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馋丫头 上》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阳春三月,即使寒冷如燕北也早已一派生机勃发之势。只这两天突然又来了一股强势北风,倒春寒冷得让众多百姓措手不及。 可冷归冷,燕王府附近却好一副热闹景象。人挤人人挨人,百姓们只为了吃到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 燕王最宠爱的侧妃一举得男,燕王可喜坏了。男人一高兴,大手一挥,大肉包子敞开了供应十天,日夜不断。 于是,偌大的燕王府变成了包子铺,大厨房里日夜都响彻着「咚咚咚」的剁肉声。据说,为了不耽误大肉供应,这几天燕京城的西大门都没关过,就为了肉商来回运货方便。 「这肉包子,比俺娃的头还大,皮薄馅大满口流油,咱们王爷就是实在,爱民如子。」一个听到风声早来排队,这会吃上了香喷喷热包子的男人赞叹道。 「咱王爷终于又有了一个儿子,能不高兴嘛。听说小王爷可壮实了,生下来的时候哭声震天,把老天都吓得刮起了北风。」 有懂行的人心里就想,再受宠也不过是庶子,上面尚有嫡子,哪里就敢称「小王爷」三字了。 但是百姓哪里管什么正妃侧妃男娃女娃,有肉包子吃就是大喜事,一传十十传百,恨不能个个都来抢一个包子。毕竟这年头,不是谁家都能吃上一碗肉。 连翘这会儿也排队分到了一个肉包子,那包子比她脸小不了一圈,啃在嘴里幸福得不得了。边吃边听八卦,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说命好的孩子自带吉兆,要么一出生连绵大雨突然晴天,或是连年干旱突然大雨,或是红霞满天之类,真真第一次听说大春天里突然刮北风的。 不过,既然有不要钱的肉包子吃,别说北风,就算突然飞起了鹅毛大雪,那也是吉兆! 连翘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继续到队尾排队。愁人,队都绕着王府两圈了,得有几里地长了吧。可为了多吃一个肉包子,她必须排。 其实连翘家里并不穷,平日里饭桌上也时常见到大肉,偶然还能见羊肉,但能吃到她嘴里的几乎没有。缘故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罢了。 她本是大同人士,家里祖传做南北杂货的买卖,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出一车毛皮子去,算是小富之家。 但四年前,鞑靼竟然突破重重防线,突然袭击大同。家中一切财富化为乌有不说,娘亲也被人踩死,十分惨烈。 那时连翘已经五岁,早已懂事。平日里一家人恩恩爱爱,父亲喝个小酒之后,最爱逮着她们娘俩教书识字,说是一定要培养连翘成为女夫子,妻子也要被熏陶到生下小状元,从此光耀门楣。 等战乱起,一家人抛家舍业,背着最紧要财物往燕京逃去。逃难时,父亲背着她,母亲背着细软筐子。到了城门,人多门窄,又加上官兵竟然还有心思索要出城费,一瞬间点爆了百姓的火,一急一闹便发生了踩踏事件。 母亲被人带倒,口中呼喊着「孩她爹,孩她爹」……只可惜,孩他爹只来得及抢救起筐子,而连翘母亲则被众人踩到脚下。 连翘每每半夜惊醒,眼前全是母亲被踩踏到突出来的眼珠子。她事后经常想,如果爹爹第一时间抢救的是娘亲而不是筐子,娘是不是就不用死。 后来父女二人流浪到燕京,在郊区小镇上暂住了半年,终于等到燕王大发仁慈,开放户籍接纳了他们这些流民。 因为家中财物尚在,连父又开始了老本行,在南城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因为有原来的进货路子,经营倒也还不错,慢慢买了十亩地,家里日子日渐好过。 男人有钱,媒婆就盯了上来。去年连父娶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丁氏,二十八岁男人,十六岁小媳妇,尤其小媳妇长相不错,可想而知双方地位。 想到这里,连翘叹气。自从丁氏生下儿子,她都快成老妈子了,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子洗尿布哄孩子,十项全能。 好在连翘如今也十岁了,偶尔知道偷懒耍滑,而且父亲虽然偏心儿子却不会不管她的死活,不至于被继母给磋磨死。这不,今天听邻居说燕王府发包子,她便偷跑了出来。 「喂喂,小姑娘,我刚看你吃了一个包子,怎么还来排队?」一个大娘正搓着麻线,嘴里含着线还有闲心管事。 连翘大眼睛里全是委屈:「我饿。后娘不给吃的,每天只有一碗粥。大娘,你真厉害,站着都能搓麻线,我要是有你这本事,就不用领包子了。」那意思,你一个大娘都能领包子,凭啥我不行,何况又不是吃你家包子。 大娘还以为连翘夸她,得意笑道:「嘿,我这人干啥都不耽误干活。怪不得你这么瘦,原来是后娘呀。成了,我不缺这口吃的,就是喜欢沾喜气,你来我前面排队,一会先吃。」 排队的几个一听这孩子是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开始讨论起了为何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一历史难题,一个个顺便把连翘往前推。 这是利用人的同情心加塞了吧?连翘都有些不好意思,边吃第二个肉包子,边感叹燕京城好人真多。 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一天过去,小王爷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这种说法,便传遍了燕京城。 王府后院,侧妃齐氏刚刚醒过来。齐侧妃乃扬州人士,身段小巧玲珑,瘦到被王爷举在掌心旋转也并不用多费力。这次能生下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确实跟要了命一般。不过到底年轻,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子精神头倒是好。 尤其听了一通嬷嬷和两个大丫鬟将城里百姓把自己儿子夸上天的话,齐侧妃心里更是甜蜜。 齐侧妃娇娇弱弱道:「嬷嬷,这是谁在乱传谣言,很该回了王爷整治一番。晨儿出自我这个侧妃肚子里,哪里比得上大公子尊贵,这些话让王妃姐姐听去,可要伤了我们姐妹情分。」 嬷嬷笑:「两个都是公子,哪里就谁比谁更高贵了。大公子如今都十岁了,却迟迟未被封为世子,且走着瞧。」 她心想,正院里那个出身高贵有什么用,还不是只会生出病秧子。年年用药吊着命,怎就不去死。最好那娘俩一起死了,把正妃嫡子的名头都空出来,自家主子也好上位。 齐侧妃虚点了一下嬷嬷:「慎言。王妃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且不可再说这种话。」 嬷嬷和丫鬟赶紧齐齐点头:「喏。」 v第二章 看主子说一会话便发虚汗,丫鬟赶紧服侍着喝了一碗加了黑糖的米汤。嬷嬷给齐侧妃紧了紧被子:「主子身子还是虚,再睡会吧,王爷傍晚必定会来咱们院里,您且要养好了精神。放心,外面有我们呢。」 齐侧妃笑着点了点头,嘴角翘着睡去。 王府正院,燕王妃在正堂跪了半日,为儿子祈福。到了时辰,大师诵经停下,王妃也能歇息片刻。 徐王妃乃开国功臣徐成之女,十四芳华嫁给燕王。少年夫妻,且一成婚便被遣到千里之外封地,两人相互扶持,感情不可谓不好。 只可惜红颜易老、恩爱易逝,自从权势稳固下来,燕王的心也飞远了。 一开始打着扩展子嗣之名,选了几个美貌侍妾在旁。这些女人美则美,宠也宠,却连皇家玉碟都上不了,不过就是仗着好颜色蹦跶一阵子。 可三年前宫里贵妃娘娘赏赐来一个侧妃。齐侧妃乃扬州知府之女,正四品官员庶女,说是从小寄养在嫡母身边。可那一身妖娆做派,堪比扬州瘦马。 用徐王妃奶嬷嬷的话「骨头轻的就知道靠在男人身上」,可女人看不上的,男人却正正喜欢。 燕王十一岁就跟着太/祖上战场,手上沾染无数敌人鲜血,是皇家后代中少见的铁血派。可越是铁血的男子,越受不得女人身子软。自从齐侧妃进门,燕王的心和身都长到这一女人身上了,眼里连徐王妃都看不见了。 齐侧妃生了儿子,徐王妃却在正院陪着九个和尚祈福诵经。 当然了,和尚念什么经不知道,徐王妃念的却是保佑自己那十二岁的儿子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九位高僧念完经,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轻轻退了,唯有金陵来的玄觉高僧留了下来。 见徐王妃一脸颓废模样,玄觉自问已经不问世事,却还是禁不住叹气。「王妃,命数自有天定,只要守住本心,总能苦尽甘来。」 徐王妃摸了摸眼泪:「二叔,您可知我这心里的苦。我乃开国功臣之后,父亲也是堂堂超一品国公,可如今却被困在这燕北。当年燕北苦寒,但为了王爷我心甘情愿。可现在,我连曦儿也快保不住了。」说完泣不成声。 原来这玄觉高僧并非别人,而是徐王妃之父徐成结拜兄弟马中。开国之初曾经三次屠城,是一时无二的猛将。后来被封为义国公,却觉自己杀孽太重,幡然悔悟,遁入空门。玄觉高僧也是一奇人,讲经如何不说,传言开了天眼,说什么都是一个准。 见自家侄女哭得肝肠寸断却还是隐忍着不敢高声,玄觉这心里也是一痛。「曦儿乃皇家贵胄,大富大贵之人。贫僧不能帮到多少,却能为曦儿找到一妻子。有她在曦儿身边,定能逢凶化吉,万事平安。」 连翘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又被一个来沾喜气从而聊得火热的大娘拉着到自家面铺吃了一碗羊肉臊子面,肚皮差点要撑破了。吃完了便顺手帮着把店里的碗筷洗刷干净,连桌子都抹得锃亮。 大娘看得不忍心:「翘姐儿快歇歇吧,不过吃了一碗面,便干了十碗面的活,你这是臊大娘的脸。」 连翘笑眯眯:「大娘,您心好,可我也不能白吃白喝。力气用了还长,面却不容易得,说来还是我赚了。」 大娘拿了一包三合面饼子:「你这小甜嘴,大娘一看你就喜欢。我也是在后娘手里长大的,知道日子有多苦。别推辞,拿着饼子回家藏起来,饿了啃两口。有空来大娘这里玩,别的没有,面管够。」 连翘哪能吃了还拿着,见大娘实在好心,便拿了一个饼子揣在怀里。「大娘,我一定还来看您。」挥挥手,赶紧回家,并未注意到有人一直与她同路而行。 这一天,连翘过得比过年还开心。不用当老妈子伺候人,不用被小孩魔音一般的哭声困扰,还能吃饱喝足,好似回到丁氏未进门之前时光。 一进家门,便听到丁氏嘤嘤嘤哭泣告状声。 「相公,你可回家了。翘姐儿吃完早饭碗都不刷,拍拍屁股就出去玩,到现在都没回家。咱们平哥儿又爱哭闹,一刻都离不得我。我又照管孩子又要做家务,饭都没吃上,还腰酸胳膊痛,好难受。」 连父在外奔波一天,应付客人身心俱疲,并不想听丁氏胡闹。想着这女人刚成婚时多么温柔小意,一见面便端茶倒水,软话绵绵,伺候的好不惬意。可自从怀了孩子就脾性大变,日渐泼妇。 只是看到丁氏怀中睡得正香的儿子,连父只好软语劝道:「媳妇辛苦了,我来看孩子,你去街边买几个菜吃,咱们今晚不做饭,你也歇歇。」 不用看,连翘也知道这会子丁氏肯定靠在父亲怀里撒娇,说不得还扭着腰乱晃。在她一个小孩面前,丁氏也从来不曾收敛,而父亲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俩人也是够了。 连翘定了定神,推开大门走进院子。 丁氏拿着篮子去街角买菜,二人正面见。丁氏细长眉一竖,尖声尖气道:「哟,咱们大小姐还知道回家呀,我还以为学那戏文里的那个什么小姐,跟着哪个男人私奔,从此不用咱们养了。」 连翘被恶心到了。这丁氏年纪不大,嘴却太臭。 「爹爹,您的女儿不过十岁,就被人这样恶毒咒骂,您看得下去?」连翘也不是软柿子。 连父看看闺女,又看看媳妇,想说丁氏不知分寸,但看看儿子,终究还叹气:「翘姐儿,吃了没?」 连翘最不喜欢父亲这和稀泥性子,便不搭理。 丁氏气得跺脚,「赔钱货,死出去一天还有脸回来。」然后扭着腰出去买菜了。她也知道丈夫脾气,虽然疼她,却也疼女儿。要不是有了儿子,她也不敢欺负继女。 连翘白眼,伸出手:「爹,你看看我这双手,你再想想两年前我的手是什么模样。」 连父看闺女的手粗糙通红,肿的跟小萝卜似的,可见是粗活干太多。而几年前,家里虽然也只是小富,闺女却一直娇养着,身边也有小丫头伺候着……是他对不起亡妻了。 「翘姐儿,爹明天就去买个婆子负责洗衣做饭,以后你就帮着带带弟弟就行。」 v第三章 带弟弟?那还不如洗衣做饭轻快呢。 连翘低头:「爹,您想过我娘吗?」她一直想问这句话,直到今日才问出来。 连父双眼一红,他无数次夜里梦见妻子惨状。可当时他本能反应先去捡了筐子,等再想拉起妻子,一切都来不及了。可若是重来一回,他可能还是会先保住孩子和财物。所以,他伤心过,却没有后悔。 小时候穷怕了,在他眼中财物比女人更重要。即使到了现在,他再宠爱丁氏,财政大权却还是在自己手中,不过每月给些家用而已。 「是爹对不住你,爹以后不会让丁氏欺负你。之前是因为爹没儿子,为了让她传宗接代,不能不疼她护她。你只要把弟弟照看好了,不用理丁氏,更不用怕,爹给你撑腰。」 连翘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还是儿子更重要。罢了,传宗接代根深蒂固,她何苦执着这个。 累死累活的时候经常想能单过就好了。只可惜,她是女子,连自立门户都做不到。 两人相对无言,却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连翘开了门,见一个穿着青色杭绸的老妇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绿色绸缎的小姑娘。 连家住在南城,邻居多是小商户和手工艺人,穿绸缎的有,但布衣居多,难得见这样鲜亮的人。尤其胡同里还停着一辆马车,外观看似普通,却是薄铜边包,绸为帘,并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 连翘甜甜一笑:「夫人和两位姐姐可是有事?我家卖些杂物,南北杂货还算齐全。」商户女,一开口格局立现。 两个小姑娘脸上些微露出一点鄙夷神色,心道就这样的女人还能嫁给大公子?大公子虽然身体弱了一些,但却是一等一芝兰玉树般人物,长相俊美无双,如高山云雪不可亵渎,尤其一双桃花眼能把人看醉了,竟然要被商户女觊觎,简直不能忍。 老妇人面色如常,笑着摇头:「并不买物品,只有事想和姑娘家人商议。」她们从王府一直跟到这里,也见识到连翘各种方面。 脸皮不薄,行事粗俗大胆,但为人还算过得去,这是她对小姑娘的评价。这样的姑娘配自家公子,简直是污泥糟蹋了白雪。可没有法子,谁让高僧给出了一个旺夫命。是与不是,真真假假都不重要,死马当作活马医,只盼着公子身体能一日好似一日吧。 等老妇人说完了来意,连翘一直在懵懂中。 王妃喜欢她活泼可爱,想要请她入府陪伴? 得道高僧批命,说她能旺家? 瞎扯,她要是真能旺家,母亲何至于惨死。 无缘无故掉馅饼,定有诈。 「徐嬷嬷,我年纪小不懂事,却也知道身份之别。我乃商户之女,何德何能有资格陪伴王妃。难不成是要我卖身为奴?」虽然如今日子不好过,可她坚决不自卖自身。好好的自由身不做,疯了才去做奴才。 徐嬷嬷神色有些尴尬:「……看姑娘说的,您乃正儿八经良民出身,我们王妃最是心善,怎会逼您为奴。只不过王妃只生了大公子后再无所出,实在是喜欢闺女。正正好您命格和王妃相合,这才想接您进府养着。」 心道这家人脸怎么这么大,堂堂王府要人,竟然还敢推三阻四。可王妃也说了不拘人才如何,先进门再说。她只得好声好气忍耐劝服。 其实王妃也怕,怕这连翘是个黑心烂肺的女人,没得把儿子给害了。以防万一,先不敢说娶妻之事,接近府来再说。要真是儿子好了,这姑娘又是个信得过的,娶了也无妨。若只有旺夫命却无好品行,那就当个侍妾养着供着。若发现对儿子身体和运道都毫无帮助,那就打发了就是。 总之,王妃也是留足了退路。 连翘听了这话,总觉得自己是被养的猪,随时待宰。但她也知道,商户身份卑微,哪里能扛得住王府命令。 于是谈好了条件,收拾好一个小包袱便跟着人走了。 正要出门,丁氏也提着菜进了院子。打量了一下众人,脸上堆笑:「翘姐儿这是去哪里?走亲戚?相公,我怎么不知咱家还有这样好的亲戚?」 连父尴尬,觉得丁氏穷门穷户出身,眼皮子有些太浅了。他正要把事情说一下,被连翘打断。她并不想日后丁氏天天显摆自己继女去王府当丫鬟了,不如瞒着不说。 「我这是自卖自身,给大户人家当奴才去了,为家里省几口饭。望爹爹好生教导弟弟成才,莫长成贪财好利小人。」连翘说着在丁氏身上打了几个转。 丁氏气得不行:「谁是小人!你当奴才可以,卖身的钱呢?家里养你十年,可不是想走就走的。」 连翘笑了:「你养我一天了?给我花一文钱了?徐嬷嬷,咱们走吧。」钱当然有,刚刚嬷嬷给了一个小匣子,被她包在包袱里了。不带走,难不成还留给家中? 连父本来就对女儿有愧,见丁氏这样无理取闹便沉下脸来。丁氏最会察言观色,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小声骂骂咧咧抱着儿子回屋。 丁氏心道,小浪蹄子走了正好,省得白养一个人。可一想不对,继女走了,谁来当牛做马伺候她,岂不是要花钱雇人?而且再养几年就可以嫁人,值多少聘礼!里外里亏大发了。 连翘可不管这些,出了门去不再回头,连一直望着她远行的父亲也不多看一眼。自从娘去了,这个家就散了,日后各自安好吧。 至于王府是龙潭还是虎穴,日后再说,总不会比留在家中被继母随便卖个好价钱更坏吧? 只是当样貌清朗无双的大公子轻飘飘吐了一句「呵,好土」时,她还是哭了。 燕王府是在前朝皇宫基础上修建,虽然经过战火烧毁,但依然保持着古朴雄伟。 v第四章 连翘入府,天已经微黑。马车过大门而不能入,绕到西侧角门,这里是专供采买下人出入之地。 王府来来去去的下人十分多,但个顶个穿的比连翘好。她咬咬唇,和普通小姑娘一般,心中略升起一股自卑。 徐嬷嬷见小姑娘从一开始的抬头挺胸到现在略略含胸弯腰,笑了。她知道,王妃要的是听话的孩子。 连翘跟着徐嬷嬷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进了一个院子。徐嬷嬷悄声:「咱们先去拜见王妃,不用太拘谨,王妃很是怜贫惜弱。」 连翘更自卑了,在别人眼中,自己又贫又弱,不值一提。 连翘从小长于市井,见过最好的房子也就是两进了。乍一进来,早就不辩东南西北,迷迷糊糊跟着徐嬷嬷进了一间房子。 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几个姐姐轻轻笑了,却没有开口。 连翘脸红,王妃会不会笑话她? 徐嬷嬷小声道:「青莲,王妃这会可有闲见一见连姑娘?」 那位叫青莲的侍女轻轻摇头:「下午王爷来过,王爷一走,王妃就躺下了,晚膳还没用呢。」 徐嬷嬷叹气,知道这是夫妻又没谈到一处。指着一个丫鬟:「红菱,你带连姑娘到公子院子里,贴身服侍公子。」 几个丫鬟听到这句话都紧紧盯了连翘一眼,心里都十分讶异。能近身服侍公子之人,都是王妃千挑万选的,能干利落、眉清目秀但又不妖妖娆娆,这个小姑娘瘦得跟柴火干似的,竟然一来就伺候公子。有内幕? 丫鬟红菱只愣了片刻便答道:「是,嬷嬷。」 连翘本以为自己是来伺候王妃的,没想到成了伺候公子。不过只要有饭吃,伺候谁不是伺候。商户出身,平日经常被客人刁难,早就懂得形势二字。 走出正院,连翘又匆匆回望一眼,方才明白自己刚刚进的大概算耳房之类,正房的门都没摸上。 只听戏文里说过大户人家多么富足,只看耳房便金尊玉贵般装饰,便可想正房有多奢华了。且她卖过香料,只那一点甜香,一小盒香料就要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几个月抛费。 红菱带着她往前院走去,细细打量着,并慢慢探话。 连翘一脸憨妞模样,姐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只不过经常答非所问,且时不时反问几句,倒把一些城中流言给验证了一番。 看连翘傻兮兮小孩样子,红菱也就失去了兴趣。心道这样傻,能在王府中混下去? 过了一道又一道门,终于见到了正主。 此后多年,连翘都不能忘记公子那一记眼神,看见她好似看见一坨垃圾一般,嘴中轻吐:「呵,好土。」 公子半躺在窗边榻上,榻铺白色狐皮,身着大红色云纹花锻便服,腰上系着一条金色宽腰带,明明是花团锦簇富贵公子哥打扮,苍白脸色却透着一股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可即使被鄙视了,连翘竟然觉得公子说得并没有错。这样美的男子,说什么都不为过。 连翘紧紧捉住袖角,头低下去,再低下去,更加自卑。 红菱笑道:「公子,这是徐嬷嬷带进府的,说是贴身服侍您。您看……」 赵曦对母妃身边之人向来宽和,点点头:「留下吧。」 连翘觉得,这语气跟留下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赵曦身边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仆妇更是无数。但他向来不愿意让这些人贴身照顾,寻常能近身的只有四个宫人,出行则是小厮跟随。 一个年级略大的宫人细声细气道:「主子,让这个小姑娘贴身照顾?」真的假的?主子向来不信佛不求道,这次能听一个和尚的话,就要了一个小姑娘? 又将头转向连翘:「你叫什么名字?」 连翘小声答:「连翘。」 宫人笑:「一味好药,好名字,主子可还要赐名?」 赵曦摆摆手:「不用,退下。夜里无需伺候,白日给你们打下手便是。」 宫人捂嘴笑:「那咱们可是有福了,竟然有了帮手。」啧啧,主子竟然真把这个又蠢又土的丫头留下了。 连翘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监,但并没多看一眼,一直老老实实低头站着。宫人见她还算懂事,也不为难,便有人带她下去。 出了正房,绕过宫殿,才到了后罩房。房间很多,宫人特意安排了一间光线好的,里面干净整洁,物件齐全,比连家好上百倍。 宫人笑:「我叫小安子,以后有事找我就行。只要咱们乖乖听话,公子很和气的。」 v第五章 明白了,乖巧听话是第一位的。 连翘行礼笑道:「今日真是多谢安子哥了。明日几时到前面伺候?公子可有什么忌讳?我初来乍到,还望安子哥多多提点。」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宫人手里。 小安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咱们都是公子身边之人,万不要客气。」笑话,万一这姑娘真成了公子枕边人,他可不敢怠慢。而且一口一个「安子哥」,嘴多甜。 连翘笑:「安子哥别客气,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几颗糖,酸甜可口,还能提神。」这年头糖还算好东西,她没有银子,只能从家中铺子里拐了一点东西拿来打点。 小安子爱吃零嘴,也就不推辞了。因为觉得连翘未来可期,且为人上道,便将公子忌讳一一说来。至于爱好,公子几乎没有爱好。 宫人虽只是半个男子,但喜欢女子的心并不少。公子虽然嫌弃连翘,可他们觉得土归土,模样挺漂亮的,只一双水汪汪杏眼就很讨好人。是以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他们挺愿意来一个小姐姐小妹妹。 两人聊了一刻钟,小安子便提出告辞。最后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要帮助?」 连翘红着脸小声道:「安子哥,这会子可还能有饭?有个馒头就行。」走了半天,肚子又饿了。 小安子忍着笑,「有,咱们院子里时刻都会备着饭食,我让厨娘给你送过来。」 连翘本想着吃个馒头包子就很满足了,没想到两荤两素还有一碗阳春面!清炒春笋、虾仁青菜、红烧小排、清炖樱桃鸭,都是南边口味,但滋味真的好。 一不留神,连翘把所有菜和面都入了肚。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控制一下,脸又红了。 于是,院子里多了一个笑话,新来的丫头别看瘦弱,可能吃了,一人吃三人的! 个个心道,就这样的丫头还能贴身伺候主子,简直是野猪拱了玉白菜。呜呼哀哉,老天无眼。 赵曦听了这事,难得眼中有一丝笑意:「蠢,馋!」王府里个个活的精致精明,难得有这样的人出现,略好玩。 小安子笑道:「主子自己风流俊逸,自然看谁都是又蠢又土。可仔细打量连翘姑娘,模样十分俊俏,跟瓷娃娃一样可爱呢。」 年纪最大的福公公点点他的脑袋:「连翘给了你多少好处,这好话说的。不过公子也宁可信其有吧,还是让她好好跟随着,毕竟玄觉高僧可不是外人。」 小安子掏出荷包:「连姑娘穷的现在还穿着棉衣,估计除了这件其余都打补丁,能给什么好处。喏,几块糖而已,有什么稀罕,给她面子收下而已。不过连姑娘绣技不赖,小小年纪不容易呀。」 赵曦伸手不语。 小安子疑惑:「主子?」……不会是要吃糖吧? 看他这蠢模样,赵曦伸手将荷包拿过来:「拿人手短,一会给她送几套衣裳首饰,免得丢我的脸。」 说完躺下背过身去:「罢了,由着你们折腾吧。」他这身子,且死不了。 小安子和福公公面面相觑,嚯,主子真有毛病,竟然贪他几颗糖,过分了。 王府里没有秘密,这事很快传到王妃处。王妃听了也是一笑:「没想到是个活宝,能吃能喝身体棒,挺好。可见她在家没过过好日子,可怜见的。」 徐嬷嬷便趁机将连家情况细细汇报。 虽然高僧言之凿凿连翘天生旺夫命,且命中带火,最旺公子的身体。徐王妃很是信任自家二叔,可是,此等并非小事,也不能全听别人言,还是让人多方把连家家底给摸了个清楚。 「既然是个清白出身的孩子,就放在曦儿身边吧。年纪太小无法圆房,先当贴身丫鬟用着,且看日后造化。」 徐嬷嬷点头:「是,玄觉高僧也说了,贴身伺候虽不能除根,但也能让公子身体好转。老奴觉得这孩子虽然没经过调/教略有些粗野,但还算明事理,王妃放心就是。」总比那些妖娆挑事不安分的强很多。 主仆之间达成一致,若真能旺夫,日后给个侧妃的名头就是最高了。若无效,那就当个普通丫鬟,到了年岁嫁个小厮就是了。反正王府里又不多这一个人吃饭,当吉祥物养着便是。 而连翘尚不知道,自己作为锦鲤,很有可能会成为小妾。 白日刮了一天的北风,夜里气温骤降,下半夜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雨。第二日,原本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花儿落了一地,混着雨水零落成泥,很有一股秋风萧瑟之意。 王府里剁肉馅的声音一直不停,很多下人累狠了,于是就有了怨言。 「这大好春日变成这样,还说什么吉兆,明明就是晦气。连续三天了都没歇着,我这老腰都快断了。」一个灶房里的老婆子捶着腰和老姐们悄悄念叨。 另一个婆子看看四周无人才敢开口:「老姐姐你可憋着吧,别被那位的人听去了,可没有好果子吃。前阵子老黄不过把豌豆黄做得粗了一丁点,就被那位罚去了庄子上。再者说了,就不看这些,好歹这几日赏钱不少了,咱们做下人的可不得担待。」 老婆子吐了一口浊气:「老娘是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我能怕她?去她娘的,不过是个只会伺候男人的小妾,一朝得势就敢爬到咱们王妃头上。且看吧,这孩子定是个没福气的,身子指定比咱们公子的差多了。」 另一人恨不能捂住她的嘴:「且住口吧,别灌了一点黄汤就胡咧咧,凭白给王妃惹麻烦。你还不知道,咱们国公爷如今在京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天上那位就等着揪住开国功臣的小辫子,咱们王妃和国公爷一家子可不得低调做人。」要是前几年,王爷能敢对着王妃甩脸子?一个扬州来的妖娆小妾能这么张狂?还不是世事弄人。 听到这里,老婆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用裙摆摸了摸手,恨恨道:「那也不能任由咱们王妃受欺负,哪天我非得往那贱蹄子饭里扔点料。」 这两人虽住了口,但看不过齐侧妃的可不是一人。 v第六章 先是收到三个月赏钱人人高兴,但劳动量大增,养惯了的老奴们便不服起来。钱谁都喜欢,但世仆手中还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但累着他们就不成。 于是,在无人禁止甚至任意放纵的情况下,府里府外就流传起了各种传言。总之昨日有多捧着小公子,今天就有多踩。 连翘新来,和任何人都说不上话,自然不懂这些奴仆之间的弯弯绕绕,更不会掺和到流言蜚语中去。 夜里盖着柔滑丝被,又没有孩子啼哭、后娘叫骂,别提睡得多安稳。 一大早醒来,她仔细梳洗一番,挑了一件粉色对襟夹衣、月牙白襦裙,梳了双丫髻,戴上一朵粉色珠花,在磨得锃亮的黄铜镜子前面转了几圈,觉得自己美美的。 十岁的小姑娘,哪个不爱美呢。 这几年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可昨日一下子得了八套。徐嬷嬷亲自送来四套春装,小安子也送来四套不说,还单独送了一匹桃红色绸缎,一匹鹅黄色绢纱,两匹松江白细布,让她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穷人乍富,她没高兴的蹦跶起来已经算稳重了。 听徐嬷嬷说,除了每季四套衣衫,每月还有五两银子月例! 不就是好好的伺候人,她可以的。 等美滋滋到了大公子院中,见到每个人脸色都还不错,连翘心里更是有底。虽然没有签卖身契,但她也很有仆人自觉,学会了看主子脸色。 因被指定贴身侍候,她便直接到了主子正院。外面抱厦处,两个美人姐姐立在那里,亭亭玉立十分之美。 连翘知道她们是主子的四个大丫头之二。她自知是新人,屈膝行了礼,悄声道:「姐姐们好。」 大公子四个一等丫鬟,分别为墨竹、墨香、羊毫、澄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墨竹和墨香,资历最老的两位。 四人昨天便知道有新人加入,且是王妃特别吩咐要贴身侍候主子。今日一见,才知竟然是小孩儿,最多不过八/九岁样子,且一脸淳朴。 心里放松下来,墨竹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你年纪小,很该多睡一会。咱们主子最是仁慈,从不会为难人。」 墨香也笑:「妹妹哪里人士,今年几岁?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几个说。这会主子正在偏厅用膳,你可歇息一下再进去。」 连翘笑得一脸娇憨:「谢谢两位姐姐,我今年十岁了,原本大同人,前几年才迁来京城。我先进去点个卯,等有空了专门拜访姐姐们。」 主子仁慈?呵呵,昨天还挑刺来着,笑话她土。她记仇着呢。 昨日自己初来乍到,很多都不懂,连哪里打水都不知道。后罩房同住的侍女很多,但没有一个露头。好在小安子及时赶来,指点自己良多。所以,她对这些好姐姐们的话,基本不信。 墨竹和墨香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小姑娘模样虽还好,但瘦不拉几没二两肉,一点女人味儿没有。且有问有答的,应该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足为惧。 连翘悄悄掀了帘子进去,便见小安子正冲着自己笑。 她也笑了一下,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多言语。 赵曦此时正在用早膳,旁边站着两人伺候着。他眼睛往哪里望,伺候之人筷子便落到哪里。 连翘心道,不愧是小王爷,当真牌面够大。不过一人用餐,便有十道小点、十道小菜,外加三道汤!奢侈,浪费。 赵曦细嚼慢咽,足用了三刻钟才把早膳用过。有一人拿过茶盅服侍着漱口,另有两人端着青花瓷盆服侍净手,再有一人伸出胳膊伺候着站起来。赵曦慢腾腾穿过门廊,走到正房,然后就坐在了窗边榻上。 看这架势,哪里是十几岁的小伙子,明明比怀着孕大肚子的丁氏还要矫情。不过,连翘觉得,他这长相俊得堪比妖妃,矫情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赵曦坐下,方打量了一眼连翘。 上下过了两遍眼,方开口:「看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的饭菜,恨不得吞进去的模样,真是丢我的人。也罢,面黄肌瘦跟难民似的,馋也可以体谅,剩下的赏你了。」 连翘:「……」她哪里馋,她那是鄙视浪费。再说了,她今天打扮的粉粉嫩嫩,哪里跟难民似的了。没长眼。 「主子,我吃过早饭,不饿的。」连翘小声抗议,不过有点怂。 赵曦嗤笑一下:「母妃从哪里找来的活宝,一口一个我。阿福,教教她什么叫奴婢的自觉。」 福公公笑嘻嘻:「主子,您可别为难小的。连翘姑娘本就没有卖身为奴,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良民。」 主子装什么装,王妃可是嘱咐过,连姑娘是主子的女人。这也就是两人都年纪小,要是年纪到位,这会早该圆房,最差也是通房。不,没有卖身契,最差也是正儿八经良妾。 小安子看连翘尴尬模样,有点不忍心,心道连姑娘今日穿的多好看呀,模样在王府也是数得着漂亮,尤其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特别撩人。而且皮肤多白呀,哪里面黄肌瘦了!主子眼瞎,事儿多,鉴定完毕。 他打圆场:「主子赏赐那是福分,连姑娘,您到偏厅用膳吧。桌子底下炭火还烧着,这会还热乎呢。」 连翘咬咬唇,对着赵曦行了一礼:「谢主子赏赐,奴婢这就过去。」 v第七章 不就是自称奴婢,看在福利那么好的份上,忍了。 既想要高月例,又想要尊重,天下哪里有这样美事,她又不是小仙女。 虽还有一点点不开心,但从吃到第一口开始,心情豁然开朗。这哪里是剩饭,这就是世上最美味佳肴。 糯米牡丹糕甜糯,蜂蜜红豆卷细腻,肉末烧饼一口酥,青菜馄饨清香,小菜、汤品更是尝所未尝,连翘觉得自己停不下来。 早晨她还觉得自己过得是地主的日子,现在才知道地主和皇家差距有那、么、大。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连翘每一份都不想放过。自我安慰,前几年就因为吃得不好,所以她个子才比同龄人略低。所以,为了长个,必须吃,全部吃掉。 等她吃光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开心的伸了一下懒腰。 然后,就见到她的主子赵曦站在门口,望着她,目瞪口呆。赵曦一双桃花眼平时恨不能眯成一条缝,看人都懒得睁大眼。可现在桃花眼变成了杏核眼,可见受到刺激有多大。 连翘脸哄一下红透了,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烧热了。长这么大,虽然没少丢人,但第一次这么丢人。 她站在那里挓挲着手:「主子,我,我,我……」语无伦次,无法辩解。 赵曦这才回神,死死盯着连翘的肚子:「你真的不撑吗?」明明这么瘦,饭都喂到哪里了,凭空飞到狗肚子里了? 连翘恨不能将头低头地上:「嗯,有一点点。」撑还是撑的,但还没到撑死的境地。 赵曦慢慢走过来,将手放到她肚子上,轻轻摁了摁:「竟然有一点点软,我以为会爆。」 爆个屁。连翘吓得后退一步,「不许摸。」男女授受不亲,怎么随便摸女人肚子呢。 轮到赵曦尴尬脸红了,他,他,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好奇! 春雨停歇,天空升起一层薄雾,如轻纱般将一片春色罩上。 赵曦望着窗外烟雾缭绕,心里也有了一丝愁绪,觉得自己困在这片小院子太久了。闲到无聊,所以才突然手贱犯病,去摁一个小姑娘的肚皮。想到这里,脸又红了。 福公公几个对视一笑,难得见主子窘迫,还挺有趣。但是作为奴才,必须为主子分忧。 福公公笑:「主子,要不然到书房写几幅字?雨后清新,作画也不错。」 见他们几个笑得促狭,赵曦望天:「闷了一个冬天,到京西寺庙走一趟。」 福公公看了看窗外无人,小声道:「主子,您身体不好,怎能随意走动。」看赵曦眼神不善,又苦劝:「您都忍了几年了,再多忍忍,万不可大意。」 赵曦自然知道蛰伏才最安全,可是现在已经到了各方撕破脸的时候,他不能只守不攻了。「我心中有数,备车。」 现在已经胶着状态,他若不动,永远不能破局。 连翘一直躲在角落里装死,一听赵曦要走,心里开始拍手:太好了,走吧走吧,赶紧走,让她缓一天,静一静。 这个年纪的女孩最要脸面,她虽然是被摸的那个,也很尴尬。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再也脱离不了贪吃的名头了。想哭,却只能忍着。 大公子出行自然不敢和王妃报备,不然王妃能抱着儿子哭好久。在王妃眼里,儿子的身子就是云朵儿做的,风一吹就坏那种,怎么可以出门。 所以,一行人稍微准备一下,便悄悄出行。 赵曦一只脚都踏出房门了,才见到连翘还杵在角落里装死。眉头一皱:「母妃不是让你贴身照顾本公子,呆头鹅一般站着作甚?」人家别的小姑娘一听要出门都欢呼雀跃,这个傻丫头就知道吃吃吃,连出门玩都没反应。笨。 被点名的连翘脸又红了,不过心里就不服气了。心道这人脸皮真厚,戳了小姑娘肚子竟然当没事人。好吧,他都不尴尬了,自己也就不计较了,全当担待他这个病秧子。 虽然,这个病秧子除了脸色白一点,吃的少了一点,动作慢了一点,其实就是懒了一点,其他还真瞧出哪里有病了。 「是。」连翘屈膝答应,跟随走人。她是丫头,自然没有再让主子等着,自己去收拾行李的道理。 一行人左拐右拐很快就到了东侧门,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连翘方向感还可以,觉得自己上次走的是西侧,这次走的是东侧,可为何两个门一模一样的感觉,连门内侧的麒麟吐宝的漆画图案都是一样,甚至连尾巴处的土黄色老漆有点掉色的地方都一样。 好奇怪。 然后,一不留神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跤,跌倒在马车前面了。 眼看就要被马蹄子踩到,小安子一个健步将她扯了回来,急道:「你疯了,往马蹄子底下跌跤?咱们门槛才多高,你都迈不过去?」 众人也很无语,这姑娘人小腿短是真,可也不至于爬不过门槛吧! v第八章 赵曦深深叹气,母妃这是给他找了一个啥人,就这样傻里傻气的笨蛋能旺夫?他信了才有鬼。 也罢,全当救济穷人,养个孩子算了。 连翘捂脸,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好奇这门为什么一样。可是,没法讲理,只能认错。「奴婢无状,请主子责罚。」 赵曦点点头:「走吧。」还能怎样?小短腿姑娘,他能打一顿不成。 连翘扯扯小安子袖子:「谢谢安子哥。」 赵曦皱眉,真是没规矩,大庭广众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和太监也不成。看来,回头得找一个靠谱的嬷嬷调/\教一番才行,不然带出去实在丢人。 小安子笑:「没事,下次注意点。」 连翘小声道:「安子哥,我刚刚怎么觉得马蹄子底下一道光一闪而过,而且总感觉马蹄子有点不安生。」 她虽然不懂马,但当年大同城里南来北往马队、骆驼队成片,她闲来无事挺喜欢坐在门口墩子上观察,所以知道一些常识。 众人一听心头就是一紧。小安子仔细一看便知道哪个蹄子了,因为明显爱动,而马也越来越不安。 他一开始以为,是连翘扑倒一下惹得马烦躁,现在看来确实有异常。 马夫吓得赶紧半跪在马前,将马掌抬起细细观察抚摸,片刻便从中抽出一根针,最细最小的绣花针。别看针小,但随着马跑起来,进入马掌必然会导致马发疯。轻则伤了行人,重则让主子毙命。 马夫觉得自己活到头了,赶紧跪下苦苦求饶,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马夫跟随自己多年,赵曦并不想把人往坏里想。但他难得出趟门,却遇到这种事,说明身边必有不干净之人。 这几年他忙着外面,认为府中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看来,日后府中也要清除一番才是。 赵曦语气平淡:「起吧。」看了平公公一眼,让其调查。身边四人各有特长,而平公公暗卫出身,最擅长调查求证。 这一番折腾,动静不小,早就把王妃惊动了,他们哪里还能出的去。 王妃搂着儿子一声「儿」,一声「肉」的,哭起来没完没了,恨不能将赵曦揣到荷包里,永远带在身边不分离的模样。 赵曦也乖乖地任由王妃抱,还时不时拍拍王妃后背,一副听话好儿子模样。 连翘觉得这对母子略夸张。大公子就算体弱,好歹也是男人,至于当花朵一样娇养?可看看周围服侍的人一脸寻常,她知道这应该是经常上演的戏码,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她还是好奇,王妃明明出身行伍世家,父亲兄长皆是有名的杀将,怎么王妃就一点没继承强硬坚韧气质?动不动就一朵娇弱小百花模样。 等母子二人热乎劲儿过去,王妃这才想起别的。抛开儿子的手,一把将连翘拉过来:「我就说翘姐儿是个好命的,第一天就验证了。我的好闺女,没有你发现那档子,曦儿如今还不定被折磨成个什么模样。」 连翘:「……」刚刚还看戏,如今成为戏中人,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演。「王妃莫如此,奴婢本就是服侍大公子的人,为大公子尽心尽力、鞍前马后那是本分,不值当一提。」 王妃摸着连翘毛茸茸的头发:「乖孩子,以后莫自称奴婢,在我心里,你和曦儿是一样一样的。你现在还小,先当表小姐住府中,日后咱们再说其他。」 原先王妃还不信邪,现在完完全全信了,这翘姐儿命中注定是她儿媳妇。日后就算有其他变化,一个侧妃的位子是保定了。 连翘嘴角直抽抽,心道您老就别扯了,还表小姐,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她不就发现一根针,不至于这么夸张。要这样,那公子身边所有的奴才都地位飞升了。她想说啥,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赵曦看她这模样,眼角带笑:「母妃,您别吓唬她了。若是这丫头成了表小姐,可就不能住到前院伺候了。」谁家有让表小姐住到表哥房里的,瞎胡闹。 王妃愣住,很是! 「……翘姐儿,在我这心里是拿你当亲闺女的,可曦儿说得有道理。这样,日后你待遇和主子一样,但先委屈和曦儿住着。」王妃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连翘心里觉得更怪了,待遇能提升挺好的,她又不傻,非得推了这等好事。不过,和大公子住着这句话真的极其怪了。 王妃自认为安慰了一番儿子,又奖励了连翘,这才让人退下。 等人都走了,王妃才把憋着的火发出来。「嬷嬷,刚刚马夫和马房的人可都审过了?」 徐嬷嬷点头:「刚刚我家那口子带人去审的,那些人都只剩了一口气了,却还是咬定只是巧合。只是马夫说大公子那里前后去了两个人传话,第一次是小安子,第二次是羊毫。」 王妃抓住重点:「羊毫?她不是没有资格近身伺候,不过是白占着大丫头的名分,曦儿能让她传话?」 徐嬷嬷摇头:「小安子说了,当时大公子是临时起意出门,除了他们四人和连姑娘,并未再有其他人知道。至于羊毫,连正房都进不去。我家那位去找羊毫时,听说人已经不知所踪。而羊毫家人,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庄子,生死不知。」 「离开庄子?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来报?」 儿子房中所有人的家人,她都派人盯着。这些人要么是徐府世仆,要么家人住在她陪嫁庄子上,不然她哪里放心。可现在,羊毫家人竟然失踪,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王妃怒极。这几年再不顺,但也没有人敢动她儿子。既然疯了,大家一起疯,她倒要看看那些个贱人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v第九章 「查,一查到底,只要有一个活口就把嘴撬烂了。」此时王妃可没有一点小白花气质,活脱脱一脸杀气。 事关儿子,她向来宁可错杀。 一阵北风,一阵春雨,天气乍暖还寒,燕王十分挂念田里青苗长势,这一日天未亮便带着从属出了城。 燕王名义上辖制燕京、大同以北广袤土地,可谓大历朝地盘最广的藩王。但实际上除了几个大城池,其他地方荒蛮不说,还要时时忍受鞑靼游击侵略,实在是防不胜防到头疼。 这几年燕王经过苦心经营,耕地比初来燕京时扩大了两倍不止,但一旦遇到荒年却依然青黄不接,难有存粮。而京城那边盯得太紧,绝不允许南粮北运。 哪朝哪代都知,没有粮食便干不成大事。将燕北粮食卡住了,燕王再能耐也只能老老实实当一个乖藩王。 好在青苗油绿健壮,丝毫没受到冷风冷雨影响,反而充分汲取春雨养分,长势喜人。 燕王心情本来大好,还没进府却听到大公子差点被害消息。他长叹一声,心道就算老子死了,他那惯会装病的儿子也死不了,毕竟祸害活千年。 可王妃不知,侧妃不知,还一个劲儿瞎掐,真真头发长见识短。 燕王有一瞬间不想进府,让那帮子女人自己闹去。可没有办法,还是要回去。他不用想,抬脚便往齐侧妃院子走去。刚到院子门口,便被王妃手下大丫鬟青莲拦住。 青莲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王爷,王妃有急事相商,想请您到正院一聚。」 燕王站着不动,他没想到王妃能拉下脸来截人。他知道,王妃有自己规则。她觉得少年夫妻情分受损,且有高门贵女矜持,从来没和小妾们抢过来。这次竟然到侧妃门口抢人,可见是真气急了,明摆着给侧妃摆脸子。 当然了,如果他坚决不去正院,丢脸的则成了王妃。 可他能不去吗,不能。即使冷落王妃的理由千千万,可他也不能在她和别的女人正面杠的时候拖后腿。 燕王无奈,只能转身往正院走去。刚走了三步,便听娇滴滴声音响起:「王爷~」声音一波三折,深得齐侧妃真传。 「王爷,我们主子正眼巴巴盼您过来呢。」次婢女正是齐侧妃心腹画扇,乖巧站立,但低头露出的脖颈特别白嫩,配着殷红的滴水耳坠,别有一番韵味。 青莲暗骂:狐媚子,一窝狐狸精。可是,眼见着王爷犹豫,可见男人都吃这一套。「王爷,王妃盼了您一天了。」 燕王心想,骂了他一天还差不多。就王妃的性子,能和他好言好语说话稀罕。 见王爷走了,画扇气得跺脚。侧妃说了,这两个月由她和秋月在房中轮流侍候,若是伺候好了,提她们当侍妾。 别说侍妾,就王爷的英武男人劲儿,当通房甚至无名无分她也愿意。只要成了王爷的女人,日后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方才不辜负她这张脸和身子。 画扇进了院子,秋月见到她那丧气脸忍不住嘲弄:「哟,这是扑上去也没把王爷拦住?」 画扇狠狠瞪了秋月一眼:「好像你不想扑上去似的。」 秋月一甩帕子转身走了,心道谁稀罕。侍妾有什么好当,府中那几个当初可是受尽宠爱,可现在呢,还不是被侧妃收拾得要死要活。这还是侧妃刁难,若是王妃出手,估计命没了也无人理。 齐侧妃此时还在月子里,只能好好养着,要不然她早自己到二门迎着王爷了。见画扇一脸委屈,忍不住扔一个扇子打她一脸:「从我生孩子之前就给你们机会留住王爷,可你都蹭上去了,还是没成事,瞧你这笨模样。」 画扇更委屈了,也不能全怪她。明明有一次伺候王爷洗澡的时候差点就入巷,可侧妃突然闯进来,王爷就推开了她。怪只怪侧妃太嫉妒,她也不敢勾得太过。要不然凭她练就的床上好功夫,王爷定能每天宠着她。 见侧妃尤在生气,王嬷嬷挥了挥手让画扇退下,方开口:「主子,现如今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王妃今天可没少给咱们院子使绊子,若是再到王爷哪里告一状,您可是有冤无处诉了。」 齐侧妃懊恼道:「嬷嬷,这可是冤枉死了。我虽然日日期盼大公子去死,可也没那手段和人脉,哪里就能把大公子给害了。但愿王妃能脾气上来,把王爷给惹急了。」她最爱的就是王妃的犟脾气,不然哪里能让她钻了空子。 王嬷嬷眼眸一闪,点头:「是呀,老奴自然知道侧妃从未干过,可王爷不知,王妃更不知。老奴前几个月就劝您给秋月和画扇开了脸,若这时候他们有个成器的,也不至于让咱们这样被动。」这女人一味拈酸吃醋,一点脑子都没有,真真愁人。不过正因为没脑子,才被贵人挑上。 而此时正院,正如齐侧妃所愿,王妃正冷脸质问王爷。王妃声声泣血,她早就不在乎王爷宠爱,几年前就看开了。可是,儿子是她逆鳞,谁都碰不得。 王妃厉声责问,让王爷处置府中贱人们。 燕王:「……」王妃还是想的太简单,府中那些莺莺燕燕小打小闹还行,哪里有那本事敢害曦儿。齐侧妃倒是有那贼心贼胆子,可没那能力。 对着王妃,燕王一不能打二不能骂,哄又不能哄,正一筹莫展之际,小安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王妃见小安子一头汗,急问:「可是曦儿有事?」 小安子喘了口气摇头:「没有没有,公子就是想王妃了,说是特别想吃王妃做的青团。」 王妃一听便笑了:「这孩子,不就是个青团,用得着让你跑成这样。好好好,我这就去做。」说完眼里全没有燕王,带着侍女就去了小厨房。 燕王一人被留在屋里,深觉自己是家中多余之人。他并不想感谢儿子解救,心道还不如被王妃多骂一会呢。打是亲骂是爱嘛。 赵曦啃着青团,一口一口慢慢嚼着,有点嫌弃:「甜过头一点点。」 v第十章 众人心道,你有本事守着王妃说,刚刚孝子贤孙装了半天,这会嫌甜了。再说了,嫌甜您就少吃几口,一个又一个还没完了。 福公公劝道:「公子,青团虽好,却难消化,一会该用午膳了。」 赵曦啃完手中那个,指了指连翘:「赏给你了。」 连翘:哼,还说什么救命恩人,这看不起人的德行完全没改。可她馋丫头的名声早就传遍王府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答道:「是。」走过去,双手接过白瓷盘,用筷子夹着吃起来。 清香甜糯,很好吃呀。 赵曦望着连翘,很想说这是他刚刚用过的筷子! 连翘片刻就将一盘子十个小青团下肚,吃完了才想起没客气客气,讪讪道:「呵呵,第一次吃还蛮好吃的,下次一定记得给大家留点。」 几位公公同时摆手:「不用不用,小姑娘才爱吃这个。」多甜呀,没觉得好吃。何况他们也不会和一个馋丫头抢这点吃的。 赵曦:「……」总觉得哪里不对。 连翘觉得真幸福,虽然当奴才,可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舒心。尤其是上午王妃赏了一百两银子几匹绸缎两套首饰,全是钱! 看连翘傻笑,赵曦觉得日子也挺有意思。看多了阴谋诡计魑魅魍魉,突然有一个实诚孩子站在面前,比看猴还好玩。 赵曦吩咐小康子:「上午连翘有功,母妃已经赏了,我也不好超过,就给八十两银子,一盒子首饰吧。紫檀木刻茉莉花的那个盒子就是了。」 康公公赶紧去端了银子和首饰过来,送到连翘手上。 连翘被银子晃了一下眼,不过因为有王妃赏赐在前,看到这些还能稳住。等拿到首饰盒子,先被雕花给惊艳一把,等打开盒子,差点晕倒。 这哪里是一盒子首饰,这是一盒子五彩珠宝呀,主子怎么这么大方呢!以后别说伺候这点小事,就是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成。 见连翘笑得见牙不见眼,赵曦再次觉得高僧看人不靠谱。心道这么爱财,不会别人一收买就跟人走了吧?靠不住呀。 等连翘行了大礼谢过,赵曦笑得和蔼:「这是你应得的,只要乖巧听话,日后赏赐少不了。今天本公子心情还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四位公公:主子偏心太过,为啥就没对咱们这么大方过。钱财是没少过,可从来都是给了好处就给大棒,从未这么和颜悦色。 连翘将藏在心中很久的愿望说了出来:「主子,您能帮我立个女户吗?」 赵曦有点吃惊,从未听过这种要求。「你父母俱在,为何自立门户?」 连翘皱眉委屈道:「我怕我爹让我把银子好处都给了他儿子。我辛辛苦苦赚钱,凭什么养他。」 辛苦吗,每天吃喝不愁,正经伺候的事情没做过几件,最多铺个被褥,连床都没帮着暖过,还有脸说自己辛苦。哪家童养媳有这么好的待遇!赵曦忍下吐槽,点头:「很是。不过不用自立门户,也没人敢来王府抢走你的东西。」 连翘羞涩笑:「可我想买地呀。」 赵曦:「……」真有想法。 手里才不到二百两银子就想当地主了,看来以后不能随便给赏赐了。 连翘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市井小民还是见识太少,不懂高门大户的套路。公子明明都说了让她有要求随便提,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提了,最后却只得了一波意味不明的眼神。有钱人都是大骗子,这是她得出来的结论。 好在还有怀里的首饰盒子,能让她心情重新明朗起来。 连翘抱着盒子走在回住处的小路上。王妃还是大方的,说了给她主子待遇,果真就不再让她住在奴婢们住的后罩房,赏了大公子前院的西厢房给她住,而且还给配备了两个大丫鬟。 路过芍药花圃,见一少女正在赏花。连翘认识,正是公子房中澄泥姐姐。她看避不过去,便主动走过去问好:「澄泥姐姐好。」 澄泥和墨竹墨香风格不同,她寻常见了人都不爱说笑,倒是最爱站在花花草草前呢喃自语,很有楚楚可怜气质。 澄泥这才将眼睛从花丛中抬起来,柳眉轻蹙,樱唇微启,眼神幽怨:「连妹妹。」然后又低头拈花不语。 还真是言简意赅,废话没有。连翘不讨没趣,匆匆从这人身边走了过去。 身后澄泥抬起头来,默默注视着连翘,面无表情。 连翘进了院子方拍了拍胸脯,总觉得澄泥有点怪。不是她敏感,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坏事,不然澄泥何至于有那种眼神。 松枝见姑娘靠在门上,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走累了?奴婢抱您回屋吧。」松枝十六岁,高高大大典型北方人,将连翘当小孩儿看。 连翘吓得跑进屋子:「才不要累着姐姐,我自己可以。」喝了一口热茶歇了片刻,便跟着松枝、秀枝两个姐姐学起针线活来。这个丫头手艺都不错,尤其秀枝是从京城跟来的,还算有几分绣技。 连翘几岁便没了娘亲,寻常缝缝补补都是她自己摸索学来的,针脚谈不上细密,绣技更丝毫不会。她很羡慕女儿家有一门好手艺,此时有了师傅自然耐心学。 v第十一章 松枝和秀枝对视一笑,她们原本一个在灶上一个在绣房,多少年都没能出头。如今虽然只是伺候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但好歹领着一等丫鬟月例,且听徐嬷嬷隐隐约约那意思,连姑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是以虽然目前处境一般,但两人已经很是满意。尤其是姑娘事儿少人又宽和,相处起来很是不错。 「姑娘,您这针线活儿很不错,要不然给王妃绣个帕子,或者给公子绣个荷包?」秀枝建议。既然跟了姑娘,自然盼着她更好。在这府里,姑娘只能靠这两棵大树了。 连翘点头:「成,我再练两天,先给自己做完一套里衣,长一长自信。姐姐,你们进府多年了,比公子身边那几个姐姐早还是晚?」松枝是后来进府的,连翘问的自然是她。 秀枝看了松枝一眼,笑道:「奴婢七岁就进府了,那时候王爷还住在京城呢。墨竹、墨香都是徐府家生子,是咱们王妃陪房所生。澄泥则是王妃来燕京后上香路上买的,听说是秀才家闺女,不过家里遇难都去了,只留她一个,也是可怜孩子。」至于羊毫,大家都避而不谈,全当没有此人。 「几个姐姐都很厉害,会吟诗作赋,听说澄泥姐姐最厉害,一笔簪花小楷,连王妃都赞过。」连翘一脸羡慕。 秀枝笑道:「姑娘不也认识字么,而且这样小,学几年就成才女了。」 「我还是先学会做衣服吧。」连翘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心道墨竹墨香两位姐姐日后要小心维持关系,毕竟她们身后盘根错节,几乎属于屹立不倒那种。澄泥这身世够凄惨的,可秀才家闺女能有这气质?有点违和。但不可否认,澄泥是几人中长相最美,也最有才情一人。 连翘市井中长大,天天混在人群中打交道,习惯了看人眼色行事。公子拿她和猴子也差不了多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而且公子嘴巴虽讨厌,心却正。但王妃那态度实在暧昧,且毫不遮掩,任她再心大也要多想几分。 只说松枝、秀枝两个丫鬟,明明年龄比她大,资历比她老,却心甘情愿服侍她,没有鬼谁信。 小门小户出身,又没有任何所长,连翘从未想过家雀变凤凰,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身边也见过嫁入大户人家的,可那不能说是嫁,一顶小轿子抬进门做妾而已。胡同里一位姐姐初入高门大户,爹娘穿金戴银很是招摇,可没过两年便用破席子裹回一具尸体。 连翘年纪虽小,却也懂得良妾也是妾,死了也没地方说理去,说不得还被倒打一耙,泼一身脏水。 王妃态度、安排的待遇,都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姨娘。不过正因为没有挑明,她连拒绝都没有办法。且她确实需要这些月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暂且这么过。反正大公子不可能看上她,而王妃应当也做不出霸王硬上弓之事。 不过王府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她需要保护好自己,前提就是了解府中情况。 夜深人静,连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叹果真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开始只是想着有个饱饭,不受丁氏折磨,不被随意卖了。现在日子过好了,竟然又想这些杂七杂八。 将被子蒙在头上,睡觉。 赵曦带着平公公打开一道门,点燃火把穿行而过,直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出口。此处是一座小巧道观,可能供奉的神仙有些偏门,所以一看就香火不怎么旺。从道观里乘坐马车绕了两刻钟,方到了一所宅子。 平公公三轻两重敲了五下门,一个小厮探出头来。见到平公公,一句话未说将人迎了进去。 后院里建有一个个半人高的小黑屋,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狗屋。且院子正中有数十个铁笼子,更像是训练野兽地方。 而懂行之人则明白,这种阴冷潮湿只能弯腰的小黑屋,任谁呆久了都会被摧残掉自信。而那铁笼子更有趣儿,明明只能站下十个人,却硬被塞进十几二十个人去,紧紧挤在一起,夏日里晒上三天,保管想死却死不了。 而这只是最基本最寻常待遇,若是将房中酷刑看一遍,就会庆幸人生在世能想死便死已经是最大幸福了。 一模样十分寻常的男人走过来哈腰行李:「主子来了,您还要亲自审问?这几日下来,他们该招的也差不多了。咱们让人假扮这家人往南逃去,路上遇到了一批杀手,不过没能拿下活口。」 赵曦点头。 那男人打开一个小黑屋,用铁棍勾出一条链子,链子上拴着一个人。脏兮兮的,看不出男女,更甭说模样。 那人双手捧头:「大爷饶命,奴婢知道的都说了,当真没有更多。」 赵曦开口,语气十分温柔:「羊毫,你吃苦了。」 那人竟是失踪了的羊毫。她双手双脚并用往赵曦那边爬去:「主子,我真的没有背叛您,我真的没有。」可能是用过刑,口齿都不利索了。 平公公皱眉,这女人比土狗都脏了,竟敢将爪子往主子身上蹭。正想挡住,却见主子一脚踩住那女人的头,碾了几下,笑道:「是呀,我知道,你怎么舍得背叛我。」 平公公:「……」就知道主子很下得去黑手。 羊毫没想到平日温和雅致的公子竟然踩了她。她以为这些人是背着主子行刑,心中一直怀有侥幸,现在却绝望了。 赵曦抬脚后腿几步,捏了捏眉心,轻飘飘道:「去年三月,你收了一副金镯子,四月你收了一支金钗,五月你弟弟从庄子上调到了府中门房,六月你娘亲生了一个小弟弟收了不少好礼,七月你妹妹到了府中大厨房,八月你在回家过节时见到了一个男子,九月你家在南城买了一个小院子,十月你和那男子定了终身,至于那男子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 羊毫抬头,眼中全是死气。她和家人明明十分谨慎,为何还会被发现。 「我待你们不薄,何至于为了一点小恩小惠便置我于死地?你以为你做了这些,那男人就真的喜欢你,娶了你吗?他不过是骗你而已。若不是关在这里,你的家人早都死透了。」赵曦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女人呀,为什么这么傻。 不过他来这里不是为要答案,更不是快意恩仇,而是让自己更加清醒。没有什么人不可以被引/\诱,所以不要随便轻信任何人。 羊毫大笑:「不可能,他那么喜欢我,不可能骗我。在你看来是小恩小惠,在我却是一份尊重,一份爱意。你平日里看似大方,其实根本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过,不过当小猫小狗养着而已。公子,你这一生,还能相信谁,还能喜欢谁。」笑声尖利刺耳,划破宁静夜晚。不过只一声,便被人堵住了嘴。 v第十二章 赵曦停顿一瞬,脚步重新坚定。他不需要相信谁,更不需要喜欢谁,他只想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燕王府施了十天的肉包子终于停止,王府众人恨不能磕头来一句「谢天谢地」。毕竟王府虽大,搁不住日夜不停歇的蒸包子,肉包子味道一直似有若无飘散在王府四处。尤其是离大厨房近的,更是耳朵都被剁肉声给折腾坏了。 燕王府许多人嫌弃,但燕京城的百姓却不嫌,听说附近几十里都有人专门进城领包子吃。拖家带口的,阵势很是强大。 于是,守城的兵士,巡城的衙门,还有那维持治安的王府侍卫统统遭殃,每天加班加点,就怕人多纵乱,出了差错。 且燕北虽燕王一家独大,但总也有高门大户。那些个正室私下里议论纷纷,一个侧妃而已,生了孩子竟这样张扬,也不怕折了孩子的寿。而且大家都是正室,心里也怕呀,怕自家丈夫跟着上峰有样学样,也宠起小妾来没法没天,那真是日子不好过了。所以,大家都想着怎么帮王妃重振威望,不能再让侧妃乱搞一气了。 所以说,任何事都有利有弊,看似烈火烹油一团热闹,实则各自心怀鬼胎暗波汹涌。有多少人为小公子祝福,就有多少人不服。 可就算这样热闹,齐侧妃也委委屈屈哭哭啼啼,月子里都流了好几回眼泪。「王嬷嬷,你说王爷是怎么想的,咱们晨儿可是他最健康的儿子,竟然洗三都没有办,置我们娘俩于何地?」 王嬷嬷心里十分看不上这做派,面上却安慰:「主子,王爷最看重小公子,不然何至于让府中施了十日肉包子。只不过前阵子春雨落下,对庄稼来说好比撒了一层油。王爷如此重视稼穑,可不就忙大事去了。男人嘛,心中装有大事是正常,难免就会忘了府中之事。」 齐侧妃也自豪,毕竟自己男人能干,将这燕北经营得越来越好,成为大历最不可忽视藩地。皇后娘娘都给了府中几次赏赐了,每次给她的不比徐氏那个贱人差,可不就是因为给燕王面子。 只是到底意难平。「一晃眼晨儿就该满月了,王爷也不说拿个章程,万一又这么混过去如何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儿子见不得人,不值得那些官员夫人们来祝贺。」 王嬷嬷苦劝:「主子,这些事都是后宅在弄,王爷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又哪里为这些操心。您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是王爷的解语花,可不能使小性子,将王爷推去了别人怀里。」 在她看来,侧妃美如娇艳欲滴的鲜花,脑子却还没长开。把这样的人当枪好使,可有时候也是愁煞人。 王嬷嬷心道,若不然让娘娘在寻摸几个美人送进来?只侧妃一人,实在是不怎么靠谱。 齐侧妃听到这里默了半天,终于收起眼泪。她娘亲是精心养成的扬州瘦马,无意被父亲看重藏为外室。虽是外室,但小日子过得舒坦,总比被主母磋磨好很多。她一直到十岁上母亲死了,才被接回家中,从此看嫡母眼色过日子。 本是小心翼翼之人,这几年被王爷宠着,还有宫里人当后台,心大了,胆子更大了。可王嬷嬷说得对,男人要的是温柔小意舒舒服服。若她一味要强,则成了王妃和嫡母那种人,哪个男人会喜欢呢。 所以她重新放下身段,发誓要把王爷给哄回来。可惜月子里无法伺候,只好培养丫鬟画扇来暖床。只是王爷这段日子真是忙疯了,竟然很少回府,当真让一屋子女人无用武之地。 可齐侧妃想老实了,王妃却不答应,竟然让府中女人全部抄写佛经,包括尚在月子里的侧妃。 抢她男人可以忍,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敢欺负她儿子,那就对不起了。谁让我日子不好过,我就让大家一起不好过,王妃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府中女人怨声载道,可也只敢私下里骂两句。大家收到消息,是有人想暗害公子,不然王妃不至于撕破脸。于是,大家就恨上齐侧妃了。因为很明显,只有侧妃才有这动机,这本事。她们这些侍妾们,连儿子都没有,疯了才去害大公子呀。晴天大冤枉,可找谁说理去,只能暗地里扎小人,让齐侧妃去死。 而且王妃说了,这些佛经是为了给皇后祈福用,若是写得好多,还有希望被挑中当做寿礼送到京中,那是多大的荣幸。皇后娘娘八月里寿辰,刨去路上所费,可真没多少时日了。 于是,一众女人焚香沐浴抄写佛经,恨不能日夜不歇。 府中从肉包子气味瞬间变成了檀香气息,端得是从下里巴人到了阳春白雪,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连翘听着府中故事,笑个不停。她就说王妃明明是武将之家出身,干什么总要委委屈屈一副小白花气质,原来是没到时候呀。 松枝见她笑,便道:「咱们王妃如今脾气收敛太多。奴婢听说当年在京里,王妃可是厉害得很,家中姨娘们不听话,她一鞭子就能打上去,管得服服帖帖的。」 秀枝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咱们王妃哪里是这种人。只不过王妃母亲早逝,家中姨娘作妖,甚至差点将王妃亲弟弟害死,这才激怒了王妃。咱们王妃从九岁当家,将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京中谁不夸一句能干。」 还有这等事情,连翘觉得新鲜,问道:「可如今看府中,王妃对妾室们手段可不够硬。」 秀枝笑道:「姑娘看的明白。当时先帝在位,十分疼爱老儿子,便做主给定下齐国公府这门煊赫亲事。咱们王妃十岁就和燕王定了亲,和燕王算是青梅竹马,十四岁成亲,少年夫妻也十分恩爱。当年在京中,谁不赞一句神仙眷侣。可来到燕北没两年,咱们王爷便身边多了好几个美人。王妃那样烈的性子,哪里受得住这个,从此就变了一个人,成了如今模样。不过,咱们王爷虽宠爱侧妃,但心里还是有王妃的,毕竟多年情分。」 连翘:「哦。」心里有个屁。心就那么小,要真有一个人,哪里还能放下另一个。 她总觉得哪里还有点不通,但事不关己,也不再多探究了。 连翘忙活了几个夜里,终于将一个荷包绣好。雨过天青色,上面只绣了两枚竹子,自觉十分干净雅致。 第二日上工时,连翘将荷包揣在袖中,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恭恭敬敬但又不那么具有拍马屁特色的献给主子。 如今她终于从原来的纯观摩状态解脱了,很顺利得从几位公公手中拿到了伺候用膳的工作。当然了,也不是四位公公愿意,而是公子指定。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得了公子信任呀,要不然伺候吃喝这么重要的工作能交给她?这是拿她当自己人了。 当然了,赵曦可能并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连翘背景干净,又能吃,又偶尔耍个宝,很适合这份工作而已。 连翘最幸福的是伺候完主子用膳,她就可以把剩下的包圆了! 这一日,赵曦所用不多,桌子上至少剩了十之八/\九。他指了指饭菜:「连翘呀,可不能把肉都吃了,你看看你,如今圆滚滚的成什么样子,脸都变成盆了。」 连翘脸红了,她是胖了一点点,但原来太瘦了,现在正好而已,一点都不胖。于是小声抗议:「主子,王妃前儿还夸我长高了不少,但还是有点瘦,需要多补补呢。」 v第十三章 赵曦打了一个寒颤,在母妃眼里,脸若银盆,屁股大如斗的女人才好生养。母妃那是把她当猪养,瞎高兴个什么劲儿。「好吧,胖点也挺好。」 然后,这一早晨连翘都不咋高兴,果真只吃了一多半而已。她找到小安子,「安子哥,您近来出门吗?」 小安子笑眯眯:「不好说,不过寻常一个月里总出去一两次,什么事?」 连翘不好意思道:「我想买个大一点的镜子,就那种至少能照个半身的,大概多少银子?」 小安子懂了,这姑娘是被主子刺激了。忍笑:「连姑娘,您真不胖,再多十斤肉才正正好,主子那是逗您玩儿呢。至于镜子,咱们主子库中就有好几个,瞅机会给您寻摸一个就是了。要买那么大的镜子,可贵了。」 一听可贵了,连翘明白了,自己还是不够富裕呀。 赵曦写了几幅字休息,便见连翘又和小安子聊上了。「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怀,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连翘赶紧闭嘴。眨了几下眼睛,从袖子中拿出荷包,双手捧着:「主子,这几天跟着两位姐姐学习针线活,第一件想做给您。荷包虽简单,但这是奴婢做了好久才得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小安子给一个眼神:上道! 赵曦用两支手指夹过来,将荷包打量了几眼,粗制滥造的略看不上,嘴上却还是给面子:「嗯,很不错,针脚还能看。」 哦,谢谢您夸奖。 连翘虽不咋满意这态度,但还是很狗腿:「主子喜欢就好。」 赵曦看着她:「说吧,这次想求点什么事?」 连翘羞涩:「没有没有,奴婢只想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不想要个大镜子?」赵曦挑眉。 连翘咬咬唇:「想呢。」 小安子捂脸:姑娘,您就不能抻几天?! 春分之后,清明节气到来,一扫之前的倒春寒,天气重新暖了起来,春意盎然,风景多彩,正是踏春出游好时节。 府中沉闷多日,这两日又热闹起来。无他,王妃准备出游,到庄子上小住一个月。众人皆十分兴奋,尤其是侍女们难得有这出门机会,是以个个都想跟着去。 墨竹笑道:「不知道公子去不去。连妹妹,你能不能跟公子打探打探?」 一个月相处下来,大家都还算熟悉,能开几句玩笑了。 连翘摇头:「姐姐们别卖我,主子对我各种嫌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问安子哥,两位姐姐可以回去问问家里人呀,探探王妃的意思更有谱。」 墨香笑:「得得得,王妃眼里你是红人,我们哪里说得上话。」 几个人笑着,谁也不会当出头鸟。 说实在,连翘对出游没有多大兴趣。她当初在外天天东跑西颠,还帮着爹爹卖过杂货,并不觉得那种生活多好玩。而王府中侍女,说是丫鬟,日子过得比外面小家碧玉过得还滋润。滋润就会太闲,闲了就会瞎想,这才想出去玩。若真是让她们天天在外面讨生活,才不干。 不过当天王妃就发话了,大公子也要出行,服侍的人自然也要跟随。至于府中只留徐嬷嬷坐镇,钥匙在嬷嬷这里,侧妃侍妾们翻不出大浪。 因为王妃嘱咐了,出门在外,连翘必须贴身伺候,时时跟着大公子。是以,连翘有幸上了大公子的马车。 车外朴实无华,车内却有点骚包,车内铺着红色羊绒毯,红毯中央是白色狐皮,再有黄花梨小桌,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小姐的闺房。 连翘怕把白白红红的毯子弄脏了,掏出帕子好好抹了抹脚底,这才敢小心翼翼进去。 一只脚刚踏进去,边听赵曦凉凉道:「脱了鞋子。」 「……」连翘一只脚在外,在内的那只抬着不敢落下,「主子,女人的脚不能随便露出了,这样不好吧?」 赵曦眼睛从书里抬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连翘,胸都没有!鼻子孔里冒出一声嗤笑:「哼。」一脸的鄙视。「不好意思,看你这小豆芽身材,以为你只有五六岁,算不得女人。」 连翘眼中冒火,胡说八道,她这个月吃得特别好,至少长高了三指!正犹豫中,马车动了一下,单脚站立的连翘冲着车里就扑了下去。 完了完了,要撞到公子了,连翘想要改改方向却不能够,只能急急提醒:「公子,小心。」 赵曦:「哦,好。」然后迅速往旁边一侧。 连翘「咣当」撞到车壁,差点痛死。抬起头,眼神幽怨:「公子~」 赵曦展颜一笑:「谢谢提醒,我没有事的,你不用内疚。」 v第十四章 「我……」连翘忍住一团火,她压根没内疚,她很想痛斥公子干嘛不出手扶一把,是不是男人!好吧,不是男人,是主子。 于是她只能认栽,爬起来老老实实脱鞋,弯着腰盖着脚走了过去。脑袋痛,不想动,于是蹲在地板上老实呆着。 「倒茶。」 连翘倒茶。 「太热。」 连翘吹吹吹,想吐口水。 「本公子脖子不舒服。」 有完没完,连翘生气,却还是很怂的过去按摩。没办法,高待遇必须对应高付出,她可以忍受的。 赵曦嘴角带笑,从榻下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给」。 连翘打开,是一盒绿嫩嫩的小青团,忍不住笑起来。看来主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知道干完活给点好处。 赵曦张开嘴:「啊~」 连翘:「……」气死。用银筷子夹起一个个青团送到赵曦嘴里,心道怎么不噎死。这一路,她觉得自己可以少活十年。 看小姑娘跟个气蛤/\蟆似的鼓着小腮帮子,赵曦觉得他可以多笑十年。明明就是小团子一枚,还总是一本正经装大人,挺惹人逗的。 而且小脚丫胖嘟嘟的,大拇指跟白珍珠似的,很可爱,很想踩踩玩。但想起当初摁小肚子那茬,有点丢人,赵曦赶紧压制住这一想法。 可能和小孩子待久了,他也真的成了小孩子吧。 一路行驶了两个时辰,方才到了王妃庄子上。西山山坡,漫天山桃花都开了,十分漂亮。望着粉粉白白的丛丛花朵,连翘一扫之前郁闷,恨不能现在就跑上去。 好在赵曦没有过多折磨她,到了庄子就让她放飞去了。连翘住的院子被山桃花和樱花隐藏,院子里还有一个汤泉,汤泉里满是鲜花,如仙境一般。 好不容易盼到夜里,连翘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欢欣雀跃就泡进了汤泉。说实话,她听人说过多少次,但真真是第一次泡,必须舒坦个够本。 而此时,赵曦却从山庄地道去了有名的龙泉寺。 苦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好久未来此处。」 福公公用浮尘扫了他脸一下,笑道:「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是酒肉穿肠过佛祖未必留。」 苦海也不在装相,弯腰行了一礼:「主子。」 赵熙坐在蒲团上:「说吧,京城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 「圣人上个月到徽州北宫避暑,谁料刚出发五日便急匆匆返回。对外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实则是圣人身体出了茬子。」 赵熙皱眉:「三十岁而已,能有什么茬子?」 苦海面带嘲讽:「圣人无子,这些年收拢了几百女子进宫。小的十一二岁,大的三四十岁,但凡是多子多福命的,恨不能全部搜罗进宫。」 福公公呼道:「三四十?难不成是寡妇?」心道时人多是十几岁成婚,三四十都能当祖母了,圣人这口味也忒重。 苦海叹气:「非也,除了个别丧夫的,多数是有夫之人,里面还有十几位官员之妻。但圣人岂会管这个,但凡看中的,当夜就必须进宫,不然就家破人亡。且真是为了求子也罢,可他明显只是好/\色/\淫/\靡而已。为了得到红丸助兴,还听信道人所言,把十几岁少女弄进宫中强催初潮,简直惨不忍睹。太后多次劝说,不仅无用,还被软禁在泰坤宫。不过恶人终有天收,这次去北宫路上,因为马车里用药过度,晕死过去,听说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赵熙和福公公皆被恶心到了。圣人本应爱民如子,最后却残害百姓,致妻离子散,真真该死。且十几岁少女正是花朵一样年纪,这一生就被毁了。 「恶人若有天收,这世间就不会有如此多不平事了。」赵熙叹息。「怪不得连连出招,定是那位和皇后怕了,怕就此死了,藩王们抢走皇位。」 苦海点头:「是也。如今太后被禁,皇帝整天追求长生不老,皇后野心勃勃,一心学则天大帝,让武威侯府把持朝政,恨不能改朝换代。不止咱们燕北,西北和南边也连连受到连累。主子,帝后招数虽老,但先帝留下的暗卫太多,行事阴狠,防不胜防,咱们如何是好。」 赵熙笑了。皇上无子,若是勤政爱民赢得人心还好,或是手段高超魄力非凡能压制住众臣也好,可他只会荒淫无度,朝中早就一团乱了。而皇后再有野心,一无子,二无兵权,三无能力,还想学则天大大帝,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由着他们再闹腾一阵子吧,不把水彻底搅浑了,咱们这边也无法出手。」只是可惜了,这段时日还不定又有多少无辜女子遭殃。可不狠心无以成大事,他不是大善人。 几人正在商量如何把控局势,便听外面有打斗声音响起。 苦海惊道:「不好,卑职被人盯上了。」 赵熙右手一扬将烛火熄灭,双脚一点便飞上横梁,一扫先前病态之感。苦海和福公公见状赶紧飞上房梁,紧闭呼吸。 刀光剑戟划过夜空,上百人闯劲寺庙后院,双方交战在一起。虽则侍卫强悍,却敌不过对方人多,很快有二三十人闯进房中。 v第十五章 赵熙用黑巾蒙面,从腰中抽出软剑,寒光一闪与敌方斗在一处。三人敌二三十人,虽不至于被压制,却也并不轻松。 赵熙差点被长剑扫到胸部,心骂该死,福灵心至突然想起怀中有一好物。一转身又蹿上房梁,喊道:「快来我处。」 苦海与福公公以为主子受伤,不与对手纠缠,奋力杀出重围到了房梁加以保护。 赵熙手中帕子一挥,冲着迎面追来众人撒出一包红色粉末。 「啊啊啊啊!」一阵阵惨叫声响起。 赵熙:「快走。」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跑,这是他一向准则。 有那没中招的想追,却被自乱阵脚乱砍一气的猪队友给阻了道路。 三人也不敢再走地道,谁知道出口是个什么情况。遮来遮去到了庄子外面,兵分三路各自掩藏了行迹而去。 临分手前,福公公询问:「主子刚刚撒了何种毒/\药?」他竟一无所知,失职了。 赵熙一笑:「辣椒粉。」这东西刚传入中原没两年,能吃到的人还不多。想起连翘一边被辣得眼泪鼻涕齐飞一边还坚持着吃,就觉得搞笑。这丫头说这就是最佳保命良药,饿了可以就馒头,遇到坏人还可以自保。果真,这次用上了。 边想着这丫头的人间惨剧,边飞到一处院子里。 「……!」他为何见到了小丫头出浴图!苍天呀,他发誓他从未有过这种不良幻想!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小土妞连翘第一次泡汤泉,还是难得的鲜花浴,兴奋之余便忍不住唱起了小曲儿。什么意思并不十分懂,只是从市井茶馆里听来,觉得好听便记住了。 袅袅汤泉,连翘只露出小巧脸蛋,被泡得红彤彤像个红果子一般。她虽不舍得出来,却也觉得温度有些高,时间久了有一点晕。 拿过池边浴袍,不得不站起身来。四月里夜风吹过,尚有些凉,但连翘整个人都被汤泉泡透了,只觉得舒爽痛快。裹紧了身子,伸了伸胳膊,今晚可以睡一个好觉。 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个人,黑衣黑巾,若不是她眼神好还发现不了。 「啊」连翘正要喊叫,一股劲风刮过,她的嘴巴被一只温热大手堵上了。 连翘疯了一般手抓脚踢,恨不能把这人给打死。没想到王妃的庄子上竟然有登徒子,简直要翻天。 赵曦刚刚被所看画面刺瞎了眼,此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进退。他刚刚看第一眼时以为自己是幻觉,第二眼便发现这小丫头眉眼儿俏生生飞,嘴里小曲更是娇滴滴婉转可爱,将一首曲子唱出了别样韵味。 他一个单纯童男,头一次见到这种画面,可想而知有多么尴尬,也有几分未知的意动,于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就在那里静静呆立。 其实他从头到尾不过看到了一个小巧可爱的脸蛋而已。即使出浴一瞬间,他也只是模糊看到一个没有任何凹凸起伏的平板身材,接着便很自觉的闭住了眼睛。 总之也算是流氓里的君子了。 赵曦后悔没有一开始便走。他不过是来偏僻院子停停脚,谁料到这里竟然住了人,还是这样一个边泡澡边唱曲的丫头。 怎么办,把她打晕?然后丢在床上?怕这丫头醒来闹事,将事情搞大就不妥了。和她说明只是路过纯属误会?以后这明晃晃的把柄呀,他还怎么有脸摆主子的谱! 左右摇摆中,手被狠狠咬了一下。 「你是狗呀!」赵曦无意识开口。 连翘:「……」这声音她太熟。没想到主子竟然是这样的主子,平时还挺一本正经的,屋里伺候的通房丫头都没有,平日里生活起居也不让女人近身,原来竟是这样特殊的爱好,喜欢偷摸摸看女人洗澡! 察觉到连翘看自己的异样眼神,赵曦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夜里出来玩,无意间走到了这里。」 呵呵,连翘抱胸不语。 赵曦觉得连翘不信他是正常的,因为他自己也不信这烂借口。「那你想怎样?」不会让他娶了吧?倒不是不可以,毕竟看都看了,作为男人要负责。只是想想自己如花般美男子,竟然娶一个样貌身材都不如自己的女人,略亏。 连翘知道自己地位,说好听有主子待遇,其实不过就是奴婢,想打死这男人是不可能的。只能认真想了想:「帮我办女户吧。」 「……?」这么好的时机,竟然又提这个不靠谱的事情。赵曦觉得自己要为这个丫头操碎了心:「大历开国不过几十年,经历过十年战乱人口稀少,于是鼓励少女早嫁、寡妇再嫁,是以对女户十分打压,税收劳役皆高于正常户。立女户简单,税收也好说,那劳役呢,你是冬天能挖渠修路,还是春天能开荒种地?」 连翘愣住,她以为上次主子不给她办女户是刻意为难,没想到里面弯弯绕绕这样多。她知道女人过了十八岁不嫁便要收税,但并不知道连寡妇都要被逼着再嫁,还以为她们是为了更好活下去而做出的自愿行为。 赵曦为了缓解尴尬气氛,继续讲解起了大历朝法律,冗长无趣的谈话,直讲得连翘脑袋一点一点的恨不能倒头就睡。 「行了,我也不怪你无知,日后每天抽空给你讲讲咱们的人文历史法律常识就是,现在先回去睡觉吧。」 连翘点点头,屈膝行礼:「谢主子。」然后急匆匆回屋,钻进被窝便睡了。至于第二日醒来之后如何捶脑袋骂自己笨,那都是后话了。 v第十六章 而赵曦深觉自己机智,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一个赞。 等躺在床上,脑里乱哄哄成一团,一会想的是朝中大事,一会又是一个平糊糊小身材。而且他一度思考,到底是真的很平,还是有一点点小凸起,像在京城常吃的灌汤包那么大来的?啊啊啊,没看清,早知道就看清了,就不用在这里想了一遍又一遍,烦。 第二日,连翘给了自己脑袋几巴掌,暗骂自己蠢。但她也知道,要好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所以她根本不报希望。而且茶馆里听戏听多了,知道男人最信不得,现在去质问为什么偷看洗澡,很可能他并不承认了。哎,算了,被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等她看到赵曦模样时,很怀疑双方身份互换了,她才是看人洗澡的流氓坏蛋。 小安子替她问出了心里话:「主子,您眼圈怎么如此黑,面容也憔悴了许多,昨晚遇到事情熬通宵了?」 福公公眼里也是疑问,他昨夜是看着主子回了住处才放心回屋睡觉的。虽然打斗了好一会,但以主子的体力,不至于累到才是。难道,那帮杂碎后来追到庄子上了?他竟然一无所知,失职呀失职。 看福公公眼神里的戏越来越多,赵曦只好开口:「昨儿茶喝得浓了点,没睡好。」 连翘:呵呵,有病。 众人则看向负责泡茶的平公公,脸上都是责备:主子喜甜不喜茶又不是不知道,都多少年了竟然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平公公:「……」主子你胡扯,你昨天根本就没有喝茶!你喝的是红枣蜂蜜水! 都是自己人,那就没有办法问责了,这事就此揭过。 赵曦抬头望天,好一个艳阳天。「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到杏花坡赏花去。」昨天夜里惹来宫廷暗卫,可见好日子就快到头了。且越是危机时刻,越要装作风平浪静,毕竟身边眼线太多。 又望了连翘一眼,皱眉:「跟着我的人,身上就这么两身衣服,丢人不丢人。康公公,明儿赏她几匹布料几套成衣,再到珍宝阁打几套首饰。你们一个个也是,咱们屋子里好不容易来一个丫头,天天灰头土脸的你们就有脸了?」 女人嘛,不就喜欢穿衣打扮,他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们都这样,再生气,一见到好看衣服就咧嘴笑。别看他没经验,但他看多了无师自通,聪明着呢。 康公公点头:「是,很是,十岁正是花朵一般年纪,是该打扮鲜亮点。老奴日后一定注意。」 众人也都跟着点头,可不,万绿丛中一朵花,必须打扮得漂漂亮亮,主子又不是没钱。 连翘:「……多谢主子赏赐。」 哼,别以为一点子衣服首饰就能收买人心。当然了,她也只能闭嘴,难不成还嚷嚷得大家都知道她洗澡被看了? 禀报了王妃,王妃也十分有兴趣,便加入大部队,浩浩荡荡去了杏花坡。 桃花落杏花开,整个春天都是美的。一行人坐于树下清谈,个个模样出众,人比花更娇。 王妃看到儿子让连翘坐在身边,她越看越美。别说,虽则年纪都不大,但金童玉女十分相配。尤其是儿子向来冷清,旁边一身粉衣相称,脸色都柔和很多。 说真,她这几年一直担心儿子对女子过分冷淡,就怕儿子也喜欢上分桃断袖那一套。现在看来,儿子不是不喜欢女子,只是没遇到顺眼的而已。 虽然当娘的对儿媳妇都是百般挑剔,但燕王府什么都不缺,儿子又有徐家这一后盾,对妻子家族势力要求就不高,所以只要儿子喜欢便好。即使连翘身份低微,但当侧妃足够了。 赵曦察觉母妃眼神一直流连在自己和连翘身上,不自觉离得连翘远了一点点。心道他们才多大,未来路长着呢,母妃没事瞎琢磨什么。 连翘感觉自己终于透过气来了,刚刚主子离自己太近,别别扭扭的。心道难不成这阵子吃得太好,一下子更美了,开始吸引男性了?要么就是春天来了,牲畜们都开始发/\情了,主子也有了男人的自觉?可是要发/\情也找合适对象呀,没看澄泥姐姐眼睛都粘在他身上了,干嘛偷看小姑娘洗澡。 每个人都嘴角带笑,实则心思各异,可谓各怀鬼胎。正在众人边赏景边走神之际,一束刺眼强光破风而来,一黑衣人持剑直击赵曦。 各种尖叫声四起,女眷们都乱成一团。赵曦眯了眯双眼,脸上带上惊恐,身体却稍稍一歪。此人定是来探他是否是昨夜之人,所以他不能躲,更不能立时反击。他知道这个位置只能划伤胳膊,绝不会致命。 却不料一柔软身体扑怀而入,用背部将剑势挡住。 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句俗语来形容如今的燕王府十分贴切。 齐侧妃本就受宠,自从生下二公子更是底气十足。她本以为王妃走后自己就可以称王称霸,这阵子各种折腾,没想到不过要些饭菜便被徐嬷嬷打回来一次又一次。 这日,齐侧妃在身边人鼓动下决定正面杠,让人将徐嬷嬷叫来院中。 徐嬷嬷是王妃心腹,可谓王妃一等一体面人。说是下人,实则哪个主子都不敢小瞧了她,就连王爷和她说话都透着客气。 但下人就是下人,徐嬷嬷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人。即使烦透了齐侧妃,却不能不去,否则就会被抓住把柄,对王妃贤惠名声不力。 她交代完府中之事,这才去了齐侧妃院中。院中静悄悄无人说话,连个守门的丫鬟都无。徐嬷嬷心中冷笑,这是侧妃故意冷落自己,下脸面呢。 徐嬷嬷并不进院门,敞开大门在外面站了足有一刻钟,然后便转身离去。规矩做到了便可,她可没有那闲工夫陪一个侧妃玩。 房中有人一直盯着这边,见徐嬷嬷要走,便提醒道:「主子,徐嬷嬷竟是要走。」 齐侧妃正闭目养神,身后一小丫鬟帮她按摩头部舒缓一下。听到这句,齐侧妃怒道:「不要脸的老货,竟敢说走就走,去,叫回她来。」拿起玉如意拍了小丫鬟手一下:「没轻没重,扯得头发都疼。」 小丫鬟有委屈也不敢诉,只到旁边跪着,等待侧妃火气过去。 v第十七章 徐嬷嬷进门,便是见到一个小丫鬟跪在榻前。她避开行了一礼:「侧妃可是有何吩咐?」 齐侧妃笑吟吟:「徐嬷嬷客气了,寻常我哪里敢吩咐你那,你可是王妃奶娘,身份尊贵的很。既然来了,却说走就走,嬷嬷也太不将我这侧妃放在眼中。」 徐嬷嬷都懒得和这蠢货搭腔,可不得不耐着性子。「侧妃说笑了,尊贵的是王妃,老奴不过是沾光而已。可老奴终究是奴婢,哪里敢不听从命令。刚刚老奴站了一刻钟,见院子中没人并不敢闯了进来,还以为是小丫头开玩笑,正想回头找她算账呢。」 齐侧妃最讨厌听到「尊贵的是王妃」这类话,明晃晃就是讽刺她不够尊贵。「徐嬷嬷可真是巧言善辩。你是王妃的人,其他我也不多说了,可为何我院中要的饭菜,大厨房日日驳回。」 徐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递给王妃丫鬟,「侧妃,此乃王府饭菜份例,老奴并不敢有一丝克扣。只是您所要之物多不是这单子上的,既然是另做,自然要单加钱。」 齐侧妃气急,却无法反驳。 红菱冷笑:「嬷嬷这话我倒是听不懂,听闻大公子可几乎没吃过份例菜,难不成次次都单掏钱?」 啊呸,一个小妾也敢跟嫡长子比!徐嬷嬷心里骂了一句,面上还是一派平静:「那是自然。王妃乃齐国公嫡女,当年嫁给王爷是一百二十抬嫁妆,每一抬都严实得伸不进手去,陪嫁的银子更是海了去。不说其他,只说京城庄子、铺子便有四个,等来了燕北,国公府又另外多陪嫁了两个庄子,产出只供应王妃和大公子,那是绰绰有余。」 齐侧妃气得恨不能捂着心口喊疼。这个老货恨死人,竟然嘲讽她既不是嫡女又没有嫁妆。当年她以侧妃身份进府,那也是皇室儿媳妇,按理该有正儿八经嫁妆。可嫡母说她是侧室,不能太多私产,免得打了王妃的脸,于是零零碎碎给了六十抬嫁妆,恨不能把陈年破烂都装了进去。 因为这些嫁妆,她当年成了笑话,是以最厌恶别人说这种话。 见齐侧妃有点喘不上气来,徐嬷嬷急道:「侧妃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春天有喘鸣?」指着红菱等人,「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伺候的,竟然让侧妃这样难受。怪不得侧妃要另外点菜,原来是有诸多忌讳。」 齐侧妃:「……」你才有喘鸣,你全家有喘鸣。这种病多传人,她可不敢粘上这个名。 徐嬷嬷继续插刀:「咱们都是当奴才的,主子有困难就该帮助解决才是。若是侧妃手头一时不凑手,跟王妃说,我们娘娘难不成还少这一点子钱?自然会帮着垫上的。再不济这几天老奴也能帮着垫吧垫吧,哪至于让侧妃这样难受。」 齐侧妃真想弄死了徐嬷嬷拉倒。狗奴才竟敢嘲笑她还不如一个奴才有钱!且开口就是「咱们都是当奴才的」,这是嘲讽她也只是一个奴才?! 虽则想撕碎了徐嬷嬷这张嘴,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才好。可终究没有办法,只能挥挥手让人退下。 徐嬷嬷嘴角噙笑,就算告到王爷那里,她也全有理,哪句话都没错,不怕。 齐侧妃这一天过得那叫一个挠心挠肺得难受,要不是没钱赔偿,恨不能把屋子里的物件都给砸了。 她虽则不能亲身上阵伺候王爷,却把红菱好好收拾一番,想着晚上把王爷哄好了,给徐嬷嬷上点眼药。 可等来等去,一直没有王爷回府的消息。据说王爷在城里有了新宠,说不定就要将外室纳进府中了。 齐侧妃疯了一般,她全没想到王爷的心说变就变,和王嬷嬷等人商议如何才能挽回王爷的心。 这里想了千万招数,等听到王爷回府消息时,齐侧妃打扮的美丽动人去了前院。没想到,晴天霹雳砸了过来:王爷遇到歹人,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齐侧妃不知道如何回的院子,她腿都吓软了,紧紧握着王嬷嬷的手:「嬷嬷,嬷嬷我该怎么办?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岂不是任人宰割。」 王嬷嬷此时心情十分激动,她如同在做梦。好好定了定心神,方才劝慰:「主子,现在说什么都早,王爷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只是如今前院被侍卫把持,您不得近身,等王妃来了,境况可就更差了。」她有点不太相信,毕竟没亲眼看到王爷状况。 在王嬷嬷鼓动下,齐侧妃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想要硬闯前院。可侍卫并不听令后院女人,哪里能由得她硬闯。 正在双方混乱之时,王妃急匆匆赶回了王府,当场便令人将齐侧妃禁足院中。将原先伺候之人全部处理,或打一顿或调到别处,尤其是两个大丫鬟和王嬷嬷,更是被关了起来。 丈夫昏迷不醒,儿子差点被刺杀,王妃此时心情十分糟糕。不过,不幸中万幸,如果只能有一个人好,那她绝不犹豫,定会希望儿子好。 王妃静静坐在燕王身边,用干净帕子帮燕王擦拭脸庞,压抑不住连连叹气。口中小声悲切:「王爷,您可一定要快快醒来,妾身没有您,哪里能撑得起这个家。曦儿听到您晕倒的消息,急火攻心病上加病。至于二公子还是襁褓小儿,何时才能长大。您是咱们燕北的天,若您不撑着,我们可如何活下去。」 语气悲戚,面上却平静如水,眼中更是流不出一滴泪。多少恩爱也经不起折腾,如今夫妻情分只剩下共同对抗京城了,哪里还有恩恩爱爱。 王妃守着王爷一步不离,而赵曦则守着连翘一动不动。 他从未想过,这一小小姑娘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住剑气。平时不见她多么维护主子,时不时还很有良民自尊,可关键时刻却一心护主。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抱着她打了一个滚,这会儿就不只是肩部有伤,而是当场毙命了。 外伤不算特别严重,问题是剑上有毒,如今连翘还昏迷不醒。 赵曦知道,若不是她硬挡了一下,这会晕死在床上的就是他了。望着小小的下巴越发尖了,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福公公小声劝慰:「主子,您也休息片刻吧。这都两天两夜了,您熬坏了身子,可如何商议大事。」 赵曦轻轻抚上连翘小脸,划过眉毛,抚过脸蛋,捏捏耳朵,烫手得很。若是平时,她定是气得跳脚了,可此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会静静躺着。「阿福,是我害了她。」 福公公平日里挺喜欢连翘这个小姑娘,可也只是觉得可爱而已,见她如此忠心,恨不能当亲闺女来疼。「您放心,太医已经清了余毒,等高烧退了,一定会醒来。」太医说了,这得看命,若是命大,退烧就好了,若是命歹…… 小安子都有点抽噎了:「主子,征召各地名医的告示都撒下去了,城门口也都贴满了。您放心,连姑娘定能逢凶化吉。」他们二人年纪相近,感情十分好,平日里没少交换吃食、聊天八卦之类。连翘有难,他比谁都难受。 v第十八章 看小安子眼圈通红,赵曦觉得心里更堵,挥手让他们退下:「按之前吩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告诉母妃一定要守好了父王,莫要因小失大。」 小安子点头:「主子,连姑娘如此高烧还需用烧刀子擦拭后背才可以。奴才是废人,让奴才来吧。」男女授受不亲,但他是太监,别人说不出任何不妥之话。 赵曦:「……放着我来。」 众人……默! 燕王被贼匪攻击深受重伤急需神医的告示往四个城门一贴,百姓们都炸锅了。 「王爷竟然被贼匪袭击!咱们燕北自从王爷来了一向平安,怎会突然出现贼匪,定是鞑靼部落所为。」 「鞑靼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一向直来直去,从没听说过往刀剑上抹毒行为。」 「什么,王爷身中剧毒?」 「你以为呢,要是明刀明枪,以咱们王爷武力,有几人能伤到他?想当年王爷十六岁就上了战场,以一敌百也不过小小擦伤而已。」 众人叹息:「王爷大好人,竟然受此磨难。保家卫国给咱们平安日子不说,前段日子还施了十日包子,待咱们多好。这是什么人如此该死,竟然想害死王爷。」 一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会不会是南边看咱们王爷不顺眼?我家亲戚是那边的,听说那里早已乌烟瘴气无法为生,百姓们都快受不住了。」 又一人凑过脑袋去:「那位连儿子都没有,干嘛不放过咱们王爷?」生不出儿子,最后还不是要从藩王里挑合适的,何至于这么凶残。 「那你就不懂了,咱们王爷有才有德,众望所归。可那位不这么想,就算日后有个万一,他们也想找个无能听话的,哪里容得下咱们王爷。」 众人恍然大悟,很是这个道理。 因一张告示,将燕北民愤激起。是顺其自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就不知了。 而燕王府,太医说王爷伤了后脑勺,何时醒来只能看天意。王妃当场就昏死过去,被人抬回了正院。 原本蒸蒸日上热热闹闹的燕王府,一夜之间大变样。王爷醒来可能性微乎其微,王妃病倒难以饮食,大公子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二公子嗷嗷待哺只会哭……总之,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要不是还有几个清客帮着维持秩序,有护卫们忠心守护,这燕王府就散了架了。 好在三日后大公子醒了过来,用人参强撑着开始理事。大公子身子本来就弱,经此一事更是提笔都困难。颤颤巍巍写了折子给天子,哭诉要替父报仇,请允许他带兵围剿刺客。 写完折子没两天,王妃终于醒了过来,可大公子撑不住又倒下了。 王妃一边是夫婿,一边是儿子,忙得焦头烂额,恨不能一家子直接吊死。 当燕北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天子此时正在道士陪伴下吞云吐雾。这阵子他对五石散十分推崇,深觉进食之后体内热气蒸腾,阳/\气十足。「紫阳真人,我这堂兄是真死还是装死?」 紫阳真人此时正在帮一位小宫女输送真气,双方双手托天,坦胸互靠,说是如此能将天地灵气引入宫女体内。在宫女体内经过七天发酵,再输送到皇帝身体,就能保长命百岁。 经过半个时辰引导,这宫女双手早已颤抖,却不敢落下,只能咬牙撑着。紫阳真人转过身来,将宫女搂在怀中,将其双手放于胸上片刻方才作罢。 宫女终于得以解脱,瘫软在地上,然后被人拖了出去。这七天会被关于月台上吸收日月精华,她也知道,到了时候紫阳真人自会前来,教导她如何吸收。 「刚刚贫道一心修炼,未听清皇上所言。」紫阳真人扫了一下拂尘笑道。 皇上吐了一口白雾方开口:「自己看折子。」 按理说折子乃国家大事,除皇上与内阁外一般人不得看。但现在内阁形同虚设,皇上信任的反而是这些道士之流。 紫阳真人拿来仔细看了,「贫道不知。但若是真的,则对我们十分有利。听闻大公子身体虚弱,看字迹如此虚浮,应是无错。若是假的,那又能怎样?他一直躺在床上,还能翻了天去?」 皇上嗤笑:「就算他死了,朕又能有什么好处。朕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大臣们见了朕一个个恨不能舔地,可背后哪个不笑话朕无能。」 紫阳真人顿了一下,「皇上您才三十而已,多少六七十岁之人都能诞下子嗣。您放心,有贫道在,定让您一年之内得子。」 皇上看了他一眼,「滚,叫几个女人进来陪朕。」 紫阳真人并无任何高人姿态,立即出去,顺便叫几个宫女进来。 不多时,紫阳真人上了月台,见那小宫女浑身赤/\裸跪在地上祈福。他笑了一下,将女人捞在怀中:「累了吧?」 小宫女战战兢兢点头:「为皇上祈福乃奴婢本分,并不累。」 紫阳真人将人放在洁白地毯上,慢慢吮吸,像饿狼扑食一般。 「真人,真人求求您,您这样奴婢会死的。」小宫女努力蜷缩身子保护自己。她听姐姐们说过,真人自会引导自己吸收日月精华,可从未说过是如此引导。若是破了身子被皇上发现,她哪里还有活路。 v第十九章 紫阳真人用力压住,笑道:「别怕,这七天你会保留完璧之身。不过,若没有我,你们怎可能怀孕。讨好我,才有一线生机。」 小宫女双眼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她绝没想到这道士如此大胆。可姐姐们都忍了,她为了自保,只能忍。 紫阳真人笑着将其双眼蒙住,肆意玩/\弄了起来。 金陵乌烟瘴气中夹杂着姹紫嫣红,而燕北却真真愁云惨淡。随着燕王日复一日没有苏醒消息,整个燕北迅速沉寂下去,曾经大好形势戛然而止。 燕王妃整日以泪洗面,甚至将王府关闭起来,概不见外人。 内室中,徐嬷嬷劝道:「主子,您可少吃一点,脸都圆润了一圈了,万一京城真来人,这可说不过去。」 王妃挑起一只酒酿虾:「没办法,天天看连翘可劲儿吃,我也馋呀。嬷嬷别愁,我都多少年没进京了,他们哪里知道我原来胖瘦。再说了,到时候化个愁容妆,谁能看出真假。」 话这么说没错,可王爷不能睡女人了,王妃至于这么高兴?徐嬷嬷有些看不过眼。 见徐嬷嬷表情,王妃笑道:「你不知道,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小妖精天天跪在佛堂祈福,我这里心里特别美。而且见他每日不得不挺尸,更爽了。」 徐嬷嬷劝:「主子,王爷终究……」终究是假的呀,日后算账可怎么是好。 王妃笑,继续吃。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她心情好谁都挡不住。 等京城旨意到来时,赵曦正要帮连翘换衣服。 连翘前几日高烧不退,梦中光怪陆离,她都搞不懂是梦中,还是死了之后重新投胎了。重重迷雾拨不开,她想清醒却无法。突然感受到背部一阵凉意,有一双大手始终在抚摸着她,像是娘亲的手一般舒服,让她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而赵曦则是完全相反感觉。起初他本来只是单纯辅助治疗,可等人都散了,他想要将连翘衣衫褪下时,却忍不住面红耳赤。 想要打退堂鼓叫丫鬟来换,可终究特殊时期不能信任她们。硬着头皮,甚至用上了剪刀相帮,才终于把连翘后背露出。 肩膀上的伤被包扎起来,因只是皮肉伤,用了上好金疮药后恢复不慢。但黑色毒素尚在,只不过颜色略浅一些而已。 原本这些伤皆应该自己承受,却被这小女子挡了去。赵曦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总之如蚂蚁噬心一般难受。 拿起烧刀子,用干净白布沾透,慢慢擦满后背。右手一下一下按摩,便于烧刀子浸透到肌肤里。洁白细腻肌肤被搓得越来越红,而赵曦却没了先前的羞涩之意,只留心疼。 听见连翘「嘤咛」一声,赵曦心都要跳了起来。他还从未心疼过一个女子,难不成这就是旁人所说的中意一个女子的感觉。 擦拭完身体,赵曦把丝被轻轻盖到连翘身上,坐在床前细细看着眼前人。小小的脸蛋,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整个人还是太小。若是成婚,且要等四五年才可。 因战事导致人口稀少,很多地方鼓励早早成婚,十二三岁完婚的比比皆是。但赵曦却觉年纪太小伤身,一定要十四五后方可。 二人成婚之后,会生几个孩子呢?赵曦想着想着就飞远了。 这时小安子端着药进来,轻声道:「主子,连姑娘该喝药了。太医说需趁热喝下,药效才更好。」 吓得赵曦差点一哆嗦,给了小安子一个白眼。这会他正想着生两男两女四个孩子正正好呢,这厮竟然突然闯进来打扰。 感受到主子不善的眼神,小安子鼓鼓胸脯,哟,他可没犯任何错,理直气壮。 赵曦懒得理他,把连翘扶着坐起来,斜靠在自己怀里,将药端来喂。只可惜,连翘还是不能张嘴。 小安子劝:「主子,还是我来吧,需摁住连姑娘下巴才行。」 赵曦扬了扬下巴让他滚出去,然后张开嘴把药喝了进去。 小安子走到门口,不放心回头一看,嚯,主子竟然和连姑娘抢药喝,是不是男人!他想着还得去煎一碗药,只见主子嘴巴覆住了连姑娘的小樱唇。嗯…… 等连翘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几天。不过,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主子抱着自己,而且还亲自己。 畜生!她都快死透了,这厮竟然还耍流/\氓! 这几日,王妃过得十分滋润,但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她对燕王早就不报多少希望了,就算他真死了,估计也就难受唏嘘一阵子而已。 可是他真不能死,而且必须好好活着。因为现在世子没立不说,地盘也不稳固了。也不知京中那个狗皇帝犯了什么毛病,一再对燕北发难。 自己生不出儿子继承皇位,就想所有人都继承不了,这不是疯狗是什么。当然了,王妃一开始真没惦记过皇位,她们徐家更没有想过对皇权不忠,可这老贼一次比一次逼得紧,他们不得不防备。 王妃虽然对政事并无兴趣,但燕王偶尔还是会主动说起。毕竟夫妻一体,且连着齐国公府,时不时通气是应当的。 如今皇上旨意下来了,让燕北自筹一万军队剿匪。可藩王只能有五千军队,加上王府护卫等等,也不可能超过一万。 如此一来,皇上是想让燕京空了,另有后招?还是看燕北有没有其他兵力? v第二十章 王妃正琢磨着燕王会如何应对,便听丫鬟红菱说齐侧妃前来请安。「主子,齐侧妃在外站了一刻钟,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了,您看?」 王妃冷笑:「如今还敢来地盘上挑衅了,让她进来,倒要看看她说什么。」 齐侧妃人未至笑声先进来:「姐姐在屋里闷着作甚,难不成是怕见外面大好春/\光?」 王妃端坐在太师椅上,「侧妃倒是活得自在。王爷如今昏迷不醒,你倒还有心情看风景,枉咱们王爷寻常对你那样宠爱。」 「……」齐侧妃被噎了一下,不过也收敛起来。「姐姐何苦说这话扎我的心,王爷昏迷多日,我却连见一见资格都没有,你可知我这心里有多苦。大公子也是时清醒时糊涂,咱们王府日后可怎么办才好?刚刚也不过是担心姐姐闷坏了而已。」 怎么办,当然是靠她儿子了。不过一点小事她就被禁足,身边嬷嬷丫鬟也被换了一个遍。可是那又怎样,如今整个王府还不是要靠她儿子来支撑。 王妃当日多嚣张,恨不能打杀了她,现在还不是乖乖将自己放了出来。 她算是看清了,王爷宠爱自然好,可只要她儿子成为世子,甚至成为新一任燕王,她的好日子才是真的来临。 为了寻求妥当,她已经联系到了王嬷嬷留下的眼线,帮她悄悄把消息送往京城求助皇后娘娘。娘娘仁慈,定不会看着他们母子受苦。 王妃见齐侧妃在那里忍不住的得意,心中嘲笑燕王,看吧,这就是你宠爱的女人,关键时刻除了捅刀,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呀,咱们王府如今愁云惨淡,所以咱们姐妹这一年的衣衫就不用新做了,将省下来的银子施舍给穷人,全为王爷祈福吧。」 齐侧妃愣住,没有王府月例供应,她日子可过不下去。她又不像王妃,手里有大把银子挥霍。「姐姐,若是王爷知道咱们如此受苦,他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王妃一挥手:「他如何想我不知,我只想做一点是一点,免得心里不安。」虽然用这种小招数对付妾室显得格局有点小,但有用就好。 齐侧妃还想说什么,王妃却叹气:「妹妹,咱们王府如今真的不容易。皇上前日刚来了圣旨,说是咱们燕北可以自筹一万兵力攻打贼匪。可你也知道,咱们连五千兵力都不到,上哪里凑这么多人。且王爷一倒下,府中银两来源就断了,咱们这些弱质女流可如何是好,只能节衣缩食凑合过日子。」 齐侧妃心惊,这些她真不知道。「姐姐,咱们王府真有这么穷吗?您手头不是有大笔嫁妆,北疆不是驻守了十万精兵?」 王妃:「……」见过无知的,没见过这么无知。「妹妹,以我的嫁妆养王府的兵,你觉得咱们王爷还有脸活着?再者说了,北疆兵力是安国公在带,他一向和王爷不对付,怎么可能借兵。」明面上,安国公和齐国公当年好似为什么私事结了旧怨,闹得不可开交,打到了先帝那里。即使经过皇上调解,这么多年双方依旧老死不相往来,时不时还互相下点绊子。 齐侧妃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她一直以为北疆兵就是王府的兵,没想到竟然关系不好。关系不好皇上往这里派干啥,若是鞑靼来了,岂不是互相扯后腿。 本来她还盼着王爷死了也好,这样她儿子才能顺利成绩王位。可听王妃这么说,连钱财都掌握在王爷手中,若是真一死了之,估计就不知被谁给侵吞了去,那还能剩下什么给她们孤儿寡母的。 来时兴致勃勃,去时失魂落魄,齐侧妃整个人都懵了。 而这几日,赵曦则从一开始面红耳赤,到了后来便觉得理所当然。自己媳妇,擦擦后背喂喂药怎么了。 尤其到了后来,连翘退了烧后,赵曦更是没有任何负担,竟将此任务当做了享受。 可连翘不这么想,她可是正儿八经黄花大闺女,卖身契都没签,这厮竟敢占她便宜。她想打他脸一拳,可惜手中无力,效果如同抚摸一般。 委屈,狠狠瞪着他:「你干嘛。」她可是救命恩人呀,这男人竟然用非礼来回报。 在赵曦眼里,媳妇用水汪汪眼睛看着他,而且眼中全是羞涩爱意。「这几日你醒不来,我帮你喂药。娘子,你受苦了,以后我再不让你受伤。」 连翘:「……」她还在梦中,还是再次投胎了?到底是谁病了?「你脑子被砍了?」她不过被砍伤了肩膀,主子却被砍了头?! 赵曦无言以对。他不管了,再次将药含住,对上了连翘小嘴。 连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牙关更是紧咬。她为了他受伤,他却如此轻薄于她,忍不住想哭。 眼看着药就要从嘴流到下巴上,连翘下意识张开小口喝了下去。赵曦趁势撩了一下小巧舌尖,这才心满意足退了出来。 连翘真哭了,闭目不理。 赵曦见连翘哭,瞬间心疼了,忍不住有点后悔。他应该给她留一点时间,不该如此强迫。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都摸了,早就将她当做媳妇了。他给自己打气,这是负责人男人的表现,不要怂,要趁势追击。 赵曦跪坐在床前,哀求道:「莫哭莫哭,你哭我心疼。你当日舍生忘死救我,必定是十分爱慕我,我懂。」 连翘忍不住骂:「屁,那是职责所在。」忍不住爆粗口。 赵曦才不信,要没有一点爱意,能因为职责不惜性命?「好好好,是我爱慕你好了吧。这几日府中局势复杂,所有丫鬟都不得近前,所以只能我来服侍你。你昏迷了,所以我就给你擦拭药酒,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你懂吧?」 连翘惊呆住。缓了半天,方回头看了看后背,裸/\露的,一丝不挂的,衣衫凌乱的。咬牙切齿:「你确定只是擦拭后背?」擦拭后背用得着这么大场面?她虽小,但市井里荤话听多了,该懂的还是懂一点。 赵曦吭吭哧哧红着脸开口:「真的。只不过你受伤了难以解开衣衫,我只好用剪刀剪开了,难免手误。」一开始当真是老老实实擦拭后背,但昨天连翘退烧后,他心里轻松好多,便忍不住悄咪咪摸了摸前面。凭手感……比小巧的灌汤包大一丢丢。 姑且相信这厮没有乱摸,但想到吃喝拉撒这男人一手包办,连翘还是想死。哎,当初就不该贪图高待遇,看吧,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报应在这里等着呢。清白呀! 见连翘闷头不语,赵曦将她右手放到自己心口处:「你放心,等你伤好了咱们就成婚,这一辈子不负你。」 v第二十一章 连翘望着他:「你疯了?我才多大!再说王妃绝不会答应我这种小门小户女进门。而我,此生不为妾。」 爱不爱的先不说,爱情在她眼里就是屁。她爹爱不爱娘?应该也是爱过吧,至少两人感情很好。可钱财和娘只能选一个,爹毫不犹豫选了钱财。 所以,她现在想的是能不能嫁的问题,而不是爱或不爱这种问题。不过若是为妾就另说,她手里有许多赏赐,到了府外也算是小有资产,可以挑一挑男人,不可能上赶着当小妾。 见连翘垂下头,赵曦握住她的手:「你几次救我,如此喜爱我,我怎会舍得让你为妾。我父王一堆妾室,他以为可以妻妾和睦,实则个个勾心斗角,活得都不容易,所以我不会让你如此。至于母妃,我昨日就和她说过此事,她点头同意了。咱们先成婚,等你大了再圆房。」 连翘觉得这误会很大,她真的真的没有喜欢赵曦! 其实她觉得自己随爹更多,更爱钱,也更实际一些。 仔细思量一番,她若不嫁给赵曦,那么到了年岁就出府,好了嫁给小地主,差了嫁给无业游民,没钱日子不好过不说,连对方人品都无法保证。 而赵曦身为燕王嫡子自然是富贵无比,性格也没什么大缺陷,至少不会喝酒打媳妇之类。这样想来,当真良配,明摆着是她高攀。 至于可能会妻妾成群之流,那都不是事。只要稳固自己正室地位,她保证能主动替他纳妾,不带吃醋的,就是这么贤妻良母。 当然日后如何被打脸,那都是后话了。 大公子要娶婢女了!并非纳妾,实乃明媒正娶!这消息炸锅一般传遍了燕王府,引发集体沸腾。 初始众人都以为这是闹着玩儿,甚至以为是有人给连翘下绊子。毕竟这消息传开了,若惹怒了王妃,那可是要命的。 可当管事嬷嬷们拿着王妃对牌一个个忙碌起来后,大家才知道这是真的。 天哪,这是多好的命才能从市井商家女一跃成为大公子妻子。大公子虽非世子,但毕竟是嫡子,日后很有可能就是新一任燕王。就算真让小公子截胡,那大公子至少也是郡王。王妃、郡王妃,哪个也不该是连翘这等身份高攀的。 但王妃亲自发话,连姑娘乃大公子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以妻位相报,很正常。且王爷一直昏迷不醒,高僧批命,说是用喜事冲一冲或可变好。 一为报答救命之恩,二为冲喜,正正赶上了,就是这么巧。有那泛酸水嫉妒的,别人就说了,谁让你没救大公子呢。 可最不服气的便是燕王本身了。他这几日在外奔波忙于大事,等他回到燕京,府中已经挂满了红灯笼。 燕王有些疑惑,问身边人:「这是有何好事发生?」 留守在家的田公公笑得有些心虚:「恭喜王爷,您就要有儿媳啦。」 燕王:「……哪里来的儿媳?大公子要娶妻?」 田公公点点头,将脑袋往回缩了两寸,他怕王爷一怒之下削死他。 等燕王弄清楚大公子要娶一个婢女,当真有杀人之心。见到王妃,第一句便是质问:「我乃曦儿生父,娶妻如此大事,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且我是否需要冲喜,别人不知,你还不知?」 王妃此时正在用茶点,悠悠然将一枚糖渍桑葚吃进嘴中,方笑道:「王爷忙大事便罢,何必计较这些小事,没得费心神。」 自己各种受苦受累,王妃却过得如此逍遥自在,燕王真真心累。「娇儿,你我少年相知,夫妻多年,我的心你还不了解?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和曦儿,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曦儿是唯一嫡子,岂能随意娶一小门小户女。」 王妃闺名徐娇儿,上面五个哥哥,家里好不容易有了这一闺女,齐国公一开心便给闺女取名「娇儿」。光听名字,便知王妃在闺中时多么受宠。 现在听王爷叫自己小名,她心中却并没有当初温暖。说什么为了迷惑京城那些人,所以才将一个个女人接进家里。都是放屁! 堂堂王爷为了江山大业就卖身?那怎么不直接卖到男人那里,岂不是比纳妾来得更快?更能得来权势支持? 还不是因为喜新厌旧,风流好色。 王妃笑:「妾身这也是为了您的大业。您想呀,咱们现在已经被皇上忌惮,若再给大公子找一强势妻族,您觉得京城那边如何想?翘姐儿几次救过曦儿,咱们本就该报恩。如今让她进门,外人虽暂时看笑话,可能让南边放松警惕。两全其美的事情,不是挺好?」 王爷虽觉得王妃有点强词夺理,但终究也不再追究这个。他也明白,燕王府如今是人眼中钉肉中刺,再找一强势亲家并非好事。「可曦儿如何想?他脾气并不太好,万一不愿,强迫可没用。」他这个儿子,说好听是有能力的人总有个性,说难听就是事儿太多,太难伺候。 王妃笑道:「妾身是他亲生母亲,他向来是听话的好孩子。不过就是娶个媳妇,能顶着不干?再说了,你们男人天生有优势,若他真不稀罕翘姐儿,大不了纳妾就是。」后面一句是为了讽刺王爷,她可舍不得让儿子的福星受到小妾们的欺负。 通过这几次事情,王妃算是明白了,玄觉高僧果真神,翘姐儿确实天生旺夫命。有她陪着儿子,放心。 燕王:「……」同样是亲生儿子,为什么对自己这当爹的各种不忿,对娘亲就各种顺从,他不服。成吧成吧,他不管了,爱娶谁娶谁。 王妃也不再过多刺激燕王,转而聊起大事:「安国公那边如何? 燕王摇摇头:「探了几次,虽则对皇上也有不满,但还未下定决心。我看,还需岳父亲自出马劝服。」 王妃想了想,摇头道:「京城周边虽乱,但各地尚算安稳,并未到最后关头,咱们挑事反而不妥,万一留一个叛乱之名,那就不美了。安国公虽和我父亲亲厚,但也是忠心耿耿之人,当年为了先帝出生入死,顶顶心腹。皇上再差,也是先帝选中之人,安国公一时拿不到主意也可体谅。妙就妙在,皇上竟然将太后娘娘软禁,真真是绝顶昏招。太后娘娘乃安国公府姑奶奶,她在宫中受苦,田家当真就能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燕王也是十分愤慨。他母妃虽与太后娘娘不慕,甚至可说是死对头,但皇上可是太后亲子养大,竟然毫不讲母子情分,在燕王眼里就是畜生不如了。「田家还是太迂腐。如今中宫作乱,欺负到太后头上,他们田家竟然还一忍再忍,实在窝囊,枉他们手中有二十万兵力。」 v第二十二章 王妃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叹气:「娘娘受苦了,只我们远在天边,不能出手相助。安国公犹豫不决,王爷也莫忧心。我父虽致仕在家,可几个哥哥还算得力,定会鼎力相助。」倒不是为了燕王府,实在是为了她和曦儿。几个哥哥把她当命根子,不就是造反,反就反了。 燕王握住王妃双手:「还是娇儿助我。」双眼深情望着妻子,很想今夜留下。 王妃一笑,「别这样,你我本就一体。天不早了,王爷赶快回去吧,别露了馅。」 燕王眼中一暗,心道自从妾室们进府,王妃待自己一日不如一日了。可自己心中明明最爱的只有她一个,为何她就不懂。 王妃自然不懂,她若听到这种话只能嗤笑。庶子都生出来了,还谈什么真爱,不是可笑?当她傻瓜不成。 因婚事准备的急,且王爷还在病中,也确实不好大操大办。 王妃深觉对不住连翘,恨不能把王府库中给搬空了作为聘礼,还自己用私房填了两个庄子。 齐侧妃不依了,不是说王府没钱了,干嘛还弄出一摞子嫁妆单子来,日后她和儿子怎么活?她倒是想闹,但被王妃直接压制了。 王妃此时心情大好,哪里有功夫陪一个小妾折腾。她手段十分干脆直接,让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齐侧妃便软趴趴躺在屋子里出不来了。 此时,连翘对这些细节一无所知。因为婚嫁,她此时也只能回连家待嫁。不管昔日恩怨,她总是连家女。 王妃也知连家情况,可她这是娶儿媳妇,总不能从王府里直接嫁了,总得回娘家待嫁。临行前,王妃仔细叮嘱连翘:「你且安心回家住一个月,我让两个嬷嬷四个丫鬟跟着侍奉,若有那不开眼的,直接打回去。」 连翘有些感动,虽然嫁得稀里糊涂,可能遇到王妃这样的婆婆,她很幸运。只是得知王妃准备的聘礼单子有几米长时,她还是有些不安。 穷惯了的人,乍富也不适应。 见连翘窘迫,王妃将她搂在怀里:「放心,母妃日后定当你是亲闺女一般。有母妃在,没人能欺负到你。」王妃怎能不喜欢她,关键时刻能为了儿子舍生忘死,这是何等情谊。且儿子几次三番转危为安,都得益于翘姐儿。 等连翘一行人进了连家所在甜水巷子,便见连府和丁氏已经候在巷子口,且巷子里挤挤挨挨全是看热闹的人。 连翘心道,父亲也太不靠谱,就算知道她归家,也不用嚷嚷得人人都知道。 见连翘脸色不虞,跟随的万嬷嬷下了马车。「连老爷、连太太,我们主子不适合在外面见人,咱们直接回府吧。」 丁氏想开口说什么,被连父挡住:「好好好,待嫁的姑娘是不该抛头露面。」 连翘归家前三日,已经有人来打扫收拾屋子,把聘礼送到。因为聘礼太多,屋子里放不下,王府还派专人在院子里扎棚。 见到那么多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丁氏本就嫉妒得发疯,如今再见到连翘过上如此奢华马车,态度还如此傲慢,心里更是跟被蚂蚁啃一般。 只是,她不敢说,还只能捧着。 连翘行了一礼:「父亲安好。」 连父连连点头:「好,家中一切都好。你好了,为父就好。」这句话是真心话,他实在没想到闺女有如此造化,竟然成为王府儿媳。如此也算对得起亡妻了,好歹闺女有了好归宿。 丁氏很是谄媚:「翘姐儿如今可不一般,看看身上这云锦,听说百两银子未必能买到一匹。自从你走了,咱们哥儿可是想你,天天想找姐姐呢。如今可是归家了,你们姐弟两个好好亲香亲香。」 这就夸张了,小孩子才几个月,能知道个什么。不过连翘还是点头笑笑,如今心境大了,方知和丁氏这种人计较很没意思。 她现在只发愁,以后如何在王府立足。心里有事,夜里睡不安稳,便听窗子有声响。 连翘急,以为是贼人知道家中财物巨多摸了进来。摸起烛台就要砸过去,便见一个熟悉的脑袋钻了进来。 夜深了,一弯清月挂在树梢,偶有虫鸣响起,更显静谧。 一阵马蹄声「哒哒哒」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安静。不过已经子夜十分,城里人早就安睡,只有守护城门的队伍强撑着守护而已。见到腰牌,守门之人二话不说将城门打开。 一队人马往西南而去,到了一片丘陵地带方停下来,此时那里已经有几个黑衣人在等候。 「主子,前面再三里便是山庄。」一黑衣人汇报。 带头之人点头,让人带路疾驰而去。 还未到庄子,便见庄子守门人想要示警。只是尚未发声,便被领头人一剑穿喉。兵分两队,一队人马围住庄子,一队则直接从大门闯了进去。 此时,庄子里并未如普通百姓一般歇息,反而歌舞笙箫,还没进入二门便听到了嘈杂喧闹声。 此时大厅中一群人正在饮酒作乐。主位坐着一个面白无须之人,怀中搂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子,约莫有十四五岁样子。只不过这女子模样虽俏,神情却全是恐慌。 那人一手揉着女人发丝,一手端着一碗酒:「乖,喝下去,爷让你舒服。」这酒里有助兴之物,喝了之后会让人丧失理智,做出不堪举动。 女人强笑:「爷,奴婢酒量不好,这几日又体虚,怕喝多了伺候不好您。」这样的日子她快过够了,自认为近日伺候的还算舒坦,应该能有一两分薄面。谁料话刚说完,便被甩了一个耳光。 v第二十三章 「爷赏你喝酒是看得起你。」男人将她发丝往后一扯,将女人扯倒地上。那人用脚一踩,「今天把爷舔高兴了,爷给你一条生路。若不然,爷赏给下面人,你可活不到明天。」外面拼命的兄弟们苦着那,见到女人眼都发直,作弄起来简直不要命。要让手下干活,银子女人缺一不可。不过这些他都不缺,赏赐起来自然很是大方。 那女人吓得浑身发软颤抖,却还是强撑着跪起来,俯下身去…… 围坐的男人都大笑起来,各自搂着怀中人作乐,一派淫/\靡不堪。 赵曦并不是心软之人,却忍不住闭了一眼,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人,个个都该死。 他手臂一抬将箭射了出去,直冲主位之人。 一阵刺耳嚎叫,瞬间大厅里乱了起来,尖利嗓子喊道:「谁踏娘的敢来老子地盘耍横,兄弟们抄家伙。」主位之人左肩膀被射中,尚还能行动。 赵曦等人并不靠近,先用箭阵开路。他拿起重弓,又一箭射向那阉人右肩膀。连发四箭,却没有一处伤了要害,只让人那人残手残腿而已。 「夭寿的,有种你撤下面巾露出真面目,老子今天不弄死你。」那人尚且嘴硬。 赵曦一跃飞起,拿起长剑冲着那阉人嘴割去,让他嘴巴臭。 此时庄子内外都战了起来,一群人见自家老大受辱,纷纷前来助阵围攻赵曦。赵曦对这领头阉人不下死手,对其他人可没有客气,辗转腾挪间数颗人头落地。 不过半个时辰,庄子里几百人死了多半,倒是这大厅中饮酒作乐众人多数活了下来,不过也被折腾得很惨就是了。 赵曦此时才有功夫开口,冷笑道:「大半夜的,一群阉狗和杂碎倒是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可见皇后娘娘没少给你们钱财。」 那带头阉人嘴巴被割了,嗷嗷嗷乱叫却无法成句。一手下代替他问:「你们乃是何人?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下此狠手。」 平公公开口:「我们既然都已经知道你们是暗卫,你说咱们有仇无仇?」 被捕之人互相对视,眼中全是惊讶。有人不死心,想确认:「你们乃燕王之人?」不是燕王府都瘫痪了,为何还有人能找到他们这处。 这倒是得益于齐侧妃帮忙。她联系到王嬷嬷眼线往京城送信,反而被紧紧盯住。树藤摸瓜,抽丝剥茧,终于将几处巢穴摸清。 赵曦指了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女们:「将她们送到后院关闭起来,等日后再遣返归家。」可怜归可怜,该防备还是要防备,此时并不能放。 等清了场子,赵曦坐在主位上,一脚将那阉人踩在马靴下,「怎样?肩膀痛不痛?我可是用了你最喜欢的药,若没有解毒良药,三日必死。不过,老子可不舍得你这么快死,倒是可以扔到乱葬岗慢慢熬,然后被野狗啃成碎/\尸,那才有意思。」 那人打了一个哆嗦,他自然已经知道这人是谁。那日他们刺杀,剑上抹得正是此药。这药并非立时毙命,能拖延三日。但药性极强,若没有强烈镇痛药,会被活活烧死痛死,比万箭穿心也差不到哪里去。想磕头求饶,脑袋却被踩着,只能呜咽。 平公公劝道:「主子,这药据说能在尸体上残余,若是野狗啃了会死的。野狗何错之有,岂能无辜受累而死。要不,把这人扔到水牢里?」 赵曦想了想:「可。正好水牢里水蛇泛滥,生起小崽子来没完没了。放他进去,让那水蛇陪着他自生自灭吧。」 「嘿,那东西不仅会咬人,还会钻孔,见孔就疯。」平公公搓搓手。 赵曦:「……」他忍不住翻白眼,同是没根之人,小平子怎么就不知道同情一番。真真人间惨剧。 两人玩笑间决定了这阉人死法。明明都是残暴手段,却好像在谈论风花雪月,吓得被捕之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赵曦笑:「怕了?来,一个个分着关起来,谁能说出有效信息,谁就能获得自由。若是不开口,正好咱们新开了一个欢乐场,里面各种刑具都是新鲜没见过血的,保管让你们舒服到欲生欲死。」 暗卫本是为拱卫皇位而存在,可自从被阉人和皇后掌控,简直成了杀人利器,全无一丝道德底线。因有皇上带头,这些人有样学样,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和家庭。个个该死,不值得留活口。 将此处众人一窝端了,赵曦却并未破坏一草一木,而是让自己人留了下来,乔装做原有之人。既然是据点,总会与其他处有联系。等问出来联络方法,倒是有大用途。 等收拾妥当,已经入了下半夜。望着东方启明星在闪闪发光,赵曦突然想见一个人。在狼窝里待久了,反而喜欢享受青草的香味。 等进了城,经过西市大街,见有的店铺里已经隐隐有了亮光。做吃食的铺子,尤其是早点铺子,皆是半夜便要准备饭食,十分辛苦。 经过一家点心铺子,一条红色布巾招牌在风中飘摇,上写「五福饼子重阳糕,甜到心中时时想。」话虽朴实粗糙,但一个「甜」字打动了赵曦。 他敲了敲门,里面人十分警惕:「谁,我们半夜不卖糕。」听老人家说了,半夜十分敲吃食铺子门的一般都是鬼,而且是饿死鬼,十分可怕。 赵曦听老人家声音都颤抖了,温和笑道:「我家娘子嘴馋了,非说要吃你家饼子,不然就一直哭。老人家,你手头有什么饼子,卖给我可好?十倍价钱。喏,我将铜钱从门缝里先塞给你。」 老人家摸了摸铜钱,温的,可见对方是人。心中笑自己胆子小:「你倒是一个疼娘子的好男人。不用十倍价钱,按寻常价格就好。我们在这里经营了三代,算是老字号了,从来都是童叟不欺。不过热乎乎的只有糯米枣糕,倒是有昨日剩下的几样子,不影响口感你要不要?」 那自然是要的。 赵曦将热乎乎的枣糕放到怀中暖着,将另外点心背到肩上,吩咐平公公几个:「进了城了,你们自行回府就是,我认路。」 平公公:「……」咱们知道你认路,问题是这大半夜的你想干啥。看主子嘴角带笑,一脸春意,他都没眼看。 自行离去是不可能的,主子万一出事,他们谁都别想活,只好远远跟着。 v第二十四章 赵曦拐到了甜水巷子里,将马拴在巷子口,自己悄咪咪便爬过了连家墙头。此时夜色虽黑,天边却已经有一点亮了。 连翘睡得不安,夜里醒了几次。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还顺手拿起了花瓶。等看到那一熟悉笑脸,她愣住了。 两人对视好一会,连翘先败下阵来:「先进来再说,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赵曦笑容更盛了:「谢谢你邀请我进来。」 连翘:「……」不用谢,别客气,总觉得自己被坑了。「大晚上你来作甚?」 赵曦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过去:「刚出炉的糯米枣糕,甜甜的,糯糯的,十分好吃。你不是最爱吃甜,我特意给你带的。」又将肩膀上挂的一兜子点心摆开来,一脸求表扬。 连翘忍了忍,方忍住心里话:谁像你似的那么爱甜食,娘们兮兮的。「好啊,谢谢了。」别说,还真有些饿了,谁让她正长身体。 于是,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将几包点心分食干净。 天就要亮了,赵曦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给连翘:「猜你喜欢。」 连翘打开来一开,差点闪瞎了双眼。红红绿绿的,竟全是宝石,还个个比拇指肚子还大。喜欢是喜欢,连翘看看他一身黑衣,仔细一闻还有一股血腥气:「你去盗墓了?被鬼追砍了?」 赵曦:「……!」他就不该来! 连翘静静躺在床上,眼睛望着青纱底粉花窗幔,心却不知飘到了那里。 少女怀春,虽她年纪还称不上少女,却也知道一点点男女之事。小门小户不怎么讲究,七八岁后就时常拿这些开玩笑。记得娘亲在时,有时拿到好东西就会笑:这个簪子好漂亮,要留给我们囡囡做嫁妆。 虽则她那时不太懂什么叫嫁妆,却也知道嫁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尤其父母关系亲密,让她对人生充满了憧憬。 可亲眼见父亲为钱财弃母亲于不顾,她自此对嫁人歇了心思,暗暗发誓,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她绝不能像母亲一样傻。当初省吃俭用,家里炖一只老母鸡都是留给相公孩子,自己只吃鸡头鸡脚这些杂碎东西。现在好了,省下来全给了后来的丁氏。她时常叹娘亲活不明白,早知如此,当初对自己好一点多好。 不过赵曦会不会不一样?他会悉心照顾自己,帮着自己置办嫁妆,会半夜送点心,日后也会对自己好吧?可是,如果遇到事情呢?如果权势和她只能舍弃一个呢? 她不敢想了。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把自己和权势等同。 此时,窗幔轻轻撩起来,一声小小惊呼声响起:「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刚刚奴婢叫了您两声,见您不答应,还以为您睡着。想看看您睡得踏实不,有没有踹了被子,却见到一双大眼。」偌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很吓人的呀。 连翘哈哈笑了起来:「我故意吓唬你的。」其实刚刚走神了,她压根没听到秀枝进来。 这次回家,秀枝和另三个丫鬟跟着回来,临走时王妃将这四人和她们家人卖身契也一并交给了她。这也表明,伺候的这几房人彻底成了她的奴才,王妃再不干涉。 而当初陪伴了她一阵子的松枝则悄无声息消失了。连翘没有刻意打听,但也知道一点,京郊寺庙之行,就是这个松枝泄露了行踪。谁能想到,八岁便因身世可怜被王妃买下的松枝,竟然是王嬷嬷的眼线。 这一次王府又清理了一批人,只是不知是否还有隐患留下,但这些都不是连翘操心之事。 秀枝将窗幔收拢到两边,各用一枚红色琉璃球别住,然后又将提前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服侍连翘穿上。「姑娘皮肤白皙,穿什么颜色都美,但红色最美。今儿这身玫红色交襟收腰小褂配白色襦裙,显得更水灵了。」 连翘笑道:「明儿上衣换成碧绿色,保管比刚出土的小葱还水灵。」 秀枝忍不住白眼:「是是是,那明儿奴婢穿上一身紫色裙子,当茄瓜好了。」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她当年服侍王妃,虽则只是二等丫鬟,在王府里也很拿的出手,家人也跟着沾光不少。可她每日战战兢兢,生怕王爷王妃打起来,或者侧妃侍妾们又闹事。王妃不开心了,她们这些奴婢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跟了姑娘,成了一等大丫头。虽然姑娘没有什么根基,在府中尚未有任何权势,可她就是开心。姑娘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让她们猜,更不会故意为难人。跟着这样的主子,即使日后造化不如以前,可她也愿意。 听到连翘起了,几个丫鬟也跟着忙碌起来,端银盆,拿面巾,抹玫瑰胰子,服侍着坐在桌前用膳,伺候起来十分精心。 「哟,翘姐儿起床了,你弟弟刚刚醒来就一直找你呢。看看咱们姐儿这吃的用的,这一盘盘一碗碗足有十一二道,当真让娘开了眼界。」看着一桌子点心吃食,她忍不住犯酸。心中想着,这没娘的死丫头怎如此好命,竟然一夜之间嫁给了小王爷。这样的好运道,应该留给自己儿子才是。 连翘如今也懒得计较这个,虽则之前有很多龃龉,但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且丁氏嚣张,身后还不是因为父亲纵容。本就没有血亲,也就没有期待,她心中最怨的始终是父亲。 看丁氏站在门口赖着不走,连翘觉得膈应,吩咐道:「秀文,还有剩的就端一份给大壮吃去。」她这弟弟身子骨有点弱,是以起名叫大壮,图个吉利。 丁氏笑:「咱们姑娘就是疼弟弟。大壮虽然小,可他才是你们老连家的根,你去了哪里也不能忘了根呀。何况等大壮大了,就能帮你撑腰了,如今可不就要待他好些。」 连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很是,女儿就是要顾念家里。等大壮娶了媳妇,你可要多多让儿媳妇往娘家搬东西。」 丁氏开口便想骂,但看到连翘冷冰冰眼神,自己又硬生生噎了回去。 连翘冷笑,只有男孩才是老连家的根这种话,她早就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丁氏日后做了婆婆一定好笑,一边教育女儿要记得家中根往家里搬东西,一边又防着儿媳妇顾娘家,有意思么。 见主子低头用膳了,秀文才接话:「丁太太,请跟奴婢来。」并不多说,将灶上还剩的挑了几样子让丁氏带走。如今虽然住在连府,但他们并不用连府一针一线,吃穿用度全部王府供应,所以底气很足。主要是看不得姑娘有这样继母,可她们毕竟是奴婢,也不好给丁氏脸色瞧。 连府有南边杂货铺子撑着,日子不算穷,但早膳不过是馒头咸菜小米粥,哪里有过这样丰盛时候。见秀文端了枣泥山药糕、豆腐皮包子、芝麻小饼,还有一大碗乌鸡汤、粳米粥,丁氏心里十分欢喜。可一见两个嬷嬷此时正在厨房用饭,吃得竟然一点不比自己差,这心里便又不平衡了。 v第二十五章 丁氏忍不住掐腰:「我虽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却也知道主仆有别。作为奴婢,哪里能和主子用一样饭食?」 两位嬷嬷并未起身,其中一位好歹给些脸面,笑道:「是,所以我们用的都是王妃剩下的,而且样式少了一多半。做人顶顶要紧的是牢记身份,这点奴婢们始终忘不了。」王府下人可比一般人家主母气势还足,要不是顾念姑娘脸面,她们早把丁氏撅出去了。 丁氏跺脚,这是笑话她地位如同奴婢。正要开骂,被匆匆而来的连父拉了回去。 「你每日吃好睡好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总是去招惹翘姐儿作甚。我半夜里起来去盘货,回到家连口热水你都没烧过,你还有脸了。」闺女在家时,至少每日热汤热饭伺候着。可自从闺女走了,这丁氏却每日只知道睡到日上三竿,让她做饭都推三阻四的。 丁氏本就一肚子气,听到这里哭着骂道:「你以为我容易?我夜里要照看大壮,一晚上醒来至少两三次,哪一天能睡过踏实觉。好不容易天亮了,他也能睡个安稳了,我跟着睡一下怎么了?做饭做饭,你就不会从旁边铺子里买点吃食?」 连父指着她,想骂却骂不回去。每当这时他都忍不住想起亡妻,多么温柔和善一人,却早早去了。而丁氏,实在是他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温柔贤惠的,没想到却是个调三斡四的懒婆娘。想到这里,抱头蹲下连连叹气。 丁氏十分得意,挺胸抬头扭身去了里屋,掀开食盒便吃了起来。 连家院子就一进,其实不过就是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说句不好听的,一人放屁全家都能听见。这边吵吵闹闹的,连翘那边早听得一清二楚。 秀枝看不过去,悄悄道:「姑娘,要不要给老爷送一点饭过去。」丁氏虽是后娘,连老爷却是亲爹。 连翘摇头:「莫管,饿不死。」少吃一顿饿不死,想当年丁氏经常在饭点各种借口支开她,等她忙完了坐下,有点汤汤水水都是好的。而连父,为了肚子里那个儿子,总是让她忍忍忍。 怕秀枝好心办坏事,连翘也不怕丢脸,敞开了说道:「不怕你们笑话,自从丁氏怀上,我早上从未吃过一口饱饭,中午晚上在家里蹭点饭,邻里好心的大娘也能帮衬点。有时候饿极了,想求父亲给点铜钱到街上买个馒头饼子,却十回里难有一回。如今,我管好自己就是了,家里总归饿不死。」 秀枝和秀文两人听了,忍不住心中唏嘘,真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俩是家生子还好,很多丫头可不就是被亲爹娘卖了的。 秀枝劝道:「奴婢们懂了,姑娘也不用往心里去,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经。」她和秀文对视一眼,看来她们对连老爷和丁氏太仁慈了,刚刚那饭就不该给,哪怕喂狗也比送给那人强。 看她俩眉眼官司,连翘忍不住笑道:「你们呀,也别往心里去,多大点事儿呢。日后也莫针对他们,免得让有心人笑话。再说了,以前再难过,如今也掉进福窝了,王妃待我如此好,我又有什么不满足。」 可不是掉进福窝里了。这会子王妃正揪着儿子的耳朵问:「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娘想找你办事都找不到。翘姐儿归家了,我才想起只给了庄子没给铺子,这几日你去转转哪个生意好,总得让她日后手里有活钱。」 赵曦委屈:「我才懒得理这事,没钱又饿不死她。」 王妃点点他脑袋:「就你嘴硬。」 切,连块甜糕都给媳妇送去,当老娘不知道呢。 绣嫁妆,一针一针一线一线,每一下连翘都用足了心思,生怕哪里绣错了。她娘亲早早去了,没有人教导针线活。且小户人家,常年难有一件新衣衫,顶多往衣领、袖口绣几针花花草草就很好了,哪里有闲功夫做刺绣这种细活。 不绣不知道,等看到秀枝几个拿来一捆捆绣线,连翘才知竟然有三百多种深深浅浅颜色,一套绣花针粗细不同也有上百种。 「你们能区分出这些颜色有什么不同?」明明都是蓝色,至于有几十种吗? 见连翘傻眼了,几个丫头忍不住捂嘴笑。秀枝忍笑道:「姑娘,您如今倒用不着这些个颜色,能把红色分清就好了。嫁妆都是正红色,用的丝线也是金线,说来真没有几种颜色。」说话间,几个丫头就把用到的红线和金线挑了出来。 连翘指指拿出来的三种金线:「有什么不同?」明明一模一样。 秀枝把金线挑起来迎着日光:「这一种是纯金线,颜色最正。这一种有点亮晶晶的,里面掺杂了银粉。这一种特别细,还有一点点红光的,乃是西南一种红金制造。姑娘的嫁衣由府中绣娘绣了,您只用绣盖头就是,所以用到的金线反而比红线要多很多。不过终归不是大件,咱们慢慢绣就是了。」 连翘深深觉得,自己与王府儿媳的要求差着十万八千里,实在是底子太薄了。 身份上不配这是事实,她从来不会躲闪。只是她也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不辜负王妃对她的好。不论如何,嫁到王府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日后日子再差,也不会比在连府差了。 静下心来,连翘仔仔细细跟着秀枝学刺绣和针线活。她倒是想一口气吃成胖子,嬷嬷和丫鬟们可不让。 李嬷嬷看连翘那勤奋样子,笑道:「姑娘年轻就是好,绣了一个时辰都不说累。可老奴却知道,绣娘过了三四十岁眼睛就毁了。您再好学,也不能适得其反不是?」 连翘想想也是,「可我每日总不能闲着。」看着李嬷嬷,突然来了一个主意:「李嬷嬷,你是宫里老人,听王妃说你懂得甚多,能不能每天抽一个时辰教导我识字?」常用字她认识一些,但比起高门贵女实在差远了。 李嬷嬷当年跟着燕王的母妃,后来则到了燕王府养老。人老成精,她知道自己不是王妃心腹,是以从不插手王府任何庶务,一心当一个养老嬷嬷。 王妃最喜欢她这份懂进退、识时务的做派,且李嬷嬷确实很有些真本事,从宫规礼仪到到医药脉案,都深深浅浅懂得一些。 这次王妃派她指点连姑娘规矩,她倒很是愿意,毕竟太闲了也会长毛。乍一听连翘竟然让她教导识字,却有些难为情了:「姑娘莫这样抬举老奴,老奴虽识字,但写起来却很是一般,莫把姑娘带偏了。」 同来的陈嬷嬷笑道:「姑娘莫听她谦虚,当年贵妃可是夸过她冰雪聪明,一笔簪花小楷十分养眼呢。」 贵妃乃燕王生母,当年宠冠一时,借着一股东风从小小美人爬到了贵妃位子,也是个厉害人物。 连翘抱着两个嬷嬷胳膊:「我决定了,上午日头好的时候刺绣,下午跟着李嬷嬷识字,平常还要跟着陈嬷嬷学做几样子拿手菜。」摇着胳膊就撒起娇来。 两个老嬷嬷相视一笑,姑娘终究是个小孩子,撒娇起来谁都挡不住,只能答应。人只有有事可做才不会闲的生病,二人不好往王妃面前凑,但伺候小王妃也是一件好差事。且连翘脾气好,相处起来实在是轻松多了。 这厢热热闹闹,另一边却又打了起来。 v第二十六章 连父每天起得比鸡还早,却天天见不到热饭,还需厚着脸皮到闺女那里拿一份才行。这天不知为何有了脾气,见快晌午了丁氏还赖着床上躺着,忍不住上前便掀了被子:「睡睡睡,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就不能下地烧一把火做饭?」 丁氏正睡的香,突然被掀了被子,「嗷」一声便叫了出来,「作死啦,你疯了不成。你不就赚了几个臭钱,可我还辛辛苦苦带孩子呢。要不是我,你们老连家能留下根?」 连父冷笑:「没有你也有别人,要不是当初你装作温柔贤惠,我能娶你这个搅家精进门?」 丁氏跳脚骂道:「我是搅家精?要不是我,你这个家能兴旺起来?你闺女带走了咱家所有财产,你不说她还有脸说我。你这是让我们娘俩喝西北风,不是男人。」 连父被气笑了:「那是王府给的,你哪里出一文钱了?」 「王府给的聘礼咋了,时下谁家不是至少留下一半聘礼留着给儿子将来娶媳妇用。我这还是好的,有的是家里把聘礼全昧下的。」 秀文泼辣一些,听到这里忍不住站在天井里骂道:「昧下聘礼?脸可够大的,也不怕撑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连翘笑了,秀枝却出来把秀文拉进屋,教训道:「你可少说两句,丁太太那性子谁不知道,可你吵起来就有理了?不为别的,你可是咱们姑娘的大丫头。」 秀文也觉得自己多嘴了,赶紧行礼请罪:「奴婢莽撞,让姑娘为难了,请姑娘责罚。」继母也是母,虽则姑娘十分厌恶丁氏,可也不能当面顶撞。 连翘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以后有话小声嘟囔就得了,没得让人笑话。我知道你们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反倒比我还强些。也就现在不得不顾忌身份,想当年我也没少和丁氏对上。」 听主子这样说,几人也有谱了,日后不能顺着丁氏,该怎么为难都可以,但不能正面怼。心下却都忍不住叹气,若是连家不是太过,王妃早就帮着置办大宅子了。可因为姑娘阻拦,王妃也不好多插手,所以眼看到手的大房子都飞了。 所以,做人不能太过,不然福气会留不住。 丁氏这边听到秀文骂声,本来还想还口,却被连父一把捂住嘴,小声骂道:「你要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捂死你,省的你给大壮惹事。但凡你老实点,翘姐儿念在血缘亲情上,总会多少看顾大壮。可你若是作死,她可不是软柿子。」闺女虽是亲闺女,王府却不好惹,连父这点事还是懂的。 看着男人一脸凶,像是真要弄死她,丁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这几年好日子养着,让她差点忘了这男人也是一个狠角色。 这边气氛还没缓和过来,便听外面一温温柔柔声音响起:「连大哥在家吗?」 连父身子一紧,从屋子里小跑到门口:「姜妹子咋过来了,可是有事?」 姜氏低头一笑:「倒是无甚大事,只是怕连大哥吃不上热饭,正好我那铺子里刚出炉一锅包子,便给你送几个。」 连翘从窗户往外瞧,这个姜氏她认识,就是巷子口包子铺的老板娘,因为长相俊俏,人称包子西施。听说她本是南边人,后来被拐卖到大户人家当婢女,前几年才有幸赎身嫁到燕京。只可惜好景不长,去年男人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刚五岁的孩子。 这姜氏天生一双柳叶眉,一双杏核眼,只颧骨有一点点高,稍稍破坏了整体美感,不然会更美几分。 连父一听姜氏专程来送包子,心里热乎乎的:「哎哎哎,谢谢大妹子,不过你开门做生意,也不能总白给我吃这个。」说着掏出一串铜钱放到姜氏手上,「妹子拿着,你一个人养孩子不容易。」 姜氏赶紧推辞,手难免碰着手,差点握在一处,两人都赶紧又分开,皆有些不好意思。这姜氏脸一红,更艳丽几分,看得连父脸也红了。 气氛正尴尬暧昧,插过来一只手将铜钱夺走。丁氏冷笑:「老娘还没死呢,一个寡妇就敢上门来抢男人了。」 姜氏羞得头恨不能低到土里去,急急辩解:「小嫂子您莫误会,就是连大哥偶尔帮我搬运几袋子面,我甚是感激却无以为报,这才送几个包子。」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是搓火了,丁氏扭着连父耳朵:「连老三,你天天说起早贪黑忙得晕头转向,原来是忙到寡妇房里去了。」又扬起手就挠姜氏脸:「你个不要脸的骚货,竟敢来老娘地盘撒野。我告诉你,就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还不定被多少男人睡了,我家男人睡了也是白睡。」 姜氏捂着脸就哭哭啼啼走了,临走还哭诉:「小嫂子你忒冤枉人,这是要逼死我。」 连父则大怒,旁的能忍,这个他忍不了,拖着丁氏便回了屋。 听着屋子里打起来了,众人望着连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连翘却更加心冷了:「当年继母欺负我,父亲只让我一忍再忍,可从不舍得狠骂丁氏一顿,更别提动手了。」 所以说,其他都是借口,只不过自己这闺女分量不够重罢了。 陈嬷嬷有些不忍心,宽慰道:「姑娘,还有一个月就出门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要么咱们请人批命,就说姑娘不适合从娘家发嫁,需要别居才可?」 连翘笑了:「不用麻烦,我这心早就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有什么不能忍。 而李嬷嬷则望着窗外发呆,被陈嬷嬷戳了戳胳膊才反应过来,眉毛却仍皱着:「姑娘,总觉得这个姜氏有古怪。」 当着姑娘面不好开口,这姜氏可不像婢女出身,倒像是那种地方训练出来的。 李嬷嬷觉得包子西施姜氏有古怪,可连翘问她到底哪里有古怪,她又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只说不像好人家女儿,以后多防备才是。 连翘知道她们把她当小孩子,也不再多问。她对自己地位十分清醒,能嫁进王府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其他无需她操心,她也没权利操心。 王妃收到李嬷嬷消息后却不得不多想。燕京城看似花团锦簇,实则鱼龙混杂,水十分深。北疆还好,这几年实力大减,细作也少了很多。可南边却越来越不像话,为了掌控各藩地,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她最看不上的是宫中那位太下作,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却恨不能把女人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不过,一个卖包子的寡妇能掀起多大风浪呢?王妃觉得应该不至于是专门培训出来的,可能只是凑巧。 王妃虽不信,但赵曦信。他一脸认真:「母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那姜氏借着连家出损招怎么办?远的不说,万一把连翘给害死呢。」 v第二十七章 王妃白眼:「宫里最怕的就是咱们和哪位朝臣联姻,你娶了翘姐儿,宫中只有乐见其成,还能害她?」想早成婚就直说,至于拿这么点小屁事当借口。 赵曦反驳:「连翘有福气,能冲喜能旺夫,高门贵女可没这好处。」 王妃继续白眼:「然后呢?讲重点。」 赵曦略有些不好意思,抱住王妃胳膊:「母妃,我觉得父王身体急需冲喜。昨儿找玄觉高僧算了一下,五天后就是大吉。」 「呵,母妃都不知道高僧成了专为你卜卦的。你才多大,翘姐儿才多大,娶进来又不能圆房,急什么!」王妃原来一直觉得儿子不开窍,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毕竟时下很多人十三四就成婚。可儿子一直跟块木头似的,看都不多看女孩子。突然和连翘看对眼,好事,可翘姐儿才多大,怎可胡闹。 赵曦:「……」脸爆红。想想连翘,甜甜的,美美的,可还是个矮矮的小冬瓜,他压根没想过那些乌七八糟的!「母妃,您能少想些吗?京城来了旨意可以剿匪,我想亲自出征。先成婚,我立即带军开拔,两不耽误。」 王妃盯了儿子好有一刻钟方开口:「不成。」刀枪无眼,她不舍得。 赵曦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母妃不同意。「母妃,好娘亲,父王八岁就上了战场,我如今都十二岁了。且不说京城那里形势如何,只说咱们王府,若我再娇养下去,过去十几二十年,咱们娘俩可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每次儿子耍赖撒娇就会摇着她胳膊叫「好娘亲」,让她每每抵抗不住,可这次不同。「你父王虽有时候心软,容易被女人哄住,可待咱们娘俩终究不同。再者有你舅舅他们,你父王也不敢过分。」 不敢吗?父王口口声声只爱母妃一人,只疼他一人,王位也只会是他的。可实际上自从有了老二,父王脚步都轻了许多,心里别提多高兴。「母妃,如今这样,十年后呢?您真的相信始终如一?且万一父王更进一步,舅舅家就不是依仗而是累赘了。」外戚强势,没有哪个帝王乐见。 王妃心口似被捅了一刀,她若相信,夫妻二人就不会走到如今地步。「你虽没上过战场,可两岁就开始泡药浴,三岁开始扎马步,五岁就使上了刀/\枪,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摔了多少伤,母妃想想就心疼。母妃只想你安安稳稳长大,可你却总是……之前打打杀杀就算了,上阵杀敌可是另外一码事。」 赵曦苦笑,生来如此,由不得他。「母妃,流寇土匪不过是咱们编造出来的,您别当真呀,最多就是溜溜兵马玩而已。您不是说把连翘当亲闺女看,您舍得她在家里过得憋屈?她继母作妖就算了,父亲又立不起来,多糟心。」 「我若不同意呢。」王妃问。 赵曦低头,脚尖碾地:「那我就不成婚了,等回来再说。」 「你!」王妃差点被亲儿子给气死,「滚滚滚。」 王妃其实对早接连翘进门一点意见都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仓促。可想想本来府中就一团乱,众人也皆知这次婚礼是为了冲喜,着急也就着急了,旁人也说不出其他。 谁想到燕王气得跳脚了,指着赵曦鼻子大骂:「逆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还吐血三次,怎么不直接说老子死了。」 赵曦凉凉道:「不能,京里会来验尸,会露馅。」 燕王一口老血冲上脑子,拿起鞋子就追打赵曦:「逆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不姓赵。」想当年儿子小时候多可爱,长着长着就歪到天边了。 赵曦:「你早就想打死我了,这几年憋着劲儿生儿子,可不就是想有了新子掐死我。再说了,谁天天往外传我是天生病秧子,一年恨不能死十回,让人天天带着怜悯眼神看母妃。」他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怪谁。 「我那是为咱们王府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燕王辩解,脚步却不停。 赵曦笑:「是么?」为了让京城放心,燕王大可以自己装病装疯的,干嘛咒他这个小的。自己背负病秧子称号,老子倒是风流痛快,让人以为沉溺酒色。沉溺酒色对多数男人来说可是美差,在大义的掩盖下满足私欲,简直两全其美。 燕王见儿子这混不吝态度,一股气更盛,弃了鞋子抽出软剑。 「小杖受大杖走,爹我不陪你玩了,记得躺好哦。」赵曦打开门就跑了,有本事老头子敢从屋子里出来,敢说自己身子骨好了呀。谅他不敢,所以无所畏惧。 跑出院子,赵曦大喊:「来人,快来人,父王又吐血了。」 就怕父子二人闹僵了,急急敢来的王妃:「……太医,快传太医。王爷呀,您可一定要挺住,万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过日子。曦儿,如今你爹如此状况,我看婚期不可脱,赶紧抬连家姐儿进门冲喜。玄觉高僧说了,连姑娘命旺,说不得能让你爹好起来。」 赵曦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再去找高僧批日子,选个对父王最好的时辰。」 燕王:「……」他还没死呢,这对母子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要活活气死他。他还要活着儿子们都长大了,选个最孝顺的。 正气得咬牙切齿,王妃打开门走进来,紧紧握着他的手:「王爷,这婚礼拖不得了,我这边得了消息,京城里怀疑您的身子骨是假装的了,咱们必须做出样子来。」 看王妃说得十分恳切,眼神里也全是焦急,他只得信了。 连翘自认为这阵子过得还算充实,尤其这两天看包子西施时不时来骚扰一下连父,挤兑一下丁氏,她觉得挺有意思。 只是晴天霹雳,王府突然来信,王爷快不行了,一夜吐血三次,急需冲喜。 连翘懵:「……嬷嬷,王爷真不行了?」之前不是还说病情稳定住了?万一她冲喜失败了怎么办? 李嬷嬷看连翘生无可恋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忍笑宽慰:「莫怕莫怕,王爷福大命大,定是没有大事。姑娘您可一定要配合,万一王爷真去了,大公子就要守孝三年,变数太大。」 连翘心里算了算年龄,她才十岁,三年后才十三,并不晚那。可想到万一连家咱多一位心机姜氏,那日子恐怕更加水深火热。如此一来,唯有痛快接受。 只不过突然成婚,她红盖头都尚未绣好呢! 忧心忡忡,怕没有红盖头会丢大脸,连翘挑灯夜战,恨不能一晚上就将盖头绣好。正头晕眼花之际,只听蜡烛闪了一下,差点被风吹灭。 v第二十八章 连翘抬头,窗户里钻进来一个头,熟人。 「翘姐儿,半夜三更还忙?眼睛要不要了?」赵曦将绣架拿开,一脸不认同。 连翘:「你还知道半夜三更?」知道你还闯入闺房,要不要脸。 赵曦被噎了一下,白日里太忙,他有什么办法。再说自己媳妇房间,有什么不能来?不过脸还是红了,被烛火一照,像是煮熟的蟹子一般。强自镇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打开,递给连翘:「喏,成婚就用这个。你绣得歪歪扭扭的,把鸳鸯修成了土鸡,还不如用买的好看。」 连翘憋气,自己这手艺已经很好了,土鸡有这么漂亮的?可看看赵曦拿来的,再一对比,二者对比犹如麻雀和凤凰,确实差距明显。她的脸也变成了红彤彤蟹子,还辩解道:「嬷嬷说我手艺已经算是进步神速了。再说了,比的是心意又不是手艺。」 「……也是。」看连翘气鼓鼓噘嘴小模样,赵曦硬是将本来要出口的讽刺之语压了下去,好吧谁让她小,不打击她了。「我怕你伤了眼睛。」 连翘觉得自己有点过激了,点头:「嗯,多谢。」全忘了这男人私闯闺房之罪了。 赵曦忍笑,掏出一包糖:「老唐家酥糖,杏仁和落花生口味,听说你很爱这个。」剥开一层薄薄的白纸,将酥糖递到连翘嘴边。 连翘张口将糖吞下,酥酥的,带着落花生的香,眼睛笑成一条缝:「真甜。」 看连翘嘴角有一点点渣滓,赵曦用食指抿了一下,放到嘴里尝了一下:「是甜。」 连翘目瞪口呆,这厮刚刚摸她嘴唇! 赵曦:「……我怕浪费。」 燕北五月,最宜人舒适季节,燕京城里到处散发着槐花的香气。甜水巷除了槐花,尚种着两颗合欢树,据说也有几十年树龄。槐花的香气,合欢花的飘飘洒洒,再加上将要出一位小王妃,这一带倒成了少女们祈求好姻缘之地。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只天下却乱作一团,只因西南蜀王赵澈打着清君侧,为太后做主的旗子反了。蜀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天府之国,物产丰盈,足够自给自足,是最好的藩王属地之一。 当年赵澈能被封为蜀王,全赖太后相助。他本为宫女之子,其母是太后宫中一梳头婢女,嘴甜心巧,很受太后喜欢。先帝甚是宠爱贵妃,一月里多半都呆在贵妃处,也就初一十五不得不给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面子,但宿是宿了却没有睡,只是纯盖被而已。 中宫皇后无宠,只要娘家得力,自己谨慎持重,也没有几个皇帝会荒唐到废后。但太后自觉权势受到挑战,一心想把皇帝笼络过来,便把自己的几个贴身宫女打扮起来。 梳头婢姿色好,但最美在姿态,一副乖巧巧纯真可爱模样,倒让先帝另眼相看,很是宠爱了一阵子。只不过好景不长,别的宫妃尚且没出手对付,太后就先忍不住。趁那宫女生子之际下了猛药,留子去母十分利索。 当然了,当年具体如何已经无人得知,全是后人揣测而已。 蜀王从小长于太后之手,一心拿太后当亲生母亲,对皇上这个大哥也十分爱重。当太后被软禁消息传出,蜀王便坐不住了,势要为太后讨回公道,因此自立为王,还让皇上将太后送到蜀地,由他来奉养。 蜀王自立为王第五日,宫中便得到消息。此时皇帝正兴高采烈,只因皇后有孕了。他对皇后谈不上多喜爱,但夫妻之间一直有商有量,关系还算和睦。最关键,宫中至今并无一子一女,他这皇帝压力也甚大。 没想到第一个怀孕的会是皇后,正经嫡子长子,不欢喜才怪。 听到消息,皇帝愣了一瞬,酒洒了一身都不知,追问报信的太监:「你说何事?」 太监战战兢兢:「皇上,蜀王反了。这是八百里加急快报,武威侯让速速报给陛下。」 皇帝想接过,手却抖个不停,酒色丹药掏空了身子,这会又着急,竟然拿信都拿不住。 皇后瞥了一眼皇帝,心道无用的男人。她打开快报略略看过,冷哼道:「蜀王倒是个孝子,竟然还想接太后奉养,也不知道他那洗脚婢亲娘九泉之下会不会气死。」在她眼里,蜀王就是个最会讨好太后的小人,连脸都不要,十分卑下。 皇帝听了思量一番:「朝中谁能出战?齐国公?那是燕王岳父。安国公正驻守北疆,且是太后亲弟弟。忠义候?男人都快死绝了不顶用……」 如今开国不过几十年,南征北战刚刚消停没几年,所以朝中能上马打仗的大将很多。可仔细一琢磨,这些人背后全是交错复杂关系,几乎个个都不敢用。 皇后终于开口:「石林那小子如何?他曾跟着齐国公上过战场,好歹打过一些胜仗。」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鼻子哼哼:「他?你小弟?前阵子还为了戏子和户部尚书的儿子打起来,听说两人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抢女人宠戏子是好手,打仗可算了。当年要不是被齐国公往死里揍,把他给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这会子早就睡在西北坟头里了。」 皇后动气:「你……」终究还是忍住。心道你都不算男人,还好意思嘲笑他人。也罢,等儿子生出来,定把这男人给掐死,省得碍眼。 朝中为了派谁出征吵成一团,也有趁机劝谏皇上好好奉养太后,毕竟是一手养大,还是表姨母。最关键,太后身后靠着安国公府,做得过了,田家可不是好惹的。 可皇上死活不承认自己软禁了太后,只说太后乃是身子不适,自己不愿出来走动而已。 朝中一团烂账,燕京城里却一派张灯结彩。 大公子娶妻这一天,城里大大小小商铺都挂上了红灯笼,尤其东西两市一溜溜一排排红灯笼照的夜白如昼,喜庆至极。 连翘只觉自己刚刚躺下便被推醒了,洗漱,梳头,上妆,着衣,等一个沉甸甸凤头冠戴在头上,压得她「哎呦」一声,这才彻底醒了。 全福人刘氏乃王妃表姐,家里五代同堂十分和睦,丈夫也是燕王手下一员猛将,处处完美。见到连翘一直迷瞪瞪的,她一边笑着一边手下不停,将妆给弄得妥妥帖帖。这会见连翘醒了,这才逗笑道:「少夫人可真真有福气,洗漱都能睡着。」 v第二十九章 连翘羞死,不过此时脸蛋跟糊了一层白面一般,两个粉腮也成了红屁股,脸红也看不出。「让姨母笑话了。」 刘氏笑:「有什么好笑话,我也有你这样大的孙女儿,可没有你这样懂事。年纪小正在长个,贪睡才是好事。不过今儿规矩大,这会吃两个饺子两个鸡蛋,可就要撑到晚上,你且忍忍。」 连翘捏捏荷包里的糖,足有七八块,撑一天没问题。想到昨夜赵曦还能赶过来送糖和点心给她,心里热乎乎的。 当时赵曦还笑话她,每顿吃得比小牛还多,怕她饿疯了抢客人的饭,所以才给她预备点吃的,一口一个的小点心和糖块,好歹顶点事。 好吧,虽然总是被嘲讽,但心意收下了。尤其这会听到一天就靠两个鸡蛋撑着,连翘觉得还是赵曦靠谱。 丁氏这时走了进来,见连翘一身红衣,珠光宝气闪耀得屋子都亮了几分,忍不住酸道:「翘姐儿,听说王妃当年有一百六十抬嫁妆,今儿你才一百抬,处处落了一头,娘心疼你。」一百抬,抬抬都满的伸不进手来,还有两处庄子,两处铺子,真真羡慕死她。若是这些东西留给大壮,够娶上百个媳妇了。 见连翘不理她,丁氏再接再厉:「翘姐儿,要说靠得住的只有娘家兄弟。如今你受了委屈,将来大壮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连翘很想为丁氏鼓掌,胆子可够大的。屋子里全是王妃的人,这女人还敢明晃晃指摘王妃,这不是找死么。 她今儿可是新娘子,且刘氏也在,她不好意思骂丁氏,毕竟她是小辈,便给秀文使了一个眼色。 秀文立即笑道:「太太真会说笑,既然觉得姑娘可怜,那您就把那少的六十台嫁妆补齐了呀。咱们王妃出了一百抬聘礼,您只出六十抬嫁妆,还是您赚了。」 丁氏指着秀文鼻子骂:「你……」你不出来了,因为这丫头说得无法反驳。 秀文又笑:「至于那打秋风的亲戚,咱们王府见多了,但凡上门的,就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得三瓜俩枣够一年嚼用的。太太可是实在亲家,王府岂能不照顾。」 丁氏反驳:「帮衬娘家岂不是常理,谁家不是这样。」说完甩甩袖子走人。算了不计较了,好歹王府给了几百两银子,只可惜都被死老头给扣在手里了,没漏一点给她。 秀文隔着窗子笑道:「可不,听说某人就是花二十两银子五亩地买进门的,娘家拿了聘礼却一分嫁妆不给,当时进门就只有一个破烂包袱皮,里面裹着两件破衣服,多可怜那。」说得就是丁氏了,气得丁氏脚步如飞进了屋子。 李嬷嬷点点秀文脑袋:「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毕竟是长辈,面子还是要过得去。」 刘氏刚刚跟聋了一般,来时王妃都嘱咐过了,这连家有点乱,让她只管带好连翘就好。刘氏自己也是个刚硬的,倒是挺喜欢连翘这样的。被后娘欺负了,骂几句怎么了,要是她,直接上鞭子抽,看谁敢欺负。 回头她要跟王妃商量商量,还得让儿媳妇练练鞭子,遇事直接抽,骂没用。 吉时到,连翘弟弟还小,只能由父亲背着出门。 连父看自己闺女一身隆装,眼中忍不住有了泪。这是自己养大的闺女,说不疼是假的。一步一步背到轿子边,将人送到赵曦怀中,含泪道:「翘姐儿受了很多苦,望女婿好好待她。」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袱放进轿子里,「爹无能,没能让你过几天好日子。那是王妃送来的银子,爹又添上一些,你别嫌少,留着打点用。」说完摆摆手,让人赶紧走。 按照规矩,连翘一路脚不能沾地,被赵曦抱进了轿子。她将包袱打开,里面全是小额银票,还有一些小块银子和铜钱。粗粗一数,光银票就有五百两。 连翘一叹,家中情景她知,这不仅把王妃给连家的钱让她带上,估计把家底也几乎掏空了。 她这个父亲,恨也是恨的,毕竟当年没有出手救娘。可若说坏,却一路跌跌撞撞都没想过抛弃她。当年战乱,很多人抛儿弃女,甚至有人劝她爹卖了她。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卖了不仅省心,还能得一点银子。可她爹始终不舍得,路上一口干饭也全给了她。 及至后来丁氏怀了孩子,日子这才变了。 前几天她爹喝醉了哭道,怨她心里不把她当爹,所以他怕,他才一心只想生一个孝顺自己的孩子。父女隔阂早在娘亲死的时候就种下了,其他都只是引子而已。 听见轿子里叹息声,赵曦将手伸了进来:「翘姐儿莫叹气,日后一切有我。」 连翘握住赵曦的手,白白嫩嫩如细竹一般干净,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嗯,走吧。」 赵曦:「……」媳妇属狗的吧,竟然咬他。哼,一会就咬回来! 寻常人家娶媳妇还有十几桌宴席,更何况王府。只不过燕王还在病榻上,宴席不好办得太过,便只请了相熟人家和得力下属,但拖家带口也有几十桌之多。人虽多,却皆收敛不敢喧哗,就怕吵了王爷可怎生是好。 八抬大轿还未进门,鞭炮声便响起,整个王府喧腾起来。众人心道,为了冲喜王妃也是下足了本,就是不知这么闹腾王爷是否吃得消。 正思量着,便听正院传出来好消息:王爷醒了,还进了一碗肉末粥!传消息的一路从内院传到大门口,让看热闹的百姓都能听见。 前几天还连连吐血昏迷不醒,花轿一进门王爷竟然能坐起来吃粥了,谢天谢地!众人都传,连氏果真天生命旺,一进门就把王府的晦气冲跑了。 当初有那些盯着大公子,是以不怎么服气的人家,此时也不得不服气,这连氏真乃大富大贵之人,比不过比不过。 王妃笑眯眯看着燕王:「您这身子能撑着受儿子媳妇的礼?」 燕王冷脸不语,他啥情况,别人不清楚,王妃能不清楚?「曦儿成婚这样大的事情,我岂能不参加?这混小子眼里就只有你这个母妃,我要再不主动些,他能把我这老子忘了。」 王妃乐:「没办法,娘只疼他一个,爹疼的人太多。也罢,如今蜀王起兵,你也不能再躲病了。」 燕王顾不得为这些小事生气,叹道:「只可惜燕北和蜀地相隔甘州,不然直接吃下多好。」他恨不能现在就拿出疆域图研究一番。 王妃将礼服拿来,让人服侍燕王穿上:「莫着急,乱世出英雄,此时先露头的顶多算枭雄。皇上再不对,蜀王反了也会遭天下人骂。反正京城用不上咱们,你着急也没用,咱们就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多好。」现在京城最怕各地闹,哪敢用藩王治藩王。 v第三十章 好一番折腾,连翘觉得脑袋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瘦瘦弱弱一个小人儿,头上凤冠比她脸还大三分。想起巷子里姐姐出嫁时,不过一身大红衣衫,一红色盖头,坐着二人青色小轿甚至骑着小毛驴便去了婆家。当时大家还说要是能坐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多么风光。现在才知凤冠有多沉! 进了正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看似简单,但每一次下拜,连翘都觉得要跌倒。好在有赵曦扶着,尚能支撑。 王妃看小夫妻恩爱模样,心中十分欣慰。就连燕王也心中略酸,混小子当年小小一点,差点就养不活,如今竟然娶媳妇了。 众人一边打量新人,一边悄悄观王爷脸色。毕竟知道燕王装病也没有几人,多数人心中焦急万分。如今看王爷能安安稳稳接受跪拜,心皆安定下来。 且小王爷看着英姿飒爽,也绝非病秧子模样。燕北有主,万事就有希望。 众人一团和乐,连翘却苦了,终于支撑到入了洞房,恨不能就瘫坐在床上。喜嬷嬷笑道:「少夫人且忍忍,一会大公子用完酒才能将同心结解开,将凤冠取下。」 连翘正要取下凤冠的手顿住,只能老老实实坐在炕沿上。 秋实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少夫人,大公子刚刚吩咐送来一碗排骨面,您先垫垫肚子。」 连翘摆摆手:「算了,我一低头这凤冠能把我脖子抻断了。」 众人笑,李嬷嬷吩咐秋实去取一盘子点心,「您刚刚吃了点饺子,这会吃点心压一压味道。」 想到刚才的生饺子,连翘脸又是一红。 没人教她,她还以为饺子是熟的,正饿了便一口全吞下去,难吃的差点吐出来。喜嬷嬷还一直问她「生不生?」能不生吗?她连说了五个「生」。 喜嬷嬷大笑:「好好好,少夫人至少生五个儿子。」 连翘看众人笑成一团,才知道自己犯了傻。 还以为要等到半夜才能见到赵曦,没想到刚一刻钟这人便回来了。李嬷嬷笑问:「大公子不去前面喝酒,这会子来这里作甚?」 赵曦不多说,急匆匆跑到连翘身边,小心翼翼将凤冠取下,「本来脑子就不聪明,怕你累得更傻了。」 望了望连翘的衣服,「同心结等我回来。」一溜烟又跑了。 连翘傻眼,这男人跑来就是为了笑话她傻?动了动脑袋,有一种重新做回人的感觉。好吧,就知道这男人嘴贱,明明做好事,非要嘴不饶人。 不过,她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众人对视一笑,她们是主子的人,主子和大公子恩爱了,她们才更有立足之地。只是也愁,这不能圆房,又同居一屋,可怎么控制呢? 谁说少年不开窍?十三四生孩子的不算少。万一大公子控制不住火候,她们该如何劝阻? 众人愁,连翘却不愁,她正忙着吃菜吃面补充体力,还有心情嘱咐秋实给赵曦留一碗:「喝酒伤身,一会吃碗面垫底。」 屋里一派饭菜香,外面成了酒巷子一般,全是烧刀子味。赵曦敬酒,在座的不是长辈就是父亲得力下属,他作为小辈不喝不行。尤其燕北人喜酒,战场老粗更甚,赵曦说干就干。 那些老粗拍着桌子叫好,大家不论辈分全成了好兄弟,干了一轮又一轮。尤其见赵曦能陪着喝酒,大家很是欢喜,觉得能喝酒的才是自己人,体力也靠得住! 要不是王妃亲自来撑场子,赵曦今天晚上可以不用进屋了。 徐王妃别看有时候小女人模样,可徐家乃是马上起家,她当年也是挥着鞭子四处跑马的人,何况坐在这里的都是老熟人,不用装相。 王妃将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拍:「你们这些当伯伯叔叔大娘婶子的要不要脸,曦儿今天大喜日子,就不知道收敛?」这些人就喜欢粗一点,若是太讲究反而将人推远了。 有个将军夫人大笑:「嫂子,我们就是要脸才把曦儿灌醉呀,小新娘才十岁,我们这是防着他下口呢。」 哄堂大笑,乱做一团,热闹到半夜才罢休。 王府灯火通明,丁侧妃这里却静悄悄一片。今儿二公子一直闹腾,丁氏哄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冲喜娶妻,还搞着这么热闹。命若真好,嫁给大公子干什么,直接抬进门给王爷当妾不更好。」 屋内丫鬟都换了一轮,皆低着头不敢言语,全当听不到。新来的张嬷嬷劝道:「侧妃慎言,若是让人听见,可不是小事。」 丁氏扫了一眼,心中郁气更盛。明明是自己地盘,却被王妃把持着,气。「滚出去。」 心道王妃面软心黑,不仅霸占住王爷,连前面政事也参与。那些大老粗见了她这个侧妃个个无视,但见到王妃却都笑成花,一脸自己人模样。 如今大公子已经成亲,可自己儿子却尚在襁褓中,这憋屈的日子何时才是头。 几家欢乐几家愁,连翘却混不知事,困得迷迷糊糊,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赵曦进了房,就见被窝隆起来成了一个团,不用看也知道连翘睡相不好。 秀枝惊醒,端了一盆水伺候赵曦净面,小声道:「少夫人还让给您留着面,您多少吃一些吧。」 赵曦点头,刚才灌了一肚子酒,是需用点热乎饭。自己在外面桌上吃了饭,这次轻手轻脚上了床。 v第三十一章 床虽大,但连翘却滚成一团,正好占了中间。赵曦瞅了瞅,里面空间还算大,便蹑手蹑脚打算爬床。 刚爬到一半,连翘突然伸腿,差点将赵曦绊倒,扑在她身上。 连翘睡得很死,却不妨碍反击,直接把人一掀,翻身继续好梦,顺便还吧嗒了两下嘴。 赵曦趴在床上,心中羞愤,竟然让女人给掀倒了!丢人呀。 恨不能把连翘给揪起来,看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睫毛在龙凤烛照耀下投下一片阴影,如扇子一般,小嘴鼓鼓的,鼻子还偶尔动一下,像小香猪一样可爱。下不去手,赵曦只好忍下来睡了。 睡到半夜,赵曦做起来噩梦。他变成了孙猴子,正被如来佛弄出来的五指山给压住,还是压在脖子上,无法喘气那种。 赵曦越来越难受,心里祈求唐僧师傅快来救命,徒儿快被大山压死了。可师傅死活不来,他只能奋力一搏,抱起大山就往天上扔。 挣扎中醒来,发现自己抱着连翘的大腿,白花花的腿正压在自己脑袋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新媳妇睡相太差,睡到他身上了。 而连翘也醒了,幽幽望着刚醒来的赵曦:「母妃说不能圆房,你这是要作甚?」说完将大腿收回,用被子盖住。 赵曦:「……」自己这是被当做采花贼了,还没没有地方说理了!「明明是你压住我脖子了。」腿软软的,白白的,嫩嫩的,可还是很沉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连翘脸红,觉得可能是真的,毕竟丫鬟也笑过她睡相不好。可此时哪能承认:「不可能,我睡觉可老实了。好吧原谅你一次,刚刚就当没看见,各睡各的,明早还要早起拜见父王母妃。」 赵曦:用你原谅! 良辰美景双双飞,柔情蜜意甜心间,但问君一句,满意新妇否? 望着容光焕发的连翘,赵曦很想说一句不满意!老子昨天醒了五回,相当于没睡。他后来发狠,直接将连翘紧紧抱住,心道老子把你捆住,看你怎么翻腾。 可是,太太太软了!小小人儿缩成一团,跟刚滚好的糯米圆子一样,白白嫩嫩的让人不敢碰,就怕一碰就散了塌了不能吃了。 打又打不得,碰又碰不到,赵曦抱着被子缩在床脚,满打满算睡了有一个时辰,精神头能好了才怪。 连翘毫无自觉,仰着笑脸甜甜笑道:「相公,咱们去给父王母妃请安吧。」 一声「相公」叫得赵曦气消了,好吧,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跟孩子玩,睡觉这事就揭过去了。好在只需要前三天同房共枕,日后各睡各屋就好了。 看了一眼刚到自己胸部的小妹子一眼,赵曦心道还有五年才能圆房,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长点个子。这么矮矮小小的,日子没法过呀。 两人各怀心思去了正房,燕王、王妃还有一众妾室已经到了。 连翘其实略有些怕燕王,因为燕王看她时总一副俾睨眼神,十分看她不起的样子。好在王妃是个温柔人,一见她下跪便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莫伤了腿。」 众妾室:五月天,羊绒垫,能伤了腿?王妃你让我们跪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过。可心里再不满,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就是妻妾差距,当然也有家世背景差距。 连翘端起一碗茶,恭恭敬敬送到燕王面前:「请家公用茶。」 燕王看了连翘一眼,大眼睛圆脸盘,模样倒是美,眼神也纯净,可总归是没长开的小孩子,也不知道王妃怎么鬼迷心窍了非为儿子娶进门。可他是家公,不好为难儿媳,只能腹诽,面上却还要过得去。「好,日后好好服侍丈夫,为我赵家开枝散叶。」说完赏了一套文房四宝。 连翘点头称是,心中发誓日后好好练字,对得起王爷给的这套宝贝。 王妃则和气太多,喝了茶便笑:「可算是把儿媳妇盼进门。你是曦儿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咱们老赵家的恩人,若是谁不长眼欺负你,直接告诉母妃,母妃教他做人。」 燕王一皱眉,总觉得媳妇是在敲打他。 众人也如此想,心中对连翘高看几分,将轻视之色收敛起来。 王妃看看众人神色,更加满意。拿出一支老凤钗亲自插到连翘发间:「这件发钗虽然并不算贵重,但却是徐家家传之宝,我曾外祖母传下来的,只认嫡女嫡媳。」 连翘笑:「多谢母妃,红宝石凤眼十分漂亮,儿媳很喜欢。」 齐侧妃气得差点掐断指甲,王妃时不时就弄个嫡庶之说,不就是为了嘲讽她。笑话,只要王爷宠爱她,嫡庶有什么分别。可看看王爷醒来后还没问她一句,齐侧妃又有些不自信了。想撒娇,在王妃地盘又不敢,只等静待时机。 见过王爷王妃之后,本应给燕王妾室也问好,毕竟算是庶母。只赵曦不动,连翘也不敢擅自做主。 见连翘老老实实盯着脚尖,王妃笑道:「翘姐儿,来认认人,这几位都是你父王妾室,免得日后见了不认识。」 不等连翘行礼,王妃指着几位美貌小妾:「你们日后见了少夫人要避着点,别冲撞了。」 几位妾室赶紧站起来屈膝行礼:「是。」 连翘:「……」婆母威武,她要跟婆母学习。几个小妾花红柳绿各有各的美,最大的约莫三十几岁,但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最小的则十几岁如刚刚绽放的花骨朵儿,她挺羡慕家公了。 心道家公这样风流,不知道赵曦将来会不会也弄一屋子小妾。想想一堆莺莺燕燕围着赵曦撒娇卖嗲,她都替他幸福地流口水。 v第三十二章 齐侧妃……她慢了半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王妃似笑非笑,指着她:「这位是齐侧妃,虽则也是小妾,却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人,还为咱们老赵家生了儿子,日后见了要客气一些。」 齐侧妃觉得她好似是添丁进口有功的母猪一般,在王妃眼里不值一提。 连翘微笑:「齐侧妃安。」本来孝敬了家公家婆鞋袜,应也给几位侧妃侍妾荷包扇子套等小物,但看王妃态度,连翘便不多此一举了。 燕王皱眉,觉得王妃有些独,但终究还是忍下。这种场合,还需给正妻面子。 王妃则笑,她忍得够久了,如今再不强硬,他们娘俩就没活路。趁着战乱,她的曦儿也该独当一面。 三天新婚生活一晃而过。赵曦自觉新婚最大的成就则是身手和警觉度明显更棒了,就算熟睡,他也能精准躲过连翘的踢打。只要连翘胳膊腿一动,他便随之而动,迅速躲过一场碾压浩劫而不影响睡眠。是以,他觉得日后也不必分房睡,全当是人生历练了。 连翘一早则有些失落,新婚丈夫便出战,心情可想而知。她从嫁妆里拿出一个包裹,「这副软甲是我从大同商户手中买来的水丝制成。此物生于水中,晒干后柔滑却又坚硬,一般刀剑还能挡上一挡。」 赵曦摸着薄薄软甲,心道他有乌甲战衣,还稀罕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可想想媳妇的东西自带辟邪,他还是老老实实收下,决定日后战到哪里穿到哪里,只求心安。 见连翘有些不舍,便嘱咐道:「你在家里也莫累着,平日里多陪陪母妃。母妃心思直爽,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至于其他人,你想理便理,不想理就不要搭理。」 连翘点头:「嗯。我还要练字,学针线,给你做衣衫。相公你也吃饱喝足,有困难让别人冲,别委屈自己。」 「……」上了战场当怂蛋,他还怎么以战功服人。而且媳妇听着挺忙,估计也没工夫想念他。可赵曦只能回答:「好。」媳妇都是为了他好,感动。 虽然只是剿匪,却也牵动燕京百姓的心。尤其是小王爷头一次上战场,大家都来夹道瞻仰一番雄姿。虽则小王爷只有十二岁,但体格却不小,骑在战马上迎着太阳而去,十分俊美。 一小娘子一边抛花一边大喊道:「小王爷真俊,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觉得阳光洒在小王爷身上,就如兰陵王一般。」 「兰陵王是谁?」 「无知了吧,就是又俊又能打的一个王爷。」 「哦,很是很是,咱们小王爷确实俊,比王爷还俊上几分。」 ……一众百姓思路不知歪到哪里,从欢呼出征到了赞美小王爷长得俊。 燕王听着人群议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当年燕京百姓还说他是最美的战神,这会子风向全变了。可谁让他必须装病,虽借着冲喜的名头让身体大好,可也不能一下子上战场不是,只能看着儿子耍着帅带着一万兵马往南边疾驰而去。 燕北乃是俗称,实则为燕云十六州,多为险要之地,易守难攻,实在是拱卫中原最大屏障。大历战马十之八/\九出自燕北,可见战略意义之重要。 只不过燕北虽重要,兵马却在皇帝手中,燕北不过白白供养而已。安国公府几代人带着二十万兵马守护在边疆,而燕王手下将士侍卫等等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万而已。 自从来了燕北,燕王开始在太行山里养私兵。但一兵一马皆是银钱堆起来的,只靠燕北税收定定多能供养十万军队。 可燕王还要各种应酬,还要打点京中,还要豢养死士和暗卫,到如今也不过五万兵马而已。他也曾想动用王妃嫁妆,可王妃回答斩钉截铁:有养小妾的钱,就没有养兵的?王爷这是装穷坑她钱。是以一分不拿! 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很明显燕王夫妇并不是。王妃有钱,自然是留给儿子养暗卫养侍卫,能给燕王才怪。 而赵曦虽知养兵不易,这次更是知道花钱如流水是个什么意思。心道这次要趁机吃大户才行,而且回去就开始做买卖发大财。 此次剿匪之地在瀛洲。有匪乃是虚言,但此地是燕北最南边,再往南就到了山东河南之地,也就是京城拱卫区,乃京城直属之地。中央和藩地交界处,盛世无忧,但此时却成了鱼龙混杂之地,京城探子暗哨尤其多。 一路往南,赵曦借机摧毁了京城暗岗,拔掉了众多钉子,更缴获了大批物资银两。他每次只带一千精兵作战,快速毁灭庄子山头,然后借口全军覆灭,再次征兵,重到一万。 跟利滚利一样,等到了瀛洲,一万兵马变成了三万,而这三万就成了赵曦亲兵,并不在燕王私兵序列里。 副将马刚本以为自己是王爷派来给大公子压阵的,没想到一点用处没派上,只看到大公子十分不要脸的杀敌抢钱养兵。而且为了搜罗钱财,竟然明码标价,谁拿钱多谁就可以痛快死,不然就各种残忍折磨,可说是不择手段。 说实话,马刚觉得燕王打起仗来也不要脸,但没小王爷这么不要脸。所以,一代更比一代强,跟着小王爷混,有肉吃。 连翘也是如此感觉。自从赵曦出征,隔三差五就往府里送箱子,每次打开都能闪瞎了她的双眼。且王妃是个大气的,不克扣儿子的战利品,全都放到了小夫妻院子中。 所以,连翘也深觉跟着相公有肉吃。 连翘每日卯时中起床,匆匆洗漱,用几块点心垫垫肚子,辰时初便跟着王妃处理家事,之后陪着王妃用早膳,巳时末练习女红,晌午休息一个半时辰,下午半个时辰用于习字,半个时辰学习古琴,吃了晚膳再溜达三刻钟,一天也就过去了,可以洗洗睡了。 所以,想赵曦?不存在的。她还在长身体,却每天学那么多,累都累死了,哪里有功夫想其他,也唯有见到箱子或者在王妃处聊起来才会想那么一丢丢而已。 这日王妃突然问:「翘姐儿可是思念曦儿?」 连翘懵,想摇头又觉得不合适。基本生存道理她还是懂得,不要在婆母面前表现出不在乎相公,不然会很惨。 v第三十三章 王妃摸摸连翘小脸:「比我这巴掌还要小,瘦了,曦儿才走了半个月就瘦成这样,他回来定会怪母妃没照顾好你。」 连翘笑嘻嘻:「母妃,我吃得好住的好,您待我更好,哪里会瘦。只不过我正抽条,吃再多也忙着长个子,哪里有余力长肉。不信您看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略脸红,她寻常吃三人的饭,哪里就少了。 王妃拉着连翘看了又看,笑道:「果真,这几个月里长了三四寸了吧?」 徐嬷嬷在旁笑道:「大公子个子高,少夫人个子也不矮,日后小小少爷就更好了。王妃,我看少夫人的裙边都短了一点儿,很该多做几件衣衫。再者夏日很快到了,咱们这些老奴也要跟着沾沾光喽。」 王妃点点徐嬷嬷:「你自己想裁新衣自己拿银子出来,别想从我这里哄。不过咱们翘姐儿是该一季八套衣衫了。」原先都是四套,若不是徐嬷嬷提醒,她差点忘了这茬。 连翘急急摆手:「母妃,我这里衣服还多得很,哪能天天从您这里绕好东西。当初您可往我那箱子里塞了好多稀罕料子。」 王妃拍拍她手:「你的嫁妆是私产,公中可不能亏待了你。咱们王府嫡主子,都一样待遇,不能单欺负了你。」 几人正讨论如今燕京和京城都流行什么新样式,便听白杏在外面笑道:「何姨娘来了?王妃刚刚还在用早膳,也不知这会子用完没。」 何姨娘笑道:「我在这里等等便好,不急着打扰王妃。」 白杏懂了,若是没事,听她这样一说,何姨娘都是在外面问候到了就离开。看今儿这意思,何姨娘这是必要见王妃了。 连翘已经听说了,这何姨娘乃当年王爷的知事宫女,婚前练手的意思,比王爷还大两岁。虽然身份低,但毕竟是王爷第一个女人,资历摆在那里,地位多少也有些不同。只不过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还是侍妾,连个庶妃都未捞到。 连翘看王妃脸色,倒是看不出喜好。 王妃抿嘴一笑:「让她进来吧。」 何姨娘低头进门,先是行礼:「奴婢给王妃请安。」 王妃让其坐在杌子上,她又行了一礼方才坐了半边。「奴婢闲来无事,给王妃和少夫人各做了一双鞋子。王妃的尺寸奴婢倒知,只是少夫人的却是琢磨着来的,也不知合脚不合脚。若是尺寸差了,少夫人别笑话,下次奴婢一定注意。」 态度十分谦卑,让连翘觉得天下姨娘都这样,那可就太好了。可她并未放松,因为有被大妇磋磨死的小妾,同样也有弄死大妇成功上位的。不过看何姨娘这岁数,连翘倒觉得应该出不了幺蛾子。 连翘看了王妃一眼,忙接过鞋子笑道:「姨娘这手艺可真好,绣花用色好看不说,竟然还是千层底,可真真费了不少功夫。」 王妃笑:「何姨娘多少年的手艺了,咱们府中做鞋子头一份,王爷脚上穿的多是她做的。」这点王妃一点都不吃醋,让她给王爷做鞋,她还嫌累呢,懒得费那功夫。 何姨娘得了称赞十分不好意思:「奴婢哪里有您说得那样好,笨手笨脚的,不像其他妹妹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能哄得王爷开心,奴婢也只会这点笨活计了。」 王妃笑而不语,连翘也看了何姨娘一眼,不知是真老实不会说话,还是有意识给那些小妾们上眼药。 红菱正好端上来一盘杏子:「这是大公子从南边千里迢迢运回来的黄杏,颠了一路反而更加好吃,就是有些放不住,实在是可惜。」 每人跟前放了一小碟子,「姨娘您尝尝,一点酸头都没有。」 何姨娘赞叹:「咱们大少爷最是孝顺,战事繁忙还能想着给王妃送杏子,真真难得。」 王妃笑得开怀:「都是自己人,你还不知道他?真剿匪,哪里会用到他,不过就是装装门面,给外人看而已。」忍不住叹气:「他那身子骨,只要平平安安便阿弥陀佛,哪里舍得让他对敌。不瞒你说,那些个捷报都是马副将的功劳,曦儿不过是在后方玩闹游历而已。他身子骨不好,这么多年都没出过燕京城,也是可怜,这次要出去玩一阵子,我哪里能不答应。」 何姨娘眼睛闪了一下,忙宽慰王妃:「王妃莫这样想,咱们大公子龙章凤姿,如今又娶了妻,日后只会越来越好。咱们燕京谁人不知,少夫人天生旺夫命,是大富大贵之人。」 连翘捂脸:「姨娘莫笑话我,别人信,您也信?天天一处生活,您看我有三头六臂不成?」 王妃也大笑:「你这老实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实在。曦儿这婚事说来也是一波三折,娶了翘姐儿,只是我喜欢而已,那些都是编出来哄人玩的。」笑完了却又皱眉:「如今这府里还好,再过十几年,我和曦儿谁知道如何,过一天宽心一天便是了。」 何姨娘表情讪讪,为挑起了王妃的烦心事而很有些内疚。听王妃这意思,大公子身子好了能征善战,不过是骗骗百姓而已。 等她走了,王妃握住连翘的手:「这府里什么人都有,若应付不了,就要么装憨要么强硬些不理,少说少错。」 连翘虽不知为何,却认真点头。她嫁给了赵曦,和王妃天生一体了,大事上必须听话。跟着王妃理事时,她也越发上心,还会拿往年人情单子来对照,从里面寻摸一些门道。 而王妃也对她这态度很满意,毕竟再旺夫,若是个傻的也很难挑起王府担子。以后这几年形势只会越来越乱,道路走得也会越来越难,有个人帮她分担会好很多。 连翘以为战事会拖到年底,谁料刚进八月初便大军归来。 说来赵曦他们在南方剿匪十分顺利,只不过有一些漏网之鱼往西逃窜。为了替燕王报仇,军队坚持往西北追击,谁知道贼匪没遇到,却无意中撞上了前来偷袭抢粮的几千北蛮游击。 北蛮年年来袭击边境,抢粮抢女人,可多是发生在冬季草原冰封之后。因那时最缺少粮食,便把大历当成了粮仓,没了便来抢。最可气的是他们骑兵十分厉害,出手快狠准,抢完就走。等驻扎北疆的大军反应过来,他们早都跑回老巢了。 这次赵曦与北蛮相遇,死对头交战分外眼红,拼了一个你死我活。最终杀敌五千,自损两千。虽只能算小胜,但维护了边疆百姓安全,又抢到几千战马,也算有所值。 风光出征,风光进城,赵曦带着燕北战士得胜归来。百姓夹道欢呼小王爷,热情地恨不能冲上来和俊美的小王爷拥抱。 赵曦谢过欢呼的百姓,打马往王府跑去,只留下马副将犒赏将士,慰问遗孤。一将成名万骨枯,任何战争都有伤亡,边疆百姓早已经开看。好在燕王一脉还算仁慈,对遗孤颇为照顾,是以将士们也愿意卖命。 v第三十四章 王府大门一关,赵曦便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大管家急做一团,先吩咐人召来太医,再吩咐人报给王府,又吩咐人抬来担架将大公子抬到内院。 王妃和连翘听到消息急忙赶来,才知道赵曦竟然肩部受了重伤,病情十分险恶。 王妃惊呼一声,心疼得晕倒过去。连翘一边着急赵曦,一边背起王妃就往内室赶去。别看背了一个百十斤沉的人,脚步竟然比男子不慢。 路上遇到齐侧妃和何姨娘等人,连翘还有功夫说话:「请侧妃和几位姨娘稍安勿躁,如今夫君伤在身上,实在不方便众姨娘探访。」说完将院子门一关,把几个女人挡在门外。 齐侧妃的一张秀脸差点被门板给砸扁了,恨恨道:「不积德的玩意儿,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何姨娘劝道:「侧妃娘娘,您莫和小孩子置气,少夫人也是太过关切,这才使了分寸。」 齐侧妃冷笑:「呵,等她把少夫人这个位子坐稳再说。」说完甩袖离去。 何姨娘看看其他几位,笑了笑也离去了。金姨娘和柳姨娘抿抿嘴,一言不发各回各房。 连翘哪里顾得上她们,一听太医说赵曦有性命之危,心疼得直抽抽。相公要是死了,以后谁给她买糖,谁给她银子花。 蜀王反,天下乱,大历皇宫却难得喜气洋洋一片。许是道士紫阳真人的方子和法术真起了效果,后宫竟接二连三有了身孕。 先是皇后怀上,中宫有孕,前朝百官都心安不少。再是两个末等宫女也怀上了,很快被提拔为美人,算是有了名号。 此时紫阳真人正在皇后宫中,为皇后祈福作法,祈求此胎顺利,一举得男。 为了保证施法顺利,不受不洁灵魂等干扰,紫阳真人禀报了皇上之后,让中宫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只让皇后稳坐莲花座上。 皇上只要龙子顺利,他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自从用了真人方子,龙体大安阳气旺盛,体内总是积攒着一股力量。为了释放这股热腾腾力量,每日每夜都要招来几个宫女妃嫔作乐。至于皇后那里,年老色衰还无趣,要不是为了生出嫡子,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香气缭绕,烟雾袅袅,中宫一派仙气飘逸。皇后在莲花座上坐了一刻钟便觉腰酸,嗔道:「不过是做样子,还要这些香气作甚?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腹中孩儿。」 见皇后站起,紫阳真人赶紧过去抱住,「且小心点,这可是咱们的大宝贝。我这样做还不全是为了你们娘俩,省得让别人说嘴。你放心,咱们孩儿康健着呢,等他出生时,我定能让百鸟来朝拜,开创一片盛世奇迹。」用点小法术就能骗到众人,感觉挺爽。 真人搂着皇后来到床榻上,拥抱在一起。皇后扭着真人耳朵:「你个没良心的,我都怀上了,你却还去找那些小宫女作乐。每夜不弄上几个,你都睡不着觉。倒是苦了我,辛辛苦苦怀胎还不得好。」 真人将手伸到皇后怀里,将脑袋拱到白花花团子中间,委屈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若我不多让几个人怀孕,若皇上起疑了如何是好?再者说了,你若这一胎万一不是男孩,咱们还可以抱养其他女人的。我心里眼里只有你,可还要忍着恶心上其他女人,你以为我乐意?不心疼就罢了,竟然还说这些昧良心的话。」 一举得男,皇后比谁都着急。没有嫡子,难不成还真把皇位传给娘家。她倒同意,可百官哪里答应。她又不傻,怎敢与天下为敌。只要有了嫡子,天下在手,娘家得利,两全其美。 见情郎真急了,只能抱住他安慰:「我知我知。皇上早就不来中宫,能弄成这一次就费了多少功夫。你要做好万全准备,我一发动,就给其他女人催产。不过,如今这几个就足够了,你可不能再玩花样。」男人都爱新鲜美色,她不过就是装作不知而已。 紫阳真人啃了一口胸前小樱桃方道:「我发誓,对你的心永不变,日后再不弄其他女人。想当年你狠心抛弃我入宫,你可知我多痛苦。看你坐着轿子进宫,我赤脚跑了一路,回去大病一场,差点死了。为你,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永生不负。」当年追逐是真,如今做戏也是真,真真假假又何妨,早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想到曾经,皇后忍不住流泪哭泣:「当年你家犯了事,我父母哪里还同意咱们的婚事。我想随你私奔,可家人看得太紧,我又有什么办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抵不过世事变化。她明白,自己吃不了苦。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只能选择最有利的。 「你莫哭,我心疼,我知道你的心。现在你需要,我就来了,保护你永远幸福安乐。你好好养胎,莫东想西想。只可惜我终究是外男,最多每月来祈福一次,不然皇上必会起疑。」 紫阳真人急急亲着皇后脸上的眼泪。 「炎郎,炎郎,我想你……」皇后忍不住抱住情郎呢喃。紫阳真人进宫前,她难得和皇上恩爱。也不知是年纪到了通了人事还是怎地,竟然十分渴望。尤其是和情郎重新欢好几次后,次次感觉如飞上云霄一般美妙,竟十分怀念,蠢蠢欲动。 紫阳真人永远记得自家落魄之初他受的那些苦,等学了几招本事翻身之后,便特别喜欢虐一虐年轻小姑娘,看她们弯曲在他身子底下求饶,但对老女人始终如一厌恶。尤其想到自己为了换钱求生曾不得不委身过几个老女人,他就想吐。 再见皇后,他只觉她和那些老女人并无两样,尤其看他的眼神。要不是为了权势,为了让温家重回荣光,他绝不会碰她一下。 看她怀了孕还要纠缠不休,更想吐,却只能劝道:「乖乖大宝贝哎,你可醒醒。咱们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如今胎位尚未坐稳,怎能胡闹。你放心,等你生下麟儿,定夜夜让你做新娘。」 皇后忍了又忍,恨恨咬了他一口才撒娇:「好吧好吧,都是你们这些坏男人的错。我听太医说四个月就稳当了,到时候你可要来疼我。」 紫阳真人咽了咽恶心之气,蹭蹭皇后鼻头:「好好好,到时候非要干个三百回合,让你跪下求饶。」 两人闹了一阵子,紫阳真人方开口说起了正事:「听说燕王大公子赵曦亲自带队剿匪,还打了大胜仗?」 皇后嗔道:「讨厌,又说这些正事,都不想理你。」 真人拍拍她丰满玉臀:「还不是为你好!江山要是不稳,你和咱儿子喝西北风去。」 「你放心,燕王可怕,但他那儿子只是草包。面上风光的很,其实只不过游山玩水去了,哪里真参加一次作战了,全是副将马刚压阵而已。就这样,无意中遇到一次北蛮,还去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紫阳真人追问:「当真?我怎听说长相十分俊朗,是个清明人物。」 皇后亲了他一下:「你放心,这消息来源十分准,是放了十几年的暗哨了,再错不了。」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可恨那个马刚,竟然把我在燕北的哨子去了个七七八八,真该千刀万剐。」 紫阳真人看皇后脸色暴戾,心中冷笑,这个女人一向狠,他早就见识过了。「要不要把这些藩王世子都招进宫中,多少也是牵制,省得藩王动不动就搞事。」 v第三十五章 「这主意甚好。不过世子是其一,最好连最宠爱的儿子也一起弄来。你们男人可不看重嫡庶,宠爱才最有用。」皇后觉得可以和父亲通个气儿,把这事给办了。 紫阳真人咬住皇后耳朵笑道:「我哪里知道,我是个老光棍了,你又不嫁给我。」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噼噼啪啪」声音,紫阳知道这是香燃尽的信号,他必须走了。在这个老女人这里呆了半个时辰,他回去要好好沐浴,玩几个小宫女才行。说来这阵子宫里弄出去很多死掉的宫女,不过是他来个假死,弄到自己府邸继续玩而已,毕竟宫中有所顾忌,放不开玩的手脚。 皇后望着紫阳真人远去的背影,眼神也冷了下来。等她成为太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草包/\小王爷/\赵曦此时则望着连翘忙忙碌碌的背影,委屈道:「娘子,我不喜欢喝药。」 连翘看都不看他,将药倒进碗中端了过来:「让你逞能,受伤不喝药,万一生了疮,可有你哭的时候。」 听小媳妇奶声奶气教训自己,赵曦觉得好笑。不过媳妇说得对,他这次是冒进了。 当时他只带着一千兵马,遇到大批敌人很该回避一下才是。可他算了算,一千敌五千,加上乌良河地形,有一定胜算。关键是若是等到马刚带着大军过来,这批北蛮子可就烧杀抢掠光了。见一个村子里的妇女都被绑在马上,但凡有血性的汉子都不能忍。 不能忍,便只能正面杠。大家开战前就想好了,老子死了,也要把北蛮子给一起弄死。一千换五千,还是赚。 以一敌五,可知战况之险。好在这一千人皆是有经验老兵,又在南边练了练手激发了血性,杀气敌人来跟疯子一般。 杀红眼之际,马刚率两千精兵及时支援,最后才不至于两军都覆灭,不过自己这边也损失了几百人。不过为了再次顺利征兵,他们放出消息,死了两三千人。 听赵曦吹嘘最后自己赢了,连翘骂道:「我不管别人死多少,我只知不能让你有事。当初你一身血进门,我差点吓死。」相公死了她又不能继承王位,亏死。 赵曦求饶:「我当时是假装的,又不是真的一身血。我不还偷偷捏了捏你的手,有什么好怕。不过多亏了你织的软甲,若没有它,我肩膀可真就被射穿了。」所以,跟着娘子能辟邪! 连翘白了他一眼:「讨好我也没用,该吃药还得吃,母妃说了,不躺三个月不许下床。」 赵曦崩溃,三个月褥疮都能起了。「我不管,当初你受伤,可是我一口一口喂的药,现在换你喂我。」 看看赵曦嘟嘟着嘴等喂,连翘脸都红了:「不要脸。」 自己媳妇了,要什么脸呀!赵曦不服,凑到连翘嘴边,求喂…… 闲暇时光最易逝,刚送走了八月桂花香,便迎来腊月冬雪飞。 王妃自入冬便免了连翘请安,只让她多睡会,养好精神才能长好身体,是以小日子过得越发舒坦了。 一个人闲来无事,连翘抱着枕头从炕上移到了窗边榻上,隔着窗子看丫头婆子扫雪。 秀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主子在榻上便笑道:「奴婢还以为您没起呢。天这样冷,怎么就到榻上来了,也不怕冻着小脚丫。」说着将连翘整个人都裹进羊绒毯子里,只露着一个小脸蛋。 连翘笑嘻嘻:「我都快裹成包子了,哪里就冷了。今年这是第三场大雪了,一下就是两三天,也不知老百姓们吃不吃得消。旁的我管不了,你嘱咐秋实在灶上一直热一锅黑糖姜汤,让咱们院里的有事无事多喝几碗。」 秀枝替众人谢过连翘,又道:「主子也莫担心老百姓,昨儿起咱们大公子便带着军队巡逻,遇到家里男人少没法子除去屋顶雪的,将士们便帮着干了。听说大公子还让人在南城城隍庙里盘了一个大炕,够几十号人挤挤挨挨睡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不至于冻死。百姓们都说,咱们大公子是天上神仙下凡,顶顶好的大善人。」 连翘点头,好在燕北不论勋贵还是平民,但凡家里出得起几担子黄泥的都会盘一座大火炕,隆冬季节往炕上一座,整个人都热乎起来,冻死的倒是极少。 一股冷风钻了进来,赵曦笑道:「小懒猪今儿怎么早起了?」 连翘从榻上下来,用布巾子帮他拍打残余雪花。「我哪里懒,这叫养生。老太医都说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天寒冷,就该万物蛰伏,储存生机,以待来年快快生长。倒是你,大冷天的又出去跑马,灌一肚子冷风也不怕着凉。」 自从熟悉,小奶娃动不动就教训自己,赵曦只觉好笑,但也喜欢这种热热闹闹。「成成成,我就看明年春天你怎么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今儿可没白遛马,我到大觉寺帮你提了一桶腊八粥回来。每年腊八,寺外排队领粥便是一景。也就是你相公我特别俊,大家都让我第一个领,不然你到晚上也不一定能吃上这口。」 连翘看看自己的矮墩墩身材,又看看赵曦的身材,忍不住自卑。她也想快快长成窈窕淑女呀! 先打发人去给王妃送一半,连翘这才笑:「王爷俊这是公认的,有没有大姑娘小媳妇的泼你一身粥啊?」想当年赵曦出征,差点被鲜花荷包给砸了脑袋,让她笑话了几个月。 赵曦挺挺胸脯:「她们想泼来的,我很是严肃的大喊一声:放下,我家中有好妇,不可随便撩。她们就只好放下了,不过很嫉妒你倒是真的。你也不看看,莫说燕北,就整个大历,也没有人比你相公更俊。」 连翘飞了一个白眼:「我跟你讲,母妃说了,等我长大了,也是沉鱼落雁大美人。」 赵曦撇嘴:「哦。」母妃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两人躲在屋中打打闹闹吃吃喝喝,王府正院气氛却很是一般。 做父亲的都希望儿子出息,可在皇家,儿子太出息了也是一种压力。燕王一边喝着儿子送来的腊八粥,一边忍不住对着王妃诉苦:「我这正儿八经王爷还活着呢,曦儿却带着兵四处招摇,这是个什么意思?」 王妃喝了几口热鸡汤,方慢悠悠答道:「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替父分忧。他过了年就十三了,又是咱们府的大公子,总该为你这个父王分担一些。」见燕王气急败坏,忍不住冷笑道:「难不成王爷以为咱家有皇位继承,曦儿还能造反?」她越发看不上燕王,屁都没有便先想着卸磨杀驴了。 燕王看王妃摆脸子,反而气势弱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如今京城那边盯得紧,咱们何苦招摇,低调做人还来不及。」 「好像当了缩头乌龟,京城就能放过咱们似的。好了,你也莫多心,曦儿不过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再者他从小善良,哪里见得了老百姓吃苦。若说他有旁的心思,那就是诛心了。反正我们娘俩也看开了,等你宝贝小儿子长大了,咱们就回京城,绝不碍你们的眼。」 v第三十六章 两个人正斗嘴,便听红菱急急跑来:「王爷,王妃,宫中来人了。」 夫妻二人对视,终于来了,还以为能耽搁到过完年。 宫中太监一行人一进入燕北地界,燕王便派人暗地里跟踪,顺便还制造了一点小绊子,没想到这太监倒是个吃苦的,顶着大风大雪都不耽误赶路。 宫中来人乃是崔大监,先帝爷在时便在宫里当值,这么多年虽混成了大太监,却并不是皇帝身边红人,不然也不至于接了大冬天到燕北传旨这种苦差事。 燕王急走两步,握住崔大监的手:「崔公公,实在没想到您会来燕北这苦寒之地。皇上可好,太后娘娘身体安康否?」 崔太监笑:「好,都好。如今太后娘娘身体康复如初,奴婢来前,娘娘还刚刚接见了安国公府女眷。」 燕王叹道:「那就好,本王多年未见皇上和太后,心中甚是想念。崔公公先请坐,犬子和儿媳尚在梦中,本王这就派人去叫醒他们。」 崔太监心道:想他们死吧。面上却宾主尽欢,一派花团锦簇。 一时间,焚香铺毯,香雾缭绕,十分之隆重。 等崔大监尖着嗓子念完一大串,其实真正意思也就一句话,太后十分想念众位儿孙,特令诸王之世子进宫教养。 众人心中冷笑,皇上这脸皮子也忒厚,竟然还有脸打出太后的旗号。 王妃笑道:「倒是让崔大监白跑这一趟了,我们王爷如今还未册封世子,真真无人可以进京。」说完瞅了一下燕王,瞅得他面热。 王妃心中冷笑,说什么为了保护曦儿才暂时不立世子,不过就是为了拿捏徐家而已。想让徐家卖命,却还拿乔作势的,这男人也是没救。说什么恩恩爱爱只一人,面对皇权,他心中哪里有一丝真爱。 崔大监自然知道燕北情形,了然一笑:「王妃说笑了,大公子乃是正经嫡子,去京城看望祖母正合适。」 燕王附和:「也是。」儿子若去了京城,正好和齐国公府联络感情,甚好。 王妃笑:「妾身和孩儿可不敢违抗旨意。曦儿一天不是世子,我们便不好进京。崔大监不知,我们王爷其实心中更属意二公子赵晨,可令齐侧妃携子同往。恕妾身一介无知女流,不打扰大监与王爷叙旧了。」 「这……」崔大监望着燕王,心道你还犹豫个什么玩意儿。要是儿子多就罢了,就这么一个长成了的儿子,竟然不赶紧请立世子,还想啥? 燕王笑:「大监不知,曦儿从小身子不好,高僧都说不能太过富贵压身,是以本王才将世子之位暂且压下。」 崔大监赔笑:「很是,很是,高僧说得对。只是按理我们本应即刻启程往京城赶去,盼王爷多多支持才是。」 一路上,连翘见婆母和相公脸色皆不太好,便闭嘴不敢言语。王妃入座喝了一口甜茶方缓过一口气,见连翘一脸做错事小老鼠模样,握住她的手笑道:「母妃无事,这些年都习惯了,你莫往心里去。」 连翘笑着点头,立到后面为婆母捏肩捶背,「儿媳懂。」其实不懂,王爷夫妻两人,关系忽远忽近,有点让她摸不到头脑。 王妃拍拍她手,「莫忙活了,坐下来母妃和你们说说话。你可知王府这些年为何子嗣稀少?当年王爷前往燕北就藩,那时母妃正好怀着孩子,不过还是一心一意跟着王爷来此地。只是路上突遇贼匪,竟然有几千之众,一时慌乱王爷差点被一箭射中。我当时和你一样,没过脑子便扑倒王爷身前。可想而知,能活下来就不错,孩子更是保不住……」一个成型的女儿落下来,实在让她心疼。想到这里,王妃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傻,竟然爱了那样一个男人,到了舍生忘死地步。 看到翘姐儿对儿子那样好,几次三番相救,她便当亲闺女疼了。若是儿子随了他爹无情无义,她这个当娘的先就不让。 赵曦抱住王妃:「娘亲,莫提过去了,以后儿子会保护您,保护翘姐儿,不让你们受苦。」 王妃想起,当时王爷也十分感动,发誓此生不会和其他女人生育子嗣,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只是没过几年一切便面目全非,府中一个又一个女人进门。王爷记不得原来的话,她可一句一句记得牢固。 一狠心,她直接给王爷下了药,从此府中无子嗣。只不知为何,齐侧妃却生出了儿子。王妃一开始也怀疑过不是亲生,但齐侧妃并无能力接触外男,且赵晨也确实眉眼很似王爷,她也只能认了。估计天长日久药效不足,算是老天帮了一把燕王吧。 「几千训练有素的贼匪,非官家莫属。皇上当年就存了弄死藩王之心,如今母妃如何舍得你们去。现在母妃竟然庆幸你没得世子之位,便让赵晨和他姨娘去。」那女人本就和皇后一条心,去了京城让她们更亲近,多好。 赵曦摇头:「母妃,儿子若窝在燕北求安全,最后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只要您在燕北,只要徐家西北势力不倒,帝后不会明着对付儿子,儿子就可以积蓄力量。」他有一句未说,若是没有自己势力,最终父王都未能必容下他和徐家。 而连翘脑子里则是,自己几次救了赵曦,本以为凭着这份恩情便可以过得很好。现在看来男人皆靠不住,她还需多多学习母妃的手段才是! 自从进入腊月,一日忙似一日,连翘方觉当家主母不易。她跟着王妃点收庄子收成,盘点铺子账目,收送节礼,里面学问多到让她晕头转向。 本就忙,连家还忙中添乱,连父竟然纳妾,为此还闹了不大不小一场笑话。 连家闺女嫁入王府,且很得王妃欢心,燕京城但凡长眼的都会给连家几分便利。有几家走西口和北疆的铺子走不上王府这条路,便拉连父入伙。连父好歹还知道自己不受闺女待见,是以还算小心谨慎,自是不敢吃干股,但能一同走货也小赚几笔,生意越做越红火。 男人手中有钱,便追求生活舒坦。丁氏自生了儿子便有些嚣张,以为有儿在手万事足,对连父也没有了当初温存。当然自从连翘走了,家里虽买了一个婆子,终归要她自己带孩子,夜里便没睡过几个好觉,一累便确实没了精力哄男人。 可丁氏觉得自己委屈,连父却不觉得,在他认为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连翘姐儿都能张罗起家来,丁氏一个大人怎就天天抱怨。一个委屈,一个不理,矛盾自然就越来越深。 且此时连家比当年鼎盛时候还富足,连父岂能满足。他便每天泡在铺子里,和包子西施姜氏打交道越发多起来。 二人各有各的苦,连父吐槽家中婆娘好吃懒做还嘴坏,尤其还得罪了闺女,当初就不该娶了这丧门星。姜氏哭诉自己命苦,从小流离失所受尽苦难,好不容易找个依靠还早早去了。姜氏模样俊俏,又是开了苞的花朵儿,缀上泪珠更是娇滴滴万分。 v第三十七章 看姜氏梨花带雨可人疼,连父忙掏出帕子帮她拭泪,姜氏痛哭之际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总之抱住了连父的腰。连父身子一颤,只觉一股热流涌到脑子里,恍恍惚惚就将手伸进姜氏衣服里,二人顺势就在连家铺子里间里弄了起来。 二人皆尝过男女滋味,手段自然是大胆万分,尤其姜氏身子软到能让人为所欲为,二人勾动了天雷地火,恨不能把一张小小木床给摇散了架。 自此连父没事便寻姜氏,还帮她雇了一个伙计专卖包子。而姜氏从此再不用沾手油腻腻的包子,更不用担心被哪个混蛋男人摸个小手,一心只钻进连家铺子里,二人把小门一关过起了昏天黑地放纵好日子。 男人有了外室,不多花钱是不可能的。虽则姜氏说只求连父心疼,并不求这些外物,可她越是什么都不求,连父越是想给。今儿一支簪子,明儿一个手镯,后儿还得添一条裙子……最后拿到家里的便只有往日半数。 连父说生意不好,可丁氏却知连家铺子靠着王府的关系,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尤其看连父一天到晚长在外面,偶尔夜里还借着和走商的点账不归家,她便多了一个心眼,悄悄留意起连父内衣。 某日,连父归来,丁氏帮着细细打理衣服,里衣里竟然有一根发丝。乌黑明亮,明显不是她的。于是二人大吵,丁氏甚至还跑到铺子里闹。见伙计眼神躲躲闪闪连连阻拦,她冲进里屋,一看姜氏竟然还躺在床上睡觉。 姜氏刚下晌刚伺候了一场连父,腿和腰都还累着,此时正补觉好眠,没成想被丁氏给从床上拽了下来。 她看众人指指点点,羞愤得想要上吊。连父哪里舍得,一巴掌打在丁氏脸上,把姜氏正式接进门。 丁氏刁蛮不说,身材因生子走了样,脸上还花了一点,哪里敌得过水蛇腰温柔情的姜氏,于是连家从此鸡飞狗跳。 当然了,每次都是姜氏哭哭啼啼告终。连父哪里舍得,姜氏夜里伺候他就够累了,白日还要被丁氏磋磨,他不能忍。于是在铺子旁置办了小院,买了两个婆子伺候着,二人过起了小日子。至于丁氏,她见连父当真想要休妻,便老老实实拿钱便好了。 想到连家这些丢人事儿,连翘就想把那一家人给丢回大同去。她娘亲当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嫁给这么一个男人。先是为了钱财抛弃妻子,后又为了美色抛弃继室。 当初连翘出嫁时升起来的一点亲情,全被连父给作践没了。 连翘没脸和王妃商量,便只能求助赵曦:「相公,我听李嬷嬷说过姜氏好似不妥,我怕咱们到了京城,父亲那边有什么不妥,母妃顾忌我不好出手,咱们现在就把他们送回大同如何?」 赵曦见小媳妇脸色凝重,还以为多大点事儿,便安慰道:「不就是纳妾,岳父喜欢就随他便是。你放心,一直有人盯着那么,出不了大错。」 连翘一听便气了,噘嘴道:「也是,你们男人都恨不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个小妾还是太少了。」哼哼哼,可见这个男人也想纳妾。 赵曦无语望天,天地良心,他真没那么想过,只是想着总归是岳父,总不好真扔到尚不太平的地界去吧。 他能怎么办,只能使尽招数哄小媳妇开心呀。衣服首饰是基本,每天还换着花样送一束花,倒惹得王妃每天笑话,觉得这个年过得越发热闹。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中很快便到了除夕。一家人团聚一堂,看着一屋子莺莺燕燕满面芬芳,连翘都替王妃累。 等好不容易各回各屋守岁,连翘才松了一口气。叹道:「以前总羡慕人家有好日子,现在方知好日子需要好的当家人,母妃真真厉害,只是太不容易。」 刚刚那些女人都恨不能把眼睛黏在王爷身上,争宠把戏一个接一个的,看得她都头疼。难为王妃还一直笑眯眯的,好似压根看不到一样。 赵曦从怀中掏出一对小玉兔:「给你的压岁钱,以后每年都哄着你,不让你吃母妃那样的苦。」母妃当年也在乎,可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又有什么用,只能熟视无睹,全当对方是死人了。 连翘接过玉兔,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竟然是一对耳坠子。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有给你准备压岁礼物。」过年太忙了,连针线都没做,早知做一个荷包就好了。 赵曦大笑:「我比你大,哪里要你给压岁钱。」将连翘原本的红宝石坠子取下,将一对玉兔戴上,配着白皙透亮的耳垂,一动一动的十分好看,忍不住将小人儿抱起来飞奔。 速度太快,吓得连翘哇哇乱叫:「赵曦,姓赵的,你放我下来,你过年过疯了!」怕被摔下来,只能紧紧抱着,越抱越紧,捶捶捶,可惜赵曦皮薄肉厚,压根就不怕她打。 赵曦笑死,小媳妇太可爱了,生气的时候最可爱。一路跑进院子,丫鬟们见了都不知所措,心道大公子也太奔放了,这是要作甚? 李嬷嬷是真吓死,她以为大公子春心动了,可即使过了年,少夫人也还小呀。想着王妃嘱托,她必须拦上一拦。 她跟到房前,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动静。里面打闹片刻就没了动静,李嬷嬷想着,难不成二人在办事?! 她敲敲门:「大公子,少夫人,王妃说还要守岁,等放了爆竹才能睡。奴婢让人做了几样点心,现在送进去可否?」 连翘一听有点心吃,眼睛一亮,大声道:「好的好的,嬷嬷快进来。」 李嬷嬷心道少夫人还是通情理,就是不知道被打断了好事,大公子会不会责罚她。可为了少夫人,责罚就责罚吧。心里叹,这年头当老奴也不容易。 进了门,只见两位主子衣着整整齐齐,面前一个硕大的箱子。两个人竟然头挨着头在盘账! 李嬷嬷表情讪讪,很是不好意思:「大公子,少夫人,除夕喝甜汤,一年都甜蜜蜜。」 赵曦看了她一眼,「嬷嬷,你脸怎么这么红?莫是冻着了,今夜不用你守着,让小丫头来就是。」 李嬷嬷脸更臊了,大公子也还是个孩子,两人不通男女事情,只不过就是感情好亲亲蜜蜜而已,都是让她给想歪了。「无事无事,老奴这就退下。」 连翘继续翻着箱子,把房契地契都看一遍,「母妃太过大方,给的两个庄子产出十分好,尤其是带池塘那个,不仅能养鸭,还出产藕,年底很卖了一大笔银子。鸭蛋也制成了咸的,往北边卖也不错。铺子收益也好,南边铺子就不说了,连那个饭馆都生意特别好。李大娘只占了一角卖面,都赚了许多。」李大娘就是当初在王府排队领包子时,看她可怜给她面吃的那个。 赵曦看小媳妇一脸财迷样,乐道:「那么爱银子,这箱子以后你保管。」 v第三十八章 连翘白了她一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才不稀罕你的。我是觉得咱们年后就去京城,庄子铺子得留给母妃,日后收益也都给母妃,全当咱们一点孝心吧。」其实也脸红,毕竟本来就是王妃给的。 赵曦倒没想到一向财迷的小媳妇能把到手的银子送给母妃,揉揉她的小脑袋:「你安心,咱们不在母妃也会过得很好,既然给了你留下便是。日后遇事多想想母妃是如何做的,把咱们小家撑起来才是正理。用钱的地方很多,我还指望娘子多多支持。」 小媳妇要娇养,但他们日后要走的那条路很难,两个人只有一起成长才会更幸福更顺利。 一轮月照万花娇,歌管声中长夜潮。宝马香车春似海,打球场外看元宵。 此曲儿正应了燕京城此时风景。上元节东西二市三天昼夜不歇,银花火树,烟花璀璨,百姓们成群结伴观花灯,猜灯谜,走百病,人欢马叫沸腾热闹。 王府灯塔在东市中心最繁华处,花灯之繁之高无人敢超越。王妃坐于旁边塔楼顶层,旁边围坐着一众官夫人。看街市上一对对有情人打情骂俏,王妃笑道:「往年看别人家拖家带口好不热闹,这次终于我也有是有儿媳之人,忍不住便想来炫耀,真真是过得最舒心的一个上元节。」 马刚夫人林氏拍手:「王妃高兴太早了,等过几年大公子夫妻二人一溜生上七八个孩子,吵得您脑仁子天天疼,就再不敢说羡慕人家家里热闹了。」 众人笑,一个将军夫人指着林氏:「你以为都跟你家小子似的上房揭瓦?咱们少夫人多温柔腼腆的人,哪里能生出你家这种皮孩子。」 林氏掐腰:「好像你儿子多乖巧,前儿是谁和人打马球,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打球不行,打人倒是有一套。」 看这两人你来我往打趣逗乐,大家都哈哈大笑个不停。能被王妃请来坐在这里的全是自己人,也多是大老粗出身,向来就是有话不好好说,先杠了再说,早都习以为常。 连翘有点羞涩,她自己还是孩子呢,都不敢想生孩子的事儿。抬眼喵一眼赵曦,发现他也正在喵自己,忍不住脸更红了。 他们眉来眼去,还当别人都是瞎子不会注意到,其实大家都在忍笑。最后还是林氏憋不住开了口:「王妃,咱们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您可不能太拘着孩子。您看大公子和少夫人眼睛都快粘到一处了,还不赶他们自个儿玩去,陪着咱们一群女人坐着多无趣。」 哄堂大笑,都连连附和。 连翘把小脑袋埋进裙子里,羞都羞死了。看她这模样,众人更笑死。 还好赵曦脸皮略厚,走来拉住连翘:「母妃,众位伯母婶婶,我二人去去就回。」 一个夫人大笑:「不用回不用回,我们不需要陪,你们玩到天亮去吧。」吓得赵曦小两口急匆匆就跑了,这群女人太生猛,惹不起。 王妃点点那人:「曦儿就算了,翘姐儿却脸皮薄,看被你们臊得。他们两个还是孩子,以后可注意点吧。」 林氏笑:「孩子什么呀,我十三那年都生了老大。身子养壮了,不妨事。」有几个早早生孩子的也跟着点头,「很是很是。」 此时连翘正下楼梯,听见这话吓得差点跪倒。不不不,她还是孩子,坚决不要。杏眼水汪汪瞪着赵曦,「我要二十岁再生。」 赵曦一算,这可不行,他都二十二了,黄花菜都凉了。可看小媳妇两眼湿漉漉,只好点头:「成,都听你的。」想想两人要生孩子,生孩子之前要先圆房,他有点醉的感觉。赶紧镇定一下心思,心道都怪前阵子看了一本话本子,你情我浓好不热闹,看的他有点心猿意马,夜里竟然还差点尿了裤子,吓死。 再看眼前,一对对小情人你挨着我,我抱着你,亲亲蜜蜜好不热闹。这一节日最受年轻人喜欢,只因成婚了的可以出来散散心喘口气,未婚的可以正大光明见面,大胆的当街亲的有,羞涩的戴个面具便也热情起来。 赵曦胳膊不自觉环绕住连翘,连翘抬头疑惑:「干嘛要抱?」 「……」当然是想亲亲呀!「因为想带你飞。」赵曦说完,脚步一点抱着连翘就飞上屋顶,踩着青瓦直奔西市而去。 连翘一开始还吓得不行,后来只觉迎风飞奔的感觉真棒,忍不住把小脑袋从赵曦怀中钻出来看热闹。「相公,你真厉害!」星星眼满是钦佩,惹得赵曦心痒痒了。 到了西海子旁方才停下,柳树下,湖水旁,灯光万万盏闪耀。望着连翘比明月还亮比花灯还耀的眼睛,低头亲了上去,慢慢往下移动,鼻尖、粉腮、蜜唇,软软的香香的,比蜜果子还甜。 连翘本就飞得有些晕,一直都未反应过来,任由赵曦亲吻,只觉更晕了,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张开唇想要呼吸,却被一柔软的肉儿侵入进来,交缠在一处,你追我赶如蝶儿入了花丛一般。 良久,连翘觉得自己要晕死了,轻轻咬了赵曦舌尖儿,咬得赵曦身子一紧,追逐更紧了。连翘急,狠狠咬了一下,赵曦一吃疼方才醒来。 「相公,我憋死了。」连翘生气了。 赵曦:「……我也快憋死了。」该死的就不该乱看话本子,更不该这种节日出来受刺激。尤其一路紧紧抱着,蹭来蹭去的,他忍得很辛苦,要不亲一次可能会憋死。 小媳妇儿红色裙袄,白色狐蓬,映的小脸蛋白嫩嫩红艳艳的,尤其委屈得嘟嘟嘴样子,惹得他更想吃了。 「你的嘴唇有点红,痛不痛?我帮你吹吹。」赵曦凑上来,蹭,慢慢蹭,细细蹭,不想挪窝。 连翘被蹭的痒痒,白他一眼:「还不是你咬的,想吃肉买就是了,干嘛要啃我。」其实她刚刚被亲的也有些心猿意马,可打死不能承认。 赵曦:「……」别处买不到呀!「你多吃肉,快快长大,咱们生一堆小娃娃。」 连翘狠狠踩他一脚,蹬蹬蹬往湖心桥上跑去,赵曦就在后面跟着,两人一路差点冲撞了好几对躲在树下亲热的小情侣,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辣瞎了。 两人正闹着,连翘被赵曦一把抱住,捂住嘴躲在一棵树下。被狠狠抵在树上,连翘怒瞪:作甚? 赵曦只觉自己身子都要硬了,小媳妇身子那样柔软却又那样不老实,蹭来蹭去,他感觉自己又要尿裤子了。「别乱动,看你右边第五棵大树。」 v第三十九章 右边是林子深处,更幽暗一些,她压根看不清楚。貌似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扭曲成虫子,污眼睛。 看小媳妇看不清,赵曦只好搂着她往右边又靠了两棵树。二人装作说悄悄话,连翘朝右边仔细瞧,眼神就是一冷。 那两人紧紧交缠在一起,那女人更是整个人都被抱起,后背死死顶在树上。一上一下,一颠一簸,还有压抑的喘息声,满足的喟叹声……良久终于停歇下来。 那男人将女人衣服稍稍整理一下,咬着她耳朵:「你这裤子穿的好,那档儿正正好容我通过,是不是还惦记着我的尺寸?」 那女人正是姜氏,双腿一抬就抱在男人身上,调/\笑道:「我怕你这两年被磨细了,差点将口子缝小。」 「呸,难不成还是按照那绿头龟的尺寸裁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日日忙死忙活,哪里有空弄女人。倒是你,一个换一个的,那里可是松了一点儿。怎地,那老头子还是个厉害的?」那男人掐了女人那里一下,她没有痛反而只觉舒坦。 打了男人一下:「你个没良心的,当年要不是我伺候你干爹,你能有如今风光?非得把我派来着苦寒之地,打量我不知道是你们有了新欢,随手打发我出来。」 男人忍不住又冲了进去:「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这些年只有你最会疼男人。我一来燕京就先伺候你,还不满意?说什么打发出来,当时可是把我的整副身家都给了你。有那些个银子,你能吃什么苦受什么累。」 姜氏双腿一夹,二人自是肆意无比。这一次略快,姜氏握了一把男人:「你也老了,当年一夜七回次次都不短。」 男人自尊心哪里受得住这个,就想再来一番,只不过被姜氏拦住:「死人,再磨就破了,我家那口子晚上从他儿子那里回来,说不定还要,发现了可不得了。」 也罢,男人其实早就累了,刚刚不过硬撑着而已。「你来了几年,怎一直没进了王府,也没混进哪个高官府中去,手段也不行了呀。」 姜氏叹气:「你以为现在是前几年,燕北都十分警惕,防得紧,家里买个婆子丫头都恨不能调查上下三辈。我这身份经不起查,京城里总能查处底细,只能委身小门小户混口饭吃。好在如今嫁到连家,总有法子接近王府。」探查消息要紧,可命更要紧。燕京死了太多探子,她可不想步了后尘。 那男人搂住她:「我也知,消息要紧,你的安危更要紧。干爹那里有我挡着,你放心就是。这几日你找借口偷偷出来,咱们多做几回,争取给我留个儿子。即使哪天老子死了,也不亏了。」 姜氏搂住他亲,「你放心,我算过日子,这几日最容易怀上。只不过养儿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得给银子。」 「小蹄子,娃还没露头,就先要上银子了。昨天刚给你二百两,养几个儿子都够了。不行,我要回本,这几日多做几次弄死你才好。」 这二人竟然像是十几岁少男少女一般索求无度,当真又来了一回。 看他们蠕动如虫,连翘有些想吐。心道她爹也太悲催,头顶的绿帽子都快堆到天上去了。而赵曦则快憋死,他也没想到这二人如此不要脸。虽然大历风俗开放,这一夜不定多少人怀上孩子,可也没几人纵欲到这等地步。 而姜氏二人离开时,匆匆往连翘这边看了一眼,因风帽遮挡得严严实实,她自然认不出是谁。只这对男女竟小声笑:「这对小情人搂搂抱抱亲亲蜜蜜一晚上还没入巷,要么男人不行,要么都是傻子。」 赵曦:「……」谁特么笑话老子不行! 二月二龙抬头,隆冬已过,春寒料峭,却挡不住百姓对春天的喜爱,吃猪头,炒豆子,就连穷人家也吃上几片肉来抬抬运气。而此时连翘一行人却已经从天津港上了船往京城赶去。 赵曦带一千侍卫南行,虽不得进京,但可在京郊庄子上充作护卫,也算一股小小助力。一行粗人在船上无事可做,只能吃吃喝喝,说荤话摔跤打架来打发时间。 见一群大老爷们闲得慌只能磕牙闹事,赵曦便下令摆下擂台,撒下银子,每天两个时辰光明正大打架,谁赢了谁拿钱,倒是把一群爷们的力气给榨干了,再不能作妖,顺便还把功夫练得更精进了。他年纪虽小,却也几次光着膀子和他们闹,关系更加亲密。 这一日过节,赵曦拿出百十两银子煮几锅猪头肉,再打来几桶酒让大家尽兴。平日里不得喝酒,此时见了,自然是拿着大碗干了一碗又一碗。 赵曦并不爱酒,但这阵子天天闷,也端起来喝了几碗。好歹有福公公看着,见他如此直接夺了碗不让喝。 赵曦发火:「给我。」 福公公好声好气:「主子,您一身酒味,少夫人闻见定会嫌弃。」 「……」赵曦默默将碗放下,转身回了自己房中。「一个女人而已,我能怕她?」 福公公低头忍笑:呵呵。 虽嘴硬,赵曦还是先洗了一个热水澡,熏了两刻钟的香才敢进了屋。刚进门,便听有呕吐声传来。 赵曦急匆匆进了内室,只见小媳妇正捂着嘴忍,急问道:「前两日不是不再晕船,怎今天竟然就吐了?快,让陈太医来瞧。」 连翘摆摆手:「莫麻烦,就是今天肉味冲天引的,适应了便无妨了。」 南行之前,她其实还是有点兴奋的。她虽从大同流浪到燕京,不是那等足不出户之人,但真真从未去过南边。 金陵六朝古都,历史悠久先不说,听南来北往的商户说起金陵遍地金粉,处处美人,秦淮河里的脂粉持续飘香终年不散,只与金陵山水人物有关的诗词便有几百首之多,可见其富足奢靡。 只所有美丽幻想终结于晕船! 坐车不怕,没想到她上了船便开始发飘,感觉天空都自带旋涡。好容易适应了,一群大男人竟然想起来过节吃猪头肉。她本是无肉不欢之人,可如今实在受不住那个味道。 赵曦见连翘是因肉味想吐,连连吩咐:「赶紧灭火,一群糙老爷们生肉都吃得,煮那么烂有什么意思。」 v第四十章 连翘一听「生肉」二字,「呕」一声又要吐。 李嬷嬷发愁,明明主子前两天都好了,怎突然又吐上了。默默叫过秀枝,悄悄问:「少夫人小日子是哪一日?」 秀枝愣住,「嬷嬷,少夫人还从未来过葵水。怎么,有不妥?」大家小姐吃喝不愁的十一岁来葵水正常,可少夫人过了几年苦日子,估计还得养养。好多特别穷人家的女儿还有十六七才来,因这个被婆家嫌弃的呢。 李嬷嬷一拍自己脑袋:「瞧我这个老糊涂,一紧张便忘了,那就好那就好。」少夫人上元节一夜未归,第二日回来腿都发软,而大公子黑眼圈浓重,眼神却贼亮,两人要没发生了点什么,她是不信的。 这几日她一直怕少夫人怀上可怎生是好,若没来过葵水,那倒一般不会。只是,少夫人还这样小,大公子竟然下得去手!若是别的男人如此,她早就骂一声畜生,可都是主子,她万万不敢多说多想。 赵曦耳聪目明,把李嬷嬷和丫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先还有些脸红,觉得小媳妇还这样小,很难想象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再一看李嬷嬷神态,他竟然就懂了。 「……」明明什么都没干,怎就被人误会把媳妇弄怀孕了。他委屈! 陈太医匆匆而来,把了一下脉,老神在在道:「少夫人无碍,身子底子好,吐几回不妨事。」见大公子眼神要杀了他,陈太医很是伶俐:「不过呕吐终究不舒服,老夫这里有成药,先缓解一二,再把之前用过的方子修改一二,喝一副便好。」 陈太医不敢耽搁,把药方开好,让小徒弟速速去将药熬来。见大公子神情还算满意,他这才敢走。刚走出房门,便被叫住。 见大公子脸色通红,说话也吭吭哧哧,陈太医自然十分善解人意,悄声道:「主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得了痔瘘?」 赵曦脸转黑:「你才……。」顺脚踢了陈太医一脚。 可怜陈太医都五六十岁一把老骨头了,还被踢屁股,他也觉得委屈,老脸一皱:「难不成是……」憋之过度成了不举?眼神悄悄瞄了赵曦一眼。 赵曦:「……去死。」恨得咬牙切齿。 陈太医其实并不怕赵熙,毕竟从小看到大,当年王妃难产还是他从老天手里把赵熙抢回来的。嘿嘿贱笑:「大公子,不是老臣说虚的,你这阵子阳火可是过于旺盛,鼻头都出了一颗痘。怎地,春天来了?要不要我开药给大公子泻火?保管一副见效,且无任何副作用。」 赵曦气得想一拳捶死他,但正是要紧,忍气问道:「老不羞,莫说这些荤话。我且问你,我媳妇身子保养如何,要不要专门调养一番?」 陈太医白他一眼:「少夫人身体好着呢,是药三分毒,用不着。大公子放心,少夫人过几天保管和往日一般能吃能喝。就这底子,过两年定能让咱们王府添丁进口了。」说实话,少夫人也就是被耽误了,要是和大公子一样从小练武,这会能把公子揍得天天叫师姐。 赵曦虽觉得陈太医为人不靠谱,但医术真真不错。既然如此,他就放心了。踹了陈太医一脚,转身回屋里照顾媳妇去了。 陈太医在后面叫:「大公子若有需要就来找我,保管药到病除。」 赵曦脚下一趔趄,差点栽进房中。心里恨道,当初就不该听母妃的,说什么京城惊险,必带陈太医才放心。带这么个老不羞的货,不等进京就气死他。 连翘刚吞了一丸成药,效果十分之好,将恶心感压下去七八分。见赵熙脸黑红黑红,关切道:「你这阵子天天和那帮武将光着膀子练武,看把脸都晒伤了。天天在外面,来我这里都少了。」讲真,有一次无意中看到赵曦光膀子的样子,没想到看似瘦弱,身上竟然如此有肉,精肉! 她不过陈述事实,赵曦却觉得媳妇这是思念她了,眼睛一亮:「你放心,以后我多来陪你。」不是他不想来陪,实在自上元节那日之后,一见到小媳妇便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蓬勃昂扬……许是今日喝了几碗酒,脑子更加晕了,赶紧躲了,「媳妇你先歇息,我去给你熬药。」 人在眼前却不能吃,谁能体谅他的苦! 连翘:「……」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喜欢就好。」 李嬷嬷瞅瞅公子,再瞅瞅主子,欲言又止。 连翘见她这副模样便主动问道:「嬷嬷可是有难事?自管说来便是。」 李嬷嬷给几个丫头使了眼色让她们退下。「主子,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连翘知道李嬷嬷不是不分四六糊涂人,这定是有要紧事说了。「咱们虽相处不到一年,我心中却把嬷嬷当最亲近人看待,有话直说便是。」 李嬷嬷自然知道主子待她好,不然也不会多嘴。「老奴是过来人,对男人也算有一点了解。大公子今年都十三岁,咱们燕北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了。老奴是怕进京后有人趁着主子年纪小,打大公子的主意,塞几个丫头通房,那就不美了。虽则三妻四妾十分寻常,可自古有哪家妻妾真正和睦的,您可不能失了主意。」 主子虽喜爱公子,却还是一团孩子气,可大公子眼神则不同,那是把主子当媳妇看呢。有时候男人不是不知道尊重妻子,可就是管不住那多出来的一根腿儿。大公子虽自律,但架不住有人耍心机主动送上门。 想起那一夜赵曦蹭来蹭去模样,连翘脸红成了虾子,微微点头:「嗯,我懂了,谢谢嬷嬷。」她没有亲娘教导,自然没人细说这个。王妃待她极好,却也不会说这些。 主仆二人交心,李嬷嬷便厚着一张老脸教导一番如何行事,既能让公子满意,又不至于伤了身子。 连翘自认为在市井中还是有些见识,可毕竟小姑娘哪里接触过这些。听嬷嬷说来,方知自己无知。羞涩至极,可为了不让赵曦着了别人的道,她打算硬着头皮试上一试。 这一夜,赵曦如往常一般等连翘睡下才敢进屋。初二无月,夜黑风高,他摸着上了床,一躺下便被连翘抱了一个满怀。 柔软身子缠上来,赵曦硬成一根铁棍,一动不敢动了。深呼吸十下,方冷静下来,想把小媳妇的胳膊从身上拨下来,没想到却被缠得越发紧了。不止如此,小脑袋也贴了上来,一股幽幽芬芳扑到嘴边。 吃,还是不吃,对赵曦来说是个千古难题。是当畜生还是当人,考验就在眼前! 挣扎万分,赵曦觉得自己可以折个中,趁着媳妇睡着了先摸了再说。刚把手伸进小媳妇后背,却反被摸了上来。 v第四十一章 连翘忍笑,按着李嬷嬷的法子,自己略略发挥,手上轻轻用了劲儿。嬷嬷说了,肉不能吃,汤还是可以偶尔喝几碗的。 赵曦僵住:「……」啊啊啊,要疯了!不管了! 正要发疯,突听窗外嘈杂凸起,一阵阵鼓声敲了起来。「敌人来袭,敌人来袭,敌人来袭,速速归位,速速归位。」 赵曦心里骂娘,特么的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点来!晚来一会,他就能当男人了! 见赵曦没反应,连翘吓住,连连推他:「相公,相公,快起床,敌人来了。」 赵曦愣了片刻,方问:「娘子刚刚没睡着?」他以为娘子是无意识摸了他,难不成是十分中意他! 连翘:「……刚醒。」 如晕明月挂在树梢,照亮了翘姐儿的脸,红扑扑如早春的红艳艳海棠一般,额头还沁着一点点汗。 听到有敌人来袭,她下意识便揪住赵曦的衣角。小时候遇上大同动乱,眼看亲人被抛弃,被屠戮,被欺凌,从此她最怕无依无靠。 赵曦见连翘紧张万分,湿漉漉眼睛如小鹿一般望着她,满是渴求。「平日不是最大胆,这会子怕了。」他凑近小媳妇耳朵,悄声道:「莫怕,都是自己人。你留着船舱里等着,只等看好戏就成。」 说完,赵曦拍了拍手,四个黑影飘了下来。他嘱咐道:「你们看顾好少夫人,无论何事都不得离开半步。」 赵曦要走,连翘手却不愿意松手,她信不过旁人。赵曦笑了,果真还是孩子,这么粘人。不过被需要,他心里也很美。 平公公在外面催促:「主子,情况紧急,请速速拿主意。」 外面形势更加紧迫,砍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可见战况激烈。赵曦只好掰开连翘的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放心,我一会就回,绝不会让你出事。」 赵曦去了,连翘坐在了地上,心里十分空落落的。若是遇到事情,赵曦也会和他爹当年一样舍弃妻子毫不犹豫吧。 李嬷嬷劝道:「主子,男人当以大业为重,守在内宅哪里有什么出息。若一味安于内宅,反而无力保护妻子儿女。」 连翘点头:「我知。」懂,不代表可以接受。 赵曦自以为心中有数,毕竟土匪都是自己人假扮,只需把崔大监带的人砍杀个七七八八便可以结束了。 他并不喜欢受制于人,而崔大监却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再催促他们快行,再而三在燕北索要财物。赵曦早就受够了一个太监指手画脚,于是设计让手下扮作土匪,将人杀了,财物抢了,把太监们弄老实了便好。 只是刚跳到战船上,一支三菱箭便直冲他面门而来,之后数支箭冲他而来。 好容易躲过箭阵,赵曦气道:「不是自己人?为何成了如此情况?」 他们此刻停靠在文县,乃山东东北部一小县城,虽属于中央直管,却因偏僻且与燕北不远,加之码头水深滩浅是以只能作为补给之地,却不适合长期停靠。赵曦选择此地动手,也是看好了此处人烟稀少,且北可退往燕北,西可退往山中,实在是打家劫舍好地方。 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有人竟然比他们自己人更早动手。 马刚一边护卫一边骂娘:「娘的,这群人箭术高超不说,水性还极好,刚刚差点从水底凿了咱们一艘船。大公子,卑职护卫您先上岸,老子再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赵曦理都不理他,从后背抽出弓箭,冲着远处船上的最高处便射了过去。对方臂力惊人,准头却稍差了一些,而他却一箭射倒一人,十连发瞬间离弦。 一开始被杀个措手不及,眼看自家老大出马射倒了敌首,群情重新昂扬起来,且己方人数更多,很快便占了上风。 只不过对方水上功夫实在强,经常一刀砍下,那些人便钻入水中,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真真让人气死。 赵曦并不恋战,转身回了连翘所在船。刚一上船,便发觉不对劲。虽刚刚说了不准亮灯,但也太过静悄悄。「翘姐儿,是我,你让人把灯点上。」 刚说完,赵曦便被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他借着旁边船上的火光一看,竟然是一个小丫头躺在甲板上。 抽出火折子点亮火把,赵曦飞进内室,只见人倒了一地,却并未见连翘。他捏了一个暗卫人中和迎香穴将人弄醒,急问道:「怎么回事?少夫人去了哪里?」 暗卫一片茫然,转头发现一众人都躺在地上,连忙跳起来,却因腿软又趴在地上。 赵曦明白,这是中了软骨散之类。心中气急,却也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立即让亲卫搜船。他拿出望远镜往远处看,见一小船正往西边去,已经出去二里地去。 此时连翘躺在船舱内,早已被人弄醒,旁边围了十几个大汉。 一个大汉摸着下巴淫/\笑:「小模样儿果真不错,只可惜年纪小了点。老大,要不然咱们先养几年,等能玩了再卖?世子妃呀,这样的身份岂不是弄起来很爽快。」 想伸手拉扯连翘,却被她躲过。那大汉哈哈大笑:「寻常姑娘早就战战兢兢不能动弹,这小美人儿还是个有胆色的,竟然敢躲。我就喜欢这样大胆的,床上才热闹。」 连翘咬着牙,恨不能把这种畜生碎尸万段。 v第四十二章 茫茫大海,一艘小船,身边全是强盗,她能如何自救?若是个贞烈的自然宁愿跳海一死,可她不舍得。 当年娘亲被踩踏时还记得大声喊:「翘翘,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娘亲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当时连翘想跳下去救娘,却被父亲死死抱住。她哭哑了嗓子,到后来哭都哭不出来,一辈子都不想再哭。后来遇到想不开的时候,就想到娘说过要她好好活着。 无法自救,她便闭上眼睛,只当自己这会是死了吧。 那人刚要摸上她小脸,却被另一人一巴掌打开。 那人不满:「老大,你这是作甚。」 连翘睁开眼睛,也是一脸不解。 被称为老大的那人,额头上一大块疤痕,可长相却十分清秀。若是戴上儒巾掩住额头,应是一翩翩美君子了。「十六不得无礼,咱们拿人钱财,可不是为了为难一个小姑娘。」 那人看了看连翘,而连翘也望着他。连翘强压下恐惧,笑道:「谢谢。」 那人也笑了,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暖。他端来几块点心,小声道:「饿了吧,这是枣泥糕,模样虽普通,味道却极好,甜甜的,小姑娘会喜欢。」 连翘别说不饿,就算饿死,这会子吓得也吃不下饭,却还是强撑着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方道:「嗯,枣泥很细,味道很糯。」 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米牙,嘴角还沾着点心末,很像自己的小妹。那人挪开眼,不敢再看:「多吃两块,吃不完就放荷包里,我们还要赶路,上了岸就没工夫吃了。」 那被叫做十六的有些不满:「不过一丫头片子,还吃什么点心。老大,你可不能滥好心,放着摇钱树不让动,兄弟们还指望你吃饭呢。」 老大不语,倒是其他大汉都瞅了他一眼,一人骂道:「若不是老大,你和你姐还在窑子里呢。咱们虽一切为钱,但规矩说了老弱妇孺不欺,你莫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忘本。」 十六表情讪讪的,他姐姐当年被卖入那种地方,几次寻死觅活不成,后来还是大哥碰上了他们,把他和她姐姐都给救了。「你总提旧事做甚?有钱有势人家都该死,就算是老弱妇孺也不干净。」看旁人瞪他,他绷着脸道:「好了好了,我不折腾她就是。」 瞪了连翘一眼:「便宜你。」 连翘低头不语,一边默默吃糕,一边悄悄观察。她觉得,自己这是遇上绿林大汉了。至于是不是好汉,那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这些人抓她有何用?就算颜色凑合,能卖几个钱,撑死几十两银子,至于费这么大劲,冒这么大险? 难不成是以自己为诱饵对付赵曦?可赵曦大事面前,哪里顾得上自己。想到这里,她不免悻悻然。果真遇到事情,她是被抛弃的那个。 顺风而去,小船比大船速度上更有优势。连翘一行很快便到了岸边,而她也被蒙住眼睛,踉踉跄跄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急速而行,不知去向何方。 刚好了晕船,一上岸便飞奔颠簸,连翘又晕上了马车。 连翘不想吐一身,只能开口求道:「大哥哥,能容我吃一丸药吗?晕车,太恶心。」 看她脸色惨白,却还是乖乖巧巧捂着嘴忍着,尤其奶声奶气的,几位汉子都有些不忍。老大将蒙巾拿下,递过去一个羊皮袋子。 连翘从荷包里掏出药,赶紧喝下去,又努力深呼吸,这才将恶心劲头压下。对着老大笑了一下,自己主动又把布巾蒙住眼睛。 马车虽然有蓬,却因为速度极快掀起了一角,连翘趁喝药一瞬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进入山里。连海地方多有山,难进难处,像她这种不熟悉的人逃都逃不出来。若是知道她没有利用价值,还不定沦落到什么地步。 见连翘很是自觉,几位大汉对视一眼,懂事便好。几人此时神情放松下来,刚刚在海上大船紧追不舍,情形很是惊险。好在上岸后他们有马车,对方却只能靠腿,尤其天色甚黑,对此处地形不熟之人难以寻到好路。对比之下,他们完胜。 马车七拐八拐,颠颠簸簸,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连翘此时已经疲惫至极,脑子却越发清醒,她听到了鸡鸣的声音。一,天亮了,二,这里是聚居地,至少有妇人居住,不然一群大老爷们不会想起来养鸡。 连翘被一双大手牵下马车,沿着山路磕磕绊绊又走了一刻钟,眼上布巾才被摘了下来。眼前是一山头,山头上袅袅炊烟升起,一阵阵饭菜香气飘散在空中。 老大笑:「劳烦在这里住一阵子,等风声过去我便送你离开。」 连翘笑:「大哥哥,我饿了。」 几个大汉笑了起来,心道真是个孩子,这会子还想着吃饭。 而连翘心中却极苦。在这里只要过上一夜,她此生便再也说不清了。 二月初,山上灰突突一片,山风冷硬到能撕裂人的脸。 在船舱上时,屋中有四个火炉,连翘只穿一件夹袄尚有些热。路上高度紧张还不觉得冷,此时闻到烟火气息,突然便冻得打起来哆嗦。 见连翘紧紧抱着身子,老大加快了脚步。刚进村子便是一个老槐树,光秃秃树下坐着十几个老妪做针线晒太阳。 v第四十三章 「大郎回来了?外面可吃饱穿暖?」一个灰白头发,穿着黑色大袄棉裤的老妇人笑问,听口音应是南边人。 老大点头:「是呀,今早刚到。冯阿婆,这么早就出来,冷不冷?家里炭火还有吧?」 冯阿婆大门牙早掉光了,笑得露出牙床,「人老喽,哪里睡得着。家里炕一直烧着,那玩意儿可比咱们南边的床舒坦。就是火气太旺,烧的我都躺不住了,来这里凉快凉快,还能见见老姐妹们。」 另一个灰衣老妇人笑:「这叫有福气享不了。想当年天天饿肚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想凉快。要不是大郎,咱们哪里能睡上火炕。」 老大乐呵呵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路还遇到几个老农,说了一下何时惊蛰何时开始种田,遇到小孩则问认了几个字了,顺手还能摸出一把糖分了。 若不是被绑架,连翘还以为自己进了一个十分富足喜乐的村子。看到此情此景,她心里安顿不少。能把老幼生活都安顿好的人,应该不至于坏到丧心病狂吧? 见连翘一脸好奇,老大笑笑,拿出几块糖放到她手里:「你们小孩子都爱这个,拿去甜甜嘴吧。不过是粗粮做的高粱饴,味道可能没你平日吃的好。」 「……」连翘接过糖吃了一颗,笑道:「谢谢大哥哥。想起我小时候从大同逃难,那时候连一口窝头都吃不上,见别人吃糖馋得只能舔嘴巴。后来逃难到了燕京,我爹爹第一次挣钱就给我买了一块糖,不过是最普通的黑糖,里面还有很多渣子硌牙,但我觉得特别好吃。大哥哥给的这块,也特别甜。」 一个大汉惊奇:「你不是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子妃,怎会从大同逃难到燕京?」 连翘瞪大双眼:「谁说的我有这出身?我家是在大同经营南北铺子的。后来鞑靼入侵,整个大同城沦落,我娘被踩踏致死,我和爹爹逃了出来。等到了燕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立足之处,将将不饿死就是了。」说到这里,连翘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土里。 看她这样伤心,一众汉子也跟着伤心起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然何至于当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杀手。 十六挓挲着手,一脸羞愧:「小娘子,对不住。」他以为这是权贵之女,他最恨这类。当年他和姐姐所受之苦,不能一一讨回来,只恨不能将所有权贵给弄死才舒坦,没想到也是一个可怜人,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连翘抽泣着微笑:「大哥哥不用如此,你们待我很好了。自从后母进门,我便一切都看开了,活着有口饭吃便好。后来因为八字相合冲喜嫁进王府,过了半年好日子,即使今天就死了,人生也没白来。」 十六急得摆手:「不不不,我们哪里会杀害无辜。只要赵曦人头拿到,我们便将你放了。」 连翘心道,果真是受了赵曦连累,只不知谁和他有这样大仇恨。 她叹气道:「谢谢大哥哥,若是他死了,我活着回去还有什么出路,王爷王妃定会让我也跟着去死。倒不如留着这里,我会烧火做饭,还会做针线活,一定不白吃。只不知相公从小便病在床上,怎就得罪了大哥哥们?也罢,他犯了错,我来赎罪也好。」 十六是个直肠子,忙到:「他一个刚出毛的孩子哪里能得罪我们,不过是有人花钱雇佣我们罢了。且姓赵的都该死,没一个好东西……」 老大咳嗽一声,十六停了一下,「老大,咋了?」 老大笑道:「小娘子饿了,咱们先吃饭。这一夜大家都辛苦,一人一碗肉一碗酒。」说完看了连翘一眼,「小娘子贵姓?」这小娘子可怜估计是真,但这套话的能力也真不弱。若不是他打断,十六能把屁兜子底子都给她看了。 连翘装作脸红:「我姓连,大哥哥叫我小连就好。大哥哥贵姓?」 老大:「……」他长得可能太和善了,这小娘子胆子挺肥,特自来熟。 十六大笑:「我们老大姓闵,人称闵老大。我姓姚,大家都叫我小姚、姚十六。」 连翘心道,十六这人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竟然叫小姚这么羞涩的名字。不过仔细看,这小姚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大哥哥是因为十六岁才叫十六的?」 十六黑脸变红,一个汉子插嘴:「他今年才十四,咱们兄弟都是按早晚来的排序,怎么可能按顺序。」 连翘简直不敢相信,这位长得可真着急。只不知,这村子里到底有多少土匪了。不,不是土匪,应该说是杀手才是。「姚哥哥可真壮实,十四岁便有这体格了,厉害了。」 姚十六鼓鼓胳膊,嘿嘿笑道:「那是,打小就结实。」 正聊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袅袅娜娜走了过来。瘦削脸,柳叶眉,狐狸眼,挽着堕马髻,只用两根银簪子松松垮垮别着,上身是水红色小袄,下面是银灰色十六幅裙,略有几分妖娆妩媚,与这古朴乡村十分不符。 「姐,你这样早就起了,可莫冻坏了。」十六急道。她姐前几年受了太多苦,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姚姐姐笑:「知道你们出去受罪,我哪里睡得着。早早起来熬了肉粥,你们先垫一垫,暖暖肚子。等暖和透了再吃饭,不然以后受罪。」望着老大,眼底都是欢喜:「闵郎累了吧,我服侍你歇息片刻。」 闵老大笑着摇头:「姚姐姐莫客气,我自己来就好。这位小娘子折腾了一夜,约莫冻坏了,你那里可有多余的棉袄凑合穿?不行裹一床被子也可。」 姚姐姐听他语气疏离,忍不住心下叹气。他见过自己最不堪的样子,怎么可能会爱慕自己。可就是不死心,没有办法。 她走到连翘身旁,牵住她的手:「小妹妹跟我来。」能让老大重视的人,她不免多看几眼。模样好看,尤其是眼睛灿若星辰,但年纪太小了,并不多放在心上。 姚姐姐身量高很多,但腰身纤细得很,肩也是柳削肩窄窄的,她的衣服连翘竟然真能凑合穿,棉袄过了膝盖,正好暖和。 穿得暖暖活活,捧着一碗粥,连翘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姚姐姐谢谢你,以后我跟着学做针线好吗?」指着绣棚,「姐姐绣得竹子真好看,要是十六哥哥穿在身上定很潇洒。」 姚姐姐抿嘴笑,「他一个粗人,哪里配这个。你若喜欢,我教你便是。」 村子里都是外逃来的,汉子居多,妇人也有,唯独小姑娘很少。想想也是,乱世里小娘子哪里好生存?要么被家人卖了,要么被别人抢了,总归是最容易被欺负那个。 v第四十四章 乍一见到一个干干净净模样俊俏的小娘子,姚姐姐心里也喜欢。且她闷了一年,有些怀念外面,便打听外面什么情形。 连翘说着外面流行的首饰和衣服,顺便把村子里情形套一套,早做活下来的打算。 她都想好了,如果能出去最好,出不去就当一个村姑也不错。这里汉子多娘子少,她挑一个顺眼的嫁出去应该不难。 至于赵曦,他应该不会再想见到自己吧。媳妇被掳走了,正常人都会怀疑自己变成绿王八。 而被质疑品行的赵曦,此时正站在山前惶恐不安。他一向骄傲,事事都争先,眼里从没放下几个人,却一出燕北便遇到了这样大挫折。 小媳妇前一刻还在自己怀中千娇百媚,下一刻便不知去向,人生奇耻大辱。 急匆匆下了船,他让几个人去买马,自己则带人一直追着马车。一路上急飞奔波,侍卫们没剩几个,只余身手最好的几个。 只是马车进了山便突然消失了一般,连车辙都没留下,实在让他恼火。 小媳妇虽吃过苦,却被养得娇娇俏俏的,万一被人打了骂了可怎生是好。想到媳妇受罪,他恨不能将那群杀手碎尸万段。 他恨自己,当初小媳妇拉着自己衣服不让走,他却硬是走了。只以为是一场做戏,他要出去配合一番,谁能想到同时有两批敌人摸上来,土匪明着打,这批杀手则暗地里下黑手,悄无声息便将人掳走了,真真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手段实在下作。 见主子脸色低沉得恨不能拧下水来,平公公问道:「主子,咱们该往何处走?要么咱们回去调集兵力,莫中了敌人声东击西招数。」 这批人也怪,为何一上来便掳走少夫人?若说少夫人只是诱饵,可这会子了,也没见杀手半路拦截。 平公公话音刚落,便听一尖利哨子声响起,一只巨网从天而降,眼看就将人都罩了起来。 赵曦脚尖一点迅速飞起,将将划破绳索逃了出来。其他人却没那么幸运,全部被困在里面。 平公公想打自己一耳朵:让你乌鸦嘴。 「人人都说燕北大公子从小体弱,今天倒让某开了眼界。」一蒙面人拍手赞叹。 赵曦望着从山顶下来的几十个人,冷笑:「竟不知本公子命如此值钱,值当湖州闵氏一族精英出动。」说完将巨网掀起一脚,往山顶飞去。 湖州闵氏乃百年望族,鲁国闵损闵子骞后人,姓氏虽小,却文风昌盛,祖上出过三任状元,上百位进士。后随着朝代跌宕,前朝时闵族便逐渐退隐,一心教书育人,求一个桃李满天下。 虽以文起家,前朝时期湖州闵氏却异军突起,闵老大曾祖上了战场,马上拼天下,最终辅佐开国太/\祖有功,赢得国公爷称号,人称闵国公。 因闵家战功显赫,且家族在两湖两广地区作出卓越贡献,更曾舍身救主,是以国公三代不降,三代后方依序降爵。 到了闵老大这一代,其父依然是国公爷,他按理好歹也是侯爷。只可惜世事无常,五年前皇上三十圣寿,各地勋贵和四品以上官员皆携家眷进京贺寿,从此噩梦开启。 闵老大之母乃湖州苏氏出身,乃当地一等一美人。貌美只是其一,气质更是如兰,眉尖一皱风流蕴藉,一行一动弱柳扶风,正正好撩动了帝王之心。 若是正常皇帝看上臣妻自然是克制又克制,或者找一替代品便是。可如今天子却不是那等会委屈自己之人,自然是哄了人便往床上拉。 苏氏堂堂国公夫人,席间端端正正坐着,却被一宫女洒了一身酒。她自然是不好发作,只得悄悄离席换一身衣衫,从此再未回来。 有人传言苏氏坚决不受帝王之辱,事后一根绳子上吊了事。也有人传言苏氏之死是假,其实早就成为后宫之一。 不管传言如何,闵氏一族乃孔子学生,诗书礼仪传家,哪里受得了这种无耻欺辱,于是闵国公大殿之上便向皇上要人。 其实若是闵国公不硬气,依皇上那喜新厌旧的性子,过几日可能就撒手了,自会放苏氏回府。可闵氏一闹,皇上当场发作,让人把闵国公斩了,传旨湖州闵氏全族绞杀。 湖州闵氏一夜之间死的死,反的反,而闵氏几千亲卫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赵曦也未想到,闵氏会在山东沿海出现。 听赵曦指明他出身,闵老大笑道:「小王爷倒是好眼力,不知从何得知我们隐藏于此?」 赵曦比了一个剑法:「反手拈花乃闵氏独创。明明已经是老粗,非要学你们老祖宗的文雅风流。」 闵老大摇摇头:「也罢。既然知道,那自然就清楚咱们恩怨了,赵氏皇族留不得了。」 赵曦摆手:「停,皇上是皇上,赵氏是赵氏,说得好像我和他多亲一样。不过我虽和他不亲,却也看不起你。你虽打着好听的幌子,实则不过是杀人赚钱而已。而你所用手段,与宝座上那位又有何不同?他不知祸害了多少妇人,而你呢,所用手段也不过是绑架女人而已。」 闵老大从未想过有一天被指摘和那位畜生一样,心中一气便战在一处。 一言不合又开打,两边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闵氏人多,赵曦人少,时间一长自是不占优势。 v第四十五章 眼见要不敌,他突然想起小媳妇弄的药粉,情急之下从怀中掏出便撒,差点将近在眼前的闵老大几个人给呛死。 众人:嚯,个不要脸! 一见老大被算计,其他人便群起围攻。而赵曦则一瞬间便擒住了闵老大,将刀剑放于他脖子旁:「不怕我手抖误伤的,你们尽管来试试。」 十六骂道:「你个卑鄙无耻小人,堂堂小王爷竟然用药粉害人。」 平公公阴恻恻笑:「你们绑架女人就不卑鄙无耻了?拿女人下手,和天上那位有什么不同?」 十六气:「我们可没欺负连姑娘,一直好生招待着,好吃好喝好住,连姑娘还挺喜欢我吗的。」 平公公:「……」竟然无言以对。以少夫人那好胃口,估计还真是很有可能好吃好喝。 其实刚一看到敌人是闵氏,赵曦心便放下一半,这种家族即使反了,根子里也没烂,应不会拿一个小孩子下手。此时听这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心便全放下了,只要没打没骂没折磨便好。 她那性子,温柔时柔软到脚指头,强硬时又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怕她烈性上来,惹怒了这些人。还好,平平安安。 赵曦晃了晃手中之剑:「你是闵沛?闵国公嫡长子?」 闵沛苦笑:「手下败将,不值当有名字。」他若死在这里,闵家就只有两三根小苗苗了,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赵曦撤回剑,坐到旁边一石头上:「来,咱们坐着聊聊吧。」 闵氏众人:「……」这是什么操作? 赵曦挥退手下,闵沛看了他一眼,也让众人退下,只余两人面对面坐着。 忍受不住赵曦跟审贼一样的眼神,闵沛败下阵来:「小王爷有话便说。」 赵曦叹了一口气:「男人之间的事,何必牵连无辜。你们想杀我便杀就是,何苦绑了我娘子。她年纪那样小,吓坏了可怎生是好。」 闵沛心道,当真没看出你娘子哪里害怕。笑道:「也并非有意,本是想绑了你,谁让你不在,只得弄来一个算一个,倒没想到你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为了她追到这里。」虽说得到消息小夫妻二人感情还行,但真正为了女人抛弃生死的也不多了。 很巧,他们闵家也是这种人家,倒有些惺惺相惜。 赵曦掏出一个羊皮袋子喝了一口酒,又扔给闵沛:「天寒,来两口。」 闵沛接过笑道:「不会里面也洒了药粉吧?」说完不等赵曦翻白眼,便灌了几大口。「如今我栽你手里,这三万两银子是得不着了。你等着,我让人把你媳妇送过来。」 赵曦不满:「才三万两!我以为至少十万。你们海上可死了不少兄弟,你就为这么几万两,值当吗?」 闵沛笑得得意:「那些真不是我的人,老天助我,趁乱一人不损便将你媳妇绑来了。其实我们再快半刻钟,你也被撂倒了。当年人称闵氏跺跺脚,湖广要变天,可五年前那场浩劫,最终活下来的也没有多少,哪里舍得和你们千人军队硬拼。」想想又没什么好得意的,因为白绑架了,最终还是输了一头。 赵曦还以为那些兵将也是闵氏一族,没想到竟然兵来两路。「你们的雇主是否能说?」 闵沛摇头:「我死了,还有其他兄弟。我若卖了雇主,日后兄弟们靠什么过日子?」如今人在江湖,必须遵守江湖规矩。他吹了一声口哨,兄弟们围了过来。 他指了一人:「将连姑娘好生送过来。」山中乃保密之地,自是不能带外人出入。 赵曦:「你可以称之为连氏,她如今是我娘子。」连姑娘,说得好像没成婚似的,让他心里有一点点不喜欢。 闵沛心里呵呵,懒得搭理赵曦这种矫情人。 此时连翘正在和姚姐姐学习调香。王府里有人教导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但从未有人教导调香。初一闻到姚姐姐身上甜甜的味道她便醉了,于是缠着想学习。 姚姐姐笑道:「你年纪小,我身上这种香味太过甜腻,我觉得倒是淡淡的青草香或茉莉香更合适。」说来惭愧,她当年在青楼里一开始用的都是媚俗香料,后来有一定名头才有钱自己调香。 连翘哪里懂香,只觉得来到人生地不熟之地,有点事情做就很好。「小时候家里穷,香料又极贵,哪里有人舍得用这个。后来进了王府,王妃不喜欢点香,只喜欢屋子里摆鲜花和果子。」侍妾倒是够香,可又太过香了,呛人。 这小山村难得有人爱这个,姚姐姐也觉得欢喜,二人便静下心来调制。只刚刚开头,便见一汉子在门外喊:「姚星儿,姚妹妹,连小娘子在你这里么?」 姚姐姐闺名姚星儿一笑:「这声音如雷的是老四,平日里站在山头一喊,整个村子都知道了。」打开门:「连妹妹在这里,你要作甚?」 看姚星儿有点防备,老四红着脸挠挠头:「大哥让我请小娘子到山外,她相公来接她了。」 连翘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赵曦能来接她自然很开心,可心里还是有一点疙瘩。又一想不对:「闵大哥和相公打起来了?」万不能他也被抓进来。 看连翘一脸担心,姚星儿笑道:「既然能来接你,自然是双方无事。刚刚还说一直留在这里陪姐姐,一听相公来了便忘了我们。」 老四低着头用脚尖碾地,小声道:「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 v第四十六章 连翘大笑,凑到姚星儿耳朵边说悄悄话:「刚刚姐姐还说他声音如雷,说到陪姐姐便这样害羞了。」糙老爷们害羞起来还挺可爱。 姚星儿脸色暗淡,「走吧,我陪你一块过去。放心,咱们都是好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她拉着连翘,看都未看老四一眼。她自觉配不上任何人,可即使如此,她也有所爱。只是她爱的眼里没有她便是了。 正午,天气虽冷却艳阳高照。连翘身穿姚星儿的桃红色棉袄,一手挎着一包吃食,一手提着一包香料,在赵曦眼里如走娘家归来的小媳妇一般接地气。 他扑了过去,连翘也小跑过来。只见面一瞬间,连翘忍不住刹住脚倒退两步。 赵曦停住,伸出胳膊笑道:「翘姐儿,来。」 连翘抿抿嘴,走了过去,被一把抱在怀里。不见时打算的很好,想着将来找一个能干活会养家的壮汉子嫁了就很好。可一旦见了,才知道有些人不一样。怀抱越温暖,她越委屈。流泪,抽抽噎噎不停。 「你是不是怪我当时没留下?」赵曦感受到连翘一瞬间的抗拒,见她哭了心疼。「我以为是小安子带的人来装样子,没想到是真的来了土匪。若知道是真,死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他也悔,悔到肠子都青了。 连翘摇摇头:「没有。」心里也明白,一切也都是巧合,并不能怨他,可依旧怪。因为有了期待,所以才会委屈吧。 两人正热乎,便听老四震天喊:「连姑娘莫哭了,咱们又没有欺负你,好吃好喝还想咋地。小婆娘就是麻烦!」 众人眼刀子飞过去,打扰人诉衷肠会遭雷劈不知道呀! 姚星儿狠狠剜了他一眼,心道这种男人果真不能嫁,哭一哭都会被嫌弃。 老四:「……」他哪里做错了? 连翘哭了一场情绪平复下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倒像是闵大哥他们欺负了她似的。她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递到姚星儿手中:「姚姐姐,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还有这一堆好东西,我出来得急,只能留珠花做个念想。」 姚星儿低下头笑道:「你是我见过身份最高的女子,说出去够吹牛好多年的。来,给姐姐戴在头上,日后等你更发达了,我就可以仗势欺人了。」 连翘笑了:「好,姐姐去京城找我玩。」 姚星儿眨眨眼,京城是她伤心地,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敢再回去了。若是没有闵沛好心相助,她最好下场是成了另一个老鸨,最坏则是染了一身病被人扔到乱葬岗活着等死。 看惯人间繁华与堕落,她只想窝在小山村里安享太平。 见连翘一脸纯真模样,姚星儿叹口气,心道她能一直这样可爱淳朴才好。「京城坏人多,日后多个心眼,保护好自己。」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本书,「这是我收藏的一本药书,里面都不是好东西。姐姐不是让你用的,是让你学会了,一旦见了便防着些。」 连翘见是一本普通到有些破旧的线装书,可见是姚姐姐时常用的,郑重放在怀中:「好,我记着姐姐教导。」 她不是看中书,而是看中姚姐姐心意。万没有想到,这本书日后给她诸多帮助,免了许许多多麻烦。 拜别姚姐姐,连翘又走到闵沛面前,行了个半礼:「闵哥哥,谢谢您一路宽厚对待。若非有闵哥哥管束,我还不定如何下场。只愿您永远记得初心,让村子里的老弱孤幼有所依靠。」虽只在村子里呆了半天,却被气氛感染。想当年逃难路过很多村子,脸上时时带着温暖笑容的并不多见。 闵沛看一个还不及他胸的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这些,很有些想笑,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但看赵曦一脸杀气望着他,很自觉收回来。「你不怪我没便好。」 连翘笑:「我知闵哥哥是好人。」 赵曦白眼望天:呵,才认识多大一会呀,一口一个「闵哥哥」,酸死牙了。 连翘和众人挥手拜别,唯独见到姚十六眼一横没搭理略过。她可是记仇着呢,明明十四岁却各种龌龊心思,看不起。真不知道那样漂亮温柔的姚姐姐,怎么有这么个坏弟弟,真是家门不幸。 姚十六见连翘翻着白眼就过去了,挥着的手都僵住了。讪讪挠挠头,他没得罪她吧?大哥讲书的时候说啥来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他一个大男人不计较。 气氛正好,便听远处一阵阵沉重马蹄声「踏踏」响起,越来越近。 闵沛带人飞上山头,便见百匹马后面跟着上千人,全部铠甲武装,杀气腾腾,来者不善。盯着赵曦:「小王爷这是何意?」 赵曦一脸无辜:「你们抢了我媳妇,还不兴我抢回来?」 闵沛众人将赵曦和连翘围成一个小圈子,拔刀相向。 老四吼道:「我去踏娘的,老大,姓赵的果真都不地道,咱们拼了!」甩开膀子就要轮斧头。 马刚则带着众人将闵沛等人围住,人马皆沉默,训练有素。 赵曦笑得十分温和:「拼?你们靠什么拼?以一敌百,还是拉上村子的妇孺一起?」 一听赵曦竟然连村民也不放过,连翘拉住他袖脚哀求:「相公,村里人无辜,你莫冲动。」那些老人和蔼,孩子可爱,怎能狠心杀了。 「无辜?他们这些人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只要给钱,管对方是好是坏。村里人受他们养着,吃得就是被杀之人的血,哪里无辜?说什么不杀妇女孩子,可他们既然掳你来此,可见不是第一次绑架女人。你尚且年纪小还不妨事,若那些妇人被绑,即使第二日送还,他们夫家会不会留下她们?还不是一根绳子一杯毒酒要了命去。」赵曦冷笑。 连翘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心里隐隐觉得赵曦所言不错,可当真见过村子里情景,她却恨不起来。想来还是她自私,没有感同身受。「可是,他们也可能身不由己。」 v第四十七章 赵曦指着闵沛:「能否说说,你有多么身不由己?你恨赵家人可以,但你不该牵连他人。你来说,若我娘子如今是十八芳华,她下场会如何?即使完璧,是否还能顺顺当当回去当她的少夫人?即使我不介意,整个皇家是否容许她活着?」 闵沛脸色一白,莫说十八,就算如今连翘还只是小孩子模样,皇家也是说弃便弃了。之前从未有人点醒,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是他太过自大了,还自诩做事最有原则。遮羞布一被掀开,自己的勾当实在见不到人。 因无言以对,只能低头。「也罢,能活这几年已经是侥幸。今儿我人头留在这里,其他人还请放了吧。只可惜赵天晟老贼不死,我死不瞑目,但愿有人能将他拉下来,弄一个五马分尸才好。」 赵曦心道,拉下来那是必然的,只五马分尸万万不行。皇家再内斗,皇上再不好,臣子也不会答应这种篡位谋杀,最多就是逼宫杀死了事。 跟随闵沛的众汉子喊:「大哥,咱们哪次接活不是先调查一番,敢用良心担保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一次,实乃是他姓赵。不就是一死,兄弟们陪你。」 姚星儿万分焦急,在她心里众位兄弟是天下至善之人,杀得都是该杀之人,即使到了现在,她也觉得翘姐儿虽好,可赵曦依旧该死,谁让她姓赵。跺跺脚:「连翘妹子,你帮着说句话呀,你到过村子里,哪里真有坏人。」 连翘将手从袖脚移到赵曦小手指,紧紧握住:「相公……」 望着连翘的小脸,赵曦笑了:「也罢,既然娘子心善,那这次便罢了。只不过有错便是有错,我若要条件,闵大公子你服是不服?」 闵沛叹气:「只要不残杀无辜,我自然是服。」他们可以拼一拼,即使不能拼出去,杀个够本还是没问题,只是村子里几百户人家便顾不得了。可他不能任由他们死,只能低头。 赵曦一挥手让马刚带队退后一里地,自己则拉着连翘重又坐到一处石头上,笑嘻嘻道:「我就喜欢爽快人。其实你心里明白,咱们兄弟虽然不同路子目的则完全一致,有什么不能好合作。只可惜我出了燕北两眼便瞎了,越往南边越是如此,还望咱们兄弟齐心,把目标变成现实,如何?」 姚十六白眼:这会子又一口一个兄弟了,姓赵的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闵沛苦笑:「小王爷真是高看了闵某。我们虽有一些人,但实力却算不上,不然何至于窝在山沟沟里。」 赵曦呵呵连笑,笑得大家心里都发毛了,方开口道:「闵家人一向实在,可我看闵大公子实在不像。湖州闵氏手握十万雄兵,即使后来被收编得七七八八,可几千侍卫和一些将领也突然消失了,倒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听说江湖上有个组织湖华堂,据说买凶杀人、探听消息一把好手,不知大公子听说过没有?」 闵沛脸色尚好,可有几个手下脸色不好了。这姓赵的还有脸说自己两眼一抹黑! 赵曦指着姚十六:「这位兄弟是个实在人,你给我说说这个湖华堂是个什么组织。听说只要钱到了,什么活都敢接,连抢人家夫人、小妾都很在行?」 「你放屁!」姚十六骂道:「咱们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咱们都是堂堂正正汉子,行的也是堂堂正正的事。」 赵曦看着闵沛,但笑不语。 姚十六骂完则知道自己上当了,用刀指着赵曦:「你,你不要脸!」 闵沛苦笑:「也罢,小王爷日后但凡有拆迁,咱们必将赴汤蹈火完成任务。」掏出一枚红玛瑙印章,「此种材质印章乃我们这里最高等级,小王爷但凡有吩咐,在城墙或是大酒楼等显眼处盖上,自然有我们的人前去听候差遣。」 赵曦掂量一番那枚印章,「甚好甚好,我就喜欢和闵大公子这样的实在人打交道。你放心,我不让你们白干,该出的银子还是会出。现下就有一事商议,还请鼎力相助。」走到闵沛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闵沛听赵曦说完,很是吃惊:「小王爷所言是真?这也太过荒谬。」忍不住哈哈大笑,想到仇人天天给别人戴绿帽子,现在自己被戴了一顶又一顶,也不知是知道真相后是何滋味。「小王爷放心,此事我们必全力以赴查证。只不过宫中眼线甚少,要拿到实证不会太快。」 赵曦点头:「我不急,你应该比我更急才是。」拉起连翘,「咱们走吧,一夜折腾,回去睡个回笼觉。」 连翘乖乖跟着,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她还有一瞬间觉得赵曦太过狠辣,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后来才知是错怪了他。她心里觉得自己过了几天好日子便矫情起来,明明王妃和他算是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恩人,自己却挑剔起他来,太过不该。 赵曦见小媳妇低着头脸红,问道:「可是冻着了,脸怎么这样红?」摸了摸脸,很热,但额头却是凉的,可见没有大事。 连翘握住他的一双大手,郑重道:「相公,我错了。以后你杀人,我帮你磨刀,你放火,我给你递热油。」 赵曦:「……」小媳妇疯了吧,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众人:两口子天生一对! 正午艳阳照,闵沛与赵曦击掌盟誓后便带着队伍撤回村子。 临行前,闵沛问:「小王爷可否告知如何追踪到此处?」湖华堂也并非百战百胜,但这次栽到家门口还是第一次。要知道此处山地连绵,若没有自己人带路,外人绝难摸过来。 赵曦一笑,他自然是有法子。将一个笼子拿出,里面有「嗡嗡嗡」响声,「此物最擅长追踪,我娘子去过的地方,都可追踪到。所以……」所以,不要耍花招,老巢已经暴露。 闵沛苦笑,拱拱手扬长而去。短板暴露,只能认栽。 连翘好奇得看了看笼子,问道:「蜜蜂?是陈太医养的那些?」 赵曦点头。 连翘白眼:「我怎么没听说小东西会追踪?且我从不用香料,它们追踪什么?你唬闵哥哥的吧?」 赵曦凑到她耳边:「天然体香,甜甜的,一般人闻不到。」凑近了,抱紧了,出汗时最清晰,他明明夜里都能闻到。 连翘脸红,不再追问真假。看了看旁边,没有马车,更没有轿子,「我如何回去?」 v第四十八章 赵曦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你我共乘一匹马,日后定好好护着你,不再让你一人受苦。」若是当初他没有离开主船,小媳妇何至于受这种罪。以后要同吃同睡,一刻钟都不要分离。 想到两人在马上情景,连翘有些羞涩:「前阵子我学会骑马,一个人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她之前用的都是温顺矮马,这种高大战马并未骑过。拿出一颗麦芽糖,小心翼翼凑到高大黑马嘴边:「追风,吃糖吧,吃了糖让我骑一骑。」 追风乃是西亚名种,跑得快不说,耐力极强,乃最优秀战马。糖自然是吃的,只可惜追风吃了之后昂起头再不看连翘,十分傲娇。 连翘:「……吃人嘴软,这马有些过分了。相公,要么给我挑匹小马,我自己行的。」 赵曦坏笑:「可以,你自己骑马,然后我带着一个小兵子共骑,你想想那画面。」 想都不敢想,连翘认命爬上追风,老老实实揪住赵曦衣角。 赵曦拍了拍追风的脑袋:「兄弟,看你的了,驾!」飞一般冲了出去。连翘差点被甩出去,吓得紧紧抱住赵曦腰部,身体贴着身体。自我安慰:正头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且是冬天,棉衣甚厚,根本不会尴尬。 而赵曦呼吸却急促了,明明是搓衣板平身材,却软软的香香的,趴在他后背上像要着火一般。若是再过五年,不知道小媳妇是何等娇软。想着想着,便恨不能时间快速过去,立时便圆房。 连翘觉得速度越来越快,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尤其是银色铠甲太冰。看着松垮的铠甲,连翘悄悄将身子低下,然后把小脑袋拱进铠甲里……暖和多了! 赵曦身子彻底僵硬了,身后小娇娇慢慢摩擦他的后背,像是小刷子刷他痒痒,一下一下又一下,简直没完没了,弄得他腿都软了。这要是对面有敌人,他估计要完。 最后实在忍不住,赵曦朝后喊了一声:「娘子你一直摸我做甚?」 连翘小脑袋「嗖」一下从铠甲里钻出来,嘴差点贴到赵曦耳朵上,又赶紧往回撤:「没做什么,我冷。」没有摸!冤枉。 因为一凑近又一撤离,害得赵曦缰绳一偏,追风冲着一条小山涧就跑了,速度都不带降的。 后面跟着的马刚等人愣住,这么窄的小路,他们人多马众可难以通过。而且,这也不是回程路呀。 马刚一挥手让众将士停下,指了二十人:「你们跟我去追主子。」 刚刚小夫妻俩互动,他们可都看在眼里。甜是挺甜的,可这寒风凛冽的,两口子撒什么糖呢。尤其面对一大群大老爷们,这俩人可真好意思! 算了,大家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理解。估计这会子是小两口找一个避风避人的地方玩耍呢,按理说他们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不能跟。但此处不是燕北,为了主子安全,他们只好硬着头皮随上。 这厢他们犹犹豫豫跟上,那边马停在山缝里无法前进,喷鼻不满。 连翘小脑袋顶顶赵曦:「相公,咱们走错路了?」 赵曦脸黑。果真女色害人,他从小到大头一次走错路的。问题是,小媳妇都还没长大,就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了,更丢脸。「嗯,追风有时候调皮,咱们返回去和大部队汇合。」 追风喷鼻更响了,马蹄很是不满地踢了几下,昂起了身子。哼,谁调皮了,这锅它不背,明明是指挥有误! 马身子立起,吓得连翘叫起来。她胳膊紧紧攀住赵曦肩膀,腿也盘了上来,将赵曦腰给夹住。 赵曦:「……」突然想起画册上某一种姿势,脸红腿硬,戳到追风身上。 追风急眼了,不仅甩锅,竟然还用棍子戳,继续摇头昂身子,势必要吓唬背上这俩人。 赵曦见小媳妇真害怕了,拍了拍追风脑袋:「追风呀,回头我就把白凤给送人,让你们天南海北永不相见。」 白凤是赵曦刚得的一匹北蛮马,浑身白色无一丝杂毛,眼睛是碧蓝色,十分漂亮。追风甫一见到,便跟在白凤身后跑,不过目前还没追到手。 一听这威胁,追风立即老实下来,马尾都不敢一动。 连翘缓了几口气方回过神来,靠在赵曦肩膀上小声道:「相公,刚刚吓得我都眼花了,总觉得西边那个山坡上金光闪闪,如菩萨降临一般。」 赵曦笑:「这里虽光秃秃的,但又不是石头山,哪里会有金光,定是你看错了。放心,回头我就教训追风,让他再不敢有下次。」 连翘:「嗯」。可她眨了一下眼,指指西山处:「相公,你看,就是那里,黑石旁边是不是有金光?」 赵曦仔细瞧过,还真是。 「是不是金子?咱们不会找到金山了吧?」连翘惊喜叫道。「相公你不是正愁军费,要真是金矿,咱们就发了!」 赵曦大笑:「黄金原石多是黑色灰色,哪里就真能金光闪闪。估计是什么金色的石头吧,大历也很常见。」虽然觉得小媳妇太幼稚,但这样小还能为了军费操心,不容易了。 连翘很失落:「哦,是我太没见识了,总让你笑话。」一个乡下土妞,她以为金光闪闪的必定是金子,没想到竟然不是,丧。 看小媳妇这幅可怜样子,赵曦哪里忍心,「你莫如此说,就算不是金矿,说不定是什么宝石呢。反正来都来了,让人看看就是了。」 正好马刚几人到了,赵曦随手一喊:「李子,你轻功最好,去那处探查一下到底为何物发出金光。」 v第四十九章 随着赵曦指的地方,被称为李子的一个小个子蹭蹭蹭就飞过狭窄空间,冲着西山飞了上去。 大概两刻钟,那人抱了一块石头下来,送到赵曦跟前:「主子,就是一普通黑石上面有些金色条纹,估计正午阳光一照这才发出金光。」 赵曦拿过来左看右看,又对着阳光看了又看,递给马刚:「让五百人悄悄驻守此地,你速速拿着这块石头给陈太医验看。若有七八分准,速回燕北调金匠调兵马,不得耽误。」 马刚也愣住了,主子讨媳妇欢心,小两口撒个狗粮竟然能发现金矿?太不现实!但他也是见识过的人,因为燕北虽没有金矿,却也铸造过金器,也是见过原石的人。 这要是真的,燕北可就一下子前进多少年的。 连翘看早已目瞪口呆。等赵曦忙完了,她方缓过气来:「相公,什么情况?」 赵曦抱起她来乐:「咱们发财了的情况。媳妇,要是真的,你想要啥奖励?」 连翘想都没想:「五百亩地,两间铺子。」土地、铺子,是她的执念和爱好。其他都是假的,田产铺子才是最最实在的。 赵曦脸都黑了,他们老赵家是多亏待媳妇,成婚都半年了,眼里还是只有这点东西。「娘子,就算这个不是金矿,回头我也给你在京城置办两个庄子两个铺子,保准让你不愁吃不愁穿。」 连翘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成。」万一相公日后纳妾花销大了,她还能自给自足,不给相公添麻烦! 一行人恍恍惚惚就回了船上。此时战场早就清理干净了,不算狼藉。最惨的是宫里来的官船,装饰最豪华,又不是战船装备,被敌人盯上,还不容易反击。然后东西也被抢了,人也被杀差不多了。倒是崔大监命大,当时竟然躲过一劫。 见到赵曦归来,崔大监也顾不得掩饰尖利嗓子,直声道:「大公子你可回来了,敌人可都灭了?」 赵曦十分沉痛,闭了闭眼:「我出燕北带了一千将士,此次一战去了五六百,我对不住燕北父老乡亲。拿酒来,赵某此处祭奠兄弟们,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连翘心道,五百不是留下看矿了? 福公公指挥人搬来几坛酒,赵曦一碗一碗洒在江面上,脸阴得吓人。等祭奠完,赵曦盯着崔大监:「崔大监,我当日说海上不安,应走运河或是陆路。可你当时如何说的?运河尚未解冻,陆路太过颠簸,只有海上风平浪静,且各地十分安全,绝不会有危险。如今刚出燕北,我等便差点全军覆没,大监可否给一个说法?难不成是京城下了命令,一出燕北便把我等绞杀?若真如此,大监不如光明正大给我们一个痛快,还是莫弄虚作假的好。」 崔大监:「……不是,皇上没有,咱家冤枉。」明明死的大多是他的人,为何此时他却成了罪人?! 冬日暖阳去得快,刚过晌午黑夜便要来临一般。夕阳像一颗煮过头的咸蛋黄挂在山头,有一丝凄惨。 崔大监望望残红天色,再望着暗红海上,都似血染一般。明明这海上之血多是自己人的,可崔大监却无法反驳。 几百将士直愣愣瞪着他,像是要讨个说法,他脊背汗毛竖了起来,湿透了被风一吹像是沁到骨头里。 若是他不能让这些人满意,估计海水会再多添一抹红。对方几百,自己几十人,一个不留全都喂了鱼也简单,只要推给昨夜敌人便是。 崔大监能在深宫里混到二等太监,自然是能屈能伸之辈。他撩起袍服,噗通一身跪在甲板上,冲着大海磕了三个头:「兄弟们好走,只要我崔某活着回皇城,势必要帮大家报仇。」他一跪下,活着的几十人也赶紧跪下,一脸大义凛然。 赵曦等他磕完头方扶起他来,几乎落泪:「大监有心了。昨夜之人竟然一个活口不留,可见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我本以为是大监下的黑手,可见你如此,便知冤枉了你。只是咱们的兄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还需在此停留查证一番才是。」 崔大监:「……」都说了不是老子干的!老子能专逮着自己人下手?转念一想,昨日夜里牺牲的多是自己人,会不会是燕北自己捣鬼? 崔大监想到此四处望了一圈,只见王府侍卫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口,一脸死了娘的表情。出发时每艘船都满满当当的护卫,如今稀稀拉拉……也罢,是他多心了。 岸边跑过来几个侍卫,手中拿着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物件。有荷包,有银两,也有一些杂七杂八,单单没有能验证身份的令牌。 赵曦眼神一紧:「身上是否有纹身?」 领头之人回答:「属下一一看过,无。」 「嘴里是否有毒/\药?」赵曦再问。 「无。我们把毛发都剃了也没看出有任何记号。」 赵曦望向崔大监:「这些物件里可有眼熟之物?」 崔大监用一木棍将那些东西一一翻来覆去看,最终还是摇摇头。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对手是谁,害的他人财两失,真真该死。 连翘拿起几个荷包,仔细看了看针脚:「相公,每个地方的针线都有自己特色。比如咱们燕北流行平针法,大气简单。京城是压针绣,更花俏一些,最适合绣美人图。而西南更是独树一帜,蜀绣闻名天下。这荷包虽都是素色,但您仔细看这一个,有隐隐青竹图案,此乃蜀绣中隐绣技巧。」 赵曦不解:「娘子你不是只会最简单的平针绣?能确认?」媳妇的水平他了解,绣个荷包帕子还凑合,大件可是一件都绣不出来。 自己水平被质疑,连翘脸红了,但脖子挺得更直:「拿针前先学赏析,我虽不才,看还是能看懂的。」不会绣不代表不会看。 看小媳妇要生气了,赵曦赶紧低头:「很是很是,娘子绣的荷包可比这个强百倍千倍,自然是绝不出错的。」 连翘脸更红了,她的技巧比起这个可差太多,但赵曦维护她面前,心里还是美的。「李嬷嬷和秀枝最擅长刺绣,请她们来验证一下更妥。」 v第五十章 李嬷嬷和秀枝知道主子回归了,这会子看到真人,心里大松一口气,偷念了几遍佛才安稳下来。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喂鱼都不够的。 听了连翘所言,两人赶紧捡起荷包一一验证,仔细比对。 李嬷嬷回:「这八个荷包里有六个是普通针线,看不出什么来,但有两个为隐绣。这一技巧蜀中最为流行,绣出来的雅致低调,近几年京城也很多达官贵人喜欢,可见死者地位不低。」说着还望了一下崔大监。 崔大监汗都要流下来了,说了不是京城干的,这些人怎就盯着不放了。 看他不安,李嬷嬷方又拿起一个十分普通的荷包,将里边一张剪纸掏出:「此剪纸小像乃一女子,佩戴此物的应是一年轻男子,且地位应不算很高,不然不会用粗布荷包。这一女子装束,大家看是否奇怪?」 赵曦几人看了几眼,「首饰有些多?」剪纸而已,能看出什么来。 李嬷嬷笑:「这样看不清晰,若画下来会容易看。老奴在京中曾见识过,应是彝族女子装束。这一族人貌美善歌善舞,多居住在西南,先帝爷在时曾进京贺寿。」 赵曦和崔大监对视,皆点头。崔大监冷笑:「这赵澈反就反了,竟然还来拦截小王爷的船,这是要进攻燕北?」 赵曦笑:「蜀中虽富,却也只是弹丸之地,手还伸不了这么长。估计是想挑拨燕北与京城关系,让咱们内部先乱了,他好渔翁得利。大监,你确定你的人没有内奸?若没有,为何咱们行驶路线掌握得这样清晰?」 崔大监汗又流了一后背,因他之过导致燕北反了,他也不用活了。仔细一想,赵曦此人最是任性,先是说正月出发,后来又说三月燕北有踏青,场景十分热闹,想带媳妇看了热闹再南上。谁料正月尾巴上,说走便走了,恨不得打包收拾的时间都不给人留的。 出行仓促,且行程一改再改,若是没有内奸,不可能被蜀中打个寸劲。 「也许,是小王爷这边出了岔子?」崔大监心虚,却也不想认账。 赵曦可不背锅,「行程是谁定的?我带的人个个家眷留在燕北,背景一目了然。崔大监所带几百人,是否也能每人都了解?」他顺势看了一眼活着的几十人,其中竟然包括给连父戴绿帽子的那个,叫王强是吧?命还真大。 崔大监就是个太监,他又不掌握兵权,怎么可能对几百护卫了解,顿时哑然。 赵曦也不急着把人逼死,只叹气道:「大监,这几日麻烦您看管好自己的人,再遇到一次袭击,咱们可真没人往里填命了。」 崔大监往时有多趾高气昂,此时便有多垂头丧气,只得带着自己人回了船上。望着几十个半死不活的人,阴恻恻道:「活下来不容易呀,可见猫有猫道,鼠有鼠招。可咱家差点被吓死了,再来一次可真就活不成了。」 众人一听,大监这是怀疑他们了!赶紧跪下磕头表忠心。 王强跪着爬到崔大监身边,抱住他大腿:「干爹,我可是您儿子,昨夜我一直在您身边拼死拼活,您可要相信儿子。」 看看王强,崔大监自是从不怀疑。先不说之前几十年感情,便是昨夜,这个儿子身上中了两刀还顾着自己,是个好的。 再看看几十人,有十几个一直紧紧追随自己。讲真,若不是这些人,他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好说。 如今已然只剩下几十人,若是内部再自相残杀,不等到京城估计就全完蛋了。崔大监一一将人扶起:「咱家哪里不知你们的忠心,只是咱们如今为鱼肉,他人为刀俎,稍一不慎便被栽赃嫁祸,被陷害到死无葬身之地,咱家心里怕呀。你们放心,只要活着进了京,咱家一定禀报给皇上,给大家金银犒赏,加官进爵。」 他倒是想现在就拿出真金白银犒赏一下,先笼络住人心再说。只可惜箱笼全被搬走了,连件换洗衣服都找不到。 该死的赵澈,等蜀中亡了,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而赵曦这里则有人专门数着财物。小安子带人暗度陈仓,将崔大监之物全部转移到自己船上。看着一个又一个箱子,心里恨呀,这可全是在燕北搜罗的好东西,好在物归原主了。 等清点到位,小安子前来主船汇报。 连翘正在看陈太医验证,见小安子来了十分高兴,蹦蹦跳跳到跟前:「安子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燕北帮着管家?」这几个公公里,她和小安子最熟最有感情。 小安子见到连翘也开心,咧着嘴笑道:「嗯,给主子办事来的。」主子前脚走,他后脚就带人埋伏在此地,专等把崔大监坑一顿。没想到他还没出手,便有两拨人动了。好在他脑子转的快,趁着乱腾,把崔大监的人给弄死大半不说,还把财物给缴获了。 真金白银十几万两不说,还一堆的珠光宝气好物件,都是燕北的血呀。 见到连翘,他觉得里面有几套首饰特别适合,只是他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很是自觉得没敢说。 老老实实对着连翘行了礼,又到赵曦跟前:「主子,清点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赵曦如今很爱钱,但对小安子一见到连翘便笑开怀很是不满:「这点算什么?你们少夫人才叫厉害,随便一指便能发现金山!」 小安子嘴张得都能塞进鸡蛋去,「天,真的?」 连翘笑眯眯:「不一定呢,陈太医还在验证。」陈太医乃世代大医,没想到还能炼丹,自然也就会一些奇奇怪怪手艺,包括炼金子。 赵曦斜眼看小安子:「总之不要以为弄来几十万银子便得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要进步的空间还很大。这样,给你三年时间各处做生意去,不赚到一座金山银山,就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碍眼! 小安子:「……」他就是个太监,不是商人呀! 正要喊委屈,陈太医惊呼:「纯度十分高,这一原石中八成为金!快,快带老夫直接去山里。」 v第五十一章 众人:「……哇。」少夫人厉害了,真是指哪哪发财。 小安子:「哦。」他完了,啥时候才能帮主子赚到金山! 陈太医是个痴人,一想到自己手里验出一座金山,哪里还顾天色将黑,催着赵曦给了几十兵士前往山里。 等一切安排妥当,船上方清净下来。兵士都是自己亲信,且有马刚嘱托,出不了岔子。倒是内宅之人,容易走漏了风声。 赵曦盯着伺候连翘的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和几个三等仆妇,盯得他们腰弯得更加厉害。最后还是李嬷嬷开口:「大公子,可是有所吩咐?我等虽是妇人,却也知誓死尽忠。」 连翘虽不知赵曦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不添乱不多嘴。此时见李嬷嬷如此说了,只好轻声叫了一声:「相公。」 见小媳妇都开口了,赵曦方才笑道:「嬷嬷几个都是府里老人,自我母妃便十分信任,何况是我,只有更加敬重的份。只是昨夜凶险,我和少夫人一起杀敌,虽最后险胜,却也胆战心惊。这种事情,我怕母妃听了后怕,还是莫让她担心的好。」 李嬷嬷带头跪下:「大公子吩咐的是,老奴绝不拿这种事情叨扰王妃。」 大公子敲打她们,是怕漏到王妃那里,当婆婆的责怪儿媳就不美了。说来昨夜少夫人被贼人掳走,她们也有责任。若真要罚,她们死不足惜。往后再不提这事,对谁都有好处。 其余几人也想得明白,纷纷跪下表态。 连翘紧紧握住赵曦手臂,没想到他亲自出手了。本来她还想如何和李嬷嬷说此事,毕竟瞒住他人简单,但要让她们瞒住王妃,就显得她不够地道。只是这样一来,本没有什么事儿,反倒好似惹了一身脏。 赵曦出手则不必有任何顾忌,简直解了她的大难题。 挥手让人退下,赵曦反握住连翘的小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娘子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连翘眼泪流了下来,将脑袋埋进赵曦肩窝里:「相公,你待我最好。」 她曾经受了很多苦,以为这世间困难只能一个人咬牙承受,早学会了默默忍受。可自从身边有了这个男人,便一直为她遮风挡雨。昨夜一有不顺,她就埋怨起他来。 顺境容易让人矫情,于她便是如此了。 当初丁氏那样磋磨她,她都撑了过来。如今赵曦对她这样好,反而时不时闹小脾气。反思之后,连翘越发觉得自己不对,紧紧攀附着赵曦。 赵曦本只是失而复得更加珍重,此时温香暖玉主动投怀送抱,他哪里还受得住。望着梨花带雨的水汪汪双眼,忍不住舔了舔即将滴落的泪水。 连翘一颤,闭住双眼,睫毛却像蝴蝶一般忽闪忽闪飞舞,红艳艳的唇也跟着翕动,如等待被采撷的花骨朵一般。 轻轻吻上去,甜蜜蜜抑制不住,将人抱在榻上,紧紧缠绕在一处。连翘虽羞耻,却也记得李嬷嬷当初所言,小手儿有些冰凉,冰遇到火,自然激起无限涟漪。 虽之前看画本子,夜里有过几次梦,第二日湿了裤子。可被绵绵软软小手折腾实乃第一次,赵曦很快便败下阵来。只是初尝美妙滋味,哪里能忍得住,恨不能找一个花心折腾几千几万次。 等第二次罢了,连翘手腕子都酸了,手指头更是累得僵住,哪里还依他。嗔怒道:「你个登徒子,如今不过十几岁便如此放纵,不出几年便会废了。」嬷嬷教导过,过犹不及,为了身体也不能太过随着男人。尤其是玩闹过了便没了新鲜,日子要一步一步慢慢过才行。 赵曦趴在连翘身上不愿下来,若不是还有一丝清明,真想不管不顾一番。 原来读那种「从此君王不早朝」之类的诗词,心里还笑话老男人至于如此情情爱爱。现在尝到美味才知什么叫欲罢不能。他年纪轻轻就恨不能长在小女人身上,何况精力不足的老男人,若真放纵一夜,便是想起也难吧。 见赵曦耍赖,连翘踢了他一下。赵曦趁势握住小脚,滑滑嫩嫩,手感极好。想起去年小媳妇脚丫子脚底还有薄薄茧子,今年便成了嫩豆腐。 「痒。」连翘不依,想要将脚收回。 赵曦将两只脚都握住,凑到她耳边:「刚刚是小手,这会用脚如何?」说着蠢蠢欲动。 连翘一巴掌挥到他脑袋上:「浪荡子,我若告诉母妃,看她怎么整治你。小小年纪不保养身子,等你过几年想生儿子都难。」 看着比自己小的媳妇教训自己,赵曦脸也有点红。他自是知道保养之道,可实在是忍不住。「就今晚,我保证明天就一个人老老实实睡觉。」 他比谁都懂。前朝有一个继后为了养废元后留下的太子,在他十岁那年就安排了大宫女刻意勾/\引。小孩子不能控制,从此日夜放纵,十五六成亲后,孩子却生不出来了。等查出原因,皇后一推三不知,谁也奈她不何。 这种不漏痕迹的腌臜事情在皇家太多,他们这些人打小便防着。他还觉得美色不算啥,有什么好玩,现在才知道自制有多难。 连翘才不会哄他,大声吩咐人准备热水,将赵曦顺便赶出房去。 李嬷嬷亲自来送水,闻了闻空气中味道便懂了是什么情况。再一看主子衣服凌乱,却还是完整无缺,便也不多说,只伺候着主子洗漱便是。 至于赵曦,他明明累了两次,精神头却越发足了,大冬天半夜三经叫了几个人陪练,直累的直不起腰来才倒头便睡。 第二日,连翘一个人静静坐在船舱窗户往外望去。赵曦见了好奇:「往日这个时间你不是在练字便是在做针线,怎今天如此清闲。」 连翘回头,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v第五十二章 朝阳映侧颜,娘子如坐于光晕,美到极致。 赵曦恨不能蹦到她跟前:「怎么了,谁惹娘子不开心?」 连翘抬抬胳膊:「手都酸了,哪里握得动笔。」早晨丢死人,用筷子夹汤包都难,还是李嬷嬷看不过去伺候着喂到嘴里。 看小媳妇脸红,赵曦脸更红。昨夜他如发疯一般,等早晨醒来都没脸来见媳妇,先到战船上耍了几趟拳才硬着头皮过来。如今见小媳妇这委委屈屈模样,恨不能打自己一顿。 只是想到昨夜,他恨不能黑夜快些到来,再尝试一番才好。 连翘劝道:「如今你我还小,且我们远赴京城,还不知有多少艰险之事。若你一味沉溺于此,估计我们都撑不到地方便先被人给宰了。」 赵曦哪里不知道前路千难万险,见小媳妇担忧,便搂过来,前胸贴着后背共望窗外。「是我错了,你等我几年,等有那一日,定让你风光再嫁我一次,到时候再行夫妻之事。」 连翘嘴角翘起:「哪里有再嫁一说。成婚之时十里红妆,皆是你和母妃所赐。如我这种身份,寻常顶多一顶二人小轿,几个包袱嫁妆便嫁了人,哪里还敢有更多奢望。」 赵曦摸摸毛茸茸碎发,「你在我眼里甚好,不,是顶顶好。」握住柔软胳膊和小手,轻轻按摩起来。 今儿无事,赵曦一直守候在连翘身边,恨不能一切都包办。连翘成了真正小婴儿,缩在赵曦怀里一整天。乐得李嬷嬷带着众人回避,只盼二位主子永远如此才好。 到了夜里,匆匆而去的陈太医又匆匆而回。只看他脸上神色,连翘便觉有门。 果真,将闲杂人等屏退,陈太医笑嘻嘻拿出一个包袱,烛光下金光闪闪,刺眼却让人兴奋。 赵曦问:「这是成了?」 陈太医:「那是自然。少夫人不愧是玄觉高僧所披贵重命格,自是点石成金。老夫前去粗粗探查,一整座山够挖几年。至于后续是否还有,还要等专门采矿之人到位才好说。」 连翘赶紧摆手:「哪里哪里,是大家的功劳。」她始终不信自己命格贵重,若真如此,哪里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 赵曦握住她手笑道:「旺夫命,天生的。日后还需娘子好好指点生路,为夫跟你跟定了。」 陈太医白了他一眼,真是个会哄媳妇的马屁精,赵家可没这优点,也不知道随了谁。「成了,既然定了,大公子赶紧派人安置妥当才是。老夫也写信给王妃,告诉她这一好消息。」 赵曦拦道:「慢。太医这信万一让王府中其他人看了可如何是好,还是派妥当人送南边产出时说一声才好。」 「不打算告诉王爷?」陈太医小声问。 赵曦笑而不语。老爹有的是钱,自己留点私房怎么了。养兵花钱如流水,做生意是细水长流,金山才是暴发。他傻了才会把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交出来。爹虽然是亲的,但亲爹心大,儿子也不止他一个。 看他这样子,陈太医更不知如何说了。好吧,姓赵的心眼子都多,连亲爹都防备。只是想想王爷那做派,陈太医也看他不上。要不是怕王妃怪罪,他早就把王爷给毒死拉倒。 「也罢,不给就对了。你那死老子不是个东西,竟然欺负你娘。」陈太医说完这一句,背着手便走了。 连翘觉得好奇:「陈太医和王妃是故交?」觉得太医说话偏心得很。也怪不得王妃谁都不放心,就放心让陈太医跟来。 赵曦笑笑:「当年母妃救过还是徒弟的陈太医。」陈太医对母妃可能不止有报恩之心,只可惜母妃当年一心只爱慕燕王,眼里看不见其他人。 「母妃还这样年轻,若是心里看上其他人多好。」忍不住轻轻叹息。 连翘双眼睁大,恨不能捂住耳朵。她听见了什么?夫君想帮母妃找人?不,一定是她耳朵出问题,听岔了。 一路南下,趁着西北风势,顺风顺水。 而崔太监也老实很多,再不指手画脚,更不会无故要求停留码头,只一心盼着平平安安归京。 京城虽有码头,却只是长江内河,并不沿海。是以海船只能停靠在静海,后又陆行四天才到了京城金陵。一路上经过王妃陪嫁庄子,顺便将几百侍卫留下,只带了百十人进京。 金陵冬季十分湿冷,但只要进了二月便立刻好过,三月更是烟雨江南好时节。一行人三月初一这一日到了金陵城门。 几朝古都,起起落落,气派始终还在。城楼高三丈三,城门高二丈二,城墙上三尺一兵,令过路之人皆知此乃圣地,不得喧哗。 连翘感叹:「我以为咱们燕北城楼已经极宏伟,没想到京城更甚。」 赵曦笑:「八区十三省各有规格,哪座城楼也不敢高过京城。」附在连翘耳边悄声道:「你若喜欢,将来把燕京城楼扩为金陵两倍。」 连翘知其意,用手捂住他的嘴:「京城人生地不熟,处处都有陷阱,你莫信口开河,让人捉住把柄。」 赵曦顺着咬住连翘小手指,笑着不松开。 「狗娃子。」连翘白眼,却也笑了。一路上只有二人是主,没有那么大规矩,倒是感情更盛从前。 v第五十三章 金陵乃顺山顺水自然布局,如一宝葫芦形状。从葫芦口入,不过片刻便到了应天大街,两面店铺林立,十分繁华。来来往往人穿着讲究,倒是一派富贵模样。 「相公,这一路只见了几个老妇人,怎不见年轻女人?咱们燕北规矩没那么大,女人倒是随意出门,看来日后我也只能憋在家中了。」连翘小土妞出身,虽然接受过王府规矩,但没想到京城规矩更大。 赵曦也好奇,不过他离京时候太小,早忘了当初如何。 李嬷嬷乐呵呵道:「京城哪里就规矩大了,想当年咱们王妃能骑马在这街市上横着走。有一次舅老爷十几岁跟着别人吃花酒,被王妃直接从青楼里拽出来,把人家场子都砸了,更别提拖着舅老爷跑了一路。」 平日里陈嬷嬷很少开口,只精心管理内务,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捂嘴笑:「是呢,舅老爷有几年不敢来应天大街,一来就觉得屁股疼。」 赵曦摸着连翘的小脑袋,想着母妃当年多么飒爽一人,如今却时不时幽怨一番,都是遇人不淑之故。再看看一派天真可爱小媳妇,他决定自己绝不做那等恶心男人。 众人正欢笑着回忆往事,便听路上喧哗一片,几匹马疾驰而来,到了人流密密大街上也毫不顾忌。 因一排马车首尾相连,首当其位的赵曦无法避让,瞬间便被撞到。好在车夫极其有经验,好歹把马控制住,这才未翻车,也并未撞伤行人。而平公公更是一剑将冲来的马头砍下,血喷薄而发,洒了一地。 马车内却骨碌碌滚做一团,嬷嬷和丫鬟「咚咚」撞到车壁上。好在赵曦及时抱住连翘,将她脑袋紧紧护住,这才不至于被弄伤。 车马稳住,连翘见几人都受了伤,尤其赵曦胳膊上磨去一层皮,十分可怕。 不等赵曦开口,平公公骂道:「哪个杂碎敢冲撞我们大公子?」 平公公刚说完,便见长鞭来袭,骂声更大:「踏娘的,你们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敢拦着我们世子爷的路。」 赵曦冷笑,能在京城横着走的世子爷不多,他大概猜出是哪个了。开口道:「平公公,将他们打个满地找牙,只要不死即可。」 对方再嚣张不过几人,可自己这面却精兵无数。主子一开口,平公公一挥手,几十个护卫出列围住。 对方一开始还喊着:「大胆狂徒,我乃武威侯府世子爷,皇后娘娘亲外甥,你们打我就是打皇后的脸,不得好死。」 可燕王府的兵向来对皇家就没有概念,一人一棍子狠狠敲了起来,当真砸出四五颗牙。 旁边老百姓拍手叫好。这帮子二世祖天天跟土匪一样,不是随便撞人便是抢姑娘,简直京城毒瘤。 可崔大监不能叫好,他虽然也恨这帮子人差点撞死他,可他终究是皇家奴才。三两下跑到跟前,他尖利叫道:「住手,快快住手。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这位是武威侯府世子爷石重石大人,大家都是勋贵一脉,何苦互相为难。」 平公公冷笑:「哦,原来是石大人呀。」突然大声哭道:「苍天呀,我们王爷为了百姓安全苦守燕北,咱们燕北人为了抗敌年年死伤数千数万,可我们小王爷一进京便被皇后的外甥撞得人事不省,我如何跟燕北人民交代。」 福公公也跟着抹眼泪:「藩王驻守藩地不得随意进京,我们王爷谨遵祖宗教训。可皇上皇后说想念侄子,咱们小王爷即使天生体弱,却说爬也要爬到京城来尽孝。可这石大人明明知道我们小王爷体弱多病,却故意冲撞,这是要我们燕北绝后。好狠的心呀~~~」声音一波三折,比那哭丧的还会演。 连翘咽咽口水,小声道:「夫君,你要装晕?」感觉不吐血三升都对不起这两位公公的声泪俱下好演技。 赵曦笑,然后从马车抽屉里拿出一羊皮袋子,往嘴边一倒,一嘴血鲜红鲜红地流到衣衫上。 连翘愣了一下,被李嬷嬷一个眼色抛过来立即明了。她爬出马车哭道:「两位公公,莫哭了莫哭了,相公吐了一地血,赶紧回府叫来太医。相公一路惦记着皇上皇后,可谁知一进城就……我这心里苦呀。」演戏她也会! 平公公几人不再耽误,上了马车绕过躺了一地的石重等人,急匆匆回了王府。 看客百姓窃窃私语。 一人道:「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故意给燕王府下马威?」 另一人撇嘴:「娘娘能看上哪个王府?不赶尽杀绝不会罢手。」 「哎,这次召藩王世子进京,其意不善那。只可怜燕王世子头一个进京,屁股都还没落停便被撞得半死不活了。」 「听说这位还不是世子呢,听说请封折子年前就递上去了,可上面一直不批。」 「哟,不批还有脸让人进京?真是连个甜枣也不肯给了。」 ……吃瓜百姓觉得这瓜怎么这么大!一时不敢掺和,「散了散了,要不然武威侯府的人找过来,咱们没一个好的。」 众人急匆匆散了,刚刚先开口的那几个对视一眼也赶紧散了。流言散播出去,越是牵扯皇族勋贵辛密,众人越愿意传播。 赵曦一行人一进王府,请求太医来府诊治的帖子便递到了太医院。 燕王大公子被人冲撞得吐血昏迷这等消息,太医院谁敢阻拦。只是这等事情没人敢掺和,只能往上面请示,看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皇上正躺在皇城长生道观里欲生欲死。五石散和女人已经难以满足他的欲望,此时竟然用上了西域秘药。 此药用了之后确实让人龙马精神,一夜五次都难以散发出功力。只一旦药劲过去,便如被冰雹打了的菜叶子一般萎靡不堪。 v第五十四章 此时皇上刚刚散发完药劲,瘫在床上如死了一般,旁边是被弄得下不来床的几个小女子。听着燕王大公子被撞伤的消息,皇上笑得跟破风箱一般:「呵呵,死了才好,省得碍眼。如今朕终于要有儿子了,再不用那帮藩王觊觎皇位。」 紫阳真人看了皇上一眼,劝道:「皇上,为了皇家脸面,该派太医还是要派,至少咱们姿态要做到。」心里却笑,儿子是有,却是他的,关皇帝屁事。看高高在上之人被自己戴了绿帽子,他每日心情都爽死。 他自然也希望藩王死光,但好歹还顾着皇家脸面。关键是此时赵澈反了,若是再把燕北逼反,天下可真就不稳当了。天下不稳,他儿子怎么当皇帝?所以,只好劝服。 皇上只觉浑身无力,将脑袋拱进旁边一女人胸前,挥挥手:「你去办,朕懒得搭理。」说着便睡了过去。 紫阳真人冷眼瞧着,心里估算一下药量。若不是几个孩子尚未出世,哪里容得下这人。等孩子满了周岁,好日子也该来了。 太医院收到消息,赶紧派了两位分别擅长内外科的太医去了燕王府。两人去了,院判方大人连连摇头,如今皇上都不露面,全由紫阳真人把持朝政,连平安脉都不用他们请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两位太医急匆匆到了燕王府,却被齐国公府之人挡在门外。燕王妃二弟徐明指着他们骂道:「我外甥被皇后那狗外甥给撞死过去,你们一个个故意拖延时间,是不是想让燕王绝后?」 太医们摸摸汗,骂石重是狗,那皇后是什么?但他们早就对皇上放弃了,便偏心王府一些,只好低声求道:「徐二爷且等会再骂,我们先医治了再说,万一耽误了可就是大罪过。」 徐明胡子一撇:「等你们?我外甥早踏娘的八辈子前就没命了。谁不知道如今太医院名不副实,我们齐国公府可不指望你们吃饭,早把诚仁堂的大夫请过来看了。你们立刻转身滚。」 太医面面相觑,「要么让王府中人过来一下?我们好歹问一问情况。」 徐明一挥手,五六个大汉抄起棍子就出来。「要么立刻滚,要么被打,二选一。」 太医一看,那必须滚蛋。也罢也罢,谁都知道徐二爷脾气火爆,他们惹不得。反正徐二爷乃京城有名的愣头青,见谁都敢骂,他们被骂也不丢脸。 徐明大喊:「兄弟们抄家伙,咱们把武威侯府砸了去。外戚怎么了,咱们国公府可从来没怕过谁。」 几十个大汉抄着棍子大喊:「砸砸砸!为小王爷报仇!」 太医:「……」还好滚得及时! 京城勋贵皆聚集在皇宫西部,从燕王府到武威侯府不过隔了三条街,徐明带着几十个举棍大汉,只用了一刻钟便小跑到了。 「武威侯府」四个大字乃是先帝御赐的匾额,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徐明摸着下巴瞅了几眼,喊道:「小的们,除了御赐牌匾,把这大门给老子砸碎喽。」 侯府大门乃正红漆木门,厚重庄严无比。但这些大汉乃战场上浑惯了的,哪里管什么侯府伯府的,放下棍子,抄起腰间斧头便开始抡。 还不等侯府反应过来,大门已经碎成了渣渣。 听到动静前来的奴仆,一见大门碎了不说,还站着几十个抡大斧头的大汉,吓得腿都软成面条。有那大胆一些的赶紧往内院传信,把主子叫来再说其他。 徐明一挥手:「放下斧头,莫要真砍死人,用棍子见到什么砸什么。」 几十人吼:「得令。」抄起棍子就开始砸。人拦着打人,物件挡路砸物件,等武威侯石岗赶到时,前院已经被砸得稀巴烂。 望着一地狼藉,石岗觉得自己心也跟着碎了。别的不说,只院子里花花草草就花费巨资所得,真是要了他的老命。手颤抖个不停,指着徐明:「你,你,好你个徐老二,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徐明闲闲道:「来拼呀,老子能怕你?我外甥被你儿子打得下不来床,至今昏迷不醒,你还有理了?今儿不给我外甥报仇,我姓徐的从此倒着走。」 石岗被气得颤抖更厉害了:「你,你个不要脸。明明是你外甥把我儿子给打个半死,如今还高烧不退。老子正好要去皇后那里,有本事你和我一起去评评理。」 「你儿子被打是活该,纵马行凶,时常伤人,这次伤得还是皇族。这种不长脸的二世祖打死都不为过。再说了,老子又不傻,一个外男哪里敢见皇后,又不像你们武威侯府不懂规矩,脸都不要,动不动就一堆外男到后宫。既然要评理,咱们找皇上评,谁怕谁。」徐明嗤笑。 石岗被噎了个倒仰,这小贼是笑话他们石家不讲规矩,甚至是笑话皇后不检点!可气他还只能装作听不懂,简直憋出个内伤。 为了内院不被砸,石岗就要拖着徐明走。只是徐明五大三粗,哪里能让安享太平的侯爷给拖动。直接将人往后一甩:「先给十万两养伤费,我外甥还等着这银子治病。」 石岗:「……你放屁,我儿子伤成这样,我还想跟你要银子。堂堂燕北大公子,能缺银子?你们徐家要不要脸?」 徐明一挥手,几十个大汉挥舞起棍子敲打地砖:「银子,银子,银子。」 地砖都碎了……石岗差点被吓得坐到地上。见他那怂样,徐明笑:「我们徐家干干净净,燕北王府也如此,当年甚至将家资垫付成军资,都没处说理。不像你们石家,每次军饷过手都能扣掉九成九,发起国难财来毫不手软。」 石岗真想掐死徐明这个大嘴巴,他们石家最多扣两三成,哪里九成九这样嚣张过,冤枉! 见石岗不动,徐明嘿嘿一笑:「小的们,西边就是书房,那里博物架上还不定多少值钱东西,一人抱几件好物件走人。」 说着抬腿就往书房走,众汉子跟随。吓得石岗扯住徐明衣服:「你这是彻底撕破脸了?」书房重地,若是让这些人闯入可就乱套了。 「看侯爷说的,好像咱们两家啥时候好过似的。」盯着石岗坏笑:「哦,我知道了,你这是怕我们搜出通敌书信?」 「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拦住!」石岗冲着家奴喊道,嗓子都直了。家奴卖身契在侯府,家主发令自然要听,只可惜战斗力几乎为零,哪里拦得住。 v第五十五章 眼看徐明等人就要闯进书房,侯夫人曹氏从内宅过来了,大声喊道:「且慢。」 徐明一见是曹氏,笑嘻嘻道:「嫂子好。嫂子,你儿子把我外甥打个半死,我来要十万两银子医药费不为过吧?」 曹氏是石岗继室,说来和徐家也有一定亲戚关系,算是远房表妹。此时她叹道:「表哥,当年我娘去得早,还是老夫人拉扯过一把,我哪里能忘了这份恩情。咱们两府本该守望相助,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也罢,既然石重不对,我们府出银子便是。只是十万两不是小数,表哥也莫真逼死表妹才是。」 徐明听她一口一个表哥,差点吐出隔夜饭。曹氏当年丧母被继母磋磨,后来便借着亲戚名头投奔到齐国公府。国公府不缺一口饭,老夫人又最是怜贫惜弱,自然是好好收容。 本想着孩子养大了好好嫁出去便是,只曹氏却心高气傲,并不能看上殷实小户,只想往高门攀,甚至看上了世子徐飞,想法子勾/\引一二。 徐飞和他混不吝的二弟完全不同,性子严谨正直,从未想过和哪个表姐表妹私相授受。曹氏几次明示暗示不成,便想起了其他门道,某次借着宴会机会勾/\搭上了石岗。 曹氏比石岗小了十九岁,年轻貌美,且眼睛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当时便把石岗的魂给勾住了。二人一来二去偷摸私会,便有了肌肤私情。 石岗爱风流,最爱柔弱无骨美人,和曹氏一拍即合两两成双。而此时石岗原配尚在病中,本来能拖上几年,不知为何当年便去了。 而曹氏在原配去世后不到百天便嫁进侯府,后来更是七个月便生下一子,成为当年最热议话题。 齐国公府虽是武将起家,但也是重规矩之人。因深觉脸上无光,从此与曹氏再无来往。 此时曹氏亲亲热热喊一声「表哥」,可不就把徐明恶心坏了。 徐明正色:「石重虽是世子,但伤了皇家中人却没有表示,对上对下都交代不过去。也罢,侯府既然喊穷,我们打个折扣,只给一万两便是。怎样,我这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个屁!一万两银子都能让人起死回生了。石岗本要发作,却被曹氏用眼色止住,让人从账房里支了一万两银票。「表哥,我们世子如今也是生死不知,这笔账咱们就烂在锅里,莫要多念着了吧。」 徐明拿了银子便走,不念叨?那怎么可能是他的性子。 石岗急道:「夫人,你怎真给了他,我们侯府面子往哪里搁。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把石重打死?!」 曹氏搂过石岗胳膊,眼中含泪:「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侯爷还不了解吗?我十六岁嫁给你,重儿比我还大一岁,我这继母好当么?他性子急躁,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我哪次不是忍下不提。这些年我花费巨资延请名师,衣食住行样样先仅着他。有时见他胡闹,我想教导说几句,你们都一个个站出来指责我,吓得我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侯爷,您现在却说这样戳心窝子的话,可对得起我?」 曹氏如今尚不到三十岁,保养又得当,正如盛开花朵,一滴滴眼泪如雨打桃花一般,惹得石岗怜惜万分。「是我不对,这不是正在气头上话赶话说差了。至于重儿,是他祖母太过娇惯才惹了硬茬子,我哪里真的会怪你。」 当年曹氏进门后也是想过尽心尽力教导,可母亲却说她不怀好意,借着点事情就折腾妻子。而妻子确实样样尽力了,又乖巧听话,尤其伺候他十分精心。他急了这样说,是他不对。于是搂过妻子,万分疼爱。 曹氏温柔一笑,心里却是冷的。世人皆自私,万事不能怨她。拉着石岗进入书房,「侯爷看看,这里是否能让外人进入?若真顺走点什么,咱们一家子可就不得好死。」 书房里有几处暗格,难保不被石岗给砸出来,石岗也是后怕。「夫人说得对,不过一万两银子,咱们侯府出得起。只是这个徐老二实在可恶,不过五品官职便作天作地,真想弄死他拉倒。」 曹氏冷笑:「咱们出得起,就怕他们咽不下去。咱们暂时忍下,之后皇后娘娘定会为侯府做主。」在她心里,齐国公府养大了她,却也见过她最不堪过往,这些人全部该死。 只是多少年过去了,石岗虽不喜原配,却对石重始终没有放弃,即使成了废物也不废去世子之位。没成想齐国公府神来一笔,倒是帮了她大忙。 徐明带着一万两银子回了燕王府,得意洋洋将银子交给外甥,此时连翘才知道这二舅舅干了什么好事。 说来这位二舅就是当年被王妃从青楼里拖出来那位,从小就有些混不吝。旁人面上称一句徐二爷,背后都悄悄喊一句徐二楞。 但二楞有二楞的好处,便是谁都知道他这个破脾气,倒反而不那么计较了。 赵曦扶额:「二舅舅,侯府竟然真陪了银子?」据他掌握消息,武威侯府可是皇帝老大,他们老二的,甚至暗地里把控朝政,怎么可能这样老实。 徐明大笑:「那自然是。武威侯府一向乖巧,我一去他们就把银子乖乖送上来,还说让你好好养伤。好外甥,你就莫操心这些小事,好好养伤才是正理。」 赵曦:……不信。 徐明不耐烦解释,直接将银票放到桌上,对连翘道:「外甥媳妇,这银子你拿走,买些补品好好吃,看你们两个都瘦成啥样了。老子回去休息,明儿上朝还得来一仗。」 连翘:我这叫苗条。 赵曦:……先还说武威侯府乖巧。再说了,某乃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好命馋丫头》上 作者:安夏 02、《好命馋丫头》下 作者:安夏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