势。 我盯着目光坚定的士兵鼓励道:“去吧,你们将是全军进攻的信号,为大家开个好头!愿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奈梅亨!”他低头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不是着急了吗?下面就看你了!”欧文兴奋地蹿起,专注的听我吩咐,“冷箭一放,敌人定然慌乱,你们紧接着点燃马尾,等这群受惊的畜生冲乱掷斧兵的阵型,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我抚摸着长剑圆滑的配重球,“骑士过了河,这边没有指挥官在场,敌兵必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不得不各自为战,幸运女神会选择站在我们一边,该轮到你发挥了,砍一百颗士瓦本人的脑袋给施耐德殉葬吧!” 目送欧文兴冲冲地离开,我拄着长剑单膝跪地,难得祈祷起来,“仁慈的主啊,请聆听一只迷途羔羊的呼唤,我曾经无数次藐视过您的神力,但又藉此化险为夷,我便知道您是喜欢和眷顾我的。如果您听得见,请此次务必再帮助我,帮助追随我的这些善良勇敢的人们,他们明明有选择活命的机会,却义无返顾的选择陪我出生入死,没理由辜负他们,请保佑我!”郑重其事的在胸前划着十字,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压力顿时卸了大半,虽说向来对信仰什么的没啥兴趣,不过能找个心理寄托,确实挺好的。 大家都知道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竟表现出惊人的平静。有的跟我一样默默祈祷,眼含彻悟的念念有词;有的亲吻脚下的土地,像要记住这世界的味道;有的无声的检查装备,一圈一圈缠紧绑腿和绷带;还有的同战友深情对视,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大都出身寒微,人生的多数时间挣扎在贫穷、卑贱、死气沉沉的泥潭里,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全成为了真正的勇士,坦然面对阴涔涔的死神。 我的眼睛湿润了,不是悲悯自己的死亡,而是感动被人信任、有人相随的幸福,“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知怎的,高尔基这句著名的战斗口号出现在脑海中,我下意识念着,慢慢的周围战士跟着重复,辐射性的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战士压抑着喷薄的斗志,激动地低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啊!”一名背着骑士的侍从猝然惊叫,踉跄两步想稳住身子,又一箭贯穿他的手臂,“扑通!”骑士摔进河里,两岸的敌人齐齐吓呆了! 已过河的莱希菲尔德伯爵最先反应过来,挥舞手臂喊着什么,可惜离得太远听不清楚;懒散晒太阳的佣兵手忙脚乱的集合,弓箭手漫无目的的往山上射箭;正准备下水的掷斧兵纷纷拾起武器,拥挤着排列阵型。 “嘶——”老马的惨叫响彻云霄,尾巴上的火燎着了屁股的绒毛,痛得愈发难受,它们本能的依着山势奔向河岸,即使身中数斧也不停止的狂驰,很快冲垮了刚排好阵型的掷斧兵,然后人仰马翻的继续前进,带倒了第二排、第三排甚至更多! “冲啊,奈梅亨的勇士们!”我持剑直指向天,阳光照在长剑锋利的刃部折射出绚烂的华彩。 “上帝保佑奈梅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士兵们呼喊着战号,争先恐后的跃出藏身的树丛,短短二百步的距离瞬间即至,将满含仇恨的刀剑加诸于东倒西歪的敌人头上,三十几只下山猛虎肆意宰杀成百的小绵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握着的手,逝去的人 士瓦本掷斧兵衍生自古老的法兰克兵种,当凯撒统帅的罗马军团在北高卢第一次遇见这个自称法兰克的日耳曼部落时,便亲身领教过他们狂暴的作战方式,以至于这位古罗马的伟大征服者心有余悸的将这次经历记录于他不朽的著作《高卢战记》中,并称那些持战斧和盾牌作战的蛮族武士为“被难以抑制的怒气支配身体的狂人”,这就是后来流传甚广“狂战士”的名字由来。 掷斧兵通常的战斗方式是以发起冲锋开头,在接近敌军时掷出斧头来瓦解对方阵型,从而撕开防线的口子,再辅以强悍的贴身肉搏最终摧垮敌人。这种在作战时投掷的短柄战斧,根据部落的名称命名为“法兰斯卡”,曾在法兰克人几百年的征服史中令与之交锋的无数对手胆战心惊。 这一强军的兵源多来自南部高原山区,骨骼粗壮精力旺盛的农民或者牧民,能够身背数把战斧<无-错>。s。作战而不知疲倦,常见的装备是熟制的皮甲和兽皮拼接的小圆盾;更精锐些的例如士瓦本公爵的直属连队,在皮甲外还要罩一层锁甲,可以无视任何弓箭手的远程打击,铁皮包角的盾牌愈加增强了近战的对抗实力,毫不夸张的说,一支装备精良的重装骑士在特定的地形条件下,绝对不敢同人数相等的掷斧兵正面抗衡。眼下的对手显然属于公爵的直属连队,人少却精悍,多亏了受惊奔马的冲击。否则这些层层铠甲加身的武士肯定令我无从下手,就像贪吃的老鹰找不到躲进硬壳乌龟的软肋一样。“啊——”我一脚踩住个仰面朝天的掷斧兵,双手合握长剑。瞄准他的咽喉狠狠刺下,番茄酱似的血浆涌射而出,喷得我睁不开眼睛。 东倒西歪的掷斧兵死的死、伤的伤,奈梅亨战士风卷残云的收割着他们脆弱的生命,欧文尤其杀得疯狂,一颗颗惊悚表情凝固的脑袋骨碌碌四下滚着,轻松的几乎像在自己家菜地收甘蓝。 “去前面。别让他们结阵!”我砍倒一个不识相的敌人,凑到欧文跟前,拉住已经红了眼的骑士。“不能让敌人站住脚!” 欧文力气大的如头蛮牛,竟硬生生将我拖行了一段距离,“那边的,跟我来!”他大手一挥。三四个奈梅亨士兵紧紧相随。我们一刻也不能停下。必须不停地进攻!进攻!进攻!因为在这种以少敌多的遭遇战中,一旦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无异于把对手打得奄奄一息突然扔下一把手枪,后果不堪设想。怒气值爆满的欧文果然锐不可当,他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硬是冲出一条血路,可敌人的速度丝毫不落下风,二十几个人草草排成一行,手握战斧严阵以待。“该死!”我格开敌兵砍来的斧子。胳膊肘直接往脸上招呼,打得他捂着鼻梁痛苦嚎叫。然后趁机一剑刺入对方的胸口,慢慢推着长剑直没到护手。 待我缓过神来再去看欧文,却四处寻不见他,“人哪去了?”我焦急的瞪大眼睛,脖子转得活像台功率大开的雷达,全方位搜索,“在那!”瞳孔缩紧,我锁定目标,原来身经百战的骑士粗中有细,知道自己四五个人力量单薄不等近身就得叫掷斧兵剁得粉碎,所以他找来匹惊魂未定的老马,施展精湛的技术藏于马僧后,驱着这畜生骗过敌人,已不紧不慢的靠近他们的侧翼! “干得漂亮!”在我的称赞脱口而出的瞬间,欧文纵身一跃,砍掉了两颗惊慌失措的头颅,刚刚组成阵型的敌人顿时大乱,任凭骑士横冲直撞也奈何不得,蓄势待发的四名奈梅亨士兵配合着蜂拥而上,愣是搅得二十多个掷斧兵苦不堪言。 “小心!”那个叫五百八十六的“埃尼德斯”不知从何处冒出,狠狠地撞开我,电光石火间,他按住胸口强撑着护在我身前,指缝里赫然插着一枚造型别致的匕首,“保护大人!”仅存的“埃尼德斯”嘴唇没由来的紫了,颤抖的仿佛重症病人,但他始终不变的维持着护卫的动作,敏锐的警惕四周。 “你没事吧?不少字”“埃尼德斯”的肩膀打着摆子,汗水湿透兜帽,蒸腾出白色的热气,我关切的扶着他问道。 “匕首有毒!”坚强的“埃尼德斯”以极大的毅力控制着身体,咬着舌头回答,“我没事,小心背后,大人!” “背后有我!”代号四的声音令我紧绷的神经倏忽放松,她搀着属下的胳膊,拿眼冷静的扫着蝎尾造型的匕首,“是他们常用的暗器‘埃及猛蝎’,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可我身上没有解药,你得有所觉悟。”她后面的话是对兀自支撑的五百八十六说得,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 “就当做我最后的任务吧,效力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埃尼德斯”强笑着直了直身子,“敌人肯定在这里,可我发现不了,该死!” “没想到他们还有余孽,为了阻止我们真够下血本的。”代号四冷得像座冰山,拉低了方圆数米范围内的气压,强大的气场唬得敌人不敢近前,“战斗要紧,咱们不能总这么傻站着,你行吗?”。 “一时半会撑得住。”五百八十六猛地拔出匕首,沉声呻吟了下便忍住,露在黑袍外面的手背隐隐现出黑紫色。 三十几个勇士毕竟不是下凡的战神,即使借助奔马的狂袭打了敌人措手不及,但人数上的劣势正逐渐暴露,士气爆棚的战士也绝非刀枪不入的,随着一个又一个不屈不挠的奈梅亨士兵的牺牲,我们的攻势渐趋疲软,而对岸的莱希菲尔德伯爵借机整顿好佣兵,跃跃欲试的准备渡河狙击。 “不要纠缠!赶他们下水,快!”我及时认清情况的危急程度,冲战斗正酣的欧文喊道,敌人的掷斧兵已成惊弓之鸟,再无翻身的可能,继续打击对整个战局作用不大,得最大限度的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利用吓破胆的残兵败将搞乱河对岸的佣兵,乱中取胜的精髓就在于“乱”! 欧文心领神会,在他暴躁怒气充斥的大脑角落,为数不多的狼开始运转,“砍他们的脚!砍他们的胳膊!别管地上的死活!”骑士手起剑落的齐膝剁掉对手的小腿,士兵们纷纷有样学样的追着溃逃的掷斧兵猛砍,片刻工夫便留了满地残肢断臂。幸存的敌人愈发胆寒,拥挤着奔向浅滩,不管不顾的踩踏战友的躯体逃命,一时间堵得流水不通,整装待发的佣兵也动弹不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顶多稍稍扛一阵,咱们的人太少了,德维德什么时候能到?”我急得如同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急迫的就像滑铁卢战场上等待格鲁希将军回师以扭转战局的拿破仑。 代号四和五百八十六一前一后的警戒着,后者一边走一边吐味道难闻的黑色粘血,脚步虚浮的难以自制,我束手无策的站在旁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埃尼德斯”一点点耗尽生命! “呃……”五百八十六终于走不动了,他虚弱的半跪在地上,唯有双目还保持着全神贯注的状态,“混蛋……我不行了……” 他话音方落,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过,代号四条件反射似的鼓起袍摆,“铛、铛铛”两枚蝎尾匕首落地,她又帮我躲过致命一劫! “看你往哪逃!”刺客头子脚尖一点追了出去,残影飞逝间不容发,另一个裹着黑漆漆短袍的人踉跄栽倒,他戴着黑色的面具瞅不清面孔,却散发着冷冽阴戾的气息,好像“埃尼德斯”的双生花,不对,他们曾经就是“埃尼德斯”! “只剩你了,对吗?”。代号四声音先至,短刀压上黑衣人脖翼的动脉,后者隐在面具后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没有丝毫恐惧和失落,“知道问你什么都不会讲的,那听我说,我敬佩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过你们的确技不如人,再见吧。”手腕一抖,刀刃割裂勃勃跳动的血管,黑衣人蹬蹬腿,死了。 五百八十六如释重负的依偎着我,欣慰的说道:“大人,作为‘埃尼德斯’的一员,最终能死在您的面前,我这一辈子,算是值得了。”他透着黑色的脸庞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表情却难得一见的安详,“等遇上那帮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我可有谈资了……”五百八十六大口吐着黑血,勉强挤出笑容,“我圆满完成了任务,得到公爵大人的认可……呵呵,那帮小子总该服气了吧……” 第四百三十章 艰难的一步 太阳升到半空的位置,冬日温暖的正午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不过这当然不包括此刻厮杀成一团的敌我双方。波光粼粼的河面浮满尸体和挣扎的逃兵,有一些已经侥幸上岸,更多的人相互推搡,拥挤在河道里各不相让,对岸的弓箭手害怕伤及自己人,只能束手无策的愣在原地,急得干瞪眼。 貌似形势一片大好,可我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与莱希菲尔德伯爵两人隔河相望,他的眼神透露出的是种虽然出乎意料却稳操胜券的自信,经过最开始的慌乱,敌人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站稳了脚跟,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错,他们损失了精锐的掷斧兵,但人数上依旧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胸有成足的老伯爵瞅清了奈梅亨究竟有多少士兵,反倒变得不着急起来。 “德维德,德维德……”我竭力维持表面上镇定自若的模样,用同样恶狠狠地目光瞪回去,心里则忐忑的七上八下,无论“矢车菊”骑士以什么样的方式抵达战场,他的出现,都将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关键。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老伯爵,低声跟身旁的代号四说话:“要不你去找找吧,催促他加快速度,再晚真就无力回天了。” “不行,现在只剩我了,敌人不知消没消灭干净,再走开的话您的安全谁来保护?”刺客头子干脆的拒绝,在她看来,这场战争的胜负无关紧要,而保证我活下去才是重中之重,“埃尼德斯”不能失去精神领袖。 “今天要是输了,我也不准备活了……”赔得倾家荡产。难道还有翻盘的机会吗?我在心里苦笑着。 代号四下意识往这边挪了挪,冷冽的气场激得我寒毛直竖,其实从河对岸看过来完全发现不了我身后站个人,她小心将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是您教会我们的。只要人活着,希望就在。” 我紧紧攥着拳头,潮湿的手心汗水淋漓,担心占了小部分,多半由于对结果的绝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士瓦本掷斧兵尸横遍野死伤无数。奈梅亨就要直面磨刀霍霍许久的敌人了。 “走吧,去拥抱最绚烂的死亡。”我一边故作洒脱的说道,一边缠着手掌的绷带,“想不到我的落幕,竟在这白雪皑皑的群山之间。”自嘲的摇摇头。我想起些事情要对代号四嘱咐,后者当然没影,可我知道她在,“不许突然打晕我什么的,作为统帅,我必须和我的士兵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您肯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代号四无辜的摊开双手,表示绝不会妄加干预,“至于和不和您的士兵一起……听天由命吧!” 她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注意力全转到了正在进行的战斗,几个杀红了眼的战士踩着掷斧兵的尸体登上彼岸,没等站稳脚跟便遭到迎头痛击。身上长了羽毛似的插满箭支,死不瞑目的倒地,至死保持着砍杀的动作。 有多久没如此义无反顾的投入了?我勾着嘴角,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它的锋刃被侍从磨得发亮,但掩盖不住几处斑驳的豁口。“万能的主啊,我要告求你!我的磐石啊。不要向我缄默!倘若你向我闭口,我就如将死的人一样……”长剑仿佛获得了生命。燃烧着熊熊烈焰,我拨开人群,高举复仇的利刃,“……愿你按着他们所做的,并他们所行的恶事待他们。”一剑深入筋骨,敌兵嚎叫着捂住伤口,整条胳膊脱落了,“……愿你照着他们手所做的待他们,将他们所应得的报应加给他们。”另一个掷斧兵惶恐的跪在水里,戚容满面的求饶,不过我从不怜悯敌人,这是对自己的犯罪,“……他们既然不留心耶和华所行的和他手所做的,他就必毁坏他们,不建立他们。”手起剑落,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我逐渐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上帝是应当称颂的,因为他听了我恳求的声音;上帝是我的力量,是我的盾牌;我心里倚靠他就得帮助。”怒火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进而全部施加给来不及逃远的对手,“……所以我心中欢乐,我必用诗歌颂赞他;上帝是他百姓的力量,又是他受膏者得救的保障!” 汗珠凝聚在额头,继而顺着腮边淌下,浸湿了额发与鬓角;胸脯气喘吁吁的起伏着,肺腔充斥辛辣的味道,河中敌人鬼哭狼嚎的惨叫和岸上佣兵严阵以待的呐喊形成鲜明对比,那将是我的终点吗? “我等将成为牧羊人,为了你,我的主!”长剑再次挥舞,它格开几支刺来的长矛,我趟着齐腰深的流水,毅然决然的冲向彼岸,即使明知必死,却愿意像个真正的男人,出发前不是说过吗?“你们都将死去,没错,也包括我!” 《圣经》的句子念得愈发亢奋,这些是我能背下为数不多的篇章,著名的赞美诗和祷告词,没想到它可以当做人生落幕的偈语和总结陈词,“……为了你,从你手中获得的继承权,我等将脚踏实地执行您的旨意,用他们的灵魂,充盈这条流向你的河水生生不息……”将长剑举过头顶,面前缩作一团的敌兵瞳孔倏忽放大,恐惧无处不在,“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我怒吼着砍下,又一颗人头旋转的离开身体,鲜血盛典焰火般翻涌,模糊了天地的颜色,此时此刻我的世界,是红色的! “大人!”欧文也是红的,他踉跄着躲过攻击,抓住偷袭者的胳膊,顺势送剑刺出,轻而易举贯穿对方的前胸,“忘了跟您说,我怕再无机会表白——能同您并肩作战,是我一辈子最荣耀的事。” 我欣慰的点头微笑,“能和你一起战死,也是我的荣耀!”冷不防肩膀中了一枪,登时皮开肉绽,若不是早把长剑绑在手上,必然拿不住掉落,“该死,你伤了我!”心底一股无名火蹿起,我咆哮着猛冲猛砍,欧文紧随左右,两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敌人不断呻吟倒下,可惜无济于事,后续源源不断的补充上来,填满阵亡者的防线漏洞,而与之相反的,奈梅亨士兵接二连三的牺牲。 就这样了吗?脸上浮出苦涩的笑容,格斗的动作变得迟缓且机械,伤口累积增多,可我已觉察不到疼痛,慢慢的,声音消失了、画面清晰了、脸孔放大了,我甚至捕捉到敌人面部肌肉的活动,“咣!”双手大剑势大力沉的横扫,格飞了我的长剑,那个身材高大粗犷的剑士穿着滑稽的彩色拼接裤子,显然没想到捉了这么条大鱼,兴奋的鼻翼迅速扩大,“投降吧,公爵!”我闭上眼睛,等待痛快的结束,死神张开黑色的翅膀,好像悲悯的在说:“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死神抱歉的耸耸肩消失了,“您不是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吗?现在可不是最后一刻,您得重新战斗,大人!”我睁开眼睛,代号四取笑道,“拿稳您的长剑,不要再掉了。” 莱希菲尔德伯爵也看到了代号四,她纤细修长的身姿在一群壮汉之中很显眼,标志性的黑衣无疑昭示了身份,“干掉那个黑衣人,快!”老伯爵歇斯底里的命令,他领教过“埃尼德斯”的厉害,损失的斥候全拜这些“黑色魔鬼”所赐,自然心有余悸,“上啊!杀了他!杀了他!” 代号四好整以暇的投来“看吧,我很忙”的眼神,转眼不见了踪影,待到惨叫响起,三四个佣兵的脑袋都搬了家,“放箭!放箭!保护大人!”老伯爵的骑士慌了,他们团团护住主子,手忙脚乱的招呼弓箭手。 响应他召唤的是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侍从的盾牌上,箭尾兀自颤动不止,惊得敌人面面相觑,“呜——呜呜!”这是奈梅亨特有的冲锋号角,是德维德及时赶来了吗?没工夫去确认,左出右突的长矛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但愿上帝保佑!不是德维德还能是谁?”内心默默祈祷,我避开致命突刺,终于又向对手迈出一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尼克;诺德骑士 我自认不是个赌徒,在这社会的大染缸里长到二十多岁都没有学会社交通行的麻将和扑克,更别提其他高端的赌技了,可为什么来到千年前的中世纪,却一次又一次的抱着赌博的心态去押宝,赢了一通百通,输了倾家荡产。幸运的是,上帝似乎总站在我背后,屡屡帮助化险为夷、乱中取胜,于是乎,跟平常人迷上赌博一样,我深深地陷于“富贵险中求”的怪圈中难以自拔,终至越陷越深。 但一个人的幸运不可能百试百灵,就像拿破仑纵横欧洲的大范围迂回机动在老人精库图佐夫坚壁清野与游击战的龟息防御面前如同铁拳打进棉花包,愣找不到着力点,只得被牵着鼻子走。行伍将近四年,我觉得自己算不上身经百战也勉强可称九死一生了,闲来无事把经历总结总结,竟形成一套完整的战术体系,我大言不惭的命名“奈梅亨军事思想”。其核心要义便与赌徒心态一般无二——无限制撒开侦骑网,保留必要的预备队,除此之外等分诸军,侧翼迂回抄袭,有机会占便宜就占,零敲碎打的消耗;或者趁敌人分神集中优势兵力撕破防线直取中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或者故布疑阵引开敌军主力,自领精锐涉险,在最不可能的时间出现在最不可能的地点,擒贼先擒王!说的这么精彩,换句话解释很简单,捏着手牌多偷眼,小心翼翼跟着上家顺牌,能跑多少跑多少;或者趁上家和庄家厮杀正酣,抽冷子甩套牌占道。惊他们一身冷汗赚些小分;再或者扮猪吃老虎,貌似烂牌砸手的倒霉样,让对手放松警惕,突然两王四个二,打得他憋死单张!无论怎么分析。所谓的“奈梅亨军事思想”都摆脱不了浓浓的*丝气息,没办法,谁叫咱读书少呢?名门正派功夫学不会,揣点市井街头旁门左道的小花招艺多不压身不是? *丝遇上高富帅,就是当下的局面——老伯爵气定神闲的等着收拾残局,寥寥无几的奈梅亨士兵抱着必死的信念慷慨取义。英勇却悲壮的飞蛾扑火,火苗是飘摇忽闪似灭未灭,可飞蛾真的送了命。 号角声通过两侧山谷的折射愈发悠扬,甚至震落树枝上的簌簌白雪,那只羽箭依旧冷傲的插入盾牌。躲在它后面的老伯爵只露出未戴头盔的斑白头发以及深邃发亮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交锋已然开始。 “早有准备?十面埋伏?不愧是‘卑劣者’兰迪!”这是他的眼神在说话,满含惺惺相惜的赞许和肯定。 “你差点就能打败我了,就差那么一点。”我眯着眼角,仔细收好飘忽的犹豫,尽量显得信心十足。 “胜负还未可知呢,公爵大人。咱们走着瞧吧!”老伯爵的皱纹迷人的舒展开,镌刻着说不完的故事。即使明知奈梅亨的援军已经抵达,他仍有叫板的资本。二百名骁勇善战的佣兵排出水泄不通的铁桶阵,除非使用重骑兵发起冲锋,否则根本无法突破他们由长矛、盾墙和弓箭手组成的立体防御。 和羽箭射来的方向相反,第一个端着长枪的援兵竟然从敌阵背后的森林出现,不仅是老伯爵,这下连我也搞糊涂了。“当时给德维德的命令是全军过河,按道理这边不可能再有我们的士兵。难道是高德打赢了?”我退到安全的位置,欧文和几个幸存的战士团团围着。保持警戒的状态。 “大人您看,是‘紫罗兰’!”欧文眼尖,很快认出陆陆续续冒出的士兵,他们整齐的以枪阵推进,绝非普通新兵可比。 老伯爵没空分心,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十几名骑士打马匆匆赶往后阵,被派去对付新来的威胁。“那是奈梅亨公爵,谁活捉了他,将会获得伯爵大人的册封和赏赐!”莱希费尔德伯爵的亲信得到授意,指着我高声喊道。 瞬间无数目光投来,我有种让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包围的感觉,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里,分明只闪烁着一样东西,那边是*裸的贪婪,没错,对权力、对财富、对地位、还有对荣耀的渴望。 “糟糕了。”我倒抽一口凉气,眼角余光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捕捉“紫罗兰”的动向,“看来在劫难逃啊……” “大人,他们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您。”欧文靠着我的背,低声说道,“就算德维德来了,我们恐怕也无力回天。” “我知道,没看正在想办法吗?”我从牙缝里生硬的挤出几个字,喉咙以下冻住了似的知觉全无。 “要不……我们奋力一搏,那边的‘紫罗兰’应该会配合,让那家伙趁机救您走。”骑士使肩膀碰碰我暗示着。 “我是你们的封君和领主,绝不会用自己手足的生命做逃跑的牺牲,今天栽在这,我认了。”语气虽毅然决然,身体却不听使唤,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那里酥酥麻麻的乏力,“再赌一把,敢不敢?” 欧文疑惑的皱着眉,不明白公爵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我推开护卫的士兵,制止了他们要跟上来的想法,拿牙咬断缠着的绷带,将长剑插进地里,摊开双手一步步向前,“我就是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奈梅亨和弗里斯兰的主人、丹麦的合法领主、梵蒂冈的解放者与保护者,人称‘上帝之剑’的那个兰迪。”我走到合适的距离停下,镇定自若的挤出个优雅的微笑,“在以上头衔之前,我是名贵族和骑士,因着神授的尊贵与荣耀,请求受到符合身份的对待,不要让下等人的鲁莽损害到一名骑士的名声。”我说着,淡淡的扫了眼虎视眈眈的雇佣兵,为首的几个明显出离愤怒,“我希望由另一名强大且值得尊敬的骑士来剥夺自己的自由,对此所产生的一切结果将会服从通行的规矩,包括缴纳足额的赎金以及割让封地……”说到“封地”的时候,在场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尤其具装稍逊的四五名敌方骑士,没有采邑的他们心动不已,“我要求公平公正的决斗,这誓言有上帝见证,绝不反悔!” “决斗?!” “天啊!”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兴奋、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欧文走过来请战:“我替您出战吧,大人。” “不,我自己来。”我伸手拦住忠心耿耿的骑士,同时冲暗中关注的代号四做个隐秘的手势,可以想见她此刻心里肯定在骂“活该作死的混蛋”,“胜利者有权决定对手的生死,让我们来一场男人间血与火的较量,如何?”我后半句话是冲着老伯爵说的,他年轻的时候在士瓦本是个出名的骑士,但这不代表岁月蹉跎的如今,当着属下的面,老伯爵能装缩头乌龟吗? 他笑了,似乎听见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咧得快撕到耳朵,眼睛被堆起的皱纹埋没,变得更小了,“愿上帝保佑您,尊敬的公爵大人。”老伯爵没动地方,不过声若洪钟的飘来,“我佩服您的勇气,真的,几十个人险些干掉我们几百个,只有与您对阵,我才明白那些所谓天才的无知和可笑,倘若众目睽睽之下不接受挑战,岂不被人笑我老而无用?”他顿了顿,就在我以为目的要达到的时候突然接着说,“如果可以,在我们的决斗前,能否将初阵的机会交给我的侄子,菲德尔比男爵的长子——尼克.诺德,他父亲、我的弟弟上个月刚刚为他筹备了册封仪式,这个年轻人需要展示能力的舞台,而同您的决斗,无疑将在他的人生履历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无耻的老帮菜!”按捺不住的怒火直冲脑门,估计明眼人都看得到熊熊燃烧的烈焰,我既骑虎难下又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挤挤眉毛,一副“有能耐别往坑里跳啊”的欠揍模样。 “我接受菲德尔比的尼克.诺德骑士的挑战,正如尊重他的荣耀。”也好,先杀个小毛孩祭旗,顺便热热身,我这样轻松的想着,很快笑意全无。 尼克.诺德骑士扣着顶带面具的头盔,壮得像头初生的小象,身材高得令人踮脚仰视都未必瞅得清下巴长没长胡子,不同于骑士常用的长剑,他扛着柄钉头的链锤,膀子甩得虎虎生风,活脱脱肌肉狂魔的即视感。 “午安,公爵大人,能成为您的对手让我倍感光荣。”诺德骑士的声音低沉,仿佛困在胸腔出不来似的,听起来年纪不小了,“愿上帝保佑您!” “也愿上帝保佑我……”喃喃自语着,我竟忘了礼貌的回礼。(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链锤与长剑 链锤是一种轻巧且容易操作的武器,既可以用锁链缠绕对手的兵器,又能借助加长的力臂扩大有效的杀伤范围,由于惯性的关系,链锤的钉头往往会猛击敌人的头部,造成不可逆转的重伤害,所以它的威力十分恐怖,不过相对于强大的杀伤,链锤不太适合两人间面对面的过招,要知道决斗中灵活性决定生死。 “抱歉,借一下你的盾牌。”我走到趴在地上死透的掷斧兵身旁,费劲巴力的从僵硬的尸体下拽出一面完好无损的盾牌,试了试轻重后将它仔细的套在左臂,右手拎着长剑,转身对着准备就绪的尼克骑士。 参考以往为数不多的决斗经历,在对付这种人高马大的肌肉型巨怪时,必须得保证敏捷的移动和脚步,否则硬碰硬的单扛力量,我根本不占优势。“咱俩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我无非多杀了几个人而已,请指教。”微微欠身行了礼,我曲着左臂半举盾牌防御,长剑搭在它的边缘。 “刚才说过,能成为您的对手让我倍感光荣,公爵大人,如果您输了,我会让您保有铠甲与武器的。”尼克骑士倒挺有风度,几句话讲得冠冕堂皇,也不知是不是出自真心,要是他真能打败我,光凭这份荣誉便能换来任何想要的东西,自然用不着稀罕我这套破锁甲和磨钝的长剑。 “开始吧。”没有监礼官,没有裁判,有的只是几百双目不转睛的注视的眼睛以及两具肾上腺素急剧燃烧的躯体,尼克骑士慢慢摇起链锤。带着“呼呼”的风声,活像架预备起飞的直升机。 他围着我一步一步的转圈,似乎在寻找最佳的攻击角度,我全神贯注的盯着他,希望从眼神中判断接下来的动作。可惜让那顶带面具的头盔挡个严严实实,眼睛的位置只是两个黑黢黢的方洞。 “哈!”突如其来一声暴喝,尼克骑士的身子到的比声音还快,链锤自上而下的砸落,我来不及反应,完全下意识举盾护住头顶。 “咔!”势大力沉的一击。重量至少超过几百公斤,盾牌不堪重负的呻吟着,直接裂成两半。 余力震得我后退两步,左臂仍挂着残存的半边盾牌,麻麻的没了知觉。“幸好幸好……”我心有余悸的咽口吐沫,丢掉碍事的残盾。 “我不会客气的,公爵大人。”骑士很满意自己标志性的重击,嗓门不由得提高两个声调,“觉悟吧,这样可以少受点苦!” “vorrello。”我轻蔑的笑着,念起册封骑士时的拉丁文誓言,“为主献上忠诚与信仰。不畏残暴、坚持到底……毫无疑问,怯懦者不配冠以光荣的骑士头衔,没有勇气的人也没资格顶天立地。忘了吗?骑士必备的品德之一就是勇敢,无所畏惧地向对手宣战而决不退缩,去获取最后的胜利,这是上帝赐予每一位骑士的天赋,你可能会击败我,但永远不能征服我。” “向您致以我的歉意。公爵大人。”尼克骑士友好的点点头解释道,“我曾经听过不少关于您的传闻。几乎是一边倒的坏话和贬低,以至于使我产生了轻视的想法。现在看来,那些都是无耻的诽谤!等结束这一切,我发誓会找出始作俑者令其收回自己的恶言,并为了捍卫您的荣誉与之决斗!” 他们说的也不全是诽谤,但凡有其他机会我绝不和你决斗,不过听他的一番话,这家话又是个被呆板的骑士精神荼毒的单纯孩子啊……这样想着,客套完的两人重新进入战斗状态,观众们都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该死的德维德咋还没到?”我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丫的再不出现我肯定得让人家囫囵个当下酒菜嚼了。 链锤风火轮似的转着,那烦人的动静像是催命的魂曲,我仿佛看见死神抱着镰刀饶有兴致的等着收割生命。分神的工夫,尼克骑士再次启动,这回没用蛮力,灵巧的朝长剑袭来,我抽身躲闪,锤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敲碎了一块弥撒面饼那么大的石头(貌似此刻不应有此乱七八糟的联想)! “好险!”我长舒口气,左臂渐渐恢复知觉,便改为双手持剑,躲过两次攻击,该轮到我主动了。 “矫健的身手,公爵大人。”他脸上露出棋逢对手的欣慰笑容,可玩味的语气更像“不错嘛,那就再陪你玩玩”,“别以为只是这样而已,游戏才刚刚开始呢。”骑士拖着链锤,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甲传来。 就是现在!之前说过,链锤虽猛却不适合讲究灵活性的近战,尤其他还大意的拖着,实在太小看我了!长剑由横卧变为下劈,直直砍向猝不及防的骑士。“付出代价吧,小朋友!”我得意的勾起嘴角。 说时迟那时快,尼克突然以极不符合身材的反应轻轻一抖手腕,链锤举重若轻的飞起,灵蛇般绕上长剑,瞬间卸掉劈砍的力量,我试着往回收了收,但锁链死死地缠住剑身,半点动弹不得。 “哈哈,没想到吧?”骑士狰狞的笑着,好像一只在用餐前玩弄老鼠的花猫,他咧着嘴,享受的摇头晃脑,“您挺快的,可惜还不够快!” “混蛋,小瞧人!”我有些生气了,支起胳膊肘照他脸上招呼,尼克腾出左手拦下,借力一扭,“啊!”触电一样的痛感顺着敏感的神经直达大脑,肌肉先于思想做出反应,手指微松,长剑摔在地上。 骑士轻飘飘的推开我,就像屠夫随手掰断猪的小腿骨,“还不认输吗,公爵大人?您没有武器了。”他用脚踢着长剑,后者同满地碎石碰撞发出“哐啷啷”的脆响,“听上去是把好剑呢,不是吗?” 得便宜还卖乖的人最讨厌了,我努力集中精神不去理会手臂的疼痛,没了武器,当下连自卫都成了问题。“你高兴得太早了,骑士。”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左右,侧后方四五步的距离有根断柄的长矛。 “勇气不是鲁莽,我的大人。”尼克踩着长剑,解开链锤的铁索,将它踢到一边,“时间不多了,认输吧。” 我盯住对手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待会的行动,“认输?做梦吧!”飞舞的链锤砸来,我灵巧的矫健的一跃,顺势杂耍般的翻个跟头,正好抓着长矛,“去死!”使劲甩出断矛,尼克匆忙躲避,难得现出破绽!我就地扫过去,两腿漂亮的反剪他的双脚一别,“呵!”强壮的骑士重心不稳轰然倒地。 “呀!”观战的众人面对反转的局势齐齐惊呼,这当口我已经扑到对手身上,膝盖压着他妄图反抗的胳膊,雨点似的拳头落在尼克只覆盖着一层薄薄锁甲的脖子,刻意避开了致命的咽喉,一下胜过一下的凶狠。 脆弱的肩胛部遭到重击后整个人会像半身不遂一样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这是我去上过为数不多的大学跆拳道课听来的小知识,没成想竟然真的派上用场!骑士的喉咙“咳咳”的响着,明显上不来气。 我收了手,尼克是莱希菲尔德伯爵的亲侄子,万一杀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我和老伯爵俩人原本无冤无仇,都是各为其主的无奈,甚至有点英雄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倘若真背上条人命,想好好说话也不可能了。 一直紧张关注的欧文他们替我捏着把汗,这下终于如释重负的欢呼起来,反之敌人那边则是一片死寂。我好奇地拉开骑士的面甲,一张青涩的面庞映入眼帘,尼克比想象的要年轻,胡须尚是嘴唇上淡淡的茸毛,他能有多大?十八?二十?小小年纪就成为骑士,的确令人羡慕嫉妒恨(论拥有好爹或者好叔叔的重要)。 “你的人输了,伯爵。”我气定神闲的望着莱希菲尔德伯爵,后者的一张扑克脸上摆出说不清的表情,“你侄子没事,缓缓力气便好。”老伯爵没动,他的侍从指挥两个士兵架起虚弱的尼克骑士回到本阵。 “您的目的达到了,公爵大人,很精彩的胜利,说实话,相当出乎我的意料。”老伯爵启口说道,“好了,您有权力提出要求了。” 他的话音刚落,河对岸又一次响起奈梅亨的冲锋号角,期盼已久的“矢车菊”纷纷涌出森林,为首的骑士驾驭骏马,正是救驾来迟的德维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反目成仇 “现在,我们可以平等的对话了。”我挺直腰杆,优雅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伯爵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翻身下马,屏退想要跟随的侍从,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我又被您耍了啊,公爵大人。”他反背双手,稳重的踱着方步,没有丝毫恍然大悟的惊讶,有的只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老人的淡然与从容,“怪不得您突然提出决斗的要求,原来是要为援兵的到来争取时间。” “您猜对了也没猜对,我不过是卑微的执行者,一切尽在上帝的安排和掌握之中。”无赖似的耸耸肩,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您是在炫耀自己的神机妙算吗?”老伯爵虎着脸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万一我侄子在奈梅亨的援兵到来前赢了您怎么办?” “能怎么办?认输呗!”我做个鬼脸,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可我知道肯定能赢,因为上帝再次眷顾了我,就像他曾经无数次亲吻幸运的我一样,这是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赌的便是自信。” 莱希菲尔德伯爵咧咧嘴,似笑非笑的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习惯性的扶着腰带,兜住暴饮暴食造成的大肚腩,“呵呵,难道您认为赢了决斗、来了援兵就可以逼我谈判?”老伯爵眼神戏谑的俯身凑到我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别太天真了,公爵大人,您已经输了。” “没错,从大局势来讲。奈梅亨确实处于劣势,胜利的天平几乎完全压到您那边。”我同他稍稍错开身子,刻意保持既不亲昵又不疏远的距离,“但您想过吗?此时此刻,我和您的人马数量对等。况且刚刚赢得了决斗士气正隆,已形成局部优势,另外……不用我提醒您的战士是些不会卖死命的佣兵吧?” “呵呵,威胁我?”老伯爵宠辱不惊的笑着,他觉察出我不卑不亢的态度,转而换了语气。 “在河边谈判时您说过的话。记得吗?”这才是我真正关心的问题,“究竟谁成为了继任的士瓦本公爵?赫尔曼公爵的长子寄养在奈梅亨,除了他谁还有能够继承公国的血统和法理?” “您搞丢了我们的继承人,如今却冲我咆哮?”老伯爵哭笑不得的指着自己,情绪慢慢激动起来。“本来这些都不会发生的,可全部被你搞砸了!我的国家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人民在流血,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结束战争,明白吗!我家族的祖先当初发誓效忠铁王冠(东法兰克人最强大的四个部落——就是后来四大公国前身的统治者所拥有的王冠,由镔铁打造,表示其家族对部落公国无可辩驳的神授权力,逐渐演变为具有法理意义的象征。历任公爵加冕时由教区主教或者亚琛大主教的特使代表上帝戴在继任者的头上以示合法)的拥有者,虽然我同公爵家族有着极深的感情,但是不能违背誓言。佩戴王冠者既为我要效忠的主人,或者说,我效忠的,是这个国家!” 面对一个忠贞不渝(钻牛角尖)的爱国者,饶是我这样巧舌如簧的辩才也找不出批驳的破绽,没招了。道理讲不通论感情吧,都说人越老越感性。喜欢缅怀逝去的回忆,但愿说得动他。 “赫尔曼公爵的长子还活着。” “你说什么?不可能!”莱希菲尔德伯爵瞪着眼睛。口水喷得跟下雨似的,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用力的摇晃着,活像进入角色的马锦涛,晃得我差点散架了,“利奥真的没死?你要是敢撒谎,我保证把你只会吐谎话的嘴揪下来!” 我后背冷涔涔的冒汗,想不到老伯爵心底藏着个暴力狂,“把嘴揪下来”的画面光想想就够变态的了。“有必要编瞎话骗您吗?”我不动声色的拨开他钳住胳膊的铁手,那孩子是叫利奥啊,寄养在奈梅亨多年总共没见过几面,常同瑟琳娜的“闺中绣友”们玩得不亦乐乎,据说社交礼仪学得精湛,武技倒荒废了,“奈梅亨出事时,我的亲信带着利奥和小马丁——那是我儿子,沿着一条隐秘的暗道逃走了,此事千真万确,我犯不着拿奈梅亨与士瓦本两位继承人的性命扯谎。” 老伯爵呆呆的站着,像是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城堡既然有秘道,您的夫人为什么会……”说到这他顿了顿,观察下我的脸色,悄悄换回敬语接着说,“身为基督徒,为什么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 “我在向您阐述所知的事实,请不要牵扯瑟琳娜的事情,这是底线。”我伸着手指虚虚的在两人中间划了条线。 “抱歉,公爵大人,万望原谅我的失言。”老伯爵满含歉意的欠了欠身,得知利奥仍活着的消息令他情绪大为好转,锋芒戒备的刺猬终于露出柔软的腹部,“那……利奥现在何处?我得见见他。” “不放我过去,您见不到他。”漂亮的反击球,莱希菲尔德伯爵的脸登时变了,怕他误会,我赶忙解释,“不是威胁您,伯爵,我的确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我儿子、您主子,一无所知。” “无耻的谎言!”老伯爵出离愤怒的破口大骂,果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您在我这里没有信任了,公爵大人,战场再见吧!”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眼尖的侍从立刻命令弓箭手准备,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没耐心的老家伙!我恨不得冲上去照那布满褶子的老脸“啪啪”来两巴掌帮他清醒清醒,活了这么大岁数,不会听人把话说完么!“再不回头,您肯定后悔没听我把话讲完。”我强压怒火,提高嗓门喊道。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轻信了你的胡言乱语,毒蛇般分叉的舌头编着狗娘养的瞎话。”老伯爵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为了达到目的,您还有什么不能拿来瞎编滥造的呢?尊严、道德、荣誉……呵呵!” “老混蛋!我向上帝发誓这些全是真的!快回来!”眼看他回到阵中,我急得直跺脚,言语间顾不上什么敬语不敬语的了。 “上帝?见你的鬼去吧!”在老伯爵身后,重步兵依次拼起盾牌,组成层层严密的方阵,他骑上战马,双眼冷冷的盯着我,仿佛翱翔的猎鹰俯视一只可怜的兔子,“再相信你我是傻子,‘卑劣者’兰迪。” 咱俩到底谁是傻子?我无奈的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话不再被人相信,想着想着便笑了——当一个人总耍小聪明说假话,长此以往,人们就会认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紧挨着脚尖深深的扎进地里,我抬起头,正遇上举着弓箭的老伯爵,他锐利的眼睛喷着火,似乎翻滚涌动滔天的炙热岩浆:“你有一刻钟的时间组织队伍,好好把握,别浪费了。” 也罢,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唯有硬着头皮上了。我注视着羽箭尾端灰色的翎羽,竟不由自主的悲从中来:“上帝啊,如果您能听见,请回答我,这是我的命运吗?”微风吹过,翎羽随着一颤一颤的样子好像点头回答。 拾起地上的长剑,最后望了一眼莱希菲尔德伯爵的方向,众多骑士拱卫的他只露出花白的头顶和人缝中间或可见的身影,我自嘲的叹口气,终究挽不回双方也已破裂的关系,沮丧的垂头离开。 “大人!”欧文他们趟进水里扶着我过河,一脸不明就里的疑惑表情——两位大人方才明明谈得好好的,怎么瞬间翻了脸,甚至闹到不得不刀兵相见的地步? “大人,对不起,我来晚了。”德维德自责的请罪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做的很优秀,大大超乎我的意料,比如那边的‘紫罗兰’。”我朝河对岸努努嘴,“他们所处的位置可以牵制敌人不少精力呢,不过有一点我稍微担心,我们彼此距离太远,待会打将起来,发号施令定有不便,该如何是好?” “打仗?”欧文和德维德对视着,齐声反问道。 “喏,敌人、我们、河……”我掰着三根手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这仗绝对不好打,胆怯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水车的扇叶 “害怕?您看看我这里是什么。”欧文拉开领口指着自己的脖子,我瞅了半天疑惑的摇摇头,“死神的枷锁。”他松开手,一本正经的接着说,“这玩意套着我的脖子很久了,迟早会有收紧的一天,怕什么!” 我们几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欧文是在表决心呢,“您考虑好怎么打了吗,大人?”德维德的“矢车菊”作为全军的预备队一直置于后方,保存着完整的建制,士兵们脸上只是稍有倦色,士气倒旺盛得很。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敌我双方在兵力上势均力敌,无论谁先进攻都得跨河登陆作战。”我瞄了眼正在调动的敌阵,骑马的传令兵来回飞奔,一派繁忙的景象,“咱们没有弓箭手,缺乏远程压制的能力,对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起冲锋,尤其他们还拥有三十多名骑士,那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您觉得莱希菲尔德伯爵会首先发起攻击?”欧文追问道,德维德同样满脸疑问的点着头,等待我的回答。 “倒也未必,老伯爵没那么傻。”我尽量凭着对伯爵的了解绞尽脑汁的揣测他的想法,“假如将我俩的身份对调,我绝对不会贸然行动,守在原地等你们打来多好?这边的兵力配置齐全,要弓箭手有弓箭手、要重步兵有重步兵、要长枪兵有长枪兵、要骑士有骑士,打吧,保管让你有来无回!” “照您这么说……我们一点优势也没有咯?”欧文沮丧的耷拉着眉毛,变脸快得跟小孩似的。 “差不多吧。”我顺口应了句,觉察出气氛不对,马上改口说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呶!‘紫罗兰’不是在他们屁股后面吗?那就是我们的优势。”说实在的,这瞎话编得我自己都心虚,新兵占了多数的“紫罗兰”能扛得住敌方骑士的一轮冲锋不?即使老兵们卖命但新兵心理素质差崩溃了咋整? 担心什么来什么,有时候乌鸦嘴比预言还准。大概过了老伯爵约定的一刻钟时间,他们的方阵发生变化,以重步兵为主的部分人从前阵调往后阵,两侧的长枪兵补充上来,在如林的枪戟中间,隐约可见佣兵弩手装饰头盔的白色羽毛。 “呵呵。要对‘紫罗兰’动手了。”我骑上马背,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将所有的弓箭手留在正面,并辅以一定数量的长枪兵保护,保持火力压制。防止“矢车菊”强渡过河;战斗力更强的重步兵拿来对付后方的“紫罗兰”,骑士则负责包抄两翼,预备狠狠一口咬碎这根卡住嗓子的硬骨头。 德维德紧抿着嘴唇,眼珠不安的转动,“我的士兵披甲率太低了,盾牌又少,就算不计伤亡的强行冲锋,百十来人也不够敌方弓箭手两轮射的。”他说的是实话。我们捉襟见肘的兵力禁不起这么消耗。 “大人您快看!”欧文始终关注着“紫罗兰”的情况,下巴昂得很高,好像这样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似的。“敌人的重步兵采用密集阵形冲锋,盾牌并成一线,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咱们的人长枪居多,面对盾阵束手无策啊……”骑士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舔着嘴唇,心里肯定急得要命。 “事已至此。慌有何用?镇定点,天塌不下来!”我给欧文打气道。后者目不转睛的盯着河对岸的战况,没听见这句鼓励的话。我转而问着德维德,“你的‘矢车菊’装备了多少盾牌?” “不超过三分之二,全是骑兵用的小圆盾,步盾太大了背起来行动不便,容易拖慢行军速度,所以不少人嫌累赘扔了。”他一五一十的汇报,当时为了赶路,确实下达过减轻行装的命令,事到如今责任在我。 “三分之二?那就是六十来面了。”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沉吟半晌,敌人重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动地面,发出极具压迫的“咚咚”声,仿佛大地帮他们敲响催命的战鼓;“紫罗兰”的中坚由战斗经验丰富的军士组成,凝聚着全员的斗志,自然顶在防守一线,无所畏惧的将长枪指向来敌。 该做点什么了!我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对着严阵以待的士兵,他们齐刷刷的望着我,眼神里都是对领袖的崇拜和胜利的渴望,“一百人编为五队,每队再分成前后两组,各自配备六面盾牌,五队人马错落列阵,同时前后两组也隔开必要的距离,大概是这样……”我在虚空中比划着排兵布阵,德维德和欧文似懂非懂的皱着眉头,“敌人的弓箭手再多,齐射时不可能瞄准每个方向射击,十组士兵里总有躲过箭雨的;交替推进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相互配合着规避打击,将伤亡降到最低。” “您的意思是……像磨坊的水车扇叶一样,一个下来一个上去,每次只有一半的扇叶沾了水?”欧文脑子转得快,立马猜到我的用意。 “绝妙的法子啊,大人!”德维德紧接着应和道。 我欣慰的冲两名骑士点点头:“理解了就赶紧去动员吧,战机可不等人啊。” “战机?” “对,当敌人的重步兵被‘紫罗兰’缠上脱不了身的时候,我们便在正面战场占据了相对优势,这时机稍纵即逝,必须牢牢把握!”我攥着拳头用力挥了挥,“要是他们的骑士也抽不出来的话……” 老兵们的执行力很强,分队几乎没费多少时间,我注意到前排士兵个子普遍不高,想必欧文与德维德做了安排。“开始吧。”我本想即兴来场慷慨激昂的演说,不过情势紧迫,不得不打消了那个念头。 “大人,您待在后面,我们俩带队。”欧文扯过我的缰绳递给侍从,虎着脸严肃的吩咐。“我把保护大人的使命交到你们手里,剩下的不用多说了吧?”侍从肃穆的行个军礼,搞得气氛突然凝重压抑起来。 “呜——呜呜——”传令兵吹响战斗的号角,战士们压低身子,紧张的屏住呼吸,“出发!”欧文扣上锁甲的帽子,长剑往前一指,“上帝保佑奈梅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矢车菊”发动了! 靠打仗混营生的佣兵也不是吃素的,前排的弓箭手不紧不慢地拉满弓弦,慢慢将奈梅亨士兵放进有效的杀伤范围,然后才射出夺命的羽箭,密集的箭雨交织成网,尖啸着刺破空气,划过优美的抛物线飞来。 “盾墙!”老兵们迅速做出反应,盾牌一个叠一个的构成扇面,所有人藏在其中,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跟进的后五个小组依旧维持原速,他们处于弓箭的打击范围之外,逐渐缩小了和前队的距离。 “乒、乒乒……”羽箭击打盾牌的脆响同雨点敲落荷叶的声音别无二致,令远远听到的我都跟着牙碜,盾墙周围眨眼间布满箭支,就像蓦然绽放的梨花海,又像草原上诡异生长的蘑菇圈。不可避免的,有战士中箭惨叫倒下,旁边的人立刻顶上他的位置,第一轮齐射过后,盾墙岿然不动。 盾墙拆解的工夫,跟进的后五个小组越过前队继续冲锋,而这时敌人的弓箭手才刚刚拉弓!“成功了!”我兴奋地伸出手和侍从击了下掌,后者不明就里的愣了,弄不懂公爵大人拍手的用意。 如此往复三次,在付出可以承受的伤亡之后,递进的队伍终于接近河岸,弓箭手已起不到压制的作用,只得手忙脚乱的撤到阵后,由长枪兵接替他们的防守,残酷的肉搏战即将拉开帷幕。 “咱们上!”我摩拳擦掌的鼓舞左右道。 侍从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小心的提醒着:“欧文大人命令我们要寸步不离的保证您的安全——远离战场是最安全的。” “欧文大人?”我故意虎着脸冷冷的扫过他们,“没记错的话,欧文不是奈梅亨公爵吧?你们的主子是我,得听我的命令!”侍从胆怯的低着头,谁也不敢吱声,“多些人手多把力,咱们几个人上去就等于多了五把剑……不!五十把!我们的兄弟在牺牲!奈梅亨的热血男儿岂能袖手旁观?”他们的眼神动摇,拉着缰绳的手渐渐松了,“奈梅亨人!跟我杀!”双腿一夹,战马登时冲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为家园而死是至高的荣誉 再次踏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我禁不住打个寒颤,整个人自上而下的哆嗦一阵,登时精神不少,“别停,快冲!”有人经过身边大声吼道,也许出自好心想拉我一把,可惜天命不歹,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斜着贯穿了他没戴头盔的后脑,箭镞赫然停在距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那人张口结舌的想交代点什么,但干嘎巴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条离开水的金鱼,又像诈尸的木乃伊,画面相当诡异。 “噗!”过了半晌,他脖子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淌血,由涓涓细流瞬间变为堵不住的喷泉,厚厚的涂了我一脸。在现实与红色梦幻交织的背景中,那人眼珠恐怖的外凸,鼻翼鼓得很大,嘴巴开合的愈发快了,“别管我……快冲!”他终于微弱的说道,可是在我听来更像——救命…… “大人!”侍从发现我一脸血,吓得惊慌失措,赶忙从头到脚的检视着,“您没事吧,大人,您跟我说话呀!” “低头!”我按住他的脑袋,几支羽箭歪歪斜斜的擦着手背落到水里,似乎对没能命中目标感到沮丧,“小心点!”侍从心有余悸的点头。 河岸已经变成血腥的屠宰场,敌我双方不分彼此的厮杀在一起,这会儿是屠夫,转瞬即为羔羊身首异处。许多奈梅亨士兵前脚刚踩上对岸,后脚便倒在血泊中呻吟,身体被长矛扎得千疮百孔;敌人的弓箭手放弃了阵列齐射,转为见缝插针的近距离狙杀,射术精湛的他们当然弹无虚发。弦声一响必有斩获。 “冲上去!冲上去!”身经百战的军士们明白,如果长时间同对手缠斗的话会耗尽冲锋的锐气,好比一只愤怒的鸭子本来撵着狐狸追,跑着跑着没了力气,反做了人家的下酒菜。所以格外卖力的砍杀,希望可以突破防线。 奈梅亨士兵们肩并肩的站成一排,以圆盾为依托顶住蜂拥而至的敌人,并趁机顺着盾牌的缝隙刺出短刀,时常有对手负伤跌倒,不过后续补位的越来越多。一个倒下,总有十个补上来,杀也杀不尽。 “该死的,敌人数量太多了,冲不过去啊!”欧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旁边。兜帽破了,肩膀血斑涟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会让对手抓住时机反包围的!” 怎么办?搀着我的两名侍从又有一个中箭身亡,我们立刻蹲进水里,踩着滑滑的卵石差点摔得狼狈。等下……石头!我灵机一动,不顾寒冷探手抄了块沉甸甸的石头。鼓足力气往敌人密集的区域扔去。 “啊!”哪个倒霉蛋嚎叫一声,那动静美妙极了,“都跟着扔!”我迫不及待的丢出第二块。但是没有收获回声,石头落进敌丛不见了。 欧文反应过来,他膀子有把力气,挑了块比我还大的石头,扔铅球似的抛个弧线,其他人有样学样的加入。零星的落石密集成雨,纷纷扬扬招呼到敌人头上。惨叫此起彼伏,登时产生奇效。 对手分神躲着飞石的工夫。奈梅亨士兵再度发起攻势,长枪与短刀纵横交错,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体能都绷到极限,完全靠意志支撑,没人顾及流血的伤口、没人理会坠地的内脏、没人关心战友的牺牲……他们有的,只是机械的重复突刺和砍杀的动作,近乎兽性的撕咬吞噬面前人的性命。 经过持续不断的打击,敌人的防线好不容易出现破绽,眼疾手快的战士马上前赴后继的往里冲,小小的裂口渐渐扩大,终至所有防御的崩塌!“杀呀!”这其中德维德的嗓门分外清晰,我循声望去,只见他胳膊下夹着两三根长矛,正同死不撒手的敌兵搏斗,长剑灵活的在他手中跳舞,招招直刺要害。 “咱们上!”我推了把撇石头撇上瘾的欧文,后者气喘吁吁的咽口吐沫,红彤彤的脸颊汗水淋漓。 防线失守的佣兵放弃了挣扎及时回撤收拢残兵,同样久经战阵的他们自然清楚越想堵住缺口越堵不住的道理,几乎未等命令便擅自后退整理阵型;奈梅亨获得了宝贵的登陆场,冰水里徘徊许久的众人急忙连滚带爬的上岸。 刚站稳脚跟,对面弓箭手的齐射就呼啸而至,大家各自仓促的寻找掩护,“散开!散开!”欧文扯着嗓子喊道,可仍旧有士兵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羽箭洞穿自己的胸膛,中箭者不计其数。 “狗娘养的混蛋!”一个士兵倒毙在我们脚边,肚子穿着五六支箭,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寡淡的血水从他的鼻孔和嘴里流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难受,心疼得欧文咬牙切齿的直骂娘,“我救不了他……” “feuer!feuer!”敌人口音极重的山地语仿佛催命的灵魂祭曲,弓箭手随着指挥有节奏满弓张弦的倾泻箭雨,压得我们灰溜溜的躲着抬不起头,更射得余温未退的尸体模糊一团惨不忍睹。 射过三轮,敌人停止了攻击,可能是为了节省箭支。看看我们周围密密麻麻的羽箭,其火力密集程度绝对不亚于多管火箭炮,见识过佣兵极高的军事素质,我不得不对接下来行动的决断谨慎起来。 “咱们冲吧?”欧文小心翼翼的抬头扫了眼立马缩回脖子,“敌人好像没多少箭了,我瞅见长枪兵在整队。” 我将长剑按于胸前,感受着心脏起伏的频率,尽量稳定焦躁的情绪,耳边传来战马的嘶鸣以及另一边战场的喧嚣,“奈梅亨的勇士,你们准备好了吗?”心底的声音询问道,“没多远距离了,你害怕了吗,兰迪?” “不!我不怕!该颤抖的是敌人!”神经质的自问自答,我觉得稍微镇定,凌乱的思绪慢慢平复,“最后一战了,不是吗?上帝站在奈梅亨一边,我以代表天罚的宝剑斩断罪孽缠身的邪灵,有什么好怕的呢?” “空气布满紧张的气氛,大战即将来临;远方传来敌军的脚步声,天空在坠落,大地在颤抖,是捍卫正义的时候了,热血早已澎湃!干枯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被寒风打落,闪电撕破了远处承重的黑幕……”我喃喃吟唱着流传在奈梅亨民间的歌谣,它不知出处,却异常打动战士的心。 歌声逐渐由小变大,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看!是奈梅亨无谓的武士在前进!无论面对风暴还是雪花,或者太阳对我们微笑——火热的白天、寒冷的夜晚、扑面的灰尘,我们享受着这种乐趣,正如我们享受母亲温暖的怀抱!我们的队伍轰鸣向前,伴随着阵阵尘沙,当狡猾的敌人露出踪影,我们全速向前!我们生命的价值,就是为了我们光荣的军队而战!为家园而死是至高的荣誉!” “为家园而死是至高的荣誉!”我重复着这句令人心潮澎湃的歌词,浑身上下忽然充满力量,不知不觉离开了藏身的角落,在我身后,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每个人都挺直腰杆,“奈梅亨的勇士们!” “在!” “为家园而死是至高的荣誉!”我坦然面朝敌人突起的枪林,甚至冲人缝中间鬼鬼祟祟瞄准的弓箭手轻蔑一笑,“倘若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战,那边的朋友,请记住你们的对手——奈梅亨公爵和他忠心耿耿的勇士,曾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顽强不屈的同敌人奋战到底,流尽满腔热血!” “上帝保佑奈梅亨!”“万岁!万岁!”战士们发出气贯长虹的怒吼。 骑在马上的老伯爵扬起皮鞭,制止了想要偷袭我的弓箭手,他抽出腰间的长剑,那是柄有名的杀器,斩落过无数英雄和宵小的头颅,渴望痛饮失败者的鲜血。“公爵大人!”头盔盖不住他斑白的头发,竟意外显得英气十足,“此刻的您才像个堂堂正正的骑士,既然你我全无退路,便放开手脚大战一场吧!” “奈梅亨人听着!”我举起长剑,一字一顿自信的说道,“把这位让人肃然起敬的骑士交给我对付,谁也不许帮忙!”老伯爵跟我对视着,嘉许的笑了,“冲锋,永不低头的奈梅亨人!” (昨天办了件特别特别傻的事,从九月份一直被禁的那章“厄尔巴岛的海盗”终于审核通过了,苦熬了整整四个月!我大喜过望,本来想在里面加一句给读者的话,便复制粘贴了原文进行修改,结果……系统再次提醒我——您的章节有敏感关jian词需要审核,请耐心等待!实在太苦逼了……哭摔!智商堪忧!另外:今晚实在没有灵感,这章写得狗屎一样,头皮都快被我挠光了!对不起!让大家看垃圾了!可我真的写不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处境凶险 敌我双方的士兵蜂拥从身边跑过,仿佛压根没发现我的存在,各自奔向决斗的目标,无数生命在这片阳光照耀的河滩上盛放又凋零,然后被更加明亮的生命火花所取代。我一步一个脚印坚实的行走,视野中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终于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伯爵。”莱希菲尔德伯爵也在朝我走来,他没戴头盔,头发黑白分明,锁甲擦得闪闪发光,每迈一步都展露出多年行伍的十足气势,长剑在他手里像个孩子的玩具。 “公爵大人。”老伯爵站在几步开外,彬彬有礼的颔首致意,战场的杀伐之气盖不住那依然优雅的修养,“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你的或者我的,该有个结果了。”他平静的陈述,似乎在讲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这一切本可以结束,但是您不相信,我以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再次发誓,利奥的确活着,千真万确!”我拍着胸脯,就差哭天抢地的发毒誓了,“停止吧,别让我们的战士无谓牺牲,求您了!” 老伯爵先是微笑,接着咧嘴大笑,然后猛捶大腿狂笑不止,像是看了场宫廷小丑的滑稽表演,“事到如今,公爵大人,您还想骗我?”他笑得眼角渗出眼泪,整个人变得愈发恐怖,“看来您真的无可救药了,圣洁的天使也无法净化您那颗被谎言和肮脏笼罩的心脏,除了亲手将长剑插进您的胸膛,作为朋友,我想不出其他救赎您的办法,对不起。”莱希菲尔德伯爵很认真的弯腰鞠躬。“来吧,我的朋友,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斗,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至死方休!” “伯爵大人!”我气得火冒三丈。哑着嗓子的喊道,“您就不能听听我的劝吗!千万不要一意孤行!” “想让我信您?好呀,把利奥领到我面前来看看!”他胡搅蛮缠的样子像极了大街上碰瓷的无赖,“知道您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公爵大人?是您这张嘴,欺骗了无数人的嘴。虽然您有时候会实现诺言,可惜上当受骗的更多,我不愿继续做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一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明白吗?” 我用力握了握长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信任是相互的,而我辜负了别人的一颗真心,仔细想想,自己无意辜负和有意错过的真心还少吗?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身处的位置决定了行为,装疯卖傻疑惑巧令辞色,全是演给外人看的。以至于时间长了,面具生出触手,死死地攀住脸皮。成为真正的面孔,这种时候甚至分不清,究竟演戏的是我,还是这癫狂的世界? “我会拼尽全力的,因为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一位令人信任的长者。”反抓长剑置于左胸。我满含诚意的行个军礼。 “正相反,我认为您不是位合格的骑士。却是个天生的领袖和注定的赢家,能同您决斗虽无荣誉可言。但同样了无遗憾。”老伯爵笑眯眯地冲我舒展鹤颜,又恢复了慈祥老人的温暖模样。 客套完了,双方心照不宣的拉开架势。莱希菲尔德伯爵的长剑有些特殊,比一般的骑士剑要厚且宽,加长的剑柄平衡了剑身的重量,适合双手持握,外观接近双手剑士所用的巨剑,我抿着嘴,摆出防守的姿态小心应付。 老伯爵面无表情的慢慢绕圈,平淡如水的眼神中毫无涟漪,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懂得如何寻找猎物看似铁板一块防御的破绽;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手,生怕漏过任何一丝肯能影响判断的细节。 刺眼!老伯爵走到一个角度,锋利的剑刃正好将阳光反射到我的眼睛里,只那么眨眼的刹那,他启动了! “当!”都说重剑无锋,果然名不虚传,两剑交汇迸发巨大的力量,饶是我勉力顶上,仍旧感受到手掌传来的震动,虎口火辣辣的疼,偷眼一瞅,竟裂了个大口子,点点丝丝的血星渐次渗出。 劲道顺着支撑在后面的右腿泄进地里,我咬牙忍住各个部位报警的疼痛,剑锋轻蹭,闪身错开兵器。“这老家伙,劲倒不小啊,吃什么保健的……”稍缓气息,我退开两步,把长剑移到左手。 “您就这点本事吗,公爵大人?难道那些关于您如何英雄无敌的传闻全是假的?”老伯爵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呼吸不急不喘的说道,看起来才刚刚热了身,尚未拿出兴致,“别让我太失望了。” “失望怎样,不失望又怎样?有区别吗?”随着他的逼近,我慢慢后退着,唯有保持安全距离,方可来得及反应。 “这样玩下去可没意思了……”他不痛快的摇摇头原地站住,重剑搭在手掌上,“您在找我的破绽吗?那好,我停下帮您好好观察,嗯?”老伯爵说着,还很随意的转了身,将后背露给我看。 *裸的羞辱吗?想激怒我?不屑地撇撇嘴,我索性也站下,两人一个悠闲一个紧张,各怀心事的望着对方。 “想好从哪下手了吗?”老伯爵抖了抖肩膀,故意显摆那宽厚健美的轮廓,试图造成压迫,“拖延时间没用的。” 该死!自从后腰挨了德约科维奇神父那一刀,我便患上一种间歇性的肌肉无力病,时常在久坐、骑马颠簸或者持续用力过猛后出现虚脱的症状,尤其战斗的时候总坏事,这不,后腰的那块伤疤又闹事了。 “嘶……”我瞧瞧踮起右脚,将身体重心压到左侧,旧伤的痛感立刻缓解不少,老伯爵奇怪的歪头瞅着,以为我准备做什么动作。 “您的机会用光了,抱歉,公爵大人!”他等了一会,发现我真的没有主动攻击的打算,不耐烦的说道,硕大的巨剑在手里举重若轻的划个半圆,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打个冷战。 “结束吧!”挥舞的重剑似有千钧之势,我抡着长剑反手相抗,同时借力挪近身位,一拳打在老伯爵下腹。 “咣当!”震落在地的是我的长剑,对手的力气太大了,弱势的左手根本控不住武器,可他也好不到哪去,没提防我的偷袭,脸色立刻变得很差,蠕动的嘴角憋着痛,愣是忍得满头大汗。 趁机灵巧的拾起长剑,我甩甩麻木的左手,得意的还嘴:“扛得住吗?我的朋友,要不要歇两个回合?” “哈哈,热血都沸腾了呢,舒坦!舒坦!”老伯爵爽朗大笑,脸上晦色全无,好像方才那下没打在自己身上,“我已经看透您的招数了,公爵大人,无非一躲二绕三偷袭,没啥拿得上台面的章法,真怀疑您如何获得的骑士资格和‘洛林猛狮’的名号,靠夫人的床还是吟游诗人的嘴?” 蹩脚的激将法,以为我同其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骑士一样愚蠢?冲动是淡定的大敌,而淡定者往往笑到最后。“您的口才……等我想个合适的措辞,呃……对不起。”我夸张的挤眉弄眼,调戏得老伯爵笑容迅速垮了,黑沉沉的摆出臭脸,“我也看透您的招数了,蛮力、蛮力和蛮力,啧啧!” “过分!”他咬牙切齿的仗剑冲来,恨不得一下拍死我这只讨厌的苍蝇,“呯!呯!”我虚接两招,敏捷的纵身一跃,钻个空子翻到老伯爵侧面,攻击视野豁然开朗,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可惜我低估了他的身手,笨熊似的躯体瞬间转过,整个过程滴水不漏,“您逃得倒快啊,公爵大人,要走偏门?呵呵!”莱希菲尔德伯爵阴测测的勾起嘴角,不由分说突施猛攻,重剑如同细细的牙签般不间断的劈落,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边迎击边躲避,被打的晕头转向。 没路了!我脚跟蹬到一具尸体,知道再退无路,眼前强敌已汹汹而至,“拼了吧!”硬着头皮集中浑身力气,我擎剑正面生扛,“咣!”长剑不堪重负的应声而断,剑锋在惯性的作用下擦着胳膊砍过,我哈腰一低,直直刺向老伯爵的小腿,“咔啦!”包裹腿部的全身锁甲碎了许多锁环,但未留下伤口,他机敏的一抬脚,踢飞了我手中的半截断剑。(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老伯爵之死 老伯爵将重剑搭在我的脖子上,满脸惋惜的说道:“很可惜,公爵大人,小聪明终究敌不过真本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认真的询问着,剑锋分寸不离,显然不准备放我一马。{哈 心底一时涌起千言万语,又似乎无从说起,罢了,当初既然到这个时代来的突兀,临走便踏踏实实的离开吧,死在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手里,算不得多丢人。“感谢您结束我的痛苦,朋友,能败在您手上是我的光荣,动手吧。”发自内心的感‘激’笑着,我轻轻闭上眼睛,等待终极时刻的到来。 “痛苦?”他重复着我的话,先是疑‘惑’,不过很快释然,“是该痛苦啊,人生在世,谁能避免背上沉重的负担呢?”老伯爵理解的点着头,稍稍移开紧贴皮肤的重剑,“请代我向您的夫人致以问候,如果……如果见到两位公爵大人,就说……我辜负了他们的重托,愿上帝惩罚这个该死的罪人吧!” “你尽力了,朋友。”我故意省去敬语来拉近两人的距离,老伯爵觉察到善意,欣慰的微笑。 “直到此刻,您仍旧是我最钦佩的对手,希望上帝保佑您的灵魂升上天堂!”他动动手指,握紧了剑柄,随着身体的动作,重剑慢慢蓄力,我再次低头合目,默念起教堂的安魂弥撒,“再见,公爵大人!” 耳边疾风扫过,凉飕飕的令人不寒而栗,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眼角刹那噙满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等等!我不是死了吗?不过这真实的触感和入耳的喧嚣……难道天堂也避免不了烦‘乱’与战争?”我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目睹同凡间一模一样的惨象。 “您擅自决定了我主人的生死,这样合乎礼数吗?”这嗓音……是代号四!我猛地抬头,视野果然被黑袍挤得满满登登。 “‘穿黑衣的魔鬼’,终于见到了。”老伯爵退到几步开外的地方,表情隐隐黯然的捂着手臂,好像受伤不轻,他把脸扭向我。语气失望的讲道,“小看您了呀,公爵大人。怪不得乖乖的等死,原来早埋伏了‘阴’招,呵呵,我又叫您骗了。老家伙脑筋转得慢。必然得吃闷亏的。” “您听我解释,伯爵,这……”我慌忙站起来,双手在代号四和自己之间指来指去,支吾半天还是无话可说,“唉……无论辩解什么您都不会相信,算了。”我无力的摆摆手,耷拉着肩膀苦笑不止。“你为什么要救我呢?让我死了多好……”这话是对代号四说的,她挡在我身前。仿佛一面厚重的盾牌。 刺客头子可能没想到我竟会这样,耳朵僵硬的抖了抖,代表心中情绪的‘波’动,“我的任务是活着带您回家。”她冷冷的回答。 “可你毁了我的光荣!” “没用的虚名和好好的活下去,哪个更重要?”代号四连珠炮似的发问,“别跟我说您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教诲依然萦绕在耳边呢。”她不留情面的讽刺道,一字一句锋利的像根直刺灵魂的钢针。 老伯爵突然鼓起掌来,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他装模作样的环视四周双方士兵如火如荼的厮杀,化身为尸山血海中狞笑的死神,“我们是不是,得做个了结了?”受伤的胳膊流血潺潺,染红了辚辚锁环。 “已经了结了。”代号四没头没脑的应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伤您的匕首淬着毒,估么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这是我发自肺腑的惊呼,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你实在太过分了!”我没好气的数落她一句,上前搀住因毒‘性’发作而站不稳的老伯爵,“对不起,是我害了您,对不起……” 老人的眼角、鼻孔和嘴‘唇’都在流血,放大的瞳孔‘精’神涣散,他‘摸’索着抓住我的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问道:“请告诉我实话,公爵大人……咳……我的、我的小利奥,他究竟死没死?” “他还活着!还活着!和我的儿子小马丁待在一起,我发誓!”心中的那股酸楚为何如此熟悉,这是失去朋友的悲痛吗?像当年不得不亲自下令杀了泽雷一样?上帝啊!您为什么总以折磨凡人为乐? “我真傻,真傻……”老伯爵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松开紧握着我的手,“竟然想从一个谎话连篇的人嘴里询问真相,哈哈!”他边笑边剧烈的咳嗽,浓黑的污血不断涌出,生命的迹象正一点点消失,“真不……甘心啊……”胳膊一沉,老伯爵溘然长逝,至死都没有原谅我这个“骗子”。 “莱希菲尔德伯爵已死,你们继续抵抗没有意义,快投降!”代号四扯着嗓子大喊,离我们比较近的人‘迷’‘迷’糊糊地看过来,马上‘露’出天差地别的表情,对手的佣兵呆若木‘鸡’,奈梅亨士兵欢呼雀跃,这消息通过几百张嘴口口相传,迅速辐‘射’到战场的每个角落,大家全停止了打斗,不知所措的站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失魂落魄的抱着老伯爵业已变凉的遗体,眼前的阳光忽然被挡住,几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占据了所有空间,我没有来的浑身发抖,感觉寒冷刺骨,“大人。”是欧文那永远热情似火的声音,驱走了心头不少寒意与‘阴’霾,“这几位是……大人,您怎么了?没事吧?” “还好,不过失去了一位老友,悲伤过度而已。”我干涩的笑笑,疲惫的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啊……是这样,莱希菲尔德伯爵麾下的骑士见情况不对便想突围,我们奋力阻拦未能成功,有十几骑往西逃走了。”欧文说完,闪身让出旁边几个人,一一给我介绍,“他们是佣兵团的兵长,愿意无条件投降,想来向您表示敬意。”话音未落,几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中年人依次弯腰行礼,态度相当恭敬。 “上帝眷顾的公爵大人,能亲眼目睹您的赫赫风姿是我的荣幸。”为首的穿着锁环极细的锁甲,斜披昂贵的‘花’豹皮,这玩意本土不产,多由萨拉森商人从东方贩来,估计他得到的手段不会太光彩,“我是‘黑森林’佣兵团的总兵长,呃……您知道,为了方便同您这样的大贵族洽谈业务,我专‘门’找美因茨大教堂的神父起了个叫得出口的名字——德.瓦尔德,他说这是文明话‘住在森林里的人’的意思。” “愿上帝赐福于您,奈梅亨公爵大人,我是‘黑森林’佣兵团步兵兵长,‘疯驴’。”另一个身材稍矮的壮汉介绍自己道。 “我是‘黑森林’佣兵团弓箭兵长,‘鹰眼’,尊敬的大人。”这回说话的人又高又瘦,手指纤细漂亮,绝对适合弹钢琴。 “我们……”那个自称总兵长的德.瓦尔德扭扭捏捏的解开腰间悬挂的萨拉森风格弯刀,可能是他某次“生意”的收获,教廷和各国都有明文规定,非骑士者没有资格配用长剑,否则按渎神及僭越治罪,所以这好歹管着上百号人的佣兵团长只得拿异教徒的宝刀充数,“请接受‘黑森林’的投降,结束这无谓的争斗吧,公爵大人。”总兵长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双手将装饰有羽‘毛’和天鹅绒的弯刀举过头顶。 我欣然接受投降,这异域风情的武器还蛮对胃口的,“起身吧,德.瓦尔德兵长,我以奈梅亨公爵的名义宣布,彼此不再处于敌对状态。”“豹纹男”点头哈腰的站起,我盯着他因紧张而不停转动的眼珠开口道,“你的人剩下多少?” “嗯?”敏感的总兵长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毛’,眼角闪过的狡黠很像嗅到商机的犹太贩子,“您……想雇佣我们?” “‘混’蛋!公爵大人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哪那么多废话!”欧文生气的喝骂,老爷派头十足。 “是我唐突了,大人。”江湖里‘摸’爬滚打的总兵长自然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精’,立马卑微的道歉,“具体人数没来得及清点,但笼统估算下,不缺胳膊‘腿’可以打仗的应该不少于一百人吧?” “一百人?”这数字基本在我的意料之中,一百个能打能杀的佣兵总聊胜于无,“莱希菲尔德伯爵当初是以什么样的价码雇佣你们的?” 一提到钱,“豹纹男”两只眼睛顿时‘精’光四‘射’,他隐秘的同其他两位兵长‘交’换个眼神,谄媚的答道:“每人每天一枚铜币,重步兵五枚,我们几个领头的另算。说真的,公爵大人,伯爵只支付了头十五天的佣金,许诺到了圣加耳后拿当地的过境税补足余额的,可他食言了,说是战争时期税收不足,仅掏出余额的五分之一不到,他们人多势重,还有骑士,我们忍气吞声到现在……” “我出双倍的价钱,并且替莱希菲尔德伯爵补齐拖欠的佣金。”三个佣兵长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长大了,欧文暗地扯着衣服,提醒我窘迫的财政现状,“先说好了,我的首付款,得等拿下圣加耳再给你们,听清楚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自由民那杜尔 提到“山口”这个名词,人们的意识往往会脑补出这样的画面——两侧高耸入云的山岬如刀削斧劈般壁立千仞,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仅能容人通过的小径,当从那里经过时抬头仰望,便能看到绝美的“一线天”奇观,简直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其实大家误会了,以上描述更接近于西北荒漠鬼斧神工的雅丹地貌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山口”,当然,那种“一线天”常常出现于魔幻史诗中,英雄人物在这里孤身一人对抗强敌,谱写了可歌可泣的传说故事。 圣加尔山口作为几条翻越阿尔卑斯山的主要中转站之一,因其相对优越的地理环境而成为北方人入侵意大利的桥头堡和跳板,自从凯尔特人在这里建立定居点开始,古往今来无数北方蛮族经由此处滚滚南下,有的功成名就,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奴隶返乡,有的则折戟沉沙,再也没有回来。 圣加尔坐落在一片平坦的山坡上,海拔低于周围环绕的皑皑雪峰,背靠澄澈的博登湖,湖边的渡口连接着另一端的康斯坦茨——教区主教的驻跸地。阿尔卑斯山脉像一位可靠的男人,用他厚实的肩膀保护着怀抱里精致娇俏的爱人,将山区恶劣的气候与终年不化的白雪挡在身后,每次顺着罗马时代便建成的大路穿越重重山岭抵达圣加尔,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覆满山坡的青草以及阿尔卑斯特有的蓝紫色鸢尾花,顿时令人心旷神怡疲惫全消,迫不及待想放纵的痛快打滚。 说到圣加尔名字的由来,就不得不提及最早发现这片净土的提留斯修士。这位来自爱尔兰的饱学之士发誓献身上帝,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寻找真理,游历半生后定居于此,并在当地居民——那时还只是十户人家的小渔村——的帮助下建造了第一间祈祷室,他虔心祈祷时绝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开启了一段宗教传奇。 法兰克墨洛温王朝达戈贝尔特三世时期,康斯坦茨大主教委派加尔神父来这个已经扩建为修道院的小教区担任主教,他在提留斯祈祷室的基础上修建了恢弘的教堂及其附属建筑,使祖.桑特.加仑(圣加尔以前的名字)跃居附近地区宗教中心的显赫位置,渐渐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地方权力和力量。加尔去世后,他因卓著的传教事迹被梵蒂冈封圣。圣加尔的名字也因此而来,其生前住所与坟墓成为信徒的朝圣目的地,流传下不少关于他的机智、虔诚、博大精深的语录、种种带有神圣色彩的经历。 时间推进到加洛林王朝,帝国皇帝洛泰尔一世深信修士们的祈祷保佑了国运昌隆,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下诏免除修道院上缴赋税的义务。从此本就享有诸多特权的圣加尔修道院彻底脱离康斯坦茨大主教——也就是梵蒂冈的管辖,同时又不必听命于世俗封建主,获得了全部自主的权力。 放开手脚的修道院如决堤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控制了繁忙的商路、山区开采的矿盐和丰产的铁矿,以此发家致富,养活了大批慕名而来的修士、自由民与无主农奴,执迷的将修道院越修越大、越修越广、越修越富丽堂皇,以至于奥托皇帝每次赴罗马路过总要盘桓几日。我便是在那时认识的修道院长布吕尼神父。 在成功归化了“黑森林”后,我马不停蹄的率领大军赶往河流下游的战场,帮助几乎快要全军覆没的“鸢尾花”击败了渡河偷袭的敌人。高德累到虚脱,直接昏迷过去,他的部队差不多得撤销建制了。 “黑森林”佣兵团长德.瓦尔德一路上不停的在我耳边聒噪,无非想确认我真的会出双倍的价钱且替莱希菲尔德伯爵补齐拖欠的佣金,他那张嘴比看起来的还要灵巧,能换着花活不重样的阐述同一件事。怪不得可以超越强壮的“疯驴”和稳重的“鹰眼”当上佣兵团的总兵长。 “大人,您和布吕尼院长很熟吗?”“豹纹男”德.瓦尔德喋喋不休的再次引起话题。“呃……恕我直言,院长大人是个严肃的老头子……我是说老人。他守财如同珍视自己的生命,您确定能要出钱来?”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兵长,大可以现在把我绑了拿给巴黎的国王领赏,反正你人多势众,收拾我这点残兵败将易如反掌。”我不耐烦的挖着耳洞,好像里面都叫他的废话填满了一样。 “嘿嘿,别开玩笑了,大人。”德.瓦尔德讪讪的赔笑,两只粗糙大手下意识的搓着,跟一只面对美食无从下口的苍蝇似的,“这不是担心么……不不,是担心您,我对上帝发誓讲的是真话!”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少付一枚铜币,直到彻底扣光为止。”忍无可忍的我板着脸摇了摇食指,摆出一副“敢啰嗦试试看”的表情吓唬他,“你干上这行当前是个卖嘴皮子的吟游诗人吧?”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您说的没错,我父亲的确是巴伐利亚最有名的吟游诗人……”“豹纹男”抬头看到我虎着脸,马上把后半截话——也许不仅仅只有半截——咽进肚子,谄媚且丑陋的笑了。 我夹紧马肚催着坐骑快走,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十二枚铜币,你的十二名手下今天没了报酬,他们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当碧波万顷的博登湖映衬着美丽的圣加尔小镇进入眼帘的时候,山坡的修道院塔楼正传出午时经课的第四遍钟声,代表着修士们上午的第四次经课和正午时分的到来,同时意味着第一餐饭的时间即将来临。我摸着条件反射似的“咕咕”抗议的肚子,方才想起吃上一顿饭还是昨晚,立刻饿的头晕眼花。 比美味饭菜更早出现的是小镇的卫兵,他们大多是圣加尔的居民以及修道院的佃农,必须履行服役的义务。上百人的外来队伍很早便引起守卫者的注意,尤其来者明显不是普通的武装过路商队,他们警惕的吹响了号角,呼唤附近劳作的农民及时躲避,提醒修道院做好防御的准备,然后有条不紊的关闭了城门——假如可以把那堵低矮的石墙看做城墙的话,原木捆成的简陋栅栏为什么不能称为“城门”? “日安,远道而来的朋友,请接受圣加尔的美好祝福。”过来交涉的卫兵一共三人,年龄长幼不一,说话的这个牵着条愤怒低吼的柴犬,大概是他们的头头,“不知如何称呼您呢,朋友?” 欧文骑着马走出队伍,故意将骑士剑亮在显眼的位置:“虔诚的卫教者和忠诚的帝国骑士,睿智的擎旗者,异教徒的噩梦,弗里斯兰、丹麦以它们之间海岸线的主人,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双重册封的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奈梅亨.雷焦卡拉布里亚.霍夫曼大人驾到,还不赶紧卑微的亲吻他脚下的尘土!” “公爵大人?”牵狗的卫兵大惊失色,不知道是出于敬畏还是惊讶于我的突然驾临,他愣了半晌才战战兢兢的弯腰行礼,不在意旁边欧文的怒目而视,“请恕罪尊贵的大人,我立即派人将消息禀告院长大人。” “不忙。”我示意他免礼,那只柴犬不明白主人怎么对眼前骑着四足怪物的这个人如此敬畏,疑惑的咕噜嗓子,“你的名字,平民。”因为不了解对方的身份,我斟酌着采用相对中性的“平民”。 “我是为院长大人纳税的自由民,名字叫那杜尔。”他骄傲的昂着头,“自由民”说的格外响亮,毕竟在这个农民普遍依附于封建主的时代,能成为“自由民”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愿上帝保佑你,自由民先生。”我换了措辞,称呼他“先生”,以此展示平易近人的姿态和良好的教养,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即使罗马皇帝也无法命令一位自由民下跪,“我的部队太疲惫了,先找地方让他们吃饭休息;至于院长大人那边,他们午课刚开始没多久,不方便打扰,等安顿好士兵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当然,一切如您所愿,公爵大人,圣加尔的大门永远为亲近的朋友和友好的客人敞开,请跟我来。”他和同伴(另一个已经跑回城里传递消息去了)退到路边,毕恭毕敬的邀请我先行。 “豹纹男”跳出来亲热的挽着那杜尔的胳膊,高兴地说道:“嘿,我的老朋友那杜尔,不记得我了吗?‘森林之子’德.瓦尔德呀!”他一边说,一边不见外的拍着自由民的后背,似乎两个人很熟。 “原来是你!天杀的强盗头子!”那杜尔后退两步,恶狠狠的瞪着佣兵团长,“我说怎么看着眼熟,没想到全是你的人!” “且慢!”我喝止了要动手的圣加尔人与“黑森林”佣兵,“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误会?”自由民那杜尔怒气冲冲的挑着眉毛,他的猎犬感觉到主人不高兴,弓起身体呲牙对着“豹纹男”,在它眼里德.瓦尔德一定是只两条腿直立行走的豹纹怪物,“他是我的仇人!” “哎呦,当着公爵大人的面,别讲得那么不共戴天好吗?”佣兵团长显然不怕圣加尔人的长矛和他愤怒的猎犬,反倒有种调戏的快感,“仔细想想,我们之间还有些奇妙的缘分呢,不是吗,我的老朋友?” “无耻的混蛋,下地狱去吧!”那杜尔听了德.瓦尔德的调侃,立刻火冒三丈的操着长矛刺向对方,他的猎犬也一跃而起,扑过去要咬佣兵团长的腿,电光石火间,他们突然就打了起来。 “嘿嘿,凭你想伤我?”德.瓦尔德不屑地哼着鼻子,一脚踢飞了貌似凶猛的猎犬,同时轻松抓住那杜尔的长矛,拔河似的较劲,“怎么说动手便动手了呢?长矛可不是圣加尔人的待客之道啊!”他旁边的几个佣兵满不在乎的瞧热闹,整个过程中甚至动都不动一直叉着胳膊看得兴致勃勃。 “受诅咒的下流胚子,你只配在地狱里品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和佣兵团长单手抓握的玩闹不同,圣加尔人在力量上明显落于下风,他吃力的攥着矛杆,仿佛那是头不听话的犟牛,脸蛋憋得通红。 德.瓦尔德听到“地狱”脸色微变,生气的鼓起腮帮,认真又玩笑的说道:“不许提地狱,我的老朋友。美因茨的神父可说过我会升上天堂的,他和其他几位神父大人会日夜不停的为我祈祷。” “真想不到上帝的仆人竟然有那么善恶不分的‘睁眼瞎’,他们根本不是真正虔诚的信仰者!”那杜尔一边骂着,一边努力试图夺回长矛,他的猎犬被刚才那一下伤的挺重。夹紧尾巴灰溜溜的远远趴着。 “你的狗都比你识时务啊。”佣兵团长说着猛然发力,细细枞木杆做的长矛登时不堪重负的折断,脱力的圣加尔人踉跄着跌坐在地,未等爬起喉咙前便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你可不能说的那么难听啊,朋友。神父大人还得帮我祈祷呢,虽然他贪得无厌总要钱的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看着势头不对,再打下去恐怕得闹出人命,我及时发话制止了冲突的升级,“当着一位高贵公爵的面大打出手。难道你们不觉得羞愧吗?”德.瓦尔德一听,收起匕首点头哈腰的讪笑,那杜尔的同伴连忙扶起他,双方总算分开了,“自由民先生,你们的恩怨可否容我安顿下自己的士兵再做评判?倘若我卑微的智商无法做出令两位心服口服的决断,你们再打也不迟。” “原谅我的鲁莽,公爵大人。”圣加尔人生硬的赔礼。语气里全是不服,不过至少愿意做出让步,他回头瞭望着城镇的方向。那边升起了三条灰色的彩带,“城里已经做好欢迎朋友的准备,请您移驾。” “不,还是你在前面领路吧。”我故意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那杜尔狠狠瞪了眼幸灾乐祸的佣兵团长,抱起受伤的爱犬。搀扶同伴先行。 之前说过,圣加尔曾经就是个博登湖边名不见经传的贫穷渔村。多亏了提留斯修士建立的修道院才得以发展,再加上从皇帝那里获得的免税权。圣加尔依托有利的地理位置垄断了通往意大利的上路,从而成为附近地区矿盐、铁矿以及农场品的集散地,迅速富庶和扩张起来,随着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小渔村摇身一变,华丽丽的升格为拥有简单城防工事的小镇——当然,真正的强敌袭来时,山坡上的高达宏伟的修道院建筑群才是百姓避难的首选,其围墙高度超过了大部分领主的城堡。 “要说我费那么多工夫修这胸墙有啥用,嗯?长得高的人不用跳就翻过去了,啧啧。”德.瓦尔德扯着嗓门喋喋不休,生怕带路的那杜尔听不清楚,“可怜的圣加尔人啊,守着块金疙瘩却穷得够呛……” “二十一枚铜币,扣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失望的摇了摇头,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再说一遍,给我闭嘴!” 简陋的城门口左右排开许多高矮不一扛着长矛的民兵,他们盯着缓慢走近的队伍,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那杜尔远远看到了谁,用力晃着胳膊打招呼并加快脚步,害得我只能打马跟上。 “愿圣加尔赐予与您,尊敬的大人!”一个头发快掉光的谢顶老头扶着他兜住啤酒肚的腰带,困难的冲我弯腰行礼,“我是圣加尔的镇长戴尔尼,那杜尔对我讲了您的事情,公爵大人,城中已备下薄宴款待,请随意享用。”老头满脸堆笑的应承,小眼睛鬼鬼祟祟的越过我观察后面的队伍,目光落在嬉皮笑脸的佣兵团长身上,“啊,一定是今早喜鹊报来的喜讯应验了,我的朋友德.瓦尔德,让我想想……你不是才追随莱希费尔德伯爵大人离开吗,怎么又回来了?” “哈哈,老朋友,我现在跟公爵大人干了,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一行不认脸只认钱,谁给的多谁是主子。”德.瓦尔德满不在乎的说着,走过去同圣加尔镇长大大的熊抱一下,那画面简直“惊悚”。 圣加尔像是那种魔幻传说中的中世纪小镇,不同于这个时代大部分聚居点的肮脏和贫穷,它如同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在碧蓝宝石一样的博登湖边,散发出摄人心魄的致命魅力。先不提脚下碎石拼接的马路以及房前屋后用来排水和倾倒秽物的沟渠,光是那依着地形曲折攀升的幽深小巷就足够引人入胜了。许是因为地处山区的缘故,小镇的房子大多由整块打磨光滑的石头砌成,高低错落形态各异,自由的人们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的家打造的别具一格,有的像霍比特人的小圆庐,有的像矮人的地窨子,有的像精灵栖息的塔楼,还有的类似巨龙盘踞的巣窠,总而言之十分令人惊艳。临街的屋子有些是经营着的小店,门上挂着造型别致的标志,比如铁匠铺的墙上钉着马掌,酒馆的门前撑着盛酒的木头酒杯,杂货店则干脆摆着土筐,方便行人一目了然。 “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我骑在马上啧啧赞叹着两边目不暇接的精致街景,镇长戴尔尼很自豪的昂着头,能得到公爵大人的夸奖让他倍感荣耀,“对了,戴尔尼先生,有件事情问你。”眼角余光扫到发现酒馆的德.瓦尔德呼朋引伴的走远,那杜尔又不在,我便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佣兵团长和你的小镇卫士那杜尔,两个人似乎有什么矛盾,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啊,您说他俩啊?说来话长了。”老镇长搓了搓他那只通红的酒糟鼻,一副“想听什么故事我全知道”的模样,“那杜尔是个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打小招人喜欢,是他那一批年轻人里最棒的,当然得找最好的姑娘来配。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但谁家的姑娘也入不了他的眼,小伙子心气高着呢!又过了两年,从南边搬来一户人家,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他家有个出落的水灵灵的丫头,叫……叫啥来着,您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叫贝拉,多好听的名字,本人比这漫山遍野的鸢尾花好看百倍!那杜尔一下子便相中了,托我帮着提亲——您要知道十年前我就是圣加尔的镇长了,贝拉的父亲拗不过我的面子,同意了两人的亲事,一对金童玉女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结为夫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说了一长串啰哩啰嗦的废话,老镇长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讲,“故事不都到这该结束了吗?可谁能想到贝拉不是个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农家女,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喜欢远在天边的那些大城市——威尼斯、米兰、罗马、君士坦丁堡……哎,圣加尔每天南来北往的商人太多,吹吹嘘嘘一来二去的把好姑娘也带坏了。又过了三年,贝拉给那杜尔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害病死了、一个让贪玩走丢叫狼叼了,只剩个小女儿活了下来,一家人当个掌上明珠宠着,本来三口人的好日子,可惜命运总开我们凡人的玩笑。克雷森蒂公爵第二次叛乱的那年,修士们担心战火波及到圣加尔,便花钱雇了不少佣兵保护修道院,德.瓦尔德……那时候还叫‘花裤子’领着几十人来当兵。这家伙肯定吃了百灵鸟的嘴,编起瞎话天花乱坠,作为镇子上最漂亮的女人,贝拉自然成了他注意的目标,一来二去的,单纯却不安分的农家女人上了流氓的当,甘愿抛家舍业的跟情人远走高飞。他们私奔的那天,那杜尔不知从哪得知消息,带了几个好兄弟玩命的追,您想想,‘花裤子’哪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他眼看要被追上,二话不说便把同乘一骑的贝拉推了下来,自己一溜烟跑了,可怜死心塌地的贝拉所托非人,摔断了腿不说,后来伤口感染香消玉殒。更悲剧的还在后面,当那杜尔背着受伤的妻子回到家中,迎接他的竟是一片火灾过后的废墟,他女儿独自在家不小心弄走了火,活活烧死在里面,连个尸骨也找不到……那杜尔认定是德.瓦尔德害他家破人亡,几年来一直发誓要亲手宰了那畜生给家人报仇。” 听到这,我惊讶的久久合不拢嘴:“这么说,他们真的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该死,我都做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小镇与修道院 用过一顿忐忑不安的午饭,我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当然,除了那只一半涂红一半涂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烤猪之外,满脑子想得全是德.瓦尔德和那杜尔的陈年烂事。按照大众的普遍逻辑,佣兵团长绝对是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那个叫贝拉的女人同样水性杨花,况且两人的出轨又害得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殒身火海,作为受害者的那杜尔于情于法都有权力找德.瓦尔德报仇。不过问题棘手的地方就在于,“黑森林”佣兵团现在受雇于我,而小镇的居民因为那件事对我们极为不友好,负责传菜的长得膀大腰圆的胖厨娘狠狠地把盘子摔在桌面上,我都怀疑她会不会往菜里下了毒,这群野惯了的自由民历来不甘向权贵折腰,相当爱憎分明。 好在午餐过后不久,山上的修道院派人来邀请,及时救我离开尴尬的环境,正午十二点敲响的午时经钟声和后午时经钟声之间有三个小时的空档,修士们得去参加日常的体力劳动,修道院长便安排欢迎客人。 沿着整齐的石阶拾级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道院那座高耸入云的尖顶钟楼,据说铸钟的材料由查理曼大帝贡献,分别是来自爱尔兰的锡、波美拉尼亚的铜、西班牙的铁和摩拉维亚的铅,铸成之日天使报喜,淳厚的声音连湖对岸的康斯坦茨都能听到,因此被称为“天使报喜钟”,一直享有盛名。 圣加耳修道院百年来几经扩建,从最初提留斯修士建立的小小祈祷室变为占据整座山头的庞大建筑群。不仅护城河、城墙、塔楼等等防御设施样样俱全,还拥有独立的水井和储量惊人的仓库,足够修士们在遭受袭击时关起门来踏踏实实的吃到末日审判的降临——如果他们能活那么久的话。 除非必要的情况,修道院与教堂这种侍奉上帝的圣洁地方不允许持武器进入,所以我只带了欧文、德维德和三名侍从——至于代号四。就算不让来她也有办法无处不在。引路的两位修士扣着兜帽,相仿的身材让他俩看上去像一对孪生兄弟,“很快就到了,公爵大人。”其中一个见我累得有些不耐烦,笑着宽慰道。 “难得有兴致欣赏这美轮美奂的风光,我巴不得走得再慢些呢。”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我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个白眼,路两边的风景的确不错,但上次陪同奥托陛下来的时候哥可是乘的轿子啊!那心情能一样吗? 目测至少还得爬几百级台阶,我气喘吁吁的停下歇脚,修士体贴的递上水壶。“我发现每隔一段距离,旁边便有尊石头雕像,这有什么寓意吗?”本以为财大气粗的修士能在水里掺点香料或者蜂蜜之类的,没想到真只是一壶寡淡的清水,还带着股熟牛皮的馊味,害得我没了胃口。 “您说他们吗?”说话的这位修士脸颊细长,一对漂亮的丹凤眼极其妩媚,绝对是个让女人心动的妖孽。可惜甘愿披上灰袍做了上帝的奴仆,“他们是提留斯修士最早的三十三位追随者,又被称为‘圣加耳三十三贤者’。终身不离其左右。从山下到修道院门前总共一千零八十九级台阶,他们每人守护三十三级,正好三十三人,您说冥冥之中上帝的安排有多奇妙!”英俊的修士一副心驰神往的崇敬模样,像极了动辄现身说法晓理动情的亻专销人员,令我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冷战。 剩下的路途我非常后悔提了刚才的问题。修士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开始普及“圣加耳宗教史”和“这三十三位信徒是如何追随提留斯披荆斩棘开创宏图霸业的”等等历史知识。其激昂程度不亚于街边小店“十块钱你买不了吃亏,十块钱你买不了上当”的狗血宣传。没做政客实在白瞎了他的好口才。 “我们到了,公爵大人。”相比之下另一位修士就要稳重得多,讲起话来言简意赅,基本没什么废话。 “……马扎尔人包围了修道院,嗯?这么快到了?”年轻的修士显然意犹未尽,虽然极不情愿的闭了嘴,却不忘给我暗示,“您想继续听的话,公爵大人,我随时奉陪,记住我们讲到安东尼院长主持事务的第三年……” “呵呵。”我脱口而出这句经典的吐槽语以表示内心经受折磨的愤慨,“当然当然,我一定要听完,太有意思了。” 修道院包铁的大门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搭配着暗色的石头墙壁,凸显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凡人站在它脚边只觉自惭形秽。铁门的角落有个平时供人进出的小门,那位稳重些的修士走过去轻轻地扣着,片刻门上的隔窗拉开,里面的人冲外望了望,然后抽除门闩,圣加耳修道院神秘的内廷终于展现在我们面前。 “院长大人在礼拜堂等您。”领路的修士完成任务,齐齐弯腰行礼,年轻修士偷偷眨着眼睛,好像在说“记得来找我呀”,“接下来就由安诺奇兄弟接待您,公爵大人,愿上帝的光辉及于你身,阿门。” 待两位修士走远,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叫安诺奇的修士奇怪的瞪大眼睛,宽大长衣裹着的身体十分结实,“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没什么,只是上山的路太累人了,带我去见院长大人吧。”歉意的笑笑,我稍稍整理着衣服——擦拭干净的锁甲和一件洗得泛白的罩衫,要多寒酸有多寒酸,连修士的长袍都比这显得华丽。 主礼拜堂堪称整座修道院的精髓,两幢塔楼撑起的主体结构将建筑的高度直挑到天际线,墙体装饰着栩栩如生的浮雕,最古老的部分可以追溯到罗马帝国君士坦丁皇帝的时代;礼拜堂内部同样雕梁画栋的布置精美,穹窿悬挂的黄金灯架尤其显然,常年不断点着牛油蜡烛,使空旷的大厅金光灿灿。 “日安,公爵大人。”圣加耳修道院的布吕尼院长热情的伸出双手,我快走两步,低头亲吻他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愿上帝保佑您,尊敬的院长大人。”欧文他们几个依次行礼并亲吻戒指,侍从停在门口,自然的保持警戒。 “奈梅亨的惨剧我刚刚听说,上帝会惩罚那些罪人的。”院长穿着件与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戒指很不搭调的灰布长衫,腰间系着根破麻绳,面容清癯消瘦,他拉着我的手来到桌边,示意众人落座。 桌上摆着简单的什物——一尊粗陶的水壶、几只木头杯子、一盘干巴巴的无花果,和富丽堂皇的礼拜堂形成鲜明对比,本笃会的修士秉承清苦的教条,就算尊贵的皇帝来了也仅是多上了几条博登湖里的鳟鱼。 “倘若您慈悲,还望能为我死去的妻子祈祷,她是我的天使,同样应是上帝的天使。”瑟琳娜是心中永远的痛,我哽咽着请求道。 布吕尼院长慈祥的微笑,轻抚我的手背安慰,那笑容仿佛一缕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般舒服,“我已经帮您祈祷过了,公爵大人,斯人已逝,日子终将继续,切莫伤心过度。”这些原本冷冰冰的单词经由他的口中吐出,竟带着别样温暖人心的力量,也许,宗教的作用便在于此吧。 小修士捧着食盐和面包进来,欧文拿眼一瞧,顿时没了胃口,所有的苦修士过着一样清贫的生活,通过虔诚的诵经与约束欲望求得心性的磨砺,正如他们遵循的努西亚的圣本笃的信条。这位罗马的贵族子弟放弃优越生活和尊贵身份,跑到意大利中部的卡西诺山区自讨苦吃,声称要恢复基督徒最淳朴的信仰,就像耶稣对撒玛利亚妇人所说的那样:“以心神和真理去朝拜他”。 枯坐无聊,欧文几个礼貌的起身告辞,由修士带着去修道院的其他地方游览,诺大的礼拜堂里只剩下我和布吕尼院长两人,气氛瞬间沉静下来。“我这次来,是想求您帮忙的,院长大人。”纠结的啃完半块面包,我思索良久才开口。 “我知道。”老人家言简意赅的回答,望向我的深邃眼神充满睿智,“‘人们总在倒霉的时候祈求上帝,而贵族总在缺钱的时候想起修道院’。”他用一句俏皮话化解了彼此间的尴尬,“您又希望修道院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布吕尼院长 我一直不喜欢这样和人讨价还价的场面,倘若手中有些筹码还好,要是赤裸裸的空手套白狼,总有种坐在银行不舒服的冰冷凳子上申请贷款的感觉——工作人员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拿鼻孔望人,随手翻看你辛辛苦苦跑了多家单位开具的各种证明,然后颐指气使的问道:你有正式工作吗?抵押的房子是完全产权吗?公积金足额缴纳吗?有没有其他能够估价的资产?每到这时,我都如坐针毡的浑身难受,比见丈母娘还小心的应答,生怕哪句话逆了人家的心情以致前功尽弃。 现在便是这样,布吕尼院长双手交叉坐着,目光慈祥的盯着我,好像学校门口招呼你来买冰棍的老奶奶,“修道院能为您做些什么呢?”他说完这句话,握着胸前的十字架歪了歪脑袋,我假意喝水来掩饰口干舌燥的堂皇,觉得此刻的自己跟十字架上瘦骨嶙峋受难的耶稣没啥两样。 稍稍定神,我决定采取迂回的策略,放下杯子开口言道:“还记得我第一次拜会您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差不多三年前的事情了吧。”修道院长眯起眼睛,陷入遥远的回忆,“当时奥托陛下进军途中路过圣加耳,临时起意率众人来修道院祈祝胜利,您就是陛下追随者中的一位。” “没错,我还只是个小小的男爵,因为救过先教皇而受到赏识,得以进入陛下的视野。”快见底的杯中倒映出我的影子,轻轻一摇,又荡漾着花掉。如烟往事滚滚而来咆哮而逝,追想已成昨日黄花,“修道院的恢弘气势和修士们清苦的生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们不爱财,却聚敛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你们想出世,却常常被凡尘牵扰,就像个孩子怀里抱着大金块走在路上,旁人全投来艳羡与贪婪的目光。” 布吕尼院长微微一笑:“知道我注意了什么吗?”他见我困惑的摇头继续说,“你们每个人不同的神态,表情可以装。不过自然流露的眼神骗不了人,奥托陛下、赫尔曼公爵、亨利公爵等等人,您跟他们都不一样。” “哦?”我没想到他会说起这茬,倒起了探究的兴致,“所谓相由心生。是个奇妙的玩意。” “奥托陛下信心满满,走路时不自主的挺胸抬头,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公鸡,处处以奥古斯都的继承人自居;赫尔曼公爵永远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的可怕,其实他的内心很脆弱,行事风格沉稳过头,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亨利公爵竭力想表现出掌控一切的大气。期冀压过旁人一头,从他进入修道院的那刻起,眼睛就不停的四下观望。变态的占有欲令双眼充满血红的欲望,这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做事容易操之过急,如今烽火连天的内战正是他感情用事的结果;而您,很不同……”老院长说到最后声调一提,似乎要有高论。引得我赶忙竖耳倾听,“您的注意力不在大厅的黄金灯架上。也不在礼拜室镶嵌琥珀的墙壁上,您关注的。是斑驳的浮雕与抄经员手边的古代卷轴,甚至能磕磕巴巴的读懂古卢恩语文献,光是这份学识便足以让人惊叹了!” 呵呵,我倒是想觊觎提留斯礼拜室的墙壁上镶嵌的琥珀,可谁给我进去一睹真容的机会呢?至于关注古代卷轴,那纯粹是喜欢里面花花绿绿的插画,至于读得懂什么古卢恩语,拜托,分明是没过四级的大学狗条件反射的拼写英语单词好吧?我在肚子里疯狂吐槽,脸上却装出受宠若惊的惶恐:“您实在过奖了。” 布吕尼院长满意的望着我的反应,仿佛老师在欣赏他功成名就的得意门生,“欣赏归欣赏,正事还是得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口口声声诲人不倦的灵魂工程师突然变身锱铢必较的奸商,无非脸皮换了而已。 “梵蒂冈换了新教皇,枢机主教奥多西斯登上彼得的圣座,成为上帝在人间最尊贵的仆人,尊讳约翰十七世教宗霓下。”信奉圣本笃教义的隐修派向来同梵蒂冈关系不睦,他们指责那些穿金戴银的主教背离了狩牧世人的本真,堕入可怕的欲望漩涡难以自拔,梵蒂冈则认为这帮打着修道旗号大肆垄断地方的修士们为“不是异端的异端”,藐视教廷权威自成体系,极大破坏了普世教会的教令统一。 果不其然,布吕尼院长目光呆滞的抿了抿嘴,“梵蒂冈的圣座会议已经近百年没邀请过我们参加,自从洛泰尔一世皇帝免除了修道院的缴税义务,连康斯坦茨的教区主教弥撒也不找圣加耳驻堂了。”常年素食的生活使得他肤色泛白,缺乏健康人应有的那种质感,“无论彼得圣座如何变换继承人,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本笃派作为不受欢迎的异类,影响力还远不如东方教会分裂出去的亚述派。” “所以,我来了您这里。”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我盯住老院长眼角细密的皱纹,希望探出他真实的想法,可这确实很难,“实不相瞒,院长大人,在抵达圣加耳之前,我刚和莱希菲尔德伯爵打了一仗,他才从您这里离开吧?伯爵大人重伤不治去世了,队伍土崩瓦解,相较之下我也好不到哪去,士兵打光了,不得不开出更高的价码以换得佣兵团的支持,但问题是,我没钱。” “没钱?容我猜猜,您不会想让修道院出资垫付吧?”老院长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看来猜的没错咯,请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他重新叉起胳膊,目露慈爱的凝视我,压力又回到这边。 “彼得圣座易主,奥多西斯成为新任教宗,梵蒂冈掌握在我的手中,院长大人,难道不是本笃派重回枢机的机会吗?”布吕尼院长波澜不惊的端坐,我的筹码显然没能打动他,“只要重回枢机,以你们雄厚的积累和我的授意配合,本笃派获得枢机多数席位绝对指日可待,未来染指教宗也不是不可能的!” “您开始自说自话了,公爵大人。”老院长点点额头,礼貌的冲我笑笑,“您觉得圣本笃当年为何要放弃条件优渥的贵族生活,毅然决然离开罗马,千里迢迢跑到苏皮亚的山窟里过彻底的隐修生活?圣本笃是一位十分明智的导师,他不教信徒如何作祈祷,唯独要求虔诚事主的敬畏之心,苦修的最大业果就是喜乐,修道院里处处洋溢着欢喜与平和,大家以一颗真诚的心,怀着痛悔的眼泪,在生活中表达出爱基督在万有之上的热情,并意识到主的国度始终临在,无非世人求索过多而误入歧途,我们以礼、以敬显出对主的希望及拥有基督的平安,并归光荣于天主。”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一辈子伏身于案卷的老者和缓的说道,“如果我们求财求势,那这些年聆讯圣本笃的教诲与自己辛苦的付出便失去意义,这同梵蒂冈的教兄又有什么分别呢?世人只觊觎修道院握有的财富,却从未想过我们因何累积,上帝对众生皆是公平的,辛劳必有回报。” 实话实说,布吕尼院长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我完全云里雾中的没听懂,隐隐约约抓了个大概,“谢谢您的款待,院长大人,后午时经的时间快到了,我择日再来拜访。”碰了个软钉子,说明功课做得不透,未能参透这帮修士们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坚信人活于世必有所求,口口声声崇礼敬主的神职人员也不能免俗,两人既然话不投机,当下要有自知之明,以退为进徐观后效吧,刘备还厚着脸皮三顾茅庐才请出牛哄哄的诸葛亮,为了躺在地窖里等待解救的金币,我大不了豁出去多来几趟! “请留步,公爵大人。”你说什么,让我留步?大一棍子赏个甜枣是吧?原来小九九埋得这么深。 我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再次坐下,满脸“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高冷:“让您见笑了,很抱歉。” “我拒绝的,是您公然在神圣的上帝居所进行肮脏的利益交换,这不仅破坏了修道院的高洁,更玷污了您作为‘上帝之剑’的荣誉。”他义愤填膺的说着,似乎相当寒心,“但我并未拒绝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疑惑的皱着眉头:“您的意思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中世纪的理想主义者 我和布吕尼院长面对面坐着,只相隔手臂那么长的距离,他面部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全在我的注视之下,可是即便如此,仍旧很难从老人的脸上窥测出内心活动——他在想什么、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我一无所知,像个头一次看心理医生的患者,待在椅子上手足无措的干瞪眼。 “对不起,我没听懂您的意思。”重复之前的对话,我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应对之策,万一老院长狮子大开口的提出啥过分的要求,至少得先稳住他,条件可以再谈,过后不松口就麻烦了。 修道院长叹口气,脸上挂着“你不懂我”的失望,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叠在腿间的灰布长袍曳及地面,“请跟我来,公爵大人。”老院长轻轻地招了招手,瘦骨嶙峋的胳膊透出淡蓝色的静脉,“咱们边走边谈。” 我点头应着,虚虚望向大厅高耸的穹顶,不知为何心中忐忑不安,可能被敌人接二连三的刺杀弄怕了,与人独处时总下意识的畏惧,渐渐依赖起“嘴毒心暖”的代号四来,“你在不在,好歹露个头啊……”阴暗的角落无人回应,唯有上了年头的天使浮雕悲悯的盯着可怜的凡人。 布吕尼院长岁数大了,腿脚不灵光,这段路走得步履蹒跚,冰冷的石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扇狭长的窗子,将外面炙烈的阳光投进来,在这些纤细的光影中,能看到无数灰尘上下翻飞,为本就沧桑的教堂蒙起一层愈发斑驳的外衣,老院长行走于岁月交织的画面里。灰布长袍一会儿变亮、一会儿变暗,安静的仿佛上山路边肃穆的雕像。我们穿过冗长漆黑的走廊,沿着打扫的一尘不染的石阶来到修道院后山冲向博登湖的宽阔凉台,极目远眺,视野豁然开朗。 虽然不知道老院长带我来此是何用意。不过眼前的美景已容不得再做其他想法,冬日午后的大地笼罩在和煦温暖的光芒中,蓝色的湖、白色的山、灰色的林,以及湖边错落有致的房屋和谐的填满构图,令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伟大,造物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艺术家。它永远明白该如何挥洒颜色内在的激情。 “您看到了什么,我的大人?”布吕尼院长拢着袖口,像是欣赏挂在自己家墙上的一幅大师作品。 哎呦,改走文艺范了……我以为抓住了重点,顿时感觉胸有成足。管你玩小清新温情还是后现代腹黑,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能白白爬了上千级台阶,下山前必须得有些收获。 “我看到了上帝,无处不在的主。”要想和神棍交流,得先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才行,我踱了两步,目露虔敬的说道。“山川、湖泊、森林、村庄,到处都是上帝创造的奇迹,我们得以作为他的宠儿生活在这乐园里。实在幸运之至。” 老院长显然很惊讶,这时代一个不学无数的武夫可以流利的讲出如此精彩的句子着实够“骇人听闻”的,“您……看到了上帝吗?”他若有所思的面向风景,“独特的眼界,公爵大人,但我首先注意的是芸芸众生。你、我、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劳劳碌碌的普通人。生活在上帝乐园的幸运儿。” 不是说好的文艺范吗?怎么我刚拔高了bi格就掉落凡间,准备悲天悯人的节奏了么?“是啊。我们既是普通人,也是上帝的幸运儿。”没办法,在搞清对方的目的之前,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圣本笃当年在卡西诺山目睹异教纵横民生凋敝的惨状,毅然决然舍身传道,用基督的博爱感化众人,终于帮助他们摒弃了野蛮的异教信仰,捣毁异端神庙,并于废墟建起隐修院。”他突兀的说着传教故事,怎奈听众兴趣寥寥,除了打仗时靠吆喝两句“上帝保佑”来激励士气,平常对鬼神之事我向来能躲多远躲多远,“当下烽火纷纭的大陆,倾相攻伐、生灵涂炭,我们所缺乏的正是信仰,或者说,缺乏那种纯粹的、不含功利的信仰,圣本笃教诲我们的精神内涵。”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密切配合着老院长:“您说我们缺乏信仰?可教堂和修道院遍地都是啊,在我的领国里,农民们每天结伴去教堂聆听圣训,逢主保圣人的节日还倾其家产的捐献弥撒,我们怎会缺乏信仰呢?” “耶稣从加利利去耶路撒冷的路上,接受过信徒的财物吗?”布吕尼院长反问道,“那些投进圣捐箱中的金币与贵族们的奉献——战利品、金银珠宝、物产、土地,最终究竟流进了谁的腰包,是上帝吗?”说到激动处,他脖子上青筋爆出,干瘪的脸颊放射难得一见的生命光辉,“‘丕平献土’是个错误,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的瘟疫感染了我们纯洁的信仰,使其演化为欲望供养的怪物,看看如今梵蒂冈成了什么模样!红衣主教穿金戴银、豢养情妇、私生子泛滥;神父流连于贵族的宴会,如同卖笑祈怜的小丑,一次次以廉价的祈祷来巴结依附有权有势者;就连普通教士也不老实,互相攀比、沾花惹草、处处留情,败坏我主臣仆的圣洁形象;至于各地驻堂主教做的龌龊事,更是一言难尽,对权力和财富无孔不入的占有欲腐蚀了每一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牧者,他们的灵魂已经卖予魔鬼,何谈拯救迷途者的灵魂?” 那厢边讲得慷慨激昂,这厢边听得云山雾罩,我竭力装出心有戚戚的样子,可惜神态做不到位,只得拿手掩着半张脸。 “公爵大人,您在听我说话吗?”老院长觉察我走了神,轻声提醒道,“现在明白,为什么之前您的要求被我断然拒绝了吧?” “明白……”明白什么?身披教袍的全是挂十字架的魔鬼?还是梵蒂冈糜烂的像颗臃胀的肿瘤? “所以,我愿意支付您急需的费用,提供接下来行军的物资,以及修道院养的部分驭畜。”他话锋一转,利索的答应了前面拒绝的所有请求。 这下我彻底蒙了,好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市侩本领起了作用,表面并未露怯,反倒将感激与惶恐的情愫演绎的淋漓尽致,愣是骗过了阅人无数的老院长,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我的整体反应,满意的笑了。 “这片被主选择了却自暴自弃的大陆,需要犁除罪恶重获新生,那个能力挽狂澜的人,只有您,奈梅亨的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公爵。”布吕尼院长背依大好河山,勉然朝向不知所措的我,“请您务必承下这一重担,公爵大人,圣加耳虽处穷乡僻壤,但您的英雄事迹早早便流传开来,我在您身上,发现了圣徒才具有的品质——虔诚、笃志、谦逊、克制……别在意那些已发生的灾难,这是我主施予的考验,正如上帝默许撒旦夺走乌斯地之人约伯的一切,‘凡所说必被检校,凡所为必被验典,凡所做必被试探,世间再无如他般敬侍上帝、远离鬼神的人’。” 他……选择我来……拯救世界?这种一般只会出现于超级英雄漫画里的场景,竟然真实的降临在我身上?饶是自诩情绪控制极佳的我,仍旧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适应老院长无厘头的期望,拯救世界……这道貌岸然的修辞真是够了!可话说回来,获得修道院财力上的支持为当务之急,管他劳什子世界和平,钱到手再说别的…… “我怕……承受不起如此重担。”眉头皱得恰到好处,我似有若无的摇了摇头,“太重了……” 布吕尼院长看我要推辞,赶忙摆手说道:“不要这么没信心,上帝必将照拂您未来的征途,您不是发誓要做‘基督的宝剑’吗?该是付诸实际的时候了,公爵大人!救赎这沉沦末日犹不自知的大陆,消灭那些披着伪善外衣的主的敌人,将基督的福音传播给深受异教毒害的野蛮人,甚至——”他稍顿一下,眼神越过我憧憬的眺望远方,“率领十字照耀下的信仰大军,解放饱受异教徒蹂躏的圣地,这片神许世人的应许之地……到那时,蒙主保佑如果我还活着,便会去圣墓教堂旁结个小小的草庐,以一生诵经冥修来感恩基督,日夜不息的为您祈福……”(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不平静的小镇 历史曾无数次的证明,那些所谓的理想主义者全是顽固的偏执狂,当他们将单纯的梦想一步步变为现实后,终于首次尝到权力的滋味,接着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初被他们所鄙视和唾弃的**逐渐侵蚀所剩不多的理想,然后,他们安安稳稳的自甘堕落,直到成了新的理想主义者要打倒的对象,可怕的死循环。。 更新好快。+哈 至于圣墓教堂的茅庐之类的都是后话了,此刻的我还觉得捡了张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正‘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求而不得的东西竟自己掉进怀里,有比这更令人神清气爽的喜事吗? “院长大人,您……叫我如何感‘激’呢,您伟大的情‘操’实在……”我抿紧嘴‘唇’,瞪着两只肿胀的眼睛,泪水瞬间淌了下来(长期休息不好很容易造成早期青光眼,主要症状之一便是眼球干涩迎风流泪)。 “您感谢的不应是我。”布吕尼院长慈祥的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基督在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上曾对追随的信徒讲过——‘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咸呢?以后无用,不过丢在外面,被人践踏罢了’,无论你我,不都是上帝洒于这世间的盐粒吗?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要保持‘盐’的品质,应该做到谨慎而有远见、谦逊而有学识、平和而有警觉、虔诚而诚实、公正而纯洁,倘若自身不正,何以要求大众遵守规矩呢?又或者一个以卑污之行玷污了双手的人,他又怎能清洗他人身上的不洁?所以先哲有言‘若是盲人给盲人引路。两人都要掉在坑里’,如今梵蒂冈已然瞎了,谈何代表神圣的主去狩牧芸芸‘迷’途羔羊的灵魂?” 我点头附和。配合他的说教。讲到底,老院长早瞧教廷不顺眼了,这里面既有虔诚信徒对同教兄弟信仰沦丧的失望,更多的则是派系间由来已久的龃龉作祟,本笃会在尼西亚公会议上遭到排挤,沦为非主流的少数派,不得不寄居山谷穷地。那种潜龙在渊的落寞与隐忍超乎常人想象。 “首先正己,方可律正追随你的人,如果想让上帝对你友善。就得满怀欣喜地去做能取悦于他的事。尤其必须做的是,让属于基督的一切权益,都遵守基督的法规。”老院长越说越兴奋,渐渐有了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我清清耳朵。顺从的洗耳恭听,“如您所见,很久以来,世界因为罪恶而陷于‘混’‘乱’,以至于行路的旅人无分白天黑夜都难以免于强盗的袭击;善良的人们无分家中屋外都处在被抢劫和诓骗的危险,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公爵大人,长此以往。我们终将面临末日的审判。” 看看火候差不多,我单膝跪地面向布吕尼院长。这举动显然出乎后者的意料之外,“从我在基督的见证下获得册封并发誓成为‘上帝之剑’的那刻起,便将能够挥舞神圣的十字(骑士剑又称十字剑,被认为是上帝赐予的作战利器)作战视做终身荣耀,请您放心,院长大人,我甘愿流尽最后一滴血来践行誓言。”习惯‘性’的‘摸’向腰间,发觉那里空无一物时才想起长剑临行未佩。 “不要紧,我主的孩子。”老院长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肩膀,掌心的温热渐次传来,“仁慈的主啊,请倾听这忠实之人的祷告,赐福于您虔诚的骑士,宽恕他的杀孽,因为每一次砍向敌人的长剑溅起的并非纯良信徒的鲜血,那是魔鬼追随者的献祭,基督敌人的忏悔,阿‘门’!” “阿‘门’!”我划着十字,随后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默念了一段《马太福音》,好把老院长眼里善徒的形象做足。 待祷告完毕,他搀起我的胳膊,热情的说道:“别太见外了,公爵大人,您随我来,还有好些事要‘交’代呢。”为了到手的资助,忍了!我咬牙‘挺’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陪老院长离开天台。 来了兴致的老人家打开话匣子,事无巨细的讲得天昏地暗,甚至为此取消了后午时经的讲课,专‘门’安排司厨神父预备饭菜,款待我们一行众人,博登湖的清蒸鲈鱼、柳芽菜、细麦面包、掺了香料和蜂蜜的葡萄酒应有尽有,说实话,听了修道院长太多的絮叨,肚子真有点饿了,尤其行军多日没啥油水,美食当前自然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反正骑士向来不讲究啥规矩,先可劲造了再说! “大人,您真厉害!”欧文一边相当邋遢的吐着鱼刺,一边竖起油汪汪的大拇指,“我们不过去逛了趟菜园的功夫,您就全搞定了!”他挤眉‘弄’眼的凑过来,表情猥琐的嘀咕,“给我说说呗……” “说、说、说,说你个头啊!”我狠狠地赏了他一个暴栗,自顾自灌着滋味特别的葡萄酒,香料、酒‘精’与蜂蜜‘混’合的味道,的确引人入胜。 “哎呦,快瞅!院长大人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你们该不会……”骑士恍然大悟的拖长音,惹得旁边人心领神会的跟着起哄。 “吃东西也堵不上你们几个废物的嘴!不想吃趁早说!”我佯作生气的虎起脸,吓得他们纷纷坐回原处,老老实实的对付盘中食物,“抓紧机会享受吧,明天卸运完修道院提供的给养,后天一早咱们便出发。” “去哪?”欧文疑‘惑’的问。 “湖对岸,康斯坦茨。”我气定神闲的放下杯子,目光一一从他们或错愕、或困‘惑’、或期待的脸上扫过,“去找那个贼眉鼠眼的巴塞尔伯爵,别忘了,他的合法继承人奥登还在罗马未归呢!” 便宴过后我礼貌婉拒了布吕尼院长留宿过夜的邀请,赶在太阳西沉前下山,同时约定好明天‘交’接物资的时间。说也奇怪,上上下下同样一千多级台阶,可回去的这一路我脚步轻巧甚感欢欣,差点没飞起来,估计十有**是口袋里叮铃作响的金币的缘故,果然人的感官会随心情的变化而变化呀。 山区的天黑得比平原要早,红彤彤的落日稍稍跟我们打个照面就急匆匆下班了,天边几颗微亮的星星好不容易守得绽放的时段,丝毫不吝的璀璨着;远处的博登湖静谧如镜,青灰的颜‘色’稳重大方,像个温柔的老妈妈,圈着怀抱里灯火幢幢的圣加耳小镇哼唱动听的摇篮曲缓缓入眠。 欧文吃得酒足饭饱,连打了好几个臭气熏天的酒嗝,“要说那条清蒸鲈鱼,做的还真是……啧啧,哎?大人,今天的镇子,似乎格外热闹啊?”白话得正起劲的他眯着惺忪醉眼,傻笑的指了指隐隐飘‘荡’吵闹声的小镇。 “喝多了吧?还格外热闹,难道您以前住这?”我没好气的拿话噎他,可是耳边的喧哗确实越来越大,听着好像不少人的样子,出事了?这是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反应,我连忙加快脚步,催促他们道,“貌似情况不对,赶紧走!” 圣加耳沿湖而建占地面积不大,唯一算得上宽敞的地方便是镇公所的‘门’前广场,一声甚过一声的喊叫正从那传来,就连司值的卫兵都脱了岗,城‘门’的哨位空‘荡’‘荡’的,只剩火盆里的干柴哔哔啵啵的爆响。 “代号四!”我耐不住焦急的‘性’子,四下寻找隐身于黑暗的刺客头子,“你躲哪去了?出来啊!” “在这呢,大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神出鬼没的捅捅肩膀,吓了我一大跳,“您有何吩咐?” “靠!”我爆个粗口,“去看看前面怎么回事。” “看过了,两伙人要拼命而已。”代号四轻飘飘的回答。 “打架?哪呢?”醉醺醺的欧文让打架提起兴趣,欢脱的胡‘乱’摆手,“哪呢?哪呢?最乐意看打架了!” “闭上你的臭嘴!”我厌恶的白他一眼,脚下的石板路却总也不见尽头,声音若即若离的飘在空中,仿佛挑逗**的高手,勾着人心神不宁的,“两伙人要拼命,谁和谁啊?跟我们的人有关系吗?” “有关系又没关系,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代号四说着,再次完美的隐入慢慢沉下的夜‘色’。, 第四百四十四章 要不你们决斗吧 不知不觉的,代号四也学会了卖关子,我气得牙根痒痒,却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得勤快倒腾着两条腿,匆匆赶往小镇广场。 镇长的宅子建在小山包顶端的台地上,从这里向下俯瞰,正好可以将城门附近的情况尽收眼底,同时凸显了镇长的地位。当然,相比于修道院气势恢宏的建筑,这房子最多算个半成品毛坯,还是下水道反味的那种。 “呦,真的聚了不少人诶……”欧文一边大舌头的说着,一边毫不避讳的放了连串响屁,恶心的味道顿时污染了周围的空气。 “混蛋!”我捏住鼻子,强忍反胃的干呕,厌恶的骂道,“来两人把这醉汉弄一边去,奶奶的受不了了……” 几个稍稍清醒的侍从手忙脚乱架起欧文,我小跑两步,终于找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大口猛吸着,“呼——总算活下来了,等等……”鼎沸的人声吸引了我的注意,生着篝火的小镇广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多人,看来事情闹得挺大,“究竟是怎样的两帮人要打架呢?”疑惑的挠着后脑勺慢慢走近,我发现瞧热闹的人群分成明显的两派,衣着鲜艳的“黑森林”佣兵团是一伙,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的圣加耳居民是另一伙,而且最要命的,他们竟全操着家伙! “貌似有点棘手啊……”我觉出不妙,跌跌撞撞的拨开摩肩接踵的众人,有人不耐烦的骂骂咧咧,有人大概回头瞅了眼便让开,还有人认出我的身份。恭敬地弯腰行礼,“里面在干什么?”我盯着对方问道。 “打……打架了,好……好多人,都拿着家伙,要……要出人命的……”答话的人估计第一次同公爵这种大贵族离得如此近。紧张地磕磕巴巴,“后来的那帮佣兵……和那杜尔他们,杀……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听他说话实在费劲,我满头黑线的摆摆手制止。前者讪讪笑着,老实的闭了嘴。 穿过叠叠人障,我好不容易来到事件的中心,眼前的景象印证了方才的猜测——帮我们引路的城镇卫兵那杜尔愤怒的率领一帮人将以德.瓦尔德为首的“黑森林”佣兵团几个头目团团围住,后者则满不在乎的叉起胳膊。用一种半睡半醒的狮子慵懒看着几只小狗围绕自己撒欢的表情居高临下的冷眼斜着他们上蹿下跳,而在双方中间,谢顶的镇长戴尔尼正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哎呀,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求你们停手吧好不好?”他好言好语的劝着佣兵团长德.瓦尔德,肥大的啤酒肚颤动不止,好像随时有撑破腰带的可能,“大家老朋友了。给个面子?” “首先挑起事端的可不是我,老朋友,我和几个兄弟花钱喝酒找乐子没坏了镇子的规矩吧?是他不分青红皂白的领人进来又掀桌子又摔杯子的闹事。打烂了人家东西,还吓跑了不少客源。”德.瓦尔德苦着脸装可怜,就跟受害者是他一样,“你给评评理,我们到底哪做错了,嗯?” “没错没错。没人说你错呀我的朋友!”戴尔尼镇长亲近的拍拍佣兵团长的肩膀,“你大人大量。叫手下兄弟散了吧,好吗?” “哎!老朋友。话得说清楚了,我可没吩咐兄弟们帮忙,是他们担心对方人多势众的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所以才赶来为我撑场子。”德.瓦尔德义正言辞的狡辩着,一副受了多大冤屈的模样。 “对,你说得对,老朋友,替我跟兄弟们解释解释,那杜尔他们几个对你——包括‘黑森林’佣兵团没有恶意,我向上帝发誓!”胖镇长油光锃亮的额头大汗淋漓,像极了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鸡蛋。 “镇长大叔!”那杜尔责怪的喊道,“别帮着外人说话,我们两人的恩怨难道您还不了解吗?” “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了,不希望你们继续争斗下去,造成无谓的伤亡,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吧!”戴尔尼急得快哭出来,老态毕现。 “他诱拐了我的妻子,害死我的孩子,弄得好端端一个家分崩离析,自上帝创世,有比这畜生更罪孽深重的吗?”那杜尔红着眼睛,每说一字恨不得咬碎嚼烂似的,“作为男人、丈夫和父亲,我必须杀了他报仇!” “杀了他你的妻子和女儿能死而复生吗?杀了他你就是个男人了?”胖镇长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记得修道院的神父讲经时说过,‘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听听吧,我的孩子!这是上帝对世人的教诲!” “请不要说了,镇长大叔,原谅我的鲁莽,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这股火已经憋了五年,五年啊!再憋下去我会疯掉的!”那杜尔歇斯底里的吼着,仿佛狂怒的老虎,理智荡然无存。 戴尔尼蹒跚着挡在两拨剑拔弩张的仇人中间,德.瓦尔德的不屑反衬那杜尔的暴躁,场面极其混乱。“孩子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胖镇长颤抖双手指了指身后戾气十足的佣兵,“他们是干嘛的?卖命吃饭的雇佣兵,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的人精,砍过的脑袋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镇长的脑门反射着火光,显得愈发亮了,“你身后的朋友固然愿意帮你出头甚至拼命,可他们也有家人要照顾!好好看看你旁边的同胞吧,我们整个镇子都不够这帮杀人不眨眼的佣兵屠的!你真的准备用全城百姓的命去为你的仇恨陪葬吗?” “我……”盛怒的那杜尔一时语塞,火气慢慢减退,唯剩不甘与执拗在脑海挣扎,他终究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连报仇也得看人眼色,“我妻儿的仇……贝拉和菲儿的命……要原谅这该死的畜生吗?” “当然不可原谅!”我语出惊人,全场注意瞬间集中过来,“作为男人,不能为血亲复仇无疑是最大的耻辱!” “公爵大人!”几个齐声大喊,镇长戴尔尼是责备、佣兵团长德.瓦尔德是诧异、那杜尔是感激。 我背着手,一步步踱到他们面前,目光在两个仇人之间来回移动,正在众人疑惑的时候突然开口:“要不你们决斗吧,真刀真枪的干一架,反正你们彼此那么想杀死对方,决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公爵大人,我尊敬您,并不代表您能随便决定他人的命运,我的镇民全是自由的。”胖镇长生气的鼓着腮帮,活像只雨天池塘里扯嗓鼓噪的青蛙,“上帝啊,您这是在将他推向深渊!” “是他自己要跳进去的,我无非帮着搬开了挡路的几块石头而已。”轻佻的耸耸肩,我看到德.瓦尔德投来“你丫到底想干啥”的询问眼神,“戴尔尼镇长,你既然不希望那杜尔的行为拖累小镇,我出手相助,你又为何装老好人?” “虽然您是位尊贵的公爵,但也请不要质疑和侮辱我。”胖镇长的脸刷的一下黑了,瞳孔深处闪过凶光,“圣加耳是座自由……” “由自由民组成的自由之城,不受任何贵族的统治,我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夸张的挖了挖耳朵,眼角余光扫到那杜尔的情绪业已平静,我才接着说,“不知各位‘自由的’人民,能否容我略讲两句?” “如果您不像之前那样过分的话……”戴尔尼小声嘀咕着算是默许。 “自由民那杜尔。”我转向低头不语的城镇卫兵,优柔寡断的犹豫令其面色惨白,不敢正视质询,“我问你,要是真和他——‘黑森林’佣兵团的总兵长德.瓦尔德动手,你有多少必胜的把握?我可是亲眼见到他只用一只手抓住长矛就搞得你束手无策。” 那杜尔不安的舔着干涩的嘴唇,似乎渴得难以忍受,鼻翼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又煞白不少,“我……我……”吞吞吐吐的结巴着,他仍然没有直面困难的勇气,这一早便让我看穿了,“我……打不过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个人 一群人 “我……打不过他。” 那杜尔紧咬嘴唇,眼角流出屈辱的泪水,情绪爆炸到顶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该死的,我打不过他!” “所以呢?”我抓住机会步步紧逼,一点点将家破人亡的单身汉逼上死路,“你呼朋引伴的招呼一群人来帮忙,拿他们的性命当赌注,释放你憋了几年的怨气,我说的对吗,那杜尔先生?” 人群一片哗然,紧接着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杜尔被说中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发烫,“……我想着有人撑腰总是好的,没准他们就服了软……”他越解释越讲不下去,当一个人阴暗的心理公诸于众,就像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裸奔,难免羞愧非常,“对不起,我只希望报仇而已。” “懦夫也幻想用英雄的方式复仇?”我犀利的诘问道。 那杜尔梗着脖子争辩:“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既希冀报仇又害怕送命,推着别人做挡箭牌,这不是懦夫是什么?”我连珠炮似的追逼,他嚅嗫半天,依旧选择放弃。 “公爵大人,求您行行好,够了!”戴尔尼镇长毕竟从小看着那杜尔长大,不忍心晚辈受委屈,“您说的精彩,我们听的惭愧,圣加耳人甘拜下风。”两个布满皱纹的红脸蛋因激动而颤抖,“饶了我可怜的孩子吧……” “他不饶恕自己,外人无能为力。”讳莫如深的打了个偈语,我转而盯着抽泣的那杜尔,“如果我说。还有机会报仇,你将如何?” “真的?”憔悴的男人瞪起眼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付出生命。只要能不这么窝囊的苟延残喘。” 我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杜尔眼前晃了晃,“两个办法,第一,我以奈梅亨公爵和雇主的名义要求他——你的仇人,‘黑森林’佣兵团总兵长德.瓦尔德用一只手迎接挑战。不过即使赢了,大家仍会嘲笑你胜之不武,况且他单手未必落了下风;第二,到我的军队里来,上战场去磨练。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挥洒汗水与热血,也许某一天获得赏识,成为拥有封地的骑士,再回来堂堂正正的发起决斗。” “等一下,大人。”佣兵团长皱着眉抠抠耳朵,“万一我先死了,或者他倒霉挂掉了,这仇岂不报不成?” “那是天意。上帝的安排。”我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那杜尔则痛苦的抉择着。 “胡闹。简直是儿戏!”戴尔尼镇长扯过犹豫的汉子护在身后,“那杜尔是个好孩子,长这么大从未跟人红过脸,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一定是上帝的考验,仁慈的主想要他变得更坚强,而不是傻乎乎的去战场送命!” 我不做声。目不转睛的瞅着眼泪渐干的男人,后者低着头。诚如方才自认屈辱的时刻,“戴尔尼大叔。谢谢您。”他感激的笑着,拨开镇长的胳膊,自信的冲我说道,“公爵大人,我是位自由民,志愿加入您的军队,请接受我的效忠。”那杜尔说着,屈膝半跪下来,右手举过头顶表示恭顺。 “很好,早该如此!”我赞许的颔首,一把拉起改头换面的圣加耳人,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我的仇人德.瓦尔德你听着,好好保重生命,等我砍掉一百颗敌人的脑袋时,肯定可以向你提出决斗了。”那杜尔的越过我,注视后面的佣兵团长,一字一顿清晰地发出宣言,“你的命,暂时寄存着。” “啊,啊,知道了,啰哩啰嗦的跟个自以为坠入爱河的娘们一样。”德.瓦尔德不耐烦的摆摆手,“在砍掉一百颗脑袋之前,你得首先保证自己的脑袋不搬家再说,口气倒不小,倒霉的可怜虫。” 成功化解了一场可怕的流血冲突,我自鸣得意的背着手,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散去,城镇广场恢复夜晚应有的宁静,篝火似乎觉察出人气的衰弱,火焰也不那么炙热了,隐隐的收在烧得黑黢黢的木炭里,时不时吐着橘色的舌头。 “喏,这是许诺的薪水,提前支付给你。”我随手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远远的丢到德.瓦尔德掌中,他好像只扑食的恶狗,准确叼住主人投来的骨头,“莱希费尔德伯爵拖欠的再加上三倍的佣金,仔细查查,一个子都不带少你的。” 佣兵团长听着金币碰撞的脆响,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细缝,粗糙大手贪婪的摩挲着口袋光滑的质感,点头哈腰的赔笑脸:“那是那是,您这金口玉言的,绝不会骗人,合作愉快,公爵大人!” “等等,不是合作,是雇佣,我出钱你卖命,仅此而已。”我冷脸同他划清界线,现在钱付了,没必要再顺毛捋。 德.瓦尔德千恩万谢的走了,我望着他越走远越挺直的背影,明白这赤裸裸金钱关系后面脆弱维系的信任。好戏散场,陪着我的唯有几名侍从以及喝得醉醺醺狂吐不止的欧文,丫的臭味又飘过来了。 “避免争斗不说还白赚了个好名声,估计明天奈梅亨军队的驻地会挤破门,您果然不做赔本买卖啊!”代号四幽幽现身,不阴不阳的挖苦道,“兵、粮俱备,接下来去往康斯坦茨的行军应该是场惬意的划船郊游。” “你见过冬天划船郊游的吗?”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光嘴上数落的痛快,附近敌人动向如何?” 代号四露出一副“奶奶的保护你安全还得负责跑腿黄世人也没这么残酷”的鄙视表情,“‘埃尼德斯’只剩我一个人了,活动范围大大缩小。”她绕着四周虚虚的画了个圈,“看到没?这么大点。” “没办法,多派斥候吧。”我其实了解当下的情况,无非闲的同她逗逗乐子而已,“那些伺机而动的敌方刺客……没问题?” “除非我死了,而且这次他们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留下来,得分析我方情况,没那么快的。”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生锈的关节酸痛不堪:“好吧,信你的,回去睡觉,爬了一天山累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代号四的预言不幸变成现实,门外一阵甚过一阵的喧哗惊碎了妻环子绕的美梦,有起床气的我强压心底蹿升的无名火,尽量不迁怒战战兢兢的无辜侍从:“吵死了,怎么回事?” 后者小心翼翼的束手而立,磕磕巴巴的解释:“许多圣加耳的镇民赶早便堵在广场,大呼小叫的要参军,卫兵拦不住,正在那理论呢。” “没人处理吗?”我一边套着衬衫一边随嘴问道,话说出口才想起昨晚骑士们全喝得烂醉如泥,尤其吐了满身的欧文,不睡到日上三竿肯定不带睁眼的,“叫几个人跟着,我去看看。” “钻”出镇长家低矮的门楣,外面的噪声顿时扩大十倍,目测老老小小至少五六十人,“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人群簇拥着欢呼。 “呵,挺大的阵仗……”我眯缝着眼适应了会初升太阳热烈的光芒,“大家静静,让一个人出来说话,否则我根本听不清,瞎耽误时间。”清清嗓子稍等片刻,熙攘的众人渐渐闭了嘴。 “愿上帝保佑您,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我是圣加耳的自由民,大家叫我‘撑船的’默特萨克,家住湖边的长屋,世代打鱼为生,年龄虚长几岁,便索性做个头目替哥几个说话。”自称渔民的中年人(其实单从外表看,他佝偻的身材、黝黑的肤色、花白的头发以及浑身散发的腥味,说是七老八十也不为过,但结合中世纪人们普遍的生活水平,未老先衰算不得啥稀罕事,平均寿命三四十相当常见)谦恭的弯腰行礼,头顶的伤疤触目惊心,歪歪斜斜像条丑陋的蜈蚣。 “日安,‘撑船的’默特萨克,也愿上帝赐福于你。”我走到他们中间,平易近人的点头微笑,“听说你们嚷嚷着要加入奈梅亨的军队,是这样吗?” 渔民忙不迭的应承:“对的,对的,昨天您的一番话着实精彩,令大家印象深刻,我们……我们凑一堆商量半宿,决定撇家舍业的跟您干!” “撇家舍业?不,我不需要连亲人都顾不上的家伙。”故意提高嗓门以便在场的所有人听见,我环顾一周缓缓说道,“出人头地的理想固然重要,不过家人才是人生的全部重心,记住,圣加耳人,被上帝创造的我们如同盖房的砖头,而家庭正是夯实的地基,没有根基的房子注定经受不住大风的摧残。所以,你们若是抛弃父母亲人前来,奈梅亨不欢迎这样冷血的人。”不少人炙热的眼神分明黯淡,我得计的勾起嘴角,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永远对举家投奔的朋友敞开大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科勒归来 “公爵大人所言非虚,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正在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后方响起,惹得众人纷纷回首观望,我也拼命翘着脚尖,想看看说话的人究竟是何面目。 来者身材匀称,尤其肩膀与两臂的肌肉极为健硕,堪称完美比例,背上斜挎的一副雕弓相当显眼,他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远远冲我点头致意,潇洒的仿佛踏风而来的翩翩少年——这家伙不是科勒还会是谁! “我当年比你们混得更惨,差点沦落到同强盗为伍的地步,多亏上帝保佑,恰巧遇见路过的公爵大人,才免于堕入肮脏的营生。”科勒缓步走进人群,朗声对每一个看着他的圣加耳镇民鼓励道,“两年前我和你们一样,两年后你们便可以和我一样,有家、有业、有希望,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说着,他拍拍腰际满满的箭盒,“喏,现在的我是一名令人尊敬的弓箭手,公家供养的士兵,女人们追求和孩子们崇拜的英雄……好好想想吧,伟大与平凡,往往一念之隔。”因着科勒的鼓动,众人再度沸腾了,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转了口风,热烈的加入到讨论中。 “大人,我回来了。”铁面男科勒难得动容,微红的眼角似乎噙着泪水,经历过生死,我们愈发珍惜彼此的感情。 “好小子!”我欣慰的点点头,直接给他来个大大的熊抱,俩老爷们激动地无以复加,“你的伤……”感伤之余突然想起科勒代替我陪同理查公爵赴米兰遭受伏击。立刻上上下下的摸索起来。 “那点小伤?不碍事的,您瞧,我不是活蹦乱跳的么!”他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故意做了不少大幅度的动作,“这副弓。足有一马之力,拉着毫不费力。”科勒取出精致的角弓,漆色明亮光泽,“上好的卡斯蒂利亚白蜡木,还采用了摩尔人的反角技术,力道远远超过威尔士人的长弓。这是理查公爵临行送我的礼物,原来那把威尼斯人的玩意跟它一比,啧啧……好像拿锈铁去比赤金。” 移情别恋的倒挺快,他除了喜欢摆弄弓箭相关的大小物件,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心翼翼。简直对自己妻子都没有过。“快给我讲讲米兰发生的事。”既然科勒完好无损,我的关注点自然转移到其他事上。 “在此之前,大人,是不是得先搞定眼下的……”他没把话说完,只使了个眼色,我便心领神会。 “也对也对,来人啊,吩咐准备好菜好饭。带男爵大人去休息。”我一边嘱咐着侍从,一边观察结束嗡嗡商议的圣加耳人,他们听到科勒被称为“男爵大人”时。眼神中艳羡的炙热无比。 经过一番折腾,最终决定撇家舍业跟奈梅亨走的圣加耳人大概有四十,对于一个总人口不过上百的小镇来说,这几乎是全部壮年男子的数量,镇长戴尔尼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阻止。可惜无济于事,除了生拉硬劝留住的几个人。仍有三十多个棒小伙不改初衷,当下收拾家当(其实就些破衣烂衫)进入军营。 “去烧点水、洗干净、剪剪头。打混编到各个队伍,暂时负责帮老兵打下手。”我看着军士像市场上挑牲口一样仔细检查新入士兵的身体状况,不厌其烦的啰嗦道,“既然领走了就得用心栽培,奈梅亨可没一个孬种……” 喋喋不休的讲了许多,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小广场,瞅瞅日头也该到吃早饭的时间了,宿醉整夜的欧文不知怎的闻到饭香,开启了电源似的爬起来,懒洋洋的倚在门边同我打招呼,满嘴酒臭依然未消。 “早安,大人,您起得好早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旁若无人抠着恶心的眼屎,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奈梅亨那些喜欢你的少女要是看到这一幕,得碎掉多少玻璃心啊!”我痛心疾首的挖苦道。 “玻璃心?是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追问。 …… 弓着腰再次“钻”进镇长的宅子,科勒正拿小刀刮着羊腿骨上的肉丝,这家伙吃东西很精细,一点边边角角都不放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以前苦日子过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逮到吃的可得细细享用。 “是你?”“是你!”欧文和科勒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平时在奈梅亨,他俩关系一般,科勒看不上欧文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欧文也瞧不起科勒出身卑贱刻板严肃,所以彼此老死不相往来。 “瞅你们的样子,很惊讶吗?”我笑呵呵的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痛快畅饮,圣加耳地处商道要冲,存酒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北方的大麦酒、图林根的蜂蜜酒、勃艮第的葡萄酒应有尽有。“愣着干嘛,要表演哑剧吗?来来,全坐下吃饭,今天的事务繁杂,不吃饱了可没力气干活。”科勒率先反应过来,他耸耸肩,做个无所谓的鬼脸,接着忙剔骨,而欧文则瞬间醒酒,表情不自然的就座进餐。 “大人!”我刚放下杯子,便被一声呼唤吸引了注意,这声音的主人哽咽着束手而立,在他身旁,另有两人同样红了眼眶。 叫我的是罗洛,老管家旺财的小儿子,伺候起居的贴身侍从,他依旧吊着胳膊,伤臂未愈;旁边膀大腰圆的壮汉哭得很丑,这是卢卡,力气赛过公牛的巴塞尔人;最边上的那位个头明显矮了一截,不过小腰板挺得笔直,气势不输两位前辈,他是我看中提拔的年轻人,少年郎比尔斯。 “太好了,你们都回来了……”说道动情处,我抿紧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一路来的千愁万绪激荡在心底,不禁令人欲言又止,“坐下,快坐下,大家一起吃,全赖上帝保佑,咱们相聚一堂,传令厨房,多烤只全羊上来!” 烤的恰到好处的全羊将餐桌的气氛推向高潮,喷香美味的羊肉塞入每一张流着口水的嘴里,咀嚼间唇齿留香,随着酒至微醺,歌唱起来了、舞跳起来了、膀子甩起来了、角力摔起来了,场面热烈非常。 “哈哈,今日如此尽兴实属难得,不是吗?”我摸着喝得滚烫的脸蛋,舌头打结的问科勒。 “的确,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目光深邃的将杯中酒仰脖而尽,似乎想起不少悲伤的往事。 我觉察出科勒的情绪异常,赶忙岔开话题:“对了,理查公爵那边的情况如何,你还没汇报呢。” “理查公爵那边么?”科勒帮我添满酒杯,“我们在米兰城外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的伏击,对方步骤严谨手段毒辣,显然事先经过周密的计划,咱们猜的没错,他们的目标是将您置于死地。”他活动着肩膀,那里旧伤虽愈,却还是隐隐作痛,“多亏了理查公爵手下侍卫训练有素,身处劣势仍能力战不退,为城中援兵赶来争取了时间。敌人重点袭击了我所乘坐的马车后基本确定您未在其中,马上做出调整,掩护着准备撤退,幸好援兵及时到达,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惜的是,没抓到一个活口,重伤者全部服毒自尽,决绝的让人害怕——敌人实在太冷血了。” “这批刺客,你应该可以猜出他们的身份。”我认真的切割盘中色泽诱人的肋排,一字一顿的说着,“你我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总共受到敌人三次暗杀,其中有一次他们险些成功,是代号四——你知道她是谁吧?是莱昂纳多的人救了我,但付出了惨重代价,代号四已变成个光杆司令。” 科勒没有大惊小怪,他冷静的说:“能将莱昂纳多大人逼于下风的敌人……他们的力量不可小觑,相信您一定有了应对的办法。” “说实话,我脑子里乱得很,连个头绪都抓不住。”晃着盛满酒浆的杯子,我自嘲的喃喃而语,“嗯……话说回来,你的小小鸟们,还能起飞吗?” “虽说鹰隼巡空万鸟归林,属于您的小小鸟,仍有翱翔的天地。”科勒勾起嘴角,讳莫如深的笑着。(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神射手们的第一次相遇 丰盛的早餐一直吃到午时钟声响起,老爷们照例烂醉如泥,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装死猪;侍从收拾杯盘狼藉的现场,吃剩的羊架还得拿来给新兵蛋子们熬汤,在等级森严的社会,没人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科勒保持着一贯的节制,走到门口找块阳光照射的温暖角落席地而坐,又开始不厌其烦的搓着牛筋弓弦,满脸沉醉的模样,活像个着迷于少女芬芳的老变态——请原谅我这不贴切的比喻。 “动人的美景,不是吗?”我挨着他坐下,目光迷离的盯着远处湛蓝如镜的博登湖以及倒映在湖水中的皑皑雪峰,“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容易让人忘记仇恨和烦恼,原来上帝在人间的天国真的存在。” “是啊,多美的人间天国,湖泊、山川、森林、小镇,曾经是我做梦都想过上的好日子。”科勒停下手头的活计,学我眺望远方,“可惜人是不可能忘记仇恨和烦恼的,就像砍掉的蛇头即使化为干尸,仍旧会咬人一样,人们若可以那么豁达大度,这世间早没了战争,圣子也不必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 “是啊,我们是奈梅亨人,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收回目光,我捡起地上散乱的牛筋,同他作伴搓着。这些取自牛跟腱的淡黄色胶状物必须经过一道道严谨的制作工序才能拉伸出韧性十足的长条,接下来人的手工搓制将几根牛筋合而为一,最终成为堪用的弓弦材料,专业的射手一般都会独自完成所有程序。 科勒一边把制成的一段弓弦两端绑上测试着松紧度,一边回答我:“您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乘船去湖对岸的康斯坦茨。巴塞尔伯爵的长子奥登还在罗马,老家伙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撕破脸,等我们一到教区主教的城堡,奈梅亨公爵归来的消息便会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士瓦本。”我扬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吐沫到处乱飞。“虽然士瓦本推举了新的公爵,但赫尔曼二世的儿子利奥在老贵族中仍被视为正统继承人,作为两位士瓦本公爵指定的合法监护,奈梅亨的威信绝对可以影响甚至拉拢一大批潜在的盟友响应,到那时,一仗……最多两仗。士瓦本便能全境皆复,为我们提供稳定的后方和兵源补充。”见科勒听得津津有味,我愈发激动地展望道,“光复了士瓦本,相邻的巴伐利亚与卡林西亚自然手到擒来。他们驯化的更彻底,当下的局面如同一盘散沙;别忘了洛林还有雅罗斯拉夫掌握的柳蒂奇人呢,只要登高一呼,帝国南部的半壁江山便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试问谁还敢与我匹敌?” “就算康斯坦茨的巴塞尔伯爵乖乖投降,您又凭什么认为士瓦本人会拥护自己呢?”科勒解开试过的牛筋,小心的缠到纺锤型的绕线棒上,“据我所知。当年老公爵同奈梅亨结盟时,便有许多贵族旗帜鲜明的反对,我们在当地的……那叫什么来着。您所谓的‘群众基础’并不十分牢靠,我担心没那么容易。” 他冲我方才熊熊燃烧的信心浇下兜头冷水,“即使不取道士瓦本,康斯坦茨也有通往斯佩耶尔的大路,咱们大可绕开强敌环饲的公国,直接与雅罗斯拉夫会合。”我丢开手中搓着的牛筋。不肯认输的狡辩道。 “正如您所说的,我们一到康斯坦茨。奈梅亨公爵归来的消息便会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士瓦本,倘若无视可能遭受的袭击而选择去向斯佩耶尔。奈梅亨军队脆弱的侧翼将暴露在敌人的打击之下,对方随随便便就能掐断我们的脖子。”科勒语速平缓的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冷静的可怕,不过正是这份冷静造就了他沉稳的个性,才可以成为首屈一指的神箭手。 “你有好办法?”泄了气的我捧着下巴,弱弱的问道。 “我要是能想出办法,何必陪您说了这么久的废话?”他重新捋出三股牛筋,自顾自的投入,一切云淡风轻。 我忍住想骂街的冲动,挑眉笑笑:“既然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新兵们的第一课,便是在老兵的指挥下搬运修道院许诺的补给,摸枪前先当了把力工。他们满腹牢骚的扛着包袱经过树荫下乘凉的佣兵身前,后者总算等来取笑的乐子,竭尽所能的挖苦着。 “也好,练练力气顺带磨砺磨砺心理素质,不错。”我和科勒骑马巡视戴尔尼镇长征来的驭畜,驴子、老马、耕牛参差不齐,真是伤脑筋。 科勒明显心不在焉,哈欠打得震天价响,神志恍惚的随着马背颠簸,“啊,您说得对……您说得对。”他含糊的搪塞我,突然收紧缰绳,扯得战马吃痛嘶鸣,“大人,那个人您认识吗,他是谁?” “发什么神经!”我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过去,一个又高又瘦的呻吟出现在视野中,“你说他?‘黑森林’佣兵团的弓箭兵长,没有名字,只有个诨号,叫……叫啥来着……啊,‘鹰眼’,老鹰的眼睛。” “‘鹰眼’么?倒蛮贴切的。”科勒捏了捏下巴,脸上浮现出他特有的表情——那种猫咪捕获老鼠后肆意把玩的惬意,我艰难的吞着口水,猜不出他在哪里寻找到新的乐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个“乐子”有麻烦了。 摇摇脑袋赶走漂浮的“同行相轻”几个醒目大字,我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对一个佣兵长感兴趣了吧?” “感兴趣?不,不,是很感兴趣。”科勒饶有兴致的努着嘴,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您瞧他的身材,颀长却不瘦弱,再瞧他的手臂,肌肉分布均匀且集中在肩头,典型射箭的练家子,没个十年八年的辛苦,根本无法练成如此完美的躯干,但就身体条件来说,他要优秀得多。”科勒分析的头头是道,我听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的跟着答应,结果他补充一句,瞬间破坏气氛,“我嘛,得蒙上帝眷顾,靠的是天赋,遵从内心的直觉便好,没必要勤学苦练,那样太浪费时间……” 我:“……” 我们讨论的热火朝天,那边“鹰眼”同样发现了科勒,眼睛就再未移开,太过相似的两人好似磁极相反的磁铁,彼此拥有吸引的魔力。“不好,他看过来了,你看你看!”我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像个偷窥被抓的猥琐宅男,“咱们快点离开吧,实在太丢人了,喂!我说你呢!” 科勒不听劝阻,不仅没有躲闪,反倒针锋相对的回望,两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放射出刺目的电光,在空中无形的盘绕交战,高手过招,利器未动胜负已判。“不用了,他锁定了我,躲不开的。”科勒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对手,强力控制胯下不安躁动的坐骑,“叫‘鹰眼’吗?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我惊恐的看着科勒摩挲挂在马鞍后桥的弯弓,一副棋逢对手的兴奋,生怕他们闹出什么人命来,连忙找个由头拽着他逃离现场,小心脏跳得比打字机还快,分明濒临奔溃的界点,有时候,麾下厉害的人多了,未尝是件好事。 穿过小镇低缓的下山路来到湖边,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拍打着石岸,留下大浪淘尽的碎石与细沙,一座不算宽敞的码头指向湖心,沿结实的柱脚一字排开七八条渔民捕鱼常用的独木舟。 “呃……您不会想靠这些破船登陆康斯坦茨吧?独木舟怎么坐?一个一个撑浆划过去?”科勒左右扫视一圈,面露震惊的问着。 “当然……不是啦,那个早上来投军的渔民默特萨克保证,会联系他的兄弟朋友,凑齐数量足够的船只运咱们过去,放心吧。”我尴尬的回答,耳畔浪花拍案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水底精灵无情的嘲笑。 “保险起见,大人,我还是率领一部分人马提前出发,顺陆路朝康斯坦茨进发。”科勒提着建议,“万一情况不妙,咱们不至于措手不及,我也能多少帮帮忙,您觉得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烟波浩渺博登湖 事实正如科勒所料,当初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撑船的”默特萨克的确没拿转个身都难的小破独木舟糊弄事,可他找来的那些所谓的运输船……怎么说呢,就像公园人工湖常见的那种划桨船,两个全副武装的壮汉坐进去便挤得满满登登,更别提他愣是指挥着给塞进五个人,我盯着深深没到船舷的水线,忧虑的皱起眉头。 “你确定要用这船送我们去对岸?”我忧心忡忡的指着摇晃不定的渔船,“这玩意没等划就得翻!”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默特萨克赶忙在胸口划着十字,口中喋喋称颂圣号,“大人!我们船家最忌讳说那个字眼了,请您千万注意!”他微怒的对我说,原来无论古今中外,渔民全带点迷信,就跟过年吃鱼父母绝口不提“翻过来”而说“滑过来”一样,“平常那些走水路去康斯坦茨的商队,也是用这种船运送的,人家除了随员马匹,还有不少沉重的货物呢,放心吧,我们有经验的。” 我无奈的耸耸肩,事到如今没啥好办法,只得如此了,“提醒你的人务必小心,事成之后好处不会少你们的,记住了吗?”勉励的拍拍默特萨克的肩膀,后者激动地答应着,能得到公爵大人的亲自鼓励令他受宠若惊。 按照渔民们的建议,奈梅亨军队选择在太阳升起前出发,因为这时湖面温度高于周遭环境的温度,会蒸腾着一层白蒙蒙的晨雾,可以很好的掩饰大军到来的痕迹。我爽快的批准了他们的提议,虽然对打击的突然性不抱信心——奈梅亨在圣加耳盘桓了两天多。对面的巴塞尔伯爵还能一点风声没听到? 凌晨启明星仍挂在半空,大地笼罩尚未退去的黑幕沉沉睡着,奈梅亨人的帐篷和征用的板屋就开始灯火通明的操持早饭。新兵们手忙脚乱的收拾行装,往往刚打好包又想起某样东西落下了,不得不重新拆开;老兵们则有条不紊的缠着绑腿。有经验的他们昨晚入睡前便备好了什物,此刻有得是时间磨蹭。 科勒把擦得干干净净的锁甲铺在床上,转身检查磨光的长剑和匕首;比尔斯认真的帮我穿戴衣物,一丝不苟系紧绑带;贪睡的卢卡抱着战斧窝在角落,沉重的额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门缝飘进的肉粥香味让他顿时清醒。 “开饭了?”卢卡嘴角残留着口水的痕迹。两眼瞪得溜圆,刷的一下站起来,哼哧哼哧的问道。 “贪吃鬼,还没呢。”比尔斯常常取笑五大三粗的同乡,这次也不例外。“还不快去看看大人的马备的如何,要是好了的话,赶紧将长矛盾牌什么的拿过去,省得待会来来回回瞎耽误工夫。” “切,就你机灵!”我是个随性的人,不怎么约束随从的言行,反倒觉得这样能更有生气,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没啥避讳。卢卡嘟嘟囔囔的挪动他巨大的身子,每走一步都像要把单薄的镇长大宅震塌了似的。 狼狈如我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弄丢了长矛与盾牌,锁甲同样搞得破破烂烂。很是丢了堂堂一国公爵的面子,幸好布吕尼院长慷慨解囊,出资从戴尔尼镇长那收购了一套后者珍藏的骑士装具——其实不用老院长破费,单是平民购置骑士装具的重罪就够砍他脑袋没商量的,不过人在屋檐下,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 做肉粥的羊羔是胖镇长友情提供的。多多少少有点送瘟神的意思,他虽然对奈梅亨拉走了镇里的大半青壮年男人相当不满。可毕竟头上还悬着“黑森林”佣兵团这把尖刀,谁叫圣加耳是块修道院罩着的自由城镇呢?人家院长大人都没啥意见。自己一个小小的镇长强出什么头? “这粥真香啊……”卢卡不嫌烫嘴,嘶嘶哈哈的狼吞虎咽,一双眼睛不时瞄向旁边盛粥的大锅,典型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机灵的比尔斯看得真切,扯着嗓子嘲笑同乡:“大肚汉,吃太饱了待会别压沉了船呦,哈哈……” “说的什么话!公爵大人在这呢!”罗洛虎着脸厉声喝道,两个巴塞尔人立刻灰溜溜的低下头不敢作声。 一顿活泼的早餐过后,整装待发的奈梅亨军队齐集码头,科勒半夜押着驮运补给的驴马队在“黑森林”佣兵团的簇拥下先行一步,剩下的多是奈梅亨嫡系部队,军纪严整,相对更好指挥。 “快上!快!”罗洛暂时替代了科勒的工作,前前后后的来回催着磨蹭的士兵,满员的小船一艘艘离开岸边划向茫茫浩浩的雾中,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吸引,“该上船了,大人。”侍从小声提醒。 “唔。”我扶着前者的肩膀跳到船上,木船禁不住重压嘶哑呻吟,弄得操桨的渔民紧张兮兮,比尔斯紧接着跟上,而卢卡身形太大,罗洛安排他乘另外一艘,搞得彪形大汉挺不好意思的。 “走喽!”几个渔民蹚进冰冷的湖水中,将我们乘坐的小船推离码头,操桨手卖力摇着木桨,呼出白色的哈气,混入蒙蒙晨雾瞬间不见。 我原本设计好像电影里维京海盗一样拉风的桥段无法上演,脚下的破船压根没有威风凛凛的龙头标志,不得不临时曲意折衷,踏着船舷作凭风眺望状,只可惜严寒刺骨无人捧场鼓掌。 “扑通!”有个什么东西跳进船仓,动作快若闪电,水面仅留浅浅涟漪,惊得我差点翻出船外。“保护大人!”比尔斯一个箭步蹿起,横着将我护在身后,匕首寒光微闪,操桨手失声尖叫。 惊魂未定的我稳稳心神,仔细凝视船仓中仍在跃动的“不速之客”,待到看清登时脸红了半截——让我们如临大敌的入侵者,竟然是条手指粗的小鱼!“该死,大惊小怪的!”我扒拉开反应夸张的比尔斯,故作淡定的给自己解围。 “哦,小鳟鱼,湖里挺多的,这个季节水面下气不够,往上跳很正常。”渔民出身的操桨手笑呵呵的解释。 “嗯嗯。”我清着嗓子掩饰尴尬,随口岔开话题,“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康斯坦茨?” 他眯着眼睛瞅了瞅前面隐隐约约的船影,“沿岸边走可能要一整天,不过咱们……我是说您……取道赖兴瑙行程缩短了三分之一,大概需要半天左右的时间。”操桨手呼吸均匀的换着气,“您看看湖里的水流,是从东南往西北,我们的船队顺流而下,速度又可以提高一倍。” 我不顾冰凉把手伸进水中,果然感觉到缓缓的流水,“真奇妙……这么大的湖哪来的动能呢?” “莱茵河,博登湖是河道的一部分,河水在上游的布雷根茨附近注入,于西部经温特湖流出。”他不厌其烦的继续说,“博登湖分为上湖、于伯林格湖和下湖三部分,莱茵河流经上湖和下湖,带来丰沛的水量,这也是湖水终年不封冻的原因。位于康斯坦茨以西的于伯林格湖中有美茵瑙岛,面向湖水盛放着无边无际的鸢尾花,素有‘花岛’的美称;下湖就是圣加耳所临的部分,当中有赖兴瑙岛,岛上因虔诚者路易敕令修建的圣乔治教堂而赫赫有名,难道您没听说过?” “咳咳……当然听说过,很著名的。”我胡乱点着头,基本了解了圣加耳与康斯坦茨附近的情况,“你刚才说的那个赖兴瑙岛,除了……呃,圣乔治教堂虔诚的修士,上面有其他人居住吗?” “有个不大的小镇,多是士瓦本的逃奴,来这里寻求教堂的庇护,圣乔治是康斯坦茨主教大人治下的辖区,逃奴的主人追到湖边要是还没追到,都会给主教大人个面子,放弃对农奴的所有权,当做赠予教区的供奉。”操桨手打开了话匣子,慢慢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因着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所以隔三差五便有农奴拖家带口的往岛上跑,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满满登登,啧啧……” 他后面的话完全随风飘散,丝毫未曾入耳,我望着挣扎吐气的小鱼,担心的问道:“那我们经过赖兴瑙岛不会被发现吗?” “您以为等到这场雾再出发是为了什么?”叫太阳晒得面色黝黑的渔民笑笑,埋头摆弄划桨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登陆康斯坦茨 我们在晨雾朦胧中通过沉睡的赖兴瑙岛,后者笼罩着黑黢黢的掩护,小心翼翼的提防湖心划过的陌生人,镇子唯一的制高点圣乔治教堂的钟楼就像躲藏起来探头探脑的小鹿,惊恐的不敢露出分毫。 “呶,那便是圣乔治教堂,瞧见隐隐约约的那盏灯火了吗?”船工一边撑桨一边抻长脖子努努嘴,“这是钟楼长明灯的亮光,也是湖边打渔为生之人的引航明灯,天气不好的时候,朝着灯光划就可以找到避风的码头。” 我扶着船舷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缓缓退向背后的小镇,它太安静了,有人经过时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薄雾中现出的水榭亭台仿佛唯美的水墨画,给人一种正目睹霍比特人电影里被恶龙史矛革毁掉的长湖镇的感觉。 “接下来……该是康斯坦茨了。”船工见我看得出神,莫名自豪的提高嗓门,一对划桨撑得飞快,小船变身离铉的箭,飞也似奔向无边黑暗世界的某个角落,“再过些时候,左手边该能看到图尔高伯爵城堡准备早饭的炊烟了。”清冽的湖水溅在我身上,瞬间渗进锁甲内衬的纤维,带给皮肤冰凉的触感,刺激着萎靡(万)(书)(吧)。nsb。m困倦的神经。劲风拂面,我不由自主往上拉了拉围巾,挡住鼻尖以下的半张脸,眼睛眯成条细缝,将目之所及缩小到窄窄的视野。 晃晃悠悠的航船随波逐流,迎来日出送走晨雾。通红的太阳把波光粼粼的博登湖染成万点燃烧的火苗,前后左右的船只渐渐清晰,奈梅亨浩浩荡荡的船队从湖天一线的边缘直延伸到赖兴瑙岛的拐角。阵容相当壮观。 “这是……我的舰队啊……”喃喃自语着,我恍惚与中途岛战役时率领无数艨艟巨舰激战的尼米兹上将产生某种奇妙的共鸣——虽然他的舰队是货真价实的钢铁野兽,而我的舰队……算了,安心坐船吧。 康斯坦茨是一座三面环水的“半岛”,通过一座石桥与北岸的陆地连接,这里是通过莱茵河最近的道路,也是博登湖水道的最窄处。否则就得绕着湖岸走一圈才可以找到过河的渡口,所以驻跸其处的教区主教利用优越的地理位置聚拢了不少财富,成为左右附近地区举足轻重的力量。当我们影影绰绰望见康斯坦茨标志性的教堂尖顶时。太阳正慢悠悠的走到天空中央,暖洋洋的照耀大地。“您知道吗,康斯坦茨的名字来自罗马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一世,他曾经在这里修筑堡垒以抵抗阿勒曼尼人。”船工显露出话唠的本质。开始喋喋不休的跟我普及当地风土人情。“君士坦提乌斯一世皇帝您不知道?啧啧,他是位虔诚的基督徒、伟大的圣人,君士坦丁皇帝的父亲,传说中娶了不列颠蛮族国王的女儿,进而成为彼岸之国的新君王,至于他……”我苦恼的按着跳突的太阳穴,搞不懂这些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乡野小民是如何对几百年前皇帝的稗闻野史了如指掌的。 康斯坦茨……我捏紧拳头,注视越来越近的岛屿。挨挤的建筑好像弓着腰随时会扑过来的猛兽,对远道而来的神秘探访者虎视眈眈。它现在的主人。应该还是那个挺着大啤酒肚的乌利亚神父——哦不,是“主教大人”吧? 亚瑟、杰罗姆、蒂莫西、阿德里安……那件撇在脑后许久的往事重新涌上心头,“杰罗姆一定很哀怨,许给他的主教之位未曾兑现。”我低声自言自语着,“无论如何,这次来到康斯坦茨,要见不少故人啊。…… 正分心考虑,一阵急促的钟声拉回我飘远的思绪,“是卫兵发现了我们,在给城里示警呢。”船工停止划桨,左右观察其他船只的反应,“要继续前进吗,大人?前面不远该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了。” 我没做声,认真瞅着岸边匆忙攒动的人群,不少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码头挤得满满登登,那其中分明有为数众多的弓箭手,“吹响号角,升起奈梅亨的旗帜!”随着简单明了的命令,一面张牙舞爪的飞龙战旗迎风飞舞。 “啊……可怕的旗子……”船工惊讶的张大嘴巴,他从没见过用传说中的恶龙作为纹章的贵族。 我们的船队逐渐接近码头,差不多完全进入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但对方并未实施攻击,可队伍仍旧枪戟鲜明的严阵以待,“是敌是友?”我手心冒着冷汗,难以确定岸上守军的意图。 “大人……”船工龟速划动双桨,颤抖着询问,“还要再近吗?再近就该面对面了,会打起来的……” 我无意识的咽了口吐沫,艰难做出决定:“立起盾牌,做好战斗准备,告诉大家警惕起来!” 已经能看清对方的面孔了,那一双双躲在头盔底下窥视的眼睛充满同我们一样的紧张,射手们犹豫的望着彼此,手中的弓箭拉也不是松也不是,这是一位看上去像长官的人喊话了:“日安,好客的博登湖送来的朋友,愿上帝的眷顾与你我同在,不知能否请问尊下的名讳呢?” 我悄悄给了罗洛一个暗示,后者心领神会的起身回答:“日安,康斯坦茨的朋友,愿上帝保佑你,我们是奈梅亨公爵的尊驾,请通报您的身份,或者去请城中地位相称的贵族前来答话。” “奈梅亨公爵?怎么可能……”康斯坦茨人小声嘟囔着,从表情上看,他旁边的同伴显然抱着同样的想法。 “为何不见通报,康斯坦茨人?难道你想要尊贵的公爵大人像渔民似的一直呆在船上吗?”罗洛先声夺人的呵斥着。 “这……”岸上答话的康斯坦茨人张口结舌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尴尬的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康斯坦茨主教大人敕封的城防官,负责保卫城市的安全,大家都叫我康斯坦茨的莫多瓦,请您宽恕我的无礼,尊敬的公爵大人。” “小小的城防官?”罗洛眼皮鄙夷的搭着,那副模样活像个叼着烟卷满头烫发棒的包租婆在催促交不起房钱的拮据穷房客,“康斯坦茨是主教大人的驻跸所在,按理说这里的百姓应该懂得进退的规矩,城防官莫多瓦,仁慈的大人自会宽恕你的无礼,不过你没有资格同他对话,请通报现任主教大人我们到来的消息。”我的侍从威风凛凛的叉腰而立,使得对面唯唯诺诺的康斯坦茨人登时矮了一截,“至少,出于礼貌和对一位公爵的尊重,得撤下士兵邀请我们登岸吧?” 自称莫多瓦的城防官神情慌张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摆摆手,吩咐士兵让开码头的位置,“欢迎您莅临康斯坦茨,公爵大人,我这就命人通知乌利亚主教和巴塞尔伯爵。” 罗洛催促愣神的船工将船划向码头靠稳,先期登岸的侍从扶我站定,离开了摇摇晃晃的木舟,再次踩上陆地的感觉相当亲切。卢卡和我的坐骑同乘一船,他找来几个奈梅亨战士,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倔强的战马“扛”上码头,罗洛扯掉遮挡马眼的黑布,抚摸着脖颈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我来。”拍拍侍从的肩膀,我接过缰绳走近坐骑,这家伙瞪大长着长睫毛的美丽眼珠,惊魂未定的盯着面前的主人,它跟我不久尚未彻底驯服,总喜欢耍些尥蹶子的小性子,“你就出生在湖边,莫不成还怕这滚滚波涛?”我拿温热的手掌按着坐骑凸起的鼻梁,这里的是它最敏感的区域,正能感受主人的心情。 说也奇怪,焦躁的战马竟真的平静许多,我见状捋顺它的鬃毛,顺势一跃而上,对看傻眼的莫多瓦说道:“带我去见主教大人吧,城防官先生。” “哦,请……随我来,尊贵无比的公爵大人……”康斯坦茨的莫多瓦一时半刻缓不过神,支支吾吾的答道。 (这段时间空了很多天,对不起各位!因为临近年关,一直忙活着开两会,被繁重的工作所累,晚上完全没有更新的心情和灵感……不过即使这样,欧罗巴这周仍旧上了潜力推荐榜,而且今天我打开一看,在自己没更新的情况下,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推荐,实在……令人汗颜!) 第四百五十章 康斯坦茨的巴塞尔伯爵 康斯坦茨的确是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无论长满苔藓的灰白城墙,或是磨得圆滑的石板路,还是教堂屋檐下被雨水腐蚀的石像鬼,似乎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年代气息,让人只拿眼一望,便足以领略它沉睡在光阴的缱绻风韵。当然,这时代的其他城市(或者说所谓“城市”的地方)也带有颓败阴冷的哥特风,但它们不是经过岁月沉淀的质朴,而是真真正正就那么的破败…… 城中仅有的制高点是位于偏西北方的小山丘,那里伫立着一座砖石结构的城堡,通过石墙连接着山脚朝向博登湖的大教堂。城堡的基座是当年罗马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一世为了抵御阿勒曼尼人入侵修筑的堡垒,围绕墙角的青黄色苔藓估计已经生长了许多年,见证过无数风云变幻与悲欢离合。 我望着城堡上空飘扬的白底金狮战旗,觉得有些眼熟,扭头询问旁边领路的城防官莫多瓦:“那面旗帜,好像不是主教大人的吧?” “那面旗帜吗?是巴塞尔伯爵大人呀,他……”莫多瓦说到这稍顿,斜眼偷偷瞅我,眼神接触的刹那电击似的躲开,“……主教大人,我是说前任主教大人蒙召……呃,之后,巴塞尔伯爵和布夏尔伯爵的军队便一直常驻此地,据说……这是某位大人物的命令,我人微识浅,不知消息出自何处。” 呵呵,那位大人物就是我!在心里冷冷的笑着,我的目光转到城墙分布的床弩上面。这玩意造价高昂机械繁琐,非专业人员不能摆弄明白,精通此道工程师的身价基本相当于后世研究原子弹的那些大咖。属于四处抢手高精尖人才,光是目之所及的几架床弩,至少得五六个专职工程师负责维护,单从这点管中窥豹,康斯坦茨主教的财大气粗绝非空穴来风。毕竟守着座跨越莱茵河的唯一桥梁,不仅控制商道,还经营享誉诸国的高档亚麻布,简直放个傻子管也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沿着平整的石板路每走一步,都可以看见两旁裹紧长袍匆匆闪过的教士,他们罩着宽大的兜帽。惶恐的注视奈梅亨队列整齐荷枪实弹的士兵,打心眼里对武者抱着恐惧,因为战乱,破坏了本属于康斯坦茨这座宗教之城的宁静。 上次来这里,尚是半年前暑气未消的八月。圣劳伦斯节前一天,那时春风得意挥斥方遒的我怎会想到,这出发奔赴罗马胜利征程的起点,竟会变成噩梦的开始,从康斯坦茨离开后,军队人数越打越少,树敌却越来越多,有的朋友成了敌人。有的敌人拉来更多的敌人,甚至连奈梅亨也丢了。 手搭凉棚抬头凝望教堂尖顶鎏金的十字架,它依旧光彩夺目的俯视大地上往来的芸芸众生。一如既往的带着股悲天悯人的宽恕情怀,一时间涌起种种今是昨非,恍若隔世。“呜——”拉长的号角声响起,城防官莫多瓦侧耳听着,赶忙跟我解释:“这是主教大人的鸣号,三长两短。代表迎接最尊贵的客人。” 我拽住缰绳,不信任的环顾四周。罗洛眨眼示意,那意思是说“有什么不正常的吗。公爵大人?”我轻轻摇摇头,用眼角分别瞟了瞟自己、他以及相隔不远的奈梅亨士兵,罗洛立即心领神会,转身嘱咐起跟随的传令兵。 号角响过,石板路的尽头跑来一队顶盔掼甲的骑士,在他们身后,仆兵扛着花花绿绿的旗子,其中有几面燕尾形的,说明它们的主人并非真正的骑士,而是尚未接受册封的预备骑士。 “吁——”我的坐骑看到同类,兴奋地不停刨地,骑士们在一定距离外拉住战马,为首的下马摘掉头盔,露出短得近乎光头的短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骑士礼:“上帝眷顾的公爵大人,愿主得荣耀施予你身。”他友好的微笑,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尤其高耸的鼻梁,显得分外英俊,“请恕冒昧,我是伯爵麾下骑士,人称阿夫拉姆的胡格尔,奉命率领巴塞尔的所有骑士前来为您先导……” “慢着!”罗洛打断胡格尔骑士的自我介绍,他既是有采邑的骑士,又是奈梅亨公爵的首席侍从官,说起话来自然有恃无恐,“公爵大人亲自莅临康斯坦茨,为何伯爵大人没来迎接,反倒派出骑士先导,恐怕礼数上不怎么周到吧?” 阿夫拉姆的胡格尔不动声色迎着罗洛的刁难,笑容始终得体的挂在脸上:“伯爵大人身体抱恙不能骑马,虽其心有余却难以动身,不得不呆在城堡恭候公爵大人的钧驾,个中缘由,等下大人自会一一禀明,至于其他,我知之甚少。”巴塞尔骑士有理有利有节的回答罗洛的问话,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好了,不讲究那么多,前面引路,带我去见伯爵大人吧。”这种外交场合上的彼此誓要压对方一头的小伎俩是场无休无止的扌斯逼大战,我担心罗洛道行不够吃暗亏,及时制止了两人间无形的争斗。 巴塞尔伯爵就驻跸在之前那座小城堡里,它近可俯瞰全城远可控制渡桥的位置堪称绝佳,无疑是监视康斯坦茨的不二选择。城堡虽小五脏俱全,其内部陈设远超我的想象,栅门、箭楼、独立的水井、马厩、粮仓等等一应俱全,情况危急时还有可供逃生通向城外的秘道,怪不得康斯坦茨主教要用城墙将教堂与之相连,原来此处进可攻、退可守、败可逃,绝对中世纪的阿格拉红堡。 拐进城堡前的盘绕小径,一行人马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身着花衣的司号官吹起节奏急促的迎宾曲子,骑士们看清来者,纷纷降下骑枪弯腰行礼,我定睛一瞧,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叫人搀着,溜细的老鼠胡子和有意无意斜眼瞅人的模样同奥登别无二致,这来家伙不是巴塞尔伯爵还是谁呢? “今日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一定是您带来的,尊敬的公爵大人,愿上帝的光辉与您同在!”“老鼠须”好不容易念完一堆客套话便剧烈的咳嗽,病怏怏的活像个活不起的晚期患者,“身体抱恙,未曾远迎,求您宽恕,我的大人。” “倒是我该不好意思的,伯爵。”上前扶住弱风扶柳的老伯爵,他果然病了,宽袍大袖遮掩下的手臂瘦削,身子轻的跟一片失去生机的黄叶似的,“几个月不见,您因何染疾至此啊?” “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眉角的深色的老年斑愈发明显了,“边走边说吧,公爵大人,我已吩咐厨房备好盛宴,请移步。”老伯爵拍了拍我的胳膊,艰难的挪上一架两人肩抬的担架。 随着斑驳的铁栅门吱吱嘎嘎的升起,我们进入了城堡内部,豁然开朗的内景令人毫不意外,没错,和这时代大大小小千篇一律的城堡相同,没有花坛、没有喷水池、没有造型别致的灌木,只有泥泞的车辙印、满地乱跑的鸡鸭、散发异味的屎尿桶、灰烬未灭的篝火堆,以及歪歪扭扭晾着的内衣裤,但凡住人的城堡都是这样,外表不一定光鲜,内里必然肮脏的令人发指。 摆放长桌的大厅原来应该是个礼拜堂,墙壁正中挂着的基督受难像栩栩如生,而在它旁边,就是侍从乱堆的索具,两者气质格格不入,相当的煞风景。“略备薄酒素菜,请不要嫌弃,我的大人。”两人客气的推让一番,我拗不过坐了主位,仆人立刻有眼力价的端上精心烹饪的佳肴,罗洛悄悄推开杯子,让过想要倒酒的侍从,他明白身系的责任,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航船漂泊半天的众人早已饿得眼冒金星,待两位大人动了杯,马上不顾礼仪的狼吞虎咽,几盘烤羊瞬间只剩凄凉的骨架。“话说回来,我的朋友,您的身体到底如何?”我仰脖灌下整杯麦芽啤酒,重新拾起话题。 “一言难尽啊……”老伯爵捏着粗糙的手指,幽幽的再次叹气,“这次我的小奥登为什么没一起回来?”父亲还是关心儿子,他首先反问我,“前段时间,长子出征的大部分人都到家了。” “您的儿子做的很优秀,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被我委以重任,率领军队继续拱卫圣城罗马,短期之内估计不会解任。”把你宝贝儿子放走,我哪有能要挟巴塞尔的筹码了?现在奈梅亨势单力孤,甭管讹的还是抢的,是盟友就得攥住喽! “我骄傲的小奥登。”他不再提这茬,殷勤的招呼侍从帮我添酒,“您……带了多少士兵来康斯坦茨?”(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宴会上的对话 他这句问话什么意思?试探?摸底?还是单纯的没话找话?我下意识摸向腰间,长剑不在那里,进来时已经交给了门口的侍从,现在唯一可以作为自卫武器的,只有手中用来切肉的小刀;那个盛酒的陶罐虽然不错,可惜质地太脆,基本没啥使用价值,真打将起来还不如根桌腿好使。 “奈梅亨在罗马扫荡叛军大获全胜,自然携胜利之威士气高昂,一路所过望风披靡。”我不动声色的摩挲着切肉小刀,眼神似有似无的飘向长桌远端的罗洛,他心意相通的使个眼色,示意我保持镇定。 “您是不信任我吗?”老伯爵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筋骨相连的羊肉,皮笑肉不笑的张口问道,随着他手上有力的动作,微微有些发老的羊肉应声撕开,好像屠户掰断生猪后腿的脆响,一时间喧闹的餐桌倏忽恢复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两人身上,巴塞尔骑士们的眉眼尤其凶狠。 被无数目光聚焦的感觉相当难受,绝不比死囚行刑前游街示众来得更舒服,我干巴巴的咽了口吐沫,竭力稳定住神情,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可不能在这种小阴沟里翻船。“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绝对的信任原本就不存在,伯爵大人,况且刀剑之下的信任,您觉得会可靠吗?”事已至此,索性放开来吧,我气沉丹田坐定,拿过老伯爵手边撕开的半边羊肉,放肆的大嚼特嚼起来(其实味同嚼蜡食不甘味)。 巴塞尔伯爵疑惑的盯着我看了半天,浑浊的眼球不停转换着方向,仿佛来回移动的探照灯。要把我照个明明白白似的,“今天的羊肉烤的有点老了,不过这酱汁我蛮喜欢,您觉得呢?”他的话像是解除警报的信号,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双方马上又相安无事的把酒言欢起来。只是空气中浮动着一层明显的尴尬。 “说到酱汁,您是没尝过米兰的姜汁烤肋排,那味道,啧啧……”我夸张的咂么着嘴,逗笑了表情严肃的老伯爵,后者舒展开的皱纹好像一朵脉络清晰的菊花。看得我没由来的犯恶心,生怕被喷一身什么脏玩意。 宴会现场重新变得嘈杂起来,桌子远端两名骑士喝得酩酊大醉,正兴致勃勃的在众人的起哄下掰着手腕,狠话放的赌上了彼此祖宗十八代的荣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惹得大家亢奋异常,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我用手指点了点杯沿,有眼力价的侍从立刻捧着酒壶上前添满,醇色的酒浆粘稠馥郁,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老伯爵缓缓抬起头,我俩的目光正好相遇。 电光穿梭、你来我往,对视良久。老伯爵才揉揉干涩的眼角喃喃说道:“您来这里,不会就是想跟我探讨米兰的姜汁烤肋排吧?”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问我带来多少兵马呢?大家想要什么心照不宣。非要逼得剑拔弩张吗?”我浅浅笑着反问。 “不是我要逼您,而是别人把刀剑架在我脖子上,没有办法啊。”老伯爵抚摸着自己脖颈褶皱的皮肤,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岁数大了,反倒愈发怕死。即使厌倦这尔虞我诈的圈子,想全身而退却再无可能了。” 我晃了晃手中残酒没(mo)底的杯子。镀银的杯壁时不时现出老旧的颜色,正如此刻面前垂垂老矣的巴塞尔伯爵。岁月带走了他的血性与冲劲,却丝毫未能减少他狐狸般的狡猾和多疑,老人向来是难缠的,尤其他们倚老卖老装傻的时候,胡搅蛮缠的韧劲足能消磨尽阿尔卑斯那么高的山峰。 “您家族的训言是什么,大人?” “训言?您为什么问这个?”老伯爵皱了皱满是黑色老年斑的眉头,嘴上虽问着却一本正经的回答,“ram——坚如磐石,我的家族崛起于阿尔卑斯浩莽的群山之间,世世代代秉承着坚韧不拔的优秀品质……” “ram——是拉丁语吗?看来您的家族不仅意志坚定,血统同样高贵而古老,对吗,我的大人?” “虽然不知道您怎么忽然对我的族训产生了兴趣,不过……这和接下来我们要谈论的事情有关系吗?”他摊开双手,认真的对上我的眼睛,“别拿家族荣耀、骑士精神之类的假话诳我,公爵大人,那是骗愣头青的。” “有没有关系,您的心中肯定早存答案,都是聪明人,干嘛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压低声音,老伯爵撇撇嘴挑着眉角,不情不愿的往这边靠了靠,活像个不耐烦屁民喊冤的官老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伯爵大人,已经离岸太远了,四周全是惊涛骇浪,除了一齐奋力划桨别无他法。” 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似乎无言以对,“办法倒是有一个,可您吃准了我没胆量施行,恭喜您,猜对了。”老伯爵摆弄着盘子里的残羹冷炙,以一个父亲而非领主的语气说道,“这世上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呢?”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朋友。”我恳切的点头致意,将敬语换成了更亲近的“你”,并以此来拉近距离。 “帮助?靠眼前这些油光水滑的骑士还是门口那些连长枪都握不稳的大头兵?”老伯爵陡然提高音量,“公爵大人,您要我怎么帮?巴塞尔不过是个从石头缝里刨食吃的穷地方,在您仁慈的将康斯坦茨赐予我管理之前,我这个伯爵的日子可不好过,士瓦本的贵族们总瞧不起巴塞尔的小家小业。” “胜负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决一高下的,伯爵,尤其是在你我都没有什么干货的情况下,手中最后的那张底牌将决定最终的结果,我们又得赌一把了。” “呵呵,就像您说的,咱俩是一条船上的人,离岸太远,跳下去必死无疑,况且您还掐着我的命门,事关生死,有的选择吗?” “别把我说成个坏人,我的朋友,当初要上船的可是你自己。”酒过三巡,众人渐入佳境,喧哗声愈发吵闹了,我收回目光沉声说道,“在来的路上我遇到了莱希菲尔德伯爵,双方狠狠地厮杀一场,斗得两败俱伤,伯爵大人也履行了封臣的义务与职责,安详的去上帝那里报到了。” “是吗?这结果倒在意料之中,那个榆木疙瘩纠结于良心和荣誉,自然一心求死以得解脱。战场上,他是位深孚众望不可多得的将军,可在没有刀光剑影的贵族圆桌边,他只是颗毫无意识的棋子,可惜了满腔热血,竟付与寒山。”巴塞尔伯爵望着满屋喝得东倒西歪的骑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赫尔曼公爵去世后,究竟是谁继承了他的爵位?”在莱希菲尔德伯爵那里没能求得的答案,一直困扰在我的心头。 “嗯?”老伯爵疑惑的哼了声,随即明了的点点头,“估计那顽固的老家伙铁定咬紧牙关不肯说……现在士瓦本名义上的公爵——当然皇帝陛下的敕令正在路上,他快成为皇家承认的正式公爵了——您的老熟人,已故卡林西亚公爵奥托的儿子,萨尔茨堡的康拉德,记起来了么?您把人家老爹搞得身死国灭,如今有机会翻身,他巴不得快意恩仇呢,怎样?时移世易的感觉如何?” 我眉头一拧:“康拉德?为什么是他?” “康拉德的血脉源自撒利安家族的洛林系,按辈分算,他可是赫尔曼公爵的远房侄孙,再者他又是斯佩耶尔伯爵亨利的堂弟,理论上也拥有对斯佩耶尔伯爵领的继承权,端得是根正苗红,法理血统均无可指摘……”巴塞尔伯爵看上去垂垂老矣,银发苍苍的脑袋却清楚得很,“当时您没趁势把草除干净,留下祸害怨得谁?”说着,他手上用力“吧嗒”一声掰折羊骨,脆响格外刺耳,仿佛振聋发聩的警钟。 “您了解的,我并不是个残忍的人,残忍嗜杀是最没自信的行为,那是懦夫的表现。”我半嘴硬半强词夺理的说道。 老伯爵不屑地丢掉碎骨,“您渴望绝对的公正,可必须要知道,绝对的公正往往并不得人心。”他眯紧眼睛,历经多年沧桑的桀黠闪烁出异样的光芒,“谁赢了,谁才有机会说话,这道理还是您将给我的,忘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去往乌尔姆的道路 忘了吗?我当然不会忘!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痛悲剧怎么会忘!它好像一枚锋利的钢钉,死死地插在胸口,扯动撕心裂肺的痛。“我这颗拳头,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根坚硬手指的合力,帮帮我吧,朋友。”我诚恳的请求道,语气软了下来,“你和我,搅动这乱世的格局!” 老伯爵没有回答,反倒将目光转向别处,“看到满屋子花天酒地的人了吗?”他努着下巴幽幽的说,“包括刚才恭顺的给咱俩倒酒的小侍从……从你大摇大摆进入康斯坦茨的那一刻起,埋伏在城中的各路眼线便会把讯息散布出去,不出半月,整个德意志就都知道了奈梅亨公爵归来的消息,比长了翅膀飞得还快!想想他们要怎么做,嗯?巴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可大有人在!” 他的话撞入我的耳廓,迅猛而敏捷的震动鼓膜,一声声直刺神经末梢,仿佛原汁原味的薄荷水,总能立刻令人惊声而醒,“无论再怎么示好,恨我的永远恨我,就像你没办法叫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一样,比起唯唯诺诺的讲和求情,索性分个高下才更符合奈梅亨的行事风格。” “一决高下?凭什么,凭你带来的那点残兵败将,还是我手里的这些花花公子?”老伯爵轻笑着摇摇头,“大家都夸你脑子灵光,一路走来步步为营,你倒是跟我讲讲,有啥以小博大的法子?” 我瞅了瞅巴塞尔伯爵那满含戏谑的双眼,又望了望眼前醉得东倒西歪的骑士,心中生出别样的悲凉,“法子确实有一个。不过……”我欲言又止,故意面无表情的盯着老伯爵,“离不开你的配合,我的朋友。” 老伯爵微愣片刻,马上明白我的意思。“这是谋杀。”他的语气虽然震怒,表情却淡然的像是在讨论如何捏死只小蚂蚁,“他可是个‘撒利安’!” “‘撒利安’也是人,凡人皆有一死。” …… 1月27日,圣烛节前六天,上士瓦本。乌尔姆城堡。 这个季节山区的气候阴冷潮湿,竟然罕见的下起了雨,从康斯坦茨一路缠绵到乌尔姆,断断续续的浸透了整个行程,就连空气中也漂浮着浓重的发霉味道。道路两旁的树林裹在厚厚的雨帘中间,模糊的好像印象派的油画。我挪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散发恶臭的稻草堆上,意识随摇摇晃晃的车子飞到九霄云外,拉车的马匹喘着粗气,想必又陷入泥中难以自拔了。 正如它的名字“沼泽地”所描述的,乌尔姆坐落于伊勒河与布劳河注入多瑙河的三角洲平原,东边和西边则横亘着高不可攀的山脉。一副虎踞龙盘的形胜气象,怪不得奥托大帝曾在此设立过帝国行宫,作为盘桓于士瓦本与巴伐利亚之间的中转站。而如今乌尔姆坚固的石头堡垒以及深阔的护城河同样拜其所赐。 透过粗糙车厢的缝隙,正好可以看见笨重的实木车轮同黝黑的污泥搅作一团,灰突突的脏水没过四分之一的轮毂,化身可怖的无底洞,纠缠着将好不容易送到嘴边的猎物拖下深渊。几只脚急匆匆的走来走去,那是推车的侍从在帮忙。“弄点木头过来,这该死的泥巴!”一个人没好气的骂道。 “山地人、脾气暴躁、口音糙的跟嚼了满嘴碎玻璃似的。”我撇撇嘴。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裤裆,惬意的抓了抓痒痒的地方。南来北往那么久,我已经能够轻松分辨出不同地方人们口音的差别。 雨下得愈发大了,终于从淅淅沥沥的涓流蔓延成难以阻挡的磅礴之势,文艺小清新的调调瞬间变了万马奔腾的交响乐风格,人喧马嘶的吵闹都听不清楚了,“去前面的村子叫些人手来帮忙,离乌尔姆不远了,天黑前必须赶到城堡。”是另一名骑士的在说话,他的声音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可仍旧掩不住浓浓的山地腔,“派人禀报伯爵大人,就说我们这边遇上点麻烦……” 话音刚落,急雨的呼啸中突然传来蹄声阵阵,正忙着推车的众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紧张的注视朦胧远方,显然也惊讶于不期而遇的对方。“戒备!戒备!弓箭手!”刚刚指挥的骑士嘶吼着,他的战马不安的原地打转,许多人跑来跑去,车厢猛地一沉,想必是引弓待发的箭手们跳了上来。 马蹄渐渐近了,我扒开湿漉漉的稻草,摸出底下藏着的短剑,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这里是巴塞尔伯爵大人的车驾,来者何人!”骑士厉声喝道,与此同时,我闪身躲到车厢的夹角。 “愿上帝保佑您,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们是乌尔姆的骑士,奉命巡逻至此。”来者不卑不亢的表明身份,“倘若冒昧冲撞了伯爵大人的车驾,必是我们的鲁莽叨扰,还望伯爵大人能够见谅……” “伯爵大人宽宏大量,定不会因此怪罪你们的。”骑士勒住马,礼貌的回答,“可是天气糟糕,为何还要冒雨巡逻?” “公爵大人昨日率众于城中驻跸,所以我们不得不加强了警戒。”为首的乌尔姆骑士一边说,一边吩咐手下让出身后的道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能直抵城下,宴会才刚刚开始,伯爵大人的到来一定会令公爵大人非常开心的!” 公爵大人?我眯起眼睛,雨水顺着眉角的褶皱缓缓流淌,好像一条蠕动的毛毛虫,“他口中所称的公爵大人,应该就是卡林西亚的那个小孩——萨尔茨堡的康拉德了,我不去找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我浅浅笑着,将短剑放回原处,小心的盖好稻草。 “……等下!”乌尔姆骑士忽然打断了队伍的行进,声音挨得很近,应该就在左近的地方,“敢问车上装的是什么?抱歉,希望不要见怪,这是我的职责,毕竟保护公爵大人的安全需得周全,您可以理解的吧,朋友?” “当然,我理解得很。”巴塞尔骑士应道,“车上装的是伯爵要献给公爵大人的礼物,据说相当难得和贵重,必须当面呈交……”他压低了嗓音,似乎怕旁人听见,“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要不您去问问伯爵大人?” “这……算了,我不过随便问问,伯爵大人的东西怎好翻检,雨越来越大了,请快快上路吧。”乌尔姆骑士语气软了下来,他还是很懂得做事分寸的,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哪些人又得罪不起分得门清。 车子重新晃晃悠悠的开动,我囫囵抹了把脸,将乱糟糟的头发捋顺,省得到时见面过于狼狈。“大人。”如此突兀的说话方式除了代号四还有谁?我侧过脸,看着她一袭黑衣的从角落里现身。 “情况怎么样?”虽然没有问的很具体,不过代号四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有两只烦人的苍蝇从康斯坦茨开始一直跟着,已经处理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她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科勒所谓的那些小小鸟,的确还有些潜伏的比较深,都陆陆续续的联系上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能干,至少可以保证您的安全,做点清扫清扫外围的工作……”代号四不等我开口,马上接着说,“核心的活我不信任他们,因为无法确认这些人的忠心,引狼入舍的惨剧绝不能再发生。” 我摇摇头长吁了口气,目光落在她受伤的部位:“你的伤,没关系吗?” “比这更严重的又不是没经历过……”话说到这,我俩心下同时一惊,条件反射的对视便立即分开,谁也不愿意触碰禁忌的雷区,“……我是说,这点小伤不要紧的,您切勿因此操心费神。” 现场气氛尴尬起来,沉闷半晌我才首先打破沉默:“既然萨尔茨堡的康拉德在这里,不排除有对手出现的可能,若只靠你一人,恐怕……”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辞,我不想伤害到代号四的感情。 “我了解您的顾虑,大人,我已同科勒商量好了详细的应对之策。”她稍作停顿,睫毛不易察觉的闪动着,“就像之前讲过的,他的人会负责扫清外围,我只确保您一个人的安全,绝对应付得来。” “是吗?这样啊……”我闭上嘴不再说什么,“其实蛮好奇的,当卡林西亚的那个小孩看到我的时候,会有怎样‘惊喜’的反应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乌尔姆的一夜 当卫兵看清巴塞尔伯爵的旗帜时,没多啰嗦马上就选择了放行,“宴会才刚开始,大人,您们来的真是时候。”一个卫兵毕恭毕敬的对骑马经过身边的骑士谄媚的说着,完全不在乎对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赏你嘴皮子的。”骑士翻了翻口袋,掏出枚磨得光光的铜币丢过去,看来康斯坦茨的生活优渥,着实让他们捞了不少油水。 “愿上帝保佑您,慷慨的大人,请允许我替您牵马。”卫兵捏着铜币诚惶诚恐的感激道,好像手里握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不过确实,这枚铜币以及背后的“奇遇”故事足够他跟几个狐朋狗友吹嘘一段时间了。 马车穿过长长的甬道,辚辚辘辘的声音在狭窄的门洞里有节奏的回响,墙上间隔一段挂着的火炬发出微弱的光芒,一会忽的照亮周围斑驳潮湿的墙壁,一会又忽的裹入黑暗,“我该走了,大人。”代号四在某个角落发声,“我先去四处转转,搞清楚城堡的构造,另外再安排科勒那些麻烦的小小鸟。” 她的告别向来突兀而迅速,待我回过神来,代号四早不见了踪影,“接下来,该独自面对一切了吧。”我挑了挑眉毛,重新坐回稻草堆,它们被我身体的温度烘干,正舒服的让人流连。 卫兵引领骑士绕过城堡广场中心的水池,这庞大的队伍惹得院子里不少人聚拢过来,他们簇拥着窃窃私语,猜测来者的身份,其中个别见多识广的早从旗帜判断出是哪位领主大人大驾光临。便用得意的目光扫视身旁懵懂的同伴,“快看那漂亮的铠甲,一定是某个大人物麾下的骑士!”有人大惊小怪的喊道。 我靠着车厢,不用往外瞅就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脸上惊诧、羡慕、怀疑和夸张的种种表情,因为对于见识只有巴掌大的井底之蛙们来说。每一次见到外来人都是猎奇与戳穿吟游诗人牛皮的机会。 “快让开!这是巴塞尔伯爵大人的车驾!”牵马的卫兵走在队伍前面,似乎由此获得了某种高人一等的权威一样,瞬间拥有了能对众人发号施令的勇气,“来人啊,速速进去通报,快点!” 门口的侍从被他吆五喝六吓得不轻。立刻手忙脚乱的通报的通报、帮忙的帮忙,司仪官吹响象征贵族驾临的号角,宴会厅传来热闹的喧哗以及醉人的酒香,我从车厢的缝隙眼睁睁的注视着老伯爵在几名高阶位骑士的陪同下款款步入那暖和又温馨的大门,这才想起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没错,我是个狼狈的囚徒。 围观的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巴塞尔一行人带来的新鲜感仅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毕竟他们近几天里已经见识过相当多领主老爷们的排场,甚至连不常现身的公爵大人的仪驾都亲眼目睹了,“还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我听到两个仆僮打扮的少年这样彼此耳语着走过,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马车继续往前拐过主塔来到后面的马厩,赶车人和城堡的仆人随便聊了几句便不知道跑哪去了。刚刚同他说话的仆人熟练地解开驭马的绳套,嘴里哼哼着听不清楚的下三滥俗谣,将拉车的马匹牵到槽边吃草。 “是谁!谁在那!”正唱得开心的仆人突然厉声吼道。“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他尽管嗓子扯得尖细,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浓重的酒味飘来,我禁不住皱了皱鼻子,就连安静吃草的马儿也不安的低吟着。“是我呀,亲爱的朋友。不记得了吗?斯托克斯的老塔德啊!”来者操着口齿不清的山地语,接连打了好几个臭气熏天的酒嗝。“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忙呢,城堡里的老爷们喝得兴高采烈,仆人也都各自偷闲玩去了……” “老塔德?”仆人自言自语的想了会,这名字太寻常了,估计一时半会很难匹配上记忆,既然人家说得不见外,索性亲热的聊聊,“是你呀我的朋友,看样子你玩得蛮开心嘛,可怜我这个倒霉的差事,不把老爷们的马喂好,明天他们酒醒了我可是要挨鞭子的!主啊,发发慈悲吧……” “明天?开玩笑,老爷们醉得那个样子,后天也醒不了啊!”自称斯托克斯的老塔德的家伙吼得震天价响,“说到底还是只有我惦记你,来吧,我的朋友,尝尝这老爷们才喝得着的美酒……”他得意洋洋地显摆道,“悄悄告诉你,这玩意是我帮着后厨传菜的时候趁机偷的,哈哈!” “老家伙手脚倒挺利索的。”仆人小声嘟囔着,接过陶罐仰脖而起,一边喝一边发出如同牛饮般的声响。 “走吧走吧,去广场玩玩,那边更热闹!” “可是我的马……” “哎呦,哪有那么多可是,马又不会说话,一天不喂饿不死的,走啦走啦!”说着,老塔德连拖带拽的将仆人架走了,俩人的影子被火光越拉越长,渐渐消失了,马厩再次恢复平静。 靠在马车里的我对这段小插曲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正准备继续百无聊赖的摸虱子,敏锐的第六感却毫无征兆的示警,我头也没回的坐回原处,淡定的对着一片黑暗开口:“事情办完了?” 角落里果然传来代号四的回答:“城堡不大也不复杂,大概转了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搞清楚了。”临了她补充一句,“那个酒鬼是科勒潜伏在乌尔姆的小小鸟,现在动手杀人太显眼了,所以找他帮了个忙。”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接下来的事。” “除了门口的卫兵,宴会厅里的贵族和骑士均未配武器且酒至微醺,等会主菜上了,他们肯定会喝个酩酊大醉,巴塞尔伯爵准备拖到那时候再说,五步以内的距离,您有绝对的能力控制住对方。”代号四说着,随手递来一个玩意,我接过一看,是柄小巧的手弩,藏在衣襟里正合适。 夜愈发深沉了,雨水却逐渐变小,慢慢的停了,月亮从层层黑云的边缘露出半张透明的脸蛋,像是个逃课归来的学生在观察教室里的情况,城堡的酒宴估计已到*,连院子里呼天抢地撒酒疯的侍从都不见了踪影。 “好戏要开始了。”代号四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倏忽隐没。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就在我已经对手弩构造摸得烂熟的时候,远处渐渐喧哗四起,而且距离似乎越来越近,我将手弩收回衣襟,胡乱挠了挠头发,把它弄得更肮脏油腻些,等到做完这一切,马车的大门打开了。 “哦,见鬼了,这狗屎一样的味道!”一个人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暴跳如雷。 “塔利,得了,就好像你身上的味道能好到哪去似的……”另一个人讥笑着挖苦道,“连阴雨天,屋子里到处是这味,昨晚你搞的那个脸上长痦子的厨娘,她嘴里仿佛塞了整条死鱼,每说一个字都让我呼吸困难!” “少废话,白痴,快点动手,老爷们还等着呢。” “好吧好吧,我们‘严肃的’塔利生气了,他要踢爆我的屁股!”俩人喋喋不休的拌着嘴,一左一右架起我往城堡走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