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手札》 引子 大年二十八,离中国的新年除夕还有两天,申城的少年宫,这里今天晚上举办了一场一年一度的儿童文艺汇报演出。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群孩子最美的时候,也是家长们最骄傲的时候,更是忆芯最忙碌的时候! 做为一名特殊学校的特教老师,忆芯比其他的教师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因为她的学生们真的很特殊! 朵朵是一名糖宝,也就是唐氏综合症的儿童; 思琪是一名智力低下,她永远都只会有五岁儿童智力; 越越是一名中度自闭症儿童; 而小果果则是一名患有白化病的儿童。 还有几个都是特殊的孩子,忆芯做为一名特教,不仅教她们学习、生活,还负责教这十二个孩子舞蹈,今年的汇报演出,她们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 “朵朵,到果果右边,对,托着她,就像刚才我们练习的那样!” “果果,笑起来,你最漂亮了!” “微笑,露出八颗牙!” “太棒了,你们都是最棒的!” 忆芯在台下引导着孩子们,随着音乐做着夸张的动作,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忆芯,认真地做着每个舞蹈的动作! 台下有人嘻嘻地笑着,也有家长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领导席里的领导们互相聊着天,谁也没有仔细看着这群努力了一年的孩子们。 可是孩子们依然认真地跳着,仿佛她们的观众只有一个人,就是她们最爱的忆芯老师。 在这个喧闹的环境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舞台顶上的幕布已经被旁边耀眼而滚烫的白炽灯燃了起来,冒起了缕缕浓烟。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十二个舞蹈演员昂首挺胸,非常整齐地退向了后台。 在这场演出里没有谁能比这十二个孩子更认真,更努力! “蓝天当纸,海水为墨!写不完我们心中的颂歌!请看下一个节目《快乐牛仔》,演出者.............” 当主持人说到这里时,舞台上闪起了噼里啪啦的暴裂声,四下一片黑暗! 忆芯刚拉着十二个小演员退到后台,准备换装下一个节目时, 一片漆黑,随着小朵朵的一声尖叫,开启了今晚的灾难! 数分钟后火势迅速蔓延,电线短路,所有灯光瞬间熄灭。没有任何组织,人们在大火,在恐惧的驱赶下,在黑暗中就着火光开始凭着本能疯狂的冲向任何一个可能求生的通道。 忆芯拉着十二个孩子手拉着手到了安全出口的卷帘门,但断电后不久,原本开着的卷帘门突然掉落下来,而此时其它几个供人逃生的安全门却全都死死关闭着,掌管钥匙的工作人员也不知去向,文化馆顿时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大火炉,一个充满哀号和惨叫的死亡之馆。 忆芯拉着孩子们看着疯狂逃窜的人群,只能躲到了楼梯的拐角下面,几个孩子捂着口鼻,有的哭着,有的叫着,还有的以为是捉迷藏笑很开心! 越越一直都在哭喊着,忆芯搂着她怎么也哄不住,而且她总是一个劲地要冲向舞台那边,忆芯知道那是越越的最心爱的水瓶放在那里,那个是妈妈临走时最后给她的生日礼物,越越珍爱无比! “那,越越,老师对你说,老师去给你拿,你们要乖乖地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越越止住了哭,忆芯交待了几个大些的孩子看着她们,就快速穿过人群,跑向舞台。 这是忆芯最后一次看见孩子们,应该是最后看见活着的孩子们,后来的那一张张铺着白布的担架,忆芯眼睛血红不敢去想,那一双双期盼、恐惧的眼睛,直到现在还在眼前萦绕,每每在深夜都无法入睡。 忆芯恨自己的丈夫,当她抱着水瓶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下时,遇见了他,他正带着他们的领导穿过了专为他们开通的安全通道,然后一把拉住了她,任凭如何反抗,依然把她拖了出来。 从此,忆芯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如同死了一般,谁也不理,谁也不管。 第一章 疫之乱 长庆三十年,瘟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此疫蔓延极快,做为帝都的恒安城繁荣昌盛,此刻疫情当前,太医们夜不能寐,想破了脑袋寻找治疫之道,皇家也是焦急寻找民家乡医,四处招榜,寻找着良方。 ...... “全部听令!哪怕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过去!” 一声厉喝,一位头盔护耳、横持戈矛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左右徘徊,面对马下这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怒目而视,双眉连心,目露凶光。 马下一群装备齐全的护卫们横在城楼门口,一层层挡住就要涌进城去的难民们。 士兵们盔甲护体,口鼻都用风巾护住,炎热的天气下,即便是汗如雨下,闷热难当,谁也不曾取下风巾片刻! 忆芯挎着小包袱坐在离城门稍远的树下,目光呆滞。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哄着怀里不停哭喊的孩子。 孩子不间断的哭声让忆芯烦燥难当,她坐直身子,看向母子俩。 那孩子约有七八个月大,面黄肌瘦,小脸上红红的小疙瘩连成一片,因为痒得难受,孩子不住地用手抓挠着,孩子的娘只好按着他的小手,小家伙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这样有多久了?” 忆芯轻声问妇女。 “这该死的瘟疫,孩子的爹爹就是让这个毛病害死了,我的宝儿三天前就开始了,一天比一天严重!” 妇女小声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忆芯抬头一看,孩子娘的脸上,也出现了小红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瓶子,利用包袱的遮挡偷偷倒在手上一点液体,然后起身,轻轻地均匀地涂沫在孩子的小脸上,然后吹了吹。 “不让我们进城去,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时,难民群里熙熙攘攘,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起! “我们都是长庆的子民,难道皇家就这样对待我们,弃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又一个声音响起。 “大家一起冲进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到这话,难民们顿时骚乱起来,情绪失控,蜂拥挤向城楼口。 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提起长矛大喊一声: “我看谁敢!” 此时,一个瘦弱的男子,破烂衣裳,蓬头垢面,双目赤红,手里拿着个蓝花的包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已经踉跄地冲在了第一个! 长矛凌空落下! 随着“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人群中骤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后退! 长矛贯穿男子的胸腔,另一头扎在了地上! 男子呈半跪状,就要滴出血来的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胸前的长矛,随即口鼻喷出了鲜红的血沫! 离得近的人们已没了刚才的凶狠闯劲,有的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有的发出“啊啊”的叫声,有的已经嘤嘤哭泣起来,此时就算借他们一个胆,谁也不敢上前。 男子浑身抽搐,眼睛呆滞不闭,一会儿就不动弹了,此时身子却不倒,将军双目圆睁,他这一生杀人无数,在这里杀个难民,如同信手捏死一只蚂蚁,此时只不过立个威。 将军一脸戾气,弯下腰,大手一握一把将长矛抽出,鲜血四溅,尸首倒地,血流如注,手里的蓝花包袱扔到了一尺开外,人群里顿时哗然起来。 长矛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流着,将军将长矛在男子的身体上蹭了蹭,看了一眼人群,那狠辣的眼睛只要扫过哪片人群,那片人群就往后退一步。 此时,城门口的士兵们又增加了两倍之多,齐刷刷地站立在将军身后...... 忆芯远远地看到这惊心的一幕,心里气愤难当,可是无奈她也是生性不爱多言的人,自己身在何处还说不明白,最好不要多事,再说自己单身女流,不便出头。 旁边的孩子渐渐止了哭喊,脸上的红斑也缓和了许多,沉沉地睡了过去。 孩子的娘欣喜万分,连忙道谢! 这几天也难为这对母子了,身体如此不适还拔山涉水行了这么远的路! 可又能怎么办,两年无雨,庄稼颗粒无收,现又突然起了瘟疫,这可是绝了人们的活路啊! 周围的城镇村落都逃难至此,这里是申城,皇族生活的地方,繁荣昌盛,也是人们最后的希望啊! 忆芯往城门走去,想打听一下情况,如若真的没有进去的可能,那就另做打算! “听说,二皇子也得了这个病,全城戒备森严,只出不进!” 近前几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想着办法。 “你说皇家医药技术如此高超,对付这个病还尚无对策,你看看,我们周围,大部分都已经开始发病了!” “听说,皇上那里斩杀了好几个太医!” “那是,那二皇子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子,得了这个病,能不急吗?杀一两个太医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忆芯也听个热闹。 “我的儿,我的儿在哪里?” 一位婆婆步履蹒跚,双手伸着向前,由一名村妇搀扶着,向人群走来。 婆婆双眼球被白斑所遮蔽,看起来已经失明,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旁边的妇人也是焦急万分,问着周围的人群: “大哥,我家夫君你们可曾见过?” 正好问到忆芯跟前说话的几位,忆芯听着也留意着人群。 周围的几个男子都摇着头,说“这么多的难民,谁又认识你夫君是哪一个?” 妇人急了,婆婆把手伸向忆芯这里,颤声说: “我儿子手里拿着一个蓝花的包袱,我们,是打算去城里找人的!” 听到此话,大家都不说话了,看着婆婆已经看不见的双眼,再看那一双树枝一样的双手,统一地抬眼向那城楼口看去。 那个男子的尸首还在原地的血泊里躺着,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没了光采直愣地看向城楼那一边,那一边是他一家老小的希望和寄托! 妇人看见大家眼神都看向城楼口,也顿时觉得不妙,扶着婆婆的手抖了起来,慢慢地走向那里,大家已经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看着这苦命的婆媳俩走向绝望。 这一路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忆芯的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向苍天祈祷着此人不是她们二人寻找的人。 蓝花包袱很扎眼地粘着血迹落在地上,妇人只一眼看到包袱就瘫坐在地上,婆婆没了人扶着,也坐在了地上,匍匐着伸着手前面乱抓着,爬向那个男子。 在将军和别人眼里,这个男子只不过是一个杀鸡给猴看的鸡而已,一钱不值,可以这一个家里,他是顶梁柱,他是年迈婆婆的养老人,他是妻儿的陪伴,他是全家最重要的人! 婆婆和妇人的绝望无助的哭声已经响起! 忆芯叹了口气,从来以久,她的每一次向老天的祈求从未灵验过,老天从未帮助过她,一次也没有! 这时,城楼处传来一阵骚乱,忆芯走上前去,看见那个杀人无数的将军手持长矛,并将长矛尖端抵住妇人的胸口! 妇人昂首抬眼看向将军: “敢问将军,我夫君惨死在你的手里,他一无犯法,二无罪责在身,为何你要这样无缘无故谋害他人性命!” 妇人正义凛然,大家都为之一振,心里直为她叫好,又替她捏一把汗。 再低头向婆婆看去,老婆婆早已软倒在儿子身边,动弹不得了! 将军一声冷笑:“你们身上个个带着疫病,申城乃皇族所在,岂能容你们这帮腌臜泼皮们进城,将疫病带入城去,不要说我罪责难逃,就算你们个个死个八百回也顶不了皇家的半条命!” 话音刚落,怒视四周,并拉了拉捂住口鼻的风巾,看看眼下被长矛抵住的妇人说: “我乃奉命前来,就是阻你们这些病夫们企图溜进城去,不要说我战场里杀遍敌方片甲不留,在这里我兹要是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取了你们这些脏人们的头颅!” 将军嚣张地抬起头,声音放大: “今天,既然你们都不服,那我就将这一家老少斩首在此,我看哪一个还敢上前?” 说完,更将矛尖抵入妇人的胸膛,妇人的胸膛鲜血渗出了衣襟,匍匐在地上的老妪悲戚地痛哭起来,妇人更是绝望地仰视着天空,等待着长矛刺入胸膛,正好,结束这一切,如此绝望悲惨的命运,要它也是无用!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 “且慢!” 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而坚毅的声音。 将军住了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老子的手里抢命? 他抬眼看去,人群里走出一位青衣布衫,面容清瘦的女子,摸约20出头,一双单凤眼,眸子如同深潭的井水深不可测,眉间三粒红痣排列呈倒三角状,虽是烈日炎炎,但是忆芯全身散发出来那种冷是彻骨的冷! 但将军可不惧任何人,他冷笑一声, “又来一个出头的,也罢,那待我先送她归西,再来帮你入黄泉!” 说完就要取妇人的性命! “将军,如果您非得如此,那我可就此离去,什么也不管了!” 忆芯欲做离去状。 将军纳闷,心想: “你不管了,你又能管得了什么?” 问道:“你此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众人也莫名其妙,都觉得此女子一定是疯了,说出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我的话的意思是”忆娘稍做停顿。 “我的意思是,我是准备上恒安城给皇帝那二皇子看病的,如果您在这里杀人阻路,我也不用脏了自己的脚非得踩着污血进去救他人性命!” 忆娘斜睨一眼血泊中的一家人。 “不过,大将军您的命估计也长不了!可不就是您,阻了去救二皇子的救命恩人,不知道您居心何在?” 忆娘不紧不慢地说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落在将军和众人的耳朵里。 “你!找死!” 将军气极,正想要扎死眼前的妇人再去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时,身后一个宦官打扮的宫人拉住了将军的马头绳。 第二章 重生路 正当将军气极,准备扎死眼前的妇人再去收拾忆芯时,身后一个宦官拉住了将军的马头绳。 “耿将军,莫急!”宦官慢语。 将军十分气愤: “你阻我干甚?一介女流说这样的胡话也信得?” 宦官微笑地握住枪头,抬头对将军说: “耿将军,人就在您的马下,她们的命就在此,您想什么时候取,那就取便是,先听她一听,也不防事!” 将军脸色稍缓,直起身,将长矛从妇人身上狠狠拔下,众人皆是一疼,转而将矛头指向忆芯,忆芯身后的人群顿时向后退了一大步。 妇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但她还顾念自己的婆婆,向一旁昏厥过去的婆婆爬去。 这边,忆芯面不改色,经历过生死之人,还怕再死一回? 忆芯看着指向自己陈血干涸、新血尚在,上面萦绕着无数的魂灵,像雾一样盘旋在矛头之上。 “快说,你有什么办法治疫?” 将军不耐烦地抖动着沉重地矛头。 “这不能对您说!”忆芯仰头看向将军。又看向宦官。 “找死是吗?”矛头又逼近一寸,和忆芯的鼻尖只差毫厘。 “我能治好此疫!”忆芯再次笃定地说。 “此疫夏季蔓延,冬季收敛,一日皮肤瘙痒、二日皮肤起红斑、三日皮肤水泡发低热、四日高烧不退皮肤溃烂、五日患者神智不清、六日人事不醒,七日一命呜呼!” 忆芯环顾四周难民,问道: “我说的可对?” 几位中年男子均连连点头。 “我父亲就在第七日离去的。”一位男子垂泪道。 “这位小姐说的症状和我家的一样!”一位中年妇人说道。 大家纷纷点头。 “疫病已有数月,谁都知道这个病起的过程,知道这个有什么难的?”将军在马上不屑地说。 “再不说些实在的,姑娘,我看我想保你命也不容易!”那位老宦官对忆芯说道。 “治疗此病还需要药材和准备工作,我总不能站着说几句话就可以治了此病吧!”忆芯说。 “不要听她多言,废话怪多!”将军不耐烦了,抡起长矛,旋风卷起,冲向忆芯! 接下来,忆芯没料到,众人都没料到! 忆芯耳边一阵呼啸,胸口一凉,低头看去,那是萦绕着无数魂灵的长矛枪头深深扎入了忆芯的胸腔! 然后狠狠拔出,带着喷射状的血液,在阳光的照射下,沾满鲜血的矛头发着蓝幽幽的光。 忆芯捂住自己的胸膛,血顺着手指缝涸涸涌出。 原来从心脏里流出的血是滚烫的,烫得她自己的手都红了。 眼前的世界像是洗车时的车窗,不过把水换成了血,天和地都染成了红色,那红色,铺天盖地! 在她躺下的一瞬间,在她的脸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她看到将军的长矛又扎向那个差点死里逃生的妇人,紧接着是她的婆婆。 在大家的惊恐哭喊声中,那个连心眉的将军怒声喝道:“谁不服?再来便是!”那面目如同鬼魅面目狰狞、嗜血如命! ...... 忆芯肚子一疼,睁开眼睛,这里是一间四面透风的竹棚,上面的屋顶破旧凌乱,似曾相识! 这时腹部再次疼起,抬起头一看,吓得忆芯差点又一次晕了过去,一只浑身黑毛、吡牙长嘴的野狗正扒开她的衣襟,下嘴准备来个开肠破肚,一饱口福! 那尖利的爪子已经把忆芯的腹部抓住好几道血痕,有的已经渗出了血珠。 忆芯一个激灵,连忙坐起,用拳头挥打着,侧身向一边翻滚过去,并抓起地上的石头就向野狗扔去,。 野狗吓了一跳,原本以为是个死人,没想到正要得口时,竟坐了起来,还用石头和拳头共同夹击,看来,人类就是死了也是靠不住的。 它往后一窜,看见忆芯站起身来再次捡起石头,吓得“汪”一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忆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坐在一旁喘着粗心,真想骂娘! 这一切都这么真实,但是这一切忆芯好熟悉啊,就像导演喊了“卡”再次重新来过一般。 分明半月前她就从此地苏醒,兜兜转转,直到恒安城楼下被将军一矛毙命! 忆芯一想起那连眉的耿将军,心有余悸,赶紧摸了一下胸口,那疼痛的感觉仿佛还没有褪去,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喷出的滚烫的鲜血。 可是,不对啊! 忆芯再次回想,在耿将军之前,不,在这之前的之前! 21世纪,经历了那场大火,自己虽然侥幸逃生,但是失去了那十二个可爱的天使般的孩子,歉疚和心痛让她夜不能寐,她厌倦自己糟糕的人生,丈夫懦弱,儿子年幼,自己的工作味同嚼蜡,毫无半分热情。 在连续失眠一周时,忆芯没有跟任何人说背上了简单的行囊去了那申城的双龙山。 早就听父亲曾经说过,那里有一种叫做慈姑花的香料,用这种花为主要原料制成香水,不仅可以忘记忧愁,并且会在美好舒适的幻觉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要去找孩子们,找那些个眼睛纯洁得像天空一样的小天使们! 就这样,忆芯爬上了那座申城有名的,一直尚未开发的双龙山,这里是原始风貌,纯自然景观。 一路上,她穿过有一人高的杂草树林,艰难地爬上那座双龙山,她平时不常出门,锻炼身体就更是想想就算了,现要登上一座从未开发的山,这样的强度根本难以做到! 意料之中,忆芯没有采到什么慈姑花,忆芯痛哭过后,选了一处僻静处,从山中间一跃跳下! ...... 而她再次醒来就在这个竹棚里,还被一只野狗差点开膛破腹! 再然后她就过了十五天颠沛流离的日子,再次殒命则是在长庆三十年的恒安城楼下! 再再然后就再次醒来,又在这个竹棚里再次和这条野狗邂逅! “老天,我不需要你保佑我,只求你不要如此肆意耍弄我!” 忆芯双手举过头,给黑天明月的天空拜了三拜。 忆芯捡起地上的背包,这个背包里有大约一周的吃食,还有琐碎的物品,在这以后的十五天里,将会起决定性的意义! 忆芯的一身登山服破败不堪,而忆芯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到这里的每一件事,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近在眼前! 就在下面的村子里,村口围着篱笆墙的一家,有夫妻二人,十五日前就款待了她,给她找了合适的衣服换。 轻车熟路,忆芯走向那户人家。 桔黄色的油灯,安静的院落,小小的茅草房简陋但五脏俱全。 门口站定,“一、二、三”忆芯默数,并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块准备着。 茅草屋的门“吱呀”被推开,一个手拿着木盆的年轻村妇推开了门。 与此同时,对面,一座砖瓦院门也应声打开,一条吡着牙的黄黑大犬咆哮狂吠地冲了出来,直奔忆芯! “啊!” 茅屋的村妇看见这一幕,手里的木盆一下摔在地上,而恶犬听见声响稍一停顿。 就是此时,忆芯一个转身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土块狠狠向恶犬的面门打去。 恶犬的鼻梁处狠狠地被土块击中,黄黑大犬顿时收了气焰,从气势汹汹变成了落荒而逃。 忆芯站直身子向年轻的村妇看去,村妇惊魂未定,但是看见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也破涕为笑。 忆芯走进院内替村妇捡起木盆,并将村妇推入房中关上门,自己站在门口,看向对面的院门。 对面恶犬逃回的门里,走出一位叉着腰的肥胖女人,浑身肥肉直颤,胖女人霸气地往门口一站,基本就看不见门内的其它事物了! “是你打了我家的狗?”胖女人厉声问。 “不是!”忆芯否认。 “这里只有你,不是你是谁?”胖女人蔑视地上下打量忆芯。 “破衣烂衫,我家的狗只咬乞丐!” “是吗?我也只打疯狗!”忆芯慢慢说。 说完算算时间差不多,接着提高了声音,大声说: “对了,昨日,酒铺的姚帐房说你少给了他酒钱!”声音高得简直就是喊。 胖女人一怔,生气地反驳说: “胡说!我不仅没少给,还多给了呢!” “说出来也得有人信!那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你会多给?” 忆芯笑眯眯地说。 “那是,那是因为我让他帮忙带给我娘家的!” 胖女人气愤的辩解,然后又想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 胖女人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公正站在她的身后。 “哦!”忆芯装作恍然大悟,“我记得了,的确是这样的,你说的是对的,临走的时候那姚帐房还拍了一下你的屁股,就是那天的事吧?” “是的是的!”胖女人拍着手,很高兴忆芯记了起来。 但是一会儿她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的小气加小心眼老公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掳回了家,然后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忆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小茅屋。 第三章 忆前世 忆芯转身进了小茅屋。 那年轻的女主人在门缝里看到了所有的经过,心里对这位侠义的姑娘充满了敬佩,看见忆芯进屋,连忙迎了上来。 “谢谢姑娘了,谢谢姑娘了!” 忆芯笑着说: “七巧姐姐,你不要见怪才好,这胖女人欺负你已久,只不过今天是机缘巧合,才能小施一计,整她一下!” “你怎知她欺负我?你又怎知我叫七巧?” 妇人一脸疑惑。 忆芯一脸黑线,心想:“怪我得意忘形了!” “刚才在路口想寻个地方住一晚,遇到村民打听到的!” 忆芯掩饰到,接着岔开话题: “请问姐姐,我能否在你屋中借宿?” 明知道善良的七巧肯定会答应,但忆芯还是问道。 “只要妹妹不嫌我家贫,尽管住下就是了!” 七巧笑着说:“看你总觉得似曾相识,想要与你多说说话呢,没想到你就来投宿。” 常说这人世间有缘分二字,但是忆芯从未遇到过,只是老天给了她重启人生的机会,忆芯有了更多的感悟。 十五天以前,对面的胖女人放出来的恶犬不仅咬伤了七巧,七巧的夫君为七巧寻仇,还召来了牢狱之灾。 真是庆幸,能有机会再来一次,让七巧的这一生躲过此劫。 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忆芯时常头晕疲惫,食欲不佳。 无论如何,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跳下山崖的那一时,忆芯就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人生如戏,每一步都是命运安排,不要为多一时的快乐而高兴,也不要为多一时的忧愁而烦恼! 那时,忆芯32岁。 可是来到此时,长庆三十年,忆芯在前面的十五天和今天都未曾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也不觉得疲累,对着铜镜照看,发现自己却像是年轻了最少十岁的光景。 此时,青春正好! 忆芯虽然身处险境,遇到诸多困难,但是兹是身体健壮,又怎能被其它麻烦事情轻易打倒? 忆芯想着,七巧姐姐已经端上了两道小菜,几个粗粮馒头,一碗稀粥。小菜都是素食,馒头和粥也是清淡,但是忆芯记得十五天前,就是这一粥一饭让她对以后的生活有了向往,入到肠胃之中的舒适暖意,真的是自己的世界无处可寻。 忆芯咽了下口头,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七巧姐姐的夫君马上进门,她更想和大家一起用这餐饭。 “等等吧!......”刚要说:姐夫马上要回来了,但转念一想,怕这样说会惊着七巧,不可莽撞,万事小心为上。 “七巧姐姐,我去洗把脸!”忆芯找了个理由。 七巧打来清水,忆芯洗净脸上的污垢,看向桌角唯一的一面铜镜。 铜镜之中,是一张瘦弱单薄的小脸,白净的额头上呈倒三角形的三粒红痣让整体脸庞添了一份温柔沉静。不大的单凤眼深邃明亮,面容虽不艳丽,但是清爽利落,忆芯很满意这一世的容貌,看来老天还是给了她奋斗在这一世的资本:好身体、好容貌! 这三粒痣原本小时候很暗淡,淡的就好似孩子的雀斑一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三粒痣越发醒目。 父亲找人算过,这三粒痣分别在面部额头眉心处的福、灾、贵三处,虽没有那么不差分豪,但也是有凭有据。 忆芯不信,除了中间的“灾”很灵以外,别的都一派胡言。 “妹妹,如何称呼?”站在身后的七巧微笑地看着镜中的忆芯问。 忆芯正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 “我已经是个没有了心的人,我要永远记住自己这个没有心的人!” “忆娘,我叫忆娘!” 忆芯的第一声忆娘是说给七巧听,第二声忆娘是说给自己听,这个忆娘,便是她今世的自己,一个唯一! “忆娘,若不嫌弃,换上我这一件衣衫?我才浆洗过的!” 七巧拿来一身粗布麻面青衣布衫,忆娘谢过,进到里间小屋内换了衣衫出来,正好,七巧的夫君盛志进门。 和半月前一样,七巧夫妇恩爱善良。 忆娘这一小住就是三天,这三天,忆娘可没有闲着,因为第四天,根据前一轮回的记忆,七巧的夫君盛志会有大祸! 前一轮回,七巧的夫君盛志因七巧被胖女人的的恶狗所伤,怒将恶狗打死,被县衙抓走,这时疫情蔓延,在狱中卫生条件极差,成了村里首批感染者,于四日后死于狱中。 虽然,忆娘已经规避了七巧被狗咬伤的导火索,但是忆娘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而且疫情快速传播,也得尽快找到根治的良方,这样事情才不会无节制地蔓延下去! 首先,忆娘想办法让七巧留住夫君盛志,因为外面疫情严重,本就应该少出门为妙,所以这一点也是可以做到的。 再然后就是找治疗疫病的方子。 忆娘的前世忆芯虽不是一个医生,但是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这两年的细心呵护让忆娘对日常疾病也有稍有了解,根据前几天的了解观察,此病来势汹汹,过程短,仅仅七日便要人性命,但因为不熟悉这里面致病的源头,所以医者们都束手无策。 “还好还好,这疫不是黑死病或者其他恶疾,就算是回到21世纪,也不能一时拿出特效药!”忆娘心想。 了解这些还得多亏了忆芯的父亲,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父亲。 忆芯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试剂员,主要工作就是:针对各种植物的不同药性提炼精油制作成香水或与香味有关的研究。 而父亲说得就更玄幻了,他常说:“气味是在人的记忆中留存时间最长的,一个人的面容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逐渐模糊,他的声音都会离你渐渐远去,但唯有独特的味道会在午夜梦回萦绕在脑海中!”。 不要小看香水这种东西,它虽是从西方引进,但中国的中药博大精深,可以将香水赋予植物药性的灵魂。 比如说:加入了薄荷的香水,可以治疗感冒、头疼,加入了熏衣草的香水除了让你睡眠质量棒以外,还可以清肝养脾降血压等,还有很多,而花露水,就是香水运用到医学方面的一个进入千家万户的产物。 忆芯的父亲对香水近乎疯狂地痴迷着,他没日没夜地研究香水,每调出一种香型就让忆芯鉴别。 忆芯不喜欢香水是从那件事开始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她还会有一个宠着她爱着她的母亲! 凭着她独特的嗅觉和与生俱来的鉴香天赋,可能早就可以继承了父亲的希望,成为一个为此奋斗一生的调香师。 可是,现在的忆芯痛恨香水,但此时却不得不在从小父亲教的香水知识上寻求解决疫病的方法。 忆娘打开背包,拿出一瓶绿色包装的塑料瓶,打开盖子闻了闻,自言自语: “头香是柑橘、鲜橙的清新果香。中香掺和了玫瑰、百合和茉莉的高贵典雅。底香则是极具东方韵味的檀香与柏木的和谐交融。” 忆娘接着说: “成分:天然麝香、龙脑、薄荷脑、珍珠、黄柏等!” 没错,这是一瓶花露水,忆娘前世最喜欢的“香水”,也是唯一的“香水”! 但是花露水对于此疫情,仅可以治表不能治本,虽然可以暂时缓解病情,但是不能治疗根本! 忆娘在前世本就是一个有着抑郁病史的人,经历了这么多,忆娘也是想开了许多,来到这里已经是有所缓解了。 此时,忆娘走出院子,来到村外的山林里,这里绿树环绕,更有无数绿草花叶,忆娘边走边想。 这时的长庆,已经干旱两年有余,饥荒年,此疫先发病于相对贫穷的村落,因为条件不好,吃食缺乏,腐败食物照吃不误,身体就出现抵抗力低下的问题。 此病是由蚊虫叮咬所致,蚊虫携带的病毒以七日疟最为厉害。幸亏现在从发病到死亡有七日时间,如果七日疟到了恶性疟时,那个时候只需三日,就可以撂倒一个壮汉。 忆娘一在片草丛中站住,脚下有一丛郁郁葱葱的植物,叶子饱满肥厚,茎直立,叶片呈圆锥状,忆娘蹲下身子弯腰将叶株连根拔起。 环顾四周,发现这种叫做铁罗勒的植物漫山遍野,极其旺盛。 “怪不得这个村子发病最晚!原来是它!” 忆娘主意已定,回到茅屋,找到七巧,对七巧说: “你们可愿信我?” 七巧点点头,盛志也莫名其妙,但是这三日的相处,知道忆娘话不多,但很有主意,也点了点头。 “从今天天始,七巧姐姐每日早晚用艾草点燃熏屋,并将这种铁罗勒草叶多多晒干准备,日后定有用途!” 忆娘的话很坚定,七巧和盛志也点了点头。 第四日,盛志安然度过。 第五日,忆娘在七巧和盛志的帮助下,做出了一瓶异香扑鼻的药丸。 第六日,忆娘告别七巧和盛志,这个地方已经颗粒无收,疫病将至,万物皆枯! 忆娘其实并无目的,只是想一味地走下去,她相信,老天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并不是让她在小茅屋内渡过此生吧! 第四章 阴阳果 马上就要到了恒安城附近的周兴城,大批难民流落此地,这里离帝都最近,而且,此处有一个以慈悲救世最为受人爱待的弥勒寺,而且今天这里正在施粥! 忆娘走在难民群中的最后,因为她知道,她会在大家走过弥勒寺的施粥棚附近的时候晕厥过去! 忆娘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晕倒,不要像两周前那样摔个鼻青脸肿! 忆娘是一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上一世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过倔强,不仅和父亲关系恶劣,和自己亲自挑选的老公也是同床异梦,只有那个不到三岁,牙牙学语的儿子,才是她最在乎的人。 老公常说她是一个性格冷漠、自私无情的人! 确实,父亲脑溢血跌倒在路上,路人拨打她的电话她也没来,老公故意找来外面的女人装作出轨,她也丝毫不在意,还在老公面前说:“我出去旅游几天,给你俩几天二人世界!” 只有那个胖乎乎的、只会三个字三个字蹦话的儿子,才是忆娘的所有! 这次,满大街的饿殍病尸,确实触目惊心,但是忆娘的心思从来不在这里! 眼前就是当地那座最具盛誉的弥勒寺,寺院有着雪白的尖顶、九层屋檐层层叠叠,精巧简洁,这时传来深沉清远的钟声,余韵回荡,更显得威严庄重。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个钟声响起的时候,忆娘头晕眼花,确实,一路上水米未进,背包里的吃食都给了七巧盛志二人留下了,这里就是十五日前昏倒的地方。 忆娘强撑着身体缓缓先蹲了下来,然后紧紧抱着背包昏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虽然见怪不怪,但也都是一阵哗然。 十五日前,当忆娘昏倒在地时,还有几个恶民抢走了忆娘的背包,最后找到破烂不堪的背包时,里面只剩下那瓶花露水。 这次,依然是那几个恶民,见忆娘倒下,都以为死了,伸手便去抢忆娘身上那只怪异的背包。 让几个歹徒没想到的是,这只背包前面后面怎么也打不开,也无法从身体上取下,任凭几人又拽又扯,就是拿不下来也打不开,围观的人虽然心有不忍,但自身已难保,谁也不敢上前。 幸亏忆娘提前想到,这次背包里不仅有花露水还有新做的药丸,决不能让人抢了去。 背包是登山专用背包,具有防盗的锁扣,系在腰间和双肩上,牢牢“环抱”着自己,对于这个时期的这样的莽夫们,想打开并不容易,即便能打开,也会在时间上多拖延一会儿。 三个恶民折腾了良久也没取下背包,背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快快住手,罪过罪过!” 三人一看,一位身穿道袍,须眉慈目的僧人站在身后! 僧人的身侧一个小和尚跟随,小和尚上前一步: “三位,不予而取,非大丈夫所为!” 小沙弥眼睛明亮,最有特点的是那对耳朵,耳垂有普通人的三倍之大,年纪虽小,但是义正严辞,只言片语便有威慑的作用。 三个恶民看见眼前的老僧,凛然正气,又听见小和尚的指责,加上本来就打不开的背包,只得悻悻地起身离去。 围观的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把忆娘抬到了粥棚的侧面小屋内,小和尚端来米汤一勺勺缓缓喂下,忆娘缓缓醒来睁眼。 “终于醒了!”忆娘深吸了一口气再赶紧摸了摸身上的背包,还好还好!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是否有跑光的迹象。 “这位女施主!”老和尚说道。 忆娘这才发现,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紧紧看着她,她刚才醒来的一连串动作都看在了二人眼里。 忆娘赶紧坐起身来双手合十,鞠躬道: “惠成主持安好!” “哦?施主认得贫僧?”惠成住持有些疑惑。 “呸呸呸!”忆娘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我早已听人说起过弥勒寺的主持,看到您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样子,就知道您一定是惠成住持了!” 忆娘打着圆场。 小和尚少年老成,给忆娘低头施礼,便扶了住持一旁坐下。 忆娘真的很想一下说出关键的事,生怕半月前的那“人”过来捣乱。 但是这还真急不得,因为这事你知道,他们不知道啊! 只能稳扎稳打了。 随着住持进入内殿,惠成住持在蒲团上坐定。 “施主,你再次来这里,想必一定是为了那枚阴阳果!” 住持缓缓地说。 忆娘一惊,住持竟然都已知晓? “即然你着急,先行给你,省得夜长梦多!” “我想多余的话我也不用多言,这枚阴阳果,可以让你拥有非凡的灵识,在关键的时刻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是有时效的,你须得抓紧时间获得下一枚!” 惠成主持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奇异果实,此果实黑不溜秋,看样子就像是腐败的西红柿。 “老纳本应该遵循生命伦常,但是施主的执念是一份善念,老纳无法拒绝,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惠成主持在蒲团上入定。 上一次,忆娘就是因为这枚阴阳果卖相不好,才犹豫半天,最后便失去了它。 但这一次,忆娘二话不说,抓起就塞入嘴里,等到只余一枚果核的时候,从半掩的窗户缝里飞窜进来一只褐色大尾巴松鼠,扑向忆娘已经塞入口中的阴阳果。 无奈果实已经咽进忆娘的肚中,松鼠失望地瘫坐在地,口吐人语,大哭起来: “怎么可能是这样?” 松鼠的脸虚影交错,一会儿是毛绒绒的鼠脸,一会儿则是一名年轻男孩子的脸,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哽咽地说: “俺这快累死了,本以为一定可以吃到阴阳果,没成想,这无极天地最后一枚阴阳果,让你,让你给吃了!” 松鼠仇恨地看着忆娘,咬牙切齿。 “还有,惠成主持,您是不是成心的?”转身又看向惠成主持。 “俺这一生为这枚阴阳果而奔波,我的兄弟姐妺都可以幻化成了人形,只有我还是这样人不人,鼠不鼠的!” 松鼠沮丧地拖着长尾巴走向门口。 一个小沙弥开门而入,看见松鼠惊喜万分: “离阳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怎么了?不高兴?” 口气中满是惊喜、兴奋和担忧。 “道一,我走了,改天露台山再聊,俺心情不好!” 说完一跃而起,瞬间无影无踪! 叫道一的小沙弥正是那个义正严辞的大耳朵小和尚,他抬头看向惠成主持和忆娘,两人都低头不语。 忆娘此时,正经历着她的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忆娘阴阳果下肚的同时,金光万丈,头眩目晕。 像是自己的身体飞速旋转,只一个感觉:就是晕! 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但是可以感觉到周围白茫茫一片刺目! 好容易站稳,睁开眼睛,果真是那刺目的白,浑然不分天地,忆娘感觉很熟悉,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眼前出现一扇黑洞洞的门。 忆娘犹豫着要不要推开这扇看起来不太友好的门。 可是四下再次望去,又看不到其它的出口,只能是硬着头皮推开这扇黑漆漆的大门。 大门一推开,习惯性地抬腿往前跨入,谁知,忆娘脚下一空,一个跟头翻了下来,忆娘惊呼着,翻滚着、坠落着...... 忆娘一个哆嗦,从空中直坠入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子身上! 忆娘睁眼,头晕了半晌,这才缓缓清醒过来。 惠成主持待忆娘缓缓醒来。 “施主,你有前世未了的心愿!你的执念如果当真能够坚持下去,也许还有转机,但是如果不能坚持,也许也可以就这样度过你的一生!” 惠成主持说道。 “我一定会坚持的,主持,请相信我,我能够来到此处,我很清楚,我有机会回去,我要救回孩子们,弥补我的遗憾!” 忆娘这份执念更加执着了! 惠成主持站起身来,走向大门: “施主,自从你服下这颗阴阳果,你便没有了回头之路,成功与否,就靠你自己的能力了,得到阴阳籽,早日集出足够的阴阳果,下一枚阴阳果,便在恒安城,这便是你选择的人生!” 说着就走出门去,忆娘看着主持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有了希望! 忆娘在寺中休息了两日,在这两日里,阴阳果让她有了一种说不清的一缕异样,感觉很奇妙! 一日,忆娘一把抓住小和尚的手腕:“道一,今天你是不是又去露台山了?” “你怎么知道?”小和尚诧异地说: “我还知道你和那小松鼠一起呢!还有那可口的梨!” 忆娘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小和尚和那小松鼠欢蹦乱跳地在露台山玩耍,那一筐汁水丰富,甜美可口的梨满撒了一地,蓝天白云,两个心思单纯的小伙伴无忧无虑...... 但她一松开小和尚的手腕,就又看不见了。 “施主姐姐,你真是神了!”道一无限崇拜! “原来阴阳果有这般的魔力,怪不得此物难寻!”忆娘心想。 临走时,惠成主持对忆娘说:“进入帝都,拥有沉香阁,便是归属!” 第五章 恒安城 再次来到恒安城,大树下,忆娘呆滞着坐着,旁边一个怀抱小儿的妇女不停地哄着怀里哭泣不止的小儿,忆娘拿出事先兑了自制蒸馏水稀释好的花露水,这样稀释的花露水,对于小儿,是最好不过的,这里还添加了几粒抗过敏的药物,效果是不输于原液。 忆娘一句话不说,将手心里的小瓶里倒出几滴,轻轻涂抹在瘦的像只小猴子一样的小儿脸上,一张腊黄的小脸,但那双眼睛真是好看,黑油油地盯着眼前的忆娘,竟然停止了哭喊就这样凝视着忆娘。 小儿的娘也是很专注地看着眼前不说一言的忆娘,根本不觉得她是一个陌生的逃难人,而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忆娘知道,自己现在的灵力可以让气场变强,瞬间让人产生信赖的感觉。 涂好药,忆娘站起身,走向正在呐喊攻城的人群。 “大家一起冲进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到这话,难民们顿时骚乱起来,情绪失控,蜂拥挤向城楼口。 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提起长矛大喊一声: “我看谁敢!” 此时,一个瘦弱的男子,破烂衣裳,蓬头垢面,双目赤红,手里拿着个蓝花的包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已经踉跄地冲在了第一个! 与此同时,忆娘已经走在了城墙下,要将城墙上的招医榜单揭下来! 她要进城,她要入皇宫,要早日阻止这悲剧的进行! 忆娘揭榜,看榜的将士励声喝道: “一旦揭榜,责任重大,请三思!” 此时,一片鸦雀无声,那提矛欲刺的耿将军也定定地望向这边,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后的人群,远处寻找儿子的老母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正要揭榜,身边一股风卷过,一只手提前她一步将皇榜揭了下来! 忆娘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乞丐揭下了皇榜,正手拿着皇榜左右翻看,嘻嘻傻笑着冲着忆娘笑。 “你快些拿来,不要找事!”忆娘低声说,真怕旁边那威武的士卫立即剁了他。 “我会治病!我要入城去给皇子治病!”乞丐嘻嘻笑着。 “你先治治你自己吧!”忆娘咬牙切齿。 “大胆,你是何人,前来揭榜?” 半月前的老宦官上前。 忆娘说: “我可以治疗现下的疫情,我以自己项上人头做担保,我还有准备好的药品,可涂可服,一应俱全,请大人带我去了皇宫,定将二皇子治好!” 忆娘的笃定和气场无人可以辩驳! 老宦官指了指后面拿着榜的小乞丐,问: “他可是和你一起的?” “是的,是的,我是她的随从!” 忆娘正要说话,被小乞丐打断,忆娘差点咬着舌头: “你,你!”忆娘担心说出实情,乞丐与她争抢不说,说不定一下就会让那正向她们走来的杀人魔王捅个透心凉。 “哪里来的刁民!” 马上的将军跳下马,冲向忆娘,怒目而视,这一声喊,把众人的吓得不轻。 其实忆娘也心里害怕,这个将军,就在十五日前二话不说要了自己的性命,就是个夺命的恶鬼! 再一低头看去,将军锃亮的矛头青气缭绕,从前看到的烟气现在幻化成一个一个就要冲破迷雾的魂灵,看得清五官,看得清身躯,他们个个扭着身躯欲要挣扎逃脱! 忆娘不语,只盯着将军的双眼,慢慢地说: “耿将军,你藏在家中的白骨妻儿可还好吗?” 将军听了此话,虎躯一颤,看着忆娘晶莹流转的眼睛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连心的眉毛抖动了几下,气焰渐渐弱了下来。 忆娘转身看向老宦官,说: “此处,希望大人多加照料,毕竟是恒安城外,长庆属地,太多的血腥和戾气都不会助你我一臂之力!善待他们,对你大有好处!” 老宦官点了点头,带着忆娘进了城! 那个脏兮兮的乞丐一声不响,紧跟其后! 恒安城,长庆三十年最是繁华,这里四面环山,城中商铺林立,贸易往来,四通八达! 来到恒安城驿站的第一夜,这一晚应该是忆娘最近时间住的最好的一间房,客房是这里面属豪华级的了。 老宦官是隶属皇帝老儿的直接领导,大家都唤作他为李巷伯,巷伯是恒安对高级宦官的尊称。 李巷伯送忆娘来到驿站,就先行进宫去通报,安排忆娘和乞丐在此等待。 “你眼光挺好!”乞丐肮脏的手拿着一块白馍边咬边说。 “你不傻啊,你吃饱了就先走!”忆娘低头说:“你也是聪明,知道这样才能进城!不过吃饱喝足就不要在这里了!” “我不走!”乞丐放下馍,站了起来。 放下的白馍上黑黑的手指印。 “我顾不了他人,也帮不了你,走吧!”忆娘说。 乞丐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着吃了起来。 忆娘今晚应该是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来到这里,第一次吃得饱了,还有簇新的被褥,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希望,有了可以再来一次救出孩子们的希望! 月朗星稀,恒安城无论白天有多么的炎热,晚上必定是凉风习习,窗户半开着,轻柔的风吹过,惬意地在梦乡里慵懒着。 四周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气,鼻尖缭绕,熟识味道的忆娘此时也分辨不出是何原料制成,只是心里好空旷,好悠远! 远远地走在一条长廊里,长长的,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长廊虽长,但是周边杂草丛生,空旷寂寥,俨然是一座被人废弃的院子。 忆娘向前走着,周围缓缓地开阔起来,长?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院子,院子再向里面像是正修建了一半的房子,到处横垣断壁,破落的景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院子正中间有一个撑开的白纸伞。看得出撑着伞的里面蹲着一个人。 忆娘这才发现,庭院里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忆娘走向中间的白纸伞,转向伞的正前方。 伞下蹲着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中衣中裤,都是雪白的料子,小女孩正用手里锄花的铲子铲着土,旁边堆放着堆好的小房子、小桌子等土做成的玲珑玩艺儿,看见了忆娘,抬起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厚厚的留海让胖乎乎的小脸可爱甜蜜。 只是,她有一双黑红分明的眼睛,眼白的部分就像是在滴血,抬眼看了一眼忆娘,便低下头去,接着挖土! 忆娘刚要问女孩子是谁的时候,小姑娘再次抬起了头,咧嘴笑了起来,嘴越咧越大,那张开的嘴,黑洞洞的,越张越大,大到了极致,忆娘顿时一惊! 一头的汗,像泼上去的水,盛夏的夜晚却感觉到周身的凉意,是那种透彻心腑的冷。 忆娘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那张黑洞般的嘴,那把雪白的纸伞,都透着诡异。 忆娘没有用早餐,独自来到恒安大街,恒安大街,到处闭门关户,长街上没有一个人,诺大的城里那般安静,看来是疫情让大家心慌慌。 穿过繁华的大街,这会儿饥肠辘辘,原本想着这里应该到处都一派繁华的景象,现在看来,没吃早饭就出门是个错误的想法。 走了很久,忆娘竟然找不到了东南西北,前世她就是个路痴,如果没有导航,毕定哪里也去不了。 一丝甜糯清香悠悠飘进了忆娘的鼻腔,肚腹里咕噜了起来,随着这一丝清香向前面的水巷走去。 这边环境真好,房屋建设濒临水边,蓝屋白墙,屋檐翘起,别具风格。地点虽是偏僻,人员稀少,但是这里却是最舒适的所在。 这样的地方,忆娘梦里是来过的,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就连拐角那里有个绊脚的石台还那样存在,忆娘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脚步轻快,熟悉地如同回家一般,穿过每一条小巷。 前面有道黑影“咻”的闪过,忆娘警觉,左右看去,四处空无一人,这时那种甜美的香味更加浓烈了。 没走多远,停下脚步,眼前一座蓝屋白墙,屋檐翘起,正门前有一个方寸小院,院中一张桌子几个小凳,院里种着青翠的花草,正门上牌匾:沉香阁。 香气四溢便是从这里紧闭的门里传来的,忆娘上前,扣响了大门。 一会儿门里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一身褐色短衣短褂、干净利索、面容白俊,眼睛大而有神。 “请问姐姐需要什么?”少年将忆娘迎进店内。 香味就是从铺内传来的,忆娘在待客桌旁坐定。 “请问你们是主营?”忆娘问。 少年端来茶盏:“沉香阁经营各种香品和香器,我们除了一般的香料香品还可以专门定制特殊香品,那香器就更是繁多了,有手炉、香斗、香筒、香匙、香盒等,姐姐你是想要佩香、涂香还是薰香?” 这里所说的涂香,也就是香水便是父亲毕生研究的东西,而对于品香和鉴香也是忆娘最熟悉的东西! 环顾四周,正门东侧的红木香案上,一炉青烟袅袅的素色香炉让人安神清心,此时若不是有饭菜的味道混淆,基本闻不到这淡雅的香味。 “细烧柏子供清坐,明点松肪读道书。”忆娘走向案桌,感觉自己的眉心隐隐灼热,用手轻抚额间三粒朱砂。 “带青色,未开破,此为柏子香!” “姐姐也懂得?”少年的眼睛亮亮的。 “你是掌柜?”忆娘问,看着少年不像。 “掌柜在内厨!”少年说这话明显有些局促,在长庆,男人下厨可是很不得体的做法。 “长黍,有客人吗?”内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留客人吃饭哈!” “知道了!”这个叫长黍的少年应着。 “我们掌柜做的饭菜包您满意,您留下用餐吧!”长黍说。 话音刚落,从门口窜入一个人,因为内堂暗,一时看不清外面进来人的脸,等着此人在忆娘旁边坐定,忆娘才看清楚,竟然是那个乞丐! “你怎么跟来了?”忆娘问。 “我们是一起的!”乞丐对长黍说。 转头东张西望并不作声,忆娘有些尴尬。 长黍上下打量了一下乞丐,也没有多说,只是碗筷又多添了一双。 第六章 沉香阁 沉香阁内厨里,大灶上。 一片火光伴随着烟雾有节奏的上下翻飞着,忽明忽暗的地照亮着一张略显狰狞的脸,汗水迷住了眼睛,细眯着的眼睛在眼镜片下面烁烁发亮,嘴角上带着那么一丢丢张狂、一丢丢兴奋,额头油腻腻地泛着光。 阳介的几道菜都已经上桌了,松鼠桂鱼的糖醋汁汤汁浓郁、红烧肉每一块肥的晶莹瘦的滑嫩、虎皮青椒皮略微焦糊,斑驳的焦糊点如同老虎的花纹......这一盘盘美味的菜肴摆盘也相当讲究,鱼头尾的朝向、肉切块的适口大小等,精致贴心、恰到好处! 把菜都装盘后,阳介呼唤众人,今天有客人,要注意仪表,先行进了房间换了衣服。 “长黍,招待客人入座,我稍后就来!” 闻声,长黍一声答应! “两位,不介意请随我来内厅!” 忆娘站起身走向内厅,内厅简单整洁。 一个立式屏风隔开内厨和正铺摆货区,一张圆形漆木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菜种类不多,但看得出来主人精心烹制,忆娘落座,乞丐嗅着鼻子摩拳擦掌。 就连小伙计长黍也是忘记了招呼客人。 屏风上的画很好看,雕栏玉砌的庭院,花草丛生,一派郁郁葱葱,里面有几个人物也是精致,忆娘正想细细看,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请坐,请坐!” 阳介端上最后一道黄金蝴蝶虾,把盘子位置微调了又微调,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也洗干净了,甚至眼镜片也透亮,这样非常绅士站在桌前,骄傲地环视了一下一桌子菜品,那眼神就像是欣赏着自己优秀绝伦的孩子一般。 忆娘站起身来,她惊讶地看着阳介,此人三十岁左右,书生气息,惊讶的是阳介虽是一身干净的长袍短褂,但是眼睛上架着一副......架着一副眼镜,对,没错,是眼镜! “不要站着,坐吧!” 阳介招呼着:“贵客来临,几样小菜招待,还请不要嫌弃!” 接着看向忆娘“即来之则安之,一切都是缘分!” 大家徐徐坐下,长黍和乞丐都是早已迫不及待,因为有旁人在,还有所收敛,阳介一旁坐下,开始讲起这道松鼠桂鱼的由来: “每当一桌宴席进行到鱼的出场,可比戏到高潮。 一般宴席往往于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后,才见鱼盘亮相,而这一身酱染的风采、披挂姜末葱段的整鱼闪亮登场时,鱼头瞄准右上座,这样鱼头、鱼尾自然连带出主宾和陪客两位,共进一杯酒,然后双双分别以箸按住头尾,请坐中各位共同“剪彩”食用。 就这样一条鱼便被慢慢地消灭掉半壁江山。” 长黍悄悄给忆娘和乞丐说: “这是我们掌柜最爱显摆的时候!” 阳介听见,白眼一翻。 “无论何事必要搞清楚来处!” 长黍发现,掌柜阳介这个白眼翻的越来越有水平了,眼珠一上一下,从黑到全白,又从全白到黑,一气呵成,他常常担心掌柜的当翻到全白时万一翻不过来咋办? 阳介接着“显摆”! “当然,各地有各地不同的吃法,各人也有个人的品法。 有一次,朋友见面,文人雅聚,每上一道名贵、稀异的鱼菜,客人不论上席末座,能以诗词破出鱼名者,便可领衔下箸灭掉这条鱼。 而此时的菜肴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松鼠”活跃盘中,无人能识。只好请主人揭秘:“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原来是用特殊的刀工塑型变幻的一尾鳜鱼。 此种游戏,雅趣和热闹并彰,历久难忘。而鳜鱼的鳜字不易写,鱼身处常常会有桂花点缀增香提味,于是就改成桂花的桂了。” 长黍和乞丐早就不耐烦了,摩拳擦掌,只有忆娘一旁静静听着,她很投入地听着,听得忘记了一切。 这一切多么熟悉,就像上辈子她们是一家人一般,从来没有分开过,但的的确确,忆娘第一次进入沉香阁,第一次见到长黍,第一次认识掌柜阳介,也第一次坐在桌边吃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掌柜的,你懂得真多!”长黍赞叹道,马屁也拍得贼响。 “百度上抄的”一个慢悠悠的女子声音传来。 “真啰嗦!”角落里一袭黑衣压低帽檐的瘦削的身影渐渐移到了桌前,拿起筷子直接开造。 “玄汐,你......” 阳介正津津有味的说着,突然遭人这样一怼,像吃了一口硬干馍,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忆娘一愣,从未发现这里还有一人,当看清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时,这个叫玄汐的已经拿着筷子挟起菜来。 阳介只能招呼大家一起“开动”! 这个时候,嘴,这个器官不再有多余的用途,只剩了“吃东西”这一项功能。 “鱼要先从背部吃,长黍!” “喝汤不要那么大声!” “筷子拿反了,玄汐!” 阳介的强迫症又犯了,这会儿,长黍和玄汐可不管那么许多,松鼠鱼被挟得乱七八糟,红烧肉只剩下了配菜的胡萝卜青椒,油汤汁洋洋撒撒,到处都是,刚才养眼的一桌佳肴瞬即成了残羹冷炙!乞丐更是没有多说一句话,除了自己吃就是忙着给忆娘挟菜,否则,忆娘估计吃不到什么了! 忆娘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几人,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袭上心头,自从孩子们离开她的那一日,忆娘就没有开心地笑过,也没有如此的舒心过,眼前的这一番你争我抢的烟火气息点燃了忆娘干涸的心。 忆娘和乞丐离开沉香阁时,已经是中午光景了,外面太阳很大,忆娘心里怀着沉沉的心事,回到了住所。 李巷伯还未返回,忆娘坐在驿站后院大树下的摇椅上,摇着手里的丝绢扇,若有所思。 “陪我玩!”童音软糯,忆娘抬眼看去, 黑黑的齐留海下面肉乎乎的脸,一袭白色的料子衣裳,花边都是精致的刺绣,手工缝制,更映衬着五官的精致。 只是那一双眼睛,原本应该是黑白分明,而她却是黑红分明,那黑色如漆,红色如血。 忆娘能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孤独,这是从事这么多年的特教老师独有的感觉。 她的孩子里有个叫越越的,在大火里失去了生命,他就是个自闭症的孩子,他与人交流困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其实心中非常孤独,却不知如何表达,别人都不爱和他玩,忆娘却很喜欢他,她认为每一个有残缺的孩子都是天使,他们比正常的孩子更具有特质。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虽然另类,但是忆娘不害怕,她愿意花更多的时间陪着她玩。 忆娘缓缓蹲下来,白衣小女孩白嫩的小手推过一个小花锄,忆娘用小花锄挖出松软的泥土,朦朦胧胧的雨下泥土半潮,塑型最好。 忆娘没有说话,只是陪伴着她,一会儿忆娘就用手里的泥土做了一个憨态可鞠的胖兔子,矮胖的四肢,长长的耳朵一个斜斜地耷拉着,忆娘手里托着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虽然没有接过去,但看样子对忆娘的“作品”很是满意,示意忆娘把胖兔子放在做好的小泥床上,忆娘小心翼翼放在小床上,无奈小床太小,兔子太胖,一下压塌了小泥床。 小女孩和忆娘相视而对,然后两人同时爆发出“哈哈”的笑声! 雨淅淅沥沥,雨幕不急不徐,稳速下降,荒草丛生的庭院里,白色的纸伞下,一大一小二人忘记一切,笑得那样开心,那样无所畏惧! “醒醒,醒醒!” 忆娘被摇地差点从摇椅上跌落下来,她睁开眼睛,驿站的院内,大树下,那个小乞丐正蹲在一旁,摇着自己。 忆娘还未清醒,正想发作,乞丐急急地说:“李巷伯传话来了,让我们进宫!” 这时忆娘才醒透,抬眼看去,现在已近傍晚,天色暗淡,夕阳西下。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这时辰进宫?” 忆娘很是不解,如果现在进宫,估计今晚是出不来了。 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 收拾好背包,忆娘理了理思路,想着各种应对之策,再次摸了摸背包里的药瓶和花露水,看向小乞丐:“这次进宫,我也不知是生是死,你还是投奔他人去吧!” 小乞丐自从来过,忆娘就看清楚过他的模样也猜不出年龄。一直是这样一头蓬发,脸上脏污,破衣烂衫! 小乞丐却摇摇头,眼神坚定,执意接过背包,表示决不离去。 也好,进到宫里有人帮衬,虽然是个中用的小乞丐,也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于是忆娘带着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坐上驿站门口的马车,踏着夕阳,朝着恒安城的宫门走去! 第七章 逸羽殿 忆娘和小乞丐坐上驿站停靠的马车向恒安城的宫门走去。 忆娘回头从马车的布帘处往外看,远处的夕阳余晖照在地面呈现桔黄色,马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马蹄的答答声告诉忆娘,从此世界便不一样。 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红砖围墙。 忆娘一路看着,感觉新鲜而有趣。 “站住!”前面一声粗旷的声音。 “是左军司!”驾车的急忙下马,走上前去: “左军司,我们是奉李巷伯之命送揭榜的医者给二皇子诊病的。” “可有召令?”粗旷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半分。 忆娘掀开帘子一角望去,前面站着一个头戴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的男子,这身打扮定是宫里的侍卫武士了。 “没有召令,只是李巷伯口头传令,二皇子病重,还请左军司给予方便!”驾车的小厮鞠躬弯腰,拱手作揖。 “不可!”左军司面容冷竣,毫不留情。 “这个死板的军司!”忆娘正在好奇是谁这么不给李巷伯的面子,车内的乞丐嘀咕着。 “哦,你知道?”忆娘问道。 “这个左军司,牛脾气,全宫,不是,全恒安无人不知,武功高强,但是倔强无比,无论是谁,必须照章办事,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就像他的名字,左骜,桀骜不训!” 小乞丐一脸不屑。 忆娘看见赶车小厮为难地快哭了,于是下了马车,走到左军司面前,一作揖道: “左军司,看来是李巷伯疏忽了,没有拿来召令,这样吧...” 忆娘直视左军司,毫无畏惧! 忆娘的双眼琥珀色瞳仁里有一种灵光流转,三粒殷红的痣让眉眼增添了一种灵动,小巧的鼻尖有薄汗渗出,朱红的嘴唇欲语还休。 左骜正想发那牛脾气,一眼看到忆娘那双婉转千回的眸子,立即呆住了。 左骜是宫中的正军司,统领三千人马在宫内护皇城安全,责任重大,如果是他值事的这一天,连蚊虫鼠蚁也不会溜进殿内一只,正是这个臭脾气,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所以,左骜永远是军司,只能管皇宫。 从未有过的感觉,左骜感觉心里有一种潮潮湿湿的热,虽烦燥却还很独特,只能听见忆娘在说话,说的是什么可都不知道。 “左军司?”忆娘声音略略提高。 “请医者再说一次!”左骜急忙低头再问。 “不如军司和我们一起,去找李巷伯?”忆娘温柔地问。“左军司武功盖世,料我们一路也不会有什么不诡举动!” 这位武功高强的左军司虽低着头,忆娘可也看见了,他的脸红了。 马车继续走着,只是马车外面多了一位威严的军司! 忆娘暗暗自责,自已吃了阴阳果,竟然用阴阳果的魔力迷惑小鲜肉?自己前生半老徐娘,有丈夫和孩子,到了这一世,真的可以再次肆意妄为一回吗? 忆娘想想就觉得自己在作梦,不由地心里也觉得有了些许生趣。 扭头一看,乞丐那脏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干净明亮,这会儿正直直地看向忆娘,忆娘瞪了他一眼: “难得进宫,你也不洗个脸,换件衣服!” 这一路有了左军司的护送,一路畅通。掀起帘子,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宫门处,上面书写:逸羽殿。 马车停下,忆娘从轿中缓缓走出。 “医....医者,慢些!”左军司自从见到了忆娘,说话就不由自主地结巴,目光一对,便会脸红。 这样忆娘又是羞愧又是好笑,赶紧说些什么吧,让尴尬早早结束。 “这是哪里?”忆娘问。 “这是二皇子居处!”赶车的小厮说。 “二皇子在我去接你的时候就病情告急,这会子估计皇帝和李巷伯都在这里!” “我,我先进去通报!”左军司大步一迈,两步就跨进了院门。 稍做等待,便有人出来相迎,将忆娘和乞丐接了进去。 院内,偌大的庭院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从正门出来一干人,其中就有李巷伯。 中间的一位,负手而立,剑眉入鬓,气宇轩昂,一身明黄色的锦衣常服,年纪约有四十出头,成熟且果断,一看便知,此人定是恒安城的皇帝了。 皇帝眉头紧锁,甚是焦虑。 李巷伯看见忆娘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向忆娘看来,眼睛里满是期望。 李巷伯走到忆娘跟前,一作辑,道: “小娘子是不是有真本事,可在这一会儿施展出来,这个时候可是糊弄不了任何人,二皇子是死是活,小娘子是死是活,可就看你此时的表现了!” 忆娘其实心里也是有忐忑,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不能掉了链子,不然这一下被砍了头,不知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竹棚下被野狗啃咬。 忆娘一跺脚,紧握了一下拳头,低头向皇帝说: “救命要紧,我就不跪您了,先进去看看二皇子!” 忆娘都没正眼看皇帝一眼就闪身进到了内室。 内室里大家都蒙着口巾,忙成一团,侍候的人个个眼带泪痕,俨然已经失去了二皇子救治的希望。 忆娘进到病榻前,透过纱帘向里看去。 一个青年男子气息急促,面色潮红,脸上都是红色的斑块,口唇处尤其严重是,又红又肿。 忆娘顾不了许多,一把掀开纱帘,侍女们皆退后一步。 忆娘拉过二皇子的手,现在正是暑夏,二皇子盖着厚厚的棉被,手心里都是冰凉的汗。 忆娘摸了摸他的额头,额头滚烫。 这时二皇子突然浑身战栗,抖动地如同筛糠一样。 “啊!又开始了!” 众侍女惊慌地乱成一团。 站在门外的皇帝和嫔妃也都直着脖子往里面喊: “是不是又开始了?” “我的皇儿啊,你可要坚持啊!” 一片卟通声,看样子外面跪倒了一片。 忆娘皱着眉头想了想,走了出去,径直对皇帝说, “皇帝,我需要大家的信任和帮助,你必须让他们都配合我!”忆娘一指台阶下面跪着的太医们。 “你一个小女子,说话这么猖狂!” 旁边一个华服的亮丽女子指着忆娘的鼻子。 “您看,就是这样,如果有这样的人在我身边干扰我,我想您现在就赐死我吧!” 忆娘一拱手,她不习惯给人下跪,无论是谁! “你!”那个华服女子气急。 “允!”皇帝一声,顿时谁都住了嘴,可见给这个皇帝还是得打100分! 忆娘一点头,走到内室。 “房间里的所有人,留下两人协助我,其它的都出去!” 一群的侍女丫鬟都呆立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动。 “刚才皇帝的话没听见吗?都想被砍了头吗?”忆娘提高了声音。 “你,那个,对就是你。”忆娘反指了指两个看起来比较镇定,老实的侍女“你们两个留下来,其余的都出去!” 侍女们纷纷退了下去,一句废话都不敢有。 “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忆娘一进门就发现室内封闭严实,闷热难当! “你去,给二皇子换一床薄被,要纯棉的被里被面!” 丫鬟不动,瞪着眼睛看着忆娘: “什么是纯棉?” 忆娘气结,这里不知纯棉二字,于是环顾四周,都是缎面的锦被,徒有其表,不透气,不散热。 忆娘看向皇子睡觉的隔壁小室,与皇子的床仅一墙之隔,有一张窄小的床铺。 不难看出,这是守夜侍女所小憩的地方。 床上有一床用粗麻布包着缝制出来的薄被,单薄得很。 忆娘二话不说,把粗麻薄被拿来,将二皇子的厚实的锦缎大被揭开,一揭开,里面的热气蒸腾,气味着实难闻。 忆娘边撤厚棉被边盖薄麻被,这样才不会一冷一热再度受凉,这些个皇室子女个个娇养惯了,身体很虚。殊不知要想身体好,三分饥寒七分饱。 忆娘前身正是这样护理自己多病的宝儿,看来每个宝妈都是医生,这话没错啊! 又吩咐下去,用了冷毛巾交替更换搭在额头,二皇子的精锻内衣已经全然湿透,又交待下去用棉麻布料与皇子做了内衣,加紧送来更换。 床铺这一块收拾利索后,忆娘用干净的布擦干净了皇子的脸,仔细看去,还好,皇子的脸上的红点没有破溃,只有唇边有少许。忆娘拿出她的法宝——花露水。 其实花露水并不治皇子的病,只是可以有效缓解脸上的红疹,但这个神奇之处得多加宣扬才是,这样,忆娘才能开展下一步。 忆娘将御医叫到皇帝身边,告诉他们可以进室内观看,此病并不在人与人之间传染,而是蚊虫叮咬导致,只要不接触病人的体液就无大碍。 御医来到皇子床前,皇帝跓足观望,二皇子的生母禹贵妃更是焦急万分,但此时看见二皇子脸色稍缓,也是心安了几分。 忆娘将花露水郑重拿出,此花露水是稀释过的,皇子从未用过此药,不能直接用浓缩的。 即然要做戏就要做得像那么回事! “这瓶六曲神露,是多种植物的精华萃取而成,耗费我许多时日,见不见效,只要看它了!” 忆娘用鞠躬尽瘁的眼神看着花露水。从御医也是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怀疑。 忆娘轻轻地将花露水一点点涂抹在二皇子的脸上。 二皇子脸庞立体、睫毛黑密,即有了皇帝的剑眉,又有了禹贵妃精致的鼻子和肉感十足的嘴唇。若不是在病中,想来这个二皇子定更是英俊潇洒,除了那嘴唇少了些许的英武之气,其它的定是人中龙凤,不同与尔! “基因真好啊!”忆娘暗自思忖。 第八章 首战胜 在众人咄咄目光下,忆娘将花露水,不,应该叫六曲神露,均匀地涂在了二皇子俊美的脸上,正想用嘴吹吹,想了一下,好像不雅。 就让侍女拿来团扇轻轻地扇着。 “这红疹不能有风!”一个御医说。 “皇子发热,需捂厚被发汗!”另一个御医说。 皇帝看向御医们,御医感觉到了那目光的犀利,顿时一言不发。 “这个被子是卑贱的下女用过的,皇子如何能使用?你这是大逆!”那个华服亮丽的女子指着忆娘斥责道。 “卓妃!” 皇帝使了眼色让手下的侍卫拉走了卓妃,这才转头看向忆娘。 “你继续你的,朕相信你!” 皇帝双眸坚定。 忆娘点点头,对御医们说:“还请各位大人们开下药方,速速送来药来!” 御医们纷纷点头,忆娘写下药方,递给御医,御医看后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药方上写得分明:辣椒、大茴香等分。研末,用膏药贮大椎穴。 再用生姜汁、烧酒、面粉做饼数只。 这是要把二皇子做成菜肴吃了不成? “这位医女,您这是?”一位御医轻声问。 “放心吧,我没有开错,按方制药即可!” 最后听见皇帝一声冷哼,吓得御医拿着药方纷纷退下。 此药方,是此疫的民间偏方,将此膏药附于病人大椎穴,可将外感疟邪、疫瘴湿毒之气拔出,这个药方忆娘曾在学校每年的学生保健里学习过。 稍许,粗麻布内衣已经赶工制好,快马加鞭,皇家这速度。 忆娘惊叹着,抓起内衣就要给二皇子换上,突然想起,男女还是不要这么随便才好。 放下丝帘,侍女用热水擦拭了二皇子的身体,换上粗麻衣物。再用生姜汁、烧酒、面粉的饼涂擦胸口、臂弯、腿弯、两背及两上穴位,直至发红。 “粗麻衣物就是纯棉制品,它最透气、也最吸汗,不会让汗堵住毛孔,皮肤也是需要呼吸的!而用生姜汁等涂擦也是为了发汗,散发体内湿毒之气。” 忆娘对一旁的皇帝说。 皇帝听着新鲜:“哦,皮肤也会呼吸?” “是的,换这个粗麻的薄被也是如此,这样体内的邪气才会慢慢散出!”忆娘接着说。 “那御医说不能开窗,你却要开窗透气,也是这个原因吗?”禹贵妃问。 “也是也不是,开窗是需要更多的氧气,房间里聚焦了太多的人,又是暑夏,这样污浊的空气对病人绝没有好处!”忆娘俨然是个老学究了。 “再有,全宫上下早晚用艾草点燃熏屋!” “皇上,二皇子的脸上的红疹下去了很多!”侍女换好衣物高兴地报告皇上,把皇上就要问出的“氧气”二字阻在了嘴里。 皇帝和禹贵妃赶紧走到床塌前,果然,二皇子脸上的红疹明显没有先前那么肿了,呼吸也略有缓和。 御医拿来辣椒大茴香制成的膏药贴在了二皇子的大椎穴处。今晚忆娘需要守夜,请了皇帝和贵妃离去,自己和两名侍女守在房中。 夜已渐深,月光如水,忆娘斜靠在窗棂处,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她想她的宝儿,想他那肉乎乎藕节一样的小胳膊,想他那一排排的小乳牙,想他撒娇时的呢喃,想他拥抱时的投入...... “你是谁?” 一个声音将忆娘从遥远的回忆里拉了回来,二皇子醒了! “去拿一碗温热的淡盐水。”忆娘对侍女说。 “我是来救你的神仙姐姐!”忆娘眯着眼睛笑着说,自从沉香阁回来,忆娘总是心情很好,也爱笑了。 “真的吗?”床榻之人烧还没退,精神也很恍惚,眼神迷离,拉起了忆娘的手。 “手已经不像前面那么冰冷了!”忆娘想,端过温热的淡盐水一小勺一小勺喂进了二皇子那刚俊的五官极不相称的肉嘟嘟的嘴里,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喝下水后,忆娘看看时辰,又将自己在七巧家配制的丹药喂进了二皇子的嘴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你将是我在这个新生时代的第一桶金!你可要争气啊!” 忆娘看着又昏昏睡去的皇子。 “咱们的二皇子真不容易,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隔壁一墙之隔的两个侍女正在窃窃私语。 “是啊,禹贵妃爱子如命,怎么可能让皇子接触这类带着疫病的人?” “不对不对,刚才这位医女姐姐不是说了吗?这个病不是人之间传染,是蚊虫叮咬引起的。” “你说,那个林灵多么幸运啊,二皇子为了她可以和禹贵妃翻脸,甚至不要帝位,啧啧,她长得什么样啊?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但如果这次二皇子醒不过来,她的命可就没那么好了!再说,林灵据说不是达官显贵,只是小小县令之女,身份卑微,就算能入得宫里,也是爬不了多高的。” “是哦,咱们的二皇子英俊潇洒,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娶的。” 忆娘听着听着,眼前就浮现出了二皇子俊朗的眉眼,一袭蓝衣,站在一树桃花下,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那娇羞如花的可爱妙人,不用说一言,便胜似千语,花瓣飘荡,纷纷扬扬,到处一片荷尔蒙的气息。 忆娘的手被紧紧地抓住,她一惊,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起来,空气里带着甜甜的味道,那是二皇子院中的丁香花的香气。 忆娘正趴在二皇子的床榻前,半坐起的二皇子紧紧抓住忆娘的手,脸色相比昨天好了许多,话说,这二皇子闭着眼睛就已经是英俊非凡了,现在睁开眼,想必那一个个小侍女都已经魂不附体了吧! 二皇子脸上已然没了那样青白的气息,头发额间也是干燥的,没有汗滴,经过昨天的一番折腾,脸色苍白些,手脚发软些,也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二皇子看着睡眼惺忪的忆娘问道:“仙子姐姐,你还未曾离去?” 忆娘好笑,伸手摸了摸额头,高热已退,但还是有些许低烧。 感觉虽有好转,但面色晦暗,口气很重。思前想后,忆娘对二皇子说:“二皇子,您还需再受些罪,所谓通则不痛!” 二皇子本来迷离的眼神听了此话觉得不妙,手也僵直了: “什么意思?” “就是您需要通便的意思,来人,将皂角煮水,粘稠一些,再找一根长管子,记得消毒!用开水煮沸!” 忆娘微笑地看着二皇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吩咐着侍女准备通便的工具。 “你敢!” 二皇子由迷惑转为恐惧,紧紧抓紧被单,已然明白了这位仙子姐姐要做什么了。 二皇子由侍女在床铺中通便,只听那里哀号声音不绝于耳,房内的味道不言而喻。 等待擦洗完毕,再将汤药服下,二皇子昏睡了过去。 忆娘叮嘱侍女煮了米汤送来,需循序渐进,慢慢养护。 二皇子脱离了危险,不过,估计二皇子再也不愿意见这位仙女姐姐了! 而皇帝二话不说,便赏赐了忆娘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沉香阁。 在恒安城,城中的所有铺面都归皇家所有,每年的租金都上交国库,没有任何一个私人可以拥有任何一间铺面,所以,可想而之,独一无二的铺面归个人所有,这二皇子在皇帝的心中也是份量极重的。 忆娘很高兴,这一世里最重要的第一桶金可以算是圆满完成了。 已经在逸羽殿待了三日,二皇子日渐好转,因为二皇子的死而复生,禹贵妃和忆娘共同努力,二皇子和他惦记爱恋的林灵,皇帝也松了口,允许了这桩婚事。 都是大好结局啊! 忆娘开心,御医们可是忙坏了,他们把忆娘的花露水拿去研究,那叫一个一头雾水啊,最后只能对外言说,是恒安城的皇帝救苦救难感动了天地,便派出了名仙女医者,治好了这个时疫。 忆娘把治疗七日疟的药方给了御医,大加布药,更有七巧家中收集晒干的铁罗勒草叶,更是要求高价回收,这样一来,七巧家中便可不愁进项,安稳度日,这也报答了七巧和盛志的恩情,城中城外皆是对恒安城更是敬仰。 忆娘打点行装,带上满满的赏赐,准备去接手沉香阁。 突然发现,那以前紧跟着自己的小乞丐,自那晚进到逸羽殿便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害怕了,躲了起来! 忆娘想着:“不过他离去也好,跟着我颠沛流离,并不是好事!” 沉香阁,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接到宫里一纸召书,恒安城中唯一的私营业主就要来接手沉香阁了! 长黍得知这个消息,已经郁闷到了极点,万般后悔啊! “早知道当时就不留她吃饭了,没想到吃了一顿饭,就看上了咱们这里!她可真是城府够深的!” “掌柜的,你以后就不是掌柜的了,你怎么不着急呢?” 长黍追着阳介盘问着。 阳介正在做着一把白纸伞,生怕长黍这个二不愣登的给搞坏了,也四处躲着长黍,拿着伞骨到处转移,边劝着长黍: “急有什么用,房东收租,本是正常,想来那个叫忆娘的也不是坏人,不会刁难我们的!” 阳介解释着,还是低着头做着那把白纸伞。 “长黍,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坐在一旁的玄汐说, “一切来了再做打算吧!”玄汐一向如此,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她才真正的是佛系小仙女。 忆娘被皇宫侍卫送于此,并下了诏书令,宣布自今日起,沉香阁便属于了忆娘,沉香阁原班人马由忆娘统一调配。 阳介低头不语,长黍气得直哼哼,玄汐嘛,就回到自己房中呼呼大睡去了。 只有忆娘在阁里东转西转,盘算着什么。 她站在上次来时看见的屏风处,目不斜视: “从今日起,我和你们一起,共同经营这家沉香阁,以前你们的待遇如何,以后还如何,可好?” 忆娘从没有当过剥削阶级,说起话来底气不足。 “沉香阁牌名不变,售卖主营不变,人员不变,一切照旧!” 长黍眼睛一亮,转眼看看阳介,阳介还是低头摆置着那把破伞。 如此这样,协议达成,沉香阁多了一位女主人,占据了沉香阁里最大的一间房,开始了新的售香的合作生涯! 第九章 曼陀罗 忆娘已来到沉香阁几日,日日都呆在自己房中,或是看着阳介做伞,或是看着内室的屏风发呆,足不出户。 因为忆娘来到沉香阁那日格外隆重,街坊们都知道了,沉香阁易主了! 邻居们看着阳介都是一脸同情,长黍也是替古人担忧,因为阳介根本就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依旧干着自己的活,手里忙着不停。一日三餐,也都是处理妥当。 长黍依旧担任看店以及洒扫,玄汐则负责外跑送货,有时有空了也会钻进厨房施展她的糕点手艺,把厨房搞个翻天覆地才做出一盘花式点心,味道虽是美妙绝伦,但是厨房那一堆,也是让人头疼半晌。 大家都按部就班,各有各的工作,唯独忆娘,除了在自己的房中,就是看着阳介做伞,再然后就是盯着内室的屏风发呆! 屏风的画面很精致,庭院深深,清幽静雅,里面最大的人物也不过一个人的手指那般大小,但是五官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画面里有一条长廊,雕栏玉砌,庭院里种着一丛丛淡紫色不知名的植物,小小的,藏在叶子里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种淡淡的香味,就是从这一片片的植物里散发出来的。 忆娘伸手摘下一朵,仔细观看,花朵有五个尖角,有些旋转的扭曲感,合拢着象是对折的树叶,张开后露出深紫色的花芯,紫色梦幻而令人陶醉,让人有一种身心愉悦的感觉。 忆娘捻起花朵,在鼻尖嗅了嗅,香气淡淡的,她知道此物,它是曼陀罗花。 她在前世曾经看到过,有一幅古埃及壁画显示,当时的主人在宴客时,常常会把曼陀罗花果拿出来给客人闻,从而使客人放松神经,产生愉悦感。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利用了曼陀罗花果可以致幻的特性。现代化学分析显示,曼陀罗花果全株有毒。 所以,人一旦误食了曼陀罗,无论花、叶或是果实,都会出现精神错乱、意识模糊等麻痹症状,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从我国古代的一些记载来看,古人很早就懂得了用曼陀罗制作麻醉药,比如大家都知道的“蒙汗药”。传说华佗的神奇秘方“麻沸散”中也含有曼陀罗的成分。 忆娘站起身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庭院里,长长的走廊,四周茂密的植物,一派生机勃勃。 可是眼前熟悉的一切忆娘明白了,自己身处屏风画中,那个美好的庭院中。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女子,背朝着忆娘这一边坐着,身体慵懒,斜倚在长椅上。 忆娘正准备走过去,却看见迎面来了一位青年,青年二十五六,面容俊朗,一副英武之气。 正待他走到近前,谁知他走到长廊处一脚将倚在长椅上的女子跺倒在地,气恼地质问:“为何你这样对我?” 女子倒地不起,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喘息一会儿,才声音微弱地说: “夫君,我,我没有!” “没有?我分明看见你与那个面皮白净的货郎眉来眼去,你当我是瞎子?”青年气急,上来又是几脚。 “夫君,那货郎才十七八岁,我有夫君,为何去撩骚人家小孩子?”女子声音略有提高。 “你还不是不守妇道,乘着我在外为国卖命,战场杀敌,回家次数少和那些个狗男女厮混!” 青年面目狰狞,一扫刚才的英武儒雅。 “夫君,我俩青梅竹马,我还为你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有孕在身,你还这样疑心我,你终究改不了你那个多疑善妒的毛病!” 女子一直未坐起身,只是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 “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肚里的孩子还不一定是谁的,你如果现在说明我不打死你,但如果你不解释明白,我今日就将你打死在这里!” 青年毫不留情地继续疯狂地踢打着地上的妻子。 也是奇怪,此时忆娘发现,青年原本光洁的脸上多出了许多毛发,络腮胡须也青青地布上脸颊。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冲向这里,齐眉留海,精致面庞,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裤,她摔倒在地上,却什么也不顾,爬起来就扑向躺在地上的女子:“娘,娘,你怎么了!” 转头又向像那个陌生的爹爹:“爹爹,爹爹,不要打娘,她肚子里有小弟弟!”童音软糯,无尽凄凉! 小女孩被她的爹爹一把拎住后脖的衣领,提了起来。 “爹爹,爹爹,放我下来!灿儿喘不上气了!” 青年眼睛已经发红,狂燥地大喝着:“爹爹?我可不一定是你的爹爹,你的爹爹可能另有其人!” 说完往旁边的石柱上一扔,可怜那小小的灿儿那里经得起这样的摔打,她像一个被人遗弃的破玩偶,一头撞在了栏柱上,血流如注,当即再无声响,昏死了过去。 此时,青年已是须髯如戟,鬓发茂盛,那眉毛更是浓密地连在了一起,眼睛已经血红,一身的戾气。 地上的女子看见女儿如此,也发了疯,爬向女儿,抱起已成了血人的灿儿,大声哭道: “灿儿,灿儿,我可怜的女儿!” 灿儿听见娘的呼唤,睁开眼睛,那眼睛已充满了血丝,眼白已经变成了红色,轻声唤了一声:“娘”!便再无声息。 女子悲痛欲绝,脸色变得铁青惨白,手指着这个曾赋予自己一切的夫君,历声道: “姓耿的,我嫁与你时,你不过一介莽夫,身无分文,是我求的爹爹耗尽家资送你习武、参试、面官,你如今春风得意,却日日揣测我的贞洁,你日日生疑,怀疑我勾引货郎、调戏管家,即便你带了你的手下来,也说我骚首弄姿,这也罢了!现在,灿儿,和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儿,皆是你的亲生骨血,五岁的灿儿一声一声爹爹,是个人都会略带心慈,而你,身为她的爹爹,败坏她的名声,胡言乱语竟说她不是你亲生,甚至亲手断送她的性命!你就是个魔鬼!今日我们母子三人拿你无能为力,他日,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看着女儿流血不止,悲恸大哭起来,眼瞧着自己的裙下已有鲜血流出,忆娘看着,定知腹中胎儿已是不保。 那青年一看满地的鲜血,听见妻子的怒喝,一下愣住了,收住了心神,如同身体里有一个妖魔牵扯着身心,此时抽离而去,青年悔恨难当,痛苦万分,那脸上浓密须髯渐渐褪去。 青年一脸懊恼,扑上去抱住母女俩: “婉予,婉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来人啊,来人啊!” 女子绝望地闭着眼睛,紧紧抱着手里的灿儿,一动不动,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腮边。 一帮家丁慌乱中扶走了婉予夫人,抱走了灿儿....... 留下满地的鲜血和低头不语的青年,他突然狠狠地一巴掌扇向自己的脸,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不间断地一直扇着,鼻子和嘴里都流出了鲜血,这才抱着头痛哭起来,看得出来,他也是无比痛苦。 这青年此时虽然已是白晳面庞、英俊如前,但是忆娘在他长出须髯时便认出,他就是在恒安城阻她进城、杀人无数的耿将军。 只不过此时的耿将军还年少! 忆娘知道自已身在画中,无力救助! 天色渐暗,眼前的庭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耿将军不知去处, 地上的血迹也毫无踪迹,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忆娘继续向前走着,这一走,忆娘想起了前几日接连不断的恶梦,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那个双目赤红的女孩子就是刚才的灿儿,此地便是她们一起玩沙的破旧庭院,只不过此时的院子还正是绿树成荫,修理得当。 雨又下了起来! 正房前院,将军夫人婉予的卧房,一声声闷响声,不绝于耳,忆娘轻声走了过去,看见房外一众家仆们跪在外面瑟瑟发抖,有的已经惊恐地吓尿了裤子。 忆娘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此时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将窗户吹得啪啪做响,闪电将屋内时不时照亮,如同白昼,更是如同地狱。 只见卧房房梁上悬挂着一大一小两具白衣人形,除了狂风吹动摇摆,毫无生气,这一大一小此时断然没了气息,成了两具无欲无念的尸首。 而站在尸首脚下的一人,须眉浓髯,眼似铜铃,面目狰狞如同鬼魅,身上和脸上沾满了血迹,正手持皮鞭一下一下抽打着两具尸首,皮鞭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闷击声和喘息声以外,再毫无声音,不多时两具尸首就已经衣衫滥缕,血肉横飞了。 忆娘捂着脸痛哭起来,恨自己如若拥有了阴阳果的十分力量,一定可以阻止这场惨剧,救婉予灿儿于水火。更恨这个邪恶变态的耿将军,他的手上有了那么多条性命,为何却让他至今逍遥法外。 雨依然疯狂地下着,忆娘心痛无比,忆娘站在长长的回廊里,前方是蜿蜒无边的回廊,后面也是曲折蛇行的回廊,苍苍茫茫,了无尽头! 2020年6月2日星期二 作者心语:今天我的爱人距上次肝癌术后已有不到4个月,昨日体检,发现已有转移。我感叹生命的脆弱,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此时我就像悬挂在房梁上的婉予和灿儿,被生活的无情抽打地体无完肤,前途茫茫,何去何从? 第十章 锁魂阵 忆娘满面泪水,在摇椅上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在沉香阁里,眼前的屏风安静地立于此,屏风里的人物花鸟都是面带恬静,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曾有分毫变化。 “曼陀罗这种花,如果制成香品,比别的原料更加费时,因为它带有毒性,就需要用高温烘灸,炼出精油,需加入紫藤花、白菊花等解毒,这样制作出来的香品,就是最好的一种麻醉镇痛剂,还能够治疗疾病,比如祛风湿、止喘、治疗惊痫和寒哮;煎汤洗还可以治疗寒湿脚气等病症。” 大厅里,阳介正在给长黍和玄汐做培训,忆娘缓缓走来,坐在一旁也安静地听着。 “当然,如果能配以沉香阁特有的灵力,那么这味香就可拥有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除污秽的作用了!” 阳介看见忆娘走来,微笑点了点头。 “掌柜的,那天来的那女子就是选了这味香吗?”长黍问阳介。 “不是她选的,是掌柜的给她推荐的!”玄汐纠正长黍。 “她的心愿可不是这一味香可以搞定的,那是要靠我们的包租婆!”阳介又看了一眼忆娘。 忆娘气结,包租婆?这个称呼太难听了! 但是想听一下阳介下面说的这位顾客的心愿是自己可以帮到的,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今晚她会来,来了你就知道了!”阳介眨眨眼,对忆娘说。 晚上,沉香阁照旧收了店铺旗幡,关门闭市。 大家纷纷洗漱回房休息。 忆娘想着:“关了门怎么会有人来?” 但是初来乍到,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也就没有多问,但心里也一直对“今晚她会来,来了你就知道了!”这句话放在心上。 午夜深沉,子时,月朗星稀,忆娘一直在大堂内的摇椅上静侯,这时,门外轻轻响起三声扣门声,忆娘起身,立于门口,隔着门便看见了屋外的来人,说了声:“请进!” 门外之人并未受到任何阻隔,抬腿而入,已经立于门内了。 忆娘看见来人便明白了,子时,才正是沉香阁待客的时辰,这个时辰来的客人才是沉香阁真正的客人。 来人为一年轻女子,头发简单地在右侧斜斜梳了个堕马髻,白色翠烟衫白褶裙,面容娇好,只是脸色苍白。 忆娘一眼便认出此女子就是屏风里的婉予,那个惨死在夫君手里的婉予,忆娘上午在屏风里悲伤的情愫还未淡去,见到她来,心里也难受得紧。 婉予看了看忆娘,略施一礼,就从身后拉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灿儿。 二人在大堂坐定,忆娘端来两杯新煮的茶,茶水里悠悠飘着几朵奶白色的小花,滴溜溜地打着转。 又给灿儿拿来一碟玄汐做的小点心,那点心精致好看,灿儿拿着看着不舍得下口。 “有劳您了!”婉予看着忆娘有些歉意。 “上次来时是位男子,他说需待今日来找一位叫做忆娘的,才能帮助我们母女二人。” 婉予眼里清凉如水,忆娘微微点点头,示意自己便是忆娘,婉予继续说: “我们母子三人,遭遇不幸,受到了非人的待遇,现在已是魂灵,但是一直无法取回自己的原身,需焚化或入土才能使我们投胎转世。还请忆娘帮助!” “已有多久?”忆娘问道。 “已有三年有余!”婉予道。 忆娘心里发痒,有一种想挫骨扬灰的恨意。 “你可知你的原身在哪里!” “知道,但是我不能近前!”婉予垂目。 婉予扭头看向灿儿,灿儿吃完了点心,喝了茶水,已经躺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了。 忆娘拉起薄被盖在灿儿身上,虽然这样的举动对灿儿来说已是多余,但是心里总想为孩子做些事。 然后对婉予说,“随我来!” 二人来到屏风前,站立一会儿,但是忆娘着实不能掌握如何自由进出的奥妙。 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到阳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在内室茶龛处,点燃一支香,微笑着看着二人。 忆娘拉着婉予往前一跨,如同面抚轻纱,二人一起来到了庭院的长廊。 细雨迷蒙,庭院深深。 “可在此处?”忆娘回头望向婉予。 婉予后退一步,脸色更是白的发青,有些恐惧地点了点头。 “没有关系,他们看不见我们。”忆娘握了一下婉予冰冷的手。 二人前行。 此时的庭院已经是一派荒芜,长期失修,无人打扫,落叶、杂草灰尘宣告着此处的破落。 忆娘看向婉予,婉予纤手一指,那是偏殿的一间书房。 那门已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进入门里,多年的腐败气息让人无法呼吸,忆娘拨开眼前纵横交错的蜘蛛网,正在后悔没有带来蜡烛之类的照明工具时,婉予走到近前,在一处抽屉里拿出火烛点上。 忆娘跟在婉予身后,来到书房放置书卷的壁架旁,示意忆娘挪动架子上的铜马,忆娘挪开铜马,书架缓缓向内旋转,一个暗柜出现了。 “你推门进去便是。”婉予在后面轻声叮嘱着:“我进不去!你要小心!”然后递上了火烛。 忆娘端着火烛进入了暗柜。 暗柜内火烛通明,是一个很大的开阔地,到处幻影流转,透着一种怪力乱神的感觉。 地上摆满了蜡烛,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每一支蜡烛都火苗抖擞,仔细看就看出了一些规律,像是五子棋里的棋阵,而在这群蜡烛中间,一张大型的靠椅上斜倚着一骨白森森的骨架,那个白骨像极了艺娘以前看到的医学院里摆放的科谱用具,再仔细一看,那白骨架的腿骨上还有一具小孩子的骨架,同样白森森的,吓得忆娘倒退一步。 在蜡烛的外圈,赫然摆有七个褐色的坛子,围在骨架四周,呈环抱型。 忆娘环顾四周,正要再仔细研究,听得外面婉予轻喊,“忆娘,不可久留,他很快会回来的!” 忆娘一听心里有些紧张,大概浏览了一圈,急急往出口走去,一脚踢到了一只坛子,坛子滴溜溜地打了个转,盖子掉在了一边。 忆娘低头看去,里面腥臭无比,但为了搞清楚,忆娘捂着口鼻仔细观望,大吃一惊。 里面是一具小小的尺骨,呈坐立状,头颅上仰,像一个孩子抱着膝盖仰望天空。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有着硕大的蜈蚣爬进爬出。 忆娘手忙脚乱盖好坛子盖子,走出了暗室。 一走出暗室,忆娘一脚便踏出了画面,眼前已经是沉香阁的内室,这里只有阳介坐在他的圆座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阳介微笑地看着忆娘,确实,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忆娘心里还真是胆怯着呢。 忆娘把在屏风里看到的一一告诉了阳介,阳介皱着眉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此为七煞锁魂阵,乃茅山阵法,是一个非常恶毒的法阵,由七煞困守,阵法的最强之处在于变幻莫测,脚踏八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日夜夜对拘留在法阵内的亡魂进行噬心摧残,直至魂魄飞散,就如同人类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般,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的熬干你的生命,否则根本无法驱动七煞前来锁魂,同时要求施法者必须非常冷酷甚至是残忍,才能吸引七煞驱动阵法。” “七煞是什么?”忆娘身上发冷。 “魑魅魍魉魈魃魋属七煞,人类做法就需要收集七个不满周岁的婴儿,还未食过人间的烟火食物,将婴孩装于小坛里,内里呈蜷缩状,因一直哭闹,坛小就可禁锢住,坛顶开一个小洞,终日放在阳光下,婴孩只看见头顶的亮光,就一直仰头看天,这样经受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阳光炙烤,才会一直张口吸取阳光精华,再放入精血养大的蜈蚣,从口入体,一个七煞之一才制做完毕!”阳介接着说。 忆娘想起了那个如同鬼魅的耿将军那把刺穿过自己胸膛的矛头上面青幽幽地盘旋着无数扭曲的灵魂。 这一晚,忆娘一夜都在梦魇。 一早,忆娘就被外面的吵杂声吵醒了,她睡眼朦胧一出房间,就看见长黍在被一只猫追着,在房子里到处跑,什么叫抱头鼠窜,这个场景就是了。 忆娘来此不久便知道了,这个长黍是一只松鼠精,本是修炼尚浅,道行不深,只能变化成人形,跟随阳介身边多年。 他胆小如“鼠”,惧怕老鼠,但最怕的还是猫了。 此时那个叫玄汐的女孩子在一旁双手交错,吃着茶点,看着长黍的狼狈样子,高兴地哈哈直笑。 玄汐性格独,以逗长黍为乐趣,有一只叫做波仔的红猫,这只红猫据说也大有来头。 大家看见忆娘出来,都收住了,就连那只猫也停止了脚步,一下窜到玄汐的怀里。 这时,才看清那只猫,长得真是不同寻常。 与普通的猫不同,它通体棕红,毛色远看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两只耳朵是圆形的,下颚突出,眉心向头顶有一撮毛又长又密顺着头顶向上生长。 玄汐抱着它又亲又摸,很少看见这个女孩子这样,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女生模样。 可怜的长黍则躲在一旁,可怜兮兮。 就在这时,店铺外进来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一身冰蓝色丝绸常服,腰系黑色腰带,面容冷峻,此人正是在宫里见过的左军司左骜。 第十一章 魂骨伞 高大魁梧的左骜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门口站立的长黍,洪亮的声音响起: “请问,此处是沉香阁?” 长黍正背对左骜,还没注意有人进来,左军司中气十足,对着长黍一声喊,吓得他缩着脖子跳到了一旁。 左骜毫不知情,但他这一跳也意料之外,手也不由自主地扶住了腰间的宝剑。 “没错,这里是沉香阁!”忆娘见状迎了上去,扭头看了长黍一眼,责怪他没有礼数。 “左军司,今天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吗?”忆娘看向左军司。 左骜听见声音,扭头看去,眼前的忆娘正是他要找的人,此时被这双眼睛一看,魂都没了,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左军司两眼发直,身边到处散发着粉色的泡泡,脸上红霞飞起,和那英武之躯极不相称。 忆娘笑了,好不适应,很久没有人向她表达过这样明目张胆的爱慕之情了,今天一早脸没洗,牙没刷,头发也散乱着,可在左军司眼里,这样一个慵懒美人是多么有魅力。 忆娘想到此处捂脸偷笑。 “左军司?”忆娘再次提醒左骜。 “哦!”左军司醒来:“左骜失礼!” “我是奉命前来,明日二皇子设宴,特让左骜来请忆娘子前去!” 次日,恒安城皇宫,花月厅。 酒宴之上,玉盏琉璃、美味珍馐,宫里的各大高官,城里的显贵家眷都应邀在列,能参加这样的皇家盛宴,会是多么大的荣耀。 舞池中间,舞娘们柔软腰肢,妩媚眼神,莺歌燕舞,更是将宴席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此时,皇帝刚刚坐下,下座处的各位们都安静了下来。 忆娘坐在皇帝右手中间的位置上,不专门往此处看,确实也发现不了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今天,忆娘穿了一身蓝色纱衣,里面的白袍若隐若现,腰间用一条淡粉软纱轻轻挽住,略施脂粉,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绾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水晶木兰簪。 如此淡雅的一身装扮让忆娘更显得不引人注目,忆娘也喜欢这样的不被人注意,低调一直是她前世今生的作派。 今日带了长黍来,长黍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袍,头发简单干净地束起,本来清秀干净的脸庞没有丝毫的做作之色,乌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他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长长的,双手背立站在忆娘身后。 一曲歌舞完毕,皇帝剑眉入鬓,气宇轩昂,此时已小饮了几杯,正是眼神迷离,这时,舞池中间旋入一个水红色身影,袅袅婷婷,翩翩起舞。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眼睛从薄纱中半隐半闭,右眼角下面一粒嫣红的泪痣,更带有几分娇媚,轻轻嘟起粉色的小嘴做吹花入风状。 高台上的皇帝看着,眼睛都不够用了,旁边坐着的静皇后和禹贵妃也看出了端倪,将美酒递到了皇帝的手中,让他分分心。 “你可知台上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是谁?” 忆娘旁边两位官员窃窃私语,忆娘也逃离不了八卦心,竖着耳朵听。 “那不就是二皇子闹死闹活非要迎娶的妃妾吗?” “没错,那个时候二皇子病入膏肓,醒来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迎娶她,皇帝失而复得最疼爱的皇子,肯定是什么愿望都可以满足!” “这个女子身份低微,家中无兄弟,只有一个姐姐,据说身体不好,不久前仙逝了!”两位官员说得热闹。 忆娘抬眼看去,她的对面自己曾经救治的那位二皇子,他可是忆娘挣来沉香阁的第一单生意的雇主。 二皇子眼睛都没离开过眼前美妙曼舞的女子,痴迷的不能自拔,那英俊的眉目不曾看过任何一位女子,只一心眼着自己这个刚纳入府的妾——林灵,他只一心感觉林灵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跳给自己看的,但是明眼人看去,都心如明镜。 忆娘烦这些宫内的美色之争,不再看他们,转过头到处四处看去。 就在不远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看,那就是这些天来让忆娘梦魇的主角——耿将军。 他一身常服,须发茂密,双眉连心,好好的妩媚表演不看,紧紧盯着忆娘,眼里带着奚弄。 忆娘迎视他,丝毫不畏惧,这样一个下三流的男人,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今天也不能放过你。 “皇帝,这场来势凶凶的疫情告捷,长庆百姓无不称赞皇帝的果断决伐,才让这次的疫情快速地得到有效的解决。依我看啊,这里有个应该嘉奖的有功之臣!” 一位穿着华丽,穿金带银的嫔妃雍容华贵,对皇帝进言。 “哦,卓爱妃请说!” “那就是这位沉香阁新的女主人忆娘了!”卓妃指着台下躲在角落里的忆娘说。 忆娘心里问候了卓妃千万遍的祖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前世上就存在着这样一群人,她们见不得你好,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拉着你的腿拼命往下拽,你不好的时候更是双脚踩着你的头,让你像根钉子没入土中。 但是忆娘从来也不惧这样的人,这个卓妃,她没认错,就是那日刚进逸羽阁指着忆娘骂的那个嫔妃,最后皇帝当着忆娘的面诉责了她,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乞能不刁难一下? “见过皇帝,忆娘的功劳微不足道,是二皇子吉人天相,又有皇帝的凌然正气庇护,才能如此之快恢复往日英姿!” 忆娘自己也想不到,自己说出的溜须拍马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确实有功,那爱妃说怎么论赏?” 皇帝微笑连连,看样子对忆娘的马屁功夫也颇为赞赏。 “皇帝,这位忆娘子,虽然不是什么美妙绝伦,但也是清风淡雅,想来也一定有舞技妙音之类的本事,不如,忆娘子给我们皇帝露一手?” 卓妃笑眯眯地望着忆娘,心里想着: “一会儿我非得找出露洞让你出丑!” “皇帝快饶了我吧,我不会什么舞技妙音。” 忆娘为难地看着皇帝,心想:“奶奶的,我又不是舞妓,我的舞姿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至于我的妙音吗?五音不全,不知道唱出来会不会当成来闹事的。” “哈哈哈!” 皇帝并不恼怒,还觉得这个从来不跪他的小娘子有点意思。 坐下的众臣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卓妃看见难住了忆娘,很是开心,正要火上烧油。 “不过,因为疫情刚走,我想大家都心神俱疲,我新近研究了一样新产品!”忆娘镇定自若,收起了刚才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 “研究?” “新产品?” 众大臣都低头耳语,谁也不知道这新鲜用词的含义。 “哦?” 皇帝也眼前一亮,也有了好奇心。 “你接着说!” “这个新产品可以提神凝气,提高免疫力,唔,就这样说吧”忆娘仔细想着措词。 “就是说有疫病来了,你薰香和不薰香的区别就在于:薰了这种香你就传染不上,不薰香的话,那就自求多福吧!” 忆娘眼睛四下看去,多少带着挑衅的意思。 忆娘发现,这段时间在沉香阁里,和阳介长黍玄汐他们相处,自己也开朗了许多,而且有了阴阳果的灵性,自己的性格也在变化着! “是真的吗?”皇帝坐直了身体,对此十分有兴趣。 一旁从未说话的禹贵妃说道: “这位忆娘子当时救皇子的性命时,就看出,忆娘子不同凡人,想来此话不会有假!” 皇帝迫不及待:“要怎么薰?” 忆娘扭身让长黍将长包袱递给自己,从中取出一把亮白的纸伞来,从伞骨到伞身亮白清透,本是冷淡的颜色,这时却散发出一种夺目的色彩,白的剔透。 忆娘眼睛深深地看向皇帝, “皇帝,我想向您借一个人!”忆娘说。 忆娘的眼神流转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采。 “哦?借谁?”皇帝说。 “我借的这位得是英勇无比,杀敌无数的勇士。”忆娘缓缓说: “我需要一位阳气、勇气都足够的男子,唔......”忆娘略一沉思。 “最好是有着浓密须发,双眉连心之人!” “有,有,有此人!为什么要这样的人?”皇帝哈哈大笑。 “因为须发茂盛,双眉连心之人可镇邪恶,配上我调制的香熏,这便是我研究的新产品,才能给诸位达到最好的疗效!” 忆娘还是直视着皇帝。 “没问题,耿将军,你来配合一下忆娘子吧。” 皇帝喊道。 耿将军很不情愿来到忆娘面前,忆娘与耿将军面对面,四目相对。 “耿将军,麻烦你打开这把伞。” 忆娘说着,把伞交到了耿将军手里。 然后退其后,长黍来到忆娘身旁,双手持着一盏莲花形状的香炉,里面燃烧着莲花状的烟膏,燃烧出来的每一丝每一缕在空中盘旋都在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着目标,直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里。 第十二章 幻影灭 将军手持冰凉刺骨的伞柄,另一只握惯了长枪短刀的手往伞柄中间向上推去,一把白色的魂骨伞平展打开,遮住了将军头顶上方的光芒。 烟膏的香气弥漫,花月厅内顿时浓香四溢,魂骨伞的打开让整个大厅,有一种凉爽和舒适之感。 耿将军打开伞的同时,在坐众人直视着舞池中间的这一幕,耿将军与伞渐渐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冰蓝色的幻影中间。 那幻影是一处凉亭,尖顶翘角,小巧且别致,几根柱子连着下面的石凳,石凳上有着一对相依偎的男女,男子面容白净,温柔地眉眼,低头笑着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女子恬静美好,抬眼向男子看去,眼神里皆是崇拜和依恋。 而耿将军就那样站在那里,他也看见了,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婉予,这处凉厅便是他们定情之处。 花月厅的每一个人都仿佛进入了其中,就这样痴痴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耿将军眼神虚幻,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女子的面颊。 但手指触碰之处皆是冰凉,接触到的皮肤立即有了冰碎的裂纹,当手指拿出就又恢复了白皙光滑。 皇帝赞叹地看着这一切,对身边的静皇后说: “这幻影里的男子如此眼熟。” “那不就是年轻时的耿将军吗?”静皇后提醒皇帝。 皇帝想了起来,还是军士时的耿将军年少腼腆,因在一次狩猎时救了二皇子,得到了重视和提拔。 耿将军越是年长越是毛发茂盛,渐渐地人们都忘记了他原来的模样。 幻影里的耿将军温柔如水,揽着妻子的肩头,满足地看着远处乳娘手里抱着的小女娃...... 这时幻影像是泡沫碎了一般,碎散下来,这场幻影烟消云散,另一个幻影依次登场。 这是一处长廊,耿将军那白净的脸庞渐渐生出了胡渣,两眼也变得通红,眉毛渐渐连在一起,他扬手一个巴掌,甩在眼前娇柔的女子脸上,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随着在坐众人的惊呼,耿将军手脚并用,几下便将女子打倒在地,面皮肿胀青紫,裙摆下方一片殷红....... 伞下的耿将军看着幻影里面目狰狞的男子,手捂住了嘴,眼睛里也带着一丝惊恐。 硝烟战场,已是须眉连心的耿将军手握长矛驰骋战场,那把长矛刺入了无数士兵的胸膛,一个浑身是血的摸约才十五六的小士兵跪在地上向马上的将军求着饶,将军丝毫没有停顿,长矛刺进小士兵的心脏,远处,战俘们在手下士兵的刀下一一倒毙,血腥气弥漫四周...... 此时伞下的耿将军手已经有些握不住这把伞,手微微颤抖着。 幻影在继续:幻影里,满身是血的耿将军跪在地上,头上悬挂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看那衣着和样貌,便知是耿将军的妻女,裙裾下的双脚在耿将军眼前左右摇摆,跪在地上的耿将军大声哭着,用手拼命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扇着自己的脸。 但只是片刻,耿将军站起身,像变了一个人,目露凶光,手起鞭落,继续抽打着眼前两具尸首,直抽得衣衫破烂,血肉横飞...... 在坐的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幻象,有的女眷已经哭出声来,皆是如遇魔鬼一般。 伞下的耿将军手抖地已经握不住伞骨,身体如同醉了一般,晃了两下就跌坐在地上。 只是那伞还端端地悬于半空,而幻象还在继续。 一个大桶内,可以腐化血肉的药水里泡着的一大一小两具尸骨,已经将皮肉尽数褪去,露出森森的白骨,耿将军将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孩捆绑起来,强行塞入一个坛内,密封放在一边,而周围已堆着这样的坛子数个,将军看着眼前的坛子尽是阴毒之色。 耿将军用手抚摸着大桶里药水浸泡着的白骨,温柔地说: “婉予、灿儿,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们离开我!”...... 众人哗然,抽泣声、怒骂声连成一片。 跌坐在地上的耿将军此时也稍有些清醒,发现此时的境遇,站起身,发着狠,就要将悬浮在眼前的白纸伞拉下。 但他刚握住伞柄,一声滋啦的烧着肉皮的声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天寂。 那伞柄甩脱不掉,像是紧紧扣住了耿将军的手腕,而且越来越高,不久,将军的双脚就已经离地。 那伞此刻幻化成一个女子的身影,白衣素裙,笑颜如花,拉着耿将军的手继续向上飘去,那女子的声音如梦如幻: “夫君,你我成亲近十载,你可记得我们曾经的花前月下,那时你对我说,今世只想把我藏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夺了去!” 女子身形妖娆,声音也近近远远。 “原以为这是一句情话,最后竟成了事实,我和你的亲生骨肉被你逼死,你想尽阴毒之术,用七煞锁魂阵将我俩困住,让我们母女永世不得投胎。” 女子拉着耿将军的手越飞越高,声音也越来越远。 “夫君,我好命苦,灿儿好命苦,你有着怎样的一颗心哪!” 耿将军被拖拽着,泪流满面,也哽咽着说: “婉予,我是因为太爱你们了,我只想永生永世留你们在我身边!” 耿将军另一只手挥舞着,情绪激动起来,他的双脚已经离地,悬空着,“娘子,我不能没有你,外面太危险了,你和灿儿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也好,那你也随我们一起来吧!” 女子越飞越高,拉着耿将军在花月厅上空盘旋飞舞,女子尖声笑起,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随着女子最后的咯咯笑声,耿将军重重摔在地上,口鼻出血,动弹不得。 众人一惊,但看到此处,都心里直喊痛快。 那耿将军躺在地上,手脚骨均已折断,但人还余有一丝气息。 魂骨伞合拢起来,落在不远处站着的忆娘手中,长黍手上的莲花香炉里的余香燃尽。 幻影碎灭,一切除了地上的耿将军外,都和先前一模一样。 众人也都缓缓醒来,理清刚才所见的一幕,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二皇子眼光带泪,伸手抱拳向皇帝进言: “父皇,此小人断不能轻饶了他!这样的狠毒,对自己的妻儿都可下此毒手,还伤害了这许多无辜性命,俗话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一位大臣也附议,义愤填膺地说,“他一时为恶人,却为自己处处寻找借口做下天理不容之事,需严惩!” 众人也纷纷附议。 皇帝更是没想到看一场消疫表演就像看了一场3d立体环绕电影,想想这样一个歹人藏在身边真是细思极恐。 这时,一旁的卓妃对正在拍桌的皇帝说: “皇帝,这个忆娘,原本是要给大家除疫安神的,现在怎么安排来了这样一场大戏,不知道是何居心!” 说完看向立在耿将军附近的忆娘。 “再说这个耿将军并未做答,只是一场幻影就定了将军的罪,是不是有些欠妥?” 禹贵妃在一旁冷冷地说: “卓妃,你多虑了,耿将军的一举一动已经足以证明了他的罪孽,他也亲自说了,他不想让妻儿离开自己,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那行动举止岂不都是证明?” “忆娘子,你的本事我们见识到了,你可有话说明?”静皇后看见二人争执,看向忆娘,让忆娘给大家一个解释。 “我的这把伞名叫魂骨伞,每一支伞骨都来自一位一生刚正、为人至善,但死得惨烈冤枉的人的胫骨所制,再用我亲手调制的香做为配伍,打开此伞可将周身的晦气清除,给人带来大善大悟,并得以聚真气,凝净神,起到一定的消灾除疫的作用!” 忆娘眼神明亮,看向地上扭动呻吟的耿将军。 “但如若是心里有恶之人,此伞配此香就又开启了新的功能,那就是可以召出人性之中的恶,由你自己做下的事来决定你的去留!” 忆娘看向卓妃: “要不卓妃娘娘也来试一试,您如此的大善之人一定会让这把伞开出遍地的佛陀花的!” 卓妃一听,身子往后一缩,双手直摆: “不要不要,我不去试!” “皇帝,左军司求见!” 一直立于皇帝身侧的李巷伯俯耳对皇帝说。 “哦?传他进来!” 左骜左军司跪于堂前,对皇帝说: “刚才属下带兵行至耿将军旧宅,听见里面有异响,以为进了贼,于是带兵进去查看,发现一处书房内有一暗门,里面放置一两具白骨,还有,还有......”左军司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皇帝愤怒地拍着桌子。 “还有七个坛子,里面装有未满周岁的婴孩,死状凄惨!七个坛子围成一圈,像是在行什么巫蛊之术!”左军司看向地上的耿将军。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然如此嚣张!” 众大臣实在忍不住了,气得指着地上的那个人大骂道。 “谁的女儿不是父母手心里的捧大的,谁的孩子不是心头肉,这样的歹毒,仅仅就是为了一已私欲!” 静皇后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那个姓耿的妻子我是见过的,叫做婉予,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只因为了这个禽兽的前程,没落了,那婉予温柔善良,说话从不大声,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那个小女儿也是可爱得很!” 禹贵妃也气恼地说:“他应该下地狱!” 二皇子起身,“父皇,我觉得应该下令将此人凌迟处死,请个法师好生安葬那惨死的夫人和孩童,就此放了二人的生灵去投胎吧!” “准!” ....... 忆娘带着长黍去了禹贵妃的院中小坐,各色点心小吃让长黍吃得心满意足。 “你为何救了那个禽兽?”禹贵妃很不解。 “因为他还要赎罪,不然就太便宜他了!” 第十三章 噩梦劫 下着朦朦的的细雨,不急不徐,匀速下降,耿将军在长廊里奔跑着,前面没有尽头,他跑掉了帽子,跑掉了鞋。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向他这边招手,那是年轻时的婉予,细碎的发帘,微笑地给他作揖。 他想停下,可是他停不下来,只能风一样跑过女子的身边,听见女子喊着:“郎君,早点回来!” 温暖的话语依然没有留住脚步。 前面又有一个,红盖头、红嫁衣,再没有什么配饰,只有一只玉镯戴在白嫩的手腕上,远远地屈身: “夫君?等你多时了!” 那是婉予嫁给自己的样子,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就连嫁衣也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可那时候,日子比蜜甜。 多想停下脚步,拥着爱妻重回到过去,可是,脚下由不得自己,还是瞬间跑过红衣嫁娘的身边。 耿将军眼圈微红,前面,几个士兵正在交头接耳: “耿将军的妻子那样温柔美丽,耿将军一年也回不去两次,估计早就得红杏出墙!” 跑过他们身侧,脚下滚过刚才那几个士兵的人头,在脚下还在说着:“耿夫人一定是红杏出墙了!哈哈哈!” 刺耳的声音让耿将军头痛欲裂。 前面扑来一人,又是婉予,浑身是血,老远就跪在地上,大声呼救: “壮士,救救我,我的夫君发疯了!” 后面一个张牙舞爪的男人拿着鞭子抽打着婉予..... 耿将军伸手去拉地上的婉予,无奈抓了个空,他继续奔跑着。 前面婉予抱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女孩,泪流成河:“灿儿,你父亲猜疑我们,说我腹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灿儿,我们去死了吧,这样便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不,不要!”耿将军边跑边喊,追着前面那白衣素裙的女子。 “夫君,我问心无愧,唯有一死可以表明清白,我过够了现在的日子,望来世永不相见!” 婉予将灿儿挂上房梁,自己也悬在梁上! “婉予,不要,灿儿,等我,等我来救你们!” 耿将军像发了疯一样向前冲去,没有抓住,眼见着自己还在奔跑,身后妻儿两腿乱蹬,可是无计可施! 耿将军大哭着,新续跑着,两只脚已经鲜血淋漓,不停跑着,前面的每一幕轮流出现,每一次都无能为力,他拉不住鞭打婉予的自己,拉不住将灿儿挂上房梁的爱妻,更拉不住将绳套在自己脖子上的婉予。 他哭着跑着,悔恨的眼泪打湿地板,摔倒再爬起,接着跑,接着遇见、错过。 “望来世永不相见!” 余音绕梁,永不消逝! 忆娘看着屏风上那廊前一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做奔跑状,他永世困在此处,循环往复地重复他的痛。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忆娘摇着头,离开了屏风,屏风上面的画像水打湿了一般褪了色,又显出了一幅花鸟鱼虫的香满园的画面。 “开饭了!”厅里阳介大声叫着,每个房间都冲出一个人,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忆娘也加入了饭桌,桌上菜肴美味,生活本应该如此! 自从上次的魂骨伞一事,长黍对忆娘真的是刮目相看,沉稳老练,应对自如,真是女中豪杰! 而忆娘也一扫了往日那种冷淡的性子,在饭桌上和大家争抢饭菜,平时也无大无小地热闹着,沉香阁真的是集人间百态,自己今世的家就是这里了! “忆娘,那天在花月厅点的是什么香啊?”长黍满口的饭粒。 “哪个?” 忆娘有些懵,稍后又想了起来。 “魂骨伞那天吧?那是用曼陀罗的花熬汁提纯,这个花开满了姓耿的庭院,本就有迷幻心智的作用,大大激发了姓耿的恶,但是,一物降一物,用提纯的曼陀罗对付它的鲜花,就可负负得正,相互克化,加上我的灵力,这个香配着阳介做的伞,不让姓耿的现形才怪呢!” 忆娘有点小自豪。 “主要是你的灵力,你的灵力与身俱来,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阳介很谦虚。 子时,沉香阁待客的时辰,婉予来此,脸色苍白,带着脸色更苍白的灿儿。 忆娘拿出两杯茶,上面飘着两片青绿的叶子。 “喝下它吧!” 这是两片三色堇的叶子,人间普通的三色堇就是治疗无名肿毒,而种在李氏幻境紫色荷泥里的三色堇,就可以驻魂魄、藏气息,小小的两片三色堇,量可不算少,再将魂魄收稳,安然转世投股! 婉予和灿儿这辈子命运坎坷,但愿下辈子一定会福泽深厚、幸福终老! 二人喝完茶,看了一眼忆娘,面带微笑给忆娘作揖拜别。 婉予拉着灿儿消失在门口,忆娘一声叹息,仅仅这一个作揖的动作,她就已经满足了! 可当忆娘扭头一看,刚才婉予二人喝完的茶碗边放着一枚黑不溜秋的阴阳果,此时这颗果实看起来让人垂涎三尺,这时她就不这么想了,有了这枚阴阳果我才最满足! 忆娘百感交集,这是在今世得到的第一个靠自己挣来的财富啊,只有得到它,才能拥有足够的灵力,才能获得时间穿梭的能力,去救那些个孩子们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一晚忆娘睡得又香又甜,梦里的孩子们载歌载舞,将忆娘围在中心,孩子们的笑声让人忘却了一切烦恼...... 第二天,忆娘被一阵呼噜声吵醒,忆娘心里一惊,房间里就自己,这呼噜是谁的? 眼睛缓缓睁开,天已经亮了,清晨的新鲜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朝着呼噜的声音看去。 一张毛绒绒的、圆丢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猫咪正用双爪托腮,睡得香甜。 它全身火红,那条尾巴正随着呼噜的起伏上下摇摆着,此时正卧在忆娘枕边,呼吸均匀,睡得肆无忌惮。 忆娘笑了,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就是这样毛绒的小动物,可爱治愈,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玄汐大人的小红猫波仔,玄汐自称大人,曾机缘巧合遇见了这只小红猫,于是波仔被玄汐降服,成了爱宠。 昨晚忆娘身上残留的曼陀罗花汁的香气就是诱惑波仔来此酣睡的罪魁祸首吧。 忆娘将小红猫揽入怀中,这样又搂在一起睡到了近午时分才醒来。 忆娘抱着红猫出现在沉香阁大厅时,看见玄汐和长黍正提着香盒准备外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长黍已经对忆娘非常认可,而玄汐还是略有些欺生。 “你们去哪里?”忆娘问。 玄汐过来抢过波仔放入自己的房间不作答。 长黍回答:“我们去给正文街的怡柔院送香粉,正好,你有要买的吗?” “带些特色的小吃吧!中午我们可以随便吃些!” 忆娘说。 现在沉香阁的收入由阳介掌管,每个月给忆娘交房租,吃的喝的则由沉香阁里出。 第十四章 双生花 最后花姨说,“长黍,我有一件事,也想拜托你家忆娘子!” 长黍一拍胸脯,说:“花姨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这样的,这件事我也苦恼了好一阵子,我有一对红秀娘,是早年间小的时候买来专门调养的,一直养在伏羲山附近的宅子里,那里山清水秀,地广人稀,安静得很!”花姨说。 这里的花楼不像你我想法里面的那种花楼,当地不仅有钱人会去花楼消遣,许多达官贵人也会经常出入,这里不仅是风花雪月的地方,也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场所。 而花楼的经营者为给自己储备更多的资源,经常会到穷人家挑选红绣娘,长得不错的女孩子,如果年龄尚小,就可低价买了她们,找到偏僻居所,专门请名师调教,待长大成人,琴棋书画一一精通后,选择高等人家高价卖去当妻当妾,甚至有时也会专门调教各种本领到皇宫担任女官等要职。 花姨人脉极广,诚信经营,大户人家都愿意做她的生意,有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也愿意送来让花姨调教。 这些女孩子虽然难免会做一些取悦男子的事情,但是对于被饿死或卖进下等妓院要好得多,还能有很多机会飞黄腾达。 “这对红秀娘是一对双生姐妹,面容娇好,性子也乖巧,可是不久前,一场意外大火过后,两个红秀娘就不见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花姨抹泪说: “这两个红秀娘,我从小精心培育,准备是为了进献给皇宫,给皇上充盈后宫的。她们乖巧懂事,性格一个聪明活泼,一个沉静端庄,两个都是难得的人间极品呢!” 长黍静静听着,也觉得蹊跷,这两个大活人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当然,也曾有人帮我找过,可只要是进入宅子的人,就都说是见了鬼,再不愿意去找了,我实在也是没办法,我想请你家忆娘子帮帮忙,如果找到了,不论是生是死,我定当重谢!” 花姨恳求道。 长黍答应花姨回去给忆娘说,结了帐,出了怡柔院,门口玄汐早不见了踪影,长黍东找西望也没见到,只好低头往回走去。 想起要给忆娘带酿皮,于是转过巷子到那里最有名的西康酿皮。 这家老字号酿皮忆娘非常爱吃,当然,大家都爱吃! 酿皮黄亮透明,辣椒用滚油浇透,异香扑鼻,闻见了那口水就要流出嘴角,胃肠就经不住地咕噜直叫。 再用精盐、酱油、蒜泥、芥末、香醋、芝麻酱等调料调味,那叫一个色鲜味美,油浓汁足! 特别是现在炎热的夏天,来一碗凉爽利口、喷香解暑的酿皮,真是仙丹也不换啊! 长黍老远就闻见了那酿皮的鲜辣浓香,此时已过午时,肚子里顿时抗议起来。 再一看,店外排着长队,店内伙计忙碌得不可开交。 长黍心急如焚,急着去排队,却看见玄汐懒洋洋地拖着一把椅子坐在队伍里,别人都站着,就她舒服地坐在队伍中间,好不扎眼。 长黍很高兴,这样算来时间刚好,买上酿皮正好回沉香阁,过不了多一会儿就可以享用美味了。 长黍高兴地眉毛都跳了起来,此是他觉得那个霸道的玄汐多么可爱。 他急忙上前! 眼见就到了店门口,长黍眼前窜过一人,然后一声闷响。 “扑通”一声! “啊!”一声! “啊呀呀!”好几声! 长黍也被绊了一个跟头,滚在一旁。 只见长黍脚下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婆婆,拐仗丢在一旁,整个人四仰八叉,头上鲜红一片,正哎哟哟地叫唤着。 长黍吓得一下爬起来,上前扶着老婆婆站起来。 而那个老婆婆只顾瘫软着,喊着疼。 长黍不知道扶她哪里好,去搀她胳膊她嗷嗷地叫,去扶她的腰她嗷嗷地叫,去拉她的手她也嗷嗷地叫。 长黍不知道如何是好,站在老人身边不知所措。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指责称长黍没头没脑,也有人说让带着老婆婆去抓药。 长黍满头大汗。 “婆婆,碰到您是我不对,我实在没看见您突然冲出来!” 长黍硬着头皮蹲在她身边说: “我带您去前面的医堂看看!” “不去不去,那些医堂都是骗人的!” 老人又继续哎呦起来。 “你把我的骨头撞散了,我的腿也动不了了!” “小伙子,你赔她点钱吧!”一旁一个男子说。 “就是,赔钱!”另几个男子附和道。 这下周围的人也明白了,这是明摆的碰瓷啊! “小伙子可倒霉了!”众人同情地望着长黍。 这个傻长黍却还蒙在鼓里,接着又去搀老婆婆: “婆婆,你的头都破了,不能这样不去看病,前面医堂的赵圣手非常好,我扶您去看看?” 长黍拿出帕子去给老人擦头上的血。 “你这个小子,不要碰我!” 老婆婆恶狠狠地拿着手里的拐仗打长黍。 “小子,赔钱!”周围一群人起着哄。 “多...多少钱?”长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少得给十两银子!” “啊?”长黍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喝两年的了,一听这么多钱,吓得直往后退。 几个男子满脸横肉,其中一个一把抓住长黍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长黍。 “怎么,不想赔钱?想要逃?”满脸横肉的男子吡着牙说。 “我没有逃,我,我,我没有那么多钱!”长黍眼泪掉了下来,衣领被揪着,快要窒息了。 “没有?”地上的老婆婆一听一把抱住长黍的腿。 “哎哟,大家快来看看,这个人撞了人就要跑,不赔钱,出人命了!”别看老婆婆瘦小枯干,但是有劲的很,那力道,说她用双臂钳住了长黍的小腿一点也不夸张。 长黍上身被男子揪着衣领,下身被婆婆钳住双腿,苦不堪言。 就在长黍被这些莽汉们包围的时候,大家听见了虎啸之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虎吼又像是地震。 随着众人的惊呼,大家回头看去: 一只火红色的怪兽对着人群咆哮,怪兽两颊有着密密的银灰色的长毛,和额间长长的须子一起在头顶汇合,那隆鼻因为愤怒皱在一起,正张着嘴喷出滚烫的气息! 肌肉发达的前臂长着一圈圈银灰色的毛发顺着臂膀转着圈地生长,映称着深红色的短毛更加烈焰般地燃烧。 背上已经将要伸展开一双巨大的翅膀,因为空间有限,暂且收着。 一条粗粗的尾巴疯狂起来扫倒一堵墙不在话下,看来因为地方有限,怪兽也不便太声张,还是有所收敛,不然这一众人等早就让它一扫尽毁了。 抓住长黍的几个莽汉惊得大张着嘴,手也松了,地上的老婆婆哆嗦着也松开了钳着长黍的手。 怪兽向长黍这边走来,鼻孔冲着围在周围的莽汉和老人一喷,滚滚热浪席卷而来。 众男子架着婆婆赶紧躲到一旁,这时离得近了,这才发现,怪兽的身上正安然坐着一个黑衣姑娘,年纪不大,双手环抱,稳当当坐在怪兽的背上,低头仰视着地下的一干人等。 这位姑娘正是沉香阁的玄汐大人,小姑娘用手拍拍红毛怪兽,只见红毛怪兽轻轻咬住长黍向上一抛,长黍稳稳当当落在了玄汐的身后,坐在了怪兽的背上。 玄汐低头看着那一群靠行骗生活的莽汉和老婆婆说: “想骗人,也得打听清楚,我玄汐大人的人也是你们说碰就碰的?” “我玄汐大人的人?”长黍细细回味这句话,心里莫名涌出一阵感动。 话音刚落,红毛怪兽张开大嘴向那伙人怒吼一声,它呼出的气滚热沸腾,像火焰一般舔向那一众歹人。 他们无处可逃,只一瞬间,头发、衣服等都烧了个干净,就像火燎过的白猪,此时,怕是连眉毛也都褪了个一干二净! 一旁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这几个赤身露体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骗子们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人们的笑声中飞也似地跑了! 玄汐欲追,长黍坐在玄汐身后,小声说: “玄汐,我看就算了,毕竟也是我撞倒了婆婆!” 玄汐给了长黍一个大白眼:“我都看见了,是她把你扑倒了,真没用!抓好了,掉下去就会被踩死!” 长黍一惊,赶紧抱住玄汐,一动不敢动! 红毛怪兽鼻子一哼,颇有玄汐的架势。 驮着二人威武地离开了,到了街巷,红毛怪兽身形缩小,变成一只小红猫,懒洋洋团成一团,躺在了玄汐的怀里。 原来这个红毛怪兽就是玄汐的爱宠波仔。 玄汐把波仔往长黍手里一放。 “把波仔给我抱好了啊!” 长黍赶紧毕恭毕敬地抱着这只小红猫,这可是救命恩师啊! 沉香阁内。 阳介不知去了哪里,忆娘、玄汐、长黍三人吃完了饭,都在内厅喝茶。 长黍想起怡柔院的花姨的叮嘱,给忆娘说了。 忆娘想了一会儿,对长黍说。 “晚上,我们去花姨说那处宅子看一看。” 第十六章 虹雨珠 “二皇子驾到!” 门外一阵骚乱,忆娘起身到了门口,迎接二皇子这位贵宾! 二皇子入坐,一壶凉茶几碟糕点,天气已然入秋,房内清爽宜人,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二皇子,您的身体恢复得应该和过去一般无二了吧!” 忆娘笑眯眯地问着。 “那是自然!”二皇子不愿意提起那场病,那英俊的眉眼略显出焦燥不安。 “这次我来,是有一事请教于你!” 二皇子目光有些躲闪,显然确实是遇见了棘手的麻烦。 “您说!” 忆娘收住笑,每次有人有求于她时,她都会这样认真,像是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小学生。 “是有关于我新纳的妃子,林灵,就是现在的琉妃!” 二皇子眼神忧郁,肉感十足的嘴里好不容易吐出林灵二字。 “林灵,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的感情情深似海,不是谁都可以体会的。” 二皇子说出“林灵”二字时,就像拔开了瓶塞的水瓶,急切地想一泄而出,不吐不快。他说了他和林灵的相识相知。 那一年,长庆国和流火国对立而战,在两国之间的一处城池归属问题上争执不下。 流火国一向自持自己的武器精良,从不把周围列国看在眼里,更是早已觊觎长庆国。 长庆国的土地肥沃,在八卦设置的城池保护着一处特别的地方,那里有着他国无一不艳羡的宝物——虹雨珠。 此珠可以呼风唤雨,调节四季。 不可避免的,这次一战非打不可,皇帝派出二皇子徇齐率兵迎战。 以往都是四皇子徇烨带兵,因徇齐历练较少,皇帝决定让徇齐也积攒经验,为今后的立储做准备。 这一次战役本是胜券在握,流火国虽然武器精良,但是兵力极弱,本没有什么打头,但是为了让二皇子徇齐历练,也可以堵住众臣的悠悠之口。 皇帝也是为这个徇齐想破了脑袋,着实偏心。 但是谁也想不到,这次二皇子倒霉得很,出师便不利。 在刚出城的时候遭遇暴雨,造成泥石流山体滑坡,四分之一的兵力都折损在迎战的途中,这一连三天的倾盆大雨,路途难行,到达驻地时已经狼狈不堪。 想必此时的虹雨珠正在处在休眠状态,天气好坏指数——随机。 二皇子徇齐第一次出征,深知这一次相当于皇帝立储的一个作战考核,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所以出师不利、折损士兵便不敢如实上报,只是打算到了驻地就整顿兵力,想来流火国本来人少地稀,仗着自己有几些个武器什么的,就牛比哄哄,咱们也不怕他。 就是这个思想,害了二皇子。 为什么?一句话,缺乏经验,草率轻敌了! 这一次,二皇子徇齐使出了全身力气,毕生所学都用在了此次战役上。 还好还好,并没有惨败,但也是死伤无数。 算是一个平手吧! 但是二皇子徇齐伤了眼睛掉下了山崖。 说到这里,徇齐的眼神里多了男儿的壮志凌云和一腔热血。 自古皇家儿女多苦难,一定也没错。 虽然贵为皇子,但是责任比平民家中的男儿要大得多,每一个皇子都得经历生和死的考验,才能拥有他人叫一声皇子的权利。 说起这个一国之宝,忆娘也略有耳闻。 这个一国之宝虹雨珠让长庆国雨水充沛,四季如春,无论夏季别的地方再炎热,长庆国早晨和晚上都凉爽如春,而且很快就能过去。 正因为雨水充沛,长庆国粮食充足,百姓丰衣足食,要不是这次的瘟疫让百姓遭了灾,哪能让忆娘用一瓶花露水就捡了个大便宜,拥有了沉香阁。 有宝就有灾,为了守护这个虹雨珠,建城立都时就筹谋策划,想要一个万全之策用来建都,让虹雨珠得到安全的庇护。 于是,这便有了八卦恒安的设计理念。 恒安城的城市布局和别处不同,如果能从空中俯视,恒安城是一个以皇宫为中心的呈放射状圆形,街道布局如神奇迷宫般,路路相通、街街相连。 左骜说过,恒安城是按八卦的布局建设的,利用易经数理研制而成,生活在其中不仅人们可以生活无忧,妖魔鬼怪也会趁此处多变的阵法排列找有空隙,时有作祟。 忆娘唏嘘着,国家弱小,人人都来欺负,国家有钱有宝,人人都觊觎窥视,这一国之君不好当啊! 徇齐继续回想着。 四处一片黑暗,身上疼的像撕裂了一样,徇齐动了动手脚,没问题,手脚都在,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两天,徇齐已经这样在黑暗里醒了睡睡了醒,大部分时间都迷迷茫茫,脑子也糊涂的很。 但是今天,徇齐感觉状态还不错,可以费一番精力去想一些事情了。 “我是奉父皇旨意来边境伏羲山击退敌寇的,一路上因为泥石流折损兵力,到了伏羲山遭遇埋伏,烧了粮草。” 徇齐继续理着思路。 “幸亏有成志将军的部署,粮草和兵力在边境设了补给,才没有功亏于溃。” 徇齐头疼欲裂。 “战役中,成志将军为了救我替我挡住了前后夹击的敌军,他身中数剑,我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纵身跳下悬崖,虽九死一生,但也好过立即毙命或被活捉!” 想到这里,徇齐累的满身大汗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嘴里有了清凉的水滴,有了水的滋润,徇齐如饥似渴,大口大口的喝着。 “慢着点,慢慢喝,不要急!” 温软细语,有个女子声音这些天来一直在徇齐的耳边响起。 徇齐手上有了些力气,紧紧抓住近在咫尺的一只手。 “啊!”一声低声惊呼,那双温软的小手就要抽离而去,徇齐可不管那么许多,紧紧抓住。 “你能点上火烛吗?这里是哪里?”徇齐生怕一松手这个女子就跑了。 “你先松开手!我才与你说!” “这里很安全,是我家,现在是白天,你的眼睛……” 女子没有说下去。 “我的眼睛如何,快说!”徇齐急着摸着自己的脸庞。 “你抓疼我了!”女子带着哭腔。 “你的眼睛暂时看不清是因为头撞在了岩石上,估计也伤到了眼睛,不过也许不久就可以看见了,你不要急!” 女子看见徇齐急,自己也着急起来。 徇齐一言不发,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一整天,徇齐都不说话,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身边这个声音,倒是急得团团转,不停开导他,虽然净是些,想开点,以后会好的,不要着急等等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徇齐很不耐烦,依旧心如死灰,不发一言。这样过了很久,徇齐昏沉沉听见一个嘤嘤哭泣之声。 惊觉自己一定是见了阎王,灵魂在肉身上空盘旋,哭泣声定是母后悲伤欲绝。 再清醒一点,听见的哭声夹杂着一些话。 “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却自暴自弃,不饮不食,你要急死我吗?” “不对不对,不是自己见了阎王,是那个女子在哭!” 徇齐想着,一头黑线。 “差点以为自己就死了,这倒霉劲!” 不过听着听着也觉得这女子情真意切,不是虚假。 “不就看不见吗?看见又如何?我一辈子也没有从这里出去过!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女子还在哭着,自言自语。 “你就才一会儿看不见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你就不吃不喝绝食!” “不是我不吃不喝,是没人给我吃喝好吧!” 徇齐心里越来越觉得可笑且无可奈何! “我偷偷藏着你,别人都不知道,我小心翼翼,你要是饿死在这里,我,我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 女子絮絮叨叨说着哭着,哭着说着! 徇齐又是烦又是好笑! “你再不吃东西,我,我,我就……”女子发着狠。 徇齐倒是要听听再不吃她要如何? “你再不吃东西,我也不吃,都不吃!”女子终于咬着牙说。 “噗嗤!”徇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子破涕为笑。 …… 爱往往会在人们最绝望或者最无奈的时候最是单纯。 第十五章 伏羲山 忆娘自从吃下第二个阴阳果,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十分活跃,它们随着灵气流转,眼前也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些东西不受控制,随时随地钻出来张牙舞爪一阵,然后才不情愿地退场。 忆娘也因此常常控制不住气息,焦燥地坐立不安,只是有了事情做的时候才会好一些。 所以听了长黍说起花姨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要追究到底,大干一场。 莫非这第二枚阴阳果提供的灵力就是做一个工作狂? 按照花姨的说法,那处宅子是在伏羲山下,那里是长庆国的边境处,距离沉香阁还遥远得很。 忆娘直发愁,这么远怎么能过去,以现在的时代,想要穿过千山万水可不是易事,就是雇个马车也得四五天才能到。 她甚至还想:前世费劲挨骂千辛万苦学来的驾照,如今不就是毫无用途? 晚上,月朗星稀,阳介带着忆娘和长黍来到沉香阁后院,那里有一个长期锁着的柴房,据说堆放杂物什么的。 推开柴房的门,门里一片漆黑。 等忆娘适应了黑暗就看见这里面像是一个大仓库,两旁是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都码着整整齐齐,包装严实的包裹。 中间仅有一条窄窄的路,一直通行前方。 前面雾气弥漫,穿过团团雾气。 待忆娘看清楚前面时,竟是在一间老宅门前,再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仓库,哪里有什么沉香阁,阳介更不知道所踪,只有长黍陪在忆娘身侧。 此时,忆娘和长黍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天色尚未黑透,远处还有夕阳的余辉。 忆娘眼睛是有些近视的,但生活在此处也是没有办法,她也曾想过,如果在此处开个眼镜店,也许可以暴富一把,回去得问问阳介的眼镜哪里配的,介绍自己也去验个光配个镜什么的。 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山上仙气缭绕,让人觉得这里面一定住着位白发须眉的老神仙,山脚下零零落落有着些许宅子。 这样一对比,就会感觉眼前宅子的渺小,而眼前的人更是如同蝼蚁,不堪一击。 她眯着眼睛,有些凉意,山附近的凉是那种深邃的冷。 看清长黍指的那个宅子,这里就是花姨说的地方了,而眼前的这座大山,也定是伏羲山了。 外面看起来这处宅院,远比同一处的新的多,红墙黄瓦,朱漆大门。 长黍说,因为年前的一场大火,烧了宅子,此处的统管安排维修和粉刷,但是因为里面的两姐妹无影无踪,还经常听说里面有鬼魅,吓得便再也没有他人住过,至今荒废。 院门紧闭,长黍拿出从花姨处取来的钥匙,上前开了门,忆娘步入院内。 院内荷花池塘、假山石桥,皆都是一派江南风味,并未感觉草木凄凉,看起来花姨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叫人一直看顾着的。 沿着青石砖走到左侧的一扇门前,雕花镂金的大门并未关紧,轻轻一推就可以打开,忆娘推门入内。 青纱罗帐,木几软榻,定是俩姐妹休息的地方,颜色多是粉嫩清爽,一张纱帐木床和一张青玉石床有着鲜明对比! 粉红色的纱帐木床四周用纱帘遮挡,床上粉色软被锦锻散乱,就像从梦乡醒来还未顾得上收拾整理一样。 几步开外,那张青玉石床,质地温润,触手生凉,床上简单放着一个长枕和一床薄被,就无其它了,床上用品皆是以淡蓝色为主。 床间很大,除了两张大床,就是梳妆台了。 花姨说过,因为二姐妹性格迥然不同,但是由于性格互补,亲密无间,分做两个房间竟是不干,非要在一处休息起居才行。 “除了此间卧房保持原样,其它的房间,花姨说烧过后重新粉刷装饰,和以前都不一样了!”长黍说。 “哦?”忆娘问道:“为何别的房间都粉刷装饰,却留下这间?” “不知道是何原故,外面的房间都烧了个乌漆麻黑,唯独这一间,不但没有燎着半分,就连烟尘也不曾进入!” 长黍也疑惑着。 忆娘不作声,绕着房间里的每一处仔细端详。 梳妆台也分为粉红色和淡蓝色两个,看起来,这一粉一蓝两个主人真是性格分明,各有千秋啊! 墙上有一个如来佛祖的画像,画像中如来双目微闭,嘴角上扬,金色佛衣半遮蔽,右手下垂,左手手心向上搭于盘起的腿上,右足压着左足盘腿而坐。 佛像前放置一碗清水,一支花瓶,还有一盏佛灯。 花瓶里有一支绿萝,很耐活,只要有一点水便可以一直常青。 佛前供奉清水因为水是清净、清凉的象征,水能离垢得清凉,但是近看却有些意外收获:清水里有一尾近乎透明的金色的鱼儿,正在悠闲地游来游去。 而这盏佛灯,它居然也是亮的,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屋内,一盏佛灯一直常亮,不知道里面燃的油膏是何许神物? 忆娘端详着这盏佛灯,灯座很普通,装油脂的灯盏里还油亮亮地有半盏油脂,一柱灯芯笔直地立在火焰中间,幽幽地散发出来淡蓝色的火焰。 忆娘感觉身后有人好像在她脖子后面吹气,有些凉,有些痒。 “忆娘,你看看这是什么?”长黍招呼忆娘,似乎发现了什么。 忆娘走过去,看见梳妆台前的铜镜上灰尘满布,上面却用手指画出了一个符咒的样子。 忆娘不懂符咒,看看长黍。 “阳介教过我,这应该是定魂咒。”长黍仔细看着符咒。 忆娘看着镜子,只盯了少许时间,就感觉身体里那些活跃的细胞正在汩汩流转,眼睛似乎透过灰尘和符咒穿过铜镜,里面的东西渐渐清晰。 镜子上的灰尘慢慢褪去,铜镜变得清晰明亮,忆娘看见镜子里原本应该是自己和长黍的脸,现在却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女子的脸。 两个女子笑颜如花,正在往唇上抹着口脂,互相嬉笑。 蓝衣女子眼神清亮不染杂念; 粉衣女子眼睛温柔娇媚、招人怜爱; 仔细再看,那两个女子的身后,坐着一人,正从背后冷冷看着这两个巧笑盼兮的娇娘们...... 忆娘扭头看了看长黍,长黍正对着镜子挤脸上的痘痘,看来他是一点也没看出镜子的异样。 忆娘用手帕抹去镜子上的灰尘,希望解除符咒,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她擦向镜子,待灰尘擦去,立即又有一层白密的灰尘分布上去,符咒显得越发清楚,摸摸额间,忆娘感觉那三粒胭脂痣有些涨痛。 镜子里印出长黍和忆娘的脸来,还有,身后! 一个人端坐在身后,正冷眼看着两人的背影。 这一次,长黍也看见了,那擦了又回来的灰尘和他们身后坐着的人影! 长黍愣愣地看着镜子,还保持着挤痘痘的样子,直觉得后脖子发冷,头发都竖了起来。 二人相视一看迅速扭过头去,身后空荡荡的,只有粉色纱帐随风飘荡...... “忆忆忆娘,是不是有有有鬼?” 长黍结巴了起来,用手抓住忆娘的衣袖,紧紧攥着。 忆娘本来不害怕,被长黍这一拉,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毕竟,前生她还没见过这些灵异现象。 这刚才看见的这个人,模样并不清楚,只是隐隐有些眼熟而已。 显然,这次第二枚阴阳果,让忆娘有了开天眼的本领,能够看见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但是,这一路被长黍扯着自己,真是累人! 直到出了院门,穿过眼前的一团旋风一般的团雾,回到了沉香阁,长黍才睁着惊恐的眼睛松开了攥着忆娘衣角的双手。 我说长黍啊,你自己本就是个妖异,还怕什么鬼! 恒安城,沉香阁内。 阳介在修理一只老座钟,据说这只老座钟,他已经修了好多好多年,可是老座钟一直都在沉睡,丝毫不领阳介的情,绝对不愿意就此醒来。 玄汐送了货回来,也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只有长黍认真地在货架上理着货物掸着灰尘。 忆娘回到自己房中,她需要安静地思忖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每一样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怎么也连不到一起。 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此时的忆娘像是一个认真解决方程题的高中生。 她知道,自己从一个凡人开始穿越到这里,恒安城、弥勒寺、阴阳果、沉香阁等等...... 这里面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帮助自己尽快拥有改变前世的能力。 而要拥有这个能力谁也帮不了,就得靠自己一点一点琢磨,一点一点参悟。 所以她很努力地对待可以锻炼自己的每一个机会,无论这个机会会不会让她得到阴阳果,只要让自己的能力得到用武之地就可以。 这段时间,忆娘又反复又去了那处宅子几次,每次都是毫无头绪。 “二皇子驾到!” 门外一阵骚乱,忆娘起身到了门口,迎接二皇子这位贵宾! 二皇子入坐,一壶凉茶几碟糕点,天气已然入秋,房内清爽宜人,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第十七章 驻神离 徇齐在女子的照料下渐渐恢复,身为二皇子,徇齐什么样子的美姬俏娘没见过,偏偏对这个没有见过的单纯甚至是冒着傻气的女子给迷住了。 女子名叫林灵,从小和妹妹林珑住在伏羲山下,父母是恒安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具体是谁家,林灵不肯说。 这座宅子里有仆人服侍,也定期会有琴师和先生亲自来授课,所以,林灵一天之中和徇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没有眼睛的日子度日如年,徇齐数着时间期盼见到林灵,林灵快乐无忧,总是叽叽喳喳的说着妹妹林珑机智聪明,琴师授课时的老气横秋,又是如何骗过他们偷来食物等等。 这个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好快! 这一天,徇齐思索着与流火国的这一战的种种细节,越觉得有问题,无论是泥石流还是粮草被盗,甚至后来和成志将军被困山顶最后坠崖,都觉得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徇齐心里有疑惑却毫无头绪,眼前现在还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外面追兵网布森严,自己前途茫茫。 沮丧加无奈袭上心头。 林灵像一只小鸟一般飞入心上人的窗户,一进门就拉着徇齐说这说那。 徇齐心里有事,平时听的如同天籁的话语此刻就刺耳无比。 “我怎能一直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事?我的军队我的将士们还等着我去营救,我的父皇还等着我去领功,我的母后还等着我去尽孝!” 徇齐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这个傻瓜,这般儿女情长,我烦透了!” 一阵窒息的安静,百灵鸟停止了歌唱,空气停止了流转。 徇齐后悔了! 但是已经晚了,林灵转身跑开了! 整整一天,徇齐没有听见林灵的声音,只知道她把食物放在固定的位置处就走了。 黑暗加孤寂加后悔,徇齐受不了了,他推开房门,摸着走着,路上磕磕绊绊,但他根本不在乎,他想找到林灵,告诉她,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待他重见光明,回归皇宫,一定会娶她为妻。 “你怎么来了这里?”女声惊讶有些愠怒。 “灵儿,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这个小傻瓜,别生气了!” 听见林灵的声音,徇齐很开心,伸手去拉林灵,谁知林灵一甩手将徇齐推到在地。 “林灵,我知道我说错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待我回……”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紧接着东西摔落,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像是烧着了什么。 徇齐正要询问出了什么事,只感觉头顶掉落下一样东西,重重砸到自己的头上,徇齐当即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眼前有些刺眼,到处都是红色火光,房间里影影绰绰,倒是眼前是一处闺阁,纱幔床纬,温馨浪漫。 外面火光一片,一声一声呼救声和四处的人影如同无头苍蝇四处逃窜,唯有这一间闺房,丝毫不受干扰,甚至连烟雾都不曾飘进。 “林灵!”徇齐爬起就想冲出去救人,却被身后一人死死拉住。 “我在这里!” “林灵?” 徇齐回头,一个蓝衣素裙的女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眼波妩媚,可爱动人,眼角一颗嫣红的泪痣更是风情万种,这个声音定是林灵无疑! 徇齐一把抱住林灵,高兴的抱住她转了起来。 “我能看见了!” 这时徇齐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了! 周围淡淡清香,林灵妩媚动人,眼睛明亮,一身兰衣更惹得人心生恋爱,林灵看见徇齐这样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娇羞地扑入他的怀里。 “这次回宫,我定要娶了你!你可愿意?”徇齐低语,眼神迷离,吻上了林灵的红唇。 外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却阻挡不了二人的疯狂的的爱恋。 徇齐虽然从来不缺姬妾,但是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涩涩的清甜若即若离,林灵的身体有着一种魔力,让人迷醉不可自拔! 徇齐第二日带上林灵出了被火烧的焦黑的宅子,满宅子已经见不到一个人,两人如漆似胶,却毫不在意,徇齐找到府衙将林灵护送回京! 为了隐瞒林灵的家世,徇齐伪造了一个小官员的身份安置了林灵! 疫情耽误了多日,却也给二人创造了条件,经过生死考验的徇齐终于娶得美人归。 “这多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忆娘感叹道。 “经历了这么多,两人现在应该更是甜如蜜吧!” 二皇子却低头不语。 再次抬头却是迷茫若失! “忆娘子,我……” 二皇子欲言又止。 “怎么?”忆娘问到“可是感觉到了林灵的不同?” 徇齐听了此话,猛一抬头,十分惊讶:“忆娘子怎知?” “我心里是有这个疑惑,不过你先把你的问题说清楚,我才能找到事情的根源!” 忆娘说。 “自从带林灵回来直到纳入府中,我觉得林灵似乎不是像以前那个林灵了,那时,她可爱,爱说爱笑,有说不完的话,她单纯善良没有城府,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坏人。” 二皇子回忆说。 “现在的林灵,小心多疑,很少看见她说笑,常常责打下人,而且旧宅的大火,她也丝毫不在乎,毕竟那里还有她的孪生妹妹啊,生死都不曾过问!” 二皇子一脸疑惑。 “你就没有和她谈过?” 忆娘心里也是疑点重重。 “这就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了!” 徇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每次我想好了要问她,但是一见到她就会忘记一切,只觉得我喜欢她胜似一切,那些事情都阻挡不了我对她的爱!” 二皇子竟然脸红了! “她身上可曾有过异香?” 忆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因为二皇子身上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香气,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刚开始有过,一种涩涩淡淡的清香,很好闻!时间长了我就感觉不出来了!” 徇齐确认。 忆娘若有所思。 今天,沉香阁的院子里长出一个小西瓜,碧绿碧绿的,只有手掌大小,玲珑剔透,长黍和玄汐看着小西瓜爱不释手。 “长黍,这个西瓜一定好吃!”玄汐鼓动长黍把西瓜摘下来。 因为院子的植物都是阳介打理,阳介不愿意别人搞破坏。 “这么小,再长大些!”长黍这次还算聪明。 “不小了,它就是这个品种!”玄汐继续鼓动。 “你看波仔,不要哪天它好奇一口吃了它!” 长黍犹豫不决。 “夜长梦多!” 玄汐推了一下长黍。 长黍想想,如果让波仔吃了,还不如现在就摘下来,用冰凉的井水镇着,晚上一起当一群吃瓜群众,美! 长黍抱着西瓜就要找藤子摘。 “不许动!” 后面一声喊,吓得长黍一个哆嗦,就把西瓜拧了下来。 长黍看向身后,阳介一脸黑线盯着长黍手里抱着的西瓜,阴沉的都可以拧出水来。 长黍知道坏了事,自己耳根咋就那么软,这个玄汐一鼓动就上当。 “是,是玄汐,让我摘的!” 长黍扭头看向玄汐,哪里有玄汐的影子? “又上当了!” 忆娘坐在院子柳树下的藤椅上为长黍悲伤着! “啊哈!”玄汐打着哈欠抱着波仔出现在阳介身后。 “怎么了?是不是长黍又闯祸了?” “哎呀呀!长黍!”玄汐看着长黍手里抱着的小西瓜,眼睛圆睁,咂舌道: “你是不是傻?这个可是阳介从西域花高价买回的栝楼!这,这成熟了吗?”玄汐明知故问。 长黍一声哀叹,又上了玄汐的贼船! 长黍接受惩罚,将所有的琉璃花的种子铺在阳光下,半个小时翻一次。 也就是说,翻完一遍,紧接着就该翻第二遍了。 一直暴晒到种子爆裂开出淡黄色的花来,大约需要整整一天! 而一般时候,这晒花种的事情都是玄汐做的。 现在,此时,玄汐正在内厅给阳介出主意怎么把西瓜嫁接回去。 长黍流着泪,晒得黝黑,正在一个一个翻着花种。 忆娘哀叹! 人世间有众多的喜怒哀乐,唯有爱情是一个酸涩也情愿,甘甜也美好的体验。 二皇子享受在林灵的温柔乡里,却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林灵,或者是说是不是自己心里住着的那个黑暗里点亮那一盏灯的林灵。 忆娘记得,在花月厅里舞姿妖娆的林灵,眼角下有一颗嫣红的泪痣,而在伏羲山下的宅子里,和长黍在那间闺房里看见封印的镜子里,那姐妹二人均无泪痣! 忆娘想着事情的每一处细节,都没有得到答案! 天气干热,晚上吃过晚饭,沉香阁的后院里摆上了夏季水果宴,有樱桃,有香瓜,有桃子,有葡萄。 不可缺少的还有玄汐的桂花糕和绿豆糕。 阳介拿来这几天和忆娘研究发明的驻神离香膏,一炉幽香! 驻神离,是忆娘新研发出来的一味香膏,有着让人迷醉的效果,形同醉酒体验。 大家吃着水果,配着熏香,忆娘从未有过的舒心自我,她此时忘记了前世,忘记了任务,只记得自己是一个风华正茂,刚好面容姣好,又刚好是个包租婆,一个人生得意,万事圆满的女人! 长黍化作一只毛绒绒的松松鼠在草地里打着滚,撒着欢,此时,这只松鼠和波仔正搂在一起开心的玩耍! 玄汐则吃着樱桃吐着籽,哭着闹着要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土里,明日再结一个玄汐,一模一样,做个双生姐妹。 而阳介,笑眯眯看着大家张牙舞爪,笑着对忆娘说: “此香配的不错!” 第十八章 换灵珑 阳介和忆娘相视一笑,看着莲花香炉里丝丝缕缕的袅袅青烟,一猫一鼠一人在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开心着,自己的心里也是幸福恬静。 水果吃得差不多了,夜深了,驻神离的最后一丝烟雾也在空气中稀释怠尽。 忆娘眼睛都睁不开了,拿起了灯笼,对着院子里喊着: “玄汐啊,长黍?还有波仔!” “夜深了,要去休息了!” 忆娘招呼着大家,就回屋去了,而这三个人世间唯三的只肯做自己的人猫鼠,依然我行我素。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沉香阁的后院里,这里有晾晒的花草药品,有一棵摇头晃脑的柳树,有一个古井,还有,还有..... 长黍梦里正在吃着一个猪蹄,软香可口,就是有些毛没有剃干净,还有一股子,一股子臭脚丫子味。 “掌柜的,下次猪蹄得好好拔毛、烫洗!” 说完又吸吮着。 眼睛也随后慢慢睁了开来。 眼前一张毛绒绒的脸上,一对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火红的烈焰,耳朵直直耸起,胡须抖动着,露出森森的白牙。 “波仔?你怎么了?” 长黍惊讶地问一触即发的波仔,波仔抬抬下巴示意长黍看看自己的爪子。 长黍一低头,自己正抱着波仔的后腿啃咬着,一只后腿已被长黍的唾液打湿,脚丫子也被舔得干净异常。 长黍看清自己的处境,狼狈不堪,而波仔的瞪视让他恐惧。 他四处找玄汐。 玄汐此时也强不到哪里去,半身都埋在土里,只漏出上半身,头上插着两片大树叶,双手托腮做鲜花状,正睡得香甜。 今天,沉香阁迎来了一位小客人。 他一生青色僧袍,少年老成,双手合十对阳介打着招呼。 忆娘很奇怪,这不是周兴城的弥勒寺里的小道一吗? 而且看起来阳介和小道一也认识。 小和尚看见忆娘也十分高兴,向忆娘还礼道: “忆娘子也在此处?” 还未回答,一拍小光头, “对了,听说了忆娘子的神通本领,得到了沉香阁!对了还有那把……” 小道一想了想“魂骨伞,对,城里都传遍了,就连我们周兴城也是人尽皆知!” 小和尚神采奕奕,兴奋不已。 “嗯!嗯!” 阳介被冷落在一边,嗯嗯着显示他的存在。 二人正聊的热火朝天,听见阳介的声音才发现这里的阳介。 “对了,我们弥勒寺的香料都是沉香阁提供的,这次我受师傅之托前来送清单!” 道一解释说,转头对阳介说“师傅还托我给您送来这个,说这是一位女香客留下的,师傅说拿给你,你会有用的!” 那是一支簪子,犀角质地发簪,颜色暗红,式样简单古朴。 阳介接过,仔细端详,觉得纳闷,递给了忆娘。 那是一支普通的紫藤发簪,与发色相近,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忆娘似乎就在闻见香味的一瞬间,许多事情都想通了! 晚上,沉香阁,子时,敲门声响起。 忆娘门口等候着。 进来一“人”,可称之为人,他(她)有人的整体形象,却没有人的五官相貌。 他(她)微微欠身算作打了招呼,待坐下后,忆娘点燃了驻神离。 香气袅袅,不到一会儿就将他(她)和忆娘团团围住,香气环绕之下,忆娘看见他(她)的身影在不断切换,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一切都一晃而过。 待到烟雾散尽,忆娘和一具具有女子形态的人形站立在云雾缭绕的云间,梦幻的彩色云朵铺满前面的道路,二人缓缓向前走去。 前面一处荷塘,大片的荷叶圆圆,荷花露珠初挂。 远处飘来一仙,金色佛衣半遮蔽,眼睛细长,嘴角上扬,耳垂巨大。 忆娘想起伏羲山下的宅子里,闺房悬挂的如来画像。 如来走到莲池中间,低头寻找着什么,良久,双手捧出一捧水,低语道: “昨日我遗落戒子,可是你在此看守了一夜?” 如来拿出戒子,一手捧水,将水倒入一只透明的小碗。 忆娘此刻看清,小碗里一条金色的小鱼甩着尾巴游弋着。 “那你便和我回去吧!” 如来说。 金光闪过,忆娘和那人来到伏羲山下的宅子里,人形游离,形态涣散。 忆娘拿出道一给的簪子穿过此人的头上发髻处。 虚虚实实间,人形定住,一个娇俏娘子站在了闺房的镜子前。 娇俏娘子看着如来画像发呆,泪光闪烁,右眼角下面一粒嫣红的泪痣,更显得楚楚可怜! “忆娘,我该怎么办?” 女子眼睛还是盯着画像。 “你倒是说了我才可以帮助你啊!”忆娘等着。 女子缓缓道来。 女子原是在李氏幻境的紫色荷塘里的一条小金鱼名叫鲽儿,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好几千年。 一次,幻境主人李昀与如来对弈,如来在荷塘里丢失了一枚戒子,小金鱼鲽儿用身体守护着戒子,直到如来找到,如来为了报答小金鱼鲽儿,给了它一个机会,可以得到佛光的注照,早日修炼成人! 于是,鲽儿就日夜在如来的画像前修炼,直到这一年它见到了林灵林珑姐妹俩。 鲽儿在人间上千年,看遍了人世沧桑,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这一对姐妹在此居住,除了宅子周围,从未离开过此地半步。 二人从稚嫩孩童到现在的窈窕淑女,鲽儿一直看在眼里。 鲽儿虽活得久远,但万物皆渴望化做人形,体会人类无穷无尽的思想、无法揣测的情感和各式各样的命运。 林灵可爱单纯,林珑聪明果敢,每天的悄悄话都让鲽儿听着,每天的小秘密都与鲽儿分享。 小女儿家的喜怒哀乐原来是这样的,鲽儿好羡慕她们,羡慕她们的能穿漂亮的衣裳,能戴精致的首饰钗。 每每看见姐妹两在镜子前梳妆打扮,鲽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天,林灵带来了一个秘密,她无意之中救回来一名男子,眼睛失明,就藏在宅子里。 林珑惊讶不已,也担心伤到了姐姐,这个姐姐心思单纯,别看是个姐姐,其实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分钟。 而林灵却兴奋不已,眼睛里亮亮的像点起来的烛火。 “珑儿,我觉得我心里一想起他就潮潮的,有一点酸涩有一点甜,不去看他,老是想着他,见到他又总是说不出提前想好的!” 林灵说男子的时候,脸上笼罩着美丽的光彩。 林珑则不然,生怕林灵受了欺负,担心这个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姐姐会干出什么傻事。 渐渐的,鲽儿开始具有了自己的思想,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可以暂时走出鱼缸,变成无具体形态的“人”,它观察着灵珑姐妹俩的一举一动,模仿她们的语言和动作,越来越像,越来越真实。 忆娘仿佛看见在夜幕降临之时,在姐妹俩熟睡的时候,一个女子在闺房的镜子前梳妆,脸庞变化还有一些涣散。 她时而微笑,时而嗔怒,时而高兴,时而悲伤,右眼角的红痣却是无法隐藏! 就这样,终于有一天,林灵哭着跑回来,抱着林珑哭诉,说着男子那些伤人的话,林灵早已暗藏情愫,却不知徇齐也对她也是倾慕良久。 爱情的滋味酸甜苦辣,却还一意孤行! 偷偷爱着一个人的感觉折磨着林灵,也同时折磨着鲽儿。 她多少回黑夜里找到徇齐,看着那张熟睡中英俊的眉眼,甚至有时徇齐还把她当成林灵,说着甜蜜的话语。 这个时候,鲽儿也分不出自己是鲽儿还是林灵,鲽儿渴望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甚至渴望代替林灵! 当妖有了欲望,有了非分之想就会不得到决不罢休! 林灵和徇齐闹了矛盾,终究逃不开思念,眼见二人就会恢复当初,鲽儿着急了,邪恶在滋长! 她将灵珑二人封入镜子,放了一把火,烧着了整个宅子,引诱徇齐来到闺房,闺房用魔法规避了火灾。 于是,鲽儿扮成林灵,学着她的声音引诱着英俊痴情的徇齐,许是上天保佑,徇齐此时被砸伤而可以视物了,第一眼便看见了鲽儿,如此娇媚可人的美人,未曾相见时就恋恋不舍,现在看到美貌比想象中更甚,毫不犹豫,拥香入怀! 二人情不自禁,缠绵床榻! 鲽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尽情的体验着人类的美好和激情,这样的感觉让她着迷!由衷地希望就此替代了林灵,成为真正的人! 外面火光冲天,室内温暖旖旎,徇齐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你情我愿,没有什么顾忌! 而镜子里的姐妹俩滞留在封印的那一日,日日重复,镜外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看见心爱的人儿被他人掌控,心疼不已,林灵恨自己,太过大意,也恨徇齐,为何分辨不出自己! 她不知,这是一个阴谋,以她的经验和智慧,怎能赢过如来佛祖庇护下的灵物? 妹妹林珑捂住林灵的双眼,低语:“那个不是徇齐,他是幻觉而已!” 第十九章 降魔坐 “后来你就被徇齐带到了宫里?” 忆娘问她。 “是的,外面的世界繁花锦簇,我真是大开了眼界!” 鲽儿眼睛亮了起来。 “做一个人真好,做一个女人真好!” 鲽儿继续感叹道。 “那徇齐可有怀疑?” 忆娘明知故问。 “有,但我有秘法可以让他醉心于我!” 鲽儿有些忧虑,但不时,就又高兴起来。 “皇帝也喜欢我,我想成为皇后!” 忆娘一愣,原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但随即一想,她本非人! 这就是人和其他生命体不同之处。 人的感情到了最真挚的时候,不会再醉心旁的,因为,爱情里,只有眼前人! 鲽儿会因为遇见更加美好的事物丢了爱她的徇齐,但是,林灵不会,林灵会厮守徇齐一生。 “想做皇后,为什么来找我?” 忆娘很不解,质疑鲽儿到此一游的目的。 “我知道徇齐来找过你,你们怀疑我,我想,你带我来此处,就是为了救她们二人吧!” 鲽儿手指那面镜子。 镜子上的封印还在。 忆娘用了驻神离,就是为了让鲽儿亲自为灵珑姐妹解封印。 “我可以放了她们,但你们不可以再来找我的麻烦,我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做人!” 鲽儿对忆娘笃定地说。 “你只要不做坏事,我管不了你那么多,前提你得放她们二人出来!” 忆娘说。 于是二人来到镜前,镜前封印像被一阵风吹走的沙砾,露出了光洁的镜面。 忆娘站在镜前,眼前的镜子扭曲变形,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有些眩晕,等到忆娘站稳后,看见身边已无鲽儿,闺房还是那间闺房,只是眼前的镜子里,映照着的是那张右眼角下带着嫣红泪痣的鲽儿的脸。 镜子里的鲽儿诡笑着,用手轻轻划过镜面,镜子上出现了一个符,还是那个定魂符。 忆娘一惊,心里感觉到了不妙。 鲽儿悠远的声音传来: “你很喜欢多管闲事啊,就是你,离间我和徇齐的感情,让他猜忌我,那个耿将军被你收服,你以为可以将我拿下?你当真天真无邪啊!我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傻乎乎的皇子丢下整个恒安城的,我,将会是恒安的女主人,会是长庆的女主人!而你,将永远和孤灯黑夜作伴!” 忆娘跌坐在地,心里一凉,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自从穿越到长庆,一路顺风顺水,除了耿将军的一矛穿心以外,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 二皇子的救治,仅凭一瓶花露水就让忆娘得到了沉香阁; 耿将军的专横跋扈,也凭着一把魂骨伞就让他就地伏法; 原本想着这一盏驻神离就能让鲽儿换回灵珑姐妹,没想到,自己的自以为是竟让她被一尾小金鱼关到了这里,太大意了! ....... 忆娘沮丧的坐不住,站起身来,回头看去,一粉一蓝两张卧床丝毫没有变化,梳妆台,桌椅板凳还是那样摆在原地。 她推开房门,想离开此处。 可一推开门忆娘呆住了,门的外面还是这间闺房,蓝粉搭配。 忆娘有些崩溃,走到下一个门口,拉开门,又一间纱幔围床的卧房。 忆娘由慢步到疾走,由疾走到奔跑,一间一间拉开门,一间一间跑过去,直累得气喘不已。 她瘫软在床边的软榻上。 眼泪流了出来,自己太自负了,以为自己到了这里有了灵力就可以救助天下。 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天赋,一定可以早日结出更多的阴阳果,快速地拥有时空穿梭的能力,去救孩子们。 自己是何等的自负,自己一介凡人初来乍到,不就是得到了惠成主持的帮助,得到了一枚阴阳果,就自以为是,以为天下苍生你都可以去救? 忆娘悔恨不已。 她无力地靠在软榻上,晕晕沉沉。 但她依然坚持自己把每一条都理清楚,看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突然她想起,那次和长黍前来,分明自己看见了镜子里正在梳妆的两姐妹,那说明她们二人在此处? 但是刚才的这一番折腾,哪里有她们二人的影子? 障眼法! 对了,这个狡猾的鲽儿! 也怪自己太傻,什么人会把要藏的东西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只有自己才会这么天真。 忆娘拍拍自己的脑袋,再向前看去,那幅如来盘腿打坐的画像,如来双目微闭,嘴角上扬,没有任何变化。 佛像前一碗清水,一支花瓶,一盏佛灯。 清水里,一尾近乎透明的鱼儿正惬意地游来游去。 忆娘想着。 此处是幻境,那此处得是和现实一模一样,如果鱼儿变成了鲽儿,那这尾小鱼不是应该变成了人形,成为林灵? 当然也对,为了让如来不易察觉鲽儿的私自离开,变出一个替身又有什么不可以? 忆娘昏昏欲睡,梦里一条游来游去的鱼儿。 佛家很喜欢鱼儿,鱼儿昼夜不合目,有一种勤奋不倦怠的意境,但是鱼儿灵动,聪明,不容易驯服,无思想无感情,记忆力差。 “嗒嗒嗒” 三下轻脆的敲击声响起,忆娘陡然一惊,看向声音的源头。 是镜子! 难道鲽儿想明白了,准备放我出去? 忆娘暗自己揣测。 忆娘手捧着镜子,期待着看着上面的符阵。 这里,镜子的灰尘上,符阵的空白处。 缓缓一笔笔划出线条,虽细小但很清晰。 一笔笔的画出,忆娘看明白了,那是一个小小的油灯,灯火如豆,线条简单却一目了然。 油灯的灯芯上飘着一个火光,而灯芯是两个捻在一起的,正散发着一缕烟气画向上空。 油灯? 忆娘想着,镜子上的画也画到此再无动静,任凭忆娘呼喊,敲击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忆娘转向如来神像下的油灯,仔细看去。 灯影婆娑,房间除了这盏油灯,并无其它照明工具,外面的天空逐渐昏黄,更显得这盏油灯光摇曳。 灯光把物体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一株绿萝在灯光的闪动下也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忆娘仔细看向油灯,油灯的灯芯,恍恍惚惚好像是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它们受着滚烫的油膏煎熬,头顶悬着烈焰的烧灼,痛苦万分。 油灯的影子就在忆娘的脚下。 那两根紧紧捻在一起的灯芯的影子越来越大,忆娘惊恐地看见,那是两个抱在一起的长发飘飘的女子,正拼命挥动着双手,痛苦的身影收收缩缩。 忆娘明白了,这盏油灯才是困住灵珑姐妹的囚笼,而这个紧紧拧在一起的灯芯才是忆娘苦苦追寻的林灵林珑。 想通了这些,眼前也豁然开朗。 忆娘拿起装鱼的水碗向油灯泼去。 水到灯灭,随着滋啦的声音,四下一片黑暗,万赖俱静。 忆娘大气也不敢喘息,不久,四下里渐渐亮了起来,只看见眼前佛龛上一片狼藉。 油灯熄灭的热气徐徐散尽。 一直安静的门口被人推开,两位婀娜女子作揖,向忆娘致谢! 正是林灵和林珑姐妹。 二人长相一模一样,若不是身上的衣裳有区别,真分不清谁是林灵,谁是林珑。 “谢谢忆娘子搭救!” 林灵甜美乖巧,说道。 “你们的对话我俩都可以看见也可以听见!” 一句话解了忆娘的疑惑。 “你可愿随二皇子徇齐走?” 忆娘问道。 林灵摇着头,悲伤涌上心头。 林珑揽住姐姐肩头,安慰道:“不要紧,姐姐与我美好年华,痴情不能枉付!” 忆娘正想要替徇齐说话。 林灵抬头对忆娘说: “他曾经对我说过,就算眼睛看不见,他也可以认得我,可最后还是只被一具躯体一张脸蛋便被诱走,虽说不能完全怪他,但是认不得我,说明心里本没有我!” “我不愿意将我的未来交付于他手,我也不愿意面对皇宫里的尔虞我诈!” 林灵眼神坚定。 忆娘点点头。 “若不是这次的如来用画像压住了鲽儿,鲽儿会让我们一起葬在火海里!” 林珑补充道。 “画像?” 忆娘看向如来画像。 果真,如来画像里如来的坐姿起了变化。 原来画像中如来右手下垂,左手手心向上搭于盘起的腿上,右足压着左足盘腿而坐。 现在画像里如来双手下垂搭于两膝,左足压着右足盘腿而坐。 忆娘有些蒙,看向二姐妹。 “我们原本也不知道,后来被困于灯芯,才略知一二。” 林珑对忆娘说: “此如来的坐法叫做如来坐,平时心情恬淡,放松心情时使用。而前面的那个是降魔坐,是如果用自己的分身画像禁锢有罪之人的咒法。” 忆娘发现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不禁汗颜! “这就说明,那个鲽儿处心积虑,绝非善类!” 林灵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睛红红的。 忆娘看向那面铜镜,铜镜里的封印闪亮了一下,旋即熄灭。 铜镜光洁如新,一切如常。 忆娘拉过灵珑姐妹,眼睛看着铜镜,集中精力,不一会,眼前模糊,三人穿镜而出。 外面,阳介手持香炉正候在此处。 忆娘心头一热“是你,画的油灯?” 阳介看看忆娘,表示一无所知,眼睛看向前方。 大家看清,前面正是如来的画像。 画像里如来手里捧着一个透明水碗,水碗里水波清澈,一尾金色的鱼儿摇着尾巴水里焦躁的游动,忆娘看的清楚,金鱼的大眼睛下有一颗嫣红的泪痣。 第二十章 冀城灵 烟火缥缈,黄沙万里,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无法呼吸! 分不清白天黑夜,或是春夏秋冬,这里就是地狱般的存在。 远处走来一个少女,白衣飘飘,一尘不染! 这里空无一物,花草植物寸草不生,更不要说人了。 只是这个白衣少女悠然走在黄沙满天的路上,也不能称之为路,土黄色的粉尘里。 就像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散步,弥漫的黄沙好像花园里飘落的桃花,炙热的空气就像是隆冬过后的春风。 少女轻快地走着。 发丝如墨,沙砾还未碰触就规避左右,从不见衣襟面庞上沾染一星半点的灰尘。 少女眼似星辰,肤似凝脂,面如桃花,此时她手里拿着一只红漆木盒,来到一处背风处,双手拂过处,地面出现小小的刚好放下手里的木盒大小的深洞。 打开木盒,一只雪白的鸽子,鸽子头颅低垂,身体僵硬,早已没了气息! 少女将鸽子放入土洞中,以盒为棺,装殓妥当。 “你真真是倒霉!” 少女说。 “为何选择飞到此处?这里寸草不生,万灵到此皆是死路一条!” 少女呢喃细语。 那时,白鸽掉落少女怀着,咕咕的叫声痛苦虚弱,少女万般呵护,几万年了,每一个日日夜夜,形单影只。 有一个鲜活的生灵作伴,少女只希望可以有个说说话的伙伴。 可它终究不属于这里,就如他一般! 冀城,远古一场两族之战整整打了好几年,方圆千里都是尸体,鲜血染红了河流山川,血腥味历经万年也不曾淡去。 那一年,冀城成了一座空城。 这里终年黄沙,万年酷暑。 万物不能生长,无论播什么样的种子,栽什么样的树,施多少肥,浇多少水,都不可能有丝毫绿意生命。 没有了生命,人类都敬而远之,渐渐地,这座空城便成了死城。 但是, 每一座城都有城灵,城灵是城的幻化,有城则有城灵,无城则无城灵。 冀城的城灵便是莫笛。 莫笛守着这座城已有万年,她见过人类,这里也曾繁荣昌盛过,这里也曾人口密集过,但是一场劫难一切都烟消云散。 莫笛也见过动物,鸟儿经过此地就会坠地死亡。 当然,莫笛还看见了他...... 那一年,冀城大战过后,遍地尸首,一片狼藉。 莫笛四处寻找有无人类生还,如果有生还的那就救他出来,陪陪自己解个闷也好啊! 就在此时,莫笛看见了他! 他满面血污,双目紧闭,一身战袍已经大洞小洞破烂不堪。 他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握住一把长剑,撑住自己不倒下。 莫笛一看以为又是一个死了的,正当她就要回头飘过时,一声长叹,莫笛回头。 赤红的双目,带着意犹未尽的杀意。 双手虽然还在颤抖,但是青筋暴突,长剑已扎入土里很深很深! 他看见了莫笛。 一身雪白,一尘不染。 “你可是要带我去?”他问。 莫尘哑言。 “不管你是谁,谁也带不走我!” 他怒喊着,然后,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拔出长剑,刺向莫笛。 莫笛不用费力,只需一个转身,挥了一下衣袖,那人就晕倒在地。 莫笛一声轻叹。 “救你还要被你杀,你可是杀红了眼?” 说完,用手指拎起他的衣领,徐徐穿越过尸海肉林。 几日后,他才醒来。 “你可知我把你洗干净费了多少力气吗?” 眼前的少女微嗔道: “我说,你要多陪我一阵子,最好陪我几千年!” 莫笛掰着指头说着。 “还有,你要把你看过的见过的听过到所有的事情都一一给我说!” 莫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看呆了,他叫夜弦,是卫戍族的将军,这一次领兵战羌同族。 这位白衣素颜的少女眉眼清纯,眼睛里干净地容得下日月星辰,皮肤白嫩清透。 夜弦见过许多的美貌女子,可任谁也不能及眼前这位纯白的像一颗珍珠般的女子相提并论。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莫笛问道。 “以前我也捉过活物,不,活人来过,可是他们太弱不禁风了,受不了这里,都死了!” 莫笛边说边一指远处。 远处的一座矮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包就有好几十处。 “我把他们埋在了那里,他们说过入土为安!” 莫笛看向夜弦。 夜弦这时才回过味来: “他们,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莫笛说, “不知道啊,他们刚开始还可以说话,后来就慢慢不说了,再后来就彻底什么也不说了!” 莫笛也很奇怪。 “对了,他们总说饿!” 夜弦浑身发冷:“都是饿死的?” 转眼一想,不对啊,他们都饿死了,这一个弱弱的小女子怎么会一个人在此,莫非她不是人? “你是谁?”夜弦问道。 “我是莫笛啊!”女子脆声说:“我在此处,此处便是我,我是冀城,冀城便是我!” 莫笛拍着手笑着说。 “我救你费了很大力气,不过,也值得,我瞧你生得好看!” 夜弦气结,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好看。 夜弦身受重伤,行走艰难,只能这样将养着,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病治不好,岂不得也像那些坟包包里的人一样,饿死? 终究美人敌不过一碗可以饱腹的饭食。 夜弦嘴唇干裂,头晕眼花。 莫笛不知所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一个活的,又是这般漂亮,你可不能死啊?” “水、水,我要水!” 莫笛还是不知水为何物,只好搂住他的肩头飞起在冀城的上空俯视寻找。 夜弦头晕目眩,以为要化成灵魂飞去,扭头看时,那一张粉白的脸上满是焦急,粉红的嘴唇微启,似乎就又有许多自言自语的话冒出来。 夜弦像是幻觉又很真实,他低头看去,下面一片荒芜,狂风呼啸。 莫笛揽住夜弦的腰,小小的身躯就藏在他的怀里。 高空俯视,冀城的中心有一个城堡,看样子是旧代皇室居处。 夜弦指了指中心,莫笛抬眼看了看夜弦,嘴角一抹调皮的微笑,飞速下落。 夜弦紧紧抱着莫笛,战场上杀敌无数,自认为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现在却被一个毛丫头吓得心惊肉跳! 感觉自己稳稳着了地,夜弦才睁开眼睛,怀里依然抱着莫笛,惊吓的卟通心跳还未平息,眼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夜弦赶紧放开莫笛。 而莫笛被搂着,没有感觉到不适,甚至还有一丝丝从未有过的甜意。 当脚实打实地站在土地上,夜弦才感觉活了过来。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走,四处看看!” 这是一座破旧的城堡,可以看出,当年鼎盛时期的繁荣。 建造这里时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到处残垣断壁,灰尘四起。 心里眼里尽是凄凉。 夜弦身体虚弱,只能走走停停,而莫笛在若大的宫殿里身影灵活,到处游走,嘴里还不停地问东问西: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有个高台?上面是什么?” “这一间一间多麻烦,一整间,大家在一起睡觉多好?” 夜弦正坐在一张灰尘满布的坐椅上,他的一身白衣也是莫笛的,这件白衣很神奇,无论穿在谁的身上都会随体形变化成合身的衣服,而且一尘不染,不沾染脏物。 一袭白衣配上干净利落的束发,夜弦除了面色苍白之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此时,莫笛在夜弦所能看到之处到处溜达,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白衣在她的身上竟也柔美素洁。 “哎呀呀,这里还有个人?” 这一句话引起了夜弦的注意, 这里有个人? 夜弦很惊异,冀城是远近闻名的一座荒城,这里原本是一个繁荣昌盛的绿州,不知为何,仅仅一夜之间荒芜,城里空无一人。 多少人来此处探询,都毫无结果,这里自城市绝迹的那一天,黄沙满布,空气炙热。 无人可以在此处生活,也无任何植物可以在生长。 这个时候,在这个破落千年的皇宫里,莫笛看见了一个人? 本来能遇见莫笛已是神迹,夜弦还没搞清楚。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莫笛。 莫笛跳着蹦着,指着地上大声说: “是人,就是人,你快来看!” 夜弦低头看去,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一个人的画像!” 夜弦弯腰拾起画像,灰尘立即腾起。 画像上一位坐在皇座上的皇帝,目光冷竣,面无表情。 “这是皇帝,这座城堡的主人!” “不是,我才是冀城的主人!”莫笛正视着夜弦。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夜弦眼里露出不屑,小姑娘的任性而已,便微笑不语。 这个眼神激努了莫笛,莫笛大声说: “我才是冀城的主人,我是这里的城灵!” 边说边一挥衣袖,旋风顿起,城堡的坚石立柱轰然坍塌,高台上的龙椅崩裂,碎片飞出数米。 城堡和地面抖动起来,地上出现龟裂。 莫笛的眼睛光芒四射,金光耀眼。 夜弦惊呆了,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二十一章 入仙境 夜弦本来觉得说冀城是莫笛的本是一个玩笑,小姑娘任性说说而已,没想到,莫笛一发脾气,手起楼塌,竟然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让皇宫顷刻倒塌。 地动山摇,夜弦本就虚弱,站立不稳,眼看头顶落下一块大石就要向莫笛砸下。 夜弦向前一扑,将还怒目圆睁的莫笛抱在怀里滚到一旁。 怀里的莫笛再无动静,只是睁一双大眼盯着夜弦看,眼里闪耀的金光已不见了,有的只有如水的温柔。 “你的眼睛里有一个人!”莫笛紧贴着夜弦的脸。 “姑娘,那个人是你!” 夜弦心里悸动,但他尚未娶亲,自小的教养就是男女授受不亲。 夜弦推开莫笛,脸涨红得要滴出血来,心里却是扑扑通通跳个不停。 莫笛却毫不在乎,思索着为何他的眼里有个自己。 此时,眼前的地板裂开,露出黑洞洞的一处阶梯。 阶梯缓缓打开,碎石掉落也不曾落在阶梯上半分。 阶梯没有尽头,皆是一片黑暗。 头上的碎石继续砸下,二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夜弦莫笛二人向下走去,刚没过头顶,上面的裂缝便合拢起来,夜弦一惊,急忙去推。 莫笛拉住夜弦。 夜弦只能继续沿着台阶向下走去,因为漆黑一片,都是小心也用脚试探着向前走。 莫笛却毫不在意,蹦蹦跳跳不见了踪影,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一手造成的灾难才让二人困在此处。 “夜弦,快下来!” 莫笛的声音感觉很远很远。 夜弦一着急,脚下踩空,滚落下去。 他身怀武艺,自持武艺高强,现在,在这个小丫头眼里,愚不可及。 夜弦感觉自己滚落了好久好久,他想定自己无生还的希望了。 直到他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让他眼前一片雪白。 微眯双眼,夜弦醒来,正好碰上那一对亮晶晶的眸子。 “醒了醒了!”快乐的声音毫无掩饰。 “你快看看这儿?” 夜弦艰难地起身抬眼看去。 远处蓝天白云,两边的山崖巍峨耸立,中间夹着一条悠长的河流,河水潺潺,绿林茂密。 自己和莫笛则正坐在一处高崖之上,周围散落着白色的粉色的小花,这里如同仙境,更是如同梦境。 夜弦问:“我是死了吗?” 莫笛说:“不知道,应该是活着吧,因为你的眼睛里还是有个我!” 夜弦哭笑不得。 抬头看去,二人身靠着一棵若大的古树,树冠奇大,绿荫茂密,树身估计七八人也围抱不过来。 树的中间一个黑黑的洞口,莫非我们刚才从这里掉了出来? 夜弦看向莫笛,莫笛点点头笑颜如花。 再往前看去,如若多滚出一点,就会掉落山崖,粉身碎骨。 夜弦摇摇头,赶紧拉着莫笛离开此处,那个黑漆漆的洞里万一再掉出个什么,那可就糟糕了。 二人继续向前,这里空气清新,山林环境优美,莫笛跑在前面,看见地上无数的野花,在地上嬉笑着打着滚。 前面,出现了一个池塘,天然而成,清澈见底。 夜弦一声低呼,扑上前去,把脸深深埋进水里,大口大口地喝着,前几天都靠死去士兵的水囊里仅留的水渡日,夜弦早已体力透支。 夜弦将全身泡在水里,游累了双手一摊,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飘浮。 水珠在他的脸上、眉上,胡渣上,就连睫毛上也是。 一个柔软的身体环抱住了他,和他躺在了一起。 光线照耀下,莫笛光洁的脸上有着绒绒的汗毛,眉毛淡扫入鬓,那一双眼睛看了一眼就不想转移目光,黑丝般的头发上沾着些许软草,一朵小黄花也夹杂在其中,更显得她俏皮可爱。 水波流转,二人在水面上飘浮着,夜弦看着莫笛心动不已,伸手要去抱她,没想到原来保持的平衡姿势被打破,夜弦抱着莫笛沉入水里。 泉水微凉,心境火热,莫笛的心随着水一起荡漾。 夜弦的脸对着莫笛的脸,那么近,近的夜弦一努嘴就亲到了莫笛。 莫笛没有躲闪,仅仅是嘴唇的触碰心里却有了奇异的感觉。 霸道的吻将莫笛紧紧困住,他的唇甜蜜如糖,令人陶醉,心里痒痒地酸酸地,时间就这样停止多好! 此时,夜弦惊觉得不能侵犯了这圣洁,自己是一个浴血杀场,不知未来的人。 二人浮出水面。 “这就是水吗?” 莫笛用手轻轻划着水面,这清凉的东西感觉真美好! “对呀,你连水都不知道,这个水可是万物生长的必须品呢!” 夜弦喝了水,精神好了许多,给莫笛说起了人间的生活。 莫笛静静看着夜月弦: “他的眼睛里不光有自己,还有绿草蓝天!” 夜弦拉着莫笛上了岸。 一路上莫笛的话少了许多,多数情况下都在看着夜弦。 “前面如果有个小屋,可以休息就好了!” 夜弦说。 不远处,山腰处一座竹子搭建的小屋若隐若现。 夜弦不禁兴奋起来,走路也快了许多,很快来到了小屋前。 小屋结实稳固,室内干净整齐,用具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夜弦打开灶下的坛子,里面的米面一应俱全。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桃花源啊! 桌上一支空瓦罐里有半罐清水,里面插着红的黄的花儿,夜弦与莫笛隔桌相望。 夜弦和莫笛把这个世外桃源称之一线天,因为这里是唯一一处能看见天空的地方。 ——————————————————————————————————————— 长庆三十年,恒安城,沉香阁内。 隔壁徐阿娘送给长黍一小罐秋梨膏,长黍欢天喜地地拿到沉香阁给阳介炫耀。 阳介以品鉴为由试吃,拿出小勺子舀出来一点,放进了嘴里。 长黍在一旁看着,吧嗒着嘴。 秋梨膏的香甜,不是甜的那么腻,略带有水果香梨的清香,蜂蜜的甘甜,这样的回味悠长! 阳介边砸吧嘴边说: “秋梨膏啊,选梨一定要选河北赵县的雪花梨。雪花梨果肉吃起来有颗粒,生吃口感不太好,但熬秋梨膏功效是最好的。” 阳介又尝了一口: “里面放的川贝一定要用蜜炼一下效果才好!” 继续吧唧着嘴说: “姜带皮则寒,去皮则热。这里的姜一定得去皮才行,不然就效果差之千里了” 说完准备再来一勺,发现长黍一把抢过紧紧抱在怀里,盖子盖得严实着呢。 “我也知道,但是秋梨膏是用温水冲调喝的,像你这样爱拉稀的,还是少吃为妙!” 长黍鄙夷地说。 “好你个长黍,”阳介气得脸都绿了“谁说我拉稀?” “你还不承认?那茅厕……” 天气入秋后略凉,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沉香阁里吵吵闹闹,每个人都是那么无忧无虑,除了忆娘。 忆娘自从上次鲽儿的事件后,一直落落寡欢,甚至那枚阴阳果都没有让她提起什么兴趣。 这一次事件,忆娘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可笑。 被一个小妖无情地嬉耍,想想自己当时的手足无措,到处暴走,就觉得丢脸。 当然,自己是一介凡人,来到此处略有小小成绩其实都是他人的鼎力相助,唉,想到此处也是汗颜。 自己无非是能看见一些灵魂之类的异象,还不能驾驭得想什么时候看便什么时候看,就以为自己拥有了开挂的人生,所向披靡了? 想到这里,忆娘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 阳介他们看在眼里,心里也略知一二,长黍想要去劝劝忆娘,被阳介拉住: “一个人需要看清自己,所谓知己知彼!” “掌柜的,你看清你自己了吗?你连自己拉稀都不知道!“ 长黍说完,撒腿便跑,阳介气得直跺脚。 “要不你去周兴的弥勒寺吧,香料单上有几味香料还需和惠成主持商讨,顺便你也可以散散心,惠成主持的讲经是非常历害的。” 阳介端了一盘蜜桔进来,青色的盘子里水灵灵的几只蜜桔黄亮新鲜,看起来食指大动,嘴里就要冒出水来。 “我不想去!”忆娘说。 “听说惠成主持的讲经,可以让迷途之人悟出破解之法,灵得很,值得一试!” 阳介知道忆娘心灰意冷,想当缩头乌龟。 这样一说,忆娘倒是提起几分兴趣。 “是啊,以前特殊学校里,那些孩子们有了不开心的事躲着,我就会训他们,勇敢面对才对啊!” 阳介笑了,拿起一只蜜桔,剥开了递给忆娘,转身离去。 蜜桔皮薄汁多,甘甜无比! 忆娘来到弥勒寺已经两天了,每天晨起都会来听惠成主持讲经,忆娘总是昏昏欲睡。 她看见有的听经人会听着听着号啕大哭或者感动地默默流泪,也有的紧闭了双眼一脸享受,而自己则是忍不住的打瞌睡。 忆娘渐渐灰心起来,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自己的愿望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怕是自己没有慧根,自古以来,人们都会把自己想得有无限可能,但其实到了最后才会意识到,自己无非就是那个自己,一个普普通通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当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会无比痛苦,世界也会灰暗至极。 忆娘没了斗志,慵懒懈怠。 第二十二章 弦笛簪 夜弦发现,每当自己需要什么的时候,有时只是随口一说,便有了具体的实物。 比如,他需要打磨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想要找一块磨刀石,不久,就会出现一块层层分明的松花石。 再比如,缸里的清水没了,需要打水时,扭头一看,缸里的清水沽沽流出,不一会儿就有了满满一缸清泉。 夜弦闭目养伤,而莫笛就负责开心玩乐。 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而夜弦却日日恶梦连连: 天光一片血红,到处血流成河。 当夜弦舞动着战旗冲向敌军,背后却毫无动静,热血沸腾的自己策马奔腾,身后的千军万马纹丝不动,不曾跟上! 他只能听见自己胯下战马的马蹄声。 他扭头一看,身后的千军万马呆立身后,那绘有卫戍二字的战旗飘荡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原本熟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卫进、卫直?” 夜弦大喊着两名亲卫的名字。 两位副官跨立马上,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一阵黄沙席卷而来,身后的卫戍军被狂风一吹,竟像是泥胎雕塑,风蚀残骸,呆滞在那里,就这样被风沙吹掉了皮肤,卷走了血肉,瞬间就成了枯骨,落地成灰。 两位副官陡然倒下,成千上万的卫戍军化为齑粉。 只余下卫戍旗深深插在一堆黄沙中摇曳着,满目的凄凉! ...... 每当这个时候,夜弦都会在大喊中醒来,满头大汗。 他宁愿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宁愿丢掉性命决不苟且,但是,他害怕看见他的军队就此毁灭,卫戍军是他的一切,胜过他的性命,那将是他心里最后的防线。 虽然现在他在一线天,又坐拥美人,但是他不快乐,不幸福! 他的幸福应该在战场,浴血战场才是夜弦的使命! 当他看见无忧无虑的莫笛时,心里才略有宽慰,身体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心里的抑郁无法淡去,甚至越来越浓。 这一日,夜弦和莫笛坐在山的高处,远远眺望这一片属于他们二人的世外桃源。 层层的白云在山腰下投出阴影,山林中特有的清甜的风徐徐吹过。 他们手拉着手,莫笛靠在夜弦肩头,两个白衣素面俊美的人儿相互依偎,远看就是一幅美仑美奂的仙境。 “你又做恶梦了!还是那个梦吗?” 莫笛看着夜弦。 夜弦不语,是啊,夜夜恶梦,都是同一个恶梦。 莫笛低头不语,良久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细碎的牙齿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轻声说: “夜弦?你还记得从前吗?” 莫笛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你还记得我吗?我,走过了你每一个前生今世!” 之前的莫笛快乐单纯,这一刻,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像一个经历过、痛苦过并且觉醒过的人,眼睛里满满的不舍。 莫笛知道夜弦不知,看向那层层远峰,陷入悠远的回忆里: “那一年,你埋伏冀城准备偷袭前来进坆的敌军,谁知,你们军营里出了细作,在粮草里做了手脚,就在冲锋前全军还没来得及跨上战马,就都毒发身亡!” 夜弦愣愣地听着。 “我将你救出,谁知你不吃不喝抑郁而亡。” 莫笛从未有过的安静,她继续说。 “又一年,你带兵为皇城而战,而皇帝早已和敌军定好了协议,交城不杀,你不愿将城池拱手于他人,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冲锋陷阵,结果,还是被我救了,但是不久也撒手人寰。” “这次,依然,我救了你,我不想你再次离开我,用你的心思做成了一线天,一线天是由你的意念而创造的,你想要的,你需要的,一线天里都有,这里的每一处,哪怕是一朵花,都是你心底里的那朵。”莫笛看着眼前的朵朵鲜花片片绿草! 夜弦听闻此话,将手边一朵雏菊摘下,是那朵,小时候家乡的屋前屋后,都种着这种小雏菊,因为母亲喜欢。 再一抬眼,原本周围红色的粉色的各类花朵,此时都变成了白瓣黄芯的小雏菊,漫天遍野。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怪不得每当自己想到什么,便会出现什么,那座不远处的小竹屋,也是梦里家乡年幼时与父亲一起搭建的。 夜弦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绕着头发的莫笛。 “谢谢你,莫笛,相信我,我死不了!” 莫笛抬起头:“当然,你不会死!但是你会离开一线天,因为你心里已经设想了无数条怎么出去的路,我,我已经快堵不住了!” 夜弦哑言。 是的,他想了无数次,他想出去,他想过带上莫笛一起离开这里。 一线天再美好,他还是想出去,去他的战场,去应该属于他的地方。 “莫笛,我就是出去,也要带上你!” 夜弦很坚定。 莫笛轻叹一声:“我出不去,刚见到你时我就说过,因为我就是冀城,翼城就是我!” 夜弦不相信,虽然见识过莫笛的能力,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是这座城的城灵,我是此城幻化而成,这里的一切由我主宰,我可以让这座城繁华似锦,也可以让这座城毁灭殆尽!” “但是,唯一我做不到的就是,生命我无法驾驭,生或死由你们说了算!” 莫笛也很无奈,因为她连一只鸽子都不曾留住,怎么能留住一个野心勃勃男人的心呢? 确实,一线天很美好,美好得如同仙境,想要什么便有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花鸟鱼虫这些活物。 自从救了夜弦来到这里,莫笛以为从此不会再孤单,她开心着,快乐着。 但是夜弦的日日恶梦,时不时的神思俱疲,莫笛看得出来,这个她挽留了几世的男人,终究是得离去的。 莫笛通过树洞来到上面,将满腔无奈化做毁天灭地的摧残,她将山川撕裂,她将黄沙扬起,她将沟壑夷为平地,她将天空遮云蔽日。 她气喘吁吁躺下,飘浮在无天无地的混沌中,白色的衣衫被黄沙卷起,头发被风尘吹拂。 她曾经心里所想皆是如何留住夜弦,这时,她想通了,她要放了夜弦,让他寻找自己的归宿。 留不住他,决不能毁了他! 想好这些,莫笛似乎看透了世界,眼前的混沌世界里,她可以主宰天与地,但主宰不了人心,无论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回到一线天,莫笛采了鲜花,做成了花环,她会漂漂亮亮地把她心里的这个漂漂亮亮的男人送走,送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就叫它弦笛簪!”夜弦把一支发簪放在莫笛的手中。 夜弦用他随身携带的战利品。一块品相精绝的犀牛角,为莫笛做了一支发簪,用镂空的样式雕出了莫笛的笛子,透过月光投影在地上,美妙绝伦! 一叶小舟飘在云雾缭绕山峰中的河流上,一抹白色的身影,越飘越远,顺风顺水! 那河流的尽头就是冀城的出口,从这里出去便就永不相见。 “莫笛,等着我,等我了了心愿一定就来找你,和你永远在一线天,永远!” 夜弦说。 莫笛的心里像刀在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在这里几万年了,也快快乐乐地,为什么这才几个月,我就会为一个人如此心痛?” 莫笛心想,想不通。 “你走吧,莫回头!” 小船在莫笛的挥袖下徐徐前行,风平浪静,只有向前的风,没有一丝破坏风向的风,坚定地划向前方。 鼻子发酸,眼睛里就漾出了水,莫笛用手指抹向眼睛,水珠成串,晶莹剔透,手指伸进嘴里,咸的,带着忧伤的味道。 从这一天开始,这一片世外桃源里就开始阴雨连绵,雨丝不徐不急,不受任何风向的影响,直直地落下。 —————————————————————————————— 忆娘已来到弥勒寺三天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哪里是听经学习的,分明是偷懒养膘的。 忆娘晚上睡不着,院子里坐着,眼前的明月朦胧清凉,冷意袭来,披上披帛,头上的发钗掉落在石桌上,那是小道一送来的那枚犀角发簪。 自那日如来收走鲽儿时,发簪倒是留下了,忆娘便收着,想来还给惠成主持。 没想到惠成主持说: “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说完就走了! 忆娘就暂且收下了发簪,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此时忆娘拿起掉落的发簪,深棕色的簪身温润如玉,触手生凉。 忆娘细细触摸着发簪,心里想着与鲽儿的纠缠,心里烦闷不已。 这时,如水的月光倾洒院中,月光如水,照在石桌上的簪子上,簪子似乎有了变化,忆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拿起簪子,月光穿透簪子顶端镂空的花纹在石桌上投下一个阴影,一个“笛”字,真真切切! 忆娘手心突然一疼,似乎有个东西咬了她一口,一吃痛松开了簪子,手心里流出来献血,滴滴献血滴入簪子。 奇怪的很,鲜血流在簪子上并没有流淌下去,而是被簪子吸收了。 这是一把犀牛角的簪子,不可能能吸收液体啊? 忆娘疑惑,依旧仔细看着簪子。 滴在簪子上的献血很快就消失了,忆娘又滴上一滴,还是瞬间吸收,不留一点踪迹。 不一会,手心里的伤口不在流血,而簪子也没有一点沾染血迹的迹象。 当月光照的簪子上时,簪子里像是人类眼球上中发达的血管,横竖纵横交错红色的细线般,还在扭动着、流动着! 忆娘惊叹着,看着簪子的变化,也忘记了手心里的痛楚。 第二十三章 法铃煞 忆娘手握发簪,看着簪里汩汩流淌的血液,失了神。 那红色蠕动的血液像在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她听到了怦怦的心跳和血流通过血管时的声音。 红色,满目的红色,忆娘只身站立在红色中间,那是可以毁灭一切的红荒火,那火无休止地燃烧着,天地毁灭在这一场旷世红荒火中。 忆娘手里的簪子像一团黑色的雾,旋转着扩散着,慢慢化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形又慢慢具有了眉目。 那是一个身穿铠甲,有着刚毅面容的男子,他倒在忆娘的怀里,血污混合的脸英俊忧郁,早已没有了呼吸! 忆娘满脸泪水,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悲伤地仰天大喊着...... ———————————————————————————— 一线天的花谢了,草枯了,天空也没有那蓝了,终日在灰蒙蒙的乌云下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莫笛心里一直像是有石头压着,让她不想在一线天呆着的时候,就到树洞的那一头去。 毁山灭地,席卷狂沙! 然后仰面朝天,飘浮在空中,看着昏黄的黄沙天穹,不知今日何年,不知未来何日! 自夜弦走后,莫笛眼睛就没有干过,那咸咸的液体让她忘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个时候为何那么开心? 现在为何又那么不开心? 日子一长,伤口结了疤,也忘记了那个关键。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个伤口,只要想起那个关键,就犹如刀割。 只是,当她见到了水,就难受,看见了绿色,就难受,幸亏,冀城现在荒芜,没有水也没有了绿色。 从没有为时间的多少而考虑过,现在每一天都掰着指头过,一天一天好难熬啊! 就这样,过去了数百年了,一线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花草衰败,山河尽失,小竹屋也消失殆尽。 莫笛已忘记了那个树洞,那个池塘,那片一线天。 她就躲着,不碰那个关键。 莫笛心情好时,这一片荒芜之城就是晴空万里,心情若是不好,那便是黄沙满天。 恰巧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黄沙满天。 这一日,冀城来了客人。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破旧战甲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冀城。 莫笛早就发现了他,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警惕地看着男人。 那男人像是寻找着什么,跌跌撞撞,在黄沙肆虐的城里走着,摔倒了爬起,然后,爬起来又摔倒。 莫笛不露声色,只是跟着他,远远地跟着。 眼角里尽是不信任和警惕。 男人摔倒在一处风沙尽蚀的大石后,就没有再站起来。 莫笛手不自觉地摸向发鬓间那枚牛角簪,温润的触感让莫笛心里有了隐隐的痛楚。 良久莫笛才走到近前,男人仰面朝天,呼吸粗重,一双眼睛死死望着黄沙的天空。 男人的眼睛无神,嘴里喃喃道。 莫笛盯着他,心里某处似乎有了一丝亮光。 这时,男人看见了莫笛,那无神的双眼亮了起来。 突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抓住莫笛的肩头,摇着莫笛: “是你吧,在我梦里的是你吧?” 没错,男人便是夜弦,当然,也不是夜弦,他只是转世几代后的唐执。 莫笛看着唐执,迷茫地,困难地,看着他。 心里那处亮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 莫笛看见了满是胡渣的唐执,心里不觉得陌生。 “我梦里来到过这个地方,也见过你!”唐执肯定地说。 莫笛看着唐执,唐执的眼睛里有她! 莫笛笑了,笑得眼泪流出来,然后又哭了起来。 唐执心里酸酸的。 一线天又回来了! ............................... 唐执拿着发簪戴在了莫笛的乌发上,莫笛时常拉着唐执看他的眼睛,找里面的自己。 忘记的一切都回来了,夜弦没有食言,你瞧,他回来了,他带着今世的唐执回来了,虽然有那么些不一样,但是,他回来了就好! 莫笛快乐无比,苦尽甘来! 一线天依旧蓝天白云,可是莫笛发现,冀城有些不一样了,感觉很奇怪,每当这个时候,唐执会来安慰自己。 唐执拿着发簪对莫笛说: “我上去冀城,上次看见一块紫墨石,我想再做一支给你!” 然后唐执一去便好久才回来。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这一日,莫笛等不及了,从树洞到了冀城。 冀城除了呼啸的风沙声,多了另一种声音,那是法铃的声音。 法铃,是劫杀城灵的最残忍的武器。 想要一个城归属与他人,必先诛了城灵,才能将城拿下,为所欲为! 将城四周布上结界,用法铃圈起,城灵的精魂被禁锢,直到化为灰尘。 这个过程会让城灵痛不欲生,但此法对于妖法师来说即快捷又好操控。 红荒火四处蔓延,火舌舔着黄沙。 冀城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紫色,浓郁的紫色,莫笛的眼睛被反射地成了红色。 她焦急地寻着唐执,他一个凡人,在这红荒火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她到处寻着着,任红荒火撩焦了她的发丝。 法铃此时已在冀城四周围起了结界,最后一枚法铃系上,一起振动,那刺耳的声音响彻大地,莫笛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 “不行,我还没找到夜弦,他很危险!” 莫笛坚持着在紫色火光里穿梭,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法铃新的一轮铃煞响起,比上一轮更要尖锐,那声声铃声就像千万根细长的针扎进脑袋,痛得莫笛想一头撞上礁石。 莫笛的眼睛已经血丝满血,半边白皙的脸上开始有了皲裂的瘢痕。 莫笛摔下半空,在地上滚动着。 勉强抬起头,眼前有一双素色靴子。 是夜弦,那是夜弦的软靴! 莫笛好高兴,她就知道,她能找到夜弦。 她曾经独自在冀城等了上百年,都等来了他,他几经转世却还能找到她! “夜弦,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找到你!” 莫笛伸手去抓唐执的双脚。 没想到,唐执往后退着,远离了匍匐在地上的莫笛。 莫笛强撑起身体抬头看去。 唐执的眼眸低垂俯视,迎上莫笛的眼睛就躲了开去: “我不是夜弦!” 唐执说。 “对不起!” 说着后退着,却从身后的大石后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彪悍狠辣,手里拿着缠着法铃的缚灵绳。 莫笛看着这一众人,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 而且每个人都看着她,不,应该是怒目于她。 “夜弦,夜弦!” 莫笛向唐执伸着手,眼睛里都是小女孩的恐惧和求助。 唐执看也不看,头扭向一边。 又一轮法铃阵响起,铃煞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节奏,丝丝缕缕钻进了骨缝里。像小刀子锯着每一寸骨头。 莫笛痛得脸色惨白,脸上皴裂的瘢痕更多了,她哇地一下吐出了血来。 稍后,莫笛没有去擦嘴角的鲜血,只是抬着头,紧紧盯着唐执。 唐执身后走出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道士看到莫笛,惊喜万分。 “你就是冀城的城灵?”道士问. “唐执,你真的很厉害啊!”道士看向唐执:“仅凭几个梦就这么轻易地找到冀城几千年的城灵!” “这要是献给朝王,吃了她一定可以长生啊!”道士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夜弦,夜弦!”莫笛一声声叫着。 “你闭嘴,再给你说一遍,我不是夜弦,我是唐执,我叫唐执!” 唐执怒火中烧,厉声喝斥着莫笛。 莫笛双肩一抖,眼前的夜弦好陌生啊! 道士一挥手,身后的军士将缠着法铃的缚灵绳绑住了莫笛。 莫笛双眼痛红,未曾挣扎,乖乖地束手就擒。 红荒火还在熊熊地燃烧,法铃还在一轮接一轮地震动着。 就在一年前,唐执是朝国的军士,一日听说,朝王到处寻到长生的秘方,并且建在朝国边境的冀城一直荒废,据说里面有个活了几千年的城灵。 唐执想起来他自少年时代就常常做的梦。 梦里有红荒火蔓延的荒城,也有风景优美的世处桃源,身边一直有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总望着自己。 梦里他们在水上飘浮,在黄沙中飞越,在溪水里追逐,在荒火里躲藏。 冀城,城灵,一线天这此字眼也会出现在梦里。 似乎冥冥中注定着什么。 唐执在朝军中一直不得重用,浑身的热血无处抛洒,机缘巧合,他在道士的点拨下,觐见朝王,说自己可以找到冀城的城灵,还说,城灵的血肉由精魄凝集,据说有长生的功效。 将城灵毁灭,冀城也可以另为他用,岂不一举两得? 朝王很高兴,封唐执为大将军,派出一队人马,并由道长做出法铃结界禁锢冀城灵。 唐执来到冀城,终于见到了冀城的城灵——莫笛。 于是按照约定,第二十一天引军队进城,结界一布好就开始行动,活捉城灵。 但此时,看着莫笛摔倒在地,满脸的瘢痕和无助的样子,唐执心里像剜肉一般疼痛。 而他喊出他不是夜弦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了....... 第二十四章 红荒火 莫笛用笼子装着,正值深夜,无法出城。 准备明日整装待发,带城灵回朝国。 莫笛全身蜷缩在笼子里,大大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黄沙。 那黄沙依旧是黄沙,冀城依旧是冀城,但莫笛不是莫笛了。 唐执蹲在铁笼边,看着莫笛: “莫笛,对不起!” 莫笛面无表情,还是看着外面的黄沙。 “莫笛,我不是夜弦,我骗了你!” 唐执低下头。 听到夜弦二字,莫笛身躯轻抖了一下,看向唐执,轻声说: “不,你是夜弦!” 唐执一怔,抬头看着莫笛。 二人四目相对,唐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你看,你的眼睛里有我!” 莫笛笑着,干裂的嘴角一牵动,渗出了血珠。唐执听到这话,鼻子一凉,脑子里像是雷鸣一声,滋滋拉拉的声音将脑海里所的记忆串了起来。 ............ 清凉的溪水里夜弦与莫笛贴得好近,夜弦轻轻一呶嘴就亲到了莫笛; 黄沙的天空,夜弦低头看去,怀里的莫笛眼睛好似星辰大海; 一线天里,雪白的米饭放入莫笛嘴里,莫笛从未食过人间的烟火,那惊艳的味道,这普通的饭食让莫笛心醉神迷,吃得脸上鼻尖上都是雪白的米粒。 “你要把你在人间知道的故事都说给我听哦!” “你要陪着我,多陪我一阵子,最好是上千年!” “你真好看,你的眼睛里有我!” ........ 一声声的玲珑细语,每一丝都渗进了唐执那颗心里,沉甸甸的。 唐执一下扑倒在铁笼前,紧紧抓住栏杆。 “我想起来了,莫笛,小傻瓜!我就是夜弦!” 唐执说完,一身素色长袍化为盔甲战袍,虽是血污破烂,但却英勇热血。 一脸络腮胡须没有了,只有一张刚毅坚强的脸,浓眉入鬓。 唐执没有了,有的只是夜弦,那个曾经的夜弦,那个莫笛的夜弦,那个一线天的夜弦。 唐执不知道,莫笛早就认出了,他一定是夜弦,因为一线天只为夜弦一人设定。 漫天遍野的小雏菊也只为夜弦一人开放。 夜弦低吼着,隔着栅栏抓住莫笛的手,莫笛惊喜万分,知道她的夜弦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怎么办?”夜弦对这笼子无能为力,着急地打着转,想要救莫笛出来。 可是莫笛却一动不动,就这样眼含泪水笑盈盈地看着夜弦。 “早就看出来你不是是真心给朝王擒城灵了!” 后面一声冷笑。 道士带着士兵站在夜弦身后。 “怎么?盔甲都换上了,准备和朝军开战吗?” 士兵头领嘲笑地说。 但他迎上了夜弦的眸子时就住了口。 “放了她!” 夜弦低喝! “你一定是中邪了!”道士想安抚一下。 头领看见了夜弦眼里的杀意,一队军士围将过来,弓箭手做好了随时开弓拉弦的准备! 夜弦低声吼着,挡在笼子前,用身体护住了莫笛。 “唐执,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道士大喝一声,希望夜弦可以醒来,做回原来的唐执。 夜弦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你们利用唐执,伤害这样一个根本就对你们无害的城灵,为自己的私利,不觉得可耻吗?” 夜弦的声音基本上都是咬着牙说的。 “唐执,你是失心疯了吧,你就是唐执,你一定是被这个妖灵蛊惑了!” 道士还希望唤醒唐执。 军士头领不耐烦地说:“管他什么唐执还是别的,杀了便是!” 一个军士射来的箭开启了这一场腥风血雨...... 夜弦寡不敌众,又一味保护着笼子里的莫笛,身体上被射了数箭,渐渐支撑不住,莫笛哀号着,笼子周围用缚灵绳捆着,她只能伸出手臂虚空乱抓。 最终,夜弦倒在了地上,至少有数十支利箭刺穿了他的身体,当然,军士们也死伤无数,那道士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道士看见夜弦根本不是从前那个无勇无谋的唐执,他化身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几百个敌人对于他根本不在话下,若不是他为了保护笼子里那个妖灵,眼下的人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夜弦倒在地上,因离笼子太远,只能伸手去够,笼子里的莫笛也艰难地伸出手来。 “笛儿,你会怪我吧,那一世,我没能回来陪你,这一世,我却带人害你!” 夜弦的嘴里喷出了鲜血:“笛儿,相信我,我的眼睛里有你!” 二人的手指刚刚触碰。 夜弦眼睛闭上永远不再醒来! 莫笛眼看着夜弦死去,前几世,她见过夜弦的前身都无能为力去挽救。 这一世,她依然救不了他,只能这样看着他死去。 莫笛心里的那座大山倒塌了,她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脸上的瘢痕已经布满整张脸,昔日的清纯面容不复存在。 莫笛被仇恨点燃了,她嘶喊着,掩盖住了所有的法铃煞的声音,法铃煞在她的刺耳的尖叫声中一一崩毁。 所有的军士都捂着耳朵,有的已经捂不住了,那刺耳的声音让他们的脑袋瞬间膨胀,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爆裂。 莫笛身上的白衣生出浓密的羽毛,紫黑色的羽毛迅速遍布全身,脸上的瘢痕碎片一样剥落,露出狰狞的面容。 道士和军士们都吓得倒退几步。 莫笛愤怒地抖动着巨鹰一般的身躯,笼子像纸片一样碎成粉末。 莫笛眼里火光熊熊,将夜弦的尸体护与身下,翅膀挥起,万物俱焚。 道士和军士们死也想不明白,刚才还孱弱单薄的女孩子怎的一瞬间便成了如此妖魔? 因为,莫笛是冀城的城灵,绝望和愤怒使这个一城之灵恢复到她本来的模样! 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一切化为齑粉,熊熊的红荒火点燃冀城。 一切散尽,了无人烟! 莫笛慢慢收了羽翼,身影变化,恢复了往日的白衣素裙。 模样还如从前,但眼睛里已没有了从前的美好。 她站在夜弦身边呆立良久,蹲下身,一挥手将夜弦身体上的箭羽全部扫去,抱起了夜弦,凄声说:“夜弦,你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也有你!” 莫笛抱着夜弦痛哭,悲戚绝望的尖叫让翼城颤抖,撕心裂肺,凄入肝脾! 既然给了爱,为什么就不能给得完整! 莫笛不明白,世间本是如此,享受了爱情的美好就要承担分离的痛苦! 天地黄沙,莫笛疯狂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山河崩塌,天地尽毁,一片片的巨石碎成齑粉,天地一片混沌。 到处一片火海,冀城笼罩在熊熊大火中。 受不了锥心的苦楚,她抱着夜弦的尸体和翼城一起走进红荒火中心,熊熊大火尽收眼底,也许肉体的疼痛可以让心里的疼痛减轻。 火焰抖动扭曲,火海里二人身影渐渐模糊。 二人已成一抹灰烬的同时,红荒火收敛,幽幽地聚拢起来,缩小旋转像被什么东西吸入,当冀城消失,红荒火消失,二人消失的同时,均被一样东西尽数吸收,然后一切归于平静,这样东西掉落尘埃,那是一枚犀牛角的发簪,质地温润,透过光线生成一个投影。 投影是一个“笛”的字样,这是莫笛和夜弦的弦笛簪。 —————————————————————————————— 忆娘泪流满面,悲泣地像要把心撕碎一般,当看见发簪落地,天地一片混沌时,她睁开双眼。 眼前正是清晨,秋风习习,空气清新滋润,院子里的树上小鸟喳喳地叫着。 忆娘手里紧紧握着发簪,那发簪平淡无奇,放在现在也许是价值连城,但是那个时候却也普通。 昨晚,忆娘看见的发簪那样血管般的流动迹象已经消失了。 再一看,手心里的伤痕依旧还在,稍一用力还是钻心的痛。 这样想来,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一切都是真实的,梦里的莫笛和夜弦仿佛还在眼前,那等待的寂寞和背叛的绝望还在扯着心隐隐痛着。 忆娘起身梳洗,今天有惠成主持的讲经。 虽然来到这里已经几天了,已经听了两次讲经,每次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总之,属于课堂里那种最让老师们头痛的学生。 但是忆娘要强迫自己,不可以这样,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这样的消极度日实在让自己在愧于心。 忆娘收拾妥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弦笛簪戴在了发髻上。 弥勒寺,惠成主持今天的讲经日,早早就有香客络绎不绝,等着惠成主持的讲经。 第二十五章 因果经 听惠成主持讲经的人非常多,但每个人都谦逊有加,决不喧哗。 忆娘走进惠成主持的讲经厅,诺大的殿堂里众多香客早都在蒲团上盘腿坐定,前面香案下以惠成主持为首一共有七位和尚正襟危坐。 忆娘找到一个蒲团盘腿坐下,依旧,是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落。 此时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四周每个香客或紧张或安详或喜悦或哀伤,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眼微闭,沉心静气。 忆娘注意到,香案四周也已经燃起燃香,丝丝缕缕在大殿内穿越。 这就说明,讲经时间到。 果然,“当当当”三声木鱼的响声,众香客均闭目凝思,忆娘也闭起双眼,期盼着不要一会儿睡着的样子太丑。 今天讲的是《三世因果经》 尔时。阿难陀尊者。在灵山会上。一千二百五人俱。阿难顶礼合掌。遶佛三匝。胡跪合掌。请问本师释迦牟尼佛。南阎浮提。一切众生。末法时至。多生不善。不敬三宝。不重父母。无有三纲。五伦杂乱。贫穷下贱。六根不足。终日杀生害命。富贵贫穷。亦不平等。是何果报。 ......... 一声声沉稳而缓重得当的诵经声让香客们沉醉其中。 忆娘静静等待着瞌睡的降临。 鼻息处飘来丝丝缕缕的香,让人心中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往日那种杂念、不解、烦燥一扫而空,此时只有心里的坦然。 忆娘恍恍惚惚地来到一处开满莲花的池塘边,莲花粉粉白白,有的开得层层叠叠,有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圆圆的莲叶托着一个个美娇娘似的莲花,那碧叶红莲,真真是美不胜收。 “到这里来,吃这里的!” 一声稚嫩的童音吸引了忆娘,忆娘抬头看去。 对面的池塘边,一个白衣束发的小童子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碗白米饭,正把手里的白米饭里一粒一粒放在手心里。 忆娘仔细看去,笑了。 原来地上有一只浑身翠绿的小鸟,正在欢快地啄着小男童手心里的米粒。 “你别急啊,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来喂你!” 小童子一本正经地叮嘱着小翠鸟。 “我没有别的吃的,但是每天我能得一碗白米饭,我一定可以养活你!” 可能是小鸟啄着手心痒得很,小童子咯咯地笑着,缩着脖子眼睛笑得月牙一般。 小童子的笑声很具有感染力。 忆娘也很开心,正想上前询问,却看见脚下的路曲折向前,没有到池塘对面的路。 前面的雾越来越浓,忆娘小心地走着,生怕因为那层雾露看不清地上的路面。 前方一处门庭,似乎是大门。 走进前去,看见两根雕花石柱围成的大门上方写着一个牌匾“一线天” 忆娘看了这三个字,有所顿悟。 看样子自己进了意境空间,来到了莫笛和夜弦的一线天。 经历了冀城的毁灭和莫笛夜弦的悲戚爱情,忆娘心里一直觉得难过,不晓得这次能来到这里是梦境还是真实。 缓缓走向一线天,浓雾淡去,眼前出现了一片别样的景致。 忆娘站在高山上,远处的丘陵高低有致,起伏连绵,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两边的山峰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通向无尽的远方。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黄白相间的小雏菊,漫山遍野。 这一个如同仙境的地方,忆娘的睡里见过。 她还知道,向下走,就可以看一弯清澈的清泉。 那里有莫笛和夜弦一起浮在水面看着那云起云落。 忆娘想起二人就心里酸得很,眼睛辣辣的。 忆娘禁不住扑进水里,把脸深深地埋在水里,前世,忆娘曾经拿过全国的游泳冠军。 等到忆娘游起,水面上漂来一个蒲团,草编织而成。 忆娘很轻松地坐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就这样,一个女子盘腿坐在一汪清泉上冥想着。 很奇怪,忆娘浑身像被抽空了一样,然后源源不断的灵力像新鲜的血液输入自己的体内。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像一个浑身脏污的人洗了个彻底的热水澡,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脑子里有醍醐灌顶的通爽。 就这样,忆娘毫不疲惫地冥想着,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这样感觉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 几声木鱼清脆的声音,忆娘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在弥勒寺的大殿里。 惠成主持还在讲着因果,众香客依旧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木然不动,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悔恨交加,人生百态,尽在此处。 忆娘清醒过来,看向前面正在讲经的惠成主持,主持正在用他低沉的佛家道法给香客们点化清污。 惠成主持一旁的小道一却看向忆娘这里,和忆娘眼神一交汇,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忆娘笑了一下,梳理了一下刚才的过程。 她伸开手掌,今天一早还看见的伤疤已经不见,再摸一下眉间的三粒红痣,热热的,感觉有些肿胀。其他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似乎有无穷的气息深不可测。 闭上眼睛,脑子里格外清楚,甚至记得很久远的事情,那时的人的毛孔似乎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看来,忆娘想清楚了,那枚弦笛簪是忆娘与莫笛交汇思想的沟通桥梁,莫笛正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忆娘力量。 而在刚才的幻境里,几天几夜的灵力传输在真实的情况下也无非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这就是修练吗? 今天已经来到了弥勒寺第五天,这时慧根才开启,自己是不是很愚钝啊! 忆娘吐了吐舌头,冲着小道一做了个鬼脸。 这几天来,忆娘和小道一已经很熟悉,忆娘本来就是老师,有和孩子沟通的能力,道一特别喜欢和忆娘探讨各种各样的问题,尤其是和小松鼠离阳子的点点滴滴。 不过终于找到了自己提升能力的方法,忆娘很开心。 这时,讲经结束,从香客意犹未尽,纷纷离去。 惠成主持留下了忆娘微笑着说: “看来忆施主已经开启慧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惠成主持微笑着说。 “那枚簪子?”忆娘想知道当时是谁把发簪留给自己的。 “它本属于你,自然想尽一切办法会来找你!” 惠成主持接着说。 “一碗白米饭救赎一只翠鸟的生命!这就是今天我讲的前世因后世果的道理!你可明白?” “为什么这样帮我?”忆娘问。“因为世上因果轮回,终有一日,你也会这样帮我们的!” 不等忆娘回答,惠成转身离去。 边走边说:“忆娘子可以回去了!” 忆娘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一窍不通。 小道一在主持身后对忆娘说:“你做到了!可以回沉香阁了!” 忆娘这才明白,也许那莲花池边的小男童便是前世的夜弦,那只翠鸟一定就是莫笛了,前世的一碗白米饭,换得后世的倾心之爱,不知道这样的因果轮回是好是坏? ......... 长庆三十年,恒安城内,沉香阁。 子夜时分,正是沉香阁真正待客之时。 忆娘听见沉闷犹豫地敲门声。轻应一声,一人跨门而入。 此人眉毛略淡,更显得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黄袍加身,衣着华丽。 古时太子穿着明黄色,而皇子选用桔黄色,百姓均不可以着黄色服饰。此人身份应该很特殊,穿着明黄色的常服。 忆娘请此人落座,看茶,舒同香缓缓燃起。 “你可是忆娘?” 此人问道。 他眉头紧皱,眉宇间拧成一个疙瘩,看起来心事很重。 “是的,你可以讲你的需要,我的任务是为你解忧,我只要阴阳果!” 忆娘坦然,说得很明白。 “的确,我需要你调制一味香,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此人眼光灼灼,狭长的眼眸看着忆娘,确认着忆娘的能力。 忆娘自从鲽儿事件后,对自己也是没有那么有把握了,但是经过弥勒寺里一线天的修炼,感觉自己略有些底气。 “请讲,我一定尽力去做!” 忆娘的从容不迫、谦逊有加让此人心里略安,他缓缓将事情原委道来。 第二十六章 隆里港 隆里港码头上。 车水马龙,一艘新到的货轮刚驶入海港,周围等待拉货的工人呼啦一下围到货轮尾部货舱处,等待拉人拉货。 几个船霸嘴里叼着烟斗,成群结伙地走在人群里,人群里顿时散开了一条路。 一个头戴汗巾的男子身材健壮正弯着腰扛上麻袋包,两个麻袋包摞在背上比男子都要高,男子咬着牙憨笑着,脸憋得通红,一使劲扛上麻包,准备往码头处搬运。 迎面遇见这几个船霸,几人横做一排,挡住男子去路。 男子左走被接回,右走被拦住,无奈扛着麻包,头和身体都弓着,看不清来人。 “你是不是新来的?规矩不知道啊?” 一个叼着烟斗的大汉下巴一抬对旁边的獐头鼠目的手下说: “去,教教他!” 两个手下嘻嘻笑着,走向健壮男子。 那男子背着两大包麻包,本来就有些吃力,听见来者不善,但背上的麻包遮挡了视线。 两个船霸左右开弓,一脚踢向男子的肚腹,全尽了全力。 男子扛着麻包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二人上前拳脚相加,男子顾头不顾腚,被打得晕头转向,滚爬着栽进了水里。 秋天的水已经凉得有此刺骨,跌落的位置也于船甲板和岸边的夹缝处,地方狭小。 男子眼见如果不早些挣脱上岸,怕是会夹在缝隙处丧了命! 船霸手拿长蒿用力地去戳在水里挣扎的男子,男子身上背上脸上到处都被击中。 仓皇中呛了好几口水。 良久不动了,两个船霸终于收了手,耀武扬威地来到叼着烟斗的船霸跟前。 叼烟斗的船霸满脸横肉,斜睨一眼周围的人群,说: “你们听好了,这个码头是我家大当家的,搬货的到我这里登记,不可以私自拉货,每个人交二十五文钱。” 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二十五文,一个人一家老少节俭度日可以过一个月。 船霸眼睛一瞪,脸上的横肉抖动起来,指着刚才落水的男子。 “不交钱就想拉货挣钱?就像刚才那一位,见阎王去吧!” 大家不啃气了,开始有人排队交钱,船霸吐掉嘴里的烟,心满意足地点起钱来。 水里的男子被好心的劳工拽了上来,挤压着胸腹,良久才吐出一口水,醒了过来,救回一条命,也不敢停留,只好落汤鸡一样往家走去。 男子名叫铁留,有着一身力气,可现在连凭力气干活这条活路都被堵死了,空有一身力气,却连一家老少的吃食都挣不来。 铁留四下张望着,嗓子里还是疼得很,刚才的呛水呛得太厉害了,脸颊上火辣辣的,身上也到处都痛,那都是刚才那个船霸用竹蒿扎的。 铁留看着那些排队交钱的人群,怏怏地离开了。 家中老母亲这几天一直咳嗽,今天一早都咳出了血,铁留想着必须今天干点活挣点钱给老母亲抓些药。 还有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年龄都小,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时候,每天光喊饿,那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就像填不满的无底洞,铁留无能为力。 铁留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但是没有活干,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生性憨厚,没有一点多余的心眼应付那些地头蛇,经常都是只有挨打的份,今天捡了一条命,有时干了一天活也没有给他一分钱,看着他那张急得通红的脸,那些个船霸和地方蛇们都开心得哈哈直笑。 妻子常常埋怨他:“自从嫁给你,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累死累活也吃不上一顿饱饭!” 是的,妻子满手老茧子,头发早早就白了许多,整天给人浆洗,帮人干杂法,辛苦的很。 铁留太老实了,每次干完活算不清自己应该得多少钱,总是憨憨地笑。 铁留回到家,那间破落的小院,地方不大,一家五口生活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房子小,两边邻居都已经把围墙加高,中间的小院子更像是一个小笼子,两边的围墙就像两堵墙把太阳都遮住了。 屋内总是黑漆麻乎的。 老母亲还在咳嗽,感觉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看见铁留进门,两个孩子围到跟前,转着圈地看着父亲有没有带回来吃的。 老母亲看见儿子浑身湿透,脸上有伤,心疼地说: “留儿啊,这是咋了?谁打的这是?” 铁留憨憨地笑着:“妈,没事儿,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我正热着呢,正好凉快一些!” 老母亲继续咳嗽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妻子提前一大桶衣服进来,秋天的风把妻子的脸吹得黑红,脸上也皴了,显得比同年龄的女人年长许多。 看见铁留,又是心疼又是狠铁不成钢。 第二天,铁留一早起来准备接着去码头看看有没有活干,先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咳嗽的脸色蜡黄,已经昏迷不醒。 铁留急得团团转,让妻子去请大夫。 大夫到了家门口,看见铁留的家境,再一看家里的寒酸样子,扭头便走。 铁留憨厚,不懂得圆滑,只能拖着大夫,不让他离开。 大夫无奈看了看老太太,连脉都没有摸,就开了几附药,让铁留去抓,匆匆离去。 大夫好歹给看了病,可是买药总得掏钱吧。 铁留一愁莫展,真是掏空了口袋也拿不出一文钱。 这个时候,邻居敲门而入,一手拧着铁留儿子的耳朵,一手拖着铁留女儿。 “我说你家这两个是怎么回事?” 邻居怒视着铁留。 “这个小崽子跑到我家偷我锅里的馒头,被我抓住了!” 领居一推女孩,小女孩无防备,一个跟头摔倒了,张着嘴哇哇哭着。 原来,兄妹二人饿得紧了,看见家中实在无吃食,外婆又卧病在床,看起来今天的饭食又无着落,于是,二人准备到村边的树林里挖野菜,说不定还能采上几个蘑菇。 但是妹妹小,路过邻居大婶家的时候,她家刚刚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杂粮馒头,那香气顠进了妹妹的鼻子里,哪里能抗拒这种诱惑,于是趁哥哥不注意,跑到大婶家厨房,偷了两个馒头,被大婶人脏俱获。 哥哥为了保护妹妹,一路也被大婶揪着回到了家里,此时看见妹妹摔倒,也不顾领居大婶手里是不是拧着耳朵,双手狠狠掐向她的腰间,捏着一块软肉使劲掐去。 大婶吃疼,松了手,然后哥哥逃了束缚,一头向大婶顶去,把大婶顶在门上,摔得仰面朝天。 这些事情的发生就在一瞬间,大家还没有机会明白事情的来胧去脉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哥哥知道闯下祸,拉起地上还在哭的妹妹跑了出去。 只剩下气得大喊大叫的大婶或目瞪口呆的铁留夫妇。 ........... 晚上,忆娘吃完晚饭,拉着玄汐和长黍二人出来消食。 二人极不情愿,最后忆娘说,回来请俩人吃长街里的小馄饨,二人才开心地跟着去了。 三人一路笑着闹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间院子前,那个小院子看起来憋屈得很,两边的房子高出他家很多,简直就像是一间专门堆放杂物的小偏房。 刚走到门口,一个男孩子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冲了出来,差点撞上三人。 门里好像热闹得很,又哭又闹,忆娘看看长黍玄汐二人,上前去推开了虚掩的门。 门里一个大婶跳着脚骂着街,说着没家教,早就应该拉走抓进衙门之类的话。 另一个大汉脸一阵青一阵白,正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生闷气。 一旁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正垂着泪,时不时分辨几句,吵不过就用粗糙的都是裂口的手拉着围裙的衣角擦着眼泪。 还有几个人指指点点地围观着,谁也没有发现进来的这三位,小小的院子满满当当都是人。 等忆娘三人搞清楚事情原委,忆娘摇了摇头走到正在跳脚的大婶跟前,对大婶说: “你是这家的主人吗?” 大婶一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拧了开关的木偶。 “我们是来讨债的,这家的主人欠了我很多银子,我今天务必索取!” 忆娘面无表情,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大婶这才回过神来,说: “我不是这里的主人,那两人才是!” 说完指向坐在地上的大汉。 大汉和妇人呆立着看着忆娘,心里忐忑不安,最近祸事连连,真说不好哪里又得罪了什么人。 “那还请闲人回避。想在此处一起听的话,那就一起还债!” 忆娘提高声音,一旁的长黍和玄汐也气势汹汹地站在忆娘两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围观的人们。 围观的人群看见三人衣着不同一般百姓,又是正气凌然,想必一定是这家人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赶快走人为上,大家纷纷走出院子,那速度就像是洪水猛兽在后面追咬。 那位大婶一听笑容满面,知道有人替她出气了,高兴地一步三回头,想看看这一家怎么被收拾的。 不要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忆娘三人和铁留夫妇。 铁留的妻子硬着头皮上前: “这位娘子,不知我们欠了谁的银子,还请告知!” 铁留也站起身,粗粗的双手搓着衣角,就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样,一声不吭,只看着忆娘。 第二十七章 馄饨香 此时铁留夫妇二人紧张地看着忆娘。 忆娘立即换了一个表情,笑容满面,语气温柔,对铁留夫妇二人说: “二位不要害怕,我不是来收债的,只是刚才看见这些人堵在你家吵闹,看他们肆意欺负老实人,路见不平罢了!” 铁留夫妇一听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地。 “谢谢这位娘子!”妇人说。 “唤我忆娘即可!”忆娘又说。 “你可是救了我们一家,这些领居街坊,从来都是欺负我们家男人老实!” 妇人斜眼看向铁留,铁留自知没有本事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只低下头不语。 “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忆娘说。 “你家这个院子在很久以前是我曾祖父的院子!” 铁留夫妇又诧异起来。 “我曾祖父已不在人世,但是他弥留之际要求我必须来此院中居住一晚,好替他完成旧宅最后的守望,我家的规矩是不忘旧宅,不忘旧人!希望二位理解,还请大哥大姐能够收留我们住一晚!” 忆娘说。 铁留夫妇面面相觑。 “当然,当然!”忆娘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铁留。 “我们会付房租的!” 经历了这些年的苦难,从未想过幸运会来。妇人手有些颤抖,想接过钱袋。 铁留抢先一步,用手推开妻子,将钱袋退还给忆娘。 “我家中地方小,又破旧,终日不见阳光,环境很差!” 铁留一脸羞愧:“如若真的需要在此住一晚,我想只要你们不嫌弃俺们,就住好了,银子我们不能收!” 忆娘看着面孔憨厚心肠也纯善的铁留,把钱袋硬塞到铁留妻子手中。 “不可,这是我的曾祖父的遗言,必须要善待替我们守护旧宅的人,如若不能,那我们也无法圆了曾祖父的遗愿了!” 说着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得长黍和玄汐心里真想打假。 这时,房内老母亲一阵剧烈的咳嗽,铁留心里一惊,心想忘记了老娘还病在床上。 赶紧回到房内照顾母亲。 铁留妻子拿着沉甸甸的钱袋,真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赶紧去抓药吧!”忆娘提醒着妇人,妇人悄然大悟。 “另外,把孩子们找回来,不要打骂。”忆娘不忘叮嘱,因为她着实也可怜两个孩子,忆娘的前世就是教育那些残疾的孩子们,他们往往身世可怜,有一对善良可靠的父母还行,如果遇见一对没心没肺的父母,这些孩子们就将是社会的弃子成为人类的淘汰品。 妇人想起孩子,眼睛里含着眼泪,出门去了。 长黍和玄汐都为忆娘的举动感到奇怪,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住一晚? 这里又破又旧,他们才不相信忆娘的关于曾祖父的旧宅那一套说辞。 忆娘进到房内,环顾整个家里的环境。 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物什,甚至床铺上都没有一床可以保暖的棉被,房间黑乎乎的,纵然有窗户,却被围墙挡得死死的。 一股子难闻的味道,长黍从窗口看去,气得真想骂娘。 原来,隔壁的邻居将茅坑就建在围墙下面,垃圾堆起,苍蝇蚊虫满天乱窜。 再往里间,那里是铁留老母亲住的地方。 老母亲脸色蜡黄,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铁留流着眼泪看着老母亲: “娘,你要坚持下去,儿子无能,不能养活母亲!” 老母亲手指动了动,想要拉儿子的手,但是却无力抬起。 忆娘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外婆对从小带着小忆芯长大,对小忆芯百般呵护,小忆芯母亲早亡,外婆就更疼小忆芯了。 忆娘还记得外婆的小碗橱里,总是藏着一些好吃的东西,今天是一个鸡腿,明天是三个海棠果,后天也许就是一块香喷喷的海绵蛋糕了。 记得有一次,外婆从早上的市场里买回来两串烤羊肉,就那么捂在怀里,一直到家,小忆芯吃的时候,那烧羊肉还是带着外婆体温的,热乎的。 外婆不在了,经受了癌症的病痛走了,忆娘搞不明白,人为什么来的时候是哭的,短暂的一生,劳碌过后,却还会因为病痛的折磨哭着离开人世。 铁留紧紧拉着老母亲的手,流着眼泪。 忆娘三人悄悄退出房间,正好看见铁留妻子提着药和一小袋米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低头耷脑的兄妹。 天色渐暗,铁留喂了母亲米粥和药,眼见起了效,老人沉沉睡去,咳嗽暂时得到缓解。 兄妹二人狼吞虎咽,虽然仅仅是简单的杂粮馒头和素食野菜,也是吃得热火朝天。 忆娘三人吃了饭来的,拒绝了一同进餐的邀请,只是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这小小的像一口井的院子里,月亮却和别家看到的一样,温柔如水。 忆娘发现,长黍和玄汐两人总盯着自己,眨着眼睛,好像有什么事提示自己。 直视看向他俩,他俩却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 很奇怪啊! “忆娘,这会儿事情都办完了,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玄汐忽闪着卡姿兰大眼睛。 “没错,你可是答应过我们的,不许耍赖!”长黍嘟囔着,想让忆娘听见,又怕让她听见。 “什么事啊?”忆娘一脸疑惑:“我答应什么了?” 长黍发现忆娘真的忘记了,急得抓耳挠腮。 “哎,长黍,你说这会子巷子那家小馄饨还营业着没?”玄汐装做问长黍来提示忆娘。 “开着开着,刚才我去了一趟探过路了,她们家一直营业到很晚呢!” 长黍边回答边看向忆娘。 忆娘恍然大悟:“扑哧!”笑出声音来。 “两个小东西,晚上吃那么多,现在还惦记着馄饨呢?” 出门的时候,忆娘答应两人请他们吃隆里港里最有名的小馄饨。 两个不知饥饱的小家伙还惦记着。 忆娘此时的心情很好。 三人决定出门去兑现诺言。 三人站起身准备出门,却发现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 那是铁留的一对儿女,忆娘也了解到,哥哥叫小宇,妹妹叫小悦,此时两个大眼睛小朋友正眼巴巴的看着三人,肯定是刚才偷听到了忆娘他们的对话,也想跟去呢。 “我正式邀请你俩也加入我们的夜间觅食队伍,请问二位少爷小姐同意吗?” 忆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果太直接,带他们兄妹去吃饭,会觉得羞辱了这兄妹二人,特别是那个小宇,敏感的很。 小悦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然后一本正经地像个千金小姐一样微微行了一礼: “同意!” 哥哥看见妹妹开心的样子,但又不放心:“就在这附近?” “不远,就在前面巷子里,王耳馄饨!” 长黍答道。 兄妹眼睛一亮,这家馄饨他们知道,每次路过那飘来的浓香总让他们感觉到饥肠辘辘,从此都会绕着铺位走。 今天,真的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入铺面去吃上一碗吗? “非常荣幸,二位少爷小姐请!”忆娘一行五人出了院门。 院子里的月亮也偷偷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这家王耳馄饨,虽是一家小小的铺面,一个老妇带着儿子经营。 但是因为味道奇佳,光顾的人很多。 现在天已黑了,晚饭差不多都吃过了,但是这家王耳馄饨却还是宾客满满,不贵的价格给那些经济条件尚可的人们当个夜宵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王耳馄饨有个规矩: 每人只限一碗,一天只卖500碗。 忆娘五人很幸运,抢到了最后的五碗。 五人围坐一张圆桌上,五碗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馄饨不一会儿就上了桌。 馄饨的叫法很多,如云吞、抄手、包面等,但是忆娘还是觉得叫馄饨最好听。 《燕京岁时记》云:“夫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混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实际上“馄饨“与“混沌“谐音,故民间将吃馄饨引申为,打破混沌,开辟天地。 馄饨的名字还有个故事: 相传春秋战国,吴王夫差打败越国,生俘越王勾践,得到许多金银财宝,特别是得到了绝代美女西施后,更加得意忘形,终日沉湎歌舞酒色之中,不问国事。 这年冬至节到了,吴王夫差照例接受百官朝拜,宫廷内外歌舞升平。 不料饮宴之中,吃腻山珍海味的他竟心有不悦,搁箸不食。 这一切西施全都看在眼里,她趁机跑进御厨房,和面又擀皮,欲做出一种新式点心来,以表自己的心意。皮子在她手中翻了几个花样后,终于包出一种畚箕式的点心。 放入滚水里一氽,点心便一只只泛上水面。 她盛进碗里,加进鲜汤,撒上葱、蒜、胡椒粉,滴上香油,献给吴王夫差。 吴王夫差一尝,鲜美至极,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连声问道:“这为何种点心?“ 西施暗中好笑:这个无道昏君,成天浑浑噩噩,真是混沌不开。 听到问话,她便随口应道:“馄饨。“ 从此,这种点心便以“馄饨“为名流入民间。 吴越人家不但平日爱吃馄饨,而且为了纪念西施的智慧和创造,还把它定为冬至节的应景美食。 眼下这碗里的馄饨皮薄肉多,上面一层油花配以绿油油的香葱,每个馄饨元宝似的可爱,隐约透出里面粉色的肉馅和绿色的葱末。 喝一口汤主,浓郁开胃,忆娘长黍和玄汐三人连辣椒油、香醋都争抢得不亦乐乎,而小兄妹俩安安静静地眼巴巴地看着放在桌前比自己的头都大的碗,等待忆娘先动筷子。 看样子还是很有礼貌的,忆娘要了一个空碗,将自己的那份馄饨舀出来近一半,推到小宇小悦眼前: “我实在是吃不完呢,不知少爷小姐能不能帮个忙,多吃几个?” 说完赶紧用汤勺盛起一个馄饨放入嘴里,烫得她直吸溜。 看见忆娘先吃了,其它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第二十八章 换当家 端起馄饨,长黍刚吃了一个,就被玄汐用筷子挡住了碗。 “长黍,做个游戏先?” 长黍刚要拒绝,玄汐接着说: “简单的很,我今天不是很饿,仅着你赢!” 长黍没说话,担心自己又上了玄汐的当。 “我们俩个数数,从1数到30,你可以数1个数也可以数2个数,比如:1,或1,2”玄汐讲着比赛规定。 “我不想玩!”长黍可怜巴巴地说。 “不行!”玄汐眼睛一瞪。然后又柔声说: “你接着听,简单的很,你数完我接着数,谁数到30这个数,算谁输!“ 玄汐接着说: “你看?多简单?” 长黍听着也觉得简单,又看见小宇小悦都充满期待望着自己,那崇拜的眼神让长黍飘飘然。 “好吧!”长黍答应了 “是这样的吧,我数1或1,2你接着往下数,然后谁数到30谁输?” 长黍不放心再次确认一下。 “对呢,对呢!你赢的几率很大呢?”玄汐眼睛里藏不住的狡诈:“输得人就输一个馄饨!”。 忆娘捂脸,这个长黍保证又得上当。 果真,无论长黍先数还是后数,无论数一个数还是两个数,每一局必定是自己数到了30. “28,29”玄汐的勺子已经放在只有一个馄饨的长黍的碗里,准备着随时舀走。 “我不玩了!”长黍气得眼睛都红了,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赶紧端走自己的碗一口气把最后一个馄饨放到嘴里。 估计这个馄饨什么味道长黍一定没吃出来。 玄汐坏笑着,由小声的偷笑变成放肆的大笑。 小宇小悦二人也觉得很神奇,乐得开心不已,更对这个黑衣小姐姐心生崇拜。 长黍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央求着忆娘为他做主。 当然,赢来的馄饨由忆娘做主退还给了长黍,但长黍深知,有玄汐的地方,他长黍永远都逃离不了被恶搞的厄运。 馄饨美味,但是这五个纯洁的心灵更是难得一遇! 第二天,忆娘一行三人告别铁留一家: “铁留大哥,大嫂,还有一事相求,刚才我留下的香,还要麻烦你每逢一三五就要在每一间屋东南角点起,替我祭祖二七一十四天即可!” 然后又将银子递给铁留:“请务必照做,我要为曾祖父祷告,希望他能早日列入仙班!” 忆娘的说辞让大家相信无疑。 铁留一家心里感恩不尽,这个忆娘一定是上天的神仙来拯救自己一家的。 忆娘摸了摸小宇小悦的头说: “我们住在恒安的沉香阁,你俩要好好用功读书,将来必定成大器!” 说完,带着长黍和玄汐一同回去了。 隆里港码头,今日货船多,人来人往,自古以来,港口是水陆运输的交接点,世界上很多沿海城市的发展都与其港口的兴盛不无关系。 隆里港码头也是如此,它关系到恒安城及至整个长庆国的兴衰。 这里也解决了住在隆里港周围的劳力的就业问题,靠港口送货拉货的养家湖口的比比皆是。 今天,铁留再次来到港口,看着港口货轮铺满海面,商人们你来我往,劳工们忙碌地搬运着货物。 这几天,铁留每日都来港口。 但这几天铁留可没白在港口溜达,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成熟的计划,而且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太阳的余晖将码头染成一片金黄,铁留古铜色的脸上从容镇定,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铁留周围的劳工发现,比起从前,铁留有些不同,他头脑反应快,计划很周到也很可行,所有的一切未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也提前都预想好了,让人不由得跟在他身边有种踏实的感觉。 铁留聚焦了几百个劳工,他们都是被船霸欺凌,没有钱上交还有那些被他们层层剥削却毫无办法的可怜人。 为了养活一家老少,每个劳工愿意流汗甚至流血全力干活,可是在船霸那里,干了十个铜钱的活分到自己手中的只有可怜的两个铜钱。 劳工们心中早有不满,而铁留的到来,让他们看见了希望。 铁留聚集大伙,并派出擅于打探消息的小六在码头管理登记每天货船来往情况的地方打听好消息,得知就在三天后,港口将达到一年之中最鼎盛的时候。 这时,是进港口货船最为密集的几天,各个货船都会需要劳工搬运货物。 如果还像往年那样,让船霸负责招揽工人,再从中剥削。 这样船霸们会挣个脑满肠肥。 而这些可怜的劳工就算累死也只挣十几个铜板。 这是一个机会,铁留已经想好了,要乘着这个机会让劳工们翻身,让自己也从此摆脱船霸的欺凌。 自从上次那个忆娘仙子来到家中借住一晚,铁留按照她的叮嘱每逢一三五日在家中各屋内燃香祭祖,要求一十四天。 现在过去一周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铁留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有了些变化,自己仿佛拥有了一种以前没有过的能力。 感觉自己的头脑清晰了很多,和以前只关注吃穿用度不同,现在能想到很长远的东西。 铁留的老母亲,病情也有了好转,渐渐地可以下地走动了。 妻子也说自己的眼睛更明亮,脑子里也比以前透彻了。 铁留心里盘算着,与几个有主意的老者商量着,已经短短时间里悄悄地招揽了百多名劳工,一切尽在掌握,蓄势待发。 每个地方每个时代都会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不务正业,看见老实的人就笑话,鄙视人家靠劳动吃饭,欺行霸世。 而他们也是有优点的,他们有一套专业的管理办法,用这些剥削的法子,靠着坏人多聚堆,靠着坏人抱团碾压老实人。 他们的这种目的性非常不耻,可是如果劳动人民可以抱团,再有能力的人领导之下,那力量是决不可能被邪恶势力所击败。 船霸没有劳动技能,却有一定的管理本领,他们制定一些霸王条款,由他们出面揽活,让劳工们出力。 自己仅仅靠一双拳头,用武力解决劳动过程中的纠纷。 劳工们多出生贫寒,没有后台,胆子小怕惹事,于是就造就了这样一批剥削者和被剥削者。 铁留正是看好这一点,他想当领头人,知道自己一个人干不了什么事,要大家一起,困难的人这么多,让这些人能一致对外,换取自己和家庭吃饱饭才是硬道理。 所以,召揽这么多劳工不是问题,这些劳工有无钱进入船霸场所工作的,有已经进入船霸那里工作正在遭受盘剥的,有一身力气能吃苦干活的,也有年老体衰但是还有家要养的。 他们只因为有一个目的,就是从船霸手里夺回自己靠劳动挣的钱。 这样,一些有头脑有见地的几个人就形成了领导团,看准时机,进行反抗。 三天时间,布置都已完成,一大早,大家都各行其事,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艘装载煤炭的船舶如期而至。 煤的出现,是中国远古时代的发现,那时人们把这些煤炭叫做黑金,别的国家都不不可置信。 直到唐代有一个从日本到我国来留学的和尚,针对山西大原晋山,在一本书写道: “遍山皆石炭,近远诸州,尽来取烧。” 所以日本直至现在保留把煤叫“石炭”,字形和读音均与汉语同。 那时的人们对煤炭也是视为珍贵之物,只有皇家贵族才可以使用。 每年给皇帝上贡的煤炭便是由此码头卸货供应。 但是装卸煤炭工作,是非常劳累的,需要大量的劳工,得有技术不能硬扛。 以前,劳工们一听到煤船鸣笛进港就发憷、心跳加速。 码头上装煤,两人一组,一根扁担一个大筐两把铁锨,到煤垛上锄煤,锄满了筐再抬到装煤机栈桥上。 就这样锄了抬,抬了锄,自抬自装,在码头上往来运煤。 满满一大筐煤,将扁担压得弯弯的,扁担架在工人的肩膀上,手锄肩扛,一班下来要往返几千次,颇像愚公移山的场面。 几天下来,工人们满手水疱,肩膀都被扁担磨破了,肉破了好,好了又破,都结着痂,稍一碰触肿痛难忍,但是大家咬着牙干,谁也没说过一句泄气话,更何况还是在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的情况下。 像这样,一艘近万吨的煤炭船,全部靠人力抬送,一条船要工人们装好几天。 虽然辛苦,但是这是一次自救的机会,对于想要挣钱吃饱肚子的劳工们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这里谁当家?” 煤老板上前招呼,船霸低头哈腰:“您看我这里,码头上的劳工我们占三分之二!” 这时,谁人多就谁胜利! 煤老板点点头: “把你的人都招呼起来!我点点数,今年皇帝下令要求煤的用量增加了一倍,好好运着,不会亏着你!” 船霸的样子恨不得去给煤老板舔鞋。 招呼了人来,却零零散散只来了几十号人。 船霸脸当时就黑了,早就安排好了,大伙都等着呢! 现在站在船霸身后的只有这几十号人! 第二十九章 铁将军 船霸一看身后没了人,气得大喊: “人呐?都去哪里了?” 船霸抡起手里的蒿子抽向旁边的小跟班。 “不知道啊!”小跟班急得眼睛都红了。 煤老板一看,又是一个不着调的。 “滚滚滚,哪里凉快去哪里!” “不是,不是,老板!”船霸满脸横肉抽搐着。 “他们,他们可能没听到,我再,再去叫!”他都急得结巴了。 可不是,每年一次的煤运,如果这单活不能顺利揽下,不仅自己要被头儿收拾,今后这港口就要易主了! 船霸急得直薅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头发。 还是只有身后那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 煤老板急眼了,一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正当船霸晕头转向的时候,旁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老板,我这里有人!” 煤老板以为又来一个闲人,抬眼一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片人。 “这都是你的人?” 煤老板顿时眉开眼笑,每艘船停留的时间有限,如果不能按时卸货,这罪责可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承担的。 “是的!都是我们的人!” 壮汉正是铁留。 他招揽的人悄悄地躲了起来,就等着此时呢。 “你这个窝囊废!” 船霸一看是前几日被他踹下船的铁留,上脚就跺。 铁留一个转身抓住了船霸的脚,只轻轻一掀就把他扔进了水里。 众人哈哈大笑,多少时间的欺凌这次终于有人可以出了这口恶气。 铁留定下神来,再次看向船霸: “平时他们给你们卸煤都要三五天,拖拖拉拉地干,目的是等你着急了再让你出点血!” 煤老板没有吭气,这些他知道,但是那个关键的时候也没其他办法啊! “这次我们讲信用,决不拖,我们一共有二百二十三人,保证两天内给你把煤卸完!” 铁留底气十足,此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做为领导者与煤老板谈判。 “但是,我需要你加钱,加工钱的三成!” 煤老板想了想才说: “没问题,但是要我如何相信你!” 铁留手一挥,旁边一个老者递来一张发黄的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每一条条款,煤老板一愣,万没想到这一个大老粗会有这等智慧。 就这样,铁留用一纸合同为大家挣来了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于是大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一旁的船霸被人捞了起来,打着喷嚏恶狠狠地看着铁留,并对手下的人嘟囔着什么。 铁留连这个也想好了,他专门安排出了撰写合同的人,分配劳工工作的人,计件算帐的人,当然,还有安保的人。 在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充当安保的人就在四周巡视,生怕有船霸的人捣乱,因为毕竟,他们都是无赖出身。 就这样,第一次出师便胜利了,劳工们干得也有劲,因为铁留许诺大家干十个铜板的钱就只用出一个铜板。 因为,有望风保障安全以及算帐的后勤人员,没有他们的统一合作,是大家绝决不能有稳妥的收入的。 铁留脸色红润,眼睛虎虎有着生气,一股正气环绕着他,信任这个词需要你百分之百为他们着想换来的。 夕阳的余晖下,铁留身穿一身破衣巡视着,满脸的汗水顺着脸膛流下,此时,他就像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看着自己的士兵训练一样,英姿飒爽。 第二天下午,铁留手下的劳工有条不紊地继续干着,不出意外,这样在下午太阳落山前一定可以全部干完。 此时更需警惕,安保劳工提高警惕四处探查着。 而船霸一行人则已经偷偷藏在水底准备搞破坏了。 可想而知,船霸们常年以欺压百姓为生,怎么能就这样被人抢了活再不反击的道理? 从货船往下运煤,必经之路就是这一条,劳工需要挑着煤筐走过这一段铁链连着的货船和陆地的木板路。 而这里路窄难行,船霸们就打了这里的主意,想让铁留他们前功尽弃。 他们在路两边的水里藏身,等到人员密集时隔断绳子,必然会有人落水,趁那里搞死一两个,那么出了这样的问题,煤老板是决不能继续再用他们。 再说煤老板也是狐狸一只,看见就要给出的钱可以不用再给,自然也是乐意的。 想好就准备行动。 正在他们准备割断缆绳时,皇宫里的巡视队来了! 带头的那人身穿盔甲,勃然英姿,面容冷峻,气质俊逸。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恒安城的蓝翎侍卫:左骜将军。 左将军奉命来到隆里巷监督煤运情况,因为每年的煤运总是纠纷不断,麻烦连连,这次皇帝决定亲自派人过来监督。 但是这一次,却发现,船运井然有序,各司其事。 左骜很奇怪,为什么这次能有这样的改观? “什么人?” 左骜手下发现运煤的木架下有人影晃动。 警觉起来,立即将埋伏在水里的几个船霸抓了上来。 这一来,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几个船霸身穿黑衣拿着武器,这样一看,分明是想行刺啊! 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这罪名直接上升到政治剖问题了。 铁留一行人偷偷直乐,原来,他们早就打探清楚,今天会有皇宫来人巡查,也早就看见了他们躲在水下伺机挑事。 就连那句“什么人?”也是铁留的人喊的。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仗,不伤及一兵一卒就全军大捷。 等船霸被带走,货也交付了,钱也拿到手了,众劳工感觉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干过活,从来没有这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铁留被大家托举起,大家高声喧哗着,兴奋地向上抛了起来。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这样欢欣雀跃的一幕。 远处押着船霸的左骜站定,回头看着这一幕,留意着铁留。 这样的有领导才能的人才必会收为己用! ....... 在忆娘离开铁留家已有半月。 这一天,一队人马来到铁留家门口。 为首的就是蓝翎侍卫左骜左将军。 敲开门,铁留还未归来,只有大病初愈的老人开门,一开门这阵仗铁留的老妈都愣在了当场,寻思着,这是谁又惹了祸? 左将军一抱拳,向老人回礼:“请问铁留可在家中?” 随后出来的就是铁留的夫人,正端着洗衣盆去洗衣。 “我便是铁留!” 铁留正巧进门。 小宇小悦流着鼻涕站在墙角不敢动。 外面的邻居里一层外一层看着热闹,指指点点地说着: “他家又是闯下了什么祸事?” “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一定没干好事!” “看吧,这次闹大了吧!估计是个大事!” ....... “铁留听命!”左将军拉开诏书: “自今日起,铁留封为四品护国将军,赐府阺、仆从等,白银五千,及珠宝若干!其子女送入翰林院上书房学习!......” 众人哗然! 铁留更是不敢抬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待夫人掐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大悟,磕头谢恩! 铁留的夫人已经泣不成声,她知道,她们一家从此便与以往不同,可以做一回人上人了,自己的子女也将会在万人之上,成为国家的栋梁。 这一切简直如果梦中,不仅铁留一家,就连在院外围观的人群也都惊讶不已,有的嫉妒,有的羡慕,话风也明显变了方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铁留是将士之才,力大无穷,是神力将军下凡!” “可不是,这一家平时多善良,一看就是多福之家,都隐藏好着呢!” “那两个孩子面相也是福相,以后定是为国出力的好苗子!” ...... 就这样,铁留一家住进了将军标配府阺,仆从、护卫、侍女一应俱全,光是老太太就有七八个丫鬟陪着,那宇儿悦儿更是少爷长小姐短的一群人跟着,从此铁留的命运就与众不同了,不对,是铁将军! 沉香阁内 忆娘在大厅的软榻上盘膝而坐,最近,她总会找到时间就这样盘膝养神,外人以为这是在休息养神。 只有忆娘自己知道,每每点上一柱安息香,静心凝气,就可以到了一线天。 一线天除了天然水塘,草地、山顶,凭由忆娘选择吐纳气息之地,只是她总是找不到曾经在梦里看到过的竹屋。 那座莫笛和夜弦的小竹屋。 一线天空无一人,只有清新的空气,无数吸纳不尽的灵力。 天地空阔,寂静无人,只有忆娘一人可以天黑坐到天明。 在人间的十分钟便可在一线天呆上一整天。 忆娘借用这种时间差,每天盘膝静坐个半个小时。 但毕竟是在店辅且人进人出,总是诸多打扰。 忆娘总是定不下心来。 这不,长黍过来摇忆娘了: “忆娘,忆娘,据说那个铁留大哥被左骜将军纳入麾下了!” 长黍大声说。 忆娘正在一线天的山顶吐纳,被长黍摇得赶紧撤退,愣了半天神才缓过来。 “你说什么?” “我说呀,那个铁留大哥,衩左骜将军招安了!” 长黍冲着忆娘的耳朵大喊。 “哎呀,妈呀,我又不聋,你喊什么呀!” 忆娘揉着耳朵满地说。 第三十章 蓝珠梦 “忆娘,你说铁留大哥怎么那么好命?” 长黍双手托腮,感觉很羡慕的样子。 “因为铁大哥受过苦啊!” 忆娘点了一下长黍的额头。 “我也是受过苦的人,比如说:......” 长黍绞劲脑汁。 “比如说,我日日受那个玄汐的折磨,这个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受得了的!” 说这话时玄汐正好进门: “听说你受苦了?”玄汐一把揪住了长黍的耳朵。 “哎哟,没受苦没受苦,玄汐大人那是陪我玩呢!” 长黍马屁拍得天响。 忆娘笑着阻止了二人的吵闹,倒了茶,让二人坐下。 “铁将军前世是拯救了一个帝国的有功之臣!” “啊?”玄汐长黍二人眼睛都瞪圆了,看着忆娘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忆娘眼前浮现出那个淡眉明眸的温润男子。 那人身份确实很特殊,是前朝刑天国的太子暮沉。 刑天国历来战事连连,这才应了他们的名字:刑天。 刑天与黄帝大战后被黄帝斩去了头颅,刑天一怒之下将自己的双乳变成眼睛,将自己的肚脐化作嘴巴,手持大斧干戚,继续与黄帝搏斗。 刑天的永不妥协的精神让刑天国皇帝大为感叹,自他做皇帝那日起,无论是他的士兵还是他的子女,一直都以武为首,谁勇猛谁就可以加官进爵。 刑天的二皇子暮沉,自从做了太子以来,时时刻刻都在征战杀场,九死一生,他也知道做了刑天国的太子,终身就与战争有关,迟早会战死杀场。 忆娘还记得暮沉说起他的伙伴兼挚友铁留时的样子: 当他们一个还是皇子,一个还是陪伴时,暮沉常常欺负老实的铁留,把他当马骑,替他背锅等,但是憨憨的铁留从来都是衷心护主,无论有什么危险都挡在暮沉的前面。 几个皇子之间的狠辣角逐中,年纪尚小的暮沉常常被人陷害。 那时,暮沉被敌军细作挟持出了宫,一路上马车颠簸了很远很远,直到被关在山里的一处隐蔽山洞中,希望能够让皇帝给割让一片城池来了结。 但是皇帝不为所动,因为他子嗣众多,不在乎是否多一个是否少一个。当敌军觉得勒索不成,准备要杀了暮沉时,铁留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铁留整整抓住了几十只的山耗子放进洞中,这山耗子不同普通的耗子,什么都不怕,耐活抗摔打,见到活物不咬死决不松口。 细作们被山耗子追咬得顾不得暮沉,被铁留救了出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铁留自暮沉被绑之日起,就一直跟在马车后面,他们赶路,铁留就一路跑着追,他们停下歇息,铁留还不能停止继续追着。 铁留担心跟丢了,几个日日夜夜基本从未合过眼。 饿了就和乞丐一起抢食,常常甚至连路边的狗食也抢过。 铁留说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追了几日,终于铁留看见暮沉被关在客栈里,于是爬到了栅栏上想喊他一声,结果没抓紧掉了下来,腿就摔伤了,一直在客栈的牲口棚里躲着,最后人也跟丢了。 直到暮沉被关进山洞,他看见了细作来采办,一路跟着才找到了暮沉。 暮沉看着铁留已经青肿糜烂的小腿问他: “你抓了那么多山鼠,放了进来,山鼠又不认识人,它们疯狂乱咬,要是咬到了你我,怎么办?” 铁留可没想过这些,他觉得他赶走了细作就万事大吉了,可没想过山鼠会咬谁,只是一心想着救暮沉。 “我没想过!” 铁留憨憨地挠了挠头笑着说,那满脸的脏污和浑身的伤痕暮沉至今还记得。 就这样,两个小孩历经艰险返回皇宫。 一路上也是靠着铁留的保护和照顾,两个又脏又臭的小孩子终于到了城门口。 当暮沉对守卫说自己是太子时,守城的卫士都快笑岔气了,幸亏,有当地见过暮沉的官员经过,这才放了他们进来。 从此一个七岁小孩救了皇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 暮沉自此事后,再也不欺负铁留了,铁留的小腿因为当时摔伤就医不及时,一直都不好,落下了病根。 每当看见铁留有些跛的腿时,暮沉就知道了有一个亲人要等着自己长大后反过来保护他,两人成了没有血缘的手足。 长大后,暮沉一直勇往直前,骁战善勇,赢得了父皇的另眼相看,立为皇太子。 往往外来的敌人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身边变成敌人的亲人。 暮沉虽贵为太子,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生活,但是也承受着别人承受不了的责任和痛苦。 虽然成为了太子但更成了众矢之的,铁留也已经长大,更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伙伴兼主人, 暮沉生长在颇多心计的宫里,每个人的笑不是单纯的高兴,每个的哭也不是单纯的悲伤,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机关。 而铁留这样一个除了暮沉没人瞧得起的憨子,却是这尘世中唯一的一股清流,纯洁无睱。 正当暮沉正受皇恩圣眷的时候,邻国进贡了一批金银珠宝和美女舞姬。 其中的蓝珠,正是一名舞姬,一曲《桃夭》就收获了暮沉的心,那霓裳羽衣,步步莲花的舞姿和那凤眸惺松夺魄魂,朱唇浅红梅羞见的模样。 暮沉不喜美色,这会儿却痴痴地看着蓝珠,眼瞳里的黑色漫漫浸染,不一会儿眼睛就全黑了,蓝珠投入暮沉怀中,暮沉当众吻了下去。 所有的大臣都没想到,从来不近女色的暮沉就此沉迷了下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蓝珠在舞蹈的同时,火烛灯影摇曳,投出蓝珠的倒影,那倒影拖着一尾大大的狐狸尾巴左右摇摆。 铁留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太子暮沉了,前方战事吃紧,正是需要商讨军策的时候,太子总也不露面,众大臣都颇有微词。 这一天,铁留好容易见到了太子。 “太子,前方粮草不足,已派出送粮援军前去支援!”铁留单膝跪下,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和太子情同手足就会怠慢或礼节不周。 “好!”暮沉一脸倦容,眼圈发黑,精神萎靡。 “太子,您最近还好吗?铁留很久没见到你了!”铁留一脸担心。 “好!”暮沉依旧冷默,转身离去。 暮沉纠缠在蓝珠的幻梦里难以自拔。 ......... 铁留虽然憨直,但也不傻,他也感觉出了暮沉的变化。 铁留心事重重,总觉得担忧着什么。 终于,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前方的战事如火如荼,本是一场必胜无争议的战役,但是由于暮沉的消极怠工,粮草运输途中又遇暴雨将运送军需之物的货船尽数皆毁。 后援兵力跟不上让敌人钻了空子,好端端一场必胜的仗就这样失了先机,一败涂地。 皇上大怒,将暮沉拉到大殿责骂。 大殿上,暮沉心不在焉,丝毫没有悔愧之心,神色木然,眼神恍惚。 皇上看见暮沉这样,近日来,众臣也有谏言,说太子暮沉沉迷女色,不理朝政,举止放荡等。 而今天一看果真是失望透顶,责令太子闭门思过,再有下次,就废黜太子。 铁留心急如焚,但是无从知晓应该怎么办。 正当铁留焦急地徘徊在太子殿前时,看见几个老臣躲在一边,神神秘秘、欲言又止。 铁留这次还算机智了一把,学会了偷听。 国家之间的友谊都是形同虚设,每次的友好往来其实都是暗藏杀机。 邻国送来的舞姬蓝珠是一个绥狐。 绥狐是由巫医从母狐尚在腹中的幼狐取出,然后用药物制成的羊水代替母腹,直到足月。 将小绥狐从小用幻药喂养,通了灵异,实际上已是变成了虚无的灵体,并无实体,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人的皮下,成为饲主。 绥狐专以妖邪巫术,魅惑人类,从开始的一点一点侵入目标的思想直到占据他全部的大脑,受了绥狐的控制后,人刚开始变得恍恍忽忽,目光躲闪。 待全部掌控之后,绥狐就鸠占鹊巢,完全将目标的皮囊占为自用,为所欲为了! 而现在的暮沉就已经被蓝珠这只绥狐占据了思想。 若不是暮沉意志不同一般,恐怕此时太子体内已经不是暮沉了。 铁留听了这番话,头上的冷汗如雨。 “如果太子被奸人所困,我铁留去拼个你死我活,誓要救太子出来即可,如若一命抵一命,我铁留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换了太子就是。” 可是此时铁留空有一身力气却帮不上忙,这种感觉真是扎心。 “现在怎么是好?蓝珠?对,我去杀了这只绥狐也罢!” 铁留下定决心,准备潜入太子府杀了蓝珠。 又听几位大臣说道: “这个蓝珠听说已经香消玉陨了!” 这一句话让铁留站住了,他接着往下听。 “其实,蓝珠本就不存在,绥狐本就是个虚体,那蓝珠只是绥狐藏身的一个躯壳而已,现在利用完了蓝珠的身份,恐怕那绥狐早已进入了太子的骨髓!” 越听越觉得难以理解,更别说铁留这个已经心急如焚的直男了。 第三十一章 绥狐殇 铁留本就鄙视听墙角的这种龌龊的作法,此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几个老臣身边,大铁掌一把揪住一个白须老臣的衣领,大声问道: “你这个老小子,给我把话说利索了,不要拐弯磨角!” 几个老臣是来朝见太子,递交每日所需文书的,在一起也是闲话闲语,这样议论皇太子,自然是杀头之罪。 但是也是一时心急,看见太子天天这样魂不守舍心里焦急才口不择言的。 这个铁留猛地窜出来,可把这几个老小子吓坏了,几个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揪住衣领的老臣吓得都快翻白眼了。 “你,你,你,铁将军?” 一旁还比较镇定的老臣赶紧上前,安扶铁留。 “铁将军,铁将军,莫急莫急!” 铁留怒目圆睁,放下被揪住衣领的大臣。 “铁将军,我知道你着急,正因为为皇太子担心,我们才聚在一起想办法的!” 大臣惊魂未定。 “想办法?可曾想出办法?” 铁留紧握铁拳挥动着。 “办法?有,有,有!” 几个大臣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解围。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大臣嗫嗫嚅嚅地说。 “不说如何能知道管不管用!”铁留把拳头都举到大臣的鼻子下面了。 “好好,我说,先说好,不能动手啊!” 大臣看看铁留,咽了口唾液,一字一句地说: “这绥狐虽然无处可寻,但是它最惧怕一种东西,那就是忠义勇士的胸中之血!” 大臣眼神游离不敢再往下说。 “说!”铁留一把揪住老臣的白须,老臣吓都吓死了,揪住胡须,疼得吡牙咧嘴。 “哎哟!你可要了老臣的命了!” “那绥狐惧怕能为皇子不顾性命的忠勇之士,那正气是它不具备的,与它相克,如果能当场将胸膛中间的血喷洒在绥狐所附身的皇太子身体上,那绥狐将会被焚烧至死,烟消云散!” 老臣胡须被揪下来好多,揉着下巴,脸色痛苦。 “那这忠勇之士还能活命吗?”其他大臣也围过来问。 “那还用说?胸中之血,那就是心的血,把你的心扎破流血,你说能不能活?” 大臣又气又恼。 随后大家一起看向铁留。 他们知道铁留对太子的情意,两小无猜,铁留忠诚无比。 但是谁都会说,为朋友两胁插刀,但要真这么做,这世间恐怕除了铁留无第二人。 的确,铁留一看有了希望,并没有流露出自己要献身于暮沉的沮丧,而是满眼的希望与兴奋。 众大臣看着铁留的表情,都不禁为此一振,救国有望啊! 铁留获准进殿已近下午,此时铁留已是焦急难耐,但一听太子准予召见,非常高兴。 殿内,暮沉坐在一架古琴前扶琴,头发半束半披,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暮沉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以前的暮沉从不会抚琴,看见扶琴的男子就会嗤之以鼻,说好男儿应当征战杀场,沉迷于音律算什么事。 铁留跪于殿内,殿内的气氛紧张而尴尬。 以往,铁留进到殿内但凡无外人,铁留便可自行活动,甚至与太子比划一翻,舒展一下拳脚,即使不是那样热闹,二人也会将古往今来的战事一一拿出研究模拟。 而现在,铁留抬眼看去,暮沉的一袭红衣,略显风尘,竟有了些女子的形态与神情。 铁留心里焦急,又不能畅所欲言,真是把一个铁汉逼得有疯了的念想。 “太子殿下,铁留.......” 铁留欲言又止。 “铁将军!”没等铁留说出下面的话,暮沉开了口。 “不知铁将军是否现在还是对本太子一片赤诚忠心?” 琴声停止,余音绕梁。 “铁留一直唯太子马首是瞻!” 铁留的声音坚定。 暮沉走近铁留,伸手将铁留扶住。 这么久以来,暮沉第一次和铁留如此亲近。 铁留心里压着担心和绝决,但此时,暮沉的迷离双眼看向铁留,铁留已经就要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铁将军,本太子最近一直烦忧。”暮沉起身,双手背后,踱到窗边,伸手把窗户关上。 “父皇最近总是找本太子的错处,定是遭奸人挑拨!皇后那些个党羽,还有我那几个皇兄虎视眈眈!”暮沉提高声音。 铁留想起皇后娘娘确实经常挑拨太子和皇帝的关系,自己的大皇子本是早就是储备太子的时候,一场大病让大皇子身体衰弱,无法征战。 而皇帝又是喜好勇敢善战之人,大皇子便没了当太子的资格,二皇子暮沉便成了储君。 皇帝的儿子众多,哪一个人都不甘于落后,事事争宠,处处设计,让不谙争斗的暮沉头痛不已。 “铁将军,皇帝已年迈,最近也是湖涂,处处听那些乱臣贼子的蛊惑。” 暮沉突然转向铁留,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着的光芒透着诡异。 “铁将军,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铁留看着暮沉的双眼,那双眼之中流转的东西不可言喻,只是铁留知道,无论暮沉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铁将军,我要弑君!” 暮沉眼睛紧紧看着铁留,四只眼睛像是磁石般紧紧吸在一起,铁留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需要你来帮我,过几日便是重阳,父王定会去皇后宫中........” 暮沉眼光灼灼,紧紧盯着铁留,铁留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迷迷糊糊。 这时暮沉递给铁留一杯茶,铁留木然接过,一饮而尽。 暮沉拍了拍铁留的肩膀,继续说: “到了那时,我登基后,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你想当多大的官,想要多少的金银珠宝、美女姬妾,都由你说了算,这个天下,不就是你铁留和我二人所有?” 暮沉的脸上兴奋得不能自已,双手张开,闭上双目就像是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就在暮沉沉醉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时,突然,脸上身上一阵灼热,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暮沉睁开眼睛,看见了令他惊异的一幕。 铁留站在跟前,一身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胸前插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匕首深深刺入胸膛,仅有柄把露在外面。 鲜血从匕首的血槽里争先涌出,已经喷溅在太子的脸上和身体上。 铁留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双眼因要强压住这种痛苦而变得血红。 “太子,铁留要你活下来!” 铁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抖动着双手去握住刀柄。 “你,你,你!” 太子血迹斑斑的脸上狰狞可怖。 “铁将军,为何如此对我?” 太子的声音忽大忽小,也由男声变成了尖锐的女声。 “铁留,救我!” 太子的声音又变成了男声。 “我们绥狐从未失败过,我控制了你近两个月,怎么被你一朝破解?” 女声太子尖声刺耳。 “你这个妖孽,我从未妥协过!” 男声太子怒骂道:“铁留,你可还好!” 铁留听见太子的嘴里的男声就知道暮沉回来了,暮沉是自己救回来的。 因为,因为那一杯茶! 铁留从小不喝任何一种茶,也从不用小碗小杯喝水喝酒,这是暮沉一直笑话铁留的。 因为铁留儿时救暮沉那年脾胃有损,只要一喝茶,胃就会奇痛无比。 而且他觉得小碗喝茶这个举动太娘,也笑话暮沉,在暮沉这里,铁留有自己的专用杯具,那是一只唐代邢窑茶碗,颜色乌沉。 此时这只茶碗已经扔在了墙角。 他们从前说过,如果铁留能用小碗喝茶,那此铁留必定已经非铁留了,而太子非常清楚铁留的这个习惯,从不递茶给铁留。 而这次,当铁留已被绥狐迷惑,但接过茶杯喝茶过后,茶的刺激让铁留的胃剧烈抽搐起来,也将铁留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暮沉自被蓝珠迷惑,不久便清醒过来,而绥狐岂能善罢甘休,蓝珠已经失去作用,绥狐干脆弃了蓝珠,直接进入暮沉体内,与暮沉的意志纠缠。 自绥狐知道,铁留日日来找暮沉,每次暮沉见了铁留必定会意志力大增,所以这次准备魅惑铁留,让铁留以帮助暮沉为由弑君。 这样一石二鸟,铁留便可除去,皇帝不死也元气大伤,除了他也是早晚的事。 谁知暮沉的潜意识瞒天过海,仅一杯茶就反扳了大局。 “铁将军,你不能死,不能把刀拔出,暮沉还需要你啊!” 女声太子继续诱导着铁留。 “暮沉有什么好?别人再好谁能替你活着?”女声太子声音凄厉。 “他贵为太子,终身为自己而活,你呢?你有什么?你就是一条狗,终身为他人而活,却还要为他人而死,你好好想想值得吗?” 绥狐的声音长长短短,远远近近。 “他暮沉可给过你一丝一毫的帮助?如果今日换作是你,暮沉会为你而死吗?你这个傻瓜!” 女声变得焦燥不安,大声怒骂着,此时男声没有说话。 “我,铁留,不需要太子为我做什么,我的前生、今世、来生都为暮沉而生,为暮沉而死!我值了!” 说完,铁留拔下胸口的匕首,胸口的鲜血汹涌喷出,尽数喷在了太子的身上、脸上。 凄惨的尖叫几乎把耳膜贯穿,太子双手捂脸,摔倒在地。 铁留嘴角微微一扬,像一座山一样轰然倒塌。 太子的身上散发出蒸腾的雾气,在空中盘旋着,像是挣扎着要摆脱眼前的困局。 但是最终,那雾气变成狐形又缩回到太子身上,扭曲挣扎直到不成形状烟消云散。 太子晕了过去 ...... 第三十二章 登高节 忆娘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每个人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最后的那一幕,铁将军憨憨样子脸上露出“我能做到的”那种满足感,然后缓缓倒下。 “一个人若是为了终身为之奋斗的事而献出生命,我想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这个人都是幸福的!” 忆娘缓缓地说。 “还有后来吗?”长黍问,他心里也堵得难受。 “后来,铁将军为救暮沉死去,暮沉恢复如初,皇上重新重用太子,将铁将军以护国大将军的身份安葬!但最终,暮沉也没逃离频繁战争的命运,最终还是战死杀场!” 忆娘接着说。 “暮沉战死后,一直没能投胎转世,因为他有一件事情要做!他找了几百年的轮回往生的人们,终于找到了铁留的今世,但是今世的铁留依旧不幸福,过于老实,于是暮沉找到了我!” 忆娘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我调了舒同香,里面添加了我的新派慧灵斩!” 长黍和玄汐意犹未尽,还静静地听着,他们就像忆娘前世的学生,专注而认真,这就是忆娘喜欢沉香阁的原因。 “这样配出的香可以从根本上激发人的慧根,让铁留保持住真诚心的同时,更加果断勇敢,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忆娘说着:“这个也是暮沉的意思!” “直接给他高官厚禄多简单啊!” 玄汐有些不解。 “不对,不对,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忆娘笑着说。 沉香阁里谈笑风声,惬意自在! ........................................................................................ 庆丰三十年,恒安城,重阳节。 九九重阳节,这个节日很重要,不像忆娘前世,基本过节就是放假休息,到处旅游。 这个时候的今天,要登高、赏菊、佩茱萸;做花糕、吃螃蟹、饮菊花酒。 这一年,是忆娘第一次在沉香阁过一个比较大的节日,忆娘看着阁内一片欢心雀悦, 后院里种了几株菊花,此时开得正好。 今天可不打算在后院赏菊,沉香阁今天准备了美味花糕,还有菊花酒准备去恒山上登高游玩。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对于忆娘来说,这是第一次沉香阁全体家人集体活动。 重阳节有一个传说: 说是很早以前,有个庄户人家住在骊山下,全家人都很勤快,日子过得也不错。 有一天,这家主人从地里回来,半路上碰上个算卦先生,因为天快黑了,这先生还没找上歇处。由于主人家里很窄,只有个草棚子房,于是就在灶房里打了个草铺,让妻子儿女都在草铺上睡,自己陪着算卦先生睡在炕上,凑合着过。 第二天天刚亮,算卦先生要走,庄户人叫醒妻子给先生做了一顿好吃喝,又给先生装了一袋白蒸馍。算卦先生出了门,看了看庄户人住的地方,叮咛他说:“到九月九,全家高处走。”庄户人想,我平日没做啥怪事,又不想升官,上高处走啥呢?但又一想,人常说算命先生会看风水精通天文,说不定我住的地方会出啥麻瘩。到了九月九,就到高处走一走吧,全当让全家人看看风景。 到了九月九,庄户人就带着妻子儿女背上花糕香酒,登上骊山高峰去游玩。等他们上山后,半山腰突然冒出一股泉水直冲他家,把他家的草棚子一下子就冲垮了。不大功夫,整个一条山沟都被泡了。庄户人家这才明白算卦先生为什么让他全家九月九登高。 这事传开后,人们就每逢夏历九月九,扶老携幼去登高,相沿成俗,一直流传到今。 忆娘听着阳介的知识谱及,也觉得他啰嗦,像一个老学究。 “长黍,你看见我的披风了吗?”玄汐问长黍。 “我没见过,不过,你见到了我专门削制的登山手杖了吗?”长黍说。 “长什么样?”玄汐边找披风边问。 “就是一根上面带有一个弯头的手杖,我做了好几天,特别漂亮!” 长黍洋洋自得。 玄汐手下稍一停顿,然后嘟囔着说: “漂亮个什么?当烧火棍用起来倒是很好使!” 长黍还是听见了玄汐的嘟囔,虽然没太清楚,但也预感大事不妙,听见烧火棍三个字就奔向厨房。 果真,那根据说特别漂亮的弯头手杖现在已经一头成了黑碳,烧得只剩一半了。 “玄汐,你,你,你太过份了!” 长黍眼泪汪汪。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做的手杖,那个样子分明就是一根削了皮的棍子!” 玄汐找到了披风,提上食盒,旋风一般出了沉香阁。 “分明是故意的!” 长黍抹了一把眼泪,提着装着菊花酒的包裹走出了门。 忆娘同情地看着长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吧。 ................... 恒山,是恒安城城郊边最近的一座山,山中树木茂盛,别看来此游玩的人挺多,但是此山的深处,还真的没几个人能够进去。 忆娘最怕爬山,体力欠佳,前世就是爬了九龙山后寻找慈姑花未果,绝望地觉得自己无能这才跳了崖。 这次又说起来爬山,忆娘莫名地就有些恐惧。 这次虽和他们一同出来,但是忆娘只是想散散心,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好了。 沉香阁一行四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山脚下,长黍还在为他的烧火棍生气,玄汐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就逗着长黍。 一会儿骗他吃个酸涩的青梅,看着他鼻子眼睛皱在一起就开心地呵呵大笑。 长黍被折磨地疲惫不堪。 而阳介却似乎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走自己的,这里看看哪里摸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恒山下,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上,有已经从山上下来的百姓,长黍上前请问过,这里的小路是可以上去的。 忆娘看着曲折蜿蜒的山路就害怕,但也为了不扫兴,陪着大家上山。 九月天气,气温本有下降,山上更是凉意嗖嗖。 忆娘将披帛又系得紧了些,小路都是路人走出来的,还算好走。 走没多远忆娘的腿酸腰疼,一步也不想走了,她招呼阳介他们,自己不上去了,这个高度就算是登高了吧。 忆娘坐在一个锯了树冠的树墩上坐下,气喘吁吁。 第三十三章 石雕匠 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腾下精神环顾四周,周围树木林立,除了那条阳介他们上去的小路,在忆娘身后还有一条落叶铺成的羊肠小道。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忆娘站起身来看向那条小道,阳介他们走的那条路蜿延向上,而这条小道是一条曲折平行的小路。 忆娘怕走上坡,这样平着路面走,倒是不怕,再一次环顾了四周,无任何动静,忆娘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看看。 这时,忆娘看见一双眼睛在一棵树的后面。 那双眼睛灵动温柔,长长密密的睫毛扑闪着,黑色的眸子里沉静极了。 忆娘心里怦怦跳,好开心,从没有和一只鹿邂逅过。 这是一头棕黄色的梅花鹿,年岁不大,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可以自由灵活地旋转,身上梅花一样的斑点显得它俏皮可爱。 它小心翼翼听着周围的声音,稍有动静就随时准备逃离。 四蹄轻盈,步履矫健。 忆娘心里不由地对这种有灵性的动物心生欢喜,刚才的劳累一扫而空! 忆娘向小鹿靠近。 脚下的落叶咯吱作响,惊动了小鹿,小鹿四蹄一顿,随即向树林深处跑去。 忆娘后悔自己应该再轻一些,她想摸摸这头小鹿。 看见小鹿向从林深处跑去,忆娘毫不犹豫也追寻过去。 随着小路的深入,前面一排密密的白杨树林,小路贯穿其中。 从密密的树林里刚挤出去,忆娘的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前面一片空旷,首先入眼的是一座由几根树木捆扎而成的木桥。 一条小河琮琮流淌,河水清澈,波光粼粼。 小桥一头通向树林,一头是一座木屋,木屋的木材颜色已经棕黑发亮,看起来有些年头,结实的很。 而那头梅花鹿则悠闲地在河边上吃着草,时不时抬眼看看忆娘。 那头小梅花鹿明显是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段,嘴里嚼着嫩草,远远地看着忆娘安然自若,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地盘,要小心的可是你!” 忆娘没来由得看见小鹿心里开心地很,脚下也轻快了许多。 她漫步走在树干搭成的小桥上,很稳,前面便是通往那座木屋。 走向木屋,忆娘准备去讨碗水喝。 木屋的门半虚掩着,忆娘轻轻敲了几下,并无人应答。 轻轻把门推开,门吱呀地缓缓开启,里面黑乎乎的。 等眼前适应了黑暗,忆娘走进门去,门里都是古旧的设施,到处都是石块原木等物。 墙上挂了一排工具,有各种锤锤,钢钎,楔子,錾子,手锤,钢尺,墨斗等物。 这些个工具忆娘则一窍不通,只能看出这些工具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工具,困为它们从大到小排列得整整齐齐,也保持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这是一间库房兼工房。 右侧有一扇门,忆娘走过去,再一次轻轻敲响,依旧没人答应。 门推了一下就推开了,一下亮光刺眼,忆娘眯着眼睛看去,门外是一处院子。 院子空阔,中间有一棵参天的古树,茂盛的树冠遮蔽了整个院子的上空,像一个天然的凉棚。 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不大的木屋,在它的后面还有这样一番天地。 院子由砖石搭建而成,每一块砖石也能看出来,搭建它的人是一个细心、力求完美的人。 令忆娘吃惊的是,这里有很多的碑石、石狮、石匾,以及大量的原石,再配合木屋里的陈设,这样看来,这座房子的主人是一个石雕艺人。 自从忆娘来到这里,没见到一个人,忆娘自知这样擅自闯入非常没有礼貌,准备离去。 “姑娘有什么需要吗?” 忆娘循声望去,从院子中间的大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摸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穿一件灰色短衣短褂。 面容干净瘦削,两眼炯炯有神,倒显得年轻。 但是头发却是一半左右都已斑白,所以把他的年纪定为四十五岁上下应该更合适些。 他的胸前系着一条布巾,貌似现在围裙,上面布满灰尘。 他手上拿着一把刻刀样子的工具,再看地上,一个一人高的石雕正雕刻了一半。 看来人家正在工作中,忆娘在院中这么久,左转转右转转,都让这树后的主人瞧了个清楚。 “咳咳咳!”忆娘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实在对不住,我想进来讨碗水喝,但是前面屋里没人应,我就擅自进到后院来了!” 忆娘在中年男子的逼视下一五一十地交待。 “如果打扰到你,实在对不住了!我现在离开!” 忆娘转身就要离去。 “无妨!”男子放下戒备之心,料你一个小娘子也做不出什么事。 “这边有水碗,姑娘可以自取。” 男子说完一指手一个小石几,上面有茶壶和茶水以及空碗。 忆娘略施一礼,轻轻坐在一旁勉强称之为石凳的石头上,拿起空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男子继续回到树后的石雕后继续干活,一言不发。 忆娘边喝水边四下看着,中年男子用手里的石凿一下一下用石锤敲打着,前面正刻了一半的石头,像是一个人形,看起来有些兵马俑的样子,他专注而有力,一下一下稳稳当当。 他的周围有一些雕了一半的小玩意。 其中有一个山形的石雕,那是一个远看是座灰色的小山,仔细一看,里面一尊单手托腮,闭目养神的大耳佛陀。 这样外表粗糙的石头里藏着的佛陀面容精致,连嘴角上扬的褶皱都雕刻了出来,真是叹为观止。 还有一块,上面雕满了大大小小的牡丹和花蕾,茎叶纵横交错,盘根错结,每一朵花瓣似乎都嫩得能掐出水来。 忆娘看得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水也不喝了,蹲在地上,一样一样地看着摸着。 “我能买一个吗?” 忆娘问。 “你挑一个吧!” 中年男子手下未停,继续一下一下地凿着。 忆娘很惊喜,这样的手艺在前世见过玉雕刻之类的,但是能在青石上雕刻出这样精致而美丽的作品,真是太少见了。 忆娘放下手中的茶杯,蹲在地上拿起一样一样的作品,一边感叹着,一边怀着惊艳的心情细细看着。 第三十四章 安灵茶 忆娘拿起这个就放不下另一个,每一个摸了又摸。 最后咬牙比较了又比较,选了一个底座是个鸟巢,形象极了,下面雕成用木枝搭建的鸟巢,层层叠叠,里面有三只嘴巴张得大大的小雏鸟。 鸟巢上站立着一只略大的鸟妈妈,正把嘴里的肥嘟嘟的虫子喂给中间的那只小鸟。 雏鸟的羽翼还未干,一绺绺的,小鸟的眼睛有的睁着,有的因为嘴张得太大微微闭着,神态各一。 这是一块整石头雕刻而成,决不会粘连拼接,每一处都那么栩栩如生,感觉那石下一秒就要来叨忆娘托着鸟巢的手指来。 忆娘看了又看,真是哪一个也舍不得放下,心生感慨。 “大哥,你的手艺真是太棒了,这都是你雕的吗?” “嗯!” 中年男子惜字如金。 “大哥,我就挑这个了,要多少银子?” 忆娘想,如果可以,再挑两个回去。 “不用了”男子还是专注地雕着那尊石像。 不要银子?这样忆娘就不好意思再张口索要了,本来擅自进到他人家中就已经是无礼了,现在还要索要无度,岂不是太贪得无厌了。 忆娘只好眼巴巴地看地上的那一堆她喜欢得无以复加的小物什,紧紧抱着那尊鸟巢感谢万分地离开了木屋。 上山的时候,忆娘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让别人背上,甚至能有人抬着自己也不是不行。 而现在忆娘原路返回,怀里那尊鸟巢让她用了披帛包着,此时也不觉得累了,也不觉得冷了,有的只是满心的欢喜。 山脚下有一处凉亭,忆娘择了一处,等着阳介他们登高完下山汇合。 忆娘此时觉得自己十分聪明,不仅明智地选择在下面等他们,还遇见了这位神奇的雕刻师傅,而且,自己还准备了一份吃食带在了随身携带的包袱里。 因为,临近午时,腹中饥肠辘辘,这个时候,你才知道这一份美味的食物是多么重要。 一小瓶清香淡雅的菊花酿,三块糯香酥软的桂花糕,足以让这个重阳节有着别样的滋味。 ............ “今天那个人真惨!听说骨头都碎了!” 长黍唏嘘着。 “看看,人的生命多脆弱?以后要珍惜啊!” 阳介老气横秋。 “那是个女的吧,很年轻呢!” 玄汐也感叹着命运多舛。 忆娘一见到他们三人时,三人抢着给忆娘说在山上看见的事情。 今天他们三人一上崖,就看见前面很多人围着。 这三个人都是好奇的八婆,有热闹一定少不了他们。 挤进去一看,这是一处山石陡峭的崖壁,崖壁上一个小包袱,一双鞋整整齐齐摆在地上,但人已毫无踪迹。 早些来的人说,刚才,一位姑娘从这上面跳了下去。 大家纷纷探头观看。 崖壁陡峭,下面是更陡峭的崖石绝壁,最下面是波浪汹涌的海水。 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 但此时,下面已经没了人,只有一点翠色在离海面最近的崖石边上挂着,那是一件翠色衣衫。 “你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吗?” 一旁两个老者神秘地问旁人,看见他们都不知道,心里有了一种唯我独知的优越。 “每一年的登高节,就会有一个翠色衣衫的女子跳崖,但却从来看不到尸体!” 老者摸着胡须说,众人都专心地听着。 “听说枉死之人或有心事放不下之人,会重复死去的场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再死一次,直到解决心里的冤屈和真正放下!”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跳崖的翠色衣衫女子不是个人喽?每年要跳一次!” 有人质疑。 “那你说,那女子刚才跳下去了,有人亲眼所见,怎么人不见了呢?” 老者问那人。 “三年前,这里确实发生过一起跳崖事件,就是一个翠色衣衫的姑娘,说是骨头尽碎,可怜得很,最后都没有人认尸体,草草葬了!” ........ 阳介三人根本没心思什么登高、喝酒吃糕了,匆匆上去转了一圈就赶紧下山寻忆娘汇合了。 忆娘叹息着,她前世就是这样跳崖一死了之,现在想起来,真的是自私无比。 死不可怕,可怕是让爱着自己的人承受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不过,我也没有爱着我的人吧!” 忆娘缓缓闭上眼睛。 这几日,忆娘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进入一线天,沐浴金色的阳光,感觉清新的空气,在此专心潜修,真是一个绝佳的场所,忆娘常常不愿意回国来。 这一次,忆娘趁着午休的时候再次进入一线天。 进入一线天,从刚开始好不容易进去,直到现在,只要冥想一会儿就可以进入。 一线天蓝天白云,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忆娘挑了一个能看见一线天的全景的山石处坐下,这个地方是忆娘最喜欢的地方。 刚刚坐下,忆娘看见山石边上放着一束粉白相间的百合,大片的花瓣显得那么纯洁高雅,这是忆娘最喜欢的香水百合。 忆娘很清楚地记得,上次离开这里时,这里决无此花。 前世从未接触过任何有关于灵力、修炼的忆娘,这世在没有任何人参解的过程里独自揣摸。 这个过程,忆娘疑惑着,不安着,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是不是应该有个教程什么的,想到这里,忆娘笑了起来。 因为香水百合的原因,忆娘此处应该不是她孤单一人。 冥冥中一定有人在帮助她,她只要做好自己便是。 午夜,子时。沉香阁内。 前厅里的待客椅上坐着一位翠色衣裳的姑娘,姑娘眼眉低垂,目光躲闪,只坐在椅子的一个小角上,感觉像是怕搞脏了主人家的座椅。 胆怯而谨慎,是女子给忆娘的第一印象。 忆娘将桌上的茶碗推向女子,沉香阁里子夜时分给前来寻求帮助的两界人准备的暖茶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喝茶对于人类来说,健神醒脑,还有抗氧化,清除自由基等,而对于徘徊在阳界和阴界的两界人来说,在沉香阁喝的这一杯香茗,就有着不同的意义。 这一杯茶忆娘和阳介二人调制的配方加以灵力,可以让两界人放下生前的忧思,清除体内残留的污秽之气,可以干干净净地进入投胎转世的轮回,下一辈子就能有平安祥和的一生。 “谢忆娘子!” 翠衣姑娘说,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个忧郁不安的灵魂。 “姑娘,把茶喝了将你的故事说出来吧!”忆娘柔声说: “那样我才能帮到你!” “我只知道的我名字叫孟夏,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此找你,找你又所为何事?” 孟夏手指捏住眉心,痛苦地想要回忆起所有的事。 “不用着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忆娘安慰道。 “人世界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遗忘,有时,其实忘记了更好!” 孟夏听闻此言,真正说入自己的心里去了,抬眼感激地看向忆娘。 “你可以想想重阳节?或者恒山?” 忆娘提示。 从孟夏一进来,忆娘就差不多猜测,此女子很有可能是重阳节恒山上跳崖而死的那个可怜的姑娘。 再看见她那身翠色衣衫想起那日山崖下那一抹翠色的披帛,还有她赤着的双脚,定和那日的事件有关。 第三十五章 左军司 孟夏听见忆娘说起重阳节,果真没有辜负忆娘的猜测,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日,是重阳节,我登上了恒山,然后站在山顶处,看见那满树的粒粒红色饱满的茱萸,像极了那相思豆。” 如果人失忆的时候,也许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可以想起来一些格外微小的细节,记得特别清楚。 孟夏便是如此,她看见的茱萸她记得那么清楚,却对为什么登山,为什么跳崖丝毫记不得了。 “你穿了一双什么颜色的鞋子?” 忆娘突然发问。 “鞋子?”孟夏低头看看自己的赤脚,把脚往身后缩去。 “我记得我穿了双罗地绣花鞋,那鞋子呢?”孟夏想起了鞋子,神情惊恐。 “上面绣的可是宝相花纹云头样式?”忆娘问。 “应该是孔雀珍珠样式。”孟夏说。 “那你有宝相花纹云头的锦鞋吗?” 忆娘又问。 孟夏不知道忆娘为何一直纠结与鞋子,摇摇头。 “宝相花纹云头的锦鞋是现下流行的款式,而我没有那么多钱买上面的金丝线。” 孟夏低下了头,然后又想了什么。 “我的佳诗妹妹有你刚才说的这样一双鞋,那鞋很漂亮!” 孟夏露出艳羡的表情,然后又低下了头,双手捻着自己的衣角。 “佳诗妹妹?你给我讲讲她呗!” 忆娘循循善诱。 “佳诗妹妹,是王婶家的女儿,我俩一起长大。”孟夏提起佳诗妹妹,脸上洋溢着一脸笑意。 “她呀,长得好看,从小就招人喜爱,周围很多男子向她示好,可她呢,可有主意了!” 孟夏对于这个佳诗妹妹,有着羡慕亦有着佩服。 “我们两个都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我俩相互怜惜!” “没有人疼爱?你可有父母?”忆娘引导着孟夏。 “父母?我的爹爹!”孟夏提起爹爹就眉头紧锁。 “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的娘亲,在印象中我爹爹没有抱过我,也没有对我笑过!”孟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哦?”忆娘沉思着。 ............................ 今天一早,忆娘就又被外面长黍和波仔的狂野追击吵醒,昨晚和孟夏姑娘聊了一晚,忆娘早就困乏之极了。 可是这两个混蛋,一早就不安生。 忆娘气乎乎地冲出门去。 “你俩住手!”忆娘喊道:“为什么总是这样精力旺盛?每次我睡不着的时候也不见得你们吵闹,但只要我头一晚没睡好,需要早上补补觉,你俩像是故意的,就这般吵闹不休!” 忆娘气得一顿大骂,如同泼妇一般。 待她听到四下安静下来,心想,骂了骂还是有效的。 于是,抬头看去,这一看大惊失色。 大厅里除了那个长黍波仔正蹑手蹑脚地准备回到自己房中外,大厅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正是左骜将军。 此时左骜左军司正笑意满满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忆娘。 忆娘发现,自己的头发像是个鸡窝,衣衫不整,双手叉腰,脸上就不用说了,估计眼屎还挂在脸上。 刚才想必自己是闭着眼睛哇哇叫的,现在可好了,这么狼狈,还是让我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忆娘抬眼看见阳介进门,一个转身跑回了房间。 再次打开门,忆娘穿戴整齐,举止优雅,袅袅婷婷地走出房门,向左军司欠身行了个礼,坐在了一旁。 左骜的目光自从忆娘出门怒吼到进门换装,再坐到身边就没离开过忆娘,现在他看见忆娘坐在自己身旁顿时觉得今天天气晴好,空气清新,一切都那么美好! “左军司需要配制一味香,他的表弟最近总是失眠做恶梦,眼瞧着都瘦下去好多,瞧遍了良医也没治好,这不,特地前来找我们!” 阳介给忆娘介绍左军司的来意。 “哦?你的表弟?” 忆娘端起一杯茶来,热热地喝进去真是感觉肚中饥饿了起来。 “长黍,长黍?” 忆娘唤着长黍: “昨天的那荔枝酥还有没有?给左军司拿些出来!” “忆娘不必客气,我来时用了早膳!” 左骜连忙推辞。 “那怎么行?左军司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尝尝沉香阁的点心?” 忆娘又喊:“长黍,还有那李子糕和蒸饺也拿上来!”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左骜还是推辞。 忆娘心里气恼,分明是自己想吃东西,借着给左军司用膳,自己也可以填填肚皮,而这个左军司就是个刚铁直男,一点机会都不给。 长黍端来四碟子点心,又添了新茶。 “端走端走,长黍,我不饥饿,不用不用!” 左军司继续推辞着。 “左军司不必客气,端上来你看看,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用些茶,我早上忙到现在,肚中也有些饿了,现在离中午时间尚早,垫些吃食刚好!” 阳介对左军司说。 忆娘真是对左军司无语了,但这怎么能怪左将军? 左军司出身武家,一向是有话直言的豪爽性子,那知道这些女人家的小心思。 忆娘看见桌上的小点,拿起一块荔枝酥,咬到口里满是荔枝的清香甜糯,入口即化。 “左军司你接着说你表弟!” 忆娘看着左骜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吃相有些难看,赶紧让他转个话题。 “对了,说起我那表弟,是我的叔叔家唯一的一个儿子,家里对他疼爱得很!” 左军司接着娓娓道来。 左军司的表弟叫左响,听说,生他的时候那哭声响彻十里,绕梁三日。所以起了单名一个响字,希望振兴门风、响遏星云。 果真,这个左响不负重望,让左家果真名震四方,不过,不是好名声,而是让武功世家的左家曾一度抬不起头来。 左响的父母过于宠溺这个儿子,凡事都以他为先,不管任何事,只要他提出来,全家想破脑袋也要给他办到,如果,左响要天上的星辰,他的父母就真的会架上梯子去给他摘。 这几年,左响和他的狐朋狗友吃遍了大大小小在的地方,哪里有好吃的,没吃过的,他们就一窝蜂的跑到那里去。 有一次,左响遇见一个道士,说吃猴脑特别补,可以让人的脑子变得聪明,刚好左响的父母逼着自己要去应试,武试他不怕,所谓干啥啥不行,打架第一名! 第三十六章 金丝猴 而这个左响想,如果吃了猴脑可以变得聪明,那么自己的应试中,文试这一关,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里,忆娘说:“这么看来,这个左响的脑子是应该补补!” 但是手里没停,眼前的蒸饺只剩下半碟,继续听着。 这食用猴脑多以生食,是采用新鲜的成年猴子,关在笼子里悉心豢养数月,用芝麻、核桃等有营养、高蛋白的饮食喂胖后,将猴子洗净,吃猴脑的餐桌中间开一洞,其大小恰好可穿进猴头。 当众人欣赏完猴子的惊恐之状后,哈哈大笑,待猴头伸出桌面时,将活猴的头骨击出洞,再淋上热油调料等,用银勺挖出脑髓,即可食用。 此时猴子尚未死去,哀嚎之声,撕心裂肺。 如此惨无人道的做法别说听了,听了就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个左响和他的一众狐朋狗友们,津津乐道,以此为荣。 因为他们要求猴脑必须是少有的金丝猴,所以这周围的珍贵的金丝猴品种基本上都吃灭绝了。 为了找到金丝猴,左响等人重金购买各种途径搞来的金丝猴,然后宴请所谓同道中人一同食用,渐渐此菜也在恒安城渐渐风靡起来。 在最短的时间里,恒安周围,哪怕是长庆国,别说是金丝猴,就是猴子也是少之又少。 “这件事,我听说过!” 阳介说:“最后还是那件事发生了之后才得以消停的!” 忆娘吃得差不多了,喝了茶,水足饭饱。 “哦?什么事?” 左将军看了一眼阳介,示意让阳介说说。 阳介回忆着当时这个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的传闻。 后来,到处没了猴子,但是那个曾引导左响吃猴脑的创始人,那个老道士却总能有货源,时不时地提供给左响猴子,有时还会有几近灭绝的金丝猴。 就这样,恒安城里的酒家谁家想要暴富那就帮左响想尽一切办法得到猴子,变着花样让他吃猴脑,那这家酒家一定会财源广进。 左响的父亲担任军中要职,左家的家族都是朝中的武将,无论领兵打仗还是军策管理,人人都让人挑不错来,个个都是好样的,这样的家世,谁不想结交,谁又不想巴结一下。 这一次又是一家酒家开业,给左响出主意说,在开业之际在酒家门口当街大摆筵席,以猴脑为主菜,并才能显示出威武,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左响做了,这才是豪杰。 左响一听,顿时觉得当今长庆唯他英雄,谁也比不了。 于是,在道士手里重金买来一只金丝猴,这只金丝猴据说聪明无比,会认数字,能听懂人话,还能做许多猴子做不到的事情。 本来猴子最接近人类,属于人类之外最优等的动物品种了,而这聪明的金丝猴就更是千金难买了。 可想而知,根据那时对吃猴脑的风靡和谣传,那如果谁吃了这只聪明无比的金丝猴的脑子,今年的状元可不就轻而易得了? 消息散出,恒安城可是轰动了大半个城。 这一日一到,整个酒家的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想观看这只猴有多聪明。 左响今天可是骄傲极了,挺着他圆滚滚的肚皮,耀弄扬威地在酒家门口显摆。 酒家门口也操办好了,置有圆洞的桌子上系着一朵大红花,彩绸飘扬。 百姓们只是听说吃猴脑这一个传奇,私底下也是唏嘘,感叹人性的残忍,但同时也想亲眼看看这个猴脑怎么吃,所谓的吃瓜群众就是这样形成的。 就在吃瓜群众望穿秋水之时,这时店家领着今日的主角进场了。 它毛发金黄,穿着一件小马甲,身披红色彩绸大红花,头戴一只瓜皮小帽,一条铁链子锁着。 它直立着身子,腿弯曲着,像一个人半蹲着在群众面前挺着胸膛走了一圈。 它一会吡吡牙,一会瞪瞪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孰不知,一会儿它就会被人锯开头颅,生食脑浆。 这是何等的凄惨啊! 阳介说到这里,稍一停顿,看了看忆娘。 此时忆娘手里正拿着半个百香果,用小汤匙准备挖出放入茶壶里,准备冲调一杯百香果蜂蜜果茶。 忆娘专心听到此处,听见阳介停了下来,再看见阳介盯着她手里的半个百香果看,自己也看了看手里的百香果。 那百香果里红红黄黄的汁液显发着奇异的香味,香飘沉香阁。 忆娘眼睛一瞪,怒视着阳介: “你看我干什么?” 阳介和左骜都看明白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气得忆娘放下手里的百香果,再也不想吃它了。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接着说!” 阳介收住笑声,无比正经地接着说了下去: 牵猴人牵住小猴,在小猴身边放在几幅图,上面画有老人、小孩、男子、女人等画片。 然后指着画片问小猴: “给我指一下哪一个是女人?” 小猴抓耳挠腮,跳来跳去。正当大家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小猴抓起一张女子的画片,举了起来。 大家先是安静,然后一阵掌声, “这小猴真是聪明!” 一个看热闹的浓眉男子说。 “真是聪明!” 大家也是连连点头。 接连几次,小猴都百分百猜中。 然后,牵猴人示意小猴子看自己。 牵猴人开始一招一式地练着拳,而可笑的是这只小猴子也煞有介事地学着牵猴人,并且与牵猴人这个拳打的一般无二。 甚至还认真地上前去指正牵猴人马步扎得不稳,腿踢得不够高。 众人更是乐不可支,场面一时间热闹无比。 这时,左响那边急得不行,招呼牵猴人把猴子牵过去。 众人顿时收住了笑声,心里酸酸地哀叹着这只聪明的小猴子的命运。 小猴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后腿弯曲挺着胸脯搞笑地随着牵猴人往前走,边走还边做着鬼脸。 走到桌旁,一个健壮裸着上身的壮汉,上前捉住小猴子,大手钳子一般抓住了小猴子的胳膊提了起来。 小猴子一惊,不知道为何这样,只是本能地挣扎着,求救地看着牵猴人。 牵猴人眼睛没有直视小猴子,只是低着头走到了一边,走了。 小猴子看见牵猴人走了,急得吱吱直叫,双手乱抓着,双腿也蹬着。 壮汉只用一只的手就按住了小猴子的双腿,将它塞到桌下,准备用绳子把它捆起来。 周围的人一阵骚乱,刚才可爱的小猴子给大家带来了精彩的表演,但是后面却要欣赏以它的惨死换取更精彩的节目。 第三十七章 猴脑宴 人们都害怕却又想看,挤着推搡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一些胆小的想往后退,那些胆大的想向前涌。 人群里混乱起来,吵吵闹闹地乱做一团。 人群里也时不时有人被挤倒,这时一个人被人群挤了进来,踉跄着扑倒在酒家摆置的猴桌前。 此人浓眉大眼,正是先前感叹小猴聪明的那人,他一下扑倒在地,狼狈极了。 他站起身来看见近在眼前被捆住的小猴子,猴子也大眼滴溜地看着他。 正在捆绑的大汉和帮厨的伙计以及左响都怒视着他,觉得讨厌! 他站起身来,尴尬地向人群破口大骂: “他娘的,谁这么缺德?把老子撞倒,有种站出来!” 他悻悻地再次望向左响几人,抱拳道: “对不住,对不住!” 再次看见小猴子的时候,却见小猴子满脸泪水,痛苦地大哭起来,因为它不能像人那样哇哇哭,只能张着大嘴呜咽。 浓眉男子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在小猴子张大的嘴里空空如也。 那张嘴里没有舌头,或者只有少半截舌头。 “这这,这小猴子被割了舌头!” 男子控制不住惊讶,大声说着。 众人本来正处在寂静无声的时候,此时大部分人都能清楚地听见男子说的话。 众人一惊,心想真是太残忍了,猴子又不会口吐人语,为何要割了舌头? “用你多管闲事?”一个店伙计一把搡开男子,男子心里虽觉渗人,但也没有权利也没有那个本事管左响的事,除非他不想活了。 男子怜悯地看了一眼小猴子,小猴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簌簌往下掉,那恐惧和害怕样子让男子心里酸酸的。 看见男子要走,小猴子开始挣扎。 原先,小猴子不知道自己将要被活活吃掉,现在发现自己要被绑着,又见到了左响等食客看见它,犹如看见美食流口水的样子,也心知不好。 此时,因为男子的突然闯入,这突然的事件让捆绑的大汉也停下了手。 小猴子看见男子就要离去,激动万分,嘴里“呜呜”地叫着,手上脚上拼了命的乱踢乱踹。 很快那捆住的一只手一只脚的绳子就有些松动,小猴手脚磨破了皮,撕开了鲜红的肉,鲜血将金黄色的毛都染成了棕褐色。 “你们看,那个小猴子要逃出来了!” 有人大喊着,众人皆是一阵惊呼。 大汉和伙计从没见过如此挣扎激烈的猴子,一时手忙脚乱。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 谁都没被逼到那个份上,否则,什么事都可能干出。 左响大喊着:“你们这群废物!今天若是让它跑了,我要你们好看!” 就要就上前踹那些个伙计。 小猴子疯了一样地挣扎,不顾手脚是否破了,也不顾那脚趾是否扯断了。 只是一个目的,它要逃出来。 就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小猴子挣脱了束缚,一个飞窜,一把抱住了正要准备离去的浓眉男子,迎面扑倒了男子。 浓眉男子没料到,一个后蹲被小猴扑倒在地。 他双手紧紧抱着小猴子,小猴子也紧紧地抱住男子,那个紧,让男子透不过气来。 众人又都是惊呼。 小猴子眼睛紧紧盯着男子,拼命摇晃着男子。 “我知你可怜,可谁让你是一只猴呢?” 男子心里怜悯但又无可奈何。 “我没有那个本事,能把你救出来,你看,他们都有钱有势,我若为了你一只猴和他们拼命,必也会搭上性命!” 众人听着也觉得可怜,纷纷落下泪来。 小猴听着不停地摇着头,眼睛里的泪水甩得到处都是,小猴的双爪还紧紧摇着男子。 眼见几个伙计和大壮汉愤怒地过来就要抓住小猴子的时候。 小猴子突然一把扯开浓眉男子的衣襟,露出男子的胸膛,大家都不明白小猴子想要表达什么。 而这时小猴子被大汉一手拎起,像拎一只小鸡那样,照着小猴子的肚子上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好狠,小猴子的小小身板哪里经得起这一下,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你干什么?你这个废物!” 左响冲了过来,狠狠扇了大汉一巴掌:“你把它打死了,我今天让你替了它!” 小猴子虚弱地指了指坐在地上的浓眉男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再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然后晕了过去。 这几个连贯的动作让浓眉男子呆在当中,他的头像被雷一样击中了。 他记得,一年前,他还有一个年仅四岁,可爱活泼的小侄儿名叫海子,从小和他最亲近,每次见到他都扑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鼻涕口水故意抹在自己的衣襟上,然后抬眼看自己愤怒的样子乐得咯咯笑。 有一次,自己正端着一杯滚烫的开水,没成想海子好久没见舅舅了,开门一见到舅舅二话不说一头扑了过来。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杯开水倒了出来,本能地不能让孩子受伤,他推开了海子,一杯滚烫的开水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燎起了大泡。 直到现在,他的胸前烫伤疤痕还历历在目。 而海子,一年前,就在家门口玩耍,便不见了踪迹,姐姐一家人疯了一样四处找寻,也没能找到。 在这一年里,一家人四处奔波,什么事也不干了,只想着找到海子。 这个海子是一家人的开心果,白白胖胖,还特别聪明,男子的父亲因为孩子的丢失,心痛无比,也半年前病逝。 姐姐也因为痛失爱子精神时好时坏。 一家人就这样四分五裂。 可眼下这只小猴子,它是只猴子啊! 可是,那怎么扑进自己怀里的感觉那么熟悉,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那么熟悉,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那么熟悉。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双他印象中的开心、使坏的眼睛现在全是恐惧和绝望的眼神。 刚才手一指胸,和喝水的动作分明在提示自己。 男子就那样直勾引勾地看着小猴子,动也动不了,眼见着大汉将小猴子重新绑在桌腿上,将那小小的头颅穿过桌子中间的圆洞。 一个厨子模样的大肚子男人手拿锃亮的铁锤和凿子笑眯眯地向圆桌走来。 “救命啊!” 地上坐着的浓眉男子大声叫着,泣不成声。 第三十八章 救海子 浓眉男子哭喊着,大叫着救命。 众人一愣,这是怎么了?救什么命?又没人伤害他,莫非刚才被那猴子一扑吓魔证了不成。 他们只看见了猴子因为害怕突然挣脱了捆绑向男子求助,鉴于刚才小猴子的表现,大家都知道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猴子。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只小猴子也许正是男子的亲侄儿,也就是说,这只小猴子是个小孩子,是个百分百的人类! 只有男子知道,小猴子是自己的侄儿!一定是的,当年烫了他的事,他没和别人说起过,因为当时和海子拉了勾,担心姐姐训他不知轻重。 此时,他泪流满面,一步步进向桌子,向露出头的小猴子轻声唤道: “海子?你是海子吗?” 小猴子此时已经清醒,但已经绝望了,自己口不能言,甚至分不清是不是人,哪怕亲生父母在此,估计也认不出来了吧。 但他听见了“海子”两个字,一下睁大了双眼,眼泪喷涌而出,使劲地点了点头。 男子崩溃了,扑在桌子上挡住了大厨即将伸过来的锤子。 大声喊着: “乡亲父老们,他不是猴子,他是个人啊!” 他哭着,紧紧环住圆洞里的海子。 “他是我的侄儿啊,他是个人,他是个孩子啊!” 这瞬息万变的发展就像在人群里点燃的炮仗。 “杀人啦!吃人啦!左响吃人了!”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如同惊天炸雷,人群里开了锅,顿时,众人开始拥挤向前,愤怒的人群势不可挡。 左响也是还没理顺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大事不好了。 这时,厨子和伙计看着涌过来的人群,也傻了眼,转身跑回到屋内,关闭大门。 浓眉男子哭得已没了力气,几个跑得快的已经到了跟前,七手八脚将小猴子解了下来。 “你是海子吗?” 男子再次压抑住悲伤问道。 小猴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跟前的众人都掉了泪。 海子张开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让大家看,嘴里臭气熏天,污黑的小牙齿都腐烂了,舌头只有舌根处的一小截。 然后又揪着自己身上的毛,一使劲一揪就连带皮肉掉了下来,露出下面鲜红的皮肉,那上面是一块一块连着毛的猴皮肤。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啊,把小孩子的皮肤割掉,贴上猴子的皮毛,等时间一长就牢牢地长了上去。 海子又伸长自己的腿,小腿处被打断,断了的骨骼就拖在腿下,所以他只能蹲着一步步走,挺起胸脯是因为全部的力气都用在身上。 舅舅恨自己当时还鼓了掌,还叫了好! 那脸上的毛也都是粘上去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如果不努力讨好牵猴人和观众,那将会遭到毒打,海子的前心后背拔开假毛全都是累累的鞭痕。 大家到处找那个牵猴人,不用想,他早就逃走了,这样的事他不止干了多少件! “伤天害理啊!” 有个老人垂着泪说着。 “你这么小小一个人,被人害成这样,我这个做舅舅的却没能把你救回来!” 海子的舅舅扇着自己的脸。 海子抓住舅舅的手,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舅舅的胸膛上,感受着亲人的心跳。 这一年来,海子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从天堂坠入地狱,说的恐怕就是这样了。 身体上的摧残让人痛不欲生,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受着非人的折磨。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猴子,逗着大家笑,只为了那一顿饭能够有一个馒头。 直到今天,看见人群中冲出来的舅舅,那个心疼他如同自己的孩子那样的舅舅,他的心里看见了希望。 原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没想到舅舅的脸却深深刻在自己的心里,谁也无法抹去。 “这个左响真是个禽兽啊,说不定吃了多少人脑呢!” 众人猜测着。 “可不是嘛,这次是发现了,以前呢?” 有人说着。 “对呢,记得那次与尚书家的公子赌酒,谁输了谁找猴脑宴请,结果搞来的那只猴,和这次的海子很像呢!” 有人回忆说。 这一一想来,细思极恐,本来活吃猴脑就极其残忍了,如果是人脑,当众敲开,再食之,那人活活痛死,这可是虐杀之罪,是要杀头的啊! 听见人群里的人议论,与左响一起参加宴会之人一听,曾经吃的那些猴脑或许真的是人脑,都忍不住哇哇呕吐起来。 “左响,你真是害死本少爷了!” “左响,你真是丧尽天良啊!” “你害得我吃了多少次的人脑啊!” ......... 于是无数拳头将左响打倒在地,众百姓早就恨透了左响,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件事情惊动了县衙,惊动了朝廷,惊动了恒安! 这次皇帝大怒,将左家上下全部责罚,统一降了官职,左响押入大牢,将城里城外只要经营过猴脑的商家全部抓获,打入黑属地,从此终身和子孙都将为奴为碑。 左骜的叔父想尽了一切办法,将左响救了出来,自此,他的前程都将随波逐流。 其实左响没有想到,他并不会去吃人脑,他只是一时好奇听了那个道士的话而已,就遭来了如此大祸。 而那个道士早就不见了踪迹,左响怀疑,从始至终就是有人陷害,故意让他跌了跟头,而这一切定是那个道士的故意所为,目的就是让左响从此声名狼籍,永无抬头之日。 左响虽然被父母领了回来,终日不吃不喝,意志消沉,有时还自言自语,前两天半夜竟然跑了出去,在荒郊野岭徘徊。 幸亏,仆人们找到,才送回府里。 左骜的叔父和婶娘终日以泪洗面,想让这次的大难快快过去! “这溺爱成魔入畜生道,左响的父母下辈子可有得还了!” 忆娘嘲讽道,然后看了看左军司。 左军司脸红一阵白一阵,自知理亏,谁家摊上这样一件万人唾骂的事,可谓名扬千古了。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我们姓左的都像是过街的老鼠,偷偷地出门,最严重的时候,左家有人病了要请大夫都没人上门医治,给多少钱也没有人来!” 左骜垂头丧气。 第三十九章 报应到 左骜因为有左响这个表兄弟感到十分屈辱,但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身体里都流着左家的血液,那是想分也分不开的。 “真是官官相护,那左响即然被救出来了,那海子的家人可有意见?” 忆娘生平最恨这样徇私枉法,将法律置之度外之人。 左骜偷偷斜眼看了一下忆娘,知道接下来说出的话会让忆娘更生气,欲言又止,求救似得的看了一眼阳介。 阳介笑了: “又不能怪你,这一切都是左响的错!但说无妨!” 然后试探地看了一眼忆娘,忆娘这才不无奈地说: “的确,不能怪你!你接着说吧!” 左军司这才说了下去。 海子救出后,他的娘亲看见一年未见的孩子变成了这样,更是雪上加霜,精神变得癫狂无比,坚决不肯相认,而孩子的父亲早就离开这个家,另立门户了。 倒是海子的舅舅悉心照顾,但中可怜的海子的舌头没了,不能说话,皮肤除去毛发以后,皮肤溃烂地不忍目睹,双腿更是保不住了,让大夫将折断的小腿切去,那处小腿骨早已外露,若不切去,恐怕会央及性命。 就这样,要想回归人类,不仅身体上不可以与众不同,更要有比常人坚强百倍的忍耐力。 村民们看着他可怜,但是又害怕亲近他,孩子们更是不敢靠近。 而海子本来就智力超群,又经历如此非人的境遇,他的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消沉。 本来想被救出就万事大吉了,但朝思暮想的父母,一起玩的伙伴都躲到远远的,自己是个怪物,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海子心里更加难受了,小小的年纪早就懂得了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他当然知道他给亲人们带来了困扰。 舅舅虽然从来不说,但是海子知道,舅舅一家也不那么好过,他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孩子。 于是,在一个夜晚,海子在自家院子里投井自尽了! 说到这里,只听啪一声响,吓了大家一跳。 原来忆娘将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 而她一言不发走回了房里。 左骜闭上嘴,看着阳介,又看看忆娘那紧闭的大门。 “不用担心,她是见不得孩子这样辛苦!” 阳介解释说。 其实,一个人太聪明了也不见得好,世上什么人最快乐?痴傻之人无忧无虑反而可以快乐过一生。 也许海子笨一些,不要想这么多,习惯了,就一切自然好起来了。 “那左响为何夜不能寐?” 阳介为了掩饰尴尬岔开话题问。 左响救出后,因他自送到狱中,同房的狱友们都憎恶他,抢劫杀人偷盗都不让人憎恶,惟有强奸和杀小孩子才会让人鄙视。 当他被救出后,就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后来又找了医生诊病,但名医都不肯前来看病,将就找了一个外地的医生,调养了才没多久,就发起了臆症,动不动哭喊嚎叫,整晚整晚不睡觉。 吵得四邻八方都不得安宁,没有办法,把他就送到了郊外的宅子里养着。 没想到近日来更严重了,行为举止异常,不停喊遇见了鬼,看见了妖怪等物。 于是左骜来找阳介和忆娘,想要配制香品,给左响缓解一下。 “我知道,为了左响找你们,你们不愿意为他诊治,第一权当给我一个面子,第二这个左响原本也不是大恶之人,只是受了人挑唆,才作妖的。” 左军司也是正直之人,家中出了这样的逆子他也无能为力,但是,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下去,伯父母都急得整日以泪洗面。 “左响受了那个道士的蛊惑,以为不就吃个猴子,能怎么样呢?他可当真没那个胆敢吃活人啊!”左军司也急得分辨。 阳介拍拍左军司的肩膀安慰他道: “不要着急,我和忆娘今晚去看看他吧!” ......................................... 晚上,阳介拉着不情不愿的忆娘,去了城郊的左响家。 这处宅子偏僻得很,看样子是左伯父为了不惊扰四邻,故意选择在了这里。 宅子里布置简单,随从仆人也比较少,到处都比较安静,左骜带着忆娘和阳介走在回廊里,忆娘发现,现在还不到睡觉时间,大家说话都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想是被人狠狠扎在心脏处。 哭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忆娘很奇怪,但是仆人们却都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任何干扰,好像早就习惯了如此。 忆娘也知道左骜来了就说过左响精神异常,常常大喊大叫,估计这会儿又犯病了。 进入屋内,忆娘和阳介二人进入房间,进入内室,忆娘站定,阳介随左骜进去,稍待一会儿才迎了忆娘进去,忆娘知道,这是安排好左响的穿着才让忆娘进入,怕忆娘尴尬。 屋内,忆娘和阳介坐在房间一角,远处观望左响的一举一动。 左响脸颊凹陷,眼圈黑紫,头发也稀疏的厉害。 整个人是狂燥的,不停抓挠身上的衣服,刚穿好的衣服一会儿就敞开了怀,左骜歉意地看了看忆娘。 忆娘不在乎,心想,好歹我也是当娘的人了,我们那一世,男子赤裸上身再正常不过了。 但此时也要装一下才好,这样大大咧咧地不是那么妥当。 于是忆娘用手里的扇子挡住了脸,眼睛却还紧盯着左响。 左响裸露的胸膛说是像排骨一点也不夸张,皮肤松垮地耷拉在身上,像是穿了一件不合体的衣服。 细长腊黄的手指摸索着身体,像是要剥离着什么,却又找不到头绪。 嘴里一会儿嘟囊着什么,一会儿又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两只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前面空地,死死盯着,一会儿就用手挡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向他的面门砸来。 他左歪一下身体就用胳膊挡一下,右歪一下也挡一下,动作很奇怪,时不时直喊疼。 “左响武术世家,从小精练各种拳法,身体十分壮硕,曾几何时蝉联三界比武大赛的冠军,身高八尺,精壮无比,人称左霸王,现在,你可看看,这就像是一个被吸食了血肉的骨架!” 阳介一旁啧啧道。 “活该!”忆娘白了一眼。 仔细听着,左响嘴里还说着什么,但是听不太清楚。 “他说什么呢?” 阳介也一直在听,此时左响左挡一下右挡一下,嘴里时不时还喊着疼,还说着: “别,别凿我.....别......我错了......哎哟.......疼.......别凿!” 阳介忆娘互相一看,二人各自沉思着。 第四十章 徐阿娘 回到沉香阁,忆娘还是调制了香品给了左骜,这次的香品不仅有燃香,还有香包,挂在床纬四角。 没过几日,左军司回话说左响安静了许多,但还是魔怔,动作怪异,最奇怪地是他不躺下睡觉,从来都直直地站着,仆从放下他的身体,他还是直挺挺的,僵硬地象一块石头。 “你可知道三四年前,这恒安城的恒山上是不是有人跳崖?” 忆娘突然这一日询问阳介,没头没脑地。 “嗯?跳崖?我只知道上次重阳节那一个!” 阳介说。 “有,有,有,我知道呢!” 说话的人是在沉香阁旁边的徐阿娘,这个徐阿娘是个热心肠,经常到沉香阁里作客,和长黍玄汐他们聊天。 徐阿娘,别看她四十多岁,其貌不扬,但可真是通晓恒安每一个角落发生的每一件稀奇之事,信手拈来哪年谁家有什么样的事,从恒安城东到城西,再到城北城南,她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这一次,她是来店里找长黍的。借着拿上次的秋梨膏罐子来店里聊天是徐阿姨每天最紧要的任务。 这时她一听见忆娘和阳介正在讨论三年前那桩跳崖案,又是她知道的,她怎么能不兴奋? 只见她神秘地四处张望,还夸张地跑到门口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给忆娘说: “别说你才来不知道,就是长在恒安城的,也不一定知道呢!” 忆娘赶紧请徐阿娘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徐阿娘眉飞色舞,啜了一口茶,茶水有些烫,徐阿娘吸溜着,嗞一口,接着说: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忆娘不讨厌徐阿娘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哪里都有,哪个国家都有,哪个朝代都有,无论科技是不是发达,人类在不在进步,这样的人最接地气。 徐阿娘说,三年前,恒山上就有一个姑娘跳崖了,一个年轻标致的姑娘,说是被奸人侮辱了,多好的姑娘! “是哪一天呢?”忆娘问。 “我记得,是重阳节!”徐阿娘很开心这件事她记得这么清楚。 “重阳节,登高日,那一日人多,但是那一块地势偏,人就少一些!”徐阿娘回忆说。 “也是重阳节?”长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悄不声地坐在了一旁,吓了几人一跳。 “怎么了?重阳节?”徐阿娘眼睛睁圆了,压低了声音:“你们也看见了?” 气氛好诡异。 “是啊,前几天重阳节,我们几人去登高,在悬崖边上有一个姑娘跳崖了!” 长黍说。 “亲眼所见?”徐阿娘又问。 “亲眼......啊,不是,我们过去的时候就跳过了,只有一双鞋和一个包袱。崖下也没人了!”长黍回忆。 “啧啧,看看,这件事闹的!” 徐阿娘嘴角抽动,眼珠转动,接着说: “告诉你们,加上这一次,连着这几年,每年重阳节,那个地方都要重演一次那个姑娘跳崖的事!” “真的吗?”忆娘阳介长黍三人都惊奇地问。 “可不是吗?据说,这个姑娘冤屈大,死后没有人收尸安葬,就会怨灵徘徊在阳间不走,不断重复死亡的过程!” 徐阿娘说。 “那个姑娘好像姓孟,她只有一个父亲,父亲也没有那么疼她,据说是一个手艺人!就住在山脚下!” 忆娘没有说话,走到货架的下面静静看着货架上的那一尊鸟巢出神。 第二天,忆娘来到恒山下的那个竹屋,这次门口堆满了石碑石牌以及大青石,那位雕刻师傅正在一块一块地搬运着。 忆娘赶紧招呼身边的长黍去帮忙。 长黍正是壮劳力,有劲的很,两位协作,不一会儿就把石料都搬进了院子里,中年男子感谢万分,态度与上次完全不同。 长黍坐在院子里歇息,中年男子递上茶水汗巾,忆娘感谢这次的帮忙,没有长黍,忆娘也真是尴尬这个倔老头怎么才能搭上话题。 环顾院子,大约有一月未来,院中与上次来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多了些石料,和一些半成品。 忆娘还惦记着上次看见的那些小件雕品,来回打量着。 那棵大树的后面,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刻立在那里,忆娘缓缓前移,走到正前处再看时,不禁有些呆立。 这个石刻后面看就是一块怪异的青石,还未经雕琢,走到正面就发现,在这粗糙的青石外皮里雕刻着一个人。 这人眉头紧拧,前臂抬起,双手在脸颊前遮挡,那张瘦削的脸在手后躲藏着,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眼睛很大透露着惊恐,两颊深陷,嘴半张着,头发丝丝缕缕也雕刻出来了。 上半身在腰间以上都雕刻得很清晰,下半身却还在石头里未动分毫。 这样人形和石头一细一粗,对比之下,精妙绝伦。 “孟师傅,这尊石像真是雕刻得好啊!这是谁啊?”忆娘脱口而出。 正在说话的中年男子和长黍一听之下都安静了起来,长黍站起身跑向忆娘,同忆娘一同观看这尊石像。 “真是好逼真哦!”长黍也赞叹道。“感觉马上就要活了呢!” 中年男子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像是下着什么决心! “你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吗?” 好一会儿,中年男子看着忆娘。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忆娘反问。 “从你来到我这个院子里我就感觉到了什么,直到刚才你喊出了我的姓,我就更断定,你知道了!” 中年男子,干净笃定的面容略显憔悴。 “是吗?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忆娘笑着坐下来,准备好了长听与长谈。 “我是沉香阁的主人,我们沉香阁售卖各类香品,我们的香品可以助人解忧,更可助人解困,白天我们售卖人间香品香料,午夜子时,我们售卖徘徊在阴阳两界的两界人需要的香品!” 忆娘直视着孟师傅。 孟师傅眼睛看着忆娘有些不可思议:“这么说,是她,是她去了找你的?” “她是谁?” 忆娘又问,逼视的眼神让孟师傅回避不及。 “她,她是孟夏,我的女儿!” 第四十一章 后悔药 “孟夏是我女儿,是她去找了你吧!” 孟师傅低头问忆娘,心里似乎有着深深的愧疚。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不过至直为止,我也替她报了仇!” 孟师傅的语气又坚定了下来。 “还是详细说说吧!” 忆娘端了茶,看着那尊雕像。 长黍也坐在了忆娘的身边,像个准备听老奶奶讲故事的乖宝宝。 孟师傅细细讲来: 我的女儿孟夏一出生,她的娘亲就死于了难产,生了她整整三天三夜,血竭而亡。 孟夏的娘与我青梅竹马,为了我不惜与家人分离,跟着我来到这个地方,却为了生孟夏拼尽全力。 我知道,我不应该将这一切归给孩子,但是,我一看见夏儿酷似她母亲的脸,就常常自责不已,当初若不是自己自私,就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不带她出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所以,我从不对夏儿露出笑脸,自她母亲走后,我也不会对任何人露出笑脸。 夏儿很害怕我,但也很依赖我,这些我都知道,就这样我把她养到了十七岁。 因为没有娘亲,夏儿的女儿心事只能说给隔壁王婶家的女儿佳诗。 她们很要好,形影不离,孟夏单纯善良,而佳诗不同,佳诗从小没有父亲,那个母亲势利得很,常常把佳诗像货物一样盘算怎样嫁人可以得到更多的银两,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佳诗为了不嫁给那个左响,竟然把她最好的朋友给祸害了! 孟师傅说到这里,额头处的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定是气愤心痛至极了。 左响? 提起这个名字,忆娘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佳诗的母亲为了自己家可以攀上高枝,明知左响是个混蛋,还把女儿许配给他,那时,还没有海子的事情。 佳诗不肯,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妥协了,但心里想着主意。 她偷偷找到左响,提出要退婚,毕竟是去当个小妾,佳诗又生得不那么漂亮,左响也不是那么在意。 但是看见佳诗身边的孟夏时,左响色心大起。 左响许诺如果能让孟夏与他共度良霄,不仅可以退了婚,还可以出钱给佳诗置办一份好嫁妆。 佳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从小生活在势利的家庭,耳濡目染,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单纯的孟夏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这个肮脏的交易。还在为佳诗出谋划策地出主意,正所谓被人卖了还在忙着数钱。 于是在一天黄昏,孟夏去给左响送信,说是佳诗想到了如何对付母亲找左响商议,约在恒山下的凉亭见面。 这一去,孟夏便失去了所有,改变了她的一生,也改变了父亲的一生。 孟夏被左响扔回到家门口时,已是清晨,周围的邻居和来往的人群都看见了衣不遮体的孟夏,孟夏昏倒在自家的大门口,直到孟师傅开门看见了她。 从来女儿家如果被玷污那就是死路一条,可怜的孟夏知道,自己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孟夏知道父亲不喜欢她,母亲又早早离开了她,只有她一人,她甚至不知道到底谁在幕后操纵着自己的命运。 就这样重阳节,家家都登高祈福的时候,她爬上了山顶,穿着她最喜爱的翠色衣衫跳了崖! 孟师傅后悔至极! “我为什么不能冲她笑一笑,告诉她,姑娘,没事的,爹养你一辈子!” 孟师傅悔恨交加,用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就不能舍下这张老脸,周围若有人再欺负嘲笑她,我会拼命保护她,并且告诉他们,无论怎么样,我老孟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命根子!她的娘不在了,但如若她在,她一定会舍命保护夏儿,我对不起她娘,对不起夏儿啊!” 人间有太多的后悔,但是没有后悔药。 孟师傅如果能早早结了心结,对女儿宠爱照顾,像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那样,也许孟夏不会觉得全世界都厌弃了她,这才走上那条死亡通道。 “不过,不用怕,夏儿,爹爹给你报了仇!” 孟师傅脸色一沉,眼睛看着远处,似乎女儿就在那里看着他。 “爹爹让那些个欺负你的坏人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忆娘看着孟师傅的脸色变化,这个爹爹也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的苦。 “那个佳诗,我让她变成了石头!” 孟师傅用手一指,那墙角处,忆娘从没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石人。 那墙角处有一个石头,里面和大树下雕的一样,在石头中间刻着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 她紧闭双眼,双眼里流着不知是血还是泪。 根据石头的高度,这个石人只有半人高,下半身都是石头原型,再看女子的造型,应该是跪在地上。 女人双手高举合十,双眉紧皱,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想祈求原谅,却不敢睁开眼睛,生怕面对面前就要来的劫难! “是它吗?”忆娘指一指刻着女人的石头。 “是的,她要终日承受我女儿承受过的痛苦,她要在地狱里永不超生!” 孟师傅咬牙切齿! “是谁教你的这些?” 忆娘知道一个凡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本领,可以把活人的灵魂禁锢。 “一个道士,他还教了我很多,他教我把这些罪人的灵魂封印在石头里,终日折磨他们!”孟师傅继续说着: 孟夏出事后,孟师傅痛苦万分,一次一个须眉白发的道士来到他家,对他说了一番话。 天下的恶都是好人宠出来的,一定要给他们教训,他们才会知道人世间不是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万事都有报应。 于是,孟师傅和道士展开了复仇之路。 首先,道士将佳诗的魂魄封印了起来,注入在石头里,让孟师傅塑出人形,日日雕琢,每一凿都会如同凿在她的血肉之身上。 因人摄取了灵魂,但是人还在,所以,大家只知道,这个人疯了痴了,却不知,她们的灵魂已遭人劫持。 第四十二章 圆道长 没了魂魄的佳诗疯疯颠颠,终日又哭又叫,她娘一看她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不会好好对她,于是把她像个动物一样锁在了笼子里。 看到这一幕,孟师傅信了,于是更加相信道士的话了。 “于是,那道士又以吃猴脑为由,让左响犯下吃人脑的恶行?” 忆娘问: “那还不是贪欲?有钱人除了有钱,连人性都可以出卖,左响罪有应得!” 孟师傅冷笑。 “道士鼓励左响吃猴脑,直到他吃得忘乎所以,道士发现了那个孩子,于是,他重金买来孩子,叫来孩子的亲舅舅观看,并在人群里安插人手起哄,直逼得真相在大众面前揭露!让他无所遁形!” “原来这件事也是这个道士做的!”忆娘心里一直觉得左响吃猴脑的事有蹊跷。 “结果,左响被抓并没有死,你们接着又开始了新动作!” 忆娘问。 “官官相互!”孟师傅气得狠狠在眼前的巨石上猛击一掌。 “看来还是得我们亲自动手,于是在道长的帮助下,我把左响也雕入了石头,让他受尽折磨!” 孟师傅站在那具雕刻有左响样子的石头前,拿着铁凿继续一下一下凿击着大青石。 石沫乱飞,恍恍忽忽间看见石像里的人活了起来,伸出双手遮挡着伸向他的铁凿,每凿一下石像都要颤抖几下,可见痛苦万分。 忆娘看着孟师傅的样子,已是入了魔道。 长黍紧紧拉着忆娘的衣襟,看着刚才还和蔼可亲的伯伯转眼就成了恶魔。 忆娘禁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对孟师傅说: “他要什么?” 孟师傅闻言手一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忆娘: “他要,他要灵魂,要左响、佳诗和孟夏的灵魂!” “还要孟夏的?”忆娘有些恼怒“你肯给?” “不!”孟师傅眼睛一瞪,正色说:“我不肯,我坚决不肯!我的灵魂换给他,让夏儿入轮回,我的灵魂随他去!” “唉!”忆娘叹息道:“爱之深,情之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孟夏不希望你如此,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放下吧,也放过自己!”忆娘道。 “那个道士可否让我一见?” ............ 今天,一位顾客进门,忆娘等了他很久。 一名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道士,款款落座。 此道士身宽体胖,憨态可掬,又矮又圆,完全没有道人应该有的清风道骨。 这个道士便是孟师傅口中的道长,他虽然帮助了孟师傅惩处了那两个可恶之人,当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忆娘心里打心眼也是不喜他。 但今天这一见,却也讨厌不起来。 道士圆不溜丢的身材,圆不溜丢的鼻头,圆不溜丢的眼睛,圆不溜丢的嘴巴,一进门就像是一个圆形的不明物体滚入阁里,总之称他为圆道长是再合适不过了。 “快请,圆道长请坐!”忆娘请道士坐下。 “圆?圆道长?”道士很诧异。 “咳咳”忆娘有些想笑。 “请问道长怎样称呼?”忆娘询问。 “本道道号逸群,哦,逸群就是超群出众的意思!”道长一本正经地说。 玄汐正在坐在前厅的角落里培训波仔手指开花,正听到道长的道号,就将刚入口的茶水喷薄而出,然后爆笑如雷。 逸群道长丝毫没有觉得玄汐在嘲笑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笑得抱成一团的一人一猫有些担心,接着对忆娘说: “本人知道忆娘子想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忆娘忍住了笑意,说:“圆....哦,逸群道长,本来应该我去拜见您才对,但是道长生性潇洒,四海为家,所以拜托孟师傅寻您来我这个小店里一叙,还请圆....哦,逸群道长不要责怪!” “不会不会,忆娘子,有事请讲!” 圆道长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道长是有什么事吗?看您很着急。”忆娘又问。 “不急不急,你讲你讲!”圆道长说。 “是这样的,不知道道长收集活人魂魄有何用途?”忆娘看见他着急也就开门见山地说。 道长一下站起来,把胡子吹上了天,看了看忆娘,又来回踱了几步。 “谁说的谁说的?” 他着急地问。 “我说的!” 忆娘笑眯眯地答。 道长又来回踱了几步,依然吹胡子瞪眼。 那边玄汐怀里的小红猫似乎觉察到了阁内的燥动份子,窜了过来,围着道长嗅着鼻子,尾巴竖起,警惕地看着道长。 这时从道长宽大的衣袖里好像有东西在动,说是迟那时快,从道长衣袖里窜出一只毛绒绒的松鼠,一跃而起,直扑到沉香阁的角落。 而波仔兴奋得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激动地浑身一抖,一个弓身、飞窜完美结合,直向松鼠逃窜的位置紧追而去。 “离阳子,哎哟,别,天哪,不得了了!”道长又急又恼,眼前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顿时房间里乱做一团,一个前面疯跑,一个后面紧追,房间里杯碟盘盏,货架上的香水百货,门上悬挂的门窜珠串,一时间,眼花缭乱。 门外进来一人,还没等看清来人,松鼠踩着他的脸过去了,来人还没作出反应,一个更大更重更狠的脚又踩着他的脸过去了。 阳介呆立在门口,眼镜斜在脸上,鼻头、额头、脸颊上几个爪印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 他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一股刺鼻的混和香味扑鼻而来,香水、香粉散乱一地,碗盘在地上碎成粉末。 “离阳子?波仔?你不许欺负他!” 又来一个? 长黍紧跟阳介身后,看清眼前的被追的正是自己的兄弟离阳子,后面紧追的正是玄汐的波仔,急眼了,平时他也害怕波仔,但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化成一只松鼠紧追波仔其后。 “你们!” 阳介脸色阴沉,走进房内,将门一闭,一插,看着三个疯物,双手一盘一转,三个疯物瞬间就像旋风一样在空中旋转,直到团成一团。 阳介随手一个网格袋三物团在其中挂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下。 忆娘也惊叹阳介的旋手法,这也是一枚隐藏的高手啊! 转身又问圆道长: “说吧,你要活人魂魄做什么?” 圆道长看到这一分钟的风云变化,也明白了此处并非只是一个售卖香品的店铺。 “你,你们,我,我,也是不得已!” 终于他败下阵来,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只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长椅上。 第四十三章 冥灵花 “我没有用魂魄做坏事,就是把他们种出,种出冥灵花送给弥月而已!” 圆道长挠了挠脖子,越说声音越小。 “冥灵花?用魂魄种花?” 忆娘诧异此人与众不同的想法,从没听说过把魂魄种花。 “弥月喜欢冥灵花,用魂魄做种,种出来的冥灵花可以在夜间变成精灵,许你一个愿望,虽然愿望会在凌晨失效,但是很神奇!她就喜欢冥灵花!” 忆娘睁大了眼睛,这些人可真是奇思妙想,种个花也可以种出这么多花样。 圆道长提起弥月,有了精神,又抓了抓脖子,接着说: “这个弥月,就差三个魂魄,就能集成一颗冥灵花种,不然她可就不理我了。” “弥月是谁?这么刁钻?”玄汐不以为然。 “她嘛,李荷氏的女儿,好看,好看!” 圆道长不好意思地笑了。 “道士难道也可以有这样的色心吗?” 玄汐这张嘴不饶人。 “我说,你,你这个小丫头,我们这里道士是可以成家娶老婆的好吧!” 圆道长气得脸色通红,急着分辨,都要结巴了。 这时候,圆道长把手绕到身后挠着背,吡牙咧嘴够不着,痛苦万分。 “你不要挠了,挠得我都痒了!” 忆娘看他抓得他那白胖的胳膊和脖子上都是红红的抓痕,真是看着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痒?” 圆道长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刚开始还注意点,保持颜面,后面痒得就顾不上脸面了,掀起衣服,那白胖的胸脯上也抓得都是红道道。 忆娘站起身,还是离他远些为妙! 接着越来越严重了,圆道长站不住身体,叫喊着,抓挠着,脸上身上到处都起了密密一层红疹。 “不要抓了,越抓越严重!”忆娘躲在远处对翻滚在地上的圆胖子说。 “你吃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了吗?”忆娘问。 “没有!没有!”圆胖子答。 “你涂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了吗?”忆娘又问。 “没有!没有!”圆胖子又答。“痒死了痒死了!” “你闻了什么特殊...........我的香.....”忆娘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碎了一地的香粉香脂,各种香品混和在一起散发出浓浓的诡异的奇香。 “快快快,通风,长黍,玄汐,快,快把道长抬到院子里去!” 刚说完,想起来长黍被吊在了院子的大树下。 于是,只有和玄汐二人,费了吃奶的劲把这个圆不溜丢的胖子拖到了院子里,那里通风。 二人又打来井水,在圆胖子身上一通浇,好一阵子的折腾,忆娘和玄汐都累得直吐舌头。 稍缓一会儿,道长略微好些,但已经成了大花猫,满脸的抓痕。 道长哭了,说: “我来一趟沉香阁,我的徒儿被你家猫追,还被你们吊到了大树下,我又被你家的香折磨成这样,我,我,我堂堂一介正派道仙,这以后还能见人吗?” 玄汐看见道长哭喊,又气又累又恼! “你这个道士,来我家店里,你的徒儿把我店里砸了个稀巴烂不说,你这个圆胖子还差点死在这里,是不让我们店里开门做生意,你是来碰瓷儿的吧!” “要不是你那个好徒儿,我的波仔才不会受此牵连被吊在树下!” 玄汐自红猫被吊在树下,一直都不肯离去。 泪水涟涟求了阳介很久,阳介却把自己关在厨房丝毫不为所动。 道士肿胀着脸坐在院子里还在喘息,他也不敢到前厅去,前厅的香水不散去,他闻到了就要命了! 忆娘到了厨房门口拍着门喊: “好了好了,放了他们吧,现在店里一团糟,让他们将功补过,快快收拾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一声扑通,接着哎哟哎哟的声音。 去了院子一看,那三只神兽躺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球。 原来圆道长正仰着脖子看他们三个,没想到就落了下来,正好砸晕了他。 圆道长又一次在生命线上挣扎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两只一模一样的松鼠看着他,直到其中一只口吐人言喊了句师傅。 圆道长才分清楚了哪只是自己的徒儿离阳子。 长黍化了人形,而离阳子因道行尚浅只能羡慕地看着长黍。 长黍和离阳子二人原是兄弟,只因家中遭遇变故才被迫分离,长黍跟了阳介,而离阳子辗转才遇见了逸群道长。 离阳子还与周兴城的弥勒寺与忆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忆娘与离阳子同抢一颗阴阳果,结果,离阳子以失败告终。 “离阳子还和弥勒寺的道一小和尚是好朋友吧!” 忆娘禁不住问道: “你如何知道?” 离阳子的大眼睛一个是褐色,一个是黑色,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而长长黍的两只眼睛都是褐色。 离阳子也想起了忆娘,他现在还在为那枚阴阳果耿耿与怀。 忆娘安排长黍和离阳子打扫前厅,狡猾的玄汐早就抱着她的波仔跑掉了。 “圆道长,我同你商量一下!” 忆娘转身对道长说。 “纠正一下,我道号逸群!” 道士一本正经地纠正忆娘。 “逸群道长,这三个魂魄我希望你能放过,海子已经在你的操控下丢了性命,你不可再做出这样不择手段的事了!” 忆娘盯着道长。 “孟师傅为了交给你魂魄,打算用自己去换女儿孟夏的魂魄,而你却为了讨好一个只为了泡沫希望的女人,还要害几条性命?” 圆道长本来对这件事有些愧疚,但是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舍得: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我逼迫的,再说那左响和佳诗本就罪责难逃,我用他俩的魂魄有何不可,那孟夏也已经一命呜呼了,他们的魂魄只用呆够三个月就可以再度轮回!”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是你,愿意用你最心爱的人去充当别人的玩具吗?左响和佳诗再不好还没有到丧了性命的份,你不可以随意处置他人的性命!” 忆娘正色。 “那,那,咦?这是什么味道?” 圆道长正要接着辩驳,便是他闻到了一种香气,那是在他的人生里除了弥月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肉香! 第四十四章 卤肉香 圆道长闻到了一种肉香,那香味让圆道长顾不得前厅的香水是否散尽,就吸到着鼻翼到处搜寻,最后锁定在了厨房门口。 而忆娘也闻到了这种香气。 这是卤制肉品时散发出来的肉香,而这普通的肉香让忆娘想家了。 忆娘的父亲曾经说过,在他还小的时候,那里家里连野菜馒头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肉了,更更不要说吃卤肉了。 在那个时候,吃不上肉没什么,因为不仅你家吃不起肉,周围的街坊也吃不起肉。 但是,又痛苦又幸福的事那就是在父亲家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卤肉店。 那家卤肉店的味道伴着父亲度过了他的童年,他经常回忆说,那个卤肉店的香味就像是一张老唱片那样在记忆深处魂牵梦绕。 红亮软烂,酱香四溢! 还记得,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在厨房卤了肘子牛肉等,小忆芯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等着爸爸捏一块卤好的鲜香美味的刚出锅的肉放到她和母亲嘴里,两个连吃边幸福地喊着香....... 不得不说,这次的肉香和父亲做的卤菜一模一样的香味。 圆道长口水流了一地,就快要馋死了! “敢问,忆娘子,这是谁在做什么美味?” 圆道长看着忆娘艰难地问。 “道长,我们的话题还没有说完!” 忆娘不高兴了,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岔开话题算几个意思。 “刚才和你说,那三人的魂魄你不可以收走,这是谋杀!” 圆道长心思哪里在这里:“谋杀?什么是谋杀?” “我是说,你不能强迫孟师傅收取三人魂魄!不可以!” 忆娘正色说:“你要放了他们!或者交给我处理。” 圆道长经不起忆娘的纠缠,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想厨房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勾人心魔的东西啊! “圆道长!逸群道长!”忆娘继续说。 “好了,好了,这样,让我进去看看是什么飘出来的香味,这件事还有的商量!” 圆道长无奈地说: “道长也可以食荤腥吗?”忆娘很纳闷。 “一个真正的道士是可以吃肉喝酒的,但是其中有四样是坚决不可以碰的!” 圆道长一本正经: “这四样是牛、狗、大雁和黑鱼!” “为什么?”忆娘步步紧追。 第一,牛乃道家圣物,是天下人的根本,道祖老子的坐骑就是青牛。 当年老子骑着青牛西出函谷,尹喜真人当时为官强留老子着书,于是留下了《道德经》。 《道德经》中说牛羊吃草,纯善之物。 牛,一辈子吃的都是草,辛苦劳作,普济众生,道家的祖师们严令弟子吃牛。牛代表着善良和勤劳! 第二狗乃至忠至善,人的朋友。 古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狗不管你是否贫穷富贵,一旦跟着你,就会终其一生,为你效劳。 纯阳真人当年度化世人的时候即是被狗咬也不会去惩罚它,后世才有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故事。 所以,道教禁止吃狗肉。 第三大雁是坚贞,矢志不渝。 大雁都是成双出入,一夫一妻,一方死亡,另一方则是守贞到最后,比人情的感情还要坚贞,世人无法做到的事,大雁可以。 雌雁产卵之时,雄雁在一旁守候,如遇天敌,奋身反抗。 失偶孤雁,终生独居,处境凄凉,矢志不渝,不再婚。 道教是一个最人性的宗教,为度化世人,道教不食鸿雁,因其贞。 最后一个黑鱼是孝鱼,故而不食道教敬畏天地,也尊重人伦。 相传:乌鱼一到产卵期,两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只待饿死升天,乌鱼崽最有孝心,宁可自己游入母嘴,给娘充饥,也不能让娘饿死,精神可贵可佳,吃不得。 古人一般都不食乌鱼,捉到即放之。道教不食乌鱼,因其孝。 圆道长怕忆娘紧追不舍,干脆把详细地说给她听,免得她一问再问。 “好了吧,我都给你说了,快,把厨房打开,让贫道进去瞅瞅,我觉得这卤肉中少放了一味料!” 圆道长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无事也要干着急,现在可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让你进去看看,并且请你吃肉喝酒,你是不是可以放过那三个魂魄?交给我处理?” 忆娘趁火打劫! “得,这样吧,孟夏的我就不要了,那两个我就用三个月就放他们走,就这样!” 圆道长鼻子都嗅得通红,本来胖,又遇香品混乱过了敏,现在看起来滑稽无比。 于是,这一切归功于阳介,不发一言,一顿卤肉饭就打发了这个圆道长。 圆道长确实有些真本事,但是无奈他有两个致命的缺点,一是弥月,二就是美食佳酿了! 当然这次是因美食辜负了弥月,忆娘答应给弥月配一款香品,保证她喜欢。 “为何孟夏会失去了记忆而且每年重阳都会再经历一次死亡循环呢?” 忆娘有一个问题一直不解,问圆道长。 圆道长酒足饭饱,此时就更圆了,感觉那肚子快要把衣服撑破了。 难为他能找到这么合身的一套八卦衣。 “孟夏?孟夏三年前跳崖时许的心愿,因这一生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情疼爱,愿此一跳就忘记所有的痛苦从头再来!不是她失去了记忆,而是根本不愿意记起,至于连续三年跳崖,那就是想找到你们,寻求帮助!” 圆道长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其实,孟师傅是爱她的,只不过他不善言辞说不出来而已。” 忆娘叹息,然后想起了什么: “如果能够让孟夏知道父亲对他的疼爱,是不是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应该吧!” 话音刚落,道长就打起了呼噜,香甜地睡去了。 而离阳子和长黍说不完的往事情愫,两个人不,两只鼠地搂抱在一起沉沉地睡去了。 此时忆娘也呵欠连天,看来老话不假,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肚中无饥又三月。 天气渐入冬,一切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将是忆娘已来到此处过的第一个冬天,这将是一个寒冬还是一个暖冬呢? 第四十五章 冬雪早 今年冬天来得早,还未到12月,雪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很多人都出门看第一场雪,看着特别是年轻夫妇彼此白了头,就这样携手一生。 忆娘最怕冷,没想到这个地方也有冬天,她早早就去了西街的绸缎庄做了冬袄和厚披风,早已武装到每一个地方。 恒安没有那么冷,就是风大一些,沉香阁里点了炉火,到了晚上,忆娘、阳介、长黍和玄汐四人围坐炉火边温一壶酒,谈天说地。 这样的日子让忆娘懈怠起来,常常觉得自己没有前世,只有今生。 但是偶然间的恶梦,大火里一双双惊恐迷茫的双眼,直让自己心脏乱跳,乱了方寸。 每日固定的时间来到一线天里沉寂修灵,忆娘的功力渐渐大增,时时感觉脑中开阔,就像是一个乱糟糟的库房经过分类整理,重新修建,已然有了一方整齐宽阔的天地。 这一天,左熬来沉香阁小坐。 一杯温酒,几碟花糕,便可以追忆过往,企盼未来。 那晚子时,孟夏来到忆娘处结出了阴阳果,忆娘拿出在孟师傅那里获得的那尊石雕鸟巢,放在了孟夏的手里。 孟夏的手摸着那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摸着那只可能什么也没吃,只顾得上往孩子嘴里放食物的鸟妈妈,这一刻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儿时,当她高烧不退时,她昏睡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可见父亲眼睛里的焦急,额头上的汗珠; 当她第一次来月事时,慌张不已,而这时父亲出门,不一会儿隔壁李婶恰好进门给她讲解了如何处理。若不是父亲相托,哪有这么凑巧? 当她被左响扔在门口,父亲抱她回家的时候,那双抱过无数石块的双手颤抖不已,小心翼翼....... “世上的爱能说出口的是爱,说不出口的更是爱,这样的爱更深沉,更浓厚!” 忆娘轻声说,孟夏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心里本来就很明了,父亲对自己那深沉的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想比,只是需要有人点破而已。 “左响和佳诗受到了惩罚,你能原谅他们吗?” 左响由天天号哭到现在的沉默不语,让左家宽慰了不少,虽然一天天还是需要人伺候,照顾饮食,形同废人,但是比前段时间的疯癫强了百倍。 佳诗还是那样痴傻,但她的兄嫂却对她好了许多,她也在慢慢恢复中。 毕竟再过三月,他们便能恢复好,虽然不似前面的犀利聪慧,但是讨一份生活也不在话下。 “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我只愿我父亲健康快乐亦可!” 孟夏说。 忆娘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也是白发苍苍,除了调香,父亲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宠爱自己。 但自从自己的母亲不在了,忆娘也不曾给他机会宠爱自己,忆娘现在心里也十分相念他。 不知失去自己的日子他可曾安好,当然,决不会安好! 忆娘端来了安灵茶,为孟夏洗涤心灵,送她上路。 ....................... “谢谢你,忆娘!” 左骜为了左响一事,也受了连累,难得现在事情有了好转。 “左军司客气了,但是,我看左军司还是不开心啊!” 忆娘最爱逗这个腼腆的左骜。 “不瞒你们,最近宫里事务繁杂,有很多事情要忙!” 左军司欲言又止,宫里的事不可多言。 下午,长黍去了集市采买,回来带来许多东西,因为忙着要过年了,每年过年前,准备年货是每家每户的必备。 “你知道吗?集市最热闹的地方贴了告示,说诸暨城皇帝有位皇子病重,这个病很奇怪呢!” 长黍对玄汐说。 玄汐只顾着给波仔梳毛,哪里会在意这些。 “你要说就说,不要卖关子,再卖关子小心波仔挠你!” 玄汐举起波仔威胁长黍。 长黍向后一躲不高兴地说: “动不动就要波仔挠我,告诉你,以前我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我可是有兄弟的人了!” 长黍仰起头,挺骄傲地说。 确实,自从长黍找到了离阳子,发现他和离阳子之间有太多的相同之处,不仅性格、脾气相似,而且如果双方谁一旦生病或是不适,另一个也会难受。 有了这样一个可以挂念之人,确实,在人世间也是无撼了。 玄汐看见长黍的样子,想起来自己还不如长黍,心里顿时难过了起来,恼羞成怒,抱着波仔离开了前厅。 忆娘看见玄汐,虽不知道玄汐的经历,但看见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刁钻霸道但不失善良果敢,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忆娘选择从不去过问。 “长黍,告示上都写了什么啊?” 忆娘边调一味香,边问长黍。 长黍一看忆娘感兴趣,高兴地很,放下手里的筐子, “榜文上说,皇子年幼,得了风寒,一直在昏迷之中,呓语总说要吃饺子,但无论御膳房给他做了什么馅的饺子,他都不吃!” 长黍边说边用手摸着桌上几粒小花蕾。 “哦,病了,想吃饺子,一个皇子想吃饺子都吃不上,当皇子有什么用!”忆娘非常不解。 历来皇室子孙多薄命,别看一个个锦衣玉食,可有时真还比不上一介平民,不能享受父母的宠爱就算了,吃个东西也是享受不了平民的粗茶淡饭。 那就是家常便饭、粗衣粝食才真正是保健康的良药。 比如说:五谷杂粮窝窝头,荞麦面或玉米面制作,纤维素含量很高,对肠道蠕动非常有帮助,而且放一蜂蜜调味,还好吃的很呢。 再比如说:荠菜馄饨,荠菜降血压降血脂,和猪肉包成馄饨,千金不换啊! 还有:马齿笕包子、烤知了、炸蚕蛹等等。 这些乡间小孩子常见的美食估计皇室家族终生也不会享受这其中的乐趣。 不仅这样,小小年纪学习各种除了生存以外的各项无用技能,长大了女子远嫁他国和亲,男子娶亲也由不得自己作主,联姻成了皇室子女的恶梦。 更有甚者,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随便拿出几件便可以出书了。 忆娘感叹道。 再低头看向长黍,长黍坐在桌边,嘴边流着口水,眼神痴迷,手里正拿着那两粒花种样子的黑褐色的颗粒放在鼻子下面嗅着。 明显是被花种的气息麻痹了神经,产生了幻觉。 第四十六章 乌羽玉 长黍流着哈拉子,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想像。 忆娘知道长黍定是嗅了那两粒乌羽玉的花种,产生了幻觉。 乌羽玉是一种致幻植物。 每当夏季来临,从茎的中央开出白色或粉红色小花。 植物体内含有墨斯卡林生物碱,人若吃了它的嫩茎和嫩芽孢,就会出现种种幻觉,在瞬间看到神奇的宫殿,美丽的仙女,变幻莫测的山水,光怪陆离的动物,如同进入“天国”一般。 曾经有位学者研究乌羽玉,自己亲身体验,竟然在幻觉里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这一生里美女楼阁,仙境美食,生儿育女,直到老死归位。 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实验室里守着一瓶还在蒸馏过程里的器皿。 再一看时间,仅仅只过了十分钟而已。 此时,长黍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乌羽玉的魔法幻境里,不知在哪里癫狂呢。 忆娘责怪自己大意,将长黍扶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一会儿他自然会自己醒来。 阳介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放了一地的年货,问道: “长黍买回来的吗?他呢?” 忆娘讲了乌羽玉的经过,阳介笑了: “长黍沉浸到自己的故事里去,我也有很多故事,有空给你讲一个!” 忆娘说:“现在讲一个呗,我在调香,有故事相伴,岂不美哉?” 阳介看着忆娘: “你说,如果让你用性命换取另一个人的性命,那个人对你而言,只是朋友,你会这么做吗?” 忆娘想起了大火里的那些孩子们,他们每一个或许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残障儿,甚至是拖累,是包袱。 但是忆娘认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天使,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他们是自己的学生,是朋友,更是亲人! 想到这里,“我会的!”忆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阳介没有抬头,只是沉思了一会儿。 “这是个故事,却又不是个故事,我看见了故事的结局,但我又不认为那是结局!”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迷惑。 “或许你真的可以扭转乾坤!” 阳介说。 忆娘不高兴了,“让你讲个故事,你讲便是,我最讨厌拐弯抹角说话了!” 阳介笑了,说: “所谓故事,都是讲的是以前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是讲未来的故事,你有兴趣听吗?” 忆娘更感兴趣了,“你这一说更引起了我的兴趣!” “你知道的,后面库房的无形门可以通往很多地方,那一次,我带着玄汐和长黍来到恒安,可是却不是现在,而是很多年后的恒安,那个时候,恒安城和周兴城合二为一........” 阳介娓娓道来,让忆娘对阳介有了新的认识。 ....................................... 那一年,大约是未来的60年后,阳介一行人通过无形门来到了现在的周兴城。 沉香阁那独一无二的无形门开在了一处黑暗至极的地方,一打开门,阳介、玄汐和长黍三人眼前一片漆黑,与门里的环境形成反差,三人一时收不脚,摔倒在地。 一阵吵杂声,三人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等大家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长黍缩成一团卧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个圆球一样团成一团,大尾巴显了原型。 玄汐扑在前面,屁股半坐在长黍头上,脸紧紧和大地亲吻着,原来精心梳的垂挂髻已经散乱。 阳介半跪在地上,双手抓住长黍的尾巴,眼镜挂在耳朵上晃着。 “这真个千古难见的场面!幸亏这里没有人看见,要不然,我们要被多少江湖中人耻笑。” 阳介默默地想着。 “幸亏啊!” 咦,那边站着的是谁? 一个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的光头小和尚端端正正站在最前方,小和尚一身青色长袍,年纪摸约13,4岁,另一只手提着袍子下摆,一条腿微微抬起,分明就是正准备向前跨上台阶的意思,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半死,这前面是何妖兽? 待到三人摇摇摆摆站起身来,看见眼前的小和尚,长黍和玄汐也都吃了一惊! “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长黍收起尾巴,鞠躬道。 玄汐翻了一眼小和尚,忙着整理衣裳和头发。 小和尚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此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三人: “你,你,你们”说不出话来。 阳介乘机走过去扶起小和尚,看见他张成“o”型的嘴,用手一抹,一粒青梅进嘴,然后一抬小和尚的下巴,小和尚“咕噜”咽了下去。 小和尚睡意袭来,闭上眼睛,就地一躺,找周公去喽。 这粒青梅是可以让人忘记短时间的记忆,这一过程从此便从小和尚的记忆里抹去了。 “这是哪里?掌柜的?” 长黍边问边张望着四周,这像是一个山洞,是一个人工开采过的山洞,有几层石阶,像是开采了一半便弃之不用的处所,四周墙壁凿得坑坑洼洼,甚是潦草。好像往里还黑洞洞好深的样子。 “这是个洞,看石壁,像是个山洞!” 阳介没有答话,跨过躺在地上做着美梦的小和尚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的光线刺眼的紧,三人用手挡在眼睛上面,看向自己所处的地方,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他们三人此时正站在一处高山的半山腰处,再往前一步便是山崖深渊。 三人同时后退一步,再看向远处,这座山下,有一座雪白的尖顶寺院,寺院九层屋檐层层叠叠,精巧简洁,寺庙里传来深沉清远的钟声,余韵回荡在山谷里更显得威严庄重。 阳介低头四望,心想:即然小和尚上得来,我们一定下得去! 果真,紧贴着山壁有一排蜿蜒向下的层层石阶,看起来惊险异常,但走上去也是稳固安全。 长黍下山速度倒快,阳介在后面护着玄汐,玄汐有些恐高,见到高处就忍不住想往下跳,阳介说她前世一定是只鹰,站在高处不胜寒,想一飞千里。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到山下,三人也是出了一头汗,累得想吐血。 这次出门三人是打算来采购游玩,这眼前就有一座寺院,先去了寺院再做其他打算吧。 第四十七章 弥勒寺 说话间,三人到了寺前,未到跟前就看得出香火旺盛,香客们提着水果食物供香的篮子,门口几位青衣僧人双手合十,路遇香客一一鞠躬礼拜。 僧人的穿着和山洞里的小和尚一样,想来小和尚是这座寺庙的小沙弥无疑了。 庙宇高大威严,每一层庙顶铺满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汉白玉的栏杆,石阶两旁,郁郁匆匆的参天古树两旁矗立,更显得寺庙的庄严肃穆,抬头望去,正前方的寺楼牌上三个大字“弥勒寺”,两边的石狮子一个踩锈球,一个踩幼狮。底座皆有繁缛精致的卷叶纹。 看见有三位施主上前,门口一位清瘦、头皮青白的青衣小僧来到跟前,双手合十,道: “三位施主是前来烧香还是去听经?” “怎么说?小师傅,我们第一次来,还要麻烦您给介绍一下。” 阳介还礼道。 “我们弥勒寺烧香许愿,可去前厅,那边进出方便,如果要听我家道一住持讲经可以午食后去后院听诵,但是需统一安排。” 青衣小僧轻声慢语。 玄汐拉了拉阳介,阳介会意,说: “我们去听道一住持讲经!” 长黍没有多言,紧跟其后,随着青衣小僧来到寺庙门口台阶处向内一指,另一个小僧匆匆前来迎接,阳介三人随着小僧步入后院,四处仙烟缭绕,人虽多却都是低声耳语,并不吵杂。 后院一处砖墙围院,拱形的院门内两棵参天古树绿萌凉爽,这里是五月时节,人间一年中最好的时候,不冷也不热,正是出门环游的好时节。 院门独立,安静清幽,小僧带着三人并不入内,却去了隔壁院内。 院内露天摆满了长条小桌,正是香客素食斋饭的地方,进门靠右手的桌上,有一个翻开的厚厚的薄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都是香客自行自愿的香火钱登记记录。 玄汐没有犹豫,直接走到桌旁,拿出钱包,不,应该叫荷包,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桌后立的小僧一声: “谢谢施主。请三位施主过堂!” 阳介三人找了一处偏僻荫凉处安坐。 阳介说起玄汐: “女孩子家家不要花钱大手大脚,给一两太多了!” “你真是吝啬!我都替你脸红!” 玄汐撇着嘴说。 “你可知道,这里一两银子可以换200斗米,10斗米为一石,一石为59公斤,这一顿素斋食,我们就吃了200斗米!” 阳介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算着。 “200斗米?快1200公斤?” 长黍一直没说话,看看玄汐看看阳介,最后听到这个可以算明白,结果却让他吃了一惊。 “可你看看门口那个签台上的薄子。” 玄汐呶呶嘴, “上面一两二两哪怕五两多得很呐!” 这时,一位香客递到桌旁的小僧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足足有十两那么多。 阳介住了口,眼睛巴巴地望着前面的那一排取食台,长黍已经摩拳擦掌地过去取食了,阳介也向食台走去,留下玄汐一人看座。 到了食台,阳介转了一圈,这时恍然大悟,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香客不惜重金来此寺院过堂,只见食台上,菜品种类繁多,搭配讲究。 虽是素食,却样样精美,个个都是精心烹制! 有葱油爽脆南瓜、清炒山药西兰花、清炒茭白、西芹百合炒腰果等,小食有八宝山药、糯米糍粑、青山麻烘糕、紫薯圆子等。 汤品有七珍蘑菇汤和豆腐汤,主食是粒粒晶莹的大米饭和白白喧喧的白面馒头。 大家可以随意取食。 阳介取了一份八宝山药,一份清炒茭白,一份豆腐汤,三个圆胖圆胖的馒头,再一看长黍,嘴里叼着糍粑,手里端了一份蘑菇红柿汤面已经坐在桌旁准备开吃了,旁边的玄汐嫌弃地看着长黍。 “怪不得你挨骂!” 阳介心想:“只顾自己,真不长心啊!” 阳介端着托盘到了桌前,放下托盘,玄汐看见这些美食也是欢喜得很,二话不说,拿起小勺就舀了一勺八宝山药,入口即化,绵软香甜。 “都说甜食是让心情愉悦的唯一法宝!”玄汐说。 “这也太好吃了吧,让我看看都放了些什么?味道这么绝!” 玄汐此时化身一枚好学生,开始刻苦钻研起来。 山药、葡萄干、坚果、紫薯,还有什么,玫瑰花? “天哪,这个厨师一定是个妙人,阳介,吃完陪我找找厨师,我一定要拜访一二。” 阳介只顾自己吃,没有时间回答玄汐,而长黍已经吸溜完一碗汤面,正准备再去取。 这时抬眼看到从门口进来一个小沙弥,不是那个山洞晕倒的小和尚又是谁? “快看,那个山洞里的小和尚来了!” 阳介和玄汐抬头望去,门口进来的确是山洞里的小和尚,在他转身的时候,后背还有灰尘,那是在山洞里摔倒的时候沾上的。 带阳介三人进来的小僧见到小和尚,上前一步,训叱道: “清善,让你去取点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 又是着急,又是不想人尽皆知,控制着焦急的情绪。 这个小和尚原来叫清善,化风俗,使清善,很美好的名字。 清善低着头,喃喃说: “清为师兄,我,我不心搞丢了,又返回去找的,还是没找到!” 说完脸就红了。 “你啊,能干什么啊!”清为摇着头,“快去帮帮他们!” 清善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上食客吃完的碗筷。 收拾到阳介的这一桌,清善说了一句打扰了就要端空的盘子,抬头和阳介三人碰了个对眼。 阳介三人也有些不自信,万一这个意归青梅没有起效,小和尚没有忘记山洞见过我们的那一幕怎么办? 小和尚清善和三人对上眼,真的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张着嘴,可是随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就挠了挠头,端着盘子走了,边走还思忖着为什么见到这三人有种特殊的感觉。 阳介和长黍、玄汐交换了一下眼神。 玄汐说,“掌柜的,给药量不够,没格式化干净!” 阳介推了推眼镜,又望了一眼清善的背影,也有些疑惑! 第四十八章 讲经阁 三人吃饱喝足,一抹嘴,准备出门,门口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有一群香客正在看热闹,三人上前去看,一个大汉正在推搡一位老妇人,老妇人衣裳破旧,此时已经跌倒在地,一手紧紧抓住手里拿的篮子,一手捂着脸啼哭着,大汉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 “叫你看着壮儿,壮儿呢,你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好,这里人这么多,这一丢可怎么办才好?你这个老东西,怎么不把你丢了呢?” 老妇人捂脸痛哭着,嘴里喊着: “壮儿,壮儿,你去哪儿了,丢了你,外婆的命也不要了?” 原来是老妇人带着外孙来上香,小外孙过于调皮,不知跑到哪里来了,这急得到处寻找,还不见踪影,眼见过了午时,还找不到,女婿闻讯赶来,责怪起了老妇人。 大家听了纷纷归劝大汉,说老妇人也是年迈,孩子丢了她也不好受,不要如此责骂。 大汉此时也着急地掉下眼泪,说: “孩子他娘生完壮儿一直在病中,我无父无母,只好接了孩子外婆前来照顾孩子,今天说是天气好,让外婆带孩子来寺里上个香,保个平安,没想到,这一转眼,孩子不见了,回家可怎么让我给孩子他娘说,她可不得吓死?” 大家又纷纷问了老妇人,孩子在哪里丢的,老妇人擦着眼泪说: “壮儿这个孩子特别调皮,本就不想带他来,可是又怕留他一人在家里扰乱他娘养病,我就带出来了,谁知,这刚进来没多久,大家都在上香,我去前厅刚嗑了个头,上了一柱香,扭头就找不到他了,一直找到现在啊!” 老妇人拽着周围人的衣袍,声音都哑了说: “大家行行好,我家孙儿,三岁,扎着两个冲天辫,皮肤白,胖胖的,很招人喜爱,穿着,穿着……” 老人急得糊涂了,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穿着一件绿色背心袄褂,下身红色灯笼裤,黑布鞋。” 玄汐这一听这身打扮不由“扑哧”笑出声来,绿上衣红下裤,狗屎配,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喜欢红红绿绿,怎么喜庆怎么打扮吗? 阳介用胳膊撞了一下玄汐, “严肃点,小心遭人毒打,我可不救你哈!” 玄汐用手捂了嘴,用肘尖狠狠撞了回去,这时,一个人影冲过来迅速地穿过阳介和玄汐中间,玄汐这一拐了用足了十分力,正好拐在了飞速准备挤过去的人的腰间。 “啊!哎哟,妈呀!” 一声尖叫,随着“扑通”一声,这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摔可不轻,那屁股蹲,不摔成八瓣才怪呢。 “腰间是人类最柔软易攻击的地方,这个玄汐可真是会选地方,是个练家子啊!”阳介唏嘘着。 众人皆住了声,扭头看来,一束束目光射向这边。 此刻,玄汐也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原来是清善,正捂着腰间痛苦地呻吟着,这一下可拐得不轻,小脸上都出汗了,红朴朴地,此时痛地五官都移了位,青皮的头上青筋暴起,看来玄汐这一下,可是附加了所有仇恨,小和尚清善可倒了霉。 玄汐脸也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得要死,急忙上前扶小和尚。 “你这个冒失鬼,这是佛门清静地,你,你这突然跑来过,可不能怪我啊!” 玄汐自知理亏,还强辞夺理。 一旁的阳介一脸感激地望着小和尚,救命之恩啊!一会儿一定要去上柱香。 长黍也急忙上前搀扶清善, “小师傅,撞坏了哪里吗?我扶你!” 小和尚看看四周发现众人都看向他,也是很难为情: “没关系,没关系!” 连忙摆着手,手捂着腰间,弓着身子,逃也似地跑进了后院。 大家又把注意力转向大汉和老妇,大汉和老妇继续哭诉起来。 阳介三人低着头就要离开,清为僧人拦住三人说: “三位施主,道一住持就要开始讲经了!” 清为说着,引着三人向后院那有着两棵古树的禅院走去。 阳介三人本来就只打算混顿吃喝走人,可不想听什么经,可是清为僧人此时已经引三人入了院,也只有硬着头皮进了禅院。 小小一间禅院里面还别有洞天,后院本来就有两棵古树的院落,而推门进去又是一处院落,里面景致怡人,地方很开阔,看样子外面的拱形院门只是一个进出口,里面才是真正的桃花源。 内院环境清幽,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而院内清新凉爽,让人无理由地就徒增一份心静踏实,外面纵然再吵杂也影响不了院内的清静。 正眼望去,院落中间那一间,唤做凉亭嫌太小,叫房间却没有围墙,上有四角遮阳顶,下有粗圆的顶柱,中间已经坐满了前来听经的人,大家此时回想,刚才门口光听大汉老妇吵闹,却不知这里面已经三三两两进来这么多人了。 阳介三人找个角落坐下,空位已经所剩无已,稍做停顿,这才细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蒲团一排排整齐排列,前面的黑色漆木桌子上摆着茶水和茶盅,可自取。中间有一个巨大香炉,古朴的深褐色呈莲花状,上面的回形冈状图案的盖子里袅袅伸起一缕缕青色的白烟。 周围的香客正襟端坐,每一个人都虔诚有加,丝毫没有不信不敬的神情或举止。 长黍东张西望,玄汐也耐心不足,阳介低声对玄汐和长黍说: “即来之,则安之!” 三人这才端正坐好,看向前面,正前面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位眉宇轩昂、花白的眉毛垂至唇间,双目微闭,嘴唇饱满,须发斑白的高僧,面向大众。 想来这位高僧便是道一住持,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住持有一对佛耳,与常人不同,虽不是耳垂达肩,但耳垂沉厚,让人记忆深刻。 放在正前的巨大香炉离几位香客颇近,被烟气熏呛,咳嗽了起来。 道一住持站起身来,缓步上前,双手扶住炉身,轻轻一提,竟然将一人高的巨大香炉提将起来,放入人稀之处,大家一片哗然,一旁的小和尚们都露出骄傲的神色! 第四十九 露台山 道一住持重新坐好,脸色不变,呼吸均匀。 他手里捏着108颗念珠,108颗念珠,取义为世间108种烦恼,而戒除这108种烦恼,就可以脱离六道循环了。 住持双手持珠,嘴里念念有词,每念一会儿等手里的念珠转到母珠时,便会稍做停顿。 就在此时,阳介看见清善小和尚匆匆走来,俯下身子对着住持耳语,住持微闭的眼睛略有睁开,一声叹息微不可闻,持着念珠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 璇即又恢复常态,闭目诵经了。阳介眼睛一晃,不知道什么时候,住持手中多了一个铜黄色的小物件,上面系有红绳,但由于相隔比较远,阳介也只是晃眼一瞧,住持便收入到了宽大的袖中。 待院内众人已经纷纷坐下,道一住持开始讲经。 在道一住持缓慢而沉厚的声音渐渐带入中,阳介鼻中若有若无嗅到一种类似檀香的气味,眼前白雾升腾。 阳介以为自己午后食过饱,犯了瞌睡,努力摇摇头,意图驱赶走困意。 眼前白雾散尽,一片绿油油的竹林,远看高山林立。 这片竹林在高山深处,云雾似近在咫尺,林间环绕,像是雨后的清晨,几乎看不见日头。 阳介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玄汐和阳介不在身边,哪里去了? 这时远处有一个少年童子小沙弥,青布衣裳,七八岁的样子,背上的背篓里都是青梨,重重地压在少年肩头,可是少年并不吃力,脚步稳健,快步向前。 在青梨的最上面,有一只褐色松鼠在少年肩头、梨堆上跳来跳去,少年二人快步向阳介这边走来! 阳介很惊异,这只松鼠竟然是长黍,而且二人好像并没有发现阳介,这不科学啊! 阳介心想。 “我一定在做梦!“ 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待到阳介重新戴上眼睛的时候。 一张毛哄哄的脸向他面门飞速袭来,阳介措不及防,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去用臂弯遮挡。 因为是突然袭击,没有准备,显得狼狈不堪。 没料想,阳介并没感觉到疼痛或是被袭击到的感觉,身后传来嬉笑声,阳介回头一看,真是老脸丢尽了! 原来竟是长黍和小少年穿过阳介的身体走了过去,边走俩人还边说边笑,聊着天,压根没发现阳介的存在。 “还在聊天?” 阳介又气又恼,幸亏没有别人发现, “就这样?如此侵犯了我的身体,说走就走?” 阳介此时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了自己可能在梦境中,看到了长黍和小少年,并不是真实的,也就作罢了。 他紧紧跟上,强烈的好奇心让阳介迫不及待想看看长黍和小沙弥去什么地方,都说了什么? 小沙弥耳垂很大,一看就是个学佛理经的好胚子,他步履轻快,大大的箩筐和小小的身形不成比例,边走边笑着说: “大师兄不知道我脚力快力气大,他想办法折磨我,却不知道我最喜欢到露台来摘梨!” 长黍说: “你回去可不能显得很开心和不累的样子,不然大师兄会知道你的秘密的,那个时候,我俩想再见面,一同出来摘梨,估计就不能够了!知道吗?道一?” “嗯?道一?” 阳介很纳闷 “这个小沙弥是道一住持?” “离阳子,我又不傻,我知道的,每次回去我都是装做累惨了的样子,不然怎么骗得过那个大师兄,你看他那么胖,肚油肠肥,脑袋也不聪明,很好骗的!” 然后道一肚子高高挺起,学着大师兄走大腹便便的样子,两个人哈哈笑做一团,小沙弥放下筐子,抱着长黍打着滚,笑着呵着对方的痒,闹成了一团。 青山竹林,微风送爽,美好的景致下,一人一鼠快乐而逍遥,阳介不禁也微微笑着,全然忘记了刚才俩人对他身体的蹂躏。 “不对,刚才道一叫长黍叫离阳子,难道我看花眼了?那不是长黍?” 阳介想起了什么。 “离阳子?” 一声惊呼,阳介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便看见松鼠被一枝藤蔓卷住了身体,就要抛下前方的万丈深渊。 这枝藤蔓像是从山下某处攀沿上来,能够看见的部分,底部就有成人腰粗细,然后上面越来越细,也越来越灵活。 此时它正卷着松鼠的身体在空中灵活地摆动着。 小松鼠吓得魂飞魄散,哇哇直叫,小道一在下面急得直跳脚! 眼见妖藤就要把小松鼠卷下去,小道一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用尽全力一下跳上了藤蔓。 只见他双手紧紧抓住藤蔓茎上的小突起,由于藤蔓分叶较少,双手没有着力点,小道一手指紧紧扣着光滑的藤蔓,双手指甲都扣出了鲜血,而他勇敢异常,努力向上攀爬着。 阳介忍不住拍手叫好,手心里也捏出了一把汗。 就快要到小松鼠跟前,藤蔓越来越细,也越来越不好抓牢,还好,脚下有一处分枝可以让一只脚有着力点! 道一勉强伸出一只手去够小松鼠,可无奈怎么也够不着,最后大喊一声: “妖藤,放开他!” 并使出全身的力量奋力一跃,拉住了松鼠的尾巴。 藤蔓此时好像很开心有人陪他玩,精神抖擞,故意将卷着松鼠带着道一的枝子摇来晃去。 松鼠还好,藤蔓紧紧抓住它,道一就惨了,抓住小松鼠的尾巴,担心扯不牢,又担心把松鼠的尾巴拽掉了,干有一身力气用不上。 小松鼠大声喊: “道一,道一,要不你放手吧,我想办法,你去叫人吧!” “我不放手,我决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放心吧,我一定要救你!” 道一坚定地说。 小松鼠尾巴生疼,腰间还有藤蔓紧紧缠住,快要被勒窒息了。 道一这时想起腰间有摘梨用的剪刀,奋力腾出一只手掏出剪刀,趁着藤蔓向茎杆处荡去的时候用劲全力跳了过去,趁势把剪刀深深扎进了藤蔓的茎上。 这一扎,道一本来就力大无穷,又使出吃奶的劲,整个剪刀头部都扎没在藤茎上。 藤茎吃疼,枝条和藤茎剧烈地抖动起来,卷着小松鼠的枝条也松了下去,小松鼠趁机一跃跳到对面的树上,藏了起来。 第五十章 战藤妖 这边道一看见小松鼠得救脱身,松了一口气,准备随时找机会跳下藤茎,但是藤蔓已经损失了一只松鼠,怎么能善罢甘休,枝条卷土重来,甩得啪啪作响,挥舞着重重地抽向小道一。 小道一面冲着藤茎紧紧抱着,哪里看得到向他后方抽来的这致命一鞭,随着小松鼠的尖叫,道一眼前一黑,松了双手,无力从藤枝高处重重落下山崖。 阳介也惊呼着,这瞬息变化的场景让阳介干着急使不上劲,没有人注意他,他徒劳地又喊又叫,最终眼睁睁看着道一的身影随着藤蔓一同落下山崖,小松鼠在山崖上哭喊着,阳介也无能为力! 阳介跑到崖边低头望去,小道一已经摔在崖下方一处石台上,看着那里应该是藤蔓的根系所在,虽看不出生死,但是那圆睁的双目血红,四肢疲软,定是凶多吉少了。 四周安静下来,筐里滚动的梨扔得到处都是,只有小松鼠撕心裂肺地哭叫声,阳介随着小松鼠跑下山崖。 阳介发现,在梦里奔跑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速度又快,又感觉自己有着无穷的力量,一点也不累! 跑到小道一落下的石崖边,已经不见小道一了,猜测着一定是妖藤将道一拖入了洞中,原本躺着道一的地面上血迹斑斑,阳介断定道一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抬头向里望去,洞里黑气缭绕,没有丝毫动静。 松鼠在门口犹豫着,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贴着洞壁往里蹭着,阳介看着着急,用脚上前照着松鼠的屁股就是一脚。 “道一为了你奋不顾身,你在这里犹豫踌躇,瞧你那怂样!” 没料到这一脚,竟然踢到了松鼠,阳介本以为踢不到,用的力气也不小,只见小松鼠一个跟头连滚带爬向前门冲去,扑扑通通栽了进去!!! 阳介下巴都惊掉了,怎么可能?他们都可以穿我身体,怎么我这一脚竟然可以踢到他? 哎哟哟,不得了! 阳介管不了许多了,也紧跟着跑了进去,正看见小松鼠刚刚被一脚踹了进来,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一脸惊恐回头张望,看来是惦记着谁踹的他那一脚,眼神划过阳介,并无反映,阳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松鼠深吸了一口气,沿着洞壁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是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腐烂气息,还有浓浓的血腥气,呛得阳介一阵咳嗽,企料小松鼠又是一个激灵,缩着脖子四处看,阳介心惊,捂着嘴,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气管,脚步也越加轻盈,生怕突然显了形。 小松鼠四肢颤抖,手脚发软,一步步挪到里面,眼前的黑暗逐渐适应,前面有星星点点的亮处,照得里面勉强可以看清。 里面山洞开阔,中间盘着一棵硕大无比的树,树根盘错,树身粗壮,枝叶茂盛,每一条枝叶伸进伸出,其中一枝上面还有半截剪刀,这会正沽沽地流着绿色的汁液,这就是刚才那个卷住松鼠和道一的那株妖藤无疑了。 阳介四下寻找道一,妖树巨大,盘根错结,加之藤枝四乱舞动,一时看花了眼还没找到道一,于是便贴着墙壁向前几步,无意一扫,小松鼠正蹑手蹑脚地向巨树中间的根部走去,由于他的体积小,脚步轻巧,妖树还没有发现,阳介看见松鼠眼神笃定,追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见惊人的景象。 在妖树树根盘结的泥潭里,隐隐约约看见数个脏污的人头和兽头浮上浮下,每个人头脸色或苍白或蜡黄,有的紧闭双目,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微闭酣睡,还有的东张西望。 阳介看到这些景象,大吃一惊,紧紧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样的所在啊?阎罗地狱也无非如此。 阳介都不想睁眼,但是情况所迫,只好定睛再次看去,小松鼠已经到了泥潭边缘,离他不远,阳介看见了小道一的脸,蜡黄的脸上双目紧闭,嘴角还有鲜血溢出,血污满面。 而就在几分钟前,小小少年脸色红润,欢声笑语,阳光青春的样子还在阳介眼前浮现着,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阳介一阵心酸。 松鼠应该早就发现了道一,此时跪在潭边,眼泪鼻涕一大把,带着哭腔轻声呼唤着道一,而阳介看得清楚,满是血污的道一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松鼠趴在泥潭边泪流满面,小声唤着道一,道一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声“当当”的木鱼声传来,声音响亮,回声悠长。 阳介惊异,这么响亮惊扰到藤妖就大事不好了! 刚想着,感觉天旋地转,阳介像是掉进一个深洞,仅几秒的时间便着了地,阳介浑身一抖,眼开眼睛,发现自己端坐在弥勒寺的后院长廊里。 前方道一主持敲着木鱼,匀速低沉的说着经,而听经的香客都端端正正、纹丝不动地坐着,略有僵直地看着前方,目不转眼,那种狂热的眼神已经超越了崇拜! 这一切让阳介微微吃惊,再看身边,玄汐眼神涣散,长黍更是处在神智游离状态,正慌忙伸手去拽他俩。 前方道一住持连着三声木鱼重敲,玄汐和长黍两人身体一抖,醒将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待二人醒了有一阵,众香客才三三两两有了动静,身体开始正常地柔软如前。 道一住持随后停止了讲经,就有和尚站立道一身侧大声说道: “各位施主,今天的讲经时间已到,请各位稍做休息便请自便!” 很多香客意犹未尽,还有些香客处在神游状态,恍恍忽忽出了院子,不一会儿人就散去的差不多了。 道一住持也缓缓站起身来,看见阳介三人还未离去,有些诧异,身旁扶着道一的和尚向三人行礼道: “三位施主,今日讲经已然结束,还请自便!” “请问住持,我们三人初来此地,还未找到住所,今日听了主持的讲经,美妙绝伦,还想在寺院住上几日以有缘再受佛法熏陶,不知......”阳介还礼道。 道一身旁的和尚伸手唤来正在收拾茶盏的小和尚,吩咐下去带三人去内院的禅房休息。 第五十一章 斩妖铃 道一身旁的和尚伸手唤来正在收拾茶盏的小和尚,吩咐下去带三人去内院的禅房休息。 小和尚便扶着道一住持准备离去。 道一住持身材高大,但走起路来,一只腿明显不方便,一跛一跛走得很慢, “道一住持,听说咱们寺里露台山的梨格外香甜,不知能否有幸尝得一尝?” 阳介把手箍成喇叭对着道一住持的背影喊着, 道一住持停下脚步,身形略有些摇晃,但轻微的可能只有身边扶着他的和尚才能知晓。 “你是准备把流忆阁的脸丢光是吗?” 玄汐气得用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盯着阳介。 “不仅要住,还要吃梨!” 长黍虽然不敢直怼,但也一脸黑线,小声嘟囔着说 “这也没听说你爱吃梨啊!” 阳介微微一笑,扭头凝视着长条漆木桌上的莲花香炉,香已经燃尽,并无烟雾升起,玄汐长黍二人催促,随着小和尚前往内院。 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同样的拱门围墙,直走到其中一间禅院,一间小房间内,干净整齐,粗布被褥,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 将阳介和长黍安排在一间,玄汐单独住在右侧偏房。 阳介让玄汐给了带路的小和尚十两银子,算做香火钱,其实也是算是付了房费,让小和尚烧了茶端来。 “我怎么特别喜欢这样简单朴实的生活,一床一被足亦!” 阳介对长黍说。 长黍用鼻子哼着说: “我觉得你是过惯了奢靡的生活才会觉得好奇,你这种喜欢是好奇心,我的掌柜!” 阳介不答,转身问正在倒茶的小和尚, “小师傅,你家主持讲经讲得真好!看你也是道骨仙风,给我们说说你们的道一主持呗,听说他很传奇的!” 这位小和尚有些对眼,说话时右嘴角牵着右脸时不时抽搐两下,看来是小时候落下的疾病。 “道骨仙风!” 四个字让长黍差点将刚入口的茶水喷将出来,不好无礼,于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呛得他满脸通红,话不能言。 “夸人之前能不能看清楚了,这样叫道骨仙风?不过,这样的长相,我看也确实和常人不同,不俗啊,不俗!” 长黍鄙夷阳介这样献媚的样子却不敢说出来。 小和尚一听阳介夸奖,心中高兴,这三位香客前面又很大气地给了十两银子做香油钱,早也心生好感,有这样的住持本来就值得骄傲一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主持的确是参禅证悟,已然达到见道位的得道高僧,身口意三业清净,一切行动正直无邪,这种境界可是除了当年的惠成主持,无人能及!”对眼小和尚骄傲极了,好像道一已经是一位禅宗祖师了。 “是吗?太了不起了,这样的慧根是从小便有的吗?”阳介问道。 “我们主持,年少时在惠成主持膝下学习佛教,那时并不聪颖,但在7岁那年,在露台山独自一人打败了藤妖天乩,救露台山村民于水火,他们常年遭受藤妖天乩胡作非为,那藤妖自从盘距在此,已经吞噬了七七四十九条人命,牲畜等活物那就更没有数了。啧啧!” 小和尚咂舌道。 “7岁,那才多大一点,怎么办得到?” 长黍不相信。 “你不相信啊?” 小和尚接着说: “我们刚开始听说的时候也不信,但是经此大劫,虽然打败了藤妖天乩,主持也快活不成了,你们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话不能言,手脚都断了,面目全非,消沉低迷了很久,才恢复了身体和神智,而却因祸得福,一下参透了佛法精深,继承了惠成主持的衣钵,我们都说道一主持一定有佛祖庇护!” 藤妖天乩别人不知晓,阳介可是知道! 天乩那是神兽混沌第五子,有腹无五脏,遇到有德行的人会以蛮力抵抗,混沌有一铜铃,传说非常珍贵,从不示人,原混沌家族有眼睛却看不见,只因有这个铜铃混沌家族才能有了视觉,而天乩无心无肺,将铜铃偷出后并不慎遗失。 混沌大怒,遂将天乩变化为一株藤妖,让其终日盘据在露台山山洞中,过着有目不能视、有腿不能行的日子,让他受此折磨以求改过自新! 而天乩却在此终日挥舞着藤条,收割着无辜的生命! 听了对眼小和尚的话,阳介和长黍也觉得如果一个七岁小儿和藤妖天乩战斗,有好体力没有好运气就能活着回来,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认同道一有佛祖庇护,都不由地点了点头。 阳介接着问: “对了,还有那道一主持的那条腿不因何这次大战而受伤的吗?” “是的,就是那场大战里伤到的!” 对眼小和尚看见前院的和尚前来招唤,有差事要办,鞠礼后匆匆走了。 阳介躺在床上思忖着,那时道一睁开眼睛怎么能从藤妖天乩那里逃脱? 松鼠那般胆小,怎么可能救得了道一? 可是怎么想,那道一当时的情景也觉得不可能,那时的道一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想着想着,阳介今日劳累,眼皮发沉,没一会就酣声四起,呼呼大睡,长黍也是抱着被褥梦里缠绵去了。 这一觉睡得深沉,阳介躺着都没换姿势,一觉过去,阳介肚子饥饿,揉着眼睛戴上了眼镜。 一睁眼,只见一张须眉白发的脸正对着阳介的脸仔细端详着,阳介一个猛子坐起,随即往后一跃,跳到床后蹲了下来,惊觉自己心跳过速。 再见那个人,正是道一,而他面前躺着的那个人,竟然正是阳介自己! 道一住持定定低头看着阳介,床上那人,双眼紧闭,睡得还是那么香甜,还吧砸着嘴,阳介想起刚才梦里是在吃着八宝山药,这才馋醒了。 “我他妈的又是怎么了?灵魂出窍了吗?” 阳介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都拍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第五十二章 离阳子 道一住持看了一会躺在床上的阳介,转身站起,宽大的袖子拂过床上阳介的脸,床后的阳介也摸了一下脸,感觉凉凉痒痒的。 住持站起身,对着房间中的空地处说: “你就如此这般等不及吗?”语气中透着愤怒和无奈。 “你这样步步紧逼,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吗?” 前面什么东西什么人也没有,真是奇怪的事情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甚至是性命!废话无需多说!” 一个像铁器划过地面那样难听的声音响起。 “还有你要小心那小子的命!” 空地处隐约闪有星星点点的亮处,这让阳介无端想起了露台山山洞里的那一幕。 星光闪烁的那团星雾慢慢向门口移了过去,隐藏在了黑夜里。 道一住持站在原地足足石化了半柱香的时间,也就约摸五分钟的样子, 突然,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长黍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阳介一惊,看向长黍,长黍还躺在床上,手脚并用,在空中乱抓乱踢,还不停哭喊着,恐惧非常! 阳介想来,这是长黍又在做那个浑浑噩噩的梦了,长黍经常会做噩梦,每每醒来大汗淋漓,却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道一主持缓缓走过去,用手拉住长黍乱抓乱挠的双手,捂在自己手心里,温柔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依旧在梦中的长黍,说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阳介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天空里开了一扇窗,透出了大片的光亮。 第二天清早,寺庙里传来早钟浑厚的钟声,空灵旷远的三下敲击声,阳介醒来,这次醒来,先不急着起来,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到自己还在自己身体里! 这种感受,踏实! 四处寻找长黍,被窝一团乱,人不见踪迹,阳介坐起戴上眼镜,将被褥叠成四方块,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 看见长黍那乱糟糟的被褥,十分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去帮他整理好,谁让他得了这个讨厌的强迫症啊,环视四周,没有一处杂乱,这才走出禅院。 昨晚好像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潮湿气息。 迎面长黍连蹦带跳跑了过来,问阳介: “掌...掌柜的,看见玄汐了吗?” 长黍气喘吁吁。 “早上我一起来,过来找她,她的房间里没有人,我去前厅后院都看过了,没见到她。” 长黍顾不上阳介回答,焦急地说着。 阳介也很吃惊,昨天晚上的梦清晰地再次撸了一遍,越想越害怕。 以玄汐的本事,普通人无法伤及,但是如果是昨天那团星雾...... 阳介二话不说,扯起长黍向外走去,长黍缩着脖子,基本上是被阳介拎在空中狂奔,脚不沾地。 院中洒扫的小和尚看见阳介闯了进来,也都是吃了惊,说:“施主,你们?” 阳介直言:“道一主持呢?”毫不掩饰焦急的神情。 小和尚行了一礼,正在往下说,眼前已没了人,往后一看,这急脾气的阳介已经绕开小和尚直冲禅房大门闯去。 小和尚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施主,施主,且慢!” 阳介可不管这么多,进了门内,并迅速将那追来的小和尚关在了门外,这才环视房内情形。 房内和阳介住的地方并无二致,整洁简朴。 在屋内窗前,道一住持手拿佛珠,眼睛定定看着远处,阳介闯入及小和尚在外面拍门叫喊都充耳不闻。 走到近处也向窗外看去,窗外的山峦叠翠,一条蜿蜒向上的小路曲曲折折,正是阳介三人初来此地的山洞所在。 再扭脸看向道一住持,道一神色穆然,眼神里流露的是绝望和无能为力。 道一缓缓看向阳介,二人四目相对。 “我已知道的七七八八了!”阳介说“为什么还要抓走玄汐?” 长黍此时还未被阳介放下来,缩着脖子站着也不是,半蹲着也不是,只好使出最后一招,用力一扯,长黍像是金蝉脱壳一般从衣服下摆钻了出来,活动着筋骨。 阳介还拎着那件衣袍,不松手。 看来他很紧张,眼里除了道一住持没有什么其它事了。 “你们初来,我就猜到了几分,香炉里的佛香也与别人不同,其实是想让你们能来帮帮我,但是我错了!” 道一主持声音越说越轻:“天乩不可能放过我,也不可能放过他!” “离阳子?”阳介问。 “离阳子?”长黍惊道,“他在哪儿?你说离阳子在这里?” 边说边在房间中转来转去,企图能够找到离阳子。 道一主持眼睛看着窜来窜去的长黍,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那种叫做愧疚也叫做心疼的东西。 “我便与你说了吧!”道一盘腿在供香桌前的蒲团上坐下。 外面喊叫的小和尚听见里面没有动静,想必主持已经搞定了二人,就不再一味喊叫,在门口守着了。 “那日讲经的幻境你去了,可知道了多少?” 道一睁开眼睛,从那长长的须眉处看向阳介。 “看到你并没有死!”阳介说。 “我也是制香之人,你的那种香确实难得,但是我也猜到了,那是普洛之香!” “是的,我没有死,却和死了也差不多了。”道一声音缓慢。 “我被天乩拖进泥潭,要将我变成滋养它的泥肥,我怎么肯罢休?但我已经摔断了筋骨,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 道一停顿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还是那般历历在目。 “我无力挣扎,浑浑沉沉中听见有人喊我,我睁开眼睛,看见我那小伙伴离阳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他想拉我出来,怎么可能?” “我当时想,幸亏不是他被拖了进来,不然,胆小的离阳子会吓得魂飞魄散。” “那天乩有眼不能视,有腿不能行,全靠触觉和听觉感知万物,师傅惠成主持早年给我说过,我对此妖物略有了解。” “这露台山下封着一株藤妖,残暴无情,接二连三伤及无辜,但弥勒寺的众僧都被达摩祖师普照过圣光,妖物纵然吃了我们也无法消化我们的肉身,这也是妖藤当年只抓离阳子而不抓我的道理!”道一说。 第五十三章 韶花铃 “而惠成主持在前祖师手里传承下来的宝物,其中是一个金刚斩妖铜铃,上面纹了金刚经,妖兽一类见了肯定害怕。但此时铜铃不在身侧,看来我注定要一死!” 阳介能够感觉到道一的心情,那种濒死的绝望无人替代。 “松鼠离阳子你可认得?”阳介看了一眼焦急插嘴的长黍。 长黍激动得双眼圆睁,一个劲地说着: “离阳子,离阳子”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 “离阳子是我同胞兄弟,自从我们的父母被害,我们兄弟姐妹4人各奔东西,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他现在可好,他可好?” 道一低下头,久久不语。 阳介等不及了,焦急地说: “我要去找玄汐,是在那里吗?” 阳介用手一指窗外对面的山洞。 “我不知道你说的玄汐在哪里,但是它在那里!” 道一说,阳介扭头冲出门外,门口守望着的小和尚正紧贴在门口站着,想着住持万一有急事召唤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 阳介这一推门,小和尚措不及防,一下从台阶上栽了下去,眼看就要栽到门口的栏杆上,阳介发觉手上还有一件衣服,用力抛给小和尚,小和尚还算机敏,一把扯住长黍的衣裳,长黍穿着中衣中裤站在身后,眼睁睁地看见自己最喜爱的灰色长袍被生生撕成几片,碎片在风中飞舞着,长黍欲哭无泪。 阳介长黍二人风一般地跑出寺外,又沿着石阶爬上山洞,此时寺里的香客、小和尚、大和尚都看见一个眼睛上戴着两个圆圈的古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只穿着内衣的小子风驰电掣地瞬间没了踪影,惊讶地大张着嘴。 此时两人气喘吁吁,累得快要吐血,山洞门口稍做喘息,就要冲进洞里,阳介看见洞边门口处有一小撮香灰样的东西,他用手指捏起放在鼻下嗅了嗅,想起了讲经时莲花炉中的燃香。 刚从外面进入,什么也看不见,二人摸着墙壁慢慢沿着里面走去。 待看清了这个地方就是阳介三人来的地方后,二人心里稍有放松,当时只顾着看小和尚清善了,没有注意身后那黑幽幽的地方还有一个深深的洞穴,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略能看清一二,这个洞穴越走越往下,一层层用脚踩出的台阶很好辩认,洞穴深处阳介看见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处, “对了,就是这里,就是他!”阳介愤愤地说。 走到近前,一股泥土的腐烂气息渗杂着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这个呛人的味道更加断定了此处便是藤妖的所在之处,阳介四处张望都只看见一片星雾萦绕,并未见到泥沼和巨大的树藤。 星雾渐渐动了起来,绕着阳介和长黍盘旋,在长黍的近前停留片刻,二人紧紧盯着星雾,星雾停下,洞中的一切也被星雾照亮了许多,这里空荡,乱石林立,阳介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背后有隐隐的凉意。 “也许这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因为心理原因加上缺氧造成的一种精神压力!”阳介这样想着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长黍紧紧抓住阳介,有些哆嗦,看来少一件长袍御寒还是不行啊! 阳介清了清嗓子: “天乩,一定是你,如果你再做恶事,我想混沌是永远不会让你回去了!” 阳介故意想激怒天乩。 一声凄厉的吼声穿破云霄,洞穴四周回声四起,吓得长黍快要把阳介的袖子撕了下来。 “你以为我现在这样能回得去吗?”声音明显小了下来,从阳介和长黍的后方传来。 二人转过身去,看见了始意未及的一幕。 二人转过身去,在两处怪石遮挡下,一株小小的莲花在一汪泥土中显得楚楚可怜,花瓣并不好看,每一片都参差不齐,再看那花的颜色,白色里带着像血丝一样的紫红色,叶子稀疏零落,每一片也格外单薄。 花朵四周笼罩着团团黑气,包裹着花朵,好像要把花朵分分钟侵食掉一样。 这时花朵发出人语: “长黍,你可记得我?我是离阳子啊,救救我,我被困在此处60年了” 声音时快时慢,还带着时大时小的啜泣声,听到的人心里无比难过,让人如同在梦中一般。 “长黍,好兄弟,拉我一把,把我连根拔出,我便自由了!” 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如同孩子的童音,又如妙龄女子的撒娇时的侬侬细语。 阳介眼前仿佛看见了,那只胆小的小松鼠惊恐又悲戚的样子,不禁恍惚起来...... “糟糕!” 阳介这次全靠他坚毅不拔的意志力和不畏鬼神的定力没有被妖花的幻象所迷惑。 他赶紧转头去看长黍,只见长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眼神里已没有了恐惧,执着而勇敢地向花朵走去,伸出双手欲将眼前的这一株妖花连根拔出……. “长——黍——” 语音未落,长黍的手踝处被什么狠狠打了,长黍因为惯性向后摔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洞入口,道一主持由清善小和尚扶着进到了洞中,清善很熟悉地将一处乱石中找到一截蜡烛点上,洞穴里亮堂了起来。 “道一主持?” 阳介说“这是怎么回事?妖藤天乩呢?离阳子呢?还有” “还有玄汐呢?”好几个问号接连抛出。 “不可信它言!”道一主持说:“天乩?这,这便是天乩!” “啊。。。” 大家看向妖花,此时这可怜的花已经变了模样,它摇身一变,长约有一人多高,别的花,花瓣是一片一片叶子包裹起来的,而眼前这朵花,是由一整片花瓣包围而成,四周是尖尖的突起,锋利的像是一根根带剑的拳头,白色花朵上鲜红的底端,像是浸泡在血水里,叶子细长顶端很尖,不停舞动着,像是伸手要抓住眼前飞过的一切东西! 阳介想起了露台山洞里那个藤妖舞动灵活的藤蔓。 无数片叶子忽上忽下毫无规律可言,有时高高伸起时将花朵紧紧包裹。 黑色的雾气从花心处吐进吐出,如此邪恶的模样,哪里有刚才楚楚可怜的小白莲的模样。虚虚幻化中,道一主持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60年了,我明知道不可能了,可是我依旧要一试,我要救他!” 第五十四章 揭真相 道一主持说。 “天乩,放了他,放了他,我把金钢斩妖铃给你!” 道一主持已然控制不了情绪。 “道一,你真把我当成了当年那个愚蠢的傻瓜了!” 妖花的声音一个像铁器划过地面,由男女混声组成,时不时的冷笑让人背脊背发冷、不寒而栗。 “60年前,你说如果放了你,你会去惠成那个老秃驴那里偷来斩妖铃换你的性命,为了这个斩妖铃我在露台山囚禁了八百年,没想到最终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秃驴骗了,不过还好,还好,我要了那只臭松鼠做人质,不然,我还真会被你耍弄了!” 妖花的声音断断续续。它抖动着枝条,一片黑雾浓浓地喷出,黑雾淡去时,露出一张脸来,惊恐万分睁着血红的眼睛,那眼神里透着绝望和无助,那是离阳子,和长黍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黑雾里的离阳子嘶哑着声音喊着: “道一道一,别离开我,我害怕,你,你会回来的吧?我等着你!” 道一主持老泪纵横,已经悲戚的说不出话来,清善连忙扶住主持,扶他在一处石台上坐下。 “你一次一次地空手而归,我给了你能力,给了你慧根,只为了让你在惠成那里得到重视,离他近些,可以换来信任,拿到斩妖铃,可是你,每次都有万般理由,让我一次一次失望!”妖花继续愤怒地喊着。 离阳子脸上血污满布,两只耳朵鲜血淋漓,半边脸颊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的白骨。 浓雾在离阳子周身缠绕,周身灰色的毛已经斑秃的所剩无几,隐约看见离阳子的肚腑已经溃烂打开,里面只有一颗还依旧鲜活的心脏扑扑通通地跳着!这颗心脏裸露在外,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可怜的离阳子!” 阳介再一次想起在露台山上与道一嬉戏打闹,油光水滑的小松鼠,那时的他心中定是快乐的、幸福的。 道一扑倒在妖花前面,心痛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离阳子,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留下当人质,我明知道天乩无五脏,是一个没有心的妖怪啊,怎么能就这样把生性胆小的你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道一悔恨的泪水婆娑而下 阳介看着道一,丝毫不为他所动。 “道一,当初离阳子返回山洞救你,你为了活命,对天乩许了愿,拿到铜铃为天乩解禁,可是你没料到天乩会拿离阳子的命做为要挟,更没想到,这个铜铃,惠成主持是多么小心地守护着!”阳介毫不客气地说。 长黍问道:“那个金钢斩妖铃?那不是擒妖降魔的吗?天乩要它干什么?” “800年前这个铜铃原本是混沌所有,被天乩偷走并且遗失在露台山附近,正是因此,天乩才被混沌封印在露台山上800年! 弥勒寺原住持拾到后发觉这个铜铃可以帮助妖兽重见光明,打开天眼,此非善物,于是,由七位得道高僧一起,用了三年的时间,将金刚经铸于铜铃上,将铜铃的妖邪封锁,并开启它降妖除魔的法力!” 阳介冷眼看着道一。 “做为佛门弟子,你又是惠成主持的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你岂能不知?” 道一瘫坐在一旁,双手依然紧紧抓着胸口,艰难地说: “那时离阳子唤醒了我,我一息尚存,告诉他,我有降住妖藤的法子!于是离阳子躲了起来,我与天乩谈判,天乩也知道自己无法消化受过佛法普照的僧人,看见在露台山上我为了救离阳子拼尽全力,明白他在我心里的份量,而离阳子就在此处,于是他提出了要求让离阳子做人质!” “那,比我还胆小的兄弟能答应?” 长黍已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问道一。 “天乩拉我从泥潭出来,并恢复了我的筋骨,让我,让我......” 道一说不下去了。 “让你劝说离阳子答应!”阳介说了出来。 “啊,是你劝说离阳子答应的?”长黍颤声说“离阳子答应了?” 长黍想不到,小时候比他还怕老鼠,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离阳子肯同意这个交易,而且一答应就是60年。 “离阳子身手敏捷,体型小不易抓住,要不是露台山上毫无防备,藤妖是抓不住他的。”道一说。 “那倒是,我们松鼠一族别的本事没有,灵活躲避危险这得是我们生存的第一救命本领。”长黍说。 “我知道离阳子躲在何处,对着那处给他说,说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盗取出铜铃,明天此时我一定过来用铜铃换他。” “可你,你没有回来!” 妖花包裹下的离阳子睁大眼睛,眼睛里眼珠上像是覆了一层白膜,分明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没有回来是因为没想到惠成师傅把铜铃看得比命都重要,我连铜铃的边都摸不到!”道一提高了声音。 “最后你骗来铜铃去找天乩大战,要将天乩降服,没想到天乩就是死也不放离阳子,虽然天乩被铜铃削弱了势力,变成了一株韶花,韶花可以幻化人的神智,让人心智尽失,他死死拖住离阳子,已和离阳子成为一体。” 阳介接着说: “这就是你的谋略?你的聪明计划?真是可怜了离阳子啊!” “是我太自负了,我以为,拿了铜铃降了天乩,就可以救出离阳子,可没想到,天乩孤注一掷,我好后悔!” 道一悔恨交加,痛心地说: “现在天乩以离阳子为要挟,每月都在寺里骗一个香客,做为养护他的肥泥,听说昨日又丢了一名幼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 “还记得那时劝说离阳子答应当人质的时候,离阳子惊恐的眼神,哆嗦着显了身,吓得都失禁了! 可是为了我,因为他信任我! 从小他无父无母,兄弟姐妹失散,自从我俩在露台山相见那一日,他就视我为最好的朋友,他可以为我付出性命,而我不同,我自持力大无穷,又有惠成住持庇护,看起来勇敢威猛,其实自负狂妄,自以为是! 而离阳子看起来胆小懦弱但却为了朋友可以牺牲一切!” “是我辜负了他!” 道一老泪纵横。 “可是后面你得到了铜铃给了那花,那个什么韶花便是,救了离阳子不就可以了吗?”长黍还是一头雾水。 第五十五章 续前缘 “那个铜铃被那些老秃驴施了法,刻上了金钢经!”韶花天乩生气地喊着,枝条乱摆着。 “我拿这样的铜铃交于混沌,企不是要灭我全族吗?”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长黍愁苦地说:“离阳子不就没救了吗?” “现在有一个办法!”道一坚定地说:“以我现在的佛缘,加上这几十年靠我提练的普洛之香收纳的香客的梦境,提高了我的法力,若此时我坐化,我的尸身里会有金舍利一枚,和斩妖铃炼化,可以去除斩妖铃降妖的灵力! 这样,天乩就会放过离阳子了!我也能就此一去了了我对离阳子的60年的愧疚!” “道一,不可!” 离阳子的声音从韶花中的黑雾中传来: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不怪你!” 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当初如果你死了,而我躲过一劫,你认为我会独自快乐地活下去?” “离阳子!” 道一和长黍同时喊起来。 “真的不行,就算你死了,这韶花已和我合为一体,60年来,这许多无辜人的性命滋养了他也养活着我,现如今我也是满身罪孽,的确,我害怕过,也怪过你,道一,但是,我回不去了,你也不用为我枉送了性命!” 离阳子说着,大家都安静了,洞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长黍,看见你真好!” 离阳子对长黍说: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让你看见我这样!对不起,长黍,我也帮助长乩做了吞食人类的坏事,为了让道一尽快收纳梦境提高法力,也用身下的肥泥做成了普洛之香的原料给香客使用。 我做了这么多坏事,长黍,你会原谅我吗? 你们都走吧,让这妖花和我一起毁灭吧!” 道一心痛无比,“傻瓜,怎么能怪你呢?” 长黍哭着说:“离阳子,我的好兄弟,你要挺住,我们来了,来救你了!” “道一,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很勇敢呢?” 离阳子露出了微笑,就像那天露台山上和道一一起玩耍时的那样! “道一,我已经原谅了你,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边笑着边用他那已成了枯枝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抓住了自己那颗裸露在外面怦怦跳的心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怦怦跳的心脏,慢慢地,慢慢地,颜色不再鲜红,开始转为暗红,最后变成了黑红,伴着最后两下挣扎的跳动,最后化作碎片纷纷落下! 韶花没想到离阳子能够下定决心自毁,正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韶花天乩浑身一抖,花瓣一片片飘落,那天乩用灵力转化的星雾也越来越暗,多少个日夜,这团星雾便是替代天乩可以四处活动的替身,也就是那晚和道一住持在阳介住处传话的天乩的分身,那一片片长长的叶子无力地耷拉下来,整株花就此枯萎...... “离——阳——子——” 阳介拖着长黍离开了洞穴,长黍一路上抹着眼泪。 突然惊到“掌柜的,玄汐怎么办?” 阳介没有回答,走下山转头回了弥勒寺。 这时寺院钟声敲了三下,这是做了早课用斋饭的时间到了! 二人腹中已是饥饿,来到昨日的后院过堂用餐,一眼看去,便看见了玄汐正在厅中穿梭往来,与后厨的和尚们混得烂熟,帮忙布斋添菜。 阳介和长黍找了位置坐下,长黍拉了拉阳介,阳介抬眼望去,玄汐正端着一碟子点心拉着一个红袄绿裤,白胖可爱的小男孩过来,与阳介长黍二人一起坐下。 长黍好奇的问: “玄汐,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这小孩是谁?” “他是壮儿呀?” 玄汐眨巴着眼睛说, “昨晚上,我寻得了寺里的主厨和尚,请教他教我做糖缠,出来的时候太晚了,看见这红袄绿裤的小家伙骑在寺院围墙上下不来,直叫唤,我一想这不是昨儿那个老妇人走丢的孙子吗?这么明显的特征,一定是他!” 玄汐嫌弃地看着壮儿的衣裤, “于是我就把他抱下来带到这里了!一会儿他的家人就来接他!” 壮儿粉白可爱,这红配绿若是在一个皮肤黑长相一般的人身上那一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是这粉白可爱的样子,水灵灵的大眼睛,黑发乌眉,配这一身还真是俏皮可爱呢! 壮儿童音软软:“姐姐漂亮,还好吃!” “漂亮我心领了,好吃可不敢!” 玄汐刮了一下那小鼻子: “是姐姐做的点心好吃,以后可不能调皮了,回家要说说你爹不能那样对待老人!” 说了这许久,阳介早就饿坏了,抓起碟里的点心放进嘴里。 “天哪,真好吃!” 眼前这盘点心是由鸡蛋、油脂和面粉,细切后油炸,再用饴糖、蜂蜜搅拌沁透,故曰''糖缠'',它口感绵甜松软,色泽金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味道香浓。小小一块点心,工艺却极其复杂,一个没有对食物有真爱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精致美味的点心的。 长黍经历了刚才,原本味口不佳,吃了一个,也拍手称绝。 “那个普洛之香是个什么玩意?”长黍眼睛红肿,显然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放不下。 “普洛之香是需要妖物的灵力和无辜人的腐肉凝聚而成,其香无比,可以带上你想要带的人去梦境里的任何地方,能力高的人可以从中获取凡人的梦境做为修为大增的法宝,是一种邪恶的香料! 道一为了早日救得离阳子,真是做恶啊!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救命,但更多的是为了赎罪,心里愧疚之罪!不过,长黍,看来困扰你多年的恶梦也要治愈喽!” 阳介边说边吃,无限感慨!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吃着糕点逗着孩子,别提是怎样的和谐幸福了! 第三天,寺里响起丧钟,道一住持坐化了,留下两粒金舍利子,肉身化为一片灰烬。 三人连忙去了洞中,里面一片凌乱。 原本韶花的位置已成了一滩软烂的泥潭,中间有一个铜黄色的小物件,上面系有红绳,正是那斩妖铃。 阳介掂脚将铃拿出,仔细端详,上面的金钢经依然存在,而下部原本只有一个悬锤的地方此时多了一个,细细看去,一个悬锤圆圆的有两个大耳朵,俨然一个和尚的模样,一个刻着大尾巴松鼠的模样。 看来,他俩60年没续上的缘分在此铃里会再续前缘! 第五十六章 饺子年 “阳介,你说道一后悔当初把离阳子交出去吗?” 忆娘问。 “或许吧,这道一的后半生也是很痛苦的。”阳介说。 “一个如此胆小的离阳子,为了朋友的一句承诺,却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性命!” 忆娘想起了长黍。 这几十年的恐惧光是想想就生不如死,到时候何况发生在一个如此胆小的松鼠身上。 忆娘后悔如果当初把那枚阴阳果给了离阳子,让离阳子有了一定的灵力,或许,这60年后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阳介看着忆娘时青时红的表情,笑了: “看吧,我说这是个故事,却又不是个故事,我看见了故事的结局,但我又不认为那是结局!” 忆娘听不懂,疑惑地看着阳介。 “你是说,还可以有别的结局?” 阳介笑了: “或许真的可以呢?” 然后呵欠连天,转身走了,气得忆娘在后面直骂娘! “对哦,60年后的长黍和离阳子可还不认识,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吧!” 忆娘喊着。 “兄弟俩到临死之前才见面是不是太残忍啊!” 阳介的回音若陷若现。 忆娘发现,沉香阁很神秘,阳介也很神秘,他们大有来头。 她还发现,每次在一线天都是利用的碎片时间,而现在,她可以在晚上利用睡眠的时间去一线天吐纳修炼,那样,一整夜的时间,将会在一线天整整一周的时间。 而且这样的吐纳不会影响忆娘第二天的精神,还会神清气爽,不会疲惫。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忙忙碌碌,准备起了过年的用品,这里的人家,家境略微好些的,喜欢在冬天的暖炉里添加香料,让身上和屋内都有一种温暖干净的感觉,所以沉香阁里的生意也是业务繁多,阳介、长黍、玄汐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忆娘想起了前世的家,那个可爱的儿子,那个年迈的爹,还有那个恨比爱多的丈夫。 前世,过年基本上已经失去了过年的气氛,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邻居间也不会走动,年底的年会、聚餐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家里的琐碎事情那就更不愿意操办了。 也可怜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忙于工作,基本上没有喝过妈妈煮的粥,妈妈做的宝宝餐。 可是这一世,忆娘竟然喜欢上了这样的烟火气息,看着沉香阁里一天天柴米油盐,竟然会觉得前世的自己是那么无趣。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贴上了红色的对联,和倒着的福字,期盼着你到他们家说一声 “你家的福倒(到)了!” 红灯笼火红火红地挂了起来,每家门内飘出的香味都不一样,有炸面点的焦香,有炖肉的浓香,还有熏肉的烟火香...... 孩子们的新衣服和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都喜气洋洋,劳碌了一年的人们也都期待着慰劳自己的日子。 忆娘看着门外欢天喜地的人们,心里无比欢喜却又忧愁满怀,这里越来越美好,而自己的任务也越来越迫切。 “包饺子!” 长黍在阁里喊着大家,包饺子要大家一起包才有滋有味。 忆娘也快乐地加入其中,每个人的馅都是自己调的,四个人就是四种不同的味道。 这还没有开始,门外就滚进来了一个圆形的球,一个小黑影窜进了长黍的怀里,是离阳子。 前几天听了阳介说的60年后的离阳子,忆娘现在见到了他心里还是酸得很。 圆球似的圆道长“滚”到眼前: “不好意思,前来打扰了,我呀,和离阳子一直都是相依为命,每年的过年,都是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说着说着好像还抹着眼泪。 “前些日子认识了你们,感觉我们真的是有缘之人,想,想.....” “想蹭吃蹭喝是吗?”玄汐翻着白眼。 “过年还来蹭,上次的卤肉面吃美了是吧!”玄汐的毒舌大家都领教过。 “好啊,好啊,你不来我还要去请你们呢,离阳子和我分开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呢!” 长黍和离阳子搂成一团,不肯分离。 圆道长看看他们,再看看玄汐,耸了耸肩膀: “看看,兄弟情深啊!” 忆娘和阳介都笑了起来。 于是,圆道长被迫洗净了手,他体形太胖,围在桌边包饺子太占位置,被撵到了一旁剥蒜。 离阳子和长黍也被玄汐撵着去重新洗过手,一起包饺子。 阳介的饺子是羊肉胡萝卜馅的,他包的饺子是用手捏出来的,一褶一褶,略长,精致而好看,就是费时间,速度慢些。 忆娘的饺子是韭菜猪肉馅的,这种馅最受欢迎,韭菜独特的香味总会让人食欲大开,配合饱满多汁的猪肉,是绝配。 忆娘厨艺不精,但唯独一样就是会做饺子,她从小和父亲一起,早早就学会了包饺子,她的手法是将皮中间放满馅料,然后对折,左手拇指压住左边的皮,右手拇指压住右边的皮,两只手一起用力往中间一挤,一个饱满的白元宝就此完成。 这样的饺子皮薄肉厚,而且速度快,缺点就是韭菜馅的吃过后再打个嗝,嗯,那味道,爽! 玄汐的饺子那可是可以当做工艺品的,玄汐古灵精怪,但是对于饮食却情有独钟,特别是面食类。 她的饺子是木耳香菇馅的,包出的饺子手法和阳介类似,皮是用菠菜汁液调出来的绿色面,和用火龙果汁调出来的紫色面,包好的饺子码在盘中,简直就不舍得入口。 “长黍,你的皮再擀得不圆,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长黍,你的爪不许摸离阳子,他都是毛,毛掉到饺子里就糟糕了!” “长黍,把面用湿布盖好,离阳子,把这盘包好的饺子先冻到院子里去!” 长黍和离阳子快乐而开心,被这三个人使唤地团团转也不生气,快乐地你追我赶! 忆娘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两个字:“真好!” “哎呀,这么热闹,看样子,我是来对了!” 一声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用看就知道是左骜左军司来了,他手里拎着两壶酒,还有各种包装的糕饼。 今天一早,就让长黍请了左军司来沉香阁一起过年守岁。 左军司,家中家族过年注重长者团聚,像他们这些小辈只要行过礼就可以随意走动,四处玩去了。 能在沉香阁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左骜自然是无比向往的,当然,和心上的那个人一起守岁,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第五十七章 诸暨国 过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长黍和离阳子在院子里放着窜天猴,圆道长在一旁也跳着叫着,热闹极了。 忆娘一直都害怕窜天猴这样的东西,生怕钻进自己的袖子里,于是躲在屋内捂着耳朵看着这喜气洋洋的新年。 前世到处都不让放鞭炮了,为了能有过年的气氛,甚至放炮的声音都有专门的音乐代替,环境污染成了那个时代最重要的名词。 这一世,忆娘很开心能听见鞭炮的声音,闻见鞭炮的火药味道。那才是年的味道。 忆娘和阳介各自封了银子发给长黍、玄汐,当然还有离阳子的,当离阳子看见还有他的红包时,一双大眼睛好似泪汪汪的。 饺子煮好,端上桌子,大家转桌而坐。 这里面最漂亮卖相最好的当属玄汐的彩色饺子,白白胖胖的水饺,配上蒜泥香醋芝麻花生碎,换个皇帝也不要! 举杯换盏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忆娘举杯: “这样干吃没有意思,大家每个人都讲个故事吧!” 然后又加了一句:“有个主题吧,就是有关于善与恶的话题吧!讲得最好的,有奖哦!” “谁先讲呢?” 阳介问。 大家都看着阳介,坏笑着,阳介知道自己的故事得做过年的开胃菜了。 “我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哈!” “传说有个诸暨国,那里靠近海域,盛产海货,多数居民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 诸暨国的皇帝易庸,在那时是个风流且毫无底线的人。 在他还是皇子时就与父皇的妃子私通,生下一子取名为易辰渊,因为这在当时也是天理不容,所以将易辰渊交于一位忠臣李文一直藏在民间。 这样易辰渊在李文的庇护下也算是衣食无忧,教育有方。 说起这位李文。 是一位有着大智慧且大情怀的忠臣,他精心照料易辰渊,将他视为已出,培养成了一位知书达理,饱读诗书之人。” “唉,这世间又多了一个风流成性的登徒子!”玄汐嘴撇着,十分不屑。 阳介笑着摇了摇头: “你错了,易辰渊虽然是易庸之子,却和父亲完全相反。 无论在相貌还有性情上,都与父亲不同。 你且听我接着说。 在这段父子不曾相见的日子里,易庸打拼江山,可谓用尽了手段,终于从一名皇子成为了太子,继尔成为了皇帝。 当他坐拥江山之时,他丝毫没有想起他还有这样一个儿子,成日里歌舞升平,沉湎酒色、穷兵黩武、重刑厚敛、拒谏饰非,是一位标准的暴君。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在他的身边所有他认为可信可亲的人,一个个都觊觎着皇帝的宝座,天天盼着自己死去,好继承王位,坐拥天下。” “这就是皇家的悲哀!”忆娘叹息道。 “活该!”玄汐道。 “听掌柜的说,不要说话!”长黍道。 阳介清清嗓子: “有段时期,几个儿子为了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妃子与大臣之间尔虞我诈,鸡飞狗跳的时候。 他突然清醒了,世界本没有易庸,有的只是一个诸暨国皇帝。 在他徘徊在绝望与迷失的时候,他想起了易辰渊。 那个他遗失在了海那边的儿子。 他想,也许这个儿子从小生活在纯净无争的环境里,会与其他儿子不同呢? 见过易辰渊的人都说,那是怎样一个湿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啊,身材挺拔,眼神温柔而正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 那眼睛如同黑耀石一般无一点杂质,漆黑如墨的头发被简单地束起。 不言一语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正气懔懔、不失威严中又谦和端正。 易庸没有想错,确实,易辰渊非常孝顺父亲,易庸也非常喜欢他这个孩子,很快就立为了太子。 于是,易辰渊在各国诸侯中的美名远播,各国的少女都以能见到易辰渊一面而感到荣幸。” “世间哪里有这样完美的人嘛!”玄汐不相信。 阳介笑得诡异,接着说: “忠臣李文看见易辰渊已到了可以婚娶的年龄,想为他娶亲,听说邻国一位公主名叫安苏子,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和举世无双的才情,于是奏明易庸前去求亲。 邻国的国君听说诸暨国太子求亲,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同意,他喜滋滋地收下了聘礼,同时为了表明自己的女儿配得上太子这样的人物,就让女儿出来见易辰渊。 于是,当易辰渊见到安苏子时,什么是一见钟情,什么是郎才女貌,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就是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安苏子身为一国公主,见过大世面,心上人的选择也是有着自己的标准的,对于易辰渊在民间的传闻也不置可否,从不上心。 但这一见面,安苏子原来那骄傲的心顿时温柔如水。 原本大方地谈吐也不自然了,总是偷偷地看那心上人,却迎来对方的眼神时又慌忙躲避,心里已经荡起来温柔的涟漪,爱情的味道在二人心尖萦绕。 那易辰渊何尝不是如此,安苏子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如满月,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杏脸莺舍,怎一个美字了得!举止落落大方,谈吐更是端庄贤淑。 二人虽然只见了一面,便心里从此种下了相思! 他们一见钟情让邻国国君非常高兴,忠臣李文也非常高兴,料定了这是一桩完美皆大欢喜的姻缘。 李文兴冲冲回国复命,告诉了皇帝易庸这件事的来胧去脉,也觉得自己为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易辰渊求娶了一门好的婚事而高兴。 李文言语里对邻国国君及其女儿安苏子大加夸赞,而且为了表明自己有眼光,他还添油加醋地赞美了一番安苏子的美貌,说得她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文本意是想夸赞自己眼光独到,但他还是低估了易庸的禽兽程度。 那易庸从来都是喜爱美色,那时候女子的地位也确实低,宠幸一个女子,对于他们这样的人都从来不是难事。 可能易庸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别人也未爱过他,他体会不到爱情的力量,他只知道,他对这个李文口中的倾城美女安苏子垂涎三尺。 第五十八章 爱与仇 “真是禽兽啊,他怎么能够有如此的想法?” 忆娘拍着桌子,为这一对鸳鸯佳人担着心,担心那老皇帝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阳介也是唏嘘着: “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那老皇帝一面安排易辰渊到很远的地方去出使,一面命人带上厚重的礼物去迎娶安苏子。 邻国国君将女儿兴高采烈地送上了迎亲队伍,却不想竟然是亲手将女儿送入了禽兽之口。 谁知迎亲队伍刚入诸暨国的边界就转向了,他们将安苏子送到了河边新修筑的一个宫殿中。 这个宫殿富丽堂皇,是易庸为了截娶安苏子而赶造的。 可怜的安苏子初入诸暨,娇羞喜悦着,以为将与梦中情人白头偕老,不想现实却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安苏子的新婚之夜,期盼着那个见过一面就惦记在心的易辰渊掀开自己的盖头,如水的眼神与心爱之人相融。 而掀开盖头时却换做一个丑陋猥琐的糟老头,而且还无法抵抗,污了身子更污了一世的命运,这样的心境,安苏子真想一死了之。 但她是一国公主,她有父王,她有臣子,他们需要她的庇护,皇室成员是有着大使命的。 于是,一代佳人安苏子就这样落入易庸手中,或许她挣扎过、痛苦过,但已经离开故土走入对方国界的她,又能如何反抗命运呢? 安苏子美貌专情,易辰渊少年有为,二人本是神仙眷侣,没想到这一下便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阳介叹息着,长黍和离阳子泪光莹莹,玄汐怒不可遏,双手紧紧攥起来,指骨都白得吓人。 忆娘眉头紧锁,额间三粒红痣更是鲜红欲滴,就连那圆道人也是直喘粗气,哀叹有声。 “那易庸不发愁儿子回来如何交待吗?” 左骜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三观,狠不得揍这禽兽的老皇帝一顿。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歪理邪说先说服了自己,儿子如此孝顺,自己的父皇喜欢一个女子也不能双手奉上成全一下吗?” 阳介无奈地说:“往往就有那样一些人,多肮脏的事也可以经他们之口说得那么正义凛然!” “我能不能先吃个饺子?”阳介恳求道。美味的饺子缓解了大家气愤的情绪,大家都吃了几个饺子,却逃离不了故事的诱惑,纷纷要求阳介接着说下去。 阳介嘴里含着饺子接着说: “易辰渊带兵回来,发现了安苏子已嫁给了父皇,木已成舟,他从未如此痛苦过,这次带兵出使,易辰渊心情绝好,看见一切都感觉像是安苏子的笑容幻化而成,心里充满了力量!” “而这次回来看见安苏子已和自己永远不能有任何可能,甚至还得唤做一声姨娘时,易辰渊气愤得不能自已,但是,他饱读诗书,百善孝为先,怎样也不可迁怒于父皇,这是他从幼儿就知道的道理!” “忠臣李文更是悔恨不已,怒火攻心,得了火症,不久也带着遗憾离世了!” “此时的安苏子已经怀有身孕,两人在宫中第一次相见,隔着满园的盛开的牡丹,两人遥遥相望,却终只能扭头而归!” “阳介,你谈过恋爱吗?”玄汐突然问起。 “不然,怎么感觉你说的故事像说你自己,如果不是说易辰渊绝世容貌,还真的以为故事的男主是你!”玄汐上下打量着阳介。 阳介哑然,众人也从刚才的故事里走了出来,都看着阳介,打量着他。 “不带这样的,没想到讲个故事,还要遭受人身攻击!” 阳介不满地说。 大家哈哈大笑,外面的鞭炮声零零落落地响起。 “接着说,接着说!” 忆娘催促着,一边制止玄汐再次发出声音,往她的嘴里塞了个饺子。 阳介不情愿的接着说: “怀胎十月,安苏子生下一个小皇子,起名易元奉,随着时间的流逝,物是人非,她早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也不得不接受现状,安苏子如此聪慧,宫里的争斗对她来说游刃有余,易庸对她更是万般宠爱!” “安苏子曾私下见过易辰渊,诉说了心里的痛苦,二人相拥哭泣,那时,安苏子对易辰渊说,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天涯海角不问世事。” “易辰渊怎么说?” 圆道长问: “不要着急嘛?让我喝口水!” 阳介喝了口茶,接着说: “但是易辰渊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这样有悖常伦,木已成舟,只能接受现实,两个各自安好,以后也不能再这样单独相见了!” “都说女子重情,男子重理,这二人就是这样,从此,安苏子对易辰渊怀上深渊般的仇恨,做为未婚夫,不能保护未婚妻的安全,明知道父亲是这样的人,也没有加以防范,未婚妻遭人抢夺,却没有大丈夫的担当,不能解救心爱的女人于水火,她自然是恨的。” “不管怎么说,昔日这对旁人眼中羡慕的天造地设的璧人现在已经成了仇人!” “虽这样,这个易辰渊却对安苏子与父皇生的这个小皇子易元奉爱护有加,非常疼爱,从小带他玩,教他读书,陪伴他成长,而易元奉也对这个哥哥心怀依赖,很是亲近,反倒对父亲母亲疏远很多。” “易元奉与这个相差十七岁的哥哥感情十分好,性格脾气也相投,都是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终于有一件好事儿了,如果让他爹带,势必又会出现一个易禽兽!” 玄汐感叹易元奉没有被教坏。 “虽然易元奉没有变坏,可是他娘,安苏子因爱生恨,又因恨生出了虎狼的狠毒性情,她日日在易庸面前说易辰渊的坏话!” 阳介接着说: “而易庸也因抢了儿子的心上人之事,心里对易辰渊心怀忌惮,于是这一对豺狼夫妇便商议着如何将易辰渊除去!” “易庸本来就忌讳儿子觊觎皇位,而他本不是一个谦谦君子,自然也觉得他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过结也能继续孝顺自己,安苏子的添油加醋更说服了这个皇帝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 第五十九章 善与恶 “而安苏子呢,她那美好的希望一经幻灭,一心想与易辰渊远走高飞却被拒,顿时也觉得易辰渊和他父亲一样,只看中了自己的美貌,心性凉薄,这十几年她都生活在仇恨里。” “啧啧啧”长黍不能理解地啧啧着。 “你想想,安苏子自己每天都在痛苦之中,但是看那易辰渊仿佛已经服从了命运,也许就是自己的心不够坚持吧,所以,安苏子想让易辰渊死!” “安苏子的境遇是任何人也体会不到的,从一个怀着梦想一心奔赴希望的人来说,希望变成了绝望,所以我能理解安苏子!”忆娘低语道。 “被最爱的人放弃了,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易辰渊还能心情平淡地用温柔对待自己和仇人的孩子,这不是有胸怀而是,易成渊爱得不如安苏子深!” 忆娘有些哀伤。 左骜往忆娘碟中夹了一枚饺子,深深地看着她。 “咳咳”阳介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下去。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易庸与安苏子拟好计划,让易成渊带着符节和印信出使邻国,在他必经的河道里安插了杀手,就此了结易辰渊的性命!” “就没有办法救救他吗?” 离阳子眼泪汪汪,他和长黍一样,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在他们二人商量好计划的时候,他们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儿子易元奉听见了这个消息,此时的易元奉也已长大了,是一位通晓诗书,重情重义的谦谦君子了!” “怎样怎样?”长黍总是嫌阳介说话太慢。 阳介伸手捏了捏长黍的脸,直捏得他白嫩的脸上两个红指印。 “催什么催!” “易元奉虽然和哥哥感情深厚,但也孝顺父母,对父母有着敬仰之心,没想到,他们私下里秘谋这样见不得人的丑事!” “他心里痛苦万分,想到哥哥对他毫不隐藏,关怀备至,甚至超出了父母对他的爱,他下定决心,决不能让易辰渊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于是易元奉将此事告诉了易辰渊,易辰渊得知后,也是呆立良久,知道自己不管愿不愿意,终究也是毁了安苏子的一生,况且皇命不可违,他们想让自己死,那便把命给了他们即可!” “大丈夫如此不惧生死,也是难得!”圆道长点头道。 “难得个屁,若是我,必先去宰了那禽兽皇帝再杀了那个安苏子恶婆娘!” 玄汐拍着桌子,桌子上的饺子跳了三跳。 “尽管易元奉急得直跺脚,却也阻挡不了哥哥的邻国出使之行,怎么办才好呢?他日日煎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阳介一声叹息。 “易元奉决定李代桃僵,自己替哥哥赴了这次出使,用自己的命换易辰渊的命,也可以替父母偿还对易辰渊的罪恶了!” 大家低头不语,气氛很沉重。 “于是,易辰渊出使那一天,易元奉摆筵席给哥哥送行,易辰渊也自知自己过不了今夜,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就没有拒绝,在易元奉的频频举杯中,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 “易元奉拿上哥哥的符节和印使上了路。” “那时天空蒙蒙细雨,像是给易元奉送行,易元奉的船只行至预定的河道处,一个蒙面杀手潜藏在水里,手握寒光利刃,站在易元奉面前。” “你可是易辰渊?是!一番对话决定了易元奉的生死,手起刀落,十七岁的皇子就这样陨命在此,但真的是重于泰山!易元奉从容受死,在他心目中,把哥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能代替哥哥一死,他无怨无悔!” 长黍泪流满面,离阳子抽抽搭搭,两个人相拥着互相擦着眼泪。 “而这边,易辰渊酒醒,发现了易元奉代替了自己前去赴死,焦急万分,于是骑上快马,到了江边,一分钟也没耽误,乘舟追赶。” “但赶到时,为时以晚,弟弟已经身首异处,而杀手正在擦拭刀上的鲜血,易辰渊悲痛欲绝,他痛哭着,对杀手说他杀错了人,自己才是易辰渊!” “这个杀手如此冷血,已经杀过无数的人,但今天,他也刷新了他的三观,因为从来没有人会抢着来找死,第一个正气凛然,第二人竟然还苦苦哀求杀了自己。 “杀手懵了,当易辰渊表明身份恳求杀手也杀了自己,杀手一不做二不休,举刀便杀死了易辰渊!” “从此,世上再无易辰渊,再无那个眼睛里藏着星辰,笑容里藏着百花的易辰渊。” 说到这里,大家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世界有这样的至善之人却美好被毁灭,善良被践踏。 “杀手拿着两个人头送到了易庸和安苏子面前,这一下,当他们看见了易元奉的人头时,安苏子当即昏了过去,易庸也惊吓过度,大病不起。” “安苏子杀了认为弃了自己的易辰渊,却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也身首异处,她疯了,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那个心思单纯,只想嫁于心上人的那个烂漫少女从此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个半老徐娘,疯癫狂燥,肮脏不堪,而那些宫里早就被她压制许久,怀恨在心的嫔妃们哪里肯放过她,她们肆意侮辱,将这个曾经风华一世的娘娘践踏地体无完肤,不久,安苏子自尽,草席裹身,送到宫外随意丢弃!” “而那罪魁祸首的易庸在病中也是心惊胆颤不好过,终于,自己做恶的苦果要自己来吃,损失了儿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晚都能看见易辰渊和易元奉半睁不闭的双眼,和那苍白萎靡的脸庞,看见了他自己犯下无尽的恶如同黑墨一般将他紧紧包围,越来越紧,直到窒息!诸暨国皇帝驾崩,旧人不在,新人继位!” “这两个恶,都尝到了自己酿的苦酒,而两个少年皇子的善,却让人心生敬佩,他们手足情深,把情义二字看得比生命重要,他们遵循自己的良心,将善发挥到了极至,让人叹息,让人怀念!” “这便是世上最大的善和最深的恶了!” 阳介说完了,静静看着众人,新的一年开始了,鞭炮声起,年的味道愈加浓重了! 第六十章 碧螺春 过年的饺子与众不同,它代表的是人们辞旧迎新之际祈求愿望的特有方式,它包着的不仅仅是蜜汁肉馅,更包着是家家户户一年的努力的汗水和幸福。锅里热气腾腾,屋内灯火暖人,把所有的思念与祝福包进那薄蒲的饺子皮里才是一年中最大的慰藉。 沉香阁的这一桌子年夜饭温暖满足,坐着的每一个人都笑意满满,阳介与左军司推杯换盏,长黍与离阳子兄弟情长,圆道长沉浸在美食里不能自拔,玄汐搂着忆娘看起来已然有些饮多了。 忆娘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满足极了,如果没有前世的使命,今世就这样守着他们过一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忆娘,你接着讲故事!该你了!” 阳介举杯向忆娘敬来,大家都敲着桌子起着哄。 忆娘笑盈盈地说: “我看圆道长正在酝酿故事,其实我最想听的是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弥月!我埋非常好奇,是什么样的奇女子可以把我们的圆道长迷成这样,心甘情愿地鞍前马后。” 大家一听,马上转移了目标,都看向圆道长。 圆道长正在认真思索着什么,感觉有些怪异,抬头一看,众人都望着他, “怎么了怎么了?” “讲故事了!”长黍说。 “就是,大大方方地讲!”阳介说。 “圆道长讲的一定精彩!”忆娘说。 “快讲,白吃白喝的故事讲得不好,那就把今天吃的吐出来!”玄汐说。 “师傅,我还没听过您讲故事呢!”离阳子小声说。 圆道长一看,大事不好,有点想溜,但是看见众人那虎视眈眈的眼神里便看出,这个故事非讲不可了。 ”也罢,讲个故事而已,岂能吓倒我?“ 于是,抹了抹嘴,正了正衣冠,说: “好吧,我讲了,大家不要觉得无趣才好!” “还有啊,我不叫圆道长,我的道号叫逸群,飘逸出众的意思,老叫圆道长,这个圆道长是不是和你们的情谊很深哪!” 圆道长煞有介事,压根不觉得圆道长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合适,因为长黍又发现,圆道长的嘴型都是“0”型的。 “好好,请逸群道长快讲!”众人急切地说。 阳介给大家新沏了一壶碧螺春,今年新上的此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实为上品,再将此茶冲泡后杯中白云翻滚,清香袭入,满屋飘香。 饺子吃得差不多了,一杯热茶,几碟小点心,有滋有味地一起守岁。 “嗯嗯,好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话说有一位画师,画技精妙,每一幅都堪称精品,他擅长人物画像,不仅能把人物画得细节精致,人物的性格及表情也能刻画地一般无二。” “这位画师,手艺如此之好,但在民间也各有褒贬,为什么呢,因为这位画师性格固执,为人迂腐,画像讲究真实,决不肯一丝半分地弄虚作假。” “所以,当有人提出,能不能把我画美一些,比如眼睛更大一些,眉毛更妩媚一些,甚至画瘦一些等等这样的要求时。画师都断然拒绝。” “他说:言不信者行不果,言必信者行必果。切不可弄虚作假,必得实事求是才对!” “为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所需要的画像是要选秀、遗像、还是赠予。无论有多么重要,画师决不会网开一面,哪怕是给略去一个痦子,也是不可能在画像上抹去!” “但是因为他的画技确实厉害,人除了画像必得真实这一条,为人处事也是通情达理,大家也是对他敬重有加。” “就这样,令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圆道长喝了一口热茶。 “这个茶真是好,解油腻,爽口极了!” “当今的皇帝需要画师,为宗祠中悬挂自己的画像,但皇宫里的画师,他都不满意,于是在民间搜寻一位合适的画师,就一个条件,要画得真实!” “一位大臣举荐了这位画师,这个大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画师气过,反正是举荐给皇帝,便是差不多被判了秋后问斩了!” “为啥?皇帝不是说要画得真实吗?” 离阳子不解地看看道长,又看看长黍,长黍也是疑惑,同问。 玄汐一撇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忆娘听了直乐,拍着玄汐的头以资鼓励。 “为啥?这个皇帝长得出了名的丑,如果照原样画在画像上,可想而知,那比鬼还丑陋!” “这个皇帝奇丑无比,可是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阿谀奉承,兹要是活着的大臣都是会拍马屁这一项绝技的,还听说,一位妃子因要和这个皇帝亲嘴,结果吐了,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哈哈哈!” 沉香阁里安静了三秒就爆发出一阵爆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长黍和离阳子打着滚,玄汐拍着桌子,就连矜持沉默的左骜也笑得真擦眼泪。 阳介的茶水喷得最近的圆道长一头一脸,大家更是肆无忌惮地笑着,忆娘也笑得肚子直抽抽,沉香阁里的笑声盖过了外面的鞭炮声,真是热闹非凡啊! “还听不听啦!”只有圆道长顶着一头一脸的茶叶水懊恼地看着大家,大声喊着。 “对不住对不住,您接着说!”阳介强忍着笑帮圆道长擦着茶水,圆道长取下头上的紫阳冠,露出一缕地方支援中央的稀拉头发,擦拭着。 大家好不容易憋住的笑又再次爆发了,等停下的时候,圆道长都喝了两杯茶了。 “我们笑好了,您继续!”阳介歉意地说,又瞪了大家一眼。 “有那么好笑吗?”圆道长有些不解,笑点太低了吧! “你们想啊,这个皇帝这么丑,宫里的画师个个都是技艺高超,为毛要找一个民间画师啊,还不是皇帝嘴里的真实这两个字,不好揣摩,不好拿捏嘛!” “说是一个画师把皇帝画像气宇轩昂,骑着骏马,英姿飒爽,但是皇帝却说,马儿画得比他更威武,斩!” “还有一个画师画了一个皇帝出巡图,画得他双目炯然有神,面型端庄,体态匀称。那叫一个英明睿智、胸怀宽广,但是皇帝依然不满意,说双耳不够坦荡!斩!” “就是这样一个皇帝,这个民间画师如此耿直,决不肯弄虚作假,可怎么是好!” 第六十一章 凌霄花 “结局可想而知,当皇帝看见画师画的那副画像,画像中的猥琐老头獐头鼠目,肤似鸡皮,毫无血色,脸上的老年斑总显得脏了吧几,圆圆的鼻头上凹凸不平,小小的三角眼里充满了不自信却又专横跋扈的神情,双耳紧紧贴在脑袋两侧,正面看去,简直就像是忘记了画上去。” “而那一身威武的帝服却闪亮夺目,朝冠崭新耀眼,更衬着华服下的这个糟老头像是穿着偷来的衣服,画师一向细节会画得特别高超,你看那画中的老头脸上粗大的毛孔,油脂白头,那酒糟鼻上的血丝污垢,以及右脸颊上那一粒长着长长的白毛的痦子也清晰可见!” 圆道长说到此处,众人的掌声呱呱响起,大家发现这个民间画师如此可爱。 “先不要鼓掌,你们也不想想他的下场!” 圆道长一说,大家纷纷沮丧起来。 “皇帝从没有见过如此真实的自己,这副画里这个丑陋不堪的糟老头是谁?怎么能丑到这个份儿上?” “等那个皇帝意识到画师画的是自己时,可想而知,皇帝一直在众人的谎言中活着,自以为自己英俊威武,而现在,这个画师居然把他画得如同一个邋遢老头,虽然那就是他,但他怎么能相信?那个愤怒如同烈火熊熊燃烧,立即赐死了推荐画师的大臣,并要诛连画师九族!” “而这个画师因家中只有自己一人,也无法诛连九族,只能一壶烂肠毒酒结果了他的性命,不要以为砍头比这壶毒酒来得凄惨,这毒酒要折磨得人到肚烂肠穿而死!” 长黍和离阳子打了个哆嗦。 画师早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至,当他饮下毒酒,俯身在那处花园池边,看着眼前一簇簇桔红色的凌霄花,缀于枝头,迎风飘舞,格外逗人喜爱,眼前的美景从此自己再也看不见,而自己只是保留了讲真求实这一个最基本的底线而送了性命,他不服啊! 于是,画师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喷出一口鲜血大喊一声: “凌霄花啊凌霄花儿,如今我丧命于此,你如此美丽,我在你面前许一下一愿,愿我来世再也看不见这世间的丑恶!” 然后,画师的一口鲜血尽数喷出,全部喷在了园中开着正艳的凌霄花上,斑斑点点,艳丽无比。 画师气绝,而他死前的最后一口鲜血浸染了凌霄花,因画师执念太重,怨气全部聚焦在这鲜血里。 而花池里的凌霄花正混混沌沌地处在修炼幻化阶段。 凌霄花被那新鲜且带着执念的鲜血浸染,一下便冲破了浅觉,有了些人的意识,那将死之人又喊着她的名字,让凌霄花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 于是,当凌霄花初为人形时,就只记得来人间找寻这位渡她升为人道的恩人。 就这样,凌霄花转世为人,寻找着上一世的恩人——画师。 一听到可以转世,似乎悲伤就没有那么浓烈了。 “这一世,画师果真如了所愿,再也看不到世上的恶了。” “哦?为什么?”众人都疑惑地问。 “因为这一世他是个盲人!” 圆道长叹息道。 众人皆是叹息,觉得画师的这一世也一定坎坷。 “确实,他从小因为眼盲,被父母嫌弃,小小年纪便被遗弃,从此无依无靠!”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他被一位有名的琴师所搭救,带他回来,起名为扰川,悉心教导他,你们知道,这眼睛不好,听力辩音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优势!” “是的,是的,在黑暗里我们的听觉就会特别灵敏!” 长黍和离阳子纷纷点头。 “你们?你们黑夜里眼睛更灵敏!因为你们俩是老鼠!” 玄汐说道,然后笑得开心极了,她就是这样毒舌,毒别人一下心里很开心。 “上一世的画师,而这一世却与琴有缘,扰川从小经历了苦难,对这样的难得的机会更是珍惜,而他和琴也本就是天生一对,一把普通的琴到了他的手里信手拈来,哪怕一首童谣都能让他弹出倾国倾城的大家流派。” “一时间,扰川的琴术得到了大家的神化,为听他一首曲子不远万里前来求取,富贵人家的女子都为能听得一首扰川琴音而格局大升。” “扰川把琴技琢磨得精绝之极,从此,扰川名声大振,无数王公贵族重金求他一曲,自然也是衣食无忧,过着神仙般让人敬仰的日子!” “这还差不多,这个画师这一世还真是不错!” 玄汐点头。 阳介招呼长黍添了沸水,将碧螺春再次冲泡,说起泡茶,第二遍的茶才是最好的。 圆道长眯着眼睛享受着清香的茶在口中余绕的滋味,无比舒畅。 玄汐当当敲了下桌子,提示圆道长接着讲。 “扰川琴师,上一辈子便未娶亲,这一世也不喜女色,除了身边服侍的丫头外,便无妻妾。多少女子爱慕他,但他不为所动!” “话说,那个凌霄花这世为人,找到了由画师投胎转世的扰川,就栖身在扰川的身侧,此世凌霄变作一个瘦小的红衣女童,随侍在侧。” “扰川走路时需扶着凌霄的肩,这样,凌霄成了扰川的拐杖,二人除了有必要的一问一答,从未有过其他过多的言语。” “凌霄就这样在扰川身旁,看他的喜怒哀乐,听他的高山流水,虽没有男女情缘,但也是纯真满足,凌霄的肩膀处,扰川经常扶着的那块衣料,破得尤其快,而扰川也只有扶着凌霄才会走得顺畅!” “就这样,两人虽从未有过超出过主仆的情义,却也平安顺遂。这一年,城中突发瘟疫,扰川体质弱,感染了瘟疫,不久便卧床不起了。” “弥留之际,他扶住这个他扶了一辈子的瘦小女童的肩头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问凌霄:跟在我身边许久,一直未感觉你长高,还是这样的身高,可是有什么隐疾?” “凌霄低语:奴家若长高了,先生就不好扶了!” “那一刻,扰川心中酸涩,他一生与琴相伴,从未想过与琴无关的事,这样看来,或许,他似乎稀里糊涂间错过了什么!” “扰川病逝,红衣女仆也不知所踪,待到下一世再相见吧!” 圆道长说完,捏起一块翠玉豆糕放入口中,豆糕清凉爽口,入口即化,冬日里吃一口春天才有的豆糕,似乎春色来到了沉香阁,让人回味悠长。 第六十二章 狸花猫 “结束了吗?”玄汐问。 “圆道长,你的故事讲完了吗?”长黍问。 “没有,还有下一世呢,他们二人的缘分还没有尽呢!” 圆道长说。 “说起这一世,扰川轮回到一户官宦人家,好不容易这次可以享福了,前两世都是苦命之人,这一世生在大户人家,父母情深,感情深厚,母慈子孝!” “那凌霄花呢?” 玄汐好着急。 “别急别急,她一定会出现的!”圆道长卖着关子。 “扰川这一世叫做黎铮,这个黎铮少年英俊,从小四书五经,骑射武艺也是样样拿得出手。父亲乃朝廷命官,也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黎铮十四岁时,当时皇朝更新换代,到处一片恐慌,所有的局势都发生了大的变化,却因黎铮的父亲在这个多事之秋时替朝中老友辩驳了几句,家中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我就知道,命运不可能饶了他!” 阳介老气横秋地说。 “奸臣所害,黎父在朝中当即被斩杀,黎家被灭,那一天,府里上下老少都被灭门,四处追兵横行,血肉横飞,哭喊厮打,如同地狱一般。” “黎铮那八十岁的老祖母,也曾是名门出身,有着大家风范,见过大世面,她当即将这黎家唯一的孙儿推向后院,将他推入后院的枯井中,沉重的石头推到半掩时,老夫人已用尽全力,官兵追来,为了不留在他人之手任人侮辱,老夫人毅然地自刎而戕。” “老夫人临死前冲着井里大喊:铮儿,留得青山在,你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了黎家!老夫人的尸身堵住未掩住的井口处,将孙儿安安全全地保护在了身躯之下!” “井下的黎铮正是少年气盛的年纪,哪里肯这样被家人拼死保护,他挣扎着,哭喊着,想冲出来出一份力,哪怕是死,也决不能这样窝囊地躲在此处。但于事无补!” “他用双手双脚向上爬去,井壁潮湿滑腻,无从用力,更别说能攀着井壁爬上去,一切都是枉然!” “渐渐地他也失去了力气,只能坐在井里的淤泥里听着上面每一个亲人,每一个家眷拼死相抵,铁器插入皮肉的声音、人们悲惨的哭喊声音都最终悄无声息。” “他只能流着泪,看着上面祖母的尸身渐渐冰凉,这一夜,世界天翻地覆,人间再无黎府。” “直到第二天,黎铮经历了爬上去,跌下来,爬上去,跌下来的辛苦,双手双脚都血肉模糊,他绝望中看见井口处垂下来的一根绳子,这一次,这一根救命的绳子终于让他牢牢攀爬上去,抓住井沿,推开祖母的尸体,爬了出来!” “院内的一片狼藉让他红了双眼,他像头狼一般嘶吼着,祖母的尸身早已僵硬,母亲紧紧抱着黎铮的小妹妹双双漂浮在花池里,无数家仆的尸体到处都是,这时的黎府已成了阴曹地府,血腥冲天,惨不忍睹!” “血,染红了整个天地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望去,满目都是尸体。枉死的冤魂,在空中独舞……” “快走吧,一个细小的声音对黎铮说,一会儿他们还会来的!” “黎铮睁着血红的双眼,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回头张望,后面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对了,这个一定就是凌霄花的转世了!” 离阳子拍着手说。 “就你知道得多!” 圆道长瞪了一眼离阳子,气他抢了自己的话。 “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确是凌霄花的转世,她因修行不够,化为人形终究不能时间过久,所以这一世她不是人类,而是黎家祖母养的一只狸花猫。” “在这次的血腥屠杀中,猫与生俱来的灵活谨慎,让她逃过了一劫,凌霄虽然可以幻化成人形,但是经常只可片刻,所以只能以猫形自居。” “为了救黎铮,凌霄拼尽全力帮助祖母将黎铮推进井里,又用微弱的灵力让黎铮不至于跌落在井里不会摔伤。” “待搜寻的官兵离去,她才投下绳索助黎铮出来,否则,凭八十岁的祖母哪里可以做到这一切,还有若不是凌霄化成人形扰乱搜寻的官兵,官兵每一处严密搜查,怎么可能漏了井底的黎铮。” “黎铮此时已经红了眼,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不顾一切的年龄,他哪里肯听一个小姑娘的只言片语,他疯狂地四处乱走,看遍了府里每一个死去的人,他崩溃了。” “没有办法,凌霄只能使出自己最后一点气力幻化成一名离队的官兵,引着黎铮出了府,千辛万苦带到了城外的破庙里。此时,凌霄用尽了此生的法力,只能一世为猫了。” “就这样,待到黎铮在破庙醒来,只有祖母养的猫儿做伴,黎铮也明白,亲人已逝,凭自己一已之力,暂且能活下来是首要任务,于是一人一猫独自流浪,家仇未报,黎铮悄悄等着机会的到来,势要一洗家仇。” “一晃三年过去,黎铮隐藏身份,重新参加殿试,在诗书方面小有成就。 “这些年的历练让黎铮成熟了许多,他将当年陷害父亲的大臣锁定目标,一心想着怎样让他生不如死,步步谋划。” “这个大臣现在已经委以重用,哪里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好在黎铮这几年辛苦打拼,也挣上了一些家产,与朝廷有了些联系。” “而凌霄也一直跟随着黎铮,这三年,也许是凌霄过得最快乐的三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看着花谢花开,守着月落日升。” “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谁也躲不过去。” “黎铮得知,这位大臣有一个独女名叫子雁,文静娴淑,而就在去年除夕,她高烧不退。待病情好转时,却每逢月中,一到了晚间就像猫一样匍匐在地,双眼发出绿莹莹的光芒,牙齿尖锐而锋利,而白天却很正常,问起她来,她一无所知。” “黎铮也想通过此事打入大臣家中,趁机找到大臣的把柄,一举端了他们一族。” “但是黎铮不懂医术,对此毫无办法。” “这一晚,夜明星稀,黎铮在大臣家门附近游走,就在他无计可施时,怀里的狸花猫窜了出来,三年了,这只猫身形还是瘦小,基本没有变化。” “狸花猫一跃而起跳到大臣府墙头,对着庭院深处喵喵地叫着。” 第六十三章 月十五 “狸花猫从黎铮怀里窜出,纵身一跃跳到大臣家的院墙上,冲着院内吡牙咧嘴地低声叫着。那声音与平时在黎铮一起的声音完全不同。黎铮一惊,有些陌生地看着墙头的狸花猫!” “黎铮毫无防备,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相处里,他从不知道这狸花猫是一只有灵力的猫,也不知道这只猫曾经救过他,他只知道这只狸花猫非常地通人性与自己相处如同亲人一般。” 狸花猫没有了往日的乖顺温柔,这突然的变化让黎铮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花猫低声嘶吼着,跳进了院墙,在一声声惊叫声中,狸花猫跳进那处闺房开着的窗户里。 大臣小姐唤作子雁,平时柔弱无力,人比黄花瘦,但是犯起那毛病来可是凶猛异常,无人敢靠近。 因平时犯病时伤及侍从仆人无数,反倒子雁一人独处要安静一些,这样一来,每次子雁发作,仆人侍从都守在门口,今日正逢月中,狸花猫的闯入,让人始料未及。 子雁匍匐在地,眼睛的瞳孔竖了起来,绿莹莹的光芒寒光四射,脸上的汗毛渐渐密了起来,鼻头紧皱,嘴里的牙齿已然藏不住了,幽幽地闪着锋利的光,她用手挠着地板,将地板挠出一道道痕迹。 她急燥地来回走着,嗓子里发出咕咕的低吼声,这时,从窗外窜进一只狸花猫,二猫相见,分外眼红,低吼着,此时,凌霄的毛也炸了起来,随时准备着一场战斗。 此时,黎铮在府外焦急地胸中冒烟,府里传来一阵阵仆人的惊呼声,猫的嘶吼也清楚可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黎铮实在忍耐不了,只好敲开了大门,对管家直言,自己可以医治子雁小姐的恶疾。 当黎铮来到子雁小姐的屋前,小姐已经满身血痕、衣裙破烂,昏迷倒地,躺在屋子中间,而那只小小的狸花猫,已经有了出气没了进气瘫倒在一旁,被家奴们踢来踢去。 黎铮一进屋内,抢先一步,抱起狸花猫,眼泪直流,哽咽地抚摸着伤痕累累的凌霄。 凌霄只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黎铮,那双眸就失去了神彩,停止了呼吸,再没有了往日的鲜活灵动。 家仆奇怪地看见这个自称可以医治大小姐的年轻人,见他现在不管大小姐死活,却只管那一只罪魁祸首的野猫,还泪流满面。 不禁怒从心起,一把拎起黎铮便要将他扔出去。 没想到,就在此时,刚换好衣裳扶下躺好的小姐子雁却睁开了眼睛。 她此时那双瞳仁已恢复了正常,皮肤也如从前一般娇好,但面色萎黄,身体虚弱。 子雁指着黎铮: “留下他,他可治我!” 然后便沉沉睡去,再无动静。 家仆没有办法,看见那抱着野猫的小子,想打也不敢打,只能安置到一处柴房,等小姐醒来,老爷回来,再做打算。 这一晚,黎铮又经历了一次亲人的离别。 这次的亲人虽然是一只小小的猫,对于他人来说无足轻重,但是对于黎铮,猫儿如同兄弟手足,陪伴着他度过了最难熬的日日夜夜,在失去家人的每一天,如同在地狱里的他,只要看见猫儿温柔的双眼,以及湿润柔软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手背,就觉得一切还有希望。 可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狸花猫遭此一劫,离开了黎铮。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黎铮自从家族灭门以来,到现在,无论是饥饿中与人抢食被人毒打时,受人排挤百般羞辱时,还是生病高烧滴水未进时,他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这一晚,这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他流了一夜的眼泪,从此,仇人更加恨入骨髓,不共戴天。 黎铮将狸花猫埋在柴房院后,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凌霄?就,就这么死了?” 长黍还没回过神来。 “凌霄终身是猫,帮助黎铮和小姐见面,使命结束,可不就要死了吗?”玄汐不屑地说。 “也许吧.....玄汐,这个米糕叫做什么名字?” 忆娘拿起一块雪白的米糕问玄汐。 白米糕雪白甜糯,入口即化,淡淡的奶香,爽口又回味无穷。 “这个糕啊,名字叫做凌糯香糕。” 玄汐一听夸她的糕,马上来了精神说: “这个米糕是米酒做成,美酒醉人心,凡事物以入心为最好!” 忆娘笑着,“这个糕味道香醇,沁人肺腑,名字也好听!” 接着给圆道长又续了一杯茶。 “道长,你的故事很好听哦,好好讲哦!” 圆道长一听忆娘夸赞,心里如同玄汐一样,自豪感骤然升起,只见他挺了挺胸膛,一杯茶饮下,清清嗓子接着说了起来。 “黎铮一夜未合眼,感觉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早上,子雁醒来,一睁眼便要仆人找到黎铮,无论谁怎么劝说,都说黎铮可以救他性命!” “黎铮莫名其妙,自己不懂医术,昨晚进入府里说自己可以救子雁,完全是因为凌霄在里面,但现在也不能说自己医治不了,那样不但辜负了凌霄的一片苦心,还让自己陷入欺骗罪名之中。” “他横下心来,挺起胸膛,说自己可以医治,保证能治好子雁的病!” “就这样,黎铮留在了府里,那个他的仇人的府里,他经常可以看见那个贼子过来看望子雁,并威胁自己几句说如若治不好会将他满门抄斩!” “黎铮真想说我家已经被你抄过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但是,黎铮知道自己的任务。一定要做到,就必须忍耐。还好,子雁小姐很听话,黎铮明知道自己开的药都是些什么十全大补汤之类的,但是子雁都乖乖地喝了下去。 “黎铮有种错觉,子雁如果不是仇人的女儿,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女子,温柔贤淑,端庄秀美,她常常深深地望着自己,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黎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离下次发病的时间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也是治疗子雁的一个周期,能不能治好子雁的病就要看这一个月后,子雁会不会发作。” “黎铮和子雁两人这几天形影不离,两人虽然没有说很多话,但是黎铮可以发现子雁总是偷偷地看着自己,而他,知道,他不能对她产生好感,因为他心里的仇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就这样,黎铮和子雁这样相处了一个月,眼看第二天就是月中,子雁的发病周期就要到了!” 第六十四章 惨灭门 “黎铮忐忑不安,这一个月来,他根本对自己是否能治好子雁不报希望,他心里常想,凌霄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丢了性命为自己牵线搭桥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 “黎铮好沮丧,做好了准备,大不了一死,陪伴家人去好了。” “黎铮看着子雁,子雁还是那样温柔如水。” “子雁小姐,如果明天你还是发作了,怎么办?” “不会的!”子雁只是笑笑。 “你太相信我了,傻姑娘!”黎铮看着这个信任自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再次提高声音说。 “不过,我相信,你是有心魔之人,同我一样,心里有一个魔鬼,支配着自己,经常会做一些由不得自己的事,不管怎样,我同你一起,抵抗心魔,让自己的内心强大,那样,心里的那只魔鬼才不能趁虚而入!” 黎铮此时有一瞬间真的想治好子雁小姐的病。 当然,只有治好了她的病,黎铮才能赢得她父亲的信任,那样,才能一举灭了这一家,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滋味。 子雁点点头。 第二天,二人一早吃了早点,便去城中寺庙上了香,祈了愿,把事情安排满一些,疲惫一些,才不会东想西想,这样更有利于晚上的睡眠。 吃过晚饭,家仆们都在闺房外守着,黎铮与子雁在圆桌边紧握双手,互相说着趣事,对着诗文,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洒在花园里,满天的星光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微风里带来一阵阵清香,美妙极了。 房内黎铮比子雁更紧张,倒是子雁用坚信不疑的眼神安慰着黎铮。 每一个等待都会经历漫长而曲折的过程,还好,这一个月的等待眼见就可以看见结果。 就这样,等待有了好消息,一夜里相安无事,二人手拉着手趴在桌上睡到了天明。 当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刚洒进屋内,子雁的父亲母亲与仆人们站满了屋内,看着二人手拉着手趴在桌上沉睡的模样,都喜气洋洋,乐开了花。 就这样,子雁好了,再也不会变成猫女那样恐怖的样子,她吃得香,睡得沉,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脸色日渐红润,神清气爽,大家纷纷放下心来。 而黎铮,任务完成,成了府里最大的功臣,当子雁父亲问他需要多少银两的报酬时,黎铮说,只愿在子雁父亲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士卒。 大臣非常满意黎铮,觉得他不贪心,是个能够吃苦的少年,于是满足了黎铮,从此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聪明勇敢,拼命无比的年轻士卒,由于他的卖命,很快就取得了大臣的信任,做了贴身军士。 来年,子雁已成为了黎铮的妻子,黎铮成了大臣最合心意的上门女婿。 看起来的顺风顺水,外人都觉得黎铮是走了多好的运气,孰不知,每夜黎铮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心惊肉跳。 因为他经常看见那满目的尸体,鲜红一片,祖母那慈祥的目光不舍地望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堵上井口。 还会看见狸花猫伤痕累累的尸体和院里那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小坟包,那上面已经开满了红艳的凌霄花。 他心里也感谢子雁,子雁看见他从梦中惊醒,从不多问,只是温柔地替他换上干爽的内衣,她还像以前那样少话,默默陪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 终于这一次,机会来了,大臣从遥远的苦楚之地运来一块南石,上面竟然有一个清楚的寿字,这块南石混然天成,绝没有一丝半点的人工雕凿的痕迹。 当朝皇帝十分迷信,对于各地的吉兆非常感兴趣,马上皇帝要过大寿,这块有着天然寿字的南石无疑是最好的寿礼。 工匠们赶制了底座配上南石,放在府里等待着寿宴那一天抬进皇宫献给皇帝。 却怎知,这块南石在皇帝寿宴的那一天当着皇帝皇后以及朝廷百官面前,从正中裂了开来,眼见着轰然倒塌。 皇帝的脸都气歪了。 更有朝廷命官发现在南石裂缝里面有一封书信,是大臣与其他要员的书信,里面清楚记录有当年怎样陷害黎家,以及陷害其他朝臣的交易往来。 甚至言语间还透露着要篡夺皇权,与帝争位的谋逆心思。 这一下,大家都知道,这位曾扶持皇帝坐上宝座的大臣完蛋了。 于是,大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府邸被抄,满门被斩。 尸首遍地,满目苍痍,天地一片血红,到处都失去了颜色。 这一切,黎铮秘密布置,他早就借口离府远征,远远地在山头看着大臣的府邸火光冲天,鬼哭狼嚎。 此时,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没有,他心里痛得厉害。 因为,那里有她,那个仇人的女儿,此时,也已经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他还记得他走的那一晚,子雁拉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尽是温柔的母性光辉。 但是,仇人就是仇人,他与仇人不共戴天,更不可能与仇人有了后代。 此时的火光里,他看见了子雁的眼睛,那是一双温柔的眼睛,里面写着:“守候”二字。 而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与三年前,黎家灭门时站在他身后的红衣小女孩的那一双眼睛重叠在一起。 “子雁就是凌霄!” 玄汐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为什么?” 长黍和离阳子还没从剧情里走出来。 “凌霄与子雁缠斗那一时,凌霄的灵力就打败了子雁身体里的那只猫,从此寄存在子雁的体内。” 阳介喝着茶分析道。 “要不然子雁为何一醒来就指着黎铮说他能救她。” “是呢,是这个道理!” 一旁的左骜也明白了一些。 “可是为什么凌霄不说明?” 长黍问。 “怎么说明?说我是一朵花,变成了猫,又变成了你妻子?” 玄汐瞪着长黍。 “也是哈,可是黎铮最后明白了吗?” 长黍又问。 “黎铮会明白的,一定会明白的!” 阳介话里有话。 “最后一个问题:那最后一晚同,子雁让黎铮摸着自己的肚子,是怀有身孕了吗?” 忆娘很在乎这个。 “我的个天哪?让我回答哪个?你们的问题这么多,能有些耐心吗?” 圆道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都没机会插嘴,这不,急了嘛! 第六十五章 李荷氏 圆道长真心受不了这一屋子十万个为什么的人们。 “我讲故事还是你们讲故事,要不然我让位你们讲?” 圆道长生气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讲你讲!” 阳介制止大家,让圆道长讲下去。 “黎铮逃走了,天涯海角任他遨游,但他终究逃离不了每个夜晚,曾经的恶梦是黎家灭门时的惨烈景象,现在是子雁家灭门时的火光冲天。” “梦里子雁温柔的目光和她柔软的双手抚着肚子时的幸福样子,与红衣小女孩、花狸猫、祖母等的交替轮换,一会儿就变成了子雁嘴生獠牙,眼睛里流出血来,盯着自己,说:我恨你,来世要你血债血偿!” “每每,被这样的恶梦惊醒,不同的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轻柔的安慰声了,有的只是冰冷绝望!”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黎铮报了仇,却更不快乐了,黎铮终身未娶,40岁便离世了!” 圆道长停了一下,大家却都一时无话。 “第三世,第三世来了哈,注意了!” “第三世,黎铮出身农家,很小时随父亲上山砍柴,突降暴雨,在一处树林处避雨,一同避雨的还有一个道士,道士看见黎铮虎头虎脑,十分机灵可爱,也和道士一问一答,有条有理,道士十分喜欢他,就对他的父亲说,有缘可以来寻他,这个孩子是个有悟性的孩子!” “那个时期,到处是水灾,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如果能有一处可以让孩子吃饱饭遮风避雨的去处,那是再好不过的。” “特别是如果有道士点化,可以追随去学习道法仙法,也是每个百姓最幸运的事情了。” “黎铮的父亲听了道士的话,回家同家人商量便把小黎铮送到了道士处,跟随道士学习道法!” “小黎铮真的很幸运,拜了道士为师后,师傅是一个很有本事的道士,教会了他各门派内传的道术、符箓、内丹、武学等,他也的确很有悟性,样样样也学得有模有样。” “小黎铮?这一世他叫什么名?不能叫黎铮了吧,我会串戏了呢!” 玄汐快人快语,从不顾虑圆道长是不是还在生气。 “嗯,嗯,嗯”圆道长用手摸了摸鼻子,“这个黎铮转世后取法号为逸群!” “啊?真的呀?是和你同道号呢!” 长黍也不禁觉得巧。 “你是不是傻!就一个逸群!” 阳介用手指弹了一下长黍的脑袋。 “哈哈哈!”那边玄汐指着圆道长笑得已经是喘不上气来了, “你,你,你,可笑死我了,你的意思是那前三世的画师、扰川、黎铮都是你的前世喽!” 玄汐的嘴可是够毒了,不过她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大家都想笑,但是都忍住了。 因为圆道长以现在的形象实在和前几世的主人公有着太大的区别。 无论是画艺精绝的画师、响遏行云的扰川琴师还是英勇冷酷的黎铮,他们都玉树临风,忠肝义胆,怎样也不能与眼前这位白胖的圆胖子混为一人。 这实在怪不得玄汐直乐。 圆道长脸一阵红一阵青,气得嘴都打结了。 “怎么了,怎么了?想当年我刚入师门时也是身材修长,文武兼备,只不过因修行了师父的新道法武功,体型才发生了变化,不要小看胖子的颜值啊!” 圆道长反驳着。 “我与师傅修练新道法,是一种新的吐纳道法,是将灵力锁入体内,等需要释放时,才可吐出灵力,这样蕴藏的灵力他人是不可及的。” “身形发生一时变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修行先要修心!” “师傅,我记得祖师爷说您早就可以吐纳出来了,你怎么还没吐出真气,转化体型呢?” 离阳子一脸不可置信。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我不过就是贪吃些,等我需要好身材的时候,我轻易一吐纳,就能成一个拥有六块腹肌的美男!” 圆道长一说完,众人“吁!”一声,是那么默契,那么异口同声。 “我原来也不相信,但是后面修行了道法,从中得到了启示,看见子自己的前身今世,如今想来,真的是梦一场。” “那这一世呢?这一世凌霄花变幻成了谁?莫非你是汤圆她是桂花馅?” 玄汐的毒舌就没有不喷毒的时候。 “哈哈哈!” 大家再一次爆笑如雷,长黍和离阳子直接滚到了桌下,两只松鼠抱成一团。就连不苟言笑的左骜也笑出了眼泪。 “去你的!” 圆道长本来也畏惧玄汐的不近人情,再恼怒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然后愤恨地踢了一脚桌下的两只松鼠。 “好了。不闹了,让道长说下去。” 阳介制止大家,虽然他也摘下眼镜直擦眼泪。 “我都不愿意讲了,真是的,你们有什么可乐的!” 圆道长还是愤愤然。 看见大家止住了笑,圆道长接着说了下去。 “我这一世成为了道士,也算是一个得到真传的道士,一些丹药道法,我也能解决一二,天庭有时有诸多与凡界相关的事宜,我也会帮忙打理。” “那一年,我去了南天门的李氏荷塘送李荷氏的丹药,看见了一人!” “那人便是追随了我两世的凌霄花,这一世,她功德圆满,历劫完成,已然是那李氏荷塘的主人李荷氏的独女,李荷氏把她看做掌上明珠,多加宠爱!” “凌霄花经历两世大劫,这一世成为仙界一方霸主的女儿,也算是好人有了福报,那李氏荷塘靠着那方圆几里的紫色荷泥,将李氏荷塘发扬光大,成为了一方霸主,无人能及。”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它象征着圣洁、吉祥、光明、清澈,世间皆烦恼污浊,唯有看破红尘脱离苦海。” “这紫色荷泥中孕育出的荷花更是萎根不死,采摘过后又重生,像是人类的微缩世界,所以都说是莲花藏世界!” “是呢,李荷氏的这方荷塘真的是至宝,那里种植的任何人间再污浊的脏物,放入他的紫色荷泥中,都可脱胎换骨,纯净无比呢!” 阳介也附和道。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方一净土,一念一清净,心似莲花开!” 圆道长点头称是。 “而凌霄此世能受到李荷氏的庇护也算是幸运至极了!” “我初次见到她时,她根本就忘记了我,那时我也年纪尚轻,还没开启开窍,未能看见我的前世今生,就一个感觉,她是那么可爱,我感觉她是我失去的一部分!” 圆道长眯着眼睛回味着初见时的感觉。 “可不是一部分嘛,你是汤圆她是桂花馅!” 玄汐又笑了起来。 忆娘拉了拉玄汐。让道长继续讲。 第六十六章 独乐寺 圆道长心里忧愁不已,因为凌霄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报答了道长当年渡她成仙的恩情,所以此生凌霄花化为李荷氏的爱女弥月,享受长生,迎接福报。 那子雁对黎铮浓情蜜意,默默地为他奉献了一生,无论黎铮的决定是对是错,从来都是支持,黎铮又不是铁石心肠,纵然最后仇恨失去了理智,让子雁一家走向毁灭,子雁父亲当年的行为是狠毒的,而现在的黎铮何尝不是? 圆道长虽然此生也是没有太多坎坷,但是唯独欠凌霄当年子雁的一劫。 子雁为黎铮孕育了子嗣,但黎铮为了报家仇,选择狠心将子雁及腹中孩子一同送上死路,这一世黎铮的绝情虽有理却道无情,无疑,这一世的圆道长必得还了凌霄这份情意。 无论是人是仙,有了恩情,也有了亏欠,才能是一个循环往复的开始。 圆道长自从见到弥月,便知道了这一世他生存的意义,那就是为了弥月的快乐而存在! 说起来这个弥月经历了三世的蹉跎,由混混沌沌的一株凌霄花转变成现在尊贵完整的仙家贵女。 这一路的艰辛也是值得她今世享受这样的待遇。 弥月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她现在风华正茂,古灵精怪,喜欢一些新奇且好玩的物什,当她第一眼看见这位圆道长,就总想捉弄于他,仿佛这个道长就是弥月的玩具,想要什么,想找什么,她那脑袋里的奇思妙想,这个道长都可以想办法帮她。 弥月不知道从何处得知,用魂魄做种,用紫色荷泥种出来的冥灵花,花开那一夜可以结出精灵,许一个愿望皆可实现,虽然一夜便会凋零,但也是精妙极了。 但每一株冥灵花需要人间极恶之人的魂魄,如今平安盛世,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龌龊恶人。 圆道长为了弥月的冥灵花,想破了脑袋,搜集人间的恶人魂魄,也是煞费苦心。 也许这就是轮回吧,前世你欠了什么人的,必定下世来还,积恶越深就会罪孽越深,所谓因果,皆是如此。 圆道长的故事讲完,大家都唏嘘一声,这个三世的故事还真不赖,想来今天的饺子没有白吃。 “不过,我对你那一世的黎铮真是无法评价,不知他应该算不算是恶人呢!” 忆娘低语。 “下一个故事!” 忆娘先喊着,她最不会的就是讲故事了,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在这里聊天守岁,都已经是她前世今生的头一遭了。 忆娘很讨厌应酬,无论是领导间的,还是同事间的,甚至是家庭聚会,她都能不去尽量不去,她讨厌这样的虚假情义,推杯换盏之间就能友谊长存,情深似海? 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她懒得和这些人打交道。 她知道,前世有很多人都说她奇怪,以及她冷淡无情,的确,无论是对领导、同事、朋友(当然,她也没有什么朋友)老公甚至是老爸,她都是一副冷面孔。 唯独是她带的那些孩子们,和她那个小小的儿子,只有孩子的纯真才是人间最美好,最值得花时间来维护的。 其它的都不是。 其实,自从来到沉香阁,她已经改变了许多,那些寻她来的两界人,心里放不下,舍不去的爱与恨,忆娘帮助他们圆了梦,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而且,这一世,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认知正常、社交正常甚至情绪正常的正常人,仅这一点就可以让忆娘感觉自己存在的意义。 “离阳子说一个吧!” 忆娘温柔的眼神看着离阳子,那个以后即将发生的韶花铃的故事,让忆娘重新认识了离阳子,离阳子和长黍一样,胆小心善,可爱纯真,忆娘愿意和他们成为朋友。 “我说?” 离阳子有些胆怯。 “别担心,就说你听说过的故事就行,什么都行,你一定会讲得很好!” 忆娘常年和孩子们打交道最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鼓励孩子,激发他们心里的激情。 果然,离阳子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有了信心,他眼睛大而晶莹,里面闪着自信的光辉。 “好,这次就由我来讲!”说完这句许,扭头看向长黍,而长黍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逸群道长经常去弥勒寺与惠成主持论经,虽然道法与佛法各成一派,道法与佛法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道家有道法、法术,即时、当时就能解决,是讲究实际操作的。 但是佛法则是用意念,用智慧,不拘于形式的; 意念的作用,会有一个时间过程。 佛法广、无边无限制; 而道家也有独到之处,实用性强。 各有千秋,但总的来衡量,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佛法无边!” 离阳子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看到忆娘时,忆娘投来赞赏的眼神,离阳子很高兴,又接着说了下去。 “道法与佛法却有着同样的目标,行善除恶!” “惠成主持每每和道长讲经论法,我只要做完自己的事,便可以和小和尚道一在一处,我们志同道和,他年纪小,常常受到寺里的大师兄的欺负,我胆子小,也常常受人捉弄,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彼此没有任何担忧,因为,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 “这个故事,便是道一讲给我听的,我听后也悟了很久,但是也没有想明白过,现在讲给大家听听!” 大家纷纷点点头,示意离阳子继续说下去。 “说的是在遥远的独乐寺,那里曾经一度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非常有名。” “独乐寺和别的寺没有什么太多不同,也一样的庄严清静,可是独乐寺却远比其它寺院有名的多,那都归功于这里的主持!” “这里的主持不仅佛法精深,管理有方,还有三样无人能及的法宝。第一,主持画得一手好丹青,尤其是山水,第二,主持的抚一手好琴,弹奏起来能让百花盛开,百鸟争鸣,第三就是做一手好素斋菜,据说尝过他的斋菜的人都会念念不忘,回味无穷的。” “这三样法宝,引得有缘之人不远千里上门求取,只为得一幅山水图、听一曲高山流水,吃一口清心寡欲的素斋而名扬四里,骄傲万分。” “话说这一年,有一位贵人,听说了独乐寺的这三样至宝,决定前去一求。” 第六十七章 拌豆腐 这位贵人慕名来到独乐寺,与主持见面谈诗论经,言语十分投机,主持的山水图出神入化,淡逸劲爽,那山水之间透着灵秀,仔细观望竟然可以闻到山涧清新的空气,再一细听还能听到百灵婉转的歌声。 贵人的琴艺也不错,二人切磋交流,很是投机,主持的高山流水琴音响起,一时间飞鸟迂回,流连忘返。 已近午时,主持对贵人说: “已到用餐时候,施主若是不嫌弃,老僧愿为施主做一样简单素菜,不知可否?” 贵人前来独乐寺,就是想把这三样至宝一一品鉴的,如今,山水图和古琴音都已讨教,就等着这一道素斋菜呢。 这位贵人游历四海,最是注重饮食,各地的美食都一一品鉴,随身跟随着名厨,品尝过的异地佳肴写成书籍也能洋洋洒洒写出几十册。 于是主持进入后厨,贵人也跟随至此,后厨是主持专用的小厨房,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自是平凡的小农厨房。 主持也不避讳,请贵人一旁坐下,从一块白毛巾下取出一方井水浸着的四四方方的白豆腐,用刀在手心处切成小块,到后院割了一把青葱洗净切成碎末,浇一勺酱油,即成。 这一盘“小葱拌豆腐”便做好了,盛上一碗白米饭,这一顿简单素斋便完成了,用时不过三分钟。 贵人倍感失望,这一碟如此简单的豆腐,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他疑惑着久久不肯下箸。 主持看了一抬手说:“请施主不要嫌弃,其中自有滋味万千,请施主尝尝。” 贵人下筷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 仅仅就这一口,贵人惊讶万分,恨不得咬下自已的舌头,豆腐清爽滑嫩,入口即化,用上颚与舌头轻轻挤压,浓浓的豆香味遍布口腔,酱油的鲜香更是清爽可口,小葱的搭配不仅在卖相上给予点缀,更是滋味上更增添了爽口辛香。 这个豆腐本来就俗称植物肉,含有优质的蛋白不说,而且老少皆宜,这点贵人自是知道,但此时,这一道“小葱拌豆腐”却是滋味不同,如此鲜香甘美,异乎寻常。 贵人配着这碗米饭,将这盘“小葱拌豆腐”吃了个底朝天,甚至盘底的酱油也将米饭倒入其中拌均匀后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贵人意犹未尽,对此菜大加赞赏:“此菜真是人间一绝,主持,这道菜这么简单,而我又是亲眼看见你做的,怎么如此好吃啊!” 主持笑着说:“佛有云:至清则清,无味之味,乃至味也。你们吃惯了饕餮盛宴,却从不会坐下细细品味食物的原味,人之根本就是这些入口之物,待有心、有时间的时候好好品一下,食物的原始味道不仅美味,而且也能得到不同的心灵感悟!” 贵人似懂非懂,只感觉此寺果然不同一般,此行来得值。 于是贵人赞叹不已,临走捐了一大笔的香火钱,做为功德银子! ........................ “说得我都馋了,掌柜的,明日我们做小葱拌豆腐吃吧!” 玄汐舔了舔嘴巴。 现在,已过午夜,真正的守岁才刚刚开始,众人已从饭桌前移开,各自找了舒服的姿势坐在了软塌、藤椅上。 玄汐抱着波仔早早占据了她最爱的圆形藤椅上,忆娘则坐在了软塌的边上,她长得瘦小,所用位置不多,不一会儿,左骜拿来一个软垫递给了忆娘,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 阳介几人都各自搬来了躺椅小凳之类,围在了离阳子的周围。 离阳子看见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从来没有的自豪感油然而升,他清了清嗓子更加专注地讲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年左右,独乐寺发生一件惨案,主持被一名歹徒挟持,当寺里的僧人们赶来时,歹徒手起刀落,将主持杀死。据说主持死时,虽被捅到要害,但坐而不倒,直到血流成河一命呜呼时也是双手合十,并未有丝毫难堪死状!” 众人正要说话,忆娘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做出禁声的手势,大家都没发出声音,继续听了下去。 “顿时,这件案子引起了当地的轰动,像这样一位得道高僧,救人无数,怎么会有仇家寻仇,而且德高望重的主持深受当地人的敬仰,此事很是蹊跷。 当地授管此案的府衙很是头痛,案件没有理由却关乎一位大家瞩目的人物,这个歹徒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呢?为何如此丧心病狂? 于是,府衙里的画师根据现场的群众口述画出歹徒的头像,悬挂于各处,看看有谁能知道此人的来历。 挂出一阵子,皇宫来人,要求取下画像,并说明了原因。 原来此人乃是皇宫的御厨,而且是皇帝最喜欢的御厨,每次游走民间都带上此御厨,为皇帝寻找美食。 一个正当红的御厨为什么要去谋杀一位得道高僧呢? 当皇宫的来人仔细一说方知,当年那位到独乐寺寻访的贵人便是微服私访的当朝皇帝,当他行至此处,听说了独乐寺里的主持的三大法宝,就心生欢喜,想去看看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谁知一去,那一宝山水丹青,二宝古琴独韵,虽让人觉得精妙,倒也不是日日惦记。 唯独这一道“小葱拌豆腐”却让皇帝赞不绝口,回味无穷! 这位常伴在皇帝身边的御厨因御艺精绝,又是一个勤学好问之人,所以技艺一直不曾生疏,跟随皇帝走南闯北,遇见未曾听说过的,而皇帝又喜欢的菜肴就会仔细研究,不懂的时候更是不耻下问,不琢磨的会做,决不罢休。 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执着的心念,他的厨艺也是日渐精湛。 皇帝自从独乐寺回宫,一直惦记着那道小葱拌豆腐,他要求御厨学做出来。 其实不用要求,以这位御厨的好学之心,早就开始潜心研磨。 据皇帝所说,那日的小葱拌豆腐,就三样食材:豆腐、小葱、酱油,据皇帝说,吃那豆腐时有着浓浓的豆香。 豆腐小四方块,最是考验手艺的时候,从磨豆煮豆熬豆到最后点豆腐,每一样工序都繁杂得很,但这做豆腐难不倒御厨,豆腐有深厚的豆香也不是难事,几次试验下来也做的八九不离十了。 小葱,自家院中种出的小葱,不施任何化肥,在正嫩时采摘下来或生吃或做汤,都是最佳,这样的小葱翠嫩可人,用于点缀与调味再好不过。 这两样都不是最难的,难在那道酱油上。 第六十八章 鱼骨汤 “酱油是中国传统的调味品。用豆、麦、麸皮酿造的液体调味品。色泽红褐色,有独特酱香,滋味鲜美,有助于促进食欲。” “也有人用蘑菇等酿造酱油,但是却很少使用,因为蘑菇酿造过程复杂,而且容易腐坏。” 阳介讲酱油最有发言权,因为每年沉香阁里的酱油都由阳介一手酿造,忆娘曾经戏说如果沉香阁不卖香品,光售酱油,估计也能发一笔小财呢! 离阳子看着阳介点点头说: “御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每一次试吃都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哪里敢端去给皇帝品尝。” “于是他想,一定是皇帝那日疲劳辛苦,腹中着实饥饿,才会吃一碟拌豆腐就能如此滋味,于是,待皇帝那日狩猎归来,迟迟上了御膳,才将自己精心烹制的小葱拌豆腐端了上来。” “这道小葱拌豆腐,御厨极其用心,豆腐是当日新鲜磨制的,小葱翠色欲滴,褐色的酱油看上去食欲大开,就这样,这碟可谓用尽心思的小葱拌豆腐送上了皇帝的桌子。” “皇帝看见此菜的外形与在独乐寺里吃到的并无不同,心里非常高兴,不断称赞着,当即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却马上摔了筷子,拉下脸来!” “毫无滋味,这一道如此简单的小菜,你也搞不定吗?你是不是想提前告老还乡?” “然后说这菜扰了他的食欲,连其他饭菜都不愿意吃了!” “御厨这几年跟随着皇帝,得到皇帝无数次的称赞与夸奖,自认为也是举世无双,这世间就没他学不来的菜品,自然是从没有遇到过如此的难题,也没受到过皇帝如此的斥责,这厨子本就生性执着,于是,折返独乐寺数趟,想要问主持这道菜如何制作。” “这个厨子不敢说出自己是皇宫御厨,只是要求拜见主持,可是独乐寺也是有着一定的规矩的,那里就能说要见就见。就这样,厨子纠缠了两个月,软磨硬泡,终于让他见到了主持。” “谁知这主持死活不肯说出此菜的做法,只说佛光普照,有一颗至善至清的心方能做出这样的菜肴。” “御厨不信,最后没有办法竟拿出尖刀威逼主持,结果一众人都前来谴责援救,厨子恼羞成怒,竟当时捅了主持,要了主持的性命。” “这一来,可炸了锅了,独乐寺的主持被人当众杀害,主持这几年间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啊,怎么能就这样被人害了性命!” “后来因为这个画像,宫里的人认出了此人是失踪多日的御厨,结合这种种情形,再询问了御厨的口供,知道事情的原委,这样,这件案子算是尘埃落定!” “这个主持真是的,为何不告诉厨子这个小葱拌豆腐的做法,难道真是佛法普照?才会与众不同吗?” 玄汐今日喝了一些酒酿,话有些多。 “是的啊,没什么保密的,一定是寺院里的食物自然与众不同!” 长黍也说。 “可是自从主持死后,再无人可以做出这样的美食,从此,少了这位主持,独乐寺便再不能独乐乐了。” 离阳子说: “还有后续呢!这个府衙断过这个件案子后,一直记挂在心,因为他确实也曾经有幸尝到过这道菜,真的是味道独特,美味至极!” “有一天,府衙来到他的一位老同乡家中坐客,许久未见,两人相谈甚欢。午时用餐,老同乡摆了一桌盛宴招待府衙,其中赫然有一道小葱拌豆腐。” “府衙看着老同乡,老同乡笑而不答,请府衙尝尝,府衙夹起那洁白如玉的豆腐,放入嘴里,顿时大惊,因为此菜和他曾经有幸吃到的独乐寺的主持做的那道小葱拌豆腐,味道一般无二。” “于是,府衙赶紧将前段时日发生的这件惨案告诉了老同乡,老同乡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不过随即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 “府衙很好奇,问老同乡为何如此,莫非知道其中有什么特别的玄机?” “老同乡就同府衙说:我可知道这个主持真正被杀的原因。府衙饭也顾不上吃饭了,拉着老同乡追问。” “老同乡说,即然主持已经仙逝了,那便告诉他吧,那年他们几个老友相约出游,一同在独乐寺品尝过素斋,大家都是赞不绝口,第二日,他们途径独乐寺附近的小镇时,有人说有一家鱼骨汤听说特别有名。” “几人本来出游就是尝尽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知道这里有个出名的吃食,那就非去不可,于是几人来到这家鱼骨汤店。” “店内几乎客满,他们几人为了荫凉坐在店内院的树下用餐,这家的鱼骨汤很怪,一尾鲜活的鲤鱼,去掉肚腹里的内脏,清洗干净,并将前后两片最饱满的鱼肉切下,只用带着一层薄薄的肉的鱼骨熬汤,炖出来的汤真是鲜美无比,清爽可口!” “院内离后厨最近,他们可以看见那一尾尾鲜活的大鲤鱼被洗净切肉,余下一排排雪白粉红的鱼脊骨,而切下的鱼肉则包冰储存了起来。” “老友们都是勤学好问之人,当喝了这鲜美的鱼骨汤后,就问后厨的大师傅,这鱼骨汤如此鲜美可是有什么秘决啊?” “后厨之人就说,这是当地最有名的鲤河里的鲜鲤,河水均是雪山融水,所以喂养出来的鱼都是鱼肉紧实,肉质鲜美。每一条宰杀完绝不过夜,而且,店里售卖的鱼骨汤有限,每天只宰杀30尾就不再售卖。” “一天才做30锅的鱼骨汤,是不是太少了?” “因为我们小店虽经营杀生的行当,但不可杀虐无度,我们受独乐寺的佛光普照,这样有违于独乐寺的主持教诲。” “也对,出家人不让食荤腥,但百姓皆可,有买就有卖,这样约束一下也好!” 阳介插嘴道。 “那几位老友中有一位问道:那你们切下的鱼身两侧的鱼肉怎么处理?没见到你们做了其他菜品啊!” “这些鱼肉是有人预订了的!说完这话,厨师们便都缄口不答了。” “用餐正快要用完时,后院旁边一个小门有人敲响,老友们就看见后厨之人打开后门,将刚才切下来再用冰浸住的鱼肉包在一起递给敲门之人,眼尖的一位看见,那位来者竟然是独乐寺主持身边的小沙弥。” 第六十九章 袅青烟 “众人得知,均是疑惑,纷纷找那大厨询问,修行人之要这些鱼肉是为何用?不是不可杀生,不可食肉吗?大厨看瞒不过去了,当然也看出这些人都是外地人,当即打消了顾虑,所以便说:你们不知,我如今告诉了你们,你们不可以再与外人讲起,心知肚明即可,可以做到吗?” “老友们只是为了满足好奇之心,可不会管那么多,于是纷纷答应。” “大厨说道,独乐寺的主持会做一种酱油,这种酱油,不用豆不用蘑菇,就只用这鲤河的大鲤鱼,用这个鲜活的鲤鱼脊肉熬制而成,将鱼肉熬成肉糜,再反复添料再熬,这样做出的酱油鲜美无比,无论什么菜什么汤加上这味酱油就定会让人留连忘返,意犹未尽。” “我们这家店老板就是主持为了专门收集鱼肉而开始营业的,我们用主持提供的酱油,而每天三十尾的鱼脊肉则交给他们做酱油,我们就是这样相互抱团生存,各位,这个秘密我可和你们如实交待了,你们可不能泄漏秘密,一旦东窗事发,与你与我并无好处啊!” “这几位老友和我都不是是非之人,大家都一笑而过,再不多说。” “老同乡说完,府衙呆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主持的秘方里的酱油是用鱼肉做的,怪不得如此鲜美,也怪不得主持宁愿一死也不愿意给御厨透露半分,这一想全部都想通了!” “在佛教里,把动物叫作有情。有情是有感觉、有思维的动物。它们能感觉到冷热、疼痛。所谓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有义。如此鲜活的生命,那吃它们和吃人有何区别?” 阳介说: “动物属于六道之一,所以佛教提倡不杀生!” “这个主持沽名钓誉,杀生就犯了大忌讳,到底他算是真善还是伪善呢?” 长黍问道: “但是世上之事很多,对于不对都自在人心,这样的善不是大善,这样的恶称之不了恶,善与恶其实并无什么界限可以圈定。” “独乐寺主持一身勤俭,更是善事做了无数,救心救人,也是尽到了出家之人的功德,唯有这一件!” “吃素是不杀生的最好表现,吃素也体现了学佛者平等慈悲的胸怀。因为一个人吃素了,自然也就不会涉及到杀生。” “但是如果没有条件吃素,吃荤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吃三净肉。佛教所说的三净肉,是不见为你杀,不闻为你杀,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为你杀,在这种情况下,吃这种肉也不算是杀生。” 这时圆道长说话了,头头是道。 “看你是为了你自己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找借口吧!” 玄汐揶揄道。 圆道长揉揉鼻子,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离阳子,你讲的真好!” 长黍有些崇拜地看着离阳子,不过,离阳子讲的这个故事确实是超常发挥,条理清楚,逻辑明白。 “就是呢,离阳子,讲的好!” 忆娘也称赞道。 离阳子很高兴,对自己也有了新的认识,挺起胸膛,好像高了几寸。 现在已过子时,新的一年到来了,沉香阁在大家的守护下,温一壶酒,把酒言欢,愿沉香阁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平安,吉祥如意! 忆娘悄悄许了愿: “也祝愿那个世界里的父亲、儿子还有他,能平安健康,但请忘记我!” .......................... 阳介拿出一炉香来,点燃助兴,香烟袅袅,众人都懒洋洋地或躺或靠,享受着鼻息处带来的安逸宁静。 细看那炉香,初时还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白烟,慢慢地那缕白烟汇聚多了些,变幻出一个女子的妖娆腰身,袅袅婷婷,长长的水袖拖在身后,轻盈的裙摆如同鱼儿的尾翼。 这位形似白衣女子的青烟约有一人手掌大小,她在沉香阁的上空飞舞着,绕着几人飘飘然飞过,玄汐和长黍两人举起手指向青烟搅动,青烟散做一团,慢慢散开淡去。 忆娘正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却被两个调皮鬼搅散,正要生气,却又见那淡去的青烟又缓缓聚在一起,渐渐又有了水袖,还有了腰身。 曼妙的青烟舞娘在厅里绕了一圈转回始点,那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又凝集起来,青烟舞娘伸手在白团雾处轻轻一拉,又一位青烟人形被拉出了团雾,两个青烟舞娘形态兼备,动作优美无比。 渐渐青烟有了水丝长发,一位隐隐看出挽了一个回心悬挂髻,垂散的长发与玲珑曲折的身体一起摇曳舞蹈,有时两青烟拉在一起,有时又若即若离,分分合合,让人看迷了眼。 当两缕青烟再次飘过玄汐长黍身边,前面一位拉着后面的舞娘迅速绕开他俩,生怕他俩再次伸出手来搅散了身形。 渐渐的,青烟越来越多,舞娘也越来越多,后面竟然还有怀抱琵琶,手持轻笛的,那扑鼻的香气萦绕,耳边也渐渐有了鼓乐之声,声音由远至近,清脆空灵。 玄汐和长黍追着青烟小人笑着叫着,大家也纷纷起身,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跳起了袖折腰舞,女子跳起来还好,男子跳起来不管优美还是不优美,一通手脚并用,还一个个陶醉其中。 忆娘也加入其中,在迷醉的香气里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 这次轮到了玄汐,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她百般挑剔,但是如今她来讲,大家都掏了掏耳朵,洗耳恭听。 “我讲,讲个短的,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个人这件事让我记住了,而且记忆深刻,不接受差评啊!” 难得让玄汐讲个故事,这个外冷心热的姑娘跟随阳介多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千妖百鬼、人情世故,经历过了那么多,而玄汐还是那个愤青且善良的姑娘。 忆娘几人都点头同意,催促着玄汐讲故事。 “这个人是我们前几年见到的,那一年,就是阳介带着我们四处游走,售卖香品的时候。”玄汐看向阳介,阳介点点头。 “那一年,还没有沉香阁,我们三人游历了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的事情,我想那是我们最艰难的日子了。” 阳介也忆起往事。 “我也知道那一年,那一年,我们三个风餐露宿,还不是因为国家外忧内患,皇帝都居无定所,东躲西藏,哪里能有百姓的好日子!” 长黍正言道。 第七十章 斗笠村 “对,就是那一年,那一年夏天,我们三人来到一个村子里,我还记得那时村子的样子!村子北面靠山,山上都是竹林,远看真还是挺美的。” 玄汐眯着眼睛细想着,她记得那竹林的清晨空气清新,景色优美。 “此地名叫斗笠村,走近这里才发现,村子里也因遭遇了灾年,四处饿殍遍地,死尸无数,别说买香品,就是买一粒能吃到肚子里的米也买不起,而且如此多的饥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然,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我们好不容易在邻村找了地方住下,听闻客栈的小伙叹息说,曾经的斗笠村不是这样的,这里曾经家家户户做斗笠,卖斗笠为生,生活的很不错呢。” “这个村靠近竹林,所谓靠山吃山,用竹叶棕丝编织斗笠,而斗笠是当时每一个人都必不可少的用具,它可以遮阳可以避雨,对了,长黍,我记得库房还剩一个我们上次带回来的斗笠吧!” 玄汐讲着,突然就想起了斗笠,找长黍问斗笠的去向,但长黍和离阳子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好回过头接着说: “这个斗笠村那个时候靠着手工挣钱,大家过得都很殷实呢!” “他们做的斗笠结实耐用,样式也美观大方有新意,所以美名远扬,靠着手艺过日子,大家生活过得都不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疫病,虽然病死了没多少人,奇怪的是大家都越来越懒了,似乎对勤劳工作失去了兴趣,没人编斗笠了,也没有人开始勤劳耕作了!” 玄汐说着竟然有了说书先生的作派。 “甚至有人辛勤劳作还要受人讥讽,说是想出风头,有力气没地方使。” “原来的淳朴民风都变了样子,大家终日懒散,堆在一起说东家长李家短,哎,我最讨厌这样的是非之人了。” 说起这样的人玄汐就头痛,那对面经常来沉香阁的徐阿娘,就是一个好说爱管闲事的人,每次她来了玄汐都躲着她。 说到此处,玄汐发现大家眼神不对,都不说话了,眼睛都看向自己的身后。难道?徐阿娘来了? 不对,自己的身后就是后院,还能有什么?玄汐顺着大家直直的眼神也回头向后院看去。 只见黑漆麻乎的院子中间站着一人,这个时候天早已黑了,家家户户虽然都在守岁,四下里安静得很,除夕的月亮皎洁明亮,院里的槐树下站着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双手下垂,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宝剑,以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谁在那里!” 左骜大声询问,并紧按住腰间宝剑,时刻准备出鞘。 雪花此时缓缓飘落,洋洋洒洒落在此人的身上,这个背影看起来像极了人们梦想里武侠的英雄,突然,这人手起剑落,几片飘落的槐树叶瞬间被宝剑切得粉碎,融入飘洒的雪花里,分不清彼此,这一举动让大家心里一惊。 突然这时,那人肩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定晴看去,这个东西有着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身形矫健,那是一只松鼠。 大家松下一口气,同时也觉得好笑,而玄汐一个箭步就到了那位“侠客”近前,一把拎住他的耳朵,在他的哎呀呀的叫喊声中,将他拖到了厅里。 这个刚才还英俊潇洒的“侠客”原来是长黍,只见长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一根顶端绑着锋利刀片的木棍,这个木棍是专门用来切割树枝多余的分枝的工具。 此时长黍的耳朵被揪得生痛,央求着玄汐放手。 “你这个臭小子,吓我们一跳,我说叫你怎么找不到人,原来跑到库房拿了斗笠装侠客!来,大侠,吃我一掌!” 玄汐咬着牙齿狠扭了一下然后放开手去。 长黍揉着耳朵,但一会儿就又有了笑模样,笑意满满,问众人:“怎么样?刚才我那装扮,那动作,像不像大侠?” “像,像极了,像大虾!” 圆道长取笑长黍。 大家哄堂大笑,长黍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忆娘接过斗笠,细细看着:“玄汐,这就是斗笠村做的吗?” “对,对,当时天气炎热,我们一人买了一顶,本来就是库存,因为那时斗笠村已经不做斗笠了,所以也是难得,现在,丢的丢,坏的坏,就剩这一顶了。” 这顶斗笠取自足岁,且色泽饱满的竹子,针脚均匀,密而不疏。 每一丝竹棕丝都粗细均匀,缠绕固定的绳子也是都看不到打的结,时隔这么久,它还是触手生凉,细腻坚实。 斗笠轻巧,帽沿很大,一看就是用了心思,是一个不掺假的良心好货。 “这么好的斗笠不做了真是可惜!” 忆娘有些惋惜。 “话说这些村民终日懒散,日子自然就过不下去,时间越久,日子过得越是艰难。但是这个村里也不是没有勤劳善良之人。” “这里有一家大户,在村子外有几亩良田,和外地也有贸易往来,生活富裕,难得的是这们王员外心地善良,是姓王吧?” 玄汐问阳介。 “姓王,不姓王八!” 阳介说,大家还没明白过来,片刻想明白了,都笑了起来。 “你!你就会捡我的口误!” 玄汐扔来一个蒲团,砸向阳介。 “这个王员外不是本地人,在十几年前被歹人抢走了盘缠,流落至此,差点饿死,是斗笠村的村民淳朴善良,纷纷解囊施救,才让王员外解了此时的困境。” “所以当这个王员外后来经商攒了些钱,就来到斗笠村落户,想要与这些质朴善良的人们共同进退,如今,斗笠村遭了难,越来越贫穷,但是王员外没有厌弃他们,决定要助他们渡过难关。” “当我们一听说这个王员外如此心善,就决定投靠他,如果可以也一起助他们一臂之力。” “那个王员外真的很豁达通理,听说我们三人的来意,非常高兴,他说,外地人看见村子有难都会伸手相助,更何况是得到过援助的自己呢!而且他正准备想办法进行救助呢!” “所以我们和王员外设计出了施援的方法,比如施粥、施药等救助!” “我们在三天内搭起了施粥棚,当天下午就熬好了粥,开始施粥。” “速度很快呢,我真是希望当时我和你们在一起!”忆娘很羡慕这样的经历。 “你现在希望,等那些糟心的事发生,你就会断了这个念头!” 玄汐说。 第七十一章 王员外 “谁知,第一天施粥,就刷新了我对斗笠村村民的认识,我原以为,贫困潦倒的百姓是多么渴望被人伸手拉一把,但没想到,我们伸出了这双手却被骂为什么现在才伸手!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还有这样的事?” 左军司也有很好奇,难道贫困如斯还能出什么乱子。 “可不是吗?我们一面施粥,一面去给病患诊治,忙得四脚朝天,还要一面却把死在大街上的死尸掩埋。你可知道,那些死人就那么扔在街上会招来更加严重的温疫的。但是我们这样累得手脚不沾地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无休止的漫骂!” “啊?”众人都非常诧异。 “他们竟然说我们非要等人都快死光了才来行善,这么有钱,早就应该拿出来给大家买米,这样的话简直让人听了目瞪口呆。难道王员外的钱是他们的钱?就应该给他们?” “我的肺都快气炸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搞得别人救助他们是天经地义,不救助他们就是人畜不如。” “我真想撒手就走,但是我不得不佩服那个王员外,真的是心胸宽广,他劝我们说,这些百姓都是好人,当年若不是他们救了自己,自己早就见了阎王。” “还说,他们是着急,不会说话而已,不要在意。我虽不情愿,但也无奈只好留了下来。” “就这样,那几天真是憋屈死了,我们每天累得像狗一样,给他们发粥,自己却都停不下来喝一口,等到我们去吃饭时,他们就闹,说我们吃的好,就给他们喝稀粥。” “治病也是这样,药品本来就缺,我们把我们自己随身携带的都给他们用上了,他们竟然还说我们不舍得给他们用药,还说治病的疗效差,治疗效果不好,那都是我们给耽误的。” “对,对呢,那次,我记得那个大婶还动手就抢,硬把我包里的那瓶留给王员外的金创药给抢走了,我气死了,那段时间可没少流眼泪!”长黍一下拍了桌子,现在想起来还气得想吐血。 “噢?怎么了,王员外受伤了?为什么要用金创药啊?” 忆娘问。 “是的,那一天,王员外施粥的时候,众人哄抢,把粥锅推翻了,粥棚挤塌了,王员外被压在棚下面好久,家仆们被难民挤到外围,怎么也帮不上手,而那些难民谁也不管,只顾着抢锅里余下的米汤,直到最后阳介冲到里面把王员外救出,那王员外的腿被砸断了,身上的伤痕更是无数呢!” “这哪里是灾民,我看是一群刁民啊!” 左军司也气得牙痒痒的,手上又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腰间的宝剑。 “王员外这个人,我真心佩服,包扎了伤口,第二天一瘸一拐又指挥着人将粥棚搭好,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施粥。” 玄汐啧啧佩服。 “我的忍耐心可没有那么好,有几次我差点把那几个老不死的扔出去。太可气了不是?” 玄汐说着说着话就溜了边。 阳介看了她一眼,让她谨慎说话。 “好吧,就这样,我们累死累活,身体累就算了,心里也是压抑得很,每天都生活在污言秽语里,但我们竟然也坚持了快一个月了。” “这一天,月黑风高,王员外腿伤刚有些好转,半夜管家急急来报,说粮仓起火了!” “天哪,祸不单行啊!”忆娘说。 “善与恶之间有时只是一线之隔、一念之差。” 圆道长觉得此事和难民有关,但也不敢确定,因为想不出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那天可把王员外急坏了,新粮还未收上,陈粮被大火毁了,别说斗笠村的难民,就连自己一家老少,也会被饿死的!” “王员外在粮仓外指挥着,许多灾民都在外面围观,谁也不到近前帮忙,都怕火势大伤到了自己,而当火势控制住时,他们就一哄而上,将粮仓烧糊的米面抢空了!” “简直喂了一群狼啊!”圆道长也忍不住了。 “那米面烧糊了还能吃吗?”离阳子问。 “自然是吃不了!然后,村民们抢了吃不了的米面,回去还骂着王员外,说王员外宁可把粮烧了也不给他们吃。” 玄汐皱着眉头。 “王员外可没把精力用在生气上,而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弥补,如何尽快继续施粥!” “王员外让家丁联系了城里的商铺以及很多合作伙伴,王员外平时慷慨诚信,大家都愿意帮助王员外,但是需要王员外到城里来接洽一下,然后再运些救急的粮食过来!” “这个王员外真是个好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长黍感慨着。 “可是,为此,王员外可遭到了灭顶之灾!” 玄汐说完,大家都竖起了耳朵,替这个真正的善人担忧起来。 “王员外安顿好家里面的大小事宜,阳介留下帮忙打点,我和长黍陪着王员外带着一些家丁上路了。” “我自以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或妖,没想到这一次我输得很惨!”玄汐神色沮丧。 “那一天,我们一行人坐着马车行至村口,还没出村,一群村民围拥了上来,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手持木棍和石头,将我们团团围住,质问我们,是不是想甩下他们逃跑!” “我很气愤,但也忍住了,解释说我们要去城里找粮食,他们竟然摆出一副压根不相信的架式,说我们一定是要逃跑,坚决不肯放我们出去!” “这些人,难道就算是我们想要出城,还要获得你们的允许?” 玄汐说。 “我就说了这么一句,可炸了锅,他们认定我们不顾他们要逃跑,无论怎么解释也不行,就是王员外出来说明,谁也不肯信,最后,我们不顾他们的阻拦准备强行离去!” “谁想到,这群丧心病狂的村民竟然操起棍棒动起手来,他们人越聚越多,平时看着都是一群老弱病残,这会儿一昧起良心就都力大无穷。” “我早就想动手了,看见他们动手,我也没客气!”说着玄汐都把袖子撸了上去。 “那个老家伙我早就想抽他了,看我先给他来了几个大耳刮子,再三拳五脚送他上西天,我要让他们跪地求饶,喊我祖宗!” “我那时打的可是一个过瘾!” “你可是过瘾了,似乎整个村里的人都来了,把王员外团团围住,就算你是三头六臂也分不过身来,哪里可以兼顾得了他!” 长黍小声音说着,但是还是被玄汐听见了,神情十分落漠。 第七十二章 善难为 “王员外腿上有伤,躲避不及,被这群村民团团围住,他们竟然比禽兽还恶毒,他们毫无感恩之心,竟然以棍棒相加,此时,他们忘记了眼前倒在地上的男子给他们端上热乎乎的粥汤,为他们的子女诊病疗伤,搀扶着他们的父母嘘寒问暖。” “他们眼睛红了,魔鬼的恶紧紧地包围着他们,他们丧失了理智,疯狂地拳打脚踢,竟然,竟然把王员外活活打死在当场!” “啊!”忆娘、左军司、离阳子和圆道长惊呼起来。 阳介和长黍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斗笠村的村民曾经救了王员外一命,王员外感恩回报,却又被斗笠村的村民要了性命,世间之事多么可笑,多么无常!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事,自以为自己是来拯救他们的,谁知是他们来毁灭我们的。” “我一边抵抗村民,看见他们围着王员外拳打脚踢,我想过去帮忙,可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兼顾,现在想来,我如果能再拼一些,也许就不会让王员外命丧黄泉了!” 玄汐还在自责着。 “不怪你,怪那此无情薄义的刁民!” 忆娘拍了拍玄汐,玄汐眼睛里含着滴滴泪光。 “王员外就这么死了,我们几人被村民捆了起来带到了村里,就这样,他们知道王员外没有钱也没有粮了,王员外没有婚娶,家里更无积蓄。” “可笑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为王员外挺身说句公道话,个个还义愤填膺,感觉自己是除了大患的英雄,而阳介他们还不知道,还在粥棚那里继续给他们施药疗伤。” “多么讽刺,王员外的尸体在村口多日也没有人给他收尸,王员外到死也不会料到,自己为斗笠村付出了这么多,得到的居然是无人收尸的地步。” “阳介发现我们多时未归,直到我挣脱了束缚将大家解开,与阳介见了面,他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惨案,这几天那些被我打伤的村民还找到阳介给他们疗伤,而阳介一无所知,这一下知道,我们几人连夜去了村口,才将王员外的尸体下葬掩埋。” “真真是太不要脸了!” 离阳子怒不可遏,这哪里是个人间,比地狱还不如。 “有个问题,这个斗笠村自从一场瘟疫后,村民变成了蛇蝎心肠可是什么原因?原来是民风很淳朴的啊?” 忆娘有些疑惑。 阳介看着忆娘,笑了,只有忆娘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所在。 “对哦,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玄汐也疑惑起来。 一个原本民风淳朴的村子为何一场疫病过后,人性大变,疫病折磨的是人的肉体,连精神和意识也会大变吗? “这件事我早就觉得纳闷,不知圆道长是否知道五米道人和冲元道人?” 阳介问圆道长。 “五米和冲元?知道啊?那是两个无聊天至极的道士。他们自成仙后,被安排在一处山林修炼,他们相爱相杀,二人性格不同,脾性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爱抬扛,爱争执,爱吵架。”圆道长一说起他们就淘淘不绝。 “五米和冲元原本是一双槐树筷,一次如来佛祖去人间游历学习佛法的时候,到了一个地方又饥又渴讨得一碗面,却没有筷子,正在焦急万分时,谁知,一旁的一棵小槐杨却就地将自己分做两半,幻化成一双筷子,解了如来的一时之急。 为此,这棵小槐杨幻化成的筷子得道成仙,他俩虽为一棵小槐杨,但自从身体分开,在精神上再也分不开了,他们一个争一个吵,日日在抬着杠,众仙对他俩烦不胜烦,将他二人调离到一个偏僻的山林处修炼,这样大家都可讨个清静。” “掌柜的现在提起,这二位是和这个斗笠村有关吗?” 圆道长问阳介。 “是的,这一场闹剧正是由他们引起的。” 阳介说。 “那一日,他们修炼的功课比较轻松,于是早早收了佛法书本,来到人间闲游,当他们来到斗笠村的上空里,看见年轻时的王员外被小偷偷走了盘缠,正欲哭无泪,两位上山砍竹子的村民看见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王员外。” “两位村民扶起王员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喂给了他,待他清醒后扶进了村子,村民们的热情招待,很快帮助他恢复了健康,并凑了些银子让王员外当做盘缠、” “看到这一切时,五米和冲元开始了新的一轮的辩论,五米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冲元就说,和平盛世好人多,灾年到来可就不一定了!” “五米说人的至善品质不会因为物质的改变而发现变化,而冲元说世界未日到来的时候,人性的丑恶保证暴露无疑!” “就这样二人争执不下,最后两人打赌,给村子制造一些灾难,看看这里原本善良的村民会不会暴露本性的丑恶!” “原来是这样啊!”那玄汐顿时明白了,大骂: “是这两个搞的鬼啊,那不是说斗笠村就被这两个人的一个赌给毁了,王员外死在一个玩笑里,本来重于泰山,此时却轻于鸿毛了吗?” “也不都是,五米与冲元打完赌后给村子制造了一场不严重的瘟疫,也只传播了一点恶给了几个人,没想到,这个恶开始疯狂滋长,你传我,我传他,渐渐变得不可控制!” “五米与冲元也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他们干脆就继续赌了下去,看看王员外的善良能不能感化村民,于是烧了粮仓看看会怎么发展!” 阳介说道。 “王员外最终死在了村民的手里,看来冲元这次赢了!” 忆娘说。 “五米和冲元看见这种恶带来的力量如此可怕,我们走后不久,一把山火将斗笠村点燃,付之以炬了。从此世上再无斗笠村!” 阳介说。 玄汐气愤地质问阳介: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伤心难过了许久。” 阳介微笑地看着玄汐: “因为我也无法界定善与恶,不敢尝试让你们知道这样的难题后不要毁了三观才好!” “怪不得,我听说这二人被如来佛祖惩罚,将他二人变成了自己的一双耳朵,让他们自此再不能相见,原来,是有这么一个故事!” 圆道长说道。 “神仙干涉人间生活,并且用法力改变人的一生,只为好奇,却草歼人命,自然是要得到惩罚!” 第七十三章 毒彩婆 “玄汐,不要伤心,那个王员外已经破例列入仙班,成为了一名地仙,管理着新的斗笠村!”阳介安慰玄汐。 这句话让玄汐心里安慰了不少,所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世间的善与恶、对与错,有时错综复杂,但只在心存美好,时间最终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忆娘轻抚着玄汐的长发:“玄汐,善难为,恶易做,心里有自己的底线就好!不要放弃善良!” 玄汐点点头。 “那你以后还要不要行善事了?”忆娘又问。 玄汐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忆娘忆娘,玄汐说起这个故事,我也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我可以说吗?” 长黍一直没啃气,这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讲故事了呢。 “这个故事是还是徐阿娘给我说的呢!” 长黍说: 提起徐阿娘,长黍开心,玄汐头痛。 “徐阿娘说,那一年她还小,徐阿娘的娘家的村子里有一位彩婶,这位彩婶年轻时候命不好,嫁到村里最懒的一户人家,不到四十,丈夫就因意外被毒蛇咬伤丧了命,因一直没有生育,也无子女,家里只有彩婶一人。” “可能一个人惯了,彩婶为人非常尖酸刻薄,嘴毒心狠,绝对是一个狠人,有人说,彩婶曾经当众将一条冲她汪汪叫的野狗,当场打死,还用脚将狗的眼珠踩出,脑浆迸流,可怕的很!” 忆娘一听心里就有些恶心,抱着软垫往椅子里缩了缩。 “彩婶见不得别人家里好,看见别人家开开心心出门,一定会挡在前面,故意找茬,然后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咒骂他们,让他们恶心一天,扫心而归。自己心里却开心无比。” “农村人都是自己家地里种些日常吃的菜,而彩婶从来自己不种菜,看见谁家地里的菜好,伸手就拔,从不客气,遇见有人不愿意,但凡说一句不行的话,可好,她会在人家门口骂个三天三夜,那话决对让你能当场气死。” “时间长了,大家也不和她计较,村里的菜都让她摘遍了,摘就摘吧,别糟蹋就行。那她,可是凭心情,心情好了不去霍霍菜地,心情不好,故意那大脚上去踩。” “小孩子们都惧怕她,而她有时看哪个小孩子对她不敬定会上前大骂,大家都称她毒彩婆!” 长黍讲得很流畅,看来徐阿娘给长黍讲的时候,长黍把每一句话都听得很仔细,怪不得徐阿娘最喜欢长黍。 “这个毒彩婆干啥啥不行,撒泼耍赖第一名,村里人也极其厌恶她,远远地避开她走,她家那个房子本就建在高处,离村里比较远,所以就更不来往了。” “村子在一座大山脚下,村民有时会上山打猎,但山高林深,靠近东面的山林可以自由出入,再往里走,几条大汉组成的狩猎队也不敢踏入半步。” “毒彩婆那一日不知怎的,独自一人进了山林,山林崎岖,路途难行,但是东面的山林村民可以时常进出,妇女也可以进入较浅的地带,里面会有蘑菇木耳等山货。” “这一次毒彩婆进去了可已经有三日之久,村民注意到她去了山林,但一直未曾出来,心里还暗自想着,如果出不来被野兽吃了也没什么不好!倒也省心了,可见,毒彩婆让人恨之入骨!” “直到月余,毒彩婆才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地从山林中出来,摇摇晃晃地回了家,众人看见了都以为她是迷路了,能活着出来,都已经是天地造化了。” “当人们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大着肚子,眼看就要生产了!大家皆是惊诧万分,这短短个把个月,进了趟山林,出来就怀上了孩子?” “大家众说纷纭,都说这是进了山,被山里的妖怪抢走了,这毒彩婆性格狠辣,估计妖怪好这口!” 长黍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毒彩婆看起来很受罪,也没精神骂别人了,肚子大的很快,众人都看得心惊肉跳的。没多久就听说生了个男孩子!” “没人愿意给她接生,自己生的,拼死拼活,反正是痛苦无比,我也不懂,但是听起来很吓人,说是把孩子和妈妈连着的那个带子都是用牙咬断的。” 长黍边说边缩脖子。 玄汐裂着嘴抽着冷气,好像听着都疼。 “最后啊,好不容易生了,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第三天就抱着孩子到邻居家里借粮,借菜,谁敢不借啊,赶紧给了,偷偷看那孩子一眼,可吓坏了大家。” “那个孩子奇丑无比,甚至是恐怖。” “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可怕?” 玄汐不以为然。 “据徐阿娘说,这个孩子长得真的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头顶是尖的,双眼突出,鼻子只有两个小孔,没有嘴唇,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 “还小吧,这不才三天嘛?”忆娘听不得孩子天生有什么问题。 “这孩子比别的孩子长得快,不过两个月就可以到处跑了,身高像是两三岁的孩子,村民本来就不愿意招惹毒彩婆,现在这个孩子不仅出生的快,长得快,更是长相奇特。” “这个孩子头小肚子大,基本没有头发,双眼突出,眼白很少,鼻子内陷,鼻孔外翻,没有嘴唇,可以清楚地看见刚长出的牙齿像儿狼那样尖利,远处看就像是一只硕大的老鼠,他一出门,村里的所有孩子都被领回了家,可谓是人见人怕。” “但是,大家也发现,毒彩婆对这个孩子却格外的好,眼神看见孩子的时候充满了母亲的温柔,似乎眼前的不是一个长相丑陋的怪物,而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宝宝。” “孩子走在前面,毒彩婆走在后面,伸着手保护着,生怕磕着碰着了,大家从来见过的毒彩婆从来不畏惧任何一样东西,而现在,这样的毒彩婆是大家从未见过的。” “这个孩子真是毒彩婆的克星,每当毒彩婆想要摘别人家的菜时,那小怪物就皱着眉头跺脚,他不会说话,咿呀着表示不高兴,毒彩婆要骂别人的时候,小怪物就追着毒彩婆大喊大叫,有一回,小怪物捉住一个小孩子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抢,小孩子哭着摔倒在地,谁家都一样,为了自己的孩子,就不顾了一切,孩子的父亲冲了出来,大声责骂毒彩婆母子。” 第七十四章 烟花秀 “那男子看见毒彩婆的怪儿子把自己的孩子撞倒,也是来了脾气,冲着这对人见人厌的母子喊道: 你们不要得寸进尽,以前你一个人时,我们并不和你争吵,并不是怕了你,而是觉得你独自一个人不容易,不想让你难过,让你一分,我们也吃不了多大的亏!你当真,你的那些行为会让人束手无策,对付不了你吗? 那些我们都可以忍着,可你自从有了这样一个怪物孩子,还是这般不通情理,为所欲为,你要知道,为人父母,多给孩子积福,才会让孩子健康成长,作恶太多,孩子自然没有福报!” “我们从来没有怕过你,只是让着你,你如果再这样伤及无辜,那我第一个不能原谅你,势必和你纠缠到底。” “男子说得很有道理,村里的人真就怕了她这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吗?还不是看见她身世可怜,就不同她计较而已,而她却以为众人都怕了她,天天作恶,看吧,生个孩子如此怪模样,恐怕也是因为作恶太多失了福报吧!” “这个毒彩婆听到这话也是证愣了很久,想来,也从来没有人和她这样说过,她看看那小怪物,再看看那男子,第一次不说一句话,带着小怪物离开了。” “自此,毒彩婆再也没有带着孩子到过村里,两个人就在房子里不出门,就这样过了很久,有人好奇,也有些担心,以为毒彩婆不要一时想不开带着孩子寻了死,就到了她的房子跟前查看!” “因为她的房子盖的地方地势较高,比较偏僻,村民找去看时,竟然发现,这个原来残破的院落房屋竟然房前屋后种满了各种蔬菜水果,满院碧绿,生机盎然. 屋子里也是窗明几净,村民呆住了,再看那毒彩婆原来腊黄狰狞的脸也是白净了许多,衣着虽然还是破旧,但是洗得干净,穿得整齐. 看见村民来此,竟然温柔地笑脸相迎,那笑容阳光暖心热情,让村民觉得毒彩婆原来很年轻,而且很漂亮。” “孩子呢?” 忆娘和玄汐异口同声。 “更奇异的就是这个孩子,孩子大约已有3.4岁的样子,看见了村民,主动上前打招呼,长相也没有原来那么奇怪了,已经会说简单的话了。” “太神奇了,难道就因为那个男子的几句话?” 玄汐有些不相信。 “不是的,那是因为一个人时什么都不怕,但成了母亲之后,什么都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忆娘说道。 “那后来呢?” 玄汐追问。 “后来,渐渐的,小孩子和普通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差别,毒彩婆也变得像其它的母亲一样慈祥可亲,多年以后,大家都渐渐忘记了毒彩婆原来的样子。” “最后徐阿娘说,当年,毒彩婆一定是碰见了太阳蛇,这种蛇是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神蛇,当年,毒彩婆的丈夫被它咬了,一命呜呼,让她遭受到如此巨大的变故,以致于厌恶了世间,改变了性格,变得性格狠毒乖张,太阳蛇也自知是自己欠了她的。” “再一次毒彩婆误入林中,无意间又遇见了太阳蛇,太阳蛇看见了她身上萦绕着的黑气,认出了她,觉得很对不起毒彩婆,于是,让她吞下了太阳果,孕育出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来释放毒彩婆心里的怨恨和不满的,村中男子一语让她开了窍,从此,心情不一样,生活便不一样,结果就更不一样!” 长黍说完,离阳子看着长黍,对长黍说: “长黍,真没想到,你讲得这么好!” 忆娘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默默无言。 自己的孩子,从小虽然受到了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妈妈的笑容,孩子基本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忆芯整天愁眉紧锁,孩子也是很少能有哈哈大笑的时候。 忆娘觉得自己非常不称职。 “我们一起去后院放烟花吧!” 阳介看见大家不语,可能有些闷了,提议大家去后院放烟花。 长黍和离阳子一阵欢呼,大家前拥后促地去了后院,后院飘着纷纷的雪花,今晚的月亮很圆,雪花飘荡在院子里落在鼻尖上,凉凉的,非常舒服。 左军司帮忙拿来了一个竹篮,上面盖了一块布,揭开盖布,里面大的小的,红的绿色,方的圆的,各种烟花。 只听一声欢呼,几个小脑袋就围住了竹篮,每人手里都抢了几支烟花,各自放了开去。 那长长的烟花被点燃后,随着“休”的一声,一团团火焰喷射而出,像是喷火的龙吐出的一只只火球,火球飞上天空,却变了模样,一只只可爱的小蘑菇,红的绿的,五颜六色,又像是一把把小伞,把天空的雪花接住。 那方形的烟花被点燃后,在地上打着转,喷出的火焰如同金的银的小珠子,颗颗落在雪地上就不见了踪迹,随后,烟花忽高忽低,可是神奇的是它可以躲避人群,只在人的周围旋转,虽然它能躲避人群,但绕过人的脚下膝下时还是让人连连后退。 那圆形的烟花更是绚烂之极,火光似影似幻如同燃烧的花朵,那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或牡丹,花瓣层层叠叠,一层凋谢一层又绽开,燃烧到最绚烂时,那莲花座上隐隐出现了一位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的佛的样子,火焰里那双细长的眼睛似乎看向这一众人,嘴角上扬,带有笑意。 每一支烟花都有不同的美,人们赋予烟花美好的含义,因为人生真的就像是烟花,短暂而绚烂,烟花不可能永远悬挂在天际,就像是人生,只要曾经绚烂过,便不枉此生。 忆娘想着,今夜,她的心思格外多,神游大地。 “阳介,你的至尊烟花呢,速速点起来!” 玄汐喊着,大家也开始起哄,这时,阳介取来他珍藏的烟花,今年据说,这里增加了忆娘的灵力,也增加了更有趣的内容。 白色的烟雾慢慢弥漫了整个后院,笼罩到了每一个的身上,渐渐看不见了彼此,身边只有奶白色的雾,如果不是能听见彼此的声音,真的还以为自己独自一人进入了混沌。 渐渐白雾淡去,天空上的闪闪星下光,几个光影在漆黑如墨的天空中若隐若现,随着白雾越来越淡。那光影越来越清晰,竟然是几个人的模样。 第七十五章 新知府 漆黑的天空里出现了几个人的样子,这几个人正在群魔乱舞,扭动着腰肢,有的可能也没有腰肢,但都是摇头晃脑,陶醉无比。 一个的正在空中怪异地扭动着的圆胖子,那一定是圆道长了, 一个瘦瘦的身影举着一个长着大尾巴的动物扭动着正是动情,那一定是长黍和离阳子。 一个窈窕的长发女子甩着水袖拉着一个纤细的穿着披风的潇洒女子转着圈,这一定是忆娘和玄汐了。 还有 一个摇头晃脑的男子和另一个高大的男子搂在一起跳得正欢。 这一对让人意想不到,两个男人好像很亲密,这个有些突然。 “这两个男的是阳介和左军司吗?他俩怎么这样?” 长黍扭头看向阳介,又看向左骜。 大家也捂着嘴诧异地看向二人,很明显,玄汐的眼神是鼓励的,圆道长的眼神是疑惑的,就连离阳子的眼神也是惊喜的,只有忆娘的眼神是充满了同情。 “不带这样的,这个烟花只是个剪影,有时角度不一样,错过身就像是抱在一起的样子!”阳介解释着。 “快看!”玄汐指着天空,天空上的剪影越来越清楚,那两个搂在一起的男子的脸慢慢挨在了一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随着大家的惊呼,两人的嘴挨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左军司此时还没发现那两个男子应该就是自己,还很奇怪大家为什么要看着他们。 “好了不要看了不要看了,大家进屋吧!”阳介挥着手挡着大家的视线,哪知大家丝毫不为所动,还一直看着天空议论着。 人形烟花渐渐淡去,又出现了新的一轮,一大朵一大朵迅速而绚丽地绽放着,美得让人窒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世界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想起来了一个故事!” 忆娘突然扭身对大家说: “阳介的这个烟花如此美妙,我想起来了一个关于烟花的故事!” “快讲,快讲!” 大家催促着。忆娘斟酌着用词,毕竟她的曾经是现代生活,用词会让人听不懂,虽然沉香阁里的人们都习惯了她的用词,但是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我常常鼓励你们讲,其实,我也从来没有当众当过故事什么的,大家凑合听听吧!这个故事说的是在乾隆年间,有一位名叫刘昊然的知府,这位知府刚上任不久,据说是当朝皇帝亲点的知府,很看重他。” “这个刘昊然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文武兼备,确实颇有才华,难得皇帝钦点,于是安排他来这个地方来做知府,这个地方管辖离旁帝都近,地域广阔,机会自然多,当然,刘昊然在当地也算是兢兢业业,勤勉有加。” “当时的廉政之风还没有那么严格,他也并不是两袖清风,因为每一个当朝官员都不可能逃离朝中“走关系”这一个潜规则,为了讨好重臣、讨好皇帝,为自己的前程开辟道路,每一个人都卯足了力气。自然,花这样的力气光凭借每月的奉?自然是不够的。可想而知,这府里的银两要怎么才能富足,大家心知肚明!” “这不,皇帝的寿辰即将到来,许多官员都相互打听着送什么样子的礼物可以讨得皇帝欢喜,刘昊然自然也不能免俗,也是四处着眼线打听着皇帝的喜好。” “有钱好办事,这一天,刘府眼线打听到皇帝喜爱烟花时,紧接着又有线人来报,就在本地,有一位烟花师傅特别会做烟花,花鸟鱼虫、百花奇卉、或者飞禽走兽无一不做得美仑美奂。” “当时烟花还不是人尽皆知,只有达官贵人可以任性而为,寿礼的主向定位有了,刘昊然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也很开心,他想,这次的皇帝寿辰定是他自己可以更胜一筹,那么自然,自己的前程也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这样的眼线如此快速地提供线索,自然也是要花银子的,刘昊然心里也是十分心疼,但比起可以在皇帝跟前崭露头角,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拍马屁是每个时代每个人都逃离不开的社会现象,大家也不用奇怪为什么刘昊然会这样看重皇帝的寿宴,因为你们想,你送了,他送了,唯独自己不送或寿礼过轻,自然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忆娘给大家解释着关于这种从古至今就有的拍马屁现象。 “哎,对了,这个月21号我过生日呢!” 玄汐一拍大腿: “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送送贺礼呢!” 大家还沉浸在忆娘的“拍马屁”故事里,突然被玄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回过味来。 “不对吧,你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呢,怎么就断定是这个月呢?” 长黍最先反应可来。 “正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我才想什么时候过就什么时候过!”玄汐很拽。 “玄汐,皇帝过寿一高兴不是加官就是进爵,你高兴了会给些什么呢?”忆娘笑着说。 “她一高兴就会让波仔给我们一爪子,让他过奈何桥。” 长黍笑话玄汐。 玄汐眼睛一瞪,长黍顿时把笑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忆娘,你接着说!”长黍绕开话题,看样子最近也聪明了不少。 “好,刘昊然心里开心,但也着急,得赶紧找到那个烟花师傅,才能比别人先到一步啊!” “于是,刘昊然让手下快马加鞭四处打听这个烟花师傅的住处,否则夜长梦多啊,不久,刘昊然基本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这个烟花师傅。” “而这个烟花师傅也是拽得很,不肯跟衙役们回府,要求刘昊然亲自来请。当然,手艺好自然脾气也牛,这点可以理解,而且刘昊然也愿意亲自前往,想看看烟花师傅的手艺到底是不是那么好。” “刘昊然来到了烟花师傅所在的住处,他本以为烟花师傅会是一个年纪较大的老者,至少也是中年,没想到这个师傅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师傅姓吴,他的烟花手艺可谓自成一派,无人能及。” “吴师傅看见刘昊然前来,并不奉承,端着茶壶自斟自饮,上下打量了刘昊然一番,说道,你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刘昊然?” “刘昊然知道一般有手艺比较牛的艺人,特别是民间艺人都是这样清高,也不计较,听说问及自己,急忙称是。” “吴师傅低头沉思了一下,告诉刘昊然,今晚趁天黑时可先看看自己的烟花再做定夺。这正对刘昊然下怀,因为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看一下他的真本事才行。于是满口答应。” “晚上,黑夜如墨,星辰如豆,正是观烟花的好时候。刘昊然与吴师傅在吴家后院里观看了一场令刘昊然终身难忘的烟花秀。” 第七十六章 凉淳儿 刘昊然与吴师傅在吴家后院里观看了一场奇幻的烟花秀。 刘昊然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印象里的烟花无非就是过年时天空炸响的一朵朵绚烂的花炮,而烟花可以做成如此美仑美奂,神奇地如同仙境,真是让人痴迷。 这次的规模不是很宏大,只在眼前,如豆的星辰和释放的烟花混为一体,每一颗星辰缓缓绽开。 黑色的幕布上一颗颗小小的星星伸展身体,变得大了起来,如同有了生命正在生长,每一颗正在呈放射状分开的星星尾部都有一条银色的丝带慢慢连接在一起。 银色的丝带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最后缠绕在一起扭动着,竟然形成了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女子前凸后翘,妩媚之极,彩带萦绕在她的身上,随着舞姿飘动着,显得灵动无比。 随着亮处越来越多,本来漆黑如墨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黑蓝色,从一潭死水变得活泛了起来,颜色更是有了层次感,那天际宽广让人浮想联篇。 刘昊然都看呆了,真的这般神奇。随着人形越来越具体化,他觉得烟花里的女子如此熟悉。 烟花女子的面庞渐渐清晰,她肤白胜雪,双眸晶莹明亮,有一种圣洁不容侵犯的气质,红唇微启,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话,那小巧的鼻子轻轻一皱说不出的妩媚含羞。 刘昊然看着那可爱女子,手臂轻轻抬起,欲要伸手去牵那烟花女子的手,而此时,那烟花女子似乎也看见了,竟也伸出手来含情脉脉地伸出纤纤玉手遥遥相望。 刘昊然眼神痴迷,似乎就要与那烟花女子的手指触碰到一起,就在触碰上的那一瞬间,烟花女子如同肥皂泡一样怦然碎裂。 碎片纷纷四落,被那一颗颗的星光吸纳,星光缩小,慢慢回缩,如同那黑色的幕布将点点星光融化,吸干,夜幕归于平静,一切幻像消失殆尽。 刘昊然恍惚间美梦破裂,大梦初醒,他呼吸急促,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稍作休息,刘昊然清醒过来,看见自己已经坐在后院的藤椅上,对面,吴师傅正小口啜着茶冷冷地看着他。 刘昊然此时彻底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难以置信,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好色的人,自从考取功名,封官加?,他也一直没有婚娶,不是他不想再找一个佳人陪伴在左右,而是他的恶梦频繁发作,梦里那个姑娘与他紧紧相拥难分难舍,可稍许时候那,可爱娟秀的女子眼睛里就流出了嫣红的血泪,白嫩的脸庞像是枯萎的树叶快速失去水份干瘪了下来。 她那红艳可人的小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大到只能看见那森森的獠牙和黑洞洞的口腔。 这种恶梦层出不穷,梦里总能见到女子的美好和恐怖,刘昊然总是满身大汗喊叫着醒来,他记不得梦中的女子是谁,只是知道她夜夜在梦中与他相见与他分别。 “你看见了什么?”吴师傅在一旁冷冷地问道。 “我看见了她,她那么美,那么温柔,她伸出手来想让我和她走!” 刘昊然依然如同梦中。转念一想,又问: “难道我看见的你没有看见?”他分明记得,烟花点燃的时候吴师傅与他一起看着烟花。 “我看了一会儿,就得去布置导线,后面你是一个人看完的。” 吴师傅解释说。 “怎么样?对今天的这场烟花是否满意?” 吴师傅问。 “满意,满意,那就说好了,你只能为我一人做烟花,具体的布置后面我们细细详谈。” 刘昊然生怕吴师傅被别人抢了去。 “好的,付了定金就可以了!” 吴师傅公事公办,转身进了屋子。 这一晚,刘昊然久久不能入睡,这场烟花如此美妙,像极了他的每一个美梦的前半部分。 刘昊然一直有一个心里无法抹去的阴影,那就是他还在故乡府邸时,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凉淳儿。 凉淳儿的母亲是刘昊然的乳娘,凉淳儿的父亲去世的早,刘昊然的母亲看着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就收留了她们,正好刘昊然也小,需要乳娘的照顾,就这样乳娘带大了刘昊然,也让刘昊然从此多了一个玩伴。 虽然口口声声唤做少爷,但是刘昊然一家对于奶娘和凉淳儿还是很好的。 刘昊然的凉淳儿青梅竹马,二人相处得非常好,小时候的刘昊然从来不能像凉淳儿那样自由出入府邸,非常羡慕,央求凉淳儿想个办法带他出去转转,凉淳儿实在没有办法,带着他来到了后院的墙角。 扒开墙角的草丛,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来,那个洞很小,却很隐弊。 “这里有个洞,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刘昊然说。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凉淳儿说,“这个洞我都擦过了,干净着呢,我先钻过去,你再钻,钻过去后就到了咱家院外的街角了。” 刘昊然兴奋不已,他这是第一次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有时侯,大人不知道,做一件叛逆的事是多么的开心。 凉淳儿从洞里很轻松地爬了过去,而刘昊然比凉淳儿可是壮多了,那屁股怎么也钻不进去,急得一头汗,凉淳儿在洞外看着刘昊然说: “别急,放轻松,那样,身体就能柔软下来,你一定可以通过来的。” 凉淳儿的镇静和温柔让刘昊然心里安稳了许多,他静下心来,放松身体慢慢地像蛇一样扭动,真的很轻松地钻了出来。 二人手拉着手在街上玩了一天,吃糖葫芦,到河塘边挖河螺,和巷子里的小孩子们一起捉知了...... 这一天是刘昊然最难忘的一天,刘昊然出生在书香世家,道德法纪非常看重,父母认为孩子天天坐在家里看书习字才是最应该做的,从小刘昊然主就这样被管着,因为家中父母都是文人,对自己的期许非常高,要求自然也非常严格。 没有任何悬念的,两个小孩被刘家管家抓住回了府。自然少不了一顿打。而凉淳儿一直说是自己带着少爷出去玩的,少爷本不想去。 这件事本来也不会责怪刘昊然的,因为毕竟他是主子,而凉淳儿是仆人。 于是这一年,刘昊然与凉淳儿同为12岁,凉淳儿与乳母一同被送出了府邸不知去向。 第七十七章 状元狼 就在父亲询问是谁主使的时候,刘昊然将凉淳儿推了出去,因为他更害怕父亲那暴怒的鞭子,其实他也知道纵然他自己认了下来,父亲也不会把他怎样,但是,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将责任推给他人。 他默不作声,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凉淳儿被父亲用鞭子抽打着,凉淳儿不动不喊,静静趴在长椅上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憋着泪忍受着疼痛。 刘昊然至今也忘不了凉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陌生有些无助,却没有一丝责怪,甚至还带着一丝“别担心我”的故作轻松。 将凉淳儿母女送出府去已成定局,任谁央求都无济于事。就这样,两个孩子自知无法改变就要分别的事实,只能垂泪告别。 “昊然哥哥,我们出去后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要好好读书,我们等着你有了出头之日那一天!” “对不起,我没有承认是自己非要让你带我出去的,你可会怪我?” 凉淳儿摇着头,她心里清楚,虽然两人在一起生活,但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不可能有相聚之日。 “看来,这个刘知府从小就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玄汐一语中的,的确,从小刘昊然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纵然他喜欢凉淳儿却不能有所担当,在困难面前选择退缩。 自此,再有不舍,凉淳儿终究离开了刘府,走的时候刘昊然没有太多感伤,但是越来越久,这份思念也越来越沉,他悔自己当时没有全力以赴留下她。 刘家父亲是当朝中少傅,颇有名望,家中重文轻武,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拔得头名,能够光宗耀祖,自然家中对他期望非常高。 这一年,刘昊然应考之际,大家都十分看好他,但刘昊然资质平平,并不是状元之才,他一直喜欢舞枪弄棒,这一点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而刘少傅一家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随便一考便是状元。 刚刚应试完,刘少傅便宴请八方,皆说自己的儿子定是状元及第,第一名无疑。 刘昊然心里虽然忐忑但是总让人捧着说好,自然也觉得自己了不起。 结局不出大家所料,刘昊然落榜,别说前三名,名次榜上那长长的一串,都没找到他的名字。 这个结局很正常,但是刘昊然一家可不这样认为,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定是被人换了考卷,而这个换了考卷的正是这榜首第一名。 而且巧的是,榜首第一名名叫刘吴然,与刘昊然的名字仅差一个笔划,刘家自然觉得这个榜首定是将自己的儿子名字改换了的。 “这吴字改成昊字容易,这昊字改成吴字恐怕不容易吧!” 长黍用手在雪地上圈圈画画。 是的,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将吴字改成昊字,定然会出现粗粗的一笔,刘家不信,调出考卷仔细看过,那名字和笔迹一定不是刘昊然的。 即便如此,刘家还是不相信,他们固执地认为定是有猫腻,将他的儿子的状元试卷改了他人。刘家不依不饶,因为他们早就召告天下,说他儿子定是今年的状元,这么一来该有什么脸面面对大家。 于是,刘家动用了层层关系,将刘吴然的试卷偷天换日,轻松添上一笔便改了分数,于是刘昊然喜气洋洋地坐上了状元的宝座。 “怎么如此无耻?这刘家原来不是一个很有道德准则的人家吗?” 离阳子愤愤地说。 “表面如此,一旦涉及了个人利益那就难说了。” 阳介说。 就这样刘昊然成了今科状元,听说那个刘吴然不服到府衙告状,被府衙以寻衅滋事关了数月,直到刘昊然稳稳当当参加了殿试并封官进爵,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耀武扬威。 刘昊然一路高升,自己偷偷习武竟然也得到了皇帝的喜爱,这些都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此时的刘昊然一路高升,正忙着高兴,什么也不顾不得了,还能记得十二岁那年和一个伺候人的丫头? 他沉迷于位高权重的日子,日日笙歌。 直到那一日,他见到了她,他才想起了凉淳儿,那个替自己承担错误的丫头。 那一天,刘昊然去上书府递交资料,在轿中他看见她正带着一个小儿在路上行走,低头浅笑,媚眼如丝。 刘昊然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这一相见顿时开启了他内心深处的回忆,他欣喜若狂。 但当他看见那小儿的眉眼和凉淳儿一般无二时,刘昊然知道了凉淳儿已婚,并有一个孩子,立刻,他的心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此时的他心里没有遗憾,有的却是恨,深深的恨,他觉得凉淳儿没有对他深情到非他不嫁的地步,他觉得凉淳儿变了心,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凉薄女子。 “太偏执了!”阳介说:“那凉淳儿也没有与他定过情啊!” 是的,凉淳儿从来没有与刘昊然定过情,也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承诺,如果说临走时说的那一句:“昊然哥哥,我们出去后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要好好读书,我们等着你有了出头之日那一天!” 如果这一句算作承诺,那也是对家人的期望,但刘昊然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那一句承诺便代表着天长地久,虽然他也从未寻找过凉淳儿。 但现在,他发现她“背叛”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觉得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就像那状元一样。 于是,刘昊然将凉淳儿抓了回来,那孩子便扔在了当街,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就是不忠的代表,他无比憎恶他。 凉淳儿刚见到刘昊然时并没有认出,只看见一个暴躁狂怒的官员打扮的人,粗暴地将她带上轿子,而她的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了街上号哭着。 直到最后,凉淳儿认出了刘昊然,她第一时间便央求他找回孩子,因为这里是她们第一次来,孩子还小,遇见了歹人怎么办。 刘昊然看见凉淳儿认出自己没有高兴却只顾着那个不忠的代表,心里愤怒异常,藏在心里的野兽咆哮出体,他强暴了凉淳儿,并将她扔到了郊外。 后来,管家说凉淳儿在郊外遭遇了狼,已经尺骨未存,而她的孩子也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这个时候,刘昊然才发现自己的问题,短短一天一夜,凉淳儿再也不复存在了,相隔十年,第一次见面,就让凉淳儿没了命! 自此,他白天是受人敬仰的达官贵人,晚上却夜不能寐,恶梦连连。 第七十八章 云深丸 刘昊然再也没有娶亲,无论谁的反复劝说,他也没有娶过亲,不是因为他情深意重,而是他每看见一个女人睡在自己身边他就觉得那是凉淳儿,前半夜还温柔似水,后半夜便形同鬼魅。 所以,凉淳儿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绝恋。 而这一次,吴师傅那独一无二的烟花幻境里那名身材窈窕,与刘昊然手指触碰的烟火女子正是凉淳儿的模样。 双眸似水,十指纤纤,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有着仙子般脱俗气质,与她无论身材样貌还是一颦一笑都一般无二。 刘昊然心里顿时一亮,急急拉来吴师傅问道: “吴师傅,这个烟花出现的人物是真是假?” 吴师傅看着刘昊然,笑意里有些揶揄。 “真亦假时假亦真,你若觉得她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无疑了。” 刘昊然心里欣喜不已,继续追问: “吴师傅,如果能进入那仙境中与那女子相见?” “既然是仙境,又怎么可以相见?”吴师傅依然是那副眼神。 看着刘昊然失望的样子,吴师傅说: “如果你真心想入仙境见那佳人一面,也不是不行。只是.....” 刘昊然一听,这是有希望啊,心里一阵狂喜,上前紧紧抓住吴师傅的衣袖:“你是说我可以进入那仙境与那女子相会?” “可以是可以,不过,但要配一味药,但是,此药难求啊!” 这奇药名叫云深丸,配制起来确实不易,需选一阴年阴时出生的十八岁少***年阴时是指逢单数日子出生),以玉石器皿盛山顶雪水,要少女用胸暖半个月后,用花叶上的露水搅和,再加上杏花村纯度烧酒,拌入蜂蜜、小米、大豆,微火蒸上一天一夜即可。 刘知府听后为难起来,说:“这其他的都好找,唯有这山顶雪水......下官初来乍到,不知何处去寻?“ 吴师傅微微一笑: “只要知府大人心诚,这事好办,山顶雪水我家藏有,我费力为知府大人讨得一剂药引即可。“ 刘昊然十分感激,心里筹划着,皇帝寿宴即将到来,等到那晚与吴师傅安排好精彩的烟火表演,皇帝这一高兴还不得再让自己高升一阶。 而这场烟火表演也可以让自己与凉淳儿再次见面,说不定可以再诉衷肠,弥补自己当年冲动做下的错事,并想将此事重新来过。 “都把人害死了,还能弥补,太扯了吧!” 玄汐气得直想打人,于是站在她旁边的长黍就倒了霉,被她拎着搡来搡去,当个出气筒。 “你错了,他并不是想弥补凉淳儿,他是想弥补自己那得不到的心愿,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天下人都负了他而已。” 阳介说。 只有左骜一直不明白:“为何刘昊然喜欢凉淳儿,却要如此折磨并将他抛弃荒野被恶狼吞食?” 难怪,左骜一直在军营里很少会和女人打交道,只有现在见到了忆娘才有了懵懂的爱暮之情,他自然还不能领悟到刘昊然那复杂的心理。 忆娘伸手在院子里折了一支梅花,那梅花傲立雪中,那样孤独却又那样美丽。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就像别人一直许诺这支梅花是你的,你也一直这么认为,然而,到了最后,这支梅花却握在了他人之手,而且梅花就算被你不择手段抢了过来,它却在别人手中鲜艳怒放,一到你的手里便黯然凋零。” 忆娘想着一个简单的方式告诉左骜,那个刘昊然的心理。 “你会很生气,但又是无可奈何。” “哦,所以那刘昊然便将这支梅花折断揉碎,踩进雪地里,但是心里却还并不畅快,因为他从未真正得到过。” “对呢!左军司很有悟性呢!”忆娘微笑地看着左骜。 雪花轻轻地落在忆娘乌黑的发丝上、眉毛上、以及那月光下瓷白的脸上,随即融化,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刘昊然想再见到凉淳儿,好让自己的心得到满足。 就这样,刘昊然确定好一切,也拿上了吴师傅配制的云深丸,就期盼着皇帝寿宴的那一日的到来。 皇帝寿诞,举国欢庆! 刘昊然安排烟火表演的时间刚刚好,正当歌舞升平,大家举杯欢庆之时,那一朵朵奇丽的烟花冲出炮筒,飞窜入夜幕。 暗夜在第一声巨响之后宛如被一道灿烂的流星划过,随之一朵朵“”鲜花”此起彼伏盛放开来,花瓣的颜色由最初的紫色渐变成红色然后变成冰蓝色,据说这种冰蓝色的烟花最为难见,此时的天空宛如蔚蓝的海洋,冰蓝之下映衬出众人陶醉喜悦的脸庞。 众人惊呼,烟花的瑰丽如同五彩斑斓的梦幻世界,皇帝和一众大臣、嫔妃都陶醉在这样的仙境之中。 刘昊然站在角落里,他已经交待好手下,安排好寿宴中的各种应酬之辞。 因为这进入仙境不知会有多久,吴师傅说过在仙境的一个月约是人间的一分钟,那么如果自己在那里呆个半年时间也不过是烟火表演的六分钟。 吴师傅还说有什么意外就喊自己就可以了。 他吃下了吴师傅给的云深丸,静静等着那仙境里的佳人,只这一会儿,他便看见那烟花中幻化出一位窈窕淑女向他款款走来, 刘昊然激动地浑身颤抖,待佳人把手伸向刘昊然时,他将佳人的纤手盈盈一握便轻轻地离地而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刘昊然抬起脚向前一步便如同踩到了地面,仙境如梦如幻,紫色的雾里佳人娇羞可爱,美丽多情,看得刘昊然心动不已。 那凉淳儿一声“昊然哥哥,奴家等你好久了!” 把刘昊然叫得骨头酥软,他一把抱住凉淳儿: “淳儿,我一直未娶亲,都是因为你,你以为我真的舍得让你受伤害吗?” “我梦里都是你,只等着你那一句,我就知了足!” 刘昊然痴痴看着凉淳儿的眉眼,那眉眼一闭一合都如同牵扯着他的心: “昊然哥哥,我嫁人也是出于无奈,可现在怎么办才好?如今见到了你,我从此不会离开你,与你比翼双飞!但我那夫君......” “不用担心,想想那时侯,我父亲为了让我登上榜首,只用在那刘吴然的吴字里添上一笔,我便成了今科状元,这样的事尚且如此轻松,更何况你那夫君,我只需要动动小拇指,他就可以不存在了,还有,只要你愿意,那皇帝的宝座也不用多时,我便可以要了来,与你共享!” 第七十九章 昊与吴 刘昊然怀抱美人心里无限地满足,因为这时,他才真正拥有了凉淳儿的心。 他喃喃对着怀里的凉淳儿诉说着相思之情,这时,怀的美人抬起头来问: “昊然哥哥,你可见过当年被你顶替的刘吴然?” 刘昊然没想到凉淳儿问出这个问题,但他的确从未见过。 “那刘吴然最后去了哪里,后来处境如何?你知道吗?” 刘昊然还是木然地摇摇头 “那你可想知道?”怀里的佳人缓缓抬起头来,刘昊然低头看去,那佳人脸色已由白玉转为青黑,眼睛下面是乌青的眼袋,原来绾着的一头秀发也披散开来。 刘昊然像是抱着一块火炭,一把将怀里的凉淳儿推了出去。惊恐地问: “这是个梦,你是梦里的那个魔鬼?” “你又把我推了出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凉淳儿的眼珠由黑白分明转为皆是黑色,她放低下巴,抬眼望向刘昊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一次,你将我推了出去,分明是你纠缠着我要出去玩,但是你懦弱地将我推给你那阴毒的父亲。” “第二次,你在大街上见到了我,不由分说,将我掳了来,我那索然无辜的小儿被无情地丢在陌生的大街上,至今生死不明。然后,你无耻地占有了我,又将我推了出去,这次,推到了荒野,让我被恶狼啃食,我的衣衫,我的血肉,我的内脏,被狼群一点点扯出,一口口吞食.......” “别说了,别说了!”刘昊然紧紧抱着自己的头,恳求着眼前步步紧逼着的凉淳儿。 凉淳儿此时已变了一幅模样,头发散乱,披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皆是黑瞳仁的双眼,嘴角轻轻上扬,诡异而惊惧。 “为何不让说了呢?昊然哥哥?”眼前的佳人声音时近时远:“我那小儿被你弃之大街上,不知下落,你可知道我儿在何处?把我儿还给我罢!” 一双青白的手伸向刘昊然,索要着丢失的儿子。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刘昊然头痛欲裂,艰难地说。 “今天你推开我是第三次了,怎么?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了?打破了你美丽的梦了,你梦想中的我是温柔妩媚,一直等在原地,天生地为你而生,为你生为你死的?” “哈哈哈” 一声声凄惨的笑声让人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你想知道被你顶替的今科状元刘吴然的下落吗?”凉淳儿继续说着。 刘昊然茫然地抬起头来,摇摇了头。 “今科状元刘吴然,便是我的夫君!” 刘昊然一听,头发直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想起了烟花师傅,这个女子疯了,自己把她害死了,又夺了他的夫君应该有的荣华前程,她不会放过自己的。 “吴师傅,吴师傅!救我救我!” 刘昊然大喊着,他想起吴师傅曾经说过,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喊他。 果真,烟花里那团团紫雾里出现了吴师傅清瘦的身影,刘昊然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吴师傅的衣袖。 “吴师傅,救我,她,她是个妖怪!” 喊着喊着就指向凉淳儿,凉淳儿看着吴师傅,那吴师傅也看着凉淳儿,他俩交换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那种东西,刘昊然一辈子都想得到的东西。 爱慕,浓浓的爱! 刘昊然放开吴师傅衣襟,往后退去,吴师傅却一个扭身将刘昊然紧紧抓住。 “怎么?你不是喊我来的吗?怎么说走说走呢?” “我就是刘吴然,与你只相差一笔,仅这一笔,你让我丢了前程,罢了,罢了,我不喜当官,只愿守在妻儿身边,但是,你,却不放过我们,夺了我的状元,还抢走了我的妻,丢弃了我的儿,我的妻被你百般凌辱最后弃之荒野喂了狼,我的儿被你丢在陌生的大街上从此杳无音讯。” 吴师傅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却如此专横跋扈,怎么?真的以为世间无人可以将你怎么样吗?” “是的,你能将我怎样?我的父亲当朝做官,我的状元是我自己考来的,凉淳儿是与我青梅竹马的良配,你夺了我的所爱,现在还要给我安插罪名,我不认!” 刘昊然的歪理邪说让人哭笑不得。 “那也好,那便让皇帝和当朝众臣评评理吧!”吴师傅指向刘昊然身后。 刘昊然没有想到有这一手,他扭头一看,紫色烟雾散去,四周清晰了许多,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数十双眼睛都看着他。 而他,众目睽睽之下,此时正站在皇帝的面前,手里拉着皇帝的纯嫔。 纯嫔泪水链链,皇帝脸色铁青,众朝臣有的担心惊讶,有的则是开心嘲讽。 再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一片漆黑,浩瀚的星空并没有和原来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手下跪作一地,管家抬头惊恐地望着刘昊然,哆哆嗦嗦地说:“大人,小的安排好了烟花,可是一个也没有点着,都是哑炮。” 原来,烟花点燃前刘昊然吃了云深丸,看见了满空的瑰丽无比的蓝色烟花,看见了烟花中的凉淳儿,也看见了吴师傅。 其实那一切都是这颗云深丸的迷幻作用,他没有进入什么仙境,也没有见到什么凉淳儿,这一切都是他脑海中的幻象。 什么是真的呢?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拉住皇帝的爱妃纯嫔是真的! 而且是当着皇帝的面。 “我们再来回想一下!”忆娘说。 当刘昊然紧紧拉住纯嫔的手,纯嫔惊恐不已,求救地看向皇帝。 刘昊然深情地说: “淳儿,我一直未娶亲,都是因为你,你以为我真的舍得让你受伤害吗?” “我梦里都是你,只等着你那一句,我就知了足!” 纯嫔大喊着:“你在说什么?在今天之前我都不曾见过你!” 刘昊然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着: “不用担心,想想那时侯,我父亲为了让我登上榜首,只用在那刘吴然的吴字里添上一笔,我便成了今科状元,这样的事尚且如此轻松,更何况你那夫君,我只需要动动小拇指,他就可以不存在了,还有,只要你愿意,那皇帝的宝座也不用多时,我便可以要了来,与你共享!” 当然,此时众大臣里还有刘昊然的父亲刘少傅,他正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刘昊然,他知道刘家大势已去。 第八十章 白米粥 “哈!太过瘾了,我就喜欢最后这样痛快的结局!” 玄汐直拍手,继续追问。 “后来呢?是不是把刘家满门抄斩!” “这样的忤逆之罪定是全家都留不住了!” 忆娘笑笑。 “那个烟花师傅呢?他真的是凉淳儿的夫君刘吴然吗?” “是的,这个刘吴然本来被刘昊然抢走了状元,向来,官家一向如此,好的东西都得是他们的,而不好的东西则甩给了百姓!” 忆娘想起了前生在文化宫的门前一个个鱼贯而出匆匆离去的官员,他们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身后留下的是一个个优秀可爱的孩子和他们的老师们。 “刘吴然本没有打算追究状元被换一事,而当自己的爱妻小儿被刘昊然抢走杀害让他彻底清楚了,退缩只能带给自己更痛苦的伤害,于是,他得知皇帝喜爱烟花,就潜心研究,终于将烟花研制得无人能及,就放出消息,引着刘昊然来寻自己,自己则自称吴师傅。” “原来是这样,如果这个刘昊然夺了状元肯老老实实地当下去也不会有事,但他被宠成了一个唯我独尊的性格,以为天底下只要他想要的必须得到,最后还敢觊觎帝位,我看真真是活够了!” 长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下三烂!” 雪夜,沉香阁后院,梅花三两支,冬雪了无痕。 在沉香阁里跨年的几人,静静看着漫天飞雪,皎洁月光,心里都是心情甚好! “回屋里吧,我温了几道小菜,大半夜过去了,大家都饿了吧!” 阳介站在门口招呼大家,他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呢?谁也没有注意到,因为忆娘的烟花仙境真是太精彩了。 沉香阁内,阳介将圆桌已经收拾干净,桌上清清爽爽摆着几道小菜,一个白瓷盆里盛着白粥。 比起除夕夜的饕餮盛宴,这些小吃真的是微不足道,但在此时,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却是最让人暖心的吃食。 别小看这白粥,别称斋粥、米皇,上好的一碗白粥也是很讲究的,它以丝苗白米明火煮数小时而成,讲求的是软、绵、滑,不仅要入口即化,还有滋补元气,止泻功效,生津液,畅胃气。 阳介这碗素粥应该是早早就在锅里煨着,几盘小菜比起这素净的白粥来说,真正应了小菜一碟的四个字。 一碟油炸花生米,一勺白米粥一勺花生米,满口留香。 一碟凉拌西芹,麻油一浇,脆生生,开胃爽口。 一碟凉拌鸡丝,荤菜里面的凉拌极品。 还有一碟剁椒娃娃菜,一碟神仙豆腐,一道酸辣土豆丝。 六道小菜,配上糯白暖胃的白粥,人间至味! 众人一声欢呼,纷纷入座。 “阳介万岁!” 长黍离阳子跳得最高。 “夜宵也能如此精美,沉香阁,我要年年在此过除夕!” 圆道长啧啧称赞。 “那还得看我们愿不愿意呢!” 玄汐揶揄道。 “快吃快吃,趁热!” 阳介缓解着尴尬,看着众人入一口粥,挟一筷菜时的样子,阳介满足极了,常常说对于做饭的人最好的奖励就是能看见食客那用餐时的满足样子,真的一点没错。 除夕夜,是一个神奇的夜,一夜之间辞旧迎新,沉香阁里除了饭菜香味还有那浓浓的年味。 “不对,我们还落了一个人!”玄汐最机灵,什么漏洞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对了,今晚,每人讲一个故事,阳介讲了《二子乘舟》,圆道长讲了他与弥月姑娘的《三生三世》,离阳子的《小葱拌豆腐》,玄汐的《斗笠村》,长黍的《毒彩婆》以及忆娘刚才讲的《烟花境》。 玄汐掰着手指头算着,说到最后大家都看向那面红耳赤的左骜,左骜从来过节都是在府中过节,一切都是老套的新年旧俗,今年第一次和这些有趣的朋友一起过节,他还在回味着每一个故事的酸甜苦辣,每一个里面的善良和邪恶让他也惊叹人世的变幻。 但他一向不善言辞,让他讲故事,那无异于让他头上戴花,穿上裙子。他又窘又为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规矩自然不能破!” 忆娘看向左军司,语气放缓,温柔地说: “左军司,我记得我以前是一个从来不肯在超过三个人面前说话,但是自从来此,我改变了很多,我愿意为了他们中间的每一个的快乐而突破一下自己,做一些自己以前从来不敢做的事!” 忆娘微笑地看着周围那一张张被炉火映得红彤彤的脸庞,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她爱他们,愿意取取悦他们。 左骜看着忆娘,这一番话让左军司豁然开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大家: “我可以在战场上车轴相撞、刀剑相碰,那样的硝云弹雨、拼死杀场我都没有片刻犹豫过,可还能怕在这里给诸位讲个故事?” 大家纷纷鼓掌,鼓励着左军司。 左军司想了想说: “如果让我编个故事,我定然说不出来,但是就在最近,皇宫里一件事情让我也是记忆深刻,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我想我讲出来给大家听听!” 忆娘及时地递上了鼓励的眼神。 “我是在十岁的时候被左家的收养的义子,在这之前,我的童年里,有一个母亲,她和别人家的母亲都不一样,因为,她不会与人沟通,不能照顾自己,更不会照顾别人!” 左骜语气有些低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包括经常拿别人开玩笑的玄汐也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只听见周围的邻居说过,他在我母亲大着肚子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那时母亲就变成了这样。” 左骜语气坚定而洪亮,他不觉得这样是令人说不出口的往事,因为,在坐的都是他的朋友,他信任他们。 “母亲很美,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白净的皮肤,黑黑的眼睛,我记得她那密密长长的睫毛上总是挂着晶莹的泪珠,坐在黑暗的角落暗自神伤。” “我总是饿着肚子,因为她不会做饭,生火烧水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她曾经看见还小的我饿得哇哇哭的时候,强撑着自己生火煮粥,结果家中唯一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被烧毁了!” 第八十一章 阳澄湖 “就这样,还好我比较好养活,在周围好心人的帮助下,东一口西一口总得长大了,我三岁就会生火煮粥,还会用水煮菜,四岁我就可以自己洗衣服,做吃食更是熟练老道,五岁我就可以上山砍了柴,夏天捉了知了,春天挖了竹笋去卖,那样换了钱可以给母亲扯一点布做件衣裳。” “我从小就打架,无论多大的个头,多壮的体格,我都能将他们一举拿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而是因为他们辱骂我娘,说她是个疯傻女人!” “我不承认我的母亲疯傻,因为每一次,当我满脸乌青挂彩的回到家,母亲都会摸着我的脸掉眼泪,我从来没有觉得她是疯子,只是她暂时有病了而已。” 左军司眼睛越过大家的脸看向那暖阁里正烧得旺的木炭,炭火通红映照得四下里一片桔红色的暖意。 “直到我九岁的时候,我去集市里卖砍好柴,因为掉到了河里,好不容易才爬上岸来,但是回家晚了,母亲却不见了,她肯定是担心我,跑出去找我,而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 她以前也会有跑出去情况,但这一次是真的找不到了,我从村里到村外找了她整整一年,都再也没有寻到过她一丝半毫的踪迹,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出了村,到外面寻找,为了活下去,我到处翻垃圾找寻吃食,那时候真是苦啊,时隔这么久,那种腹中饥饿的感觉我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恐慌,正在绝望中,我遇见了左将军,就是我现在的养父!” “真没想到左军司还有一个这样的童年,真是坎坷啊!” 长黍说:“不过左军司也实属幸运,左将军的豁达善良是大家皆知的,也算是你遇见了贵人。” 左骜点点头,接着说: “有些跑题了,讲这么多是因为我有一个心结,那就是母亲,我羡慕每一个有母亲关怀陪伴的人,这么多年,我相信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但我也经常想起当她独自一人时该有多么害怕和无助啊,最后能有好心人收留吗?还有那最后的日子是怎么样度过的,每每想起我都心痛不已,那胸口痛的感觉能让我昏厥!” 左骜虽然不曾流泪,但是可以看见他紧锁的眉头里藏着万语千言。 “正因为我有一个这样的心结,我才这么关注这件事,这件事还要从那一日说起.......” 那一日,皇宫里虽然没有大肆欢庆,但谁都知道,皇宫那位苏州遗珠接回了宫。 为什么叫做苏州遗珠呢? 因为,早年,长庆皇帝刚登基,江山不稳,需要去四处游历体验民情,当行至苏州阳澄湖附近时,途遇流寇,看见皇帝一行人穿戴不俗,于是杀的杀,掳的掳,还好,为了掩人耳目,皇帝做小厮装扮,不被流寇看中没有当即斩杀,绑了扔进了附近处的阳澄湖里。 皇帝落水,又被缚住了手脚,动不能动,一下就沉入湖底,湖底水草丛生,鱼虾惊慌逃窜,皇帝心想必死无疑,落水前憋的一口气最后也吐尽了,湖水立即灌入鼻中口中,皇帝无法挣扎,眼前一黑。 就在他已毫无生还的可能之时,他却被一阵歌声惊醒了,他睁开了双眼,湖底的黑暗渐渐明亮起来,皇帝自知,自己遭遇劫难,已然要入了黄泉。 但是那歌声,水里分明听不到声音也发不出声音的啊。 这黄泉之水逐渐变为幽蓝,他身体上的束缚也解脱了,他竟轻盈地站立在水底,四周有着水纹的光辉,隐隐绰绰,却如同幻梦。 各类鱼虾在身边游走,各种白鱼、鲢鱼、清水虾都在他身边聚焦,轻轻触碰他的身体,来看看这个从天而降怪物要从哪里入口。 这时他听到的那一阵悦耳而清远的歌声又远远飘过来,那歌声空灵魅惑,皇帝不由自主慢慢向那湖底深处游走。 歌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神秘,随着皇帝越走越近,发现声音是从幽暗的角落一个巨大的河蚌里发出来的,那河蚌外表看起来淡黄坚硬,外壳上布满了散发着晶莹蓝绿色光芒的珍珠凝结物。 两层蚌壳之间微微开启,竟然从中透出金亮的光芒。那光芒从那微张的蚌口透射而出,将四下湖水映射地格外明亮。 皇帝非常好奇,走到近前,却发现那蚌壳旁边有一条小小的水蛇正在将那三角的头伸向微张的蚌口,它吐着那细长的信子,丑陋的身体扭动着,眼见就要将尖锐的毒牙咬住那雪白而柔嫩的蚌肉。 而巨蚌分明没有注意这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在轻声低吟着神秘的歌曲。 “小心!”皇帝大声喊叫着,声音刺耳,奇怪的是,自己的声音在这沉寂的湖水里也能清晰地喊出。 巨蚌正唱得忘情,突如其来的喊声让她浑身一颤,随即啪的一下将蚌壳紧紧合拢,那条水蛇的头刚刚探入蚌壳便被死死夹住,它扭动着身体,抽搐着挣扎着,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直到水蛇已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蚌壳轻轻地张开,吐出那条已经死得僵硬的水蛇,那水蛇飘过皇帝身边,随即一群鱼便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将水蛇团团围住互相啃食着。 皇帝回头看向那巨蚌,只见蚌壳轻轻开启,越张越大,光芒四射,待光芒扫过的地方,鱼虾纷纷躲避,转眼,皇帝身边就一尘不染,毫无其它的存在了。 蚌壳张到一半时,从蚌壳着流泻出来如同金色砂粒的团雾,那团雾轻轻柔柔,仿佛女子身上穿着的轻纱,蚌壳开到最大时,一个身穿金色纱衣的女子从中间钻了出来。 她轻盈地游着,金色的卷发如同烟雾,和纱衣浑为一体,精致的面容像是瓷器般的润泽,她身体柔软的更是让人不可置信。 她越游越近,直到紧紧贴上了皇帝的脸,金色的瞳仁对视着皇帝的眼睛,皇帝被眼前的女子迷住了。 他看见那金色瞳孔里有自己的影子,瓷白的鼻尖就要贴在自己的鼻子上,红润的珠唇可爱迷人。 她的头发像是金色的烟雾在眼前摆动,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触碰,没想到一碰那金色如同流砂的长发就像滴入水中的墨迹化开了,泛起层层波澜。 她毫无表情,围着皇帝绕了一圈,又回到他的面前,轻挑峨眉,嘴唇微启,口吐人语。 第八十二章 三水瓶 “你倒是一个奇人呢!”那巨蚌里游走出来的女子说着,她每说的一个字都变成了一颗颗小小的珍珠,那珍珠从花朵一样的嘴唇中吐出,浮浮沉沉落入湖底。 “你可知道你的魂魄现在正处在阴阳交界,此时还有心思顾得了他人的死活?你可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呢!” 女子嘴里的珍珠如同小小的气泡亮晶晶地莹绕在周围,由于太多,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眉头一皱挥一挥手,轻咳一声,便再不见了那串串珍珠。 皇帝非常好奇,此时任是八双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子说道: “你盯着我也没用,别看你刚才救了我,我可也没欠你什么,因为一条小小的水蛇也害不了我的性命,但是呢?如果被它咬上一口,也得需我耗费一番力气去化解的。” 那女子发现皇帝还是紧紧盯着自己,随即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我欠你的呢,可是,如果我用灵力出手相救人类,必得遭到反噬。这个反噬,可比那水蛇咬我十口还要厉害呢!” 女子无奈得说,她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兴地在水里翻了个跟头,用细白的手指指着皇帝。 “对了,为了不要让我觉得不情不愿,亏得慌,你得答应再帮我一个忙,我才能感觉平衡才能救你!” 皇帝急忙点点头,他已经看傻了,仙子即然要帮自己。无论什么样的忙都要帮,甚至还觉得自己能帮忙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是这样,前几日,那丑陋之极的八爪鱼怪竟然嘲笑我,说我一辈子虽然有子孙后代,但从不亲手养育,自然也是与子女无缘,白活了几万年呢!” 女子在皇帝面前上下翻转柔软的腰,越翻越快,显示出她的恼怒和急燥不安。 “确实,我们蚌族从来都是将子女放养,不管他们的死活,不然,像那八爪鱼怪一辈子就只生育一次,还要时时跟在那孩子身后,管东管西,婆婆妈妈,你看看她,就因为这样瞎操心,所以才长成那副丑模样。” 随即说话声变成了尖锐的笑声,那笑声,怪异刺耳,几乎穿破了皇帝的耳膜。 “但是就因为蚌族没有养育子女,便失去了父母之缘,爱情之缘,子女之缘这三缘中的一缘,集不齐这三缘,就无法成为真正的人身,无法离开这里,你知道,我有多想上去看看,看看那湖面的阳光,看看陆地上的花草,看看那天空上飞翔的小鸟......” 皇帝听到此处,为难地说:“这,这个事,我好像,好像帮不了什么忙!” 女子突然贴近皇帝的侧脸,羡慕地感受着人类的气息,突然,红唇里吐出一条粉红的舌头,细细长长在皇帝脸上扫过,滑滑腻腻地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讨厌这里,几万年只能呆在这里,纵然我现在可以脱离蚌壳但是只能游走在方寸之间,我能数得清地上每一颗砂砾,每块礁石我都抚摸过无数遍,我想要变化成人形,离开这里,去人类的世界看看!” 女子越说越激动,急急地在湖水里窜来窜去,像挥舞一条金色的绸带,看得皇帝眼花缭乱。 “那要怎样才能让你出了这里?”皇帝追问。 金色的绸带“嗖”地停住:“只要你这一次帮了我,我们蚌族修炼成仙的亲人就都可以得到召唤,就都可以有出去的机会了!这可是大功劳一件,你也一个大功臣,我定会保你江河永固呢!” “我对你了如指掌,可是知道你是一国之君哦!” 女子巧笑盼兮,手指轻轻掠过皇帝的面颊。 “东海那边,那个桃花水母欠我一个人情,她的母亲得罪了鲨王,是我用我的千年蚌珠救了她一命,鲨王只将她的母亲囚禁起来,并将那桃花水母驱逐到人间历练一世,让她历经分离、病痛及孤独等痛苦,再回来救赎母亲。” 女子思索一会儿,接着说: “这次,我救了你一命,你上岸后寻找到她,安置好后,得将你回去之后生育的第一子送于桃花水母抚养,待到你儿子十二岁时再接走,让她尝了分离之苦。我看得出你子嗣众多,也不差这一个,对吧?” 女子金色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 皇帝刚登基,还没有来得及纳妃封后,自然也想不了那么长远。比起生命,什么也没有那么重要,便一口答应。 女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闪着与蚌壳一样光芒的瓶子,说: “此瓶为三水瓶,里面要集齐父母之缘、爱情之缘、子女之缘的泪水,那两水,我自己寻找即可,子女之女嘛,你只需要让桃花水母在与你儿子分别时,将他们的泪水滴入瓶中,然后抛于阳澄湖即可。” 皇帝点了点头,一道金光闪过,他睡了过去。 恍若一切都在梦中,当他醒来,他独自依靠在阳澄湖边的大柳树下, 阳光明媚,百花丛生。 阳澄湖真美,奇长的海岸线曲折蜿蜒,湖水清澈,站在岸上便能看见湖里的鱼虾,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影子投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奇美无比。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空气鲜甜。 皇帝用手拍了拍衣襟,突然发现手心里紧紧攥着一物,那是一个晶莹剔透,闪着珍珠般光泽的瓶子,瓶子上写着三个字:“三水瓶”。 皇帝一惊,原来,刚才那水底的巨蚌,那蚌仙,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看来,自己的这一命定是那蚌仙所救,不可违逆,他下定决心,一国之君定要遵守诺言,亲力亲为! 皇帝整理衣冠将三水瓶放在贴近胸口的地方,向前面走去,前面约步行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苏州。 他记得,蚌仙在他沉睡的瞬间说过:“找到桃花水母,需要缘分,那个缘分的关键便就是桃花,那水母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一个凡人!” 仅凭着桃花这一个线索,皇帝在诺大的苏州城内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确定无疑的桃花水母转世。 一天了,皇帝身无分文,这一天,他看见了面如桃花的女子,以为是桃花水母,紧跟其后,差点挨了打,他看见了手持桃花的妇人,也以为是桃花水母,上前搭讪,被人丢到了池塘,甚至当他看见头戴桃花发簪的老婆婆也要上前询问,也让人疑似精神不正常。 唉叹中,他后悔极了,为什么不多问那蚌仙几句,让她多给些线索,这什么时候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蚌仙口中所说的桃花水母的转世呢? 第八十三章 桃花缘 皇帝腹中饥饿,但是无奈身无分文,于是坐在街角的荫凉处歇息。 距荫凉处不远,有一个衣着滥缕的乞丐正追着路上的小孩子们玩,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分辨不出长相,甚至看不出男女。 乞丐手里拿着半块脏馒头硬往一个小男孩手里塞,那小男孩嬉笑着,将馒头一把扔到地上,那乞丐却立即珍惜地捡起来,接着追那些围着他的小孩子们。 看得出来,他想把手里唯一的吃食给孩子们吃,仅凭这他一定是个善良并且爱孩子的乞丐。 可是孩子们并不领情,逗着乞丐一会儿装着要,一会儿就又跑远了,乞丐手里的馒头被扔来扔去,急着他跳着叫着,呜呜咽咽地着实可怜。 皇帝心中气恼,小孩子们怎能欺负一个乞丐,将他的好心践踏,他走上前去,大声呵斥着孩子们,孩子们一看有人来了,一哄而散。 他扶着乞丐坐下,将他手里的半个馒头拿下来,轻声说:“太脏了,不能吃了!” 然后,他挨着乞丐坐下,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 乞丐紧紧攥着手里馒头不肯扔,他眼睛紧紧盯着皇帝,身上散发出来难闻的气味。 “唉,如今我流落到此,身无分文,也无法帮你!” 皇帝沮丧地说:“恩人所托之事还没完成,我不能回去,却自身难保,真的是要将我陷入不仁不义吗?” 话音未落,只听见天空雷声滚滚,眼见瓢泼大雨就要来了,而那乞丐灵活地站起身来,拉着皇帝跑到一个巷子里,左拐右拐,大雨倾盆而下时,他们已进入了一间有着院子的屋内。 皇帝环顾四周,房屋破旧,半边屋子已经倒塌,但相比之下,有个遮风避雨的地要比在大街上淋雨的好的太多了。 “这是哪里?你住在此?”因为他看见乞丐轻车熟路在屋角内拿出一床破棉絮辅在了放着一堆稻草的地上。 “这里,有鬼!” 当乞丐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皇帝惊讶不已:“有鬼?” 外面天色已暗,暴风雨夹着狂风从房屋里残破的窗户呼啸着穿堂而过,发过如同女子哭泣的声音,屋内到处都是蜘蛛网,抬头看去,房梁正中间有一条破烂的布条悬挂在此。 不难想象,这城中这样好的地段有这样一处宅子,无人居住,又破落如此,相来定有原因,不然决不会成为这个乞丐的藏身之处。 皇帝本是天子,阳气十足,也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才不会害怕这些,他哈哈一笑,席地而坐。 乞丐看见皇帝这么放松,也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将破棉絮铺开,一丝不苟地整理起来,方方正正地铺在一片稻草上,看起来好像很讲究的样子。 皇帝奇怪,你一个肮脏乞丐,这个铺床的样子却娴熟端正,看样子曾经也给大户人家做过事,是个讲究的人。 更奇怪地还有,乞丐把那床破棉絮铺得端端正正之后,从棉絮的一角,拿出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是一颗闪着蓝绿光芒的卵形物体,不是那么圆和规正,也不是那么无瑕,但那分明就是一颗野生珍珠。 要知道,真正的珍珠当蛋民们采摘出来时,并不是那么圆润,也不会那么洁白晶亮,而是这样带着珠蚌原始的颜色散发着蓝绿色如同金属光芒的类圆形样子。 皇帝早些年见过刚从海底珠蚌里挖出的瑶珠,就是这样的,而且,他掉入阳澄湖时看见的那巨蚌,她那蚌壳的颜色就是如此。 皇帝目不转晴看着乞丐,乞丐拿出的这颗珍珠足的鸽蛋大小,以他的经验,这颗珍珠价值不菲,想要普通人的半世荣华应该没有问题。 乞丐笑着,把珍珠递给了皇帝。 “怎么?给我?” 乞丐笑着点头,皇帝接过珍珠,又抬眼看了一眼乞丐,简直不可置信,心想:一切到了穷途末路自然会峰回路转,看来,天助我也。 第二天,皇帝将此珠变卖,又将传闻中的鬼宅修缮一新,这处鬼宅虽然传闻不好,但乞丐好像很喜欢这里,于是,乞丐有了家,再也不用漂泊浪漫了。 皇帝继续在城中寻找桃花水母的下落,鬼宅里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他还找了几个仆人照顾乞丐。 这一日,皇帝精疲力尽地寻找水母无果回到宅中,看见一位陌生的妇人,这位妇人年约三十出头,皮肤白净,憨厚扑实,眼神纯净,她站在门口,看着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高兴地拍着手。 好久他才明白,原来,这位妇人便是那位乞丐,因为衣衫破旧,浑身脏污没能看出她竟是一个女子,这几日,他忙着找桃花水母也没顾得上见到她。 皇帝站在廊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这个眼前的妇人莫非就是他寻找多日的桃花水母? 他木木地看向门口,那妇人所站的地方,院外围墙下,一株桃花正花团锦簇,一阵风吹过,粉的白的桃花飘飘然落下,散在妇人的头上,身上...... 此时的场景证实了皇帝的心思,什么都明白了,众里寻她千百度。 皇帝对这位桃花妇人有着矛盾的心思,她善良爱孩子,如果真是她将来可以养育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桩极好的事,即能报答恩情,也可以让自己的儿子不受委屈。 相处几日以来,这位妇人毕竟有些痴傻,将自己尊贵的孩子交于她抚养也是有些担心,但是恩人所托,必得完成,不然有愧于祖宗之训。 决心已下,万事圆满,皇帝回到宫里,其中过程无须再提。 皇帝的嫔妃珍妃娘娘在皇帝出宫前就有了身孕,皇帝回宫不到三个月就临了盆,生下一个白胖可爱的小皇子。 纵然千不舍万不舍,珍妃也哭闹良久,但毕竟皇家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于是皇子排行第四取名徇烈,送入到苏州城的宅子里,由桃花乳娘养育。 桃花乳娘得到徇烈如获至宝,本身她就是一个极爱孩子之人,现在又将一个粉白柔嫩的小婴儿交于她养育,可想而已,桃花得是多么的高光。 于是她精心养育着这个身份高贵的皇子,她虽然有些痴傻,但照顾起孩子来可以丝毫不差,加之皇帝已经在苏州的宅子安排了很多人手,只需要以桃花乳娘带着徇烈好好养育即可,所以,日子自然也过得顺风顺水。 第八十四章 分别离 桃花水母这世为人,就是要经历人间至苦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使命,只知道眼前这个又香又软的小婴儿是她最重要的珍宝,定要细细呵护。 然而倾注再多的热情也无非要经历分离之苦,世界本是这样,特别是养育子女一事上,更是这样,辛苦半生,只为分离。 桃花精细地照顾着徇烈的生长,若不是皇帝安排了仆人照顾桃花的生活,怕是桃花心里眼里只有这柔软小儿,没有自己半分。 桃花痴傻但绝对分得清楚什么对徇烈好,什么对徇烈不好,徇烈的一个呼吸一个声音哪怕一个眼神,她了如指掌,她处处跟随,如同影子跟随其后,但是,当皇帝安排的学堂师傅前来教学,或者是她在会影响徇烈的学习时和进步时,她则会静静离开徇烈。 等到了徇烈十二岁那年,皇帝诺言已经圆满完成,自然是要帮助桃花最后一次,让她经历分离之苦,并将二人分离的泪水装入三水瓶中扔到阳澄湖内,也让蚌仙一族能够圆了人间游历的愿望,从此皇帝就守着自己盛世江山,长长久久地他的一国之君了。 但事情总是那样不尽人意,这位徇烈自从苏州接回来后,得知自己的身份,并不见得有多高兴,他天天郁郁寡欢,对皇帝与自己的亲生母亲珍妃也没有那亲近,只是安安静静一人独处。 “这性格反倒像了那桃花乳娘呢!” 忆娘插嘴道,没想到左骜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能把故事说的如同一个神话传说一样妙趣横生。 “都说生亲不如养亲,一点也不错,这养育之情真的是很神奇!” 圆道长也说。 左骜点点头却也很沉重, 然而,没有多久,徇烈就生病了,刚开始只是得了风寒,如遇到常人短短几日便可治愈,但徇烈越来越严重,他不思饮食,后面就卧床不起,虚弱无力,多少太医都前来诊治,但是却一点好转都没有。 皇帝想,当年把刚满月的徇烈送到苏州,本是无奈之举,虽然他有无数个儿子,但是徇烈是他继位以来第一个儿子,而且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就算现在接回心里也觉得愧对于徇烈和珍妃,看见徇烈如今这样病入膏肓,珍妃夜夜啼哭也是焦急万分。 忆娘想起初次看见皇帝,当时因为二皇子感染时疫,也是那样缠绵于病塌之上时的焦急样子,现在确信了恒安城的皇帝不仅是一个重守承诺,心胸宽广,而且是一位气度恢宏、重情重义的好皇帝和好父亲。 此时珍妃更是无法理解,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珍视如命的儿子为何会这样,想必是远离了从小生活过的地方水土不服了吧,就算他与桃花乳娘十二年的相处,那又算得了什么?毕竟那是一个又痴又傻的妇女,怎么能够取代生他的亲娘呢? 珍妃对徇烈嘘寒问暖,徇烈也是礼节周全,但是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徇烈在病重的时候说起过,他想吃饺子,却无论做什么馅料的饺子,徇烈有的只闻了一下就吐了,甚至有的看一眼就摇头,也许他心里真正想念的就是那桃花乳娘亲手包的水饺,那儿时的味道。 他不吃不喝,整日卧床,急得大家上窜下跳也没有用,最后实在没了办法,皇帝最后命人去了苏州将桃花乳娘接了过来。 桃花乳娘几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赶来,顾不上休息一下,喝一口气,吵闹着要看徇烈,宫人们不敢耽搁,第一时间便来到徇烈所居的文山宫。 你们说视神不神奇?桃花刚到门口,徇烈就可以坐起身来,桃花走到院内,徇烈便可站起,当桃花走到宫殿的屏风处,徇烈就已经眼含热泪一下扑进了桃花的怀里。 要知道就在刚才,徇烈还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在场的宫女御医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桃花更是泣不成声紧紧抓住徇烈的衣襟不放手。 渐渐的仅在几日内,徇齐恢复了健康,变成了一个和往日完全不同,健康快乐的大男孩了。 “我还很好奇这个徇烈想吃的那个水饺是什么味道的,因为皇宫御厨厨艺都是长庆一绝,他们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饺子让徇齐如此惦念吧”。 玄汐最好奇了,但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十二年后的桃花也已经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了,她自从徇烈离开也思念成疾,头发几乎全白,这个年纪本不应该如此苍老,但是她却如同七旬老妪一般,腰也直不起来了,走路也缓慢了许多。 桃花包的饺子,没有那么神奇,就是将新鲜的当季蔬菜拌上少量的肉末,用极少的调料包出来的平常水饺。 而徇烈自小吃惯了这样的清淡饮食,自然对于宫里的大鱼大肉吃不惯甚至生出病也就是情理之中。 这一只小小的水饺不仅解了徇烈的口欲,更是解了他的思念之情。这便是食物不仅仅可以填了肚腹的真正原因吧。 皇帝虽然照顾苏州的宅子也很上心,但是桃花节俭已成了习惯,菜多肉少,清淡有余,却是多年来的习惯,御厨们费尽心思,饺子里的肉各种调配,自然也少了那种食物的原始清香。 徇烈身体渐渐康健,性格也活泼了不少,这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阳光的少年模样。皇帝安下心来,这边珍妃却更担忧了起来。 “吃醋了吧!看见自己的儿子不和自己亲,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长黍说道: 珍妃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她知道皇家之人命运由不得自己,自己的儿子从生下来就与自己分离,十二年了,她日日煎熬,终于等到儿子回来的时候,儿子却不和自己亲,刚开始还有些生气,但是经历了徇烈差点送命的过程,又看见了桃花的朴实与真心,她尊重这个替自己照顾儿子十二年的女人,但一方面也为儿子担忧着。 因为,桃花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根据御医的诊断,桃花的身体日渐衰弱,将不久于人世。 珍妃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如果那个时候桃花不在人世,那儿子岂不是也要崩溃了?珍妃自知自己经受不了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发愁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的确是这样,终有一天有彻底分离,无论与谁,怎样才能让分离变得自然而不伤人呢?” 长黍也忧虑起来。 第八十五章 泪蝶儿 这一日,滇国敬献来一种奇怪而珍贵的鱼,说是鱼不像鱼,不是鱼但也在水里游走如鱼。 关于此鱼,有一个传说,说一位公主为了两国和好,远嫁塞外。 公主合婚前返故里探亲,怀抱琵琶,坐在溪河上的小舟上,深情弹了一曲琵琶行,想念家乡的思绪如泉水般涌来,她不禁黯然泪下,晶莹的泪珠,滴入河水中,顿时化作体态透明的如同泪珠的鱼儿,飘浮在水面如同胡蝶一般。 于是,这种鱼就被称做泪蝶儿。 滇国看见此鱼好看又适合淡水养着,赶紧献给恒安皇帝,以示交好。 听说皇宫送来了美丽的稀有鱼儿,大家纷纷都来看,谁知此鱼用黑色的粗布包得紧实,据说是因为不能见阳光。 于是皇帝为了此鱼专门建了一间鱼室,按照滇国的提供的饲养条件做了一处与众不同的鱼室。 这间鱼室没有开窗,一片黑暗,但是入眼可见在房子中间置放着一个巨大的青色琉璃制作的大缸,青色透明的琉璃装着清澈无比的河水,整个琉璃大缸闪闪发光,能够清楚地看到水里的东西,仔细看去,原来水底左右各放置着象牙底座托着颗鸡蛋大小的悬珠,也叫夜明珠,两颗悬珠发着晶莹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琉璃缸照得如同仙境一般。 琉璃缸里的水草铺青叠翠,还有河砂铺底,礁石林立,整个一个小型的海洋世界,里面星星点点游走着一群亮晶晶的小鱼,看起来悠然自得,看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它们的清静。 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缸里最重要的那些稀世珍宝——泪蝶儿。 那泪蝶儿名不虚传,有大有小,大的有一个小孩子的拳头大小,小的如同羽毛般的花瓣,它们长得确实与鱼不同,无头无尾呈圆形,晶莹透亮,呈白色或有淡淡的绿色,和什么颜色放在一起,它们便成了那种颜色,它们柔软如绸,身体周边长满了触角,中间长着五个呈桃花形分布的触角状物体。 它们上上下下沉沉浮浮,像一个个披着透明丝绸的舞娘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曳着。 这泪蝶儿是滇国使臣专门挑选的,为了长久地在恒安皇宫里生存,他们专门捕捞挑选了刚孕育过新生命的,还有几只即将产卵的。 各宫的娘娘们和公主们最是希罕这样姿态优雅,美丽如同女子的鱼儿,纷纷前来讨要都被皇帝拒了,这个泪蝶儿生长环境要求严格,又是稀世珍品,必须派出专人看守养育。 而每次闲余时间,桃花乳娘都陪着珍妃娘娘前来观看泪蝶儿,一看就是半天时间,大家都很奇怪。 眼看着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鱼室里生起炭炉,所用的银丝炭都是顶好的,不出烟尘,每次进贡的银丝炭也不过几十斤而已,这样看来,皇帝对此鱼甚是珍视。 “我真想见一下那泪蝶儿是何等的仙物!”玄汐憧憬着,真想看一眼这泪蝶儿的真容。 “我也想见!”长黍看向离阳子,大家嘻嘻闹着。 “我们接着听吧,我倒是想听听那珍妃娘娘到底和桃花乳娘说了些什么?” 忆娘说。 左骜看了一眼忆娘,他并没说珍妃和桃花乳娘说了些什么,但是忆娘已经猜到了。 桃花乳娘人虽然痴笨,但抚养徇烈十二年,若不是放了全部心思在他身上,怎么能如此早衰。所以珍妃断定,桃花乳娘是个值得信赖并且和她一样可以为了徇烈付出一切,或更甚之的人。 这几日,珍妃与桃花天天泡在鱼室与那泪蝶儿为伴,那泪蝶儿的美丽除了让人忘却一切,还有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眼见桃花越来越憔悴,行动也艰难起来,她自知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看着徇烈每天阳光开心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不舍与留恋。 这一天,桃花乳娘像往常一样静静坐在徇烈身边看着他习字画画。 徇烈画了一副画,远山幽幽,一处小小的庭院屋角翘起,院外门口,桃花树下,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站在那里,眺望远处,仿佛等待着什么。 整幅画皆由水墨一气呵成,唯有那株桃花则由粉色点缀,满树层层叠叠的桃花与素净的水墨丝毫不违和,混然天成,飘洒下来的花瓣飘飘然落在了那妇人的头发上、肩上及衣裳上。 桃花乳娘看了笑了,这处庭院是她们曾经在苏州的家,有着十二年记忆的地方,树下在妇人正是桃花,桃花期盼着徇烈归来的样子。 桃花眼睛湿润了,她突然站起身拉着徇烈就往外走,徇烈很奇怪,不知道桃花带他去哪里。 天已经暗了下来,天空的夕阳余辉像桔色的薄纱将桃花和徇烈笼罩,桃花拉着他来到了鱼室。 徇烈在鱼刚进宫时见过一次,但他向来对这次女子喜欢的事物不感兴趣,只听说过如何如何好,但自己却从没进去过,因为时间多宝贵,宫里有那么多新鲜的东西等着他去学习和了解。 “原来阿娘带我来看那鱼儿啊!” 徇烈笑着说,他也乐得陪乳娘来看看。 “嗬,这里搞得这么夸张,真漂亮,不就是几条少见的鱼儿吗?父王真是用心了!” 徇烈不以为然,桃花端来小椅子让徇烈坐下,仔细看着那如同透明的蝴蝶一样的泪蝶儿一张一合地游着。 “看!”桃花指着一只略大的泪蝶儿,那只泪蝶儿的羽瓣最大,一张一合在角落原地游着,只见它将那大大的伞一样的翅膀张到最大时,隐约可以看见那伞下面有着十几个小小的柔软的小泪蝶儿,正跃跃欲试地准备着逃离伞的保护。 “小泪蝶儿,这是它的孩子们吧!”徇烈开心地问。桃花点点头。 那泪蝶儿母亲抖动着羽瓣把孩子们拢在身边,让它们远离不远处的小鱼群,在它看来,那边定是危险的。 两人正看着有趣,这时小鱼群的身后游来了几只略略大的小泪蝶儿,它们无忧无虑学着大泪蝶儿的样子张合着那张小小的透明的小伞一样的羽瓣。 眼看着几只小泪蝶儿就游到了泪蝶儿母亲身边。 泪蝶儿母亲看见这些比自己孩子大些的泪蝶儿到了自己这边,身下那几只蠢蠢欲动的小家伙也想加入到哥哥姐姐的队伍中间,泪蝶儿母亲再一次抖动着自己的羽瓣,一上一下,温柔而美丽。 第八十六章 第一名 泪蝶儿母亲温柔地抖动着自己的保护伞一样的羽瓣,没有犹豫,竟然后退了一下,将身下这一群小泪蝶儿赶向不远处的哥哥姐姐处。 而小泪蝶儿们纷纷也跟着母亲后退,在母亲的保护下它们向往独自去着远方,但真正的机会来了,它们还是胆怯着不敢离开母亲半步。 母亲继续后退,扇动着羽瓣推着小泪蝶儿们离开自己,小泪蝶儿们还是又缩了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小泪蝶儿们前进一步后退一步,慢慢地前进两步后退一步,前进三步后退一步,就这样,它们离母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时,徇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扭头看向桃花乳娘,阿娘的头发几乎都白了,白了的头发显得枯燥而不服贴,阿娘的脸上已经都有了皱纹,曾几何时那张温柔恬静好看的面庞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桃花看着泪蝶儿,泪眼婆娑。 徇烈帮乳娘将那一绺不服贴的头发捋平,再次向鱼缸看去。 那群小泪蝶儿们脱离了母亲的保护,一个个都使着劲伸展着自己那透明柔软的羽瓣,尽力将它们张到最大,看着看着,竟然发现,小泪蝶儿融入了那群哥哥姐姐们的队伍里,竟然也一般大小,忽然就分不清彼此了。 再低头看向那泪蝶儿的母亲,一张一合的羽瓣显然没有刚才摇摆地那样有力了,轻且慢了下来,一点点地向鱼缸角落靠近,渐渐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不动了慢慢地像一把倒扣着的伞翻了过去,然后浮了起来。 “啊?它怎么了?它死了吗?它怎么会死了呢?” 徇烈惊呼,声音都抖了起来,这时一旁专门养殖泪蝶儿的宫人轻声说: “四皇子,不用急。这泪蝶儿向来如此,生了小泪蝶儿等它们有能力自己单独生存时,它们的母亲就死了,这是生命轮回,正常的!” 说完用小鱼网将泪蝶儿母亲的尸体捞了起来,放置一个小缸里,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徇烈眼眶湿了,他紧紧拉着乳娘的手,看向乳娘,乳娘眼睛红红地也看着徇烈,用手指了指小泪蝶儿,然后指了指徇烈,说:“那是你!”再指了指那官人正打捞的泪蝶儿母亲,又指了指自己,说:“那是我!” 徇烈摇着头对桃花乳娘说:“不对,不对,你不是它,你不会像它这样的!” 泪水夺眶而出,拉着桃花乳娘出了鱼室,夕阳的余辉还未散尽,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临了! ........ 不到一周,桃花乳娘病情沉重,不久便与世长辞,徇烈一直伺候左右,虽然悲伤,但也是井井有条,照顾周全。 这一日。桃花离世三天,徇烈从房间里走出来,揉了揉脸,看着窗外下的第一场飞雪,深吸一口气,神色安祥,眼神坚毅,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追上前面正要上早课的皇子皇姐们,与他们一起走向书房。 这个泪蝶儿,学名:桃花水母,也叫桃花鱼。 “就这叫做成长,因为十二年前的巨蚌的善良救了有恩必报的皇帝,又因为皇帝的善良将桃花水母的今世桃花安然送走,才会有了徇烈的人生,又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自私毁了孩子,也毁了自已!” 忆娘的总结像是梦呓,回头看去,玄汐怀里搂着红猫波仔已香甜地睡去,长黍和离阳子也搂在一起,打着呼噜。圆道长一个人就占了整个一张软塌,早已进入他的三生三世寻找凌霄花去了。 “是啊,珍妃爱徇烈担心桃花离世,徇烈受不了,于是让单纯的桃花带着徇烈看了一出桃花水母生子离世的场景,触却了徇烈,体会到生死乃生命轮回,也可以说让徇烈瞬间长大了!” 阳介给忆娘左骜倒上一杯新茶,茶香四溢,芬芳沁人心脾。 忆娘走到大门口,拉开大门,天已经大亮,新年的第一天,雪花飞舞,暖洋洋的太阳已经升到空中,家家户户此时倒是安静了不少,看来一晚上的守岁,此时都熬不住,都进入了梦乡。 但是过不多时,大家就都应该出门,走家串巷拜年去了! 左军司则天刚亮就匆匆离去了。 大年初一,恒安沉香阁内,阳介叫醒了大家,决定送佛送到西,将昨天的饭菜热了一下,又煮了一些饺子,让大家吃好饭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对了,忆娘,我记得昨晚你说过,谁的故事讲得最好,有奖励的呀!” 玄汐好像突然想起来的样子,然后眨着眼睛看着忆娘。 “我也记得呢!忆娘,不许耍赖,守信哦!” 长黍也想起来了。 “谁说我忘记了,我记着呢,这一次我先做一个评论好了!”忆娘刮了一下玄汐的鼻子说: “阳介的二子乘舟、圆道长的三生三生凌霄花、长黍的小葱拌豆腐、玄汐斗笠村的王员外、长黍的毒彩婆、我的烟花秀还有左军司的泪蝶儿,每一个都很精彩,这一个年三十守岁我们过得很精彩呢!” 忆娘一个一个地说:“我认为这里面最精彩的应该是长黍的小葱拌豆腐!” “为什么啊!”玄汐不服气。 “独乐寺的主持有大善却为了寺里的名声毁在了小恶上,这样的对比确实更有意义,而且离阳子第一次讲故事就讲得这么好,我觉得第一名非他莫属!” 忆娘看着离阳子,离阳子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能得第一,过去,他从不与人争抢,但也知道自己决不会是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忆娘那笃定的眼神告诉他,第一名他当之无愧! 离阳子高兴地跳下桌子,饺子也不吃了,在房间里来回奔跑着,像一只无头苍蝇,还好还好,他灵活敏捷,决不会碰到任何东西。 长黍也替离阳子开心,他拍着手说:“离阳子,你太棒了!” 玄汐上前给了长黍一个爆栗子,说:“离阳子当第一名,但也应该有个最后一名,我刚讲完故事,你接着我的故事说了你的一个见闻而已,说的潦潦草草,你就是那最后一名!” 大家都笑了起来,长黍揉着头小声说着:“我是说的少,可是我讲的那个毒彩婆也很好呢!” “好个屁!”玄汐愤恨地转头好奇地问忆娘:“什么奖品,快让我看看!” 大家也很好奇,忆娘的第一名奖品这究竟是个什么? 第八十七章 新世界 “快让我们看看这第一名忆娘给准备了什么奖品!” 众人都很好奇,想知道忆娘给这讲故事比赛的第一名是什么好的奖品。 忆娘将怀里的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放在离阳子的面前,离阳子直到现在还犹如在梦里,大眼睛看看匣子看看大家,不敢下手打开。 “你快点,再不快点我可打开了!”玄汐吓唬着离阳子。 离阳子赶紧把匣子抱在怀里,紧张地生怕别人抢了去,圆道长甚至也伸着脖子看着。 匣子是一个简单的木质匣子,但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离阳子的毛爪子扣开搭扣,打开了盖子。 那里面赫然装着一颗小孩子拳头大小的奇异果实,此果实黑不溜秋,看样子就像是腐败的西红柿。卖相着实不好。 “哈,这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冻梨,忆娘真是小气,难道就给第一名一个冻梨?” 玄汐大笑起来,长黍也失望透顶,心想这个忆娘可真是小气,于是,二人又去争抢着谁洗碗这一件千古难分胜负的难题了。 座上的其他几人,可都是愣愣地看着这枚冻梨,离阳子眼睛都快要掉了出来,双手紧紧抱着匣子,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圆道长为了凑近看几乎把身体扭成了90度,只有阳介笑眯眯地看着这三人。 “离阳子,快吃了它!” 忆娘轻声说。 这是一枚阴阳果,长庆恒安的沉香阁里,每晚子时敲响那扇朱漆大门的两界人来寻找自己失去的东西,或记忆或答案,他们只所以称之为两界人,是因为他们刚刚离开人世,却因为有着未了的心愿还未前去黄泉轮回。 而这枚阴阳果,是忆娘帮助两界人还了心愿后得到的报酬,正有了阴阳果的灵力,忆娘才有了洞察人类思维,预知短暂前景,以及转换时间等的灵力。 也正是集了这些灵力才会让忆娘在将来的某一日重返自己的前世,拯救那些在火里丧生的特殊的孩子们。 阴阳果,是忆娘在此世唯一的目标,至少现在称之为唯一。 忆娘刚刚来到恒安城那一天,弥勒寺主持专门为忆娘准备了一颗阴阳果,做为她开启这个新世界的钥匙,却也是离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谁知忆娘更早一步得到了阴阳果,才让她拥有了此时此刻的宁静与富有。 而自从从阳介那里得知了离阳子在不久的以后会经历一场大劫难,从此被困60年生不如死,忆娘总想做些什么,她想如果那一次在弥勒寺中离阳子得到了阴阳果,有了一定的灵力,可以幻化人形,它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命运了呢! 所以,忆娘借着这次的除夕之夜的故事会,让离阳子取得了第一名,把这枚阴阳果当做奖品给了离阳子,也算是还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吧。 “阴阳果?” 圆道长惊叫着,他的叫声让离阳子浑身一抖,像从梦里醒来,他眼睛里有着晶莹的泪水,看着忆娘,问道:“真的,这是给我的?” 忆娘点点头。 圆道长伸出手来想要从匣子里拿出阴阳果,“我看看,只听说过却未曾见过,你这个孩子啊,定是不认识这个宝贝,交给师傅保管吧,这个是多少人想得到的啊!” 离阳子抱着匣子灵活地避开了道长,抓起果子就塞到嘴里,汁水横流,一会儿功夫就进了肚子,手上,身上还有残余的汁液他都舔了个遍,看得圆道长在一旁又是着急、又是羡慕,又是惋惜着。 忆娘看着离阳子狼吞虎咽将阴阳果吃下,当即安下心来,于是打了个呵欠:“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拜年的,我先去睡了,你们如果是要吃饭就吃你们的,不要来叫我!” 阳介微笑地看着忆娘,忆娘的心思他知道,这颗阴阳果是上一次那个顾客的报酬,他也知道忆娘对阴阳果的看重,就像是她那归心似箭的决心。 ....................... 大年初一,忆娘进入了梦乡,带着无数个故事带着无数个心愿进入了梦乡。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头疼欲裂,十分不舒服,前世她就有这个毛病,头疼发作起来双眼困顿,但是却睡不着,眼眶、后脑都塞得满满的,胀得就像要窒息一般。 朦朦胧胧中她穿过了一层层漩涡,那漩涡五彩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更增加了头疼的感觉,恶心想吐,她闭上眼睛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旋转,她的身体飞速旋转着,紧紧抱着头,却没有一丝一豪的改善。 好不容易停止了,她坐起身来,大口地干呕着,眼睛根本睁不开,耳朵里都是嗡嗡地声音。 “你瞧瞧,你瞧瞧,她那个样子,娇弱不堪,骗谁呢?” 一个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传来,忆娘心想,是谁闯进我的房间,不是让他们不要叫我起来的吗? 然后,她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因为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仅仅是陌生还没什么,关键这个地方充满了诡异。 她的对面是一个硕大的巨石,巨石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形似髹金雕龙木椅,宽大而黝黑,上面赫然半坐半靠着老人,那满脸的皱纹像刀刻一般在脸上蜿蜒曲折,头发如若全白还好,半白又稀少,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挽着,看起来可怜得很。 但老妇一身金色华服,半卧在龙木椅上,如果不看那面部,这妖娆而玲珑有致的身躯真是让人以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 面目老态,身材却不龙钟,这样的神奇之人让忆娘呆住了片刻。 紧接着再往旁看去,老妇坐的龙木椅的地方是那块巨石没错,但巨石下方就是悬空的,巨石下面还有盘根错结的藤蔓,下面却只有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的空无。 “哎哟,你们瞧瞧,真把我这个好妹妹给吓住了呢!” 那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忆娘侧目一看,一位身材高挑,眼眉里透着犀利的女子,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那她所站的身下也是一块悬着的巨石,看着让人心里总是替她担心不要掉下去为好。 “一心妹妹,你可还好?” 一个温柔的男声有些焦灼地问着,忆娘一惊。 自己来到长庆,第一日在七巧姐姐家就改了名字,自称忆娘,这会儿这个诡异的地方为何会有人喊她忆芯?这个前世的名字,这世是没有人知道的。 第八十八章 磐石道 忆娘很奇怪,为什么在这样一个诡异陌生的地方有人喊她忆芯。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金丝软甲的黑色夜行服,眉目疏朗,满是焦急之色。正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看你急的,若不是这磐石阻隔,你定是奔去抱在怀里了!” 那位高挑女子揶揄道。 “长眉,你怎么这样尖酸刻薄?一心你多久没见到了?她曾是你最要好的姐妹不是吗?她现在这样,你一点也不担心?” 夜行服男子气愤不已。 “我尖酸?她为了当极品香师,早就把我们抛下了,自己一路开创前行,需要过你我吗?她去凡间历劫,去沉香阁收集阴阳果,有和你我知会吗?她只有自己的目标,我刻薄,再问一下明朗兄,她的目标里可有你?” 身着黑衣夜行服的明朗无言以为,但他心里认定忆娘不会背叛他背叛香祖,口口声声还在为忆娘辩解: “胡说什么,她是被师傅隐藏了记忆,你又不是不知!长眉,一心只是暂时记不得我们了!” “等等!” 忆娘越来越糊涂,看着二人争来吵去,甚是烦心,这会儿头晕头疼的略微好了些,她抬起头看着侧面这两个大石上的人,眼前除了这个叫长眉的女子,还有一个叫做明朗的男子,在他们二人以外还有一些远些的大石上隐隐约约好像也有人影,只不过太远无法看清而已。 对面的那个龙木椅上的老妇只是斜倚在那里,眼睛似睁非睁,面无表情,让人无端心里有了恐惧,着实让人看了心头一阵发凉。 “我的名字你们怎么知道,还有,你们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是在为我争吵?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忘记了什么?” 忆娘莫名其妙,她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辩解。 “莫急莫急,一心,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过,不要紧,慢慢想会想起来的。” 龙木椅上的老妇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温和地看着忆娘。 “无论你的前生还是今世,你都是一心,你都是我香祖的最好的徒弟。” 忆娘站了起来,一直她都是坐在地上,她有些站不稳,等她再一低头看去,自己竟然也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飘浮在飘渺的空间里。 “前面,纵然你在前世人间历劫之时任性而为,早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在这世,你又胆大妄为自做主张,在沉香阁里收集阴阳果,我都没有说什么,因为毕竟历劫一难你还没有完成,但是这次,你定是要接受惩罚了,我这个老太婆也护不住你了!你要记住,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老妇站起身来,背向忆娘,似乎不忍心看见她要受惩罚的样子,金色的锦衣华服配上金色的披风,背影看去真是英姿飒爽。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罚我?” 忆娘没有搞清什么,但好像知道了眼前的老妇是要对她做出惩罚。 “你错在把阴阳果就那样给了一只松鼠!” 老妇突然转过身来,那布满皱纹的脸一时间变得更加怪异,与那面容不相称的除了曼妙物身材以外,还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无比,更是此时,眼眸之间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直逼忆娘。 “香祖,不可!”一旁的黑衣男子明朗急急地喊着,但出手掌挡了下去。 老妇香祖金色眼神如同利箭穿射而来,忆娘正在迷茫,却被一旁的明朗劈手抵挡,堪堪将那金色的光芒就此截在空中,如同金属利器撞击一般,一声巨响穿透耳膜。 忆娘身子往后一缩,心有余惊,刚才,如果这金光向她劈下,她毫无抵抗能力,估计,这一下将会让忆娘就此永别了吧。 “明朗,你以为这样就能替她受了过,抵了这一次的惩罚?” 长眉喝斥道。 忆娘看向明朗,明朗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捂住胸口,嘴角有一缕鲜血流出。 “到底是为了什么,即然你知我记不得你们,为什么出手就准备要了我的命,就算是死也要提前说个明白!你就这样出了手让我死了,你能高兴?” 忆娘忍不住了,她本来就是这个脾气,凡事你得说个明白,不管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不说明白也照样骂人! “还是那个脾气嘛!”老妇香祖收起手来又坐回龙木椅上了。 “一心,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要受惩罚好了。你可知你为什么在前世跳了崖却坠落到了长庆?你又可知你来到长庆第一时间你便吃上阴阳果?还有你就有那么好运一而再,再而三地解决两界人的愿望,如此轻易的得到阴阳果?” 忆娘一听,直起了腰,她早就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你一直是我座下的弟子,从小看你沉静倔强,这样的人更会有潜心修炼的特质,为了让你一心一意潜心修香,给你起香名:一心,一心一意的意思!” 香祖说起来就像是老祖母给孩子讲故事,但她刚才的举动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在这里灵界、仙界等都对我香界嗤之以鼻,他们从来都瞧不起我们,其实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香界有多么大的能量,估计一个一个都要惊着了吧!” “在我座下修炼不是为了得道成仙,不是为了长命百岁,而是为了让香道得到升华,并可以主宰灵界,让香界不再受到的他人的鄙视,不辜负香界祖老们的希望。” 忆娘聚精会神地听着,当她听到他们叫她时的是“一心”而不是“忆芯”时,还有些担忧他们是认错了人,但是听香祖婆婆说起的这一切时,现在肯定了自己一定是那个“一心”,哪怕不是,也和这个“一心”有着不可摆脱的关系。 “原来制香还有一个这么大的组织!”忆娘偷偷地想着。 “你是我座下的十三弟子,上一次的任务中你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说到这里香祖重重一击龙木椅,气愤难当,她摸着自己那张苍老的脸,接着说:“就因为你失败了,我的脸才变成了这样!” “香界不能留一个废物,你必须再来历练,我费尽心思给你布下层层屏障要你早日成功,可是你,你说说你做的事哪一件是成功的,那一枚枚阴阳果是我给你布下的路,才让你走得顺走得稳,可是现在,你可好,就这么轻而易举给了那松鼠!” 香祖的眼睛又开始透出层层金光,眼见又要发功。 第八十九章 阴阳丹 眼见着香祖婆婆就又要双眼闪金光再次发力,忆娘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当下本能地轻轻一扭腰身,下意识地脚下用力,谁知,她脚下一动,竟然带动了身下的磐石,磐石被她惯性一踩一挪,居然向一旁闪去,她收不住脚,控制不了脚下的磐石,眼见就要撞上长眉所在的磐石。 而长眉轻轻一避就躲开了忆娘要撞上来的磐石,潇洒地闪到一旁,冷眼看着忆娘东倒西歪,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地嘲笑。 “看来没忘嘛!”长眉冷笑着。 忆娘惊诧如此的变化,因为磐石的移动,她差点站不稳,但所辛没有丢人,还是堪堪停在了一旁,忆娘顿时有了兴趣,又试了试向后移动,果真当她腰下用力双脚控制好力度就可以带动磐石去她想去的地方。 “香祖,为何我会丢失了和你们在一起的记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忆娘抬眼看向香祖婆婆,香祖看见忆娘移动磐石的样子,哀叹一声,收住了力,又听见她问起为何失去了记忆,又火了起来: “为何?那还不是你咎由自取?你向来看不起我们,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用这些来说形容你一点不夸张!是你说不想再成为一个无聊的小香仙,想要成为香师,你说我们个个心怀叵测要加害你,你说你的姐妹长眉夺你所爱,你表面沉静乖巧,实则心中有数,与谁也不亲近,谁也看不起,心高气傲........” 香祖提起这些就控制不住地想生气,她培养教育了多年的徒儿一意孤行,怎能不让人心灰意冷。 “不说这些了,香祖,事情都过去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吧,那时她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 明朗求着香祖,“能不能放过她一次,毕竟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做香师是她的选择,但您也答应了的,不能再这么惩罚她,我们悄悄地惩罚她就行了!” “她不记得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们从小在一起,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们,就算世界末日,她是决对第一个抛下我们转身就走的人!” 长眉看见明朗求情,心里有一百个不甘心。 “不行,就算我同意,你以为天道没人知道吗?”香祖怒斥,“现在我有权利处罚她比将来天道处罚她要好很多,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明朗和长眉想起天道惩罚做错事的小仙们是怎样的狠辣,都不作声了。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说吧,要怎么处罚我,我认!” 忆娘烦极了,她一头闯入这里,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要替谁背锅,但是她知道,阴阳果给了离阳子,这件事是自己自愿的,谁也不能怨的,仅这件事,要对自己做出惩罚,没什么大不了! “一心,不可,给香祖跪下,好好求个情!” 明朗焦急地说,好像要惩罚的是自己一样。 “谢谢你,我可以承受得了!”忆娘感激地看了一眼明朗,这一瞬间,觉得明朗的这张面孔似乎熟悉了起来。 “香祖真是说对了,还是那个独立专行的性格!” 长眉冷冷地道。 “香祖,说吧,怎样惩罚!”忆娘向前一步,这一生她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人下跪。 “好吧,既然你愿意接受惩罚,我给你一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又快又好的,就是你把那只松鼠捉来,我可以用它放入我那太君炉中,将它制成阴阳丹。” 忆娘一听,浑身一抖,这是多么残酷,发誓自己永远不会那么做。 “不可以,别说把离阳子制成丹,即便是让它把阴阳果囫囵吐出来我都不会去做!” “哎哟,几日不见,你很善良嘛,一只松鼠而已,话说,你在人间做人时,不知吃了多少活鱼活鸡活鸭呢吧!这一只松鼠看把你心疼的!” 长眉冷嘲热讽,因为她所认识的一心是一个真正一心只为自己的小香仙。 “不行就是不行!” 忆娘坚定地说,这是真心话,离阳子在沉香阁里与她交情甚浅,决不是和玄汐长黍那样日日相处,但是她自从听阳介说了离阳子与小道一时,她心里有那股暖暖的小溪在流淌。 离阳子单纯善良,从不会用利益衡量朋友,他对朋友是专心一致的,他身上散发的闪光点就像是前世那些孩子们一样纯洁无暇。 忆娘愿意把阴阳果给他,愿意承担风险让他改变未来,想来,如果是忆娘,离阳子也是可以这么做的吧! 想到这里忆娘再次说:“你说吧,我选第二条!” “一心,不可!”一旁的明朗焦急万分,身下的磐石来回移动,看起来就像要倾覆了一样。 忆娘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谁对她好她心时的清楚。 香祖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争执。 “哦,是吗?”香祖冷冷看了看忆娘: “一心,这点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以前,你不会再意他人的生死,更何况是一只山野松鼠。” “不过,既然你选择了,那我也就按照第二个方法来惩罚你,也好对天道的祖师有个交待!” “香祖,您再想想,能不能再有什么办法,一心已经受了很多的折磨!”明朗依旧苦苦哀求着香祖。 “明朗,我看见你这样真心为你恶心!”长眉皱着眉头背过身去,狠狠一跺脚,身下的磐石带着长眉消失在黑漆深处。 “你真的想好了?真的不选择第一条?” 香祖再次问忆娘。 “我想好了,香祖,我决不会出卖我的朋友,也决不会将我的朋友致于危险的境地!” 忆娘转身看向明朗,温柔的眼神坚定地制止了明朗的焦急的眼神。 “我自己的错自己承担,无论是什么,如果只有这两种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香祖眯起了自己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想看穿忆娘的心。 “你难道都不想知道第二条是什么?” “不用了!”忆娘打断香祖的话:“就这样吧,我接受惩罚!” 香祖点点头,而明朗一声叹息。 忆娘知道,也许在以前,她还是那样冷漠的性格,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就已经开始柔软起来,因为在那原来空无一物的心里,现在那里面有了她想要保护的东西,也有了她想要挑起来的担子,原来不在意的东西开始在意起来,原来从来不会抬头关注的也学会了抬头去看。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第九十章 沉香木 如同一场沉重而漫长的梦一般,忆娘渐渐苏醒,睁眼看去,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有阳光从层叠的树叶缝隙处洒下,有些刺目,却也有些舒服,头痛好了些,却还是沉浸在深深闷顿的余痛中。 空气中有暖暖的阳光味道,有潮湿的泥土气息,有堆积的落叶腐败的味道,但是还有一种醇厚自然淡雅的特殊芬芳。 这种特殊的味道可躲不过忆娘长年因为嗅香而培养得异常灵敏的鼻子。 那是沉香木的气息,她虽然知道,但她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纯正,层次也丰富且多样,散发出来的那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人经久不腻。 沉香木是何等珍贵? 沉香,被誉为“植物中的钻石”,它集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蒙岁月之积淀,以至极品沉香的价值可以达到黄金的数倍,在古时亦有“一两沉香一两金”的说法。可谓是“沉”得惊世,“香”得骇俗,千百年来为世人所钟爱。 可贵的是这种香的难得,忆娘前世加今生所看过的沉香屈指可数,那种味道让她终身难忘,但这次,这次闻到的味道可谓是沉香木精品中的精品。 忆娘兴奋起来,头也不感觉难受了,只想马上四下寻找这沉香木的所在。 但是她此时发现,她将手抬起放在眼前,却看不见自己的手,向前迈出一步,却根本看不见自己在走,她扭头四下望去,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是根根林立的树木,以及落在地上层层的树叶。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想起了醒来前的最后一刻。 香祖婆婆要让她接受惩罚,有两个选择,第一是选择将吃了阴阳果的离阳子送到香祖的太君炉里,炼成阴阳丹。这个是忆娘坚决做不到的,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她坚定地甚至不要香祖说出第二个选择的具体内容。 有些后悔了呢,不是后悔没有把离阳子炼成阴阳丹,而是后悔应该向香祖问问有没有第三个选择,哪怕低一下头呢,自己就是这样,有骨气,未免太硬气了些,有人说过她,太自命清高,终究要付出代价。 想远了,现在,重要的不是后悔,而是要想想自己现在处境是怎样的,这样才能理智应对啊。 首先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自己的手脚,明明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动,身体如同以前一样啊,怎么看到的满目都是粗糙树干和茂盛的树叶? 莫非香祖把自己变成了一颗树?忆娘第一意识是这样。 啊?一棵树?这个香祖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啊!怪不得明朗一直让自己低头央求香祖。 忆娘再次不信命,使劲看着周围的一切,周围都是密密匝匝的树林,那些树看起来和自己有点像。 “哎哟,我好疼啊!”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 “怎么能不疼,等你不疼了就又会有人来砍了!” 另一个声音说。 什么意思? 忆娘最讨厌这样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的样子,于是她大声地喊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是谁啊?我又是谁啊?”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就连刚才风吹过树林的声音都没了!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刚才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快快告诉我!” 忆娘十分没有耐心。 “阿七,是你吗?” 忆娘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如同影子一样的人形,她娇小玲珑,慢慢地她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扎着双鬟髻的小女孩,她飘在空中,双脚不落地,绿色的裙裾随风飘忽着。 这是一个鬼魅吗? 忆娘看多了两界人,他们可以自由地不在地上行走,也见过鬼魅,他们也是这样飘飘然地悬在半空,这个莫非又是一个鬼魅,香祖安排过来难为自己的? “阿七,你是不是又想不起来了,最近这几日,你总是这样,是不是也生病了啊!” 双鬟髻有些担忧的说。 “你是谁?” 忆娘听她喊阿七,心里自然不肯答应。 “天,你真是又傻了!” 双鬟髻一拍脑门。 “来,阿七,我们出来说!” 说着伸出那双小小的手在忆娘身上一拉,忆娘感觉到了,她的手里多了一双凉凉的小手,随即自己就像从箱子里被拽了出来。 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心里有些空空的,十分地不舒服。 当忆娘稍稍稳定了一下,就看见了自己的双手,抬一下,双脚也看见了,双脚一起抬起,而自己并没有摔倒,低头一看,一下站稳,差点摔到了下面,还好双鬟髻拉住了她,她只在空中做了个后空翻。 原来,她也和那双鬟髻一样是悬在半空的,眼前的大树就是她刚才栖身的大树,看起来好粗好大,树身坚实挺拔,树冠茂盛巨大,只是粗糙的树身上斑斑驳驳有很多的伤疤。 她摸一下自己,自己也扎着双鬟髻,低头一看,也穿着绿色的衣衫。 看见忆娘自己摸着自己,双鬟髻笑了,咯咯的笑声清脆无比:“阿七,你和我长得一样呢,看见我就看见了你自己!” “我叫阿七吗?” “对哦,我叫阿十,因为你是这林中第七棵被开采的沉香木,而我是第十棵!” 阿十左右晃着,脚下控制的很好,摇摆得很开心。 “还有我,我是阿四!”又一个绿衫双鬟髻开心地喊着,但她在一排树后并不近前。 “我是十三!”又一个说。 “我是十一!”又一个说。 ........ 她们都是一样的装扮一样的模样,一样地飘浮在空中。不一样的是,她们都不近前。前前后后都有几个,算下来大约十几个。 “我是阿六!”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特殊,忆娘转身看去,面前的阿六十分憔悴,虽然同是双鬟髻绿衣衫,但是明显像是生病了一样,面容暗淡无光,双目没有神彩,就那样距离她们不远处飘着。 “阿六就要走了呢!”阿十低下头去,然而马上又抬起头,笑着问忆娘。 “不过阿七,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你是谁?忘记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忆娘知道阿十是岔开话题,不想谈论难过的事情,自己虽然很好奇,但也没有多加询问。 “对啊?我正想问你呢!”忆娘说。 “阿七啊,我对你说啊,这些话我每天都对你说,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你说,因为每一颗沉香木都会经历你这个健忘的过程,我们就是这样互相帮助才到了今天呢!”阿十已经恢复了刚才的无忧快乐,拉着忆娘的手说。 第九十一章 老槐仙 原来忆娘现在是一棵已有近百年的沉香木,这里的这片树林,一直在深山深处,并未被人发现,这里的山川流水、树木花草,就像一颗从未沾染灰尘的珍珠,纯净自然。 时间长了,这里的树木花草吸取了天地千百年的灵气,沉香木更是有灵性的植物,她们吸取了日月精华,已经幻化成人形,并且可以自由从树身中出入,只不过只能在自己原树附近活动,去不了更远的地方。 “阿七,你看,你摸摸自己的脚踝!” 阿十示意忆娘看向自己的脚踝,低头看去,忆娘赤着双脚,右脚脚踝处一条淡绿色的丝带缚在那里,另一头则隐在了刚才隐藏自己的树身里。 忆娘蹲下身,用手去拽那条丝带,丝带没有结,也没有接口,扯一下更是结实无比,根本就无法挣脱。 “这是什么?怎么这样啊!”忆娘焦急地扯着那根丝带。 “阿七,不要急,这个丝带是我们与树的生命连接,没有了它,说明树就已经死了,我们也将会无知无觉地灰飞烟灭。” 忆娘抬着看向阿六,阿六脚踝处的丝带不像自己的那样,像是隐形了一样,看似没有那么真切。 “为什么阿六就要走了?”忆娘又问。 原来,沉香木是因为那神秘而奇异的香味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有的馥郁,有的幽婉,有的温醇,有的清扬等等。 首先闻到这种香气的是一位有名的诗人,他说:沉浸在这种种异香的氤氲中,古人熏香沐浴的恬然,焚香品饮的雅致渐渐浮现脑海,金坚玉润,鹤骨龙筋,膏液内足……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硬生生把一颗树木说的神乎其神,他们像疯了一样寻找我们,将我们砍伤制作伤口,再浸成沉香,就为了闻一下,享受那鼻息之欲。 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了这片树林,看到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尚未被开发的珍贵的沉香木后,可想而知,这些人发了疯,这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 “我们沉香木是要有伤痕才能结香的,否则,没有结香就失去了价值。” 阿六痛心地说。 “是有,没有伤痕不会结香,有了伤痕才会有树脂浸透伤痕表面,慢慢沉浸直到产生沉香,还有人用烤热的铁棒子穿过沉香树造成伤口,等待结沉香。沉香是有了,你可知我们得受什么样的罪啊,我们和人一样,都是知道疼痛的,要不然为什么会分泌树脂浸润伤口啊,那是和人一样在自我保护呢!” 阿十接着说。 忆娘已经想到了,她早就知道沉香木的结香原理,那就是用刀在树干上顺砍数刀,伤口深3_4cm,伤口附近的木质部则分泌树脂,逐渐变棕黑色,经数年后割取有树脂的木部。 此新伤口,经若干年后又继续生成沉香。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次一次将沉香树到无法分泌树脂为止,那时,沉香树也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 以前从不觉得得到一块沉香采取这样的手段是这样没有人性的,只会认为活蹦乱跳的狗啊猫啊才是小生命,其实树木植物也是生命,这样的践踏真是惨无人道。 忆娘看着眼前的树林,那些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绿衣姑娘们默默地在各自的树前低头祷告着,希望着自己的噩运不要到来或者晚些到来。 “阿七,我们已经忘记了过去的时光,那时,我们还有自己的名字,现在,我们的名字被这些数字代替了,我们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阿十喃喃道。 阿六所在的沉香木已经斑斑驳驳地不像样子了,树身那一处醒目的伤痕上,已经被树脂浸成了黑褐色,如果再多挖一次,那树就会折断,因为树身再也承受不了上面的树冠的重量了。 那树冠也明显得比别的树叶稀少发黄,叶片蔫蔫地挂在树梢上,可怜兮兮,毫无生气,其实即便无人再采挖,阿六想要恢复身体也是难上加难。 忆娘心里又沉重起来,想起来自己以前用沉香时只顾着自己一时愉悦,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丝地想过沉香木可悲的制造过程。 忆娘明白了,香祖让她接受这样的惩罚就是惩罚她以前的无知,惩罚她曾经的冷酷。 于是让她今生变成这样一棵沉香木,接受人类的折磨砍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只能这样任由他们摧残吗?就没有一点点办法?” 忆娘真心为姐妹们鸣不平。 “阿七,有是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阿十深深地看着忆娘。 “你看,你身边的那棵槐树。” 忆娘扭身看向身后,一颗粗大的槐树已经枯株朽木,毫无生气的树枝像披散开的头发,枯萎的叶子又干又脆,一阵轻风吹过,仅剩的叶片就变成了粉尘飘散开了。 “这棵槐树去年被人类用火碱烧灼而死,他是我们这里活的时间最长,最有灵性的树仙,他那时可是可以围着这座山林活动,见多识广,就是因为他长得巨大,人类说他的生长影响到了我们沉香木们的营养汲取,于是用火碱烧灼了月余,老槐树才走的!” 阿十说到此处已经声泪俱下,其它小树仙们也都啜泣着。 “但是老槐仙走的那一日告诉我们,今年秋至之前,会有一个来救我们的仙子出现,只有她能救我们!” “真的?那就说明还有救啊,这个仙子来了吗?”忆娘心里那团已经熄灭的火再次亮起了火苗。 阿十沮丧的说:“没有,槐仙还说如果秋至之前她没有来,那我们沉香木就完蛋了,不久就会绝迹,从此世上没有沉香,沉香再也不会现世。” “秋至还有几日?”忆娘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 “还有七日。” 阿十低声说完:“我回去了,天黑了,晚安,又一天过去了!” 说完转身隐入树中,她的树上也已经有了几处伤疤,有一处也即将结出沉香。 天已经昏黄暗淡下来,众树仙们都一一回到了自己的树中,阿六深深看了一眼忆娘,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也隐入树中。 这一夜,忆娘一直看着头顶上方悬挂着的那轮明月,皎洁苍凉,月光柔和,如同闪光而缓缓流动的清水。 忆娘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想起那些爱着自己护着自己的家人,也想着那些自己想要护着的人,心里感慨万千,那种忧伤的情愫从来都没有过,赎罪的心一再想要做些什么,但却无能力为,不知从何下手。 第九十二章 鱼家堡 忆娘一夜无眠。 前世,她有想保护的她的学生们,今世,她有想保护的沉香阁里的朋友们,也不知道这次她变成了沉香树,是不是又是一世了,但这一次,她想保护她身边的这些姐妹们。 仅仅只相处了一天,她的心里已经被这些姐妹的命运装得满满的,她不停地想着办法,但是一无所获,她脚踝上的丝带牵制着她,只能在这方圆一米开外的地域活动。 树林里的清晨是如此美妙,如果没有人类的侵袭,这里应该是怎样一个世外桃源啊。 忆娘已经可以在树身里自由出入,悬在半空,忆娘在她能活动的地方到处看了遍,最后发现,枯萎的槐树是整个沉香树林的中心,围绕着它在周边共有18棵沉香树。 如果槐树不枯萎,是可以将这十八棵沉香树用灵力笼罩,做成结界,肉眼凡胎的人类进入这里只会迷路,绝对找不到沉香树林的存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有灵的。 遗憾的是槐树已经死了,悄无声息地枯萎了,这十八个姐妹无法抱在一起互助生存,只能这样受着摧残受着煎熬度日了,不久,这里将是一片空地,十八个姐妹都将灰飞烟灭。 忆娘仔细看着槐树的根部,那里的泥土与别处不同,泛着白色的烧碱残余。这些人真狠,怕是有精通仙道之人发现了槐树是沉香树的保护伞,就如此不留余地的在树根处灌了烧碱。 忆娘召集附近的姐妹,将覆盖在槐树根部发白的余碱清除。阿十在一旁边挖边说: “阿七,这样没用吧,槐仙已死了一年了,当时下碱时量很大的,估计灌注到了根部,将它的根都烧毁了呢!” 忆娘怎能不知,此时就算槐树尚有一丝气息,仅仅七日时间,怎么可以复活并恢复灵力来保护这么多的沉香姐妹,但她真的想再试试。 忆娘一言不发,只是挖着,表面的白碱清除了,忆娘昨晚就发现自己透视事物的能力还未消除,而且吃过阴阳果后的灵力还是有的,在沉香阁时她就没有搞清楚过自己的这些灵力怎么使用。 众位沉香小仙们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忆娘没有忘记,她不愿意做阿七,不是看不起树仙,而是她不愿意被一个数字代替,她愿意和这些姐妹一起想办法,一起共进退。 忆娘定下心神,仔细看向那树根盘结处,想看看槐树真的油尽灯枯了吗? “这颗槐树已经生长了近千年,千年啊,阿十,你可知道,在这方土壤里它的根系有多么发达吗?” 忆娘对阿十说。 阿十摇摇头:“阿七,你好像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呢。你看起来好象很历害的样子呢!” 忆娘用沾满泥土的手刮了一下阿十的鼻子,笑着说:“哪里历害了,只不过被逼急了呗!” “所以你觉得老槐仙并没有死是吗?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呢!” 阿十兴奋起来,周围几个小树仙也都开心地手脚并用刨着地上的白碱。 忆娘已经看到了那满目盘根错结的庞大的树根体系,老槐树的树根延伸到很远,密密麻麻,看不出有盘踞的地方有多么广阔,忆娘为之惊叹,根系四通八达,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但这个树根的形状好像以前看过的什么东西。 但是,槐树底部的根系看上去已经毫无生命迹象,忆娘一声叹息。 “姐妹们,不用挖了,我已经知道了!” 忆娘对树仙们说,大家停下手里的活,都看着忆娘,看着她们一双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她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树中。 “阿七,我知道你想帮助大家,不要难过,虽然没有办法,但是,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不是吗?” 阿十柔柔的声音传来:“你看,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我们已活了几百年了,我们比亲人还亲,有你有我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一天,对吗?” 忆娘眼眶湿润了,她走了出来,看见了大家手拉着手围在了一起,因为每个小仙活动范围有限,大家都很费劲地伸着手拉着,堪堪可以拉在一起围住。 忆娘也伸出手来,左手拉住了阿十,右手伸过去拉阿六,却怎么也拉不到。 “唉!” 阿六又叹了一口气。 “阿七,你忘记了是吗?” “什么?” 阿十指了指地上还可以隐约看见的残余木桩。 忆娘不记得。 “我们这里原本有二十一棵沉香树,现在只有十八棵,除了这一棵,这一棵沉香木是第一棵自然死亡的树,从那开始,我们这里就被发现了,她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呢,那另两棵树都是人们挖完了沉香后枯萎的,树身还在,但实已枯萎。” “接下来的就是阿六了,而你,而你已经开始丧失记忆,那是枯萎前的征兆呢!” 阿十说着却不敢看忆娘的眼睛,生怕她难过。 忆娘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既将枯萎,如果不能改变现状,那和提前枯萎有什么区别。 环顾四周,十八个小仙手拉着手,除了两株枯树以外,还有自己身边木墩的位置,这三个位置是空的。 忆娘脑子突然一闪,心里似乎有个地方豁然开朗,她赶紧又跑到了老槐树底下,细细端详。 众小仙看见忆娘一惊一乍,以为她定是受了刺激,有的替她叹息,有的摇着头,有的含着眼泪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树里,这一夜又是一个无眠的一夜。 忆娘一动不动地看着槐树的根部,仔细回想着。 她记得,以前有个非常懂阵法排列的大师来找过她的父亲,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传说在呼驼河畔,有一个地方叫鱼家堡,呼驼河流经此处,经常不按故道流淌,因此鱼家堡附近的居民经常被淹,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有一年,鱼家堡断断续续下了半月雨,堡里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积满了水。附近的庄稼都毁了,看来今年又是个灾年,大家都苦不堪言。 在离村子不远的山洼里,原本就有一处水潭,这水潭看起来面积不大,实则很深,就一连十几天的大雨,让这个水潭就更大了。水潭按理说应该可以看见树木蓝天的倒影,可是这个水潭却从不倒映任何东西,常年黑漆漆的。 村里的牛羊或者小动物什么的从不靠近水潭,有人曾经看到过,一头壮硕的黄牛靠近饮水,从水里伸出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一口咬住黄牛的脖子,硬生生地给拖下了水潭。 从此这个水潭,包括水潭附近都没有人去过。 第九十三章 黑水潭 可是过不了多久,村里开始有鸡鸭牛羊失踪,本来村里的庄稼就损失惨重,就剩下些鸡鸭牛羊留着卖钱,这一下,无缘无故地失踪,可激怒了村民,为了生存,他们组成了巡逻队,可以在村里24小时的巡逻看守。 毕竟,把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哪怕是与妖斗争。 村民们自发形成巡逻队伍,白天在村子里转着,到了晚上就蹲守在几家有牛羊宅子的附近。 这一天,功夫不付有心人,这个“贼”终于让几个村民看见了,但是,即使是发现了,谁也不敢上前,哪怕手里拿着武器,因为,这个偷东西的“贼”明显不是一个人。 它根本不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进入牲口棚,牛圈上那粗大的门栓如同筷子一般,轻轻一提便打开了,用手一抓,就将一只足有百斤的黄牛扛到了肩头,而黄牛根本不喊不叫,而是软做一团,任凭它扛着走了。 怪不得,每次丢牲口时都没有人发现,因为没有声音,这些牲口如同被麻醉了一般。 此怪物高约一丈,黑油溜滑,长着两条长长的胡须,凶猛吓人。牙齿暴露在外,像是一条黑鱼精。 胆大的村民悄悄跟在它的身后,跟着这个妖怪,妖怪扛着黄牛来到了村后的黑水潭,跐溜就钻入了黑水潭里。 这一下村民们吓坏了,仅凭他们,根本打不过这个妖怪,从此,村里陷入了恐慌,大伙们设想这只黑鱼精,如果有一天牛羊吃完了,它莫不是还要吃人? 正当人们惊慌无措的时候,这一天,村里来了三个道士,一个老道士年龄将近八十,两个徒弟二十多岁,说是从青虚山过来的,看起来很有道行,颇有本事。 听村民们说了这个潭中黑鱼之事,那老道士一捋胡须,胸有成竹。 老道士说:“本道士学道已经几十年了,别有本事没有,却最精通降妖除魔,要不是你们幸运,我今日路过你们村子,不然不出三个月,你们的村子将会大难临头,被黑鱼精血洗一空!” 众村民皆是心里害怕万分,纷纷恳求老道士能施以援手。 老道士沉思片刻说:“这除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你们村里的人,我看人心淳朴善良,若不救你们转身离去也不是道家做为,但是,需要一定的银两,不知你们可否舍得?。” 听到这里,哪会有人不舍得,大家纷纷把家底都掏了出来,给道士凑了一百多两的银子,老道士勉强答应了帮忙除妖。 道士三人在村里吃吃喝喝却绝口不提捉妖一事,这一日,村长急了,找到老道士说: “道长如果不能捉妖,就把银两还给我们,我们重新去村外寻找高手,不劳您费心了!” 老道士一听,知道村民生气了,赶忙应承下来,第二日前去捉妖。 第二天,师徒三人来到黑水潭边,村民远远围观着,老道士布开道阵,布下二十一结缚妖阵,谁知在结到第十八阵时,其余三结怎么也无法打通,老道士也是个“差不多”,一句差不多就开始施法。 差了三个结界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说起来这个道士确实还是有些本事,只见他两个徒弟各拿出一张符,走到水边,烧着符,念动咒语,这样做是在招唤黑鱼精,让它出来一决生死。 可是过了很久妖怪也没出来,看来妖怪根本不把这一众人放在眼里。 看着众村民怀疑的神色,这才施展开他的真本领,老道士解开衣服,念动避水诀,拿着宝剑,洇进水里。 避水诀念起,那黑幽幽的黑水潭顿时起了波澜,当真从中间分开,两边的水自然向两边流动,中间一条只能通过一人的无水路。 老道士进入水中,避水岭合拢,众人看得惊呼起来,感觉老道士定是胜券在握了。 两个徒儿站在岸边继续烧着符,咒语念得声音更大,更快了。 避水岭一合,曾有一时的风平浪静,可好景不长,那平时如同死水一潭的黑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众村民都是惊诧不已,想来是道士正在同那黑鱼精搏斗,都挥着胳膊呐喊着给老道士加油助威。 谁知,不过一会儿,就见那黑水潭里翻滚出红色的水来,越来越浓,大家皆是心惊,却也不敢往坏处想。 直到潭水湖面渐渐平静,从那潭底翻上一只人的手臂,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人头,正上下起浮着。 “师傅!”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岸边两个徒儿离河面最近,两人大呼一声扔下手里的符纸宝剑扭头就跑。 村民们这才胆大上前一看,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虎虎生威的老道士,村民一见老道士这么快便殒命而且身首异处这么惨,都吓得向村里逃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了套了。 也是这个鱼家堡得到了神灵的庇佑,正巧,一个姓黄的总兵带兵打仗到了这里,这黄总兵为人清正廉洁,仗义勇敢,他看见人们惊慌失措,急忙询问缘故。百姓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了他。 黄总兵二话不说,立刻派出三百名士兵,开挖渠道,引流潭水,并在黑水潭周围薰上硫磺围堵。 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潭水终于全部引流抽净,这才发现潭底有好大一条黑鱼,长一丈,大嘴,嘴边有两条长长的须子,身上没有鳞片,周身有粘液包裹,正在淤泥中翻腾着。 那淤泥周围有很多的动物尸骨,白森森地让人发寒,那黑鱼精身下正压着那半截的道士躯体,那道士已经泡得浮肿,让人不禁唏嘘。 那黄总兵正气凌凌,一声令下,命士兵用长矛将黑鱼扎成了刺猬,折腾了好一阵,黑鱼终于不动了,一命归西。 黄总兵更胆大,还支起了锅灶烧了黑鱼吃,据说那味道美味无比,那香味香飘十里,把村民们都召来享用,无人不说此鱼非凡间之物才会如此美味。 说起来,这个降妖除魔无数、颇有道行的道士束手无策并且命丧于此,而一个普普通通的总兵却轻松地杀死了黑鱼精,大家纷纷传说是黄总兵一身正气,战场杀敌无数,鬼神都不敢侵身所致。 而当时那位大师说起这个故事时,说,此老道士二十一结阵是对的,只是缺了这三个结,他认为这个黑鱼精本来难对付,想是轻敌了,这三个结关系到这个结界是否真的有效果。 第九十四章 连方阵 故事中这个黄总兵不仅仅靠的是一身正气,还有一半是老道士的阵法还在,而黄总兵在黑水潭周围燃起了黑鱼精最害怕的硫磺,燃烧的硫磺形成的烟雾正好补上了那三个结界,于是二十一结界就这样意外的成了,这二十一结连方阵阵法就自然有效了。 黑鱼精其实并没有多么大的灵力,只靠着吃一些活物在此潭水中修炼,结界将它紧紧困住,又有硫磺在周围,他自然不敢显形,遇见了黄总兵这个狠角色,他是真心倒霉,最终被缚被杀还被吃了! 那个大师曾经说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中,二十一结缚妖阵实则叫作二十一结连方阵,如果手法得当,结对了可以控制邪祟的侵入,如果妖灵自用也可隐藏自己所在区域不被敌方看见。但是二十一结缺一不可。 忆娘想起了这个故事,虽然故事没有记得那么清晰,但是她记住了那位大师说的最后关键的地方那就是二十一结连方阵。 但是同样的问题出现了,二十一结连方阵需要二十一结,现在遇到了当年那老道士遇见的那个问题,既然有了前车之鉴,必须要能凑齐二十一结才可以。 昨天看到了老槐树的根系,那个盘根错结的发达根系很熟悉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和二十一结连方阵的布局方式很像,说明,老槐仙曾经也用了这个布局将这林里的沉香木都藏了起来,因为老槐仙也十分确定这个连方阵的第二个用途就是可以做成结界保护并隐藏自己。 老槐仙用自己的发达的根系结成了二十一结连方阵,将沉香木树林保护了好几百年,但是其中一棵不知道什么原因枯萎了,最后断了,这个方阵就散了,没有及时补上,人类就发现了沉香木树林。 老槐仙看见自己的保护了几百年的沉香们遭到了灭顶之灾,心中肯定是难过极了,被人类灌了烧碱后,槐仙毕竟有了上千年的修为,其实原本也没有那么脆弱,不会被几桶烧碱彻底摧毁。 他是心灰意冷,不想看见自己保护的亲人一个一个惨遭不幸,干脆就消沉了下去,做了一棵死树,实则灵魄依然存在,只是沉睡不醒而已。 “我想,老槐仙是失去了希望吧,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吧!” 忆娘轻轻抚摸着树身,对这位博爱的槐树仙充满了敬意。 “我一定想办法救大家!老槐仙,你相信我吗?” 月光已经如水般倾洒下来,夜深了,忆娘回到自己的树里。 又一天过去了。 忆娘昨晚一夜未眠,今天思前想后,到处勘察,劳累得很,一下就睡了过去。 一睁眼,自己站在高山上,远处的丘陵高低有致,起伏连绵,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两边的山峰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通向无尽的远方。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黄白相间的小雏菊,漫山遍野。 忆娘的心都飞了起来,这是一线天,久违了,虽然自己在不久前还去过一线天,但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忆娘似乎度过了几百年那么久。 一线天还能出现,忆娘十分高兴,她低下头摊开手心,手心里那枚弦笛簪出现在手心里。 “还在,你还在!” 忆娘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伸出手来仔细看着,还有双脚,还有那一袭白衫的身体。 一线天看样子是香祖没有发现,让她保留在了自己的灵识里,这里对于忆娘现在来说太重要了,莫笛、夜弦,谢谢你们! 忆娘暗自想着,她在那片清澈的湖水里潜游,在上面浮着打坐,那些熟悉的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好。 走在山中,漫天遍野的雏菊像是迎接着忆娘,忆娘摘下一朵,便不动了,因为,前面,那一间小竹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一线天这么久,忆娘一直在寻找这间小屋,却从来没有找到过,今天却这样轻易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忆娘颇为激动。 小屋还同记忆中一样,简单舒适,但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忆娘坐在青竹窗下,微风习习,忆娘开始打坐冥想。 一线天的空气进入了忆娘的鼻息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天际,调整气息,将自己投入到无我的境界,那让人熟悉的空静空无的感觉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脑中。 三天过去了,一线天的三天如同现实之中的三个小时,但忆娘也不敢肯定沉香木树林是不是现实,而从一线天醒来,她发现,周围嘤嘤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众树仙发出的声音。 这三天时间,忆娘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样法器,其实她一直拥有,但是从来不曾真正拥有。 那就是那枚弦笛簪,三天时间,让弦笛簪脱胎换骨,以前它没有任何的特殊功效,自从忆娘用鲜血开启了它,也没有展示出弦笛簪的力量。 现在,弦笛簪熠熠生辉,不同以往。 忆娘很快调整状态,在一线天的吐纳这三天让她神清气爽,她出了树身看却看见大家都低头啜泣着。 “怎么了?” 阿十看见忆娘出来了,大声地说:“阿七,阿六快不行了,你看看她。” 忆娘扭头看去,阿六勉强从树身里出来,眼睛下面已经乌青,头发毛躁枯黄,飘在半空一个不稳就要坠落下去。 忆娘离她最近,伸手一把拉住那摇摇欲坠的阿六。 “阿六,你可还好?还能坚持吗?” “阿七,阿六快挺不住了,如果老槐树还在,他会用他的根系给我们输送营养,阿六也许会好,但是现在,老槐树已经不在了,再过几天,人们来到这里若是看见阿六枯萎,会将她挖走,那她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忆娘有些不解:“如果阿六在人们来到时还活着,挖了她身上的沉香,她不一样也活不了吗?” “不是的,如果阿六还活着,灵魄就还在,切了最后结的香,她的灵魄就会跟随最后的结香在一起,虽然她不与我们在一起了,但起码她还活着,游走四方,直到她附身的沉香全部燃尽就可以重列仙班,灵魄一直不会消失的!” 阿十解释着, “我还能坚持,如果等他们不来,我自己将结的香取去就是!” 阿六倔强地说。 “就你,站都站不稳!”阿十眼泪扑簌簌地流着。 忆娘思忖片刻,然后对阿六说,“阿六,你不要太过焦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九十五章 十八结 忆娘思忖片刻,然后对阿六说,“阿六,你不要太过焦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但是需要大家的帮忙。” 说完扭头找到了老槐树,抱住树身轻贴着树身说: “老槐仙,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也知道你并没有离开,醒来吧,帮助她们,就是帮助自己,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说完,她感觉老槐树抖动了一下,虽然旁边的阿六阿十看不见,但她可以感觉到。 忆娘知道她想的没错,老槐树一定是可以活过来的。 “你是说老槐仙并没有死?”阿十听见了忆娘的说话声,惊喜若狂,单纯善良的阿十与众树仙们欢腾起来。 几百年的相守早就让她们成了亲人,老槐仙如同她们的父亲,守着她们,护着她们,如果他能够醒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高兴的事情呢? “是的”忆娘肯定地说。 “老槐仙说的没错,阿七,你变了,你不是以前的阿七,你就是老槐仙说的那个入秋前来拯救我们的仙子!是吗?”阿十抓住忆娘的双手,急急地问。 忆娘一愣,是吗?也许真的是呢! 但是时间紧迫,不容大家分心,大家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忆娘拿出弦笛簪,毫不犹豫地在脚踝处的那条丝带上轻轻一划,那丝带就像一张纸那样被剪开,忆娘摆脱了束缚。 她转身找到阿六,同样也将她脚踝上的丝带剪了下来,那丝带都透明地快要看不见了。 将阿六的脚踝处丝带剪开后,与刚才自己的那棵沉香树身处的丝带重合,仅瞬间,丝带相融,毫无接缝,完美地天衣无缝,这才是真正的移花接木了。 “阿七,你?” 阿六惊喜得看着忆娘,她知道阿七把自己的树身转嫁给自己的身体上,那就有活下去的资本,但是阿七呢? “阿七,阿七,这样怎么行呢?”阿十也惊呼着:“原来你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 “阿七,这只是暂时的,阿六的树身快保不住了,你怎么办?阿六的树身活不过明天的!而且即使是换了树身,你的那棵已经是下一棵就要毁掉的树身,又能保障阿六多久,你可知道,你已经出现了失忆的现象,你现在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阿十大声喊着想喊醒这个糊涂的阿七。 阿六也低正头去摸索着那根丝带,她感觉到了树身提供给自己的营养正在徐徐输入,她也感觉到了自己那干涸的灵力正在修复。 忆娘站起身,紧紧握住阿十的手。 “阿十,阿十,各位姐妹,没有比起此时我更加清醒了!明天?不,今天如果做不到,就没有明天了,我要在今天解决这件事,我要救活老槐仙,我要保护你们!大家相信我吗?” 忆娘非常镇定,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热血冲上了大脑,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种悲壮的情绪激发着自己,因为她感到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了。 她受够了前世的自己,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失败时只会哭,成功时却不敢领功,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了半世,只生活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没有半点担当,没有半点勇气。 而现在,忆娘很肯定,勇气是自己给予的,力量也是自己提供的,只要自己强大起,就坚信自己能救她们,能救自己。 小树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眼神交流后,大家目光坚定大声地说:“我们相信你!” 忆娘浑身热血沸腾,她赶紧转过身,她不想让姐妹们看见她的眼泪,因为强大的人不需要眼泪,虽然她刚刚学会强大。 忆娘今天将树身下的盘根看得更清楚了些,这次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老槐树没有死,他的根系里清楚地将这十八棵沉香木结在了一起,一环套一环,严谨而专业。 只是三棵断裂的结界点是断开的,两根沉香木已枯,但树身还在,只需供给树身少量能量便可结住,但是那一颗已经没了树身只有一截木桩的沉香树,可不是轻易便可结住并用阵法贯通的。 忆娘咬着的嘴唇快要滴出血来,她站起身来到阿六曾经的树身前,抬头看去,那被人工砍过的伤痕层层叠叠,黑裸色的疤被树脂浸透,已然结成了熟透的沉香。 沉香这种香是极为珍贵的香料,忆娘在练香的过程中,发现了沉香许多的配方,各种配比不一样,得到的效果也不同,沉香除了人们所熟知的安神、静气、治病的作用以外,如果施以忆娘的灵酯,沉香便可以主载天地的气息,改变运势,以及控制界结的牢固与稳定。 所以,现在,忆娘就打算从阿六树身挖下那块仅有的沉香,配比并施用自己的灵酯,做成一味沉香结,去替代那棵死去的沉香树,成为第二十一结。 想好了这些,忆娘拿出弦笛簪就要向树身扎去。 “不可!阿七!住手!” 谁知,她的手腕被阿十紧紧地攥住了,身体也被阿六紧紧地抱住了,后面还有那些姐妹们都看出了忆娘想要干什么。 “阿七,大家信任你,但是决不能牺牲你!你是我们的一份子,你要告诉我们怎么做,我们要一起付出,这样,才公平!” 阿十的手紧紧攥着忆娘的手,坚决不肯让她自毁。 阿六泣不成声: “阿七,你告诉我,你需要沉香吗?今天你要做的事需要沉香吗?” 忆娘也动容了,她垂下手来,的确,毁了自己可以救大家,但是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需要做,自己的丝带取下,脱离了大树的给养,本来就雪上加霜了,如果把沉香剥离,沉香木不保,载体没了,忆娘必死无疑。 “我要沉香,我需要沉香做成结界,堵住结界的缺口。” 忆娘看着大家。 “阿七,我身上有,我取一些下来给你!” 十一说。 “阿七,我身上也有,取一些下来不会死的!” 阿九说。 “阿七,我身上最多,都是新结的,你不取,过几天那些人类也会取走的!” 十三说。 ........ 树仙们纷纷叫喊着,将自己结的沉香取了下来,交到了忆娘的手里,不一会儿足足有两三斤的沉香放在了忆娘的手里。 要知道,自己割下自己结的沉香有多么疼吗?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生生地剥下自己的皮,可她们,一声不吭,虽然都疼得面色惨白,树叶摇曳,树身颤抖,但是她们不啃一声,面带微笑,生怕忆娘有了负担。 忆娘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原来那绷住的强大的气息崩盘了,她抖动的双手抱着这些沉香来到了老槐仙树下。 第九十六章 通树脉 忆娘手中抱着沉甸甸的沉香,这些都是姐妹们的心血,她坐在老槐树下,盘起双腿,叮嘱阿十阿六她们: “现在我要用姐妹们结的香打通老槐树的树脉,这个过程可是重要得很,我不起身万不可打扰我,切记切记!” 然后闭上双眼尽力让自己快些进入冥想中,她要尽快将这些沉香制成沉香丹打通老槐树的三个节点。 由于自己还处在情绪波动的过程中,安稳了很久忆娘才正式进入,将沉香剔除杂质,注入灵酯,盘摸融合,最后等待沉淀。这过程需要一丝不苟,来不得半点马虎。 沉淀过后,忆娘在脑中已经呈现出沉香丹的流向图,那沉香丹化为一股股丹液已经开始从老槐仙的根部开始向下疏通,就像错综复杂的血管,清楚地看见琥珀色的沉香丹灵液向四通八达的根部流淌。 此时处在最重要的时刻,如果灵液灌注不到目的地,姐妹们的沉香不仅都毁了,而且自己也将遭到反噬。 这时忆娘已经做到了大半,看见那沉香丹液已打通了那两棵树身尚在的沉香树,老槐树离根部最近的树垭上已经有一片槐叶从叶脉开始向叶片伸展漫延,整个树垭已经开始吐绿,老槐树有了生机,正在苏醒。 周围的姐妹也已经看到了老槐树的变化,惊喜万分,但也不敢干扰忆娘,只是心里暗暗高兴着,她们也知道忆娘此时一定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能量,都为她捏着一把汗。 “你们看,阿七的头发!”阿十小声地让姐妹们看去,大家纷纷掉下了眼泪。 此时忆娘端坐在老槐树下,两鬓的发丝正在褪去那如墨的颜色,变得灰白起来,仅仅一柱香的功夫,忆娘便由一个十六七青嫩无比的小树仙变成了一个头发赤白,满脸褶皱的老妇了。 大家捂着嘴流着眼泪守在忆娘身边。 忆娘此时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打通着那处最关键的结界点,若不是昨晚上一线天的修炼,怕是她根本撑不到现在。 几片绿叶纷纷扬扬地掉落在阿十的头上,阿十拿起一片,细细观看,不禁大惊失色,这是离外围最近的姐妹传来的消息,说采香的人群已经到了山下。 “不是还有两天才会来吗?”阿十问阿六。 “不知道啊,是不是这两天空气湿润,少晴多阴,人们感觉到即将大雨倾盆无法上山,才提前来采香?” 阿六眉头紧皱。 这边可怎么办,忆娘还静坐着,大家焦急万分,慌乱在一团。 却不敢上前打扰忆娘半分。 忆娘正在全神贯注打通结界,她用自己的灵识进入那处死结,这总也打不开的关键结界处,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伸出手来触摸那结界壁,一切如常啊,为何到了这里沉香丹液就无法打通? 正当她再次触摸前面那堵树壁时,突然发现那槐树的根脉交结处堵着一样东西,并不是质地坚硬的根系,而触摸起来竟然有些软软的、湿滑的。 此时忆娘的灵息进入根系结处大约只有蚂蚁大小,而眼前那个堵得死死的东西像个庞然大物,怪不得沉香丹液无法打通此处。 忆娘拍打着那柔软物体,希望找到办法将它移除,但是它一直毫无动静,忆娘只好拿出弦笛簪向这个软滑的东西扎了上去。 当柔软的东西用尖锐的器具扎进去的感觉,想想那个,是不是像插进肉里的感觉想想都觉得惊悚,只见刚刚插入弦笛簪,那个东西一阵痉挛,然后蠕动了起来,由于根脉空间有限,实在看不清这个物体的全貌,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活物。 这个活物被激怒了,伤口留着绿色的粘液,它剧烈抖动着,但由于空间太小,它想要发脾气也无法施展。 忆娘感觉这像是一只专门啃食树木的树虫。但是沉香丹液冲过的地方万物都都能溶解,而这个柔软的家伙,却堵着要塞不肯让路。看来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活物,不容小觑。 忆娘隐约听见阿十阿六她们焦急地喊着自己,要不是有急事,她们是断断不可能打扰她的,但是此时,她的灵识到了树根无法迅速脱离,否则刚才的一切全盘皆输。 她沉下气来,刚才的弦笛簪正在输入灵气,这个活物受不了,只能慢慢缩小,将堵死的通道让了出来,它刚让出来,一股沉香丹液一股脑地灌入其中,瞬间打开了通道,丹液源源不断地流通着,将那刚才堵住洞口的“树虫”冲了出去。 忆娘闪身出了根系。看着打通的结界,心里通畅无比。 “阿七阿七,你可醒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阿十阿六和众树仙们嘤嘤哭着,焦急不安。 “怎么了?” 忆娘急忙询问。 “取沉香的砍伐队伍马上就到了!” 阿十急得直跺脚。 “不是还有几天吗?” 忆娘也感觉到了危机。 “可能后面两天后有暴雨,他们提前上山,担心沉香取不上。” 阿六猜测着。 这时,从老槐树根外滚出来一只肉滚滚的虫子,那虫子一落地就变幻成一个绿衣老头,绿色瓜皮帽,绿色马甲,绿色长袍。 他哎哟哟地叫着:“是谁是谁刚才戳我一刀?” 边说边用手捂着腰间痛苦的呻吟着。 忆娘一看,定是刚才堵住树脉口处的那软乎乎的“树虫”,也有些愧疚。 “对不.....” 那个住字还没说出口,站在老头身旁的十一,一把抱着绿衣老头,大哭起来,其它树仙能够着的,不能够着的都大哭了起来,伸着手做拥抱状。 “这是怎么了?”忆娘还在愣证着。 绿衣老头推开紧紧抱着他的树仙们:“我的亲娘,你们要把我勒死了,刚才捅我一下没捅死,现在准备勒死我是吗?” 阿十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老槐仙,你好不容易出来,我们可不能再让你走了!”、 “老槐仙?”忆娘心里还是不能明白,分明这是刚才被自己用弦笛簪捅伤的树虫,这会怎么变成了老槐仙? 阿十看见忆娘发呆,想是又忘记了: “阿七,这是老槐仙,谢谢你救了老槐仙,谢谢你!” 众姐妹这才从老槐仙死而复生的喜悦中苏醒,又想起了那马上就要到的采香人。 “谁说我是她救的?我又没有死,我只是睡着了!”老槐仙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那嘴却是不敢说一丝一毫的好听话。 “就是你,捅了我一刀,我也要还你一刀!” 第九十七章 瑞香儿 这个绿帽绿衣的老槐仙怒气冲冲而来,冲着忆娘说:“就是你,你捅了我,你瞧瞧你,用什么捅的,现在还在流血!疼死老夫了!” 忆娘赶忙上前赔上笑脸,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银白,所有的灵力都输入到了打通树脉之中,阿十拉着她告诉了她,忆娘不以为然,本来现在所有的表象都是次要的,隐藏沉香林才是首要,她对老槐仙说: “老槐仙,不要生气,取香的砍伐队马上就要来了,他们一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您先把二十一结连方阵做好,那时我让你捅,随便你捅!用刀用簪随便!” “是啊,是啊,槐仙爷爷,阿六的树身就要枯了,这一次采香估计就得死两个姐妹,而下一次就是我们了,我们都已经千疮百孔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众树仙们似乎都看到了自己不久的将来。 老槐仙一愣,很久了,自从他的二十一结连方阵失败,接连两棵沉香木都被掏空死去了之后,人们给他的树根处灌注了大量的浇碱,他就绝望了,能力有限,不能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还活个什么劲,不如当一只春夏秋冬都冬眠的树虫睡个天荒地老,反正,早晚世界要毁灭,众生都得归去。 于是他变化成一只长眠的树虫,沉睡了很久,老槐仙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意醒来。 因为他知道他即使醒来也无能为力,因为,他的能力只能做到如此。 老槐仙抬头向自己的树身看去,眼见着那枯枝开始吐绿,已经有了生命的迹象,他惊讶无比,隐去时曾得到天启,知道在秋至来临前会有一个仙子来此,并可以解救树仙们,莫不是她,眼前这个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老妇? “老槐仙,我已经将你用根系结成的阵法打通了二十一结,希望您能冲破这最后的连结,启动二十一结连方阵,再次将沉香树林保护起来!” 忆娘将“再次”二次说得非常响亮,她要给老槐仙鼓励,不能颓废下去,现在是迫在眉睫的关键时刻。 “老槐仙,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十一,十八跺着脚,焦急地叫着。 “也罢也罢,如果早晚都要归西,不如当一回热血老儿,再护你们一程吧!” 老槐仙拍着自己的绿色瓜皮帽,也顾不上找忆娘报那一簪之仇了,他嘴上刁钻,实则心里是一个善良慈爱的仙人,就凭他保护了这一带几百年,老槐仙就是一个令人尊重的长者。 只见他一个闪身,别看已是几千年的“老年人”,但他身手矫健,迅速潜入树身,平心凝气,便开始连结方阵、打通树脉。 用沉香丹液贯通树脉,老槐仙惊异与这一个老妇居然可以想出用沉香将灵酯融合制成丹液贯通树脉打通二十一结的方法。 当初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老槐仙毕竟刚刚苏醒,也是他沉着冷静,不然不能这么快进入状态连结方阵。 忆娘看着树根下那丹液已经相连,不由惊叹:好一个漂亮的连方阵。 当连方阵贯通时,沉香树林已经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薄纱下,被笼罩之处都是一片普通树林,众树仙顿时欢腾起来,要不了多久,树林就会隐藏起来,而这些采香的人类就会在这里迷路,久久转不出来,终于他们也有今天,趁此机会也好报那树仙们的剜骨削肉之痛。 眼见到结界就要布好,那群采香人也马上就要到来,谁知,忆娘看见老槐仙却拼尽全力也无法将最后一道界门关闭。 老槐仙脸色紫涨,双手颤抖感觉已然撑不住了。 “槐仙,怎么了,看起来各点都通啊,为何关闭不上?” 忆娘急急问着。 “不知,不知。”老槐仙睁眼看向忆娘,茫然而绝望的表情让众树仙们恐惧。 这时,老槐仙低头看见忆娘脚踝,看见她的脚踝上的丝带已断,指着那丝带颤声问道:“你这丝带为何?” 忆娘低头看去,发现是前面让阿六换上了自己的树身,而自己还未与阿六那棵结上丝带。 “这条丝带原是阿六树.......” 忆娘刚解释到这,一下想起,二十一结,环环相扣,不能出现一丝断裂,而自己忙于沉香丹液贯通树脉,忘记了自己也是这二十一结中的一结。 忆娘转身去找阿六原树身丝带,却看遍了整个树身也没找到,树仙们上下搜寻都不见踪迹,因为时间太久,忆娘已经和树身断了联系。 阿六急得哭了起来,阿十也急得四处奔走,以至于自己的脚踝处勒出了深深的血沟。 忆娘站在了原地,脑中电光火石,转身对槐仙说: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您那一刀之仇看来不还不行了!”然后淡淡一笑。 “不行,阿七,我想还是有办法的!”老槐仙知道了忆娘要干什么,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众树仙不明白,交头接耳却不知所措。 “只有这样了,老槐仙,把她们这十七个姐妹都交给您了,我放心,而且我也不会死,现在我这样丑,可我又是一个爱漂亮的人,这样活下去还不如让我早点走了呢!” 忆娘甜甜地笑着,那笑容真挚而无法动摇。 说完忆娘一抬手,让老槐仙动手,老槐仙眼神暗淡那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涌上心头。 “槐仙爷爷,你要快些哦,不要让阿七痛哦!”忆娘笑着说。 阿十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带着哭腔喊着:“不行啊,我们不能放弃阿七啊!” 眼见采香人越来越近,不可耽误,老槐仙于是低着头一挥手,一道雪亮的光尽旋闪过,将阿六原树身上的那块已经被树脂浸透成熟的沉香削了下来。 同时,忆娘快速将体内最后一点灵酯用灵力融合,并将这棵树身封住,一个二十一结连方阵圆满结成,最后一处界门闭合,她已经没有一点的力气。 “老槐仙,你的一簪之仇可报了哈,不欠你的了,不过,你那刀要再磨磨啦!还有,我的名字叫忆芯,不叫阿七,你们也有自己的名字,不能忘记了啊”!随着忆娘的最后一个字喊出, 薄纱落幕,众香归隐。 哪里还有沉香树林,哪里还有绿衫姐妹,哪里还有绿衫绿帽的老儿,哪里还有生机勃勃的老槐树? 只有地上一块布满了蚂蚁的沉香,安安静静躺在草丛与落叶里,有点单薄、有点孤独。 ............................. 番外: 采香人都来到了山上,一个个盘算着这次采下的结香能卖多少两银子时,这片山林他们来过无数回,轻车熟路,但是,这一次,看见到处林立的普通树林,顿时下巴都掉了下来,“我们,走错了路吧!” 那隐去的槐仙对哭泣中的众树仙们说:“忆芯不属于这里,外面自有天地任她遨游!” 阿十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做瑞香儿!” 第九十八章 小书生 天地混沌,没有沙石,没有大海,没有天空和大地。一片空荡和虚无,没有树木,也没有野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眼前的昏黄无边无际,她睁开眼,感觉和闭上眼没有什么区别,闭上的眼前是一片黑,睁开的眼前是一片昏黄。 突然一阵眩晕,像是被人倒提了起来,颠倒着、旋转着,最后扑通一下像是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上下颠倒起伏,动作不剧烈勉强可以承受,摇摇晃晃中让人昏昏欲睡。 正适应了颠簸想要安稳睡去,一个跌宕翻滚,被重重地粗鲁地抛在了地上,还弹跳了一下。天啊,什么情况?她揉着腰气得直骂娘。 不过转眼就不想那么多了,因为眼前那片混沌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火苗,那火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感觉到了热浪一股股席卷过来,心里的恐慌不可言喻。 混沌散开,眼前更加清楚了,就在她的正前方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火炉里赤红的火焰伸出长长的舌头贪婪地将身边可燃之物舔舐殆尽。 而自己此时正在一堆木头之间堆放着,那感觉就像马上要送进屠宰场的猪一样,看着自己死期将至。 她再一次肯定自己不能移动,哪怕卯足劲也动弹不了半分。旁边的木头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道它们和自己一不一样,有没有心理活动呢? 她又试着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无人理会。 自己是谁?为何会在此?她一无所知,她知道的只有自己是一块木头,一块叫沉香的木头。 那就没办法了,她再次抬头看去,前面烧得正旺的炉子上面有一瓦罐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蒸汽。 再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灶房,到处都是堆放整齐地的柴火,还有一个简陋的灶台,上面烧着一罐水。 而就在灶台附近,一扇只能拉开一半的窗户下面有一张桌子,一个桌子腿下面垫了两块砖,摇摇欲坠,看着像拍一下就即刻会散了架一样。 就这样的桌子前,坐着一位书生气模样的男子,约二十岁的样子,青涩的面孔,补丁摞补丁的夹衣长衫,黑色的头发松松地半束发。 他专注地看着眼前一本《鉴略》,正看得入神,时不时抬起头闭上眼睛摇头晃脑默记一番再低下头去看书。 这边炉上的那罐水还在沸腾着,却丝毫不能影响到读书的男子,他依然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 “你这个废物,你是不是猪脑子?还是故意给我做对?” 一声尖锐的厉喝让读书的男子浑身一抖,不自觉地“簌”地站起身来,还未从刚才的读书境界中逃离,只是垂手茫然地立在灶房中间。 门口旋风一般刮进来一个体态粗壮的妇人,狠狠撞了男子一下,男子没有防备一下扑倒在柴堆上。 那个妇人“刮”到灶前,用粗布垫上将那罐沸腾的热水端了下来,大声骂了起来: “读读读,你就知道拿着个书装腔作势地读,什么事也不管,水烧开了你都不知道,我看明年你能考中,我的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书生赶紧从柴堆上爬起身来,不知所措。 “你自己说说,自从去年你投奔至此,可干过一件像样的活?砍个柴把带着白蚁的树带回家,洗个衣服衣服漂没了都不知道,让你去接你的表弟,短短从私孰到家这么一段路,你就让他摔了两跤,现在,看着水开了你也不知道端下来!你就是故意来折磨我的!” 沉香哀叹,这小书生莫不真是个傻子?可惜了! “你这个猪脑子,端上水去里屋,你舅舅要热水洗脚!快去!别白痴一样傻站着!” 粗壮妇人气愤地将手上的水罐一下放在眼前男子的手上,沉香一看那男子本能地伸开的手再看那冒着滚滚热气的水罐。 “小心!” 刚刚喊出口,就听见“啊!”的一声喊,然后“啪”一声瓦罐碎裂声音,又是一声“哎哟!” 沉香捂眼,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这么刺激。 这一切源自滚烫的开水瓦罐放在了书生裸露的手上,刚烧开的滚烫的水没有垫着就那样端了起来,书生于是很自然地将瓦罐扔了出去,又很自然地正扔到离他最近的妇人身上,然后妇人惊叫,瓦罐粉碎,热水四溢。 这一切太突然,又是朝着最糟糕的预想发展的,只用安静了两秒,一声震耳欲聋的骂声就像炸雷一样灌入耳中,捂住耳朵也无孔不入的那种。 “你这个猪脑子啊,烫死我了!看起来傻,其实一点也不傻啊,你这是故意报复我吧,真没想到,你来我家一年多的时间,天天好吃好喝伺侯着,怕你冻着怕你饿着,到头来,你样样件件做的事都是在想要谋害我,想毁了这个家啊!” 妇人胸口以下部分都是冒着热气的水,幸亏穿着没那么单薄,不然在人类最柔软的肚腹这一块被沸腾的开水烫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就这样,妇人却依然破口大骂着: “若不是你短命的娘是我家那口子的亲妹妹,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留在我家糟践我,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孩子他爹爹,你就站在那里看,看你这亲外甥怎么作践我的,好好看着啊!” 妇人抬头看见门口闻声赶来呆立着的瘦弱男子,马上泪涕横流,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湿漉漉的大腿哭诉了起来。 祖宗十八代,前身今世.....等等,都不重复字眼,沉香听着真想乐,这个戏精大姐,恐怕是小金人获得者的前身,骂功她如不称第一,绝没人称第二。 门口的瘦弱男子赶紧跑了进来,在柴堆里四下寻找,这躲都没躲过,这个当舅舅的不偏不倚伸手捡起了沉香,就打向书生,没错,是捡起了沉香打了上去。 一阵“木”光“木”影,沉香头昏眼花,想吐,恐怕吐出来的是木屑: “你们打架干什么要抡起我当武器,我只是一块木头而已,上辈子欠你们的?” 沉香动弹不得,仰面朝天,欲哭无泪,这真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一阵子哀嚎,一阵子漫骂,从男子单打变成了男女混和打,小书生被打得嗷嗷惨叫着。 再放眼望去,门口一个十岁上下的胖男孩正流着大鼻涕笑眯眯地看灶房内发生的一切...... 天,这是一家什么人,我为何如此倒霉,在这里还能有好吗? 沉香不禁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起来。 第九十九章 小窝头 等一家人打够闹够,到处安静了下来,沉香也从昏厥中醒了过来,抬眼便看见一张涕泪横流的脸,这无疑是挨打过后的小书生。 小书生眼角淤青,鼻子里有血迹还有清涕混合在一起,青白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可以看出有的是新伤也有的是旧伤。 头发已经散乱但他也不管,只是拾起手中的柴一块一块扔进火炉里,看样子是准备重新烧着一罐水。 他边扔着柴边抽泣着: “小生不才,除了读书,很多事情做不来,招惹舅舅和舅母厌烦,娘,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白痴?为什么总是做错事啊?” 连说连擤着鼻涕,他不舍得用自己的衣袖擦,就徒手擤了鼻涕再抹在柴火上扔进火炉。 “咦,可不要碰我!”沉香嫌弃万分,尽量压低身形不引人注意。 “古人常说:积财万千,不如读书!可是我读了这么久的书,却还是两手空空,以及于遭人厌弃,娘,您说我明年可以高中吗?” 他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一块一块拿起木柴投入那熊熊烈火之中,沉香好害怕,心想:“别碰我!我刚醒来,才有了灵识,这要被投入火中焚化了可怎么好!” 正绝望间,又看见那小书生将那双擤过鼻涕的大手向她伸来,沉香缩成一团,大喊着: “老天爷啊,说起来我也不怕死,但您能不能让他换一只手拿我?” “娘亲,你说你早早地就走了,爹爹是谁我也从未见过,我不远万里投奔舅舅,可是还是这样一事无成,如果明年我再不能高中,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陪着你去,也好照顾你,尽一尽儿子的孝道啊!” 小书生再一次眼泪流了出来,带血的鼻涕也流了出来,他顿了一下,退出手来再次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抓起近前一块木柴摸了上去转手丢进了炉中,滋滋拉拉地烧了起来。 沉香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此时她不惧怕那熊熊的火焰,害怕的是那双刚才被烫的绯红现在又满是污秽之物的手。 怎么说小书生毕竟还是热血青年,他再次收住那双脏手,狠狠将手中一块木柴掷向远处,伸出右手,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发起誓来: “小生发誓:我元景皓上对天、下对地、中间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明年院试我元景皓一定榜上有名,决不辜负圣人多年的教诲经,娘的养育!如果不行,我,我,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小书生发的誓还挺毒!还是个有志气的,想得开挺好的!”沉香想着:“元景皓?小书生这个名字还挺霸气!” 正想着这小书生的名字时,沉香已经被小书生攥在了手上,预备就要向炉火中投去。 “水都开了,怎么还扔木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小书生的手还未伸向火炉,背后一个巴掌拍向景皓的头,小书生往后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手里还是牢牢地攥着沉香。 小书生站起身来,看着怒目圆睁的舅母,急忙向后退去,一边揉着头一边低语说:“打人不打头,舅母这样做会折损小生的福禄之气!” 舅母正欲端水,并未听得明白,但也知道不是好话,随即将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低喝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景皓急忙住口,张口结舌:“没,没,我什么也没说!舅母,这水我端过去,你不用费心了!” “嗨,这小书生此时有点开窍啊!”沉香被他攥着透不气来却也还为他捏一把汗。 舅母一听他不敢说下去,鼻子一哼扭头走了。 小书生急忙转身就把手里的沉香随手放在了他那张摇摇欲散的书桌上,就去端水罐。 “小心!”沉香还未说出,小书生就被“啊”一下再次烫了手,还好,水罐没打翻,他这才垫上了粗布将水罐端了出去。 沉香一头冷汗,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真是让人操心! 待小书生走了,沉香才有空抬眼四眼看去,刚才那堆栖身的木柴堆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她暗自高兴,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此时沉香就在小书生的书桌上,那本《鉴略》正安安静静地平铺在桌上,一盏缺了口的旧茶碗、桌上一支廉价的外扎式的毛笔,毛笔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一碟臭得如同什么东西腐烂了的臭墨汁,沉香想: “都说是书香书香,这种笔再沾上这种臭墨,写出来的诗赋可真是有味道的诗赋,真是难以想象!” 那堆放一边的书籍每一本都磨得十分破旧,可以看出订书的线已经换了数次,小书生元景皓看起来还是非常用功的,功名利?,指日可待呢! 小书生搓着满是水泡的手回来了,沉香想问一声:“景皓,你洗手了吗?” 小书生用嘴吹着已经烫破皮的手心,边吹边坐到了桌前,仔细看过自己的双手,就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个黄不黄绿不绿的窝头就送到了嘴里。 沉香还想问:“景皓,你洗手了吗?” 看起来窝头已经放了很久,感觉直掉渣,可是小书生却吃得香甜,他大口小口地吃着,一会儿一个拳头大小的窝头就吃完了,然后小书生把掉下来的渣一一捡起小心地聚在手心里然后一口吃下,那份满足无以伦比。 沉香真的还想再问...... 算了,不当老妈子了,爱洗不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个窝头让小书生吃出了大餐的感觉,沉香觉得自己也饿了,不过一块木头要是饿了得吃什么?这个问题值得商榷。 吃完了窝头,小书生景皓又摸出一个来,但是看了看,估计是不舍得吃,只放在鼻尖闻了闻,就又塞回了怀里。 这时,小书生的注意力才放在了桌面上来,除了刚才捡窝头渣看了一下桌面,这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桌面,沉香挺直身体,想让小书生看到自己是一块与众不同的木头。 谁知,小书生都没正眼瞧过沉香,一把拎起就将她扔回了柴堆。 绝望啊! “亏我刚才还担心你手脏吃坏了肚子,还觉得你能成大器,我看你就是个傻子,我有多值钱你知道吗?你活该挨打!”沉香气得狠不得刚才的舅母多打这个呆头书生几下:“还有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刚才居高临下了几分钟,就又回归柴堆了!” 呆头小书生端起那杯茶碗喝了两口,那凉茶喝得他浑身打颤,后悔刚才烧的水未能及时给自己先倒一杯。 第一百章 木笔搁 打开《鉴略》,小书生拿起炸了毛的毛笔,沾上了一点臭墨汁,开始在一张发黄的纸上写了起来,顿时屋内那个墨“香”啊,酸爽! 纸已经反复用了很多次,小书生元景皓翻到背面接着写着,真的是聚精会神,他刚吃了窝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墨“香”影响自己的胃口。 沉香沮丧地躺在角落里闻着这墨“香”欲呕,但心情不好,也就连呕吐的心思都没了:“这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真是呆瓜!” 小书生景皓写了一阵,准备放下笔去拿书,他将那炸了毛的笔放在了桌角,没想到没放稳就从桌上滚落了下来,毛笔大头朝下掉了下来,顿时掉在地上笔头摔成了一朵花。 小书生急忙过来抢救,看见那花状的笔头,唉叹一声:“笔啊笔,你跟随我多年,也是吃尽了苦头,到头来,连个笔搁也没有,让你再一次摔了跟头,抱歉抱歉!小生对不住您了!” 说完就对着开花的毛笔鞠了个躬! 刚弯下腰小书生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那样停住了,僵在了那里,身体对折,头发都倒披了下来。 沉香以为这个书生是被人定了身,正待找是谁时,书生缓缓抬起了头,眼睛看向角落里的沉香,四目相对,款款深情! 当然没有四目,但书生也是将深情的眼光投向了角落里独自哀叹的沉香,那眼神就像许久未见再次重逢的老友。 沉香一激灵:“怎么了?这是又想起我了吗?” 书生笑逐颜开,小心地爬过阻挡他的千柴万木,将沉香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仔细端详。 沉香的体态凹凸有致,俨然一个“山“字形,看来小书生准备“废物利用”将沉香变成一个天然的笔搁,做为一个笔搁沉香显得大了些,但还是比较合适的,算得上这一书桌上最好的陈设了。 沉香刚还高兴得意了一秒,随后看到那只炸得像朵花的毛笔蘸满了臭墨就向她的肩头恬不知耻地靠来。 “天啊,谁不知我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沉香啊,现如今流落至此,却你这一个穷酸书生侮辱,让我给你那臭鱼一般的毛笔当笔搁?你想气死我吗?” 沉香哀叹自己的不幸,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不管怎样,我总算逃离了被火吞噬的命运,站在了高处,这总归是一件好事,臭一些就臭一些吧!” 小书生端详了沉香许久,又把她放在桌上比划着,在他眼里,这块木柴呈多山形,上面的纹理有致,浸润光滑,放在此处做一只笔搁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后把那只披头散发的毛笔放了上去。 “稳稳当当,也甚是美观,也算是给陪伴多年的老友毛笔一个安身之处了,毛笔老兄,你可喜欢?” 小书生高兴地为自己那自然环境二鼓起掌来,谁知双手上的燎泡顿时让他呲牙咧嘴起来。 沉香高兴不起来,但是毕竟已经与烧火的柴火不同了,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也是值得高兴的。 这时沉香看见自己距离窗户最近,这扇窗子不能完全打开,也不能完全合拢,有些带着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沉香上。 沉香抬眼望去:窗外竟是白雪皑皑,到处一片银白,雪花此时还在茫茫地下着,飘雪的世界竟是这般美好。 天色已有些暗了,而那雪花却还不舍得白昼的离别,一闪一闪地挽留着,活泼泼地像藏着跳舞的精灵探出头来向西下的夕阳挥着手。 一天又要过去,黑夜再次来临,沉香初醒来的第一天,遇见一个呆头书生,做了一个炸毛臭鱼毛笔的笔搁。 就这样,沉香守着小书生日读苦读,时不时上演一出血腥的殴斗黑帮电影,小书生的喜与乐已经在沉香无聊的生活中一起喜与乐了。 小书生元景皓的父亲早早离开了家,只留下母亲含辛茹苦地带大了小景皓,在景皓十八岁那年,母亲病倒了,走完了她艰辛痛苦的一生,临走前叮嘱景皓前来找自己的哥哥,也就是景皓的舅舅。 谁知舅舅一家也过得不富裕,更有一个霸气的舅妈眼看这个七尺男儿来抢自己一家不多的口粮,自然也是生气,但也是勉强留下了景皓,准备第二年应试博一下前程,谁知,这一年应试时,景皓居然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就这样耽误了这一年的应试。 可想而知,一家人本以为参加应试不指着他能高中榜首,但是能小中也好有个差事做,这样一切不都可以熬出头了吗? 这一病,一年就过去了,本就艰难还要从头来过,确实是让一家抓耳挠腮,想让景皓学门手艺,可是这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还执意恳求舅舅一家再给他一次科举应试的机会,如果不中,他定不会赖在此处多加打扰的。 于是,舅舅也给舅妈保证了,让他搬出自己原本住的那间独立小屋,到灶房来住,美其名曰灶房暖和,实则把那间独立小屋稍做打扫租了出去,而灶房里除了每日两餐时烧火,平时都是炉灶冰凉、简陋之极的。 小书生景皓却心地善良,知道舅舅家的困难,搬到灶房,白天一张桌,晚上一张木板床,足矣! 看见小书生的落魄,沉香想帮帮他,但是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帮忙,就更是个奢侈品了。 现在正值隆冬,小书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衣,只有一床薄被,除了读书还要帮助家里做些活,大活不敢让他干,也只干些简单的,扫扫积雪,整理柴房等杂活。 这一日,景皓在屋顶扫积雪再次将一堆厚实的积雪推到刚进门的表弟头上,其实松软的积雪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这个淘气的表弟故意哭爹喊娘,让舅妈舅舅对景皓上演了混和打。 景皓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进了灶房,哭丧着脸对着桌子自言自语: “小生发誓,如果小生能捱到明年科举,小生一定要拼命相争,这样的日子小生再也过不下去了!” “你明年一定会高中,加油哦!” 一个唔哝软语从窗外传入灶房,那声音甜美暖香,顿时一扫满屋的阴霾。 窗外,一身粉梅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站立于茫茫雪花之中,仿佛与梅花融为了一体。 红唇秀靥、人比花娇,此时正笑脸盈盈地从窗外看着小书生,鼓励的眼神微微眨了眨,小书生顿时浑身酥软, 第一百零一章 娇雪桥 沉香此时看得清楚,那小书生面红耳赤,原来脸上的擦伤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眼睛里都是那女子,嘴微微张着,眼见那口水就要流了出来,还有那最让沉香难以忍受的就是小书生那长年未干的鼻涕,应该是得了风寒未得到及时治疗落下的炎症。 此时那鼻涕就若有若无地在鼻孔处张望着,再看那一副痴傻的模样,沉香真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那姑娘不等书生回话,抿嘴一笑就离开了。 原来这位姑娘途经这里,结果大雪封了路,无法原路返回,周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就暂且屈身租了小书生原来那间独立的小屋,虽然简陋但是能在如此寒冷的地方有个避寒的所在,也是很好的了。 这位姑娘应该来路不是那么简单,跟随着她的就有好几位黑衣男子,个个脸色严峻,不苟言笑,就连那淘气的表弟此时在几人跟前也是躲着走。 听那几位都喊那姑娘叫做“二小姐”,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几位跟随者都不进院门,只在院外守侯,晚上更不知去向,但只要是二小姐一声轻咳,就会马上有至少二位出现,可见,来者不善! 可是我们这位元景皓小书生,自从窗外那一句: “你明年一定会高中,加油哦!” 就已经犯了桃花心,眼睛有了桃花情。 沉香不明白为何小书生的眼神不再专注地看着那些翻了无数遍的残书,也不再把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的书卷纸张上,而是会痴痴地看着窗外院子对面那间小小房间里桔色的灯光发呆。 “你真的对我有信心?” 小书生问。 女子点头笑而不语。 “我叫元景皓,你叫什么?” 小书生又问。 “我叫雪桥!” 女子看见小书生琢磨二字的写法,就在窗外用嫩葱一般的手指就着窗霜写下“雪桥”二字。 仅仅就这只言片语的对话,小书生的心便被这个叫雪桥的姑娘装得满满的。那窗户上的雪桥二字就是每日小书生眼里的焦点,虽然从此再无对话再无交集,那被新的冰霜覆盖掉的雪桥二字已经刻在了小书生元景皓的心里。 直到这一日,小书生打开窗户看向对面那间小屋,却从小屋内走出一位布衣男子,那时,他才知道,那叫做雪桥的姑娘昨晚已经离去。 熬过了漫漫的寒冬,暖风带着春天悄悄地来了。 沉香已经呆坐在小书生窗下桌前几个月了,她每日每夜都在静坐冥想,只盼着自己可以打破现在的状态,能有所突破,哪怕可以挪一下身体也是好的啊! 可是,不得不失望地说,沉香依然是一块呆若木鸡的木头,只不过里面装着一个可以思想的灵魂。 开春时候,小书生白景皓就要告别舅舅家启程前往帝都科举应试。 那书桌上的东西都放在了包袱里,当然,还有沉香,那是沉香挺直腰杆不停刷存在感刷到的,当然,刷不刷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小书生却第一个拿起沉香说了句:“我们上路吧!” 就这样沉香放在空空的包袱里,背在小书生单薄的肩膀上离开了舅舅家。带着舅舅如获重释的笑容、舅妈虎视眈眈的眼神还有表弟嘲笑讥讽的坏笑,小书生上路了。 早春时节,春风还是很大,小书生的脸被吹得皴巴巴的,他还穿着那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夹袄,头发全部挽起用一块灰色的方巾扎起,青涩的脸庞有着无限的憧憬和希望,他步履轻快,显然不知道这应试路上还会不会遇见艰难险阻。 沉香在包袱里摇摇昏睡着,她只盼着书生能快些找个落脚的地方放她出来透透气。 元景皓在舅舅家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吃穿用度虽然没有花什么钱,但是一个正值青壮的少年,在贫苦人家也是不容易的,何况舅母那般苛刻,自然这次上路也不会给他带什么盘缠,只准备了些许干粮,早早打发他出来,让他自谋生路,边挣钱边赶行程。 可是小书生在舅舅家时就是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的书呆子,现在要靠他自己挣路上的饭吃,一想就头大啊! 沉香正在为小书生怎样活到科举应试殚精竭虑地想着办法。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对小书生说: “嗨,我说小书生,看你细皮嫩肉的,都饿成这样了,我给你出个主意!” 原来,小书生三天就把带的干粮吃完了,先前那股精气神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就靠在路边的大树下,饿的头晕眼花,渴得眼冒金星。 旁边几个乘凉的轿夫也在歇脚,看见小书生儿儿狼狈的样子,就拿他开涮,逗乐解闷。 小书生元景皓一听有办法可以解决吃的问题,就精神起来,急忙问道: “真有办法可以解决小生的一日三餐,不,一日一餐也可以,请大哥给小生说说看。” 那轿夫说:“你可知我们这马车上拉的是谁?” 小书生茫然地摇摇头。 眼前不远处停着一顶轿子,气派奢华,一看不是高官就是富贵人家所乘,轿子停在一座宅子门前,宅子大门紧锁,显然轿子里的主人已经进去了多时了。 “这马车的轿子里拉的可是一位咱们当地最大的富户,听说他的表妹还是皇宫里最得宠的燕娘娘。” 轿夫说着,旁边另一位黑脸轿夫说:“我们燕公从不要求当官,只愿意守着自己的生意做一个富甲一方的商贾。说是做官不易,还是守着自己的本事过生活来得踏实!” 说完一脸崇拜仰慕。 这个黑脸轿夫说:“可不是,你瞧,燕公进的这位宅院就是咱们这地方数一数二的好地方,要是我呀,有个皇帝也不换啊!” 他砸吧着嘴在自己的想象里无限享受。 “大哥你们倒是说说我怎么挣钱?” 小书生元景皓着急了,他才不管这位燕公是要当官还是当富商,他眼前尽是旋转着的馒头和鸡腿。 “你啊,你这细皮嫩肉,我们这样的粗活你干不了,但是那院子里的事你可以做,别说解决一日一餐,一日十餐也是可以的!” 两个轿夫就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小书生正在接着问,谁知,前方府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干人等迎着一位商贾打扮的人出来,定是轿夫所说的燕公了。 两个轿夫一看主家出来了,顿时收住笑脸,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一路小跑,跑向那马车,恭恭敬敬地扶着燕公上轿,与其他轿夫稳稳当当地抬起轿子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风雅涧 待这个小书生回过味来,想要再问问,他做什么样的活计可以换来一日十餐,那十餐换成两餐,其余八餐折合银两可以不,还有,累不累脏不脏,有没有时间可以看书,等等,等他这七七八八琢磨完,几个轿夫早就抬着轿子走远了。 “真是个呆子!” 沉香在包袱里大睁着眼睛,极力想看见那一层布以外的东西,要知道光听着这个呆书生的说出的话总是跟不上节奏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是多让人着急啊! 还别说,沉香这一努力看,发现只要把注意力都放在一个点上,那眼前的层层迷雾就可以由点成面地清晰起来,沉香真是惊喜,看来这透视的功能也有了新的突破。 小书生呆头呆脑就快要饿死的时候,终于振作精神打算去眼前这个府第敲门试试了。 沉香暗自替他加油:“看样子人在饿的时候就可以激发勇气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了加油吧。” 远处看着这府第和别人家的并无不同,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风雅涧’。 此时大门紧紧闭合着,门上两个兽面咬环表情狰狞,紧紧盯着小书生,小书生有些犹豫,感觉就这样敲门询问有些唐突。 但还是饥饿占了上风,顾不了那么许多,于是轻轻拉起咬环,叩响了大门。 大约几分钟的样子,便有了人前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位身着家仆装束的男子,男子年纪虽不能称之为老迈,但佝偻着身子,看起来确实也分不清年龄,他迷惑而抬头艰难地看着书生,书生尴尬一笑,居然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询问,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才说: “小生要去帝都参加科举应试,但走到此处,盘缠都没了,小生已经三天滴米未尽了!” 元景皓此时所有的尊严都抵不上一个馍的诱惑,他接着说: “听说贵府上要招人干活,不知小生可否以体力挣得几个馒头?” 小书生也是说的很可怜了,佝偻老头人看了一眼小书生,上下打量一番,说: “你可以的,不仅可以挣馒头,还可以挣盘缠呢!” 说完露出嘴里闪亮的一排金牙笑得诡异之极。 元景皓一听此话,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但沉香心里觉得不好,这个看门大叔真是的很诡异啊,长相猥琐就罢了,说话还怪声怪气,着实让人不舒服。 但再见那小书生垂下的皮包骨头饿的微微发抖的手,也是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先吃点东西再做打算吧。 看门人将小书生迎进府内,并伸出头四下看了一眼,看到门外并无他人在意时,这才关上了那扇黑沉沉的大门。 他把小书生安置在一间房同内,告诉他稍等,他去禀报主人,就带上门匆匆离去了。 小书生元景皓刚开始还是正襟危坐,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因为虚弱无力,他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房,简单的桌椅板凳,但就是这里的普通衬托出一处的不普通。 那就是桌上那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和几碟精致诱人的糕点,小书生咽了一下口水,主人并未示意,自己如果不请自用,那一定是有违于圣人的教诲,不可不可! 倒是包袱里的沉香真想给小书生屁股一脚,什么时候了都快饿死了,还说什么圣贤圣贤,圣贤不用吃东西,不过也是,你现在不吃不一会儿也就可以不用吃东西并可以和圣贤会面了。 但是那几碟糕点的诱惑力太大了,景皓实在忍不住了,抓起一个绿莹透亮的糕饼就放入了嘴里,几乎都没有通过舌头和牙齿就进到了肚里,他想好了,一个碟子里吃一块,再摆摆也应该碟子不会乱,不算失礼吧!于是三下五除二,这四碟点心各吃了一块,说起来点心的味道,是咸是甜,估计小书生也没尝出来。 就这样,小书生几日没吃东西,此时见到美食怎么能不激动?只吃一块那都是哄人的,所以,只用了片刻,四碟点心已经都进了小书生的肚里,桌子上光秃秃的四个空碟子,一个空茶壶,连个渣子都没有留下。 小书生抚着自己尚有余地的肚子,十分愧疚地看着桌子上的空碟子,连连说着:“小生失礼了失礼了,我一定留下来好好干活,决不偷懒!” “确实啊,这位公子,你得好好留下来干活才行的呢,不然你用什么来付你的饭钱呢!” 一声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小书生紧张地魂都飞了,急忙站起身来向来人看去。 这是一个打扮娇媚却不失风雅的绝代佳人,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身着桃花色粉色衣裳,更显得春媚勾人。 小书生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但是看见桌上那空空如也的四个空碟子,窘迫地抬不起头来: “对不,对不起,小生失礼了,小生是饿急了,没能等主人招呼便自取,实在是有违家训,还望姑娘能够原谅,我愿意用体力干活弥补!” 小书生连连作着辑。 “说吧,你来我这里要做什么活?” 绝代佳人一阵香风掠过,半旋身子坐在了小书生跟前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小书生元景皓。 元景皓不敢坐下赶紧面对着佳人再次鞠躬: “小生不才,这是急着赶考,谁知盘缠不足,已是两手空空饿了足有三中日,刚才在府外得到一个轿夫的提点,就是贵府人手不足,需要招贤,小生看科举应试的日子还有空闲,就先到了府里,打算勤劳苦干挣些盘缠去帝都应试!” “元景皓可以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带喘不带打绊的,看来美女眼前真的超常发挥啊!” 沉香在包袱里看得清楚,但她同时也嗅见了这绝代佳人身上的涂香,是好几种花混和在一起的香味,也叫做百花香,这种香甜而不腻,特别是春天时节,更是留香持久,回味悠长。 但是这里面的百花还带着一种特殊的味道,细品就发现,那种味道有些腥膻,但是百花香气一盖,基本是闻不出来的。 “那先说说看,你能都会干些什么呢?” 佳人不露声色,看着小书生。 “小生我会,我会.....”小书生一脸难色,真的呢,他除了读书做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劈柴都能砍到自己手的那种。 “你就说你会吃!”沉香气得又想动手。 “好吧,那我说说我这里都缺什么人,你挑挑吧!” 佳人兰花指轻轻放在桌上,四指朝下,嗒嗒地轻轻敲着桌面。 第一百零三章 小兔子 小书生抬头全神贯注地听着这绝代佳人说说她这里都可以干哪些活: “我这府里不养懒人,不养闲人,不养无用之人!倒是现在却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活指给你干,不过,其实嘛.....” 佳人媚眼如丝,斜睨着小书生说:“我这里,最缺的是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兔子,很多贵人都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兔子呢!” 小书生浑身一抖,显然他明白了这个佳人所说的“小兔子”所谓何意。 这个时期,百姓生活平稳,经济发达,不是战急年代,各项娱乐行业便盛行起来,那些达官贵人们平时小心谨慎,自然到了休息时会出入风月场所。 而有钱的人们已经厌倦了青楼里的形形色色的女子,而细皮嫩肉,风?绰华的少年男子却更受青睐,这就造成了这个行业的兴盛发达,许多家中没钱的贫穷人家会把自己家的男孩子送来从小培养,养得如同女子一般肤白貌美,以获得富贵人家的爱慕。 而这个佳人嘴里所说的“小兔子”便指得就是青楼里的“男妓”。 小书生再傻也懂得这个,他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显然听到这个词他听懂了,并且吓的腿都软了。 “不可不可,小生干不了,小生还要进帝都应试赶考,小生发誓,如果能一举中的,决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定是双倍俸还。还望姑娘放小生离去,小生做不了你们府里的活!” 小书生头摇得像个波浪鼓,磕磕巴巴地说着,眼泪鼻涕又止不住流了一脸。 这绝代佳人年看见小书生那腌臜样,嘴角一挑,马上变成了一幅厌弃的嘴脸,不耐烦地说: “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说绑了你去,我从不强迫他人,多少人想要来我还不要呢,逗你一下,你瞧你那点子出息,还没把你怎么着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招人厌烦!” “你想象中的我们是干什么的,这里就是你心里那龌龊之地吗?我呸!” 佳人一甩衣袖,都懒得看小书生。 “这青楼之地也分三六九等好吧,南开朱门,北望青楼,我们这里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来去自由的,必得是有一定官位一定品性的达官贵人才可以出入。 那是自然,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凭什么他们在我们这里一掷千金? 因为我们这里有着连皇宫里都没有的各色奇才,女子琴棋书画那是基础,男子歌舞刀剑那都是必备,你呢,有什么? 你以为你想来我得是多稀罕你?不过我一向看中读书人,对读书人另眼相看,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而已,瞧你那蠢样!” 佳人站起身来:“如若真想干活,我看你啊,只有扫洒杂活可以干,一个月管吃管住十文钱,如若不做,现在就走,大门开着,随你!” 她边说边向门外走去,回头看一眼小书生都没有。 小书生听着这些话,早已止住了哭泣,包袱里的沉香也深感,跟着这么一个呆瓜太没前途了,真是丢人啊!不是,真是丢木啊! “扫洒杂活,管吃住,一个月十文,我觉得我可以做!” 小书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 沉香捂额,若说不知羞耻也是一种品德呢! 第二天,小书生就被分配到了一间小小的房间,还分了一套衣裳,发放衣服的小厮用两根手指拎着小书生酸臭无比的长衫,一手捂住口鼻,万般嫌弃地说: “你,先去把自己洗洗再去换新衣裳啊,好好洗,免得姐姐们厌弃!” “你,把你那包袱也放下来,我给你丢了吧,脏死了!” 小厮说着就来拿元景皓的包袱,元景皓把这些破书臭墨当做宝贝,哪里肯给,死活要留下来,于是包袱被放在了小书生的床下。 小书生就这样洗澡换衣,看上去真的干净了许多,也英俊了不少呢。 第一夜,小书生躺在自己的床上,倒头就睡,今天肚子里有了些吃的,恢复了些体力。现在才感觉到乏力,要说这间屋子比起舅舅家的灶房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夜幕降临,今晚没有月亮,到处一片寂静,只听见那小书生均匀的呼吸声音,沉香被丢在床下,正独自郁闷着,到底什么时候,她才可以脱离这不能自主的人生。 大约二更天,那夜空的月亮才隐隐约约露出了头,正在修炼吐纳的沉香听到门栓轻轻答一声,门被推开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进到小书生的房内,是要干什么?难道是小偷?这一个穷酸书生,身无分文,有什么值得偷的吗? 沉香顾不得已经炼起了那股股的真气,最近,她的炼气大有进展,不用太多时候就可以将那一股股真气运用得娴熟起来。 她只盯着门口进来的那一人,不,不,那不是一个人,当它闪身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体态庞大,四对对折着的长腿中间支撑着一个滚圆硕大的身体,深橙色和黑色的毛相间隔,不能称之为绒毛,那是一根一根由钢针一样的刺组成的,远观应该是柔软的,但近了,就发现,如果碰上它的毛,就会当场被穿成刺猬。 滚圆的身体上有着一对大得看吓人的眼睛,没有瞳仁,没有眼白,全黑的,下面张着深渊巨口,口器能张得很大,大到已经能吞下自己那圆滚滚的身体。 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向小书生的床榻走来,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小书生的床,低头俯视着小书生仰面朝天的面孔。 小书生张着嘴,嘴角流着口水,脸色微红,鼾声均匀,还时不时羞涩地一笑,看来没做什么好梦。 这时,如果小书生一睁眼,看见面前趴着这样一个庞物大物,估计,不用殴斗便可结果了小书生。 这个庞然大物看样子是个蜘蛛精了,它低头看了一会小书生,从口器中吐出一根银白油腻的丝来,就那样突然团成一团糊在了小书生的脸上,小书生被银丝捂住口鼻,无法睁眼、无法呼吸,显然从银丝处注入给小书生什么东西了。 小书生在床上挣扎着,抽搐着,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着,眼看着小书生的躯体变得像一根熟透的香蕉,软软地,已经变成了液体。银丝此时像吸出了股股已然融化的血肉,蜘蛛精还在享受地吸食着新鲜的血肉,陶醉地将那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微微半睁着。 第一百零四章 梦一场 眼见着小书生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扁,大蜘蛛的肚子正在渐渐隆起,床下的沉香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她气沉丹田,卯足了劲大喊了一声。 “元景皓!快醒过来!” 沉香喊出这三个字浑身一抖,就睁开了眼睛,眼前天已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地上,所照之处一片温暖,阳光的光柱里无数灰尘在上下翻飞,沉香醒了过来。 沉香发现这是个一个梦,这个梦里的大蜘蛛那毛茸茸的八条腿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毛骨悚立,那个滑腻的蛛蛛丝缠绕的感觉现在还犹如近在眼前。 透过门板看向小书生,小书生四仰八叉正睡得香,哈拉子都流到了脸上,看样子昨晚睡得一定很好。 “你这个懒皮子,还在睡懒觉,昨晚夜值的兄弟让等你去换他呢!”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门被“当”地推开,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进了屋子,一把将小书生元景皓拉扯了起来,如同拉起了一团被褥那般轻松。 小书生睡梦里正不知与哪位圣贤读书论理呢,这一下,可是惊醒了,他赶紧站起身来,整理好衣冠揉着眼睛就要跟着青年去交接。 “咦?这是个什么?” 壮实青年看见小书生床下,有一个横枝竖叉的木头,看起来有些意思,他伸手拿了起来,这块木头便是沉香没错了。 “挺好看,我就喜欢树根什么,回去雕一下做摆设非常好看,你留着无用,送给我可好?” 小书生此时幸好还是清醒,一把将他手里的沉香抢了过来,塞入袖中:“这个就是一块木头,我用来架笔的,跟随我好久了,我知道了大哥的喜爱,以后一定多加留意,为大哥挑个好的送给你!” 哎呦喂,这小书生现在有些油滑了呢! 青年很是不满,但又不好上去抢,只好悻悻地带着小书生去交接。 这个风雅涧,名字起得好,里面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以前的青楼都是披红戴绿,浓妆艳抹,百媚丛生,而这个风雅涧果真与那位绝代佳人说的一样,确实独具品味。 外面看似是一间和别处差不多的府第,谁知走过前面的宅院,后面才真的是别有洞天,那整个是一个皇宫都比不了的后花园。 到处佳木茏葱,奇花烂漫,所有的建筑,包括庭?、凉亭、小石桥等都是汉白玉雕砌而成,花草柔美,建筑洁白,互相衬托之下,雅致而清心,步入其中会发现每一处的细节都是精心设计而成。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看似无意,却尽现设计者的用心,再进数步,登上那汉白玉的小石桥,小石桥两侧的扶手上都坐着一头小石狮子,小而精致,每只石狮子都表情不一样,微微调整,有的抬前爪,有的登后蹄,个个憨态可掬、形象逼真。 一一数去,左右两边各是第十二只小狮子却与众不同,它紧紧把住扶手,后半边身体都向后坠了下去,那小尾巴用力翘着,希望给自己也尽一份力,但是那小表情,使着吃奶地劲不让自己掉下去,甚是可爱,以致于路过的人都想托着它的小屁股助它一臂之力。 沉香透过小书生的衣裳看着这些景致也是顿生笑意,布置都这般用心,看来风雅涧主人定是个有趣的人。 再看庭院里的人群,三三两两,一早客人没那么多,只有少许留夜的客人早起出来活动活动。来来回回地匆忙行走的都是丫鬟小厮,只这些丫鬟小厮的装扮也是很讲究的,他们都低着头匆匆做着自己的事,浅蓝色衣衫丫鬟都是双鬟髻,小厮都是浅灰色衣衫全束发,身姿低调却随处可见。 元景皓拿了值夜的扫帚盆子等工具,因为晚了,被值夜的骂了一顿,虽然挨了骂,却也心情很好,因为一大早就每人分了两个馒头,是雪白的白面馒头,这么久了,在舅舅家除了过年能吃上一个白面馒头,平时都是一天两个黄不黄绿不绿的菜窝头。 小书生本来就来晚了,不能在灶房里用餐,只好低着头拿上馒头揣进怀里就去干活了。 春风乍起,院中树木居多,吹起的枯叶一层一层落下来,小书生需要把这些枯叶扫完,刚刚扫完一层,又落下一层,看来,任务艰巨。 沉香四下里东看西望,随着离午时近了,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向北的深处是灶房所在,那里送菜送货的人很多。 这时,那边传来吵闹声和哭哭啼啼的声音,沉香仔细看去,一个年龄稍大的老妈子揪着一个浅蓝色衣衫的小丫鬟,那个小丫鬟嘤嘤哭着,边哭边说着什么,很是可怜。 “那小凤又是手脚不干净了吧,这个小凤,怎么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呢?” 几个小厮从景皓身边经过,交头接耳着。 “可不是,她这个偷偷摸摸的毛病,若不是青娘子老是庇护着她,她早就被送到官府了。” “这个小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天惹事生非,偷鸡摸狗,我看啊,她的前途也完了,你想,谁愿意娶这样一个老婆?” “那可没准,看青娘子这样庇护她,以后冲着陪嫁去的多了去了!” 几人嘻嘻笑着,看着小书生驻足听他们说话,十分厌弃地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快点干活去吧!” 说完匆匆走了。 小书生赶紧低下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才是君子所为,但现在看来,小书生还待修炼。 已近中午,给小书生安排的活,还有很多没干完,树叶要堆在一处,然后在后院的荒地里挖坑填埋了,进院的廊亭要擦过,廊亭汉白玉座椅、扶手、廊柱等都要擦洗干净,最是难干的就是这处廊亭,上面不知道涂抹了什么东西,湿粘腻滑的褐色污迹,小书生擦洗了很久,更是换了无数的水。 直到院子里空无一人时,小书生看见擦的差不多了,直起了腰,才去了灶房,寻思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那北面的灶房连着一间大一些的,供小厮们休息吃饭,景皓一进去,发现小厮们已经将桌椅都占满了,都不肯给景皓腾位置,看起来主要是那位早上叫景皓起床的粗壮青年,因数为沉香木的事,故意为难小书生。 这都不要紧,因为景皓手里拿着新分的两个馍一碗菜已经蹲到了厨房的角落里大口小口吃了起来,此时此刻,小书生满足极了。 第一百零五章 淳风君 沉香一直奇怪,为何都不见这风雅涧的主子们,那些个小姐小哥之类的,旁边一个婆子的话让她明白了: “下午,你院里的翠娘子如果醒了,告诉我,昨日她有些咳嗽,我煮了川贝琵琶汤!” 婆子对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丫鬟说: “你没来多久,伺侯翠娘子是你的福气,晚上待客,每天娘子们醒得都晚,你上午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干完,下午和晚上你就专心伺侯翠娘子,其余的都不要干,知道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她的皮肤白净,只在右边耳朵旁边生了一个小附耳,肉肉的像个桃心,甚是可爱。 “这个小耳朵恐怕只有十岁多一点吧?”沉香想,“这么小父母就送来伺侯别人,多让人心疼。” 再一回头,看那小书生元景皓,小书生低头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大白馍,碗里的菜也基本快一扫而空了,吃得是热火朝天满头大汗。 “这不管不顾的性子倒也是快乐!”沉香不禁被小书生折服。 中午一直到太阳落山,众丫鬟小厮都会回去休息,留几个值守的即可,因为到了太阳落山,风雅涧才开始了它新的一天。 小书生回到房中,把自己的的包袱打开,书本笔墨端正地摆在窗台上,想起了什么,又从袖中掏出沉香,端端正正将沉香摆在桌子上,作了一个揖说: “珊瑚床,今天早上那个李管事差点把你抢走,可吓死小生了,虽然你是从柴堆里捡的,并不会有多么值钱,但是你和蕴意藏海就是我的亲人,我绝不会把你们丢弃,无论怎样也不会!” 珊瑚床是元景皓给沉香起的名字,他还给他那支炸了毛的笔起了个名字叫:蕴意,更把那臭砚台叫作:藏海,沉香非常不喜欢珊瑚床这个名字,但此时,她听见小书生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后,也略是感动了一下。 小书生没有休息,他把这个时候的光阴当成了他温书的宝贵时间,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沉香仿佛又回到了那在灶房里的时光,屋子虽小,温度适宜....... 小书生,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直到外面李管事喊了起来,小书生才一跃而起,擦擦嘴跑了出去,沉香急得团团转,真想让他带着自己出去,也好见见这城中最好的青楼是什么模样。 无奈自己的灵力太浅,连说话都不能让小书生听见,更何况能离开沉香木追随小书生,沉香正在哀叹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小书生旋风一般卷入房内,一把抓起沉香,边跑边说: “我得带上你,那李管事看你的眼神我可忘不掉,还是把你带在身上比较放心。” “你太明智了,元景皓,你太帅了!” 沉香直为元景皓鼓掌。 夜晚的风雅涧与白天大不相同,那雕栏玉砌白天的阳光下是雪白无暇的,此时却是紫色,那纯正的雀头紫高贵雅致,把四周的树木花草更承托得神秘幽静。 长廊、风雅亭、小石桥还有那假山上与实物一般无二的微型雕塑,仿佛活了起来,闪着灵动,透着活泼。 元景皓拿上号牌领了任务,今天,他要去中院伺侯淳风东主。 走过石桥,小书生惊讶地站在了石桥上左右环顾,沉香也看见了,眼前的景象让沉香又是惊喜又是开心。 原来,那石桥上扶手上中蹲着的18只小石狮子竟然都活了起来,一个个毛绒绒的,有的吡牙有的咧嘴,显得很凶很凶的样子,孰不知这样就更加让人不害怕了,反而有想上前捉住蹂躏一把的感觉。 小石狮子抖动着身体上的毛,左右顾盼,看见小书生驻足观看他们,本就愁于没人注意,这会子可是得意的不行,踢着后脚假装咆哮着,或者傻傻地卖着萌,只有中间的那一只还像白天那样,只专注奋力于爬上扶手,拼足了全力。 小书生看到它,忍不住上前托了一下小狮子的屁股,小狮子一下上了扶手,它高兴地对着小书生摇头摆尾,非常开心。 元景皓害怕时间来不及了,赶紧一路小跑来到中院,到处找才找到牌子上所写的名字——淳风阁。 淳风阁里淳风东主是此阁的主人,淳风阁布置雅致,主要以水墨风格为主,远山小舟蓑衣立,青风荷花侠客行。 元景皓来到淳风东主的廊下,专门招待来客。 “淳风东主就是刚来时那个漂亮的姐姐所说的小白兔吗?” 元景皓低语着。 “你进来吧!” 一个温情的男声传出。 元景皓赶紧脱了鞋子,穿着白袜进了内阁。 依窗而坐一位白衣黑发的男子,白衣上的水墨丹青与阁内的布置风格统一,那一头乌黑如同绸缎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流下来。这一头头发真是让人称奇,浓密黑亮,不见半点瑕疵, 淳风东主背对着元景皓就知道他进了屋:“去把供案前的膏沐拿来,为我篦发吧!” 声音磁性且温柔,小书生赶紧来到正厅前,正厅的所有摆设装饰都是古朴的原木风格,宽大气派的红漆供案就在正厅的中间,上面摆放有不是笔墨纸砚,而是整整齐齐摆了各种瓶瓶罐罐,高的矮的,宽口的窄瓶的,各种各样,那瓶瓶罐罐皆是白色瓷器为主,上面或浓或淡加了一抹烟云山川,都是统一的水墨风格,看来,淳风东主的用具都是专配啊! 瓶瓶罐罐每个上面都用油纸写上了里面的内容物的名字,有:麝香、檀香、沉香、桂花油等,其中一瓶最大的敞口瓶上写着“膏沐”二字。 小书生赶紧拿了过来,一套木漆盘里整齐地放着几把形式各样的篦梳,有象牙的,红木的,白玉的,有密齿的、有疏齿的等等,可谓梳子大全。 “先用那把象牙密篦,一会儿再上膏沐!”声音再一次柔柔响起。 元景皓从不知道梳头也有这么多的讲究,向来,他梳头都不用梳子,用手拢一下就束起来,有时也会多日不洗造成结发,那好说的很,那就将结发用剪子剪了就是。 他不敢怠慢,赶紧拿起其中一把最密的象牙梳递了上去,他略显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是要自己给他梳还是淳风东主自己梳,正在犹豫间,这时,那位背影优美的淳风东主转了过来,看了一眼小书生。 沉香向淳风东主看去,自从一进屋,沉香就好奇淳风东主的长相,如此美艳的背影和那一头举世无双的黑发让人有着无数的暇想。 第一百零六章 梳头油 淳风东主转头看向小书生,先是看见小书生是一张生面庞,有些生气,眉头微蹙,说: “这些个欺负人的狗东西,小厮从来都不用熟悉的,每一个新来的都先派到我这里,刚习惯了伺侯我就换人,我就这样好欺负吗?真是让人厌烦!” 说完将那小书生手里的密篦一巴掌打掉,发出“啪”的响声,小书生一惊,赶忙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捡起密篦,颤声问: “东主,小生今天第一次,第一次上工,确实是什么也不会,这梳头更是从未梳过,别说给别人梳头,小生的头发都是用手束的,从小到大都没用过梳子,小生蠢笨,东主别生气!” 小书生一番话倒是让沉香先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书呆子,你头上那几根毛哪里值得用梳子啊!” 淳风东主也“扑哧”笑了出来,转过身来看向小书生元景皓: “你倒是实在,很久没遇见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淳风东主一个转身,长长的黑发像一条黑色的裙裾旋转起来,他站在小书生面前。 小书生顿时呆住了,淳风东主的面容一点也没有辜负沉香对于这个背影的幻想,光洁白皙的脸庞,皎洁无暇,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五官中最引人注意就是那双如星辰般的双眸,透着勾魂摄魄的神采,这双眸子与众不同,双瞳双色,一只是褐色,另一只则带着幽幽的蓝色,鼻若悬胆,唇角钢毅。 沉香一直以为,这淳风东主一定是一身女子气,就算生得再好看也是偏向女子的味道,没想到这一看正脸才发现,淳风东主浑身散发着挺拔帅气的男儿风采。 淳风东主看向小书生,上下打量着小书生,小书生生得也不难看,就是纤细了一些,苍白了一些,没些自信,少些英武。 “你是新来的,这是第一天上工?” “啊,是的,啊,就是,第一天!” 小书生也看见了淳风东主的真容,如此潇洒英俊的男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看见东主对他微笑询问,竟然心中怦怦小鹿乱撞! “也罢,我教教你吧!”淳风东主甩了甩衣袖转身面向小书生坐下,那一起一伏间,他的如同上好丝绸的长发也随之起伏,竟然折摄出让人眩目的光彩。 “我的膏沐是都是选用上等的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等多种香料调制而成,但今年来里面的沉香越来越稀有,比起以前我用的沉香,这些沉香品相要差了许多!” 小书生真是开了眼界一个梳头油也能有这样的奢侈作风?即便这样,淳风东主说到此处竟然还嫌一个梳头油里没有加上好的沉香。 沉香在小书生袖中抖了三抖,通过这些天的参悟,她知道自己的归属就是要有一个懂她惜地的人使用,自己下一世的命运就看这一世的沉香活得有没有价值。 如果变为他人的梳头油,想来下一世自己一定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想到这里沉香不仅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小书生到今还不知道他所谓的珊瑚床是一个什么东西,不过,在他手里还算安全,千万不可落入这个淳风东主的手里啊,沉香不想变成梳头油! “我的头发比我的命还珍贵,切记梳理它们的时候要像对待情人一般的温柔,你好好对它们,它们也会给你展示它最真诚的美丽。” 淳风东主拿起密篦轻轻梳理着浓密的黑发,那一双异瞳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头发如同看着一位娇弱美丽的女子那般,浓情蜜意,温柔地梳理着。 元景皓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淳风东主的动作,他惊讶于一个人对自己的头发还能如此深情,也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首先对自己好才是孝道之一,这才是君子所为。 “然后,将我这密制而成的膏沐涂在那把红木梳上再次均匀地让每一丝头发都浸在里面,让每一丝发丝都能吸收到里面的营养,对了,头皮的位置要多涂一些,土壤好,作物才会健康滋润,对吗?” 淳风东主边涂膏沐边对小书生说,小书生心里波澜起伏,这真是太讲究了。 小书生也渐渐学会了一些,当他将淳风东主最下面的发丝也涂上了膏沐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想: “终于快做完了,做这样的事,还真不如让我去挑几桶水,砍几梱柴来得痛快,若是每天如此,我想我也要变成兔子了!” 沉香笑得快晕过去了,那膏沐的味道虽然是香的,但里面毕竟混了好几种药材,那股子药味是不可避免的了,小书生那边梳头边昏昏欲睡的样子真是好笑。 “淳风东主,载澄君已经来到了廊下,再有片刻就进来了!” 门口小厮急急禀报。 淳风东主闻得此声,立即就要起身,而小书生正梳到发梢处,淳风东主的头发被突然起身的力度狠狠一拽,头皮一紧,立即让他跌坐下来,淳风低头一看,小书生手里的红木梳子上赫然有一绺黑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书生还没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梳子上的黑发时便知道了他的大难临头了。 他目圆睁,狠狠抡圆了手掌一巴掌便打在了小书生的脸上,小书生顿时口鼻喷血,头晕目眩。淳风东主此时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春风抚面,温柔豁达的样子,狰狞地如同一只被一再激怒的野兽。 小书生元景皓只被舅母打过,毕竟那是女子,从没有被男子这样打过,他良久也没回过神来,就那样流着鼻血匍匐在地上。 “淳风,这是怎么了?怎么发如此大的脾气?” 一个干净利索的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淳风东主正欲再打小书生时,一听此言便住了手,那怒气就像皮球松了口,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 “载澄君,你可来了,这新来的小厮竟然将我的头发扯了数根下来,真是气煞我也。” 进门的载澄君边说边用脚踢向小书生:“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还不快滚!”然后走了几步挡在了小书生身前,扶住了又要踢打小书生的淳风。 “我说淳风,消消气,今天我带了洛阳欧老先生的《牡丹图》,知道你喜欢,我们今天好好观赏,不可为了这个小厮坏了今天的雅兴。” 边说边回头看向小书生,用眼神示意他快些离开。 小书生双眼微红,一脸迷茫,半边脸颊红肿,鼻孔嘴角都有未干的血迹,看见载澄君为他解围,尴尬一笑,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匆离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小耳朵 小书生出了淳风阁就神情沮丧,感觉好像活了过来,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小书生窒息,如此小心翼翼地干活,真是好累呀! 他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在花池边上哭了起来,水里倒影着一个抱着膝盖、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的小书生。 沉香叹了一口气,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吃不饱饭的地方,而在这里,一日三餐还有随意吃的白面大馒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馒头好吃,活难干啊,不容易哦! 小书生默默流着泪,他这一生吃过苦挨过饿,可能还未这样受过别人的责难,他心里万般委屈。 “我怎么这么笨,嘤嘤嘤!”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哭声,听起来比小书生还要凄惨,那边树木倒影,看不清楚哭泣的人。 小书生擦干眼泪,探寻着走到树下,那里中蹲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肩头一耸一耸的,看起来也受到了委屈。 小书生不敢妄自打扰,就近找了个空地坐下后,听着女孩子的哭声,想起自己的境遇又哭了起来。 两人这一哭,沉香立即感觉到愁云惨雾,苍天哪,谁能让这个元景皓像个男人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哭,现如今还和小姑娘比惨。 沉香百无聊赖,四下看着,只见那眼前的花园里的假山下,却别有洞天,小小的空间竟然浓缩了人间奇景,高山远涧,怪石林立,还有小桥流水,弯弯湖泊,甚至还有一处庭院。 庭院小巧精致,巧夺天工,仔细看去,门口的石阶,还有休息用的长藤椅,更奇的是那屋檐上竟有一只仙鹤,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要展翅高飞。 庭院门口高墙上亮着灯笼,照的朱漆大门气派庄严,俨然一个微缩版的风雅涧。 正当沉香看得惊奇时,一阵风吹过,那庭院屋檐上的仙鹤眨眨眼睛,扑棱了两下翅膀,居然飞了起来,盘旋在庭院的屋顶。 这个时候,一位浅灰色衣衫装扮的小厮,装扮与元景皓一样,只见他领着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来到庭院门前,公子四处环视,折扇在手里轻摇着,潇洒至极。 二人嗒嗒地敲起门来。 这两个袖珍小人,就像拇指一般大小,但身形兼备,与正常人无异,二人在大门出稍候,听到敲门声,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施礼过后,带着二人进了庭院,关上了府门。 那盘旋在府顶的仙鹤则继续停在屋檐上,停止了一切,又都归于了平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沉香看得入了迷,惊叹这里的神奇梦幻。 这时那苦命的两人住了声,小姑娘走过来:“这位小哥,你也是受了主子的气吗?” 月光如水,四处紫色的建筑都发出了幽紫的光,照亮了小姑娘的脸,原来正是在灶房看到的那个小耳朵。 两人不哭不相识,各自说了自己的委屈。 原来小耳朵伺候的主子是翠憬娘子,大家都唤翠娘子,翠娘子和她的名字匹配,喜欢绿色,所有家居阵设,穿着打扮均是绿色,并且有一个奇怪的喜好,喜欢蝴蝶。 翠娘房间里安置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箱,养着各种蝴蝶。 有因下层翅膀上的“8“字型图案而得名的多涡蛱蝶; 有带着一条醒目红带的红带袖蝶; 还有翅膀上长着眼睛的猫头鹰蝶..... 大约有上百种蝴蝶。 这些蝴蝶都万金难寻,都是稀有的品种,各种蝶的适宜温度不同,所食食物不同,生活习性更有许多不同,而翠娘子视这些蝶儿如生命一般,像儿女般的珍视,一天之中除了待客,其余时间都守在这些蝶儿身边。 小耳朵也刚刚分配到翠娘身边,那翠娘平时很温柔,对小耳朵很好,但是如若对待那些蝴蝶有了差池,那便算是触到了她的底线,她会发疯发狂地打小耳朵。 而这些蝴蝶很难侍候,因为你根本不懂哪些蝴蝶喜欢吃什么,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繁殖,乃至于时候需要加温,什么时候需要添冰。 今天小耳朵准备把一只黑绢斑蝶移到另一个琉璃箱里,准备打扫一下卫生,却不小心移箱时黑绢斑蝶飞了出来,它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有如此开阔的地界,自然不要命的到处飞。 这可把小耳朵吓坏了,捉它又需要爬高上低,但是满屋皆是易碎的琉璃箱,又担心碰坏,要知道碰坏一个,那是自己一辈子也赔偿不了的。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召集了小厮丫鬟齐上阵,大家好不容易捉住了蝴蝶,所幸它没有损伤,只是有只翅膀不太灵活了,可翠娘看见后就发了疯,将众小厮及小耳朵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小书生听了小耳朵的境遇,看见小耳朵手上脚上还有脸上有着道道血痕,甚是可怜,相比自己就要惨得多了,于是止住了哭泣,劝道: “我一个男子尚且觉得委屈,你年龄这么小的姑娘怎能受得了,这主子比起我家的淳风东主还难伺候,淳风东主只要梳好他的头发就行,你这个翠娘主子,唉,谁让我们都是苦命人呢!” 听了小书生这些话,沉香不由地想,“这个小书生其实非常善良,也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他明是非懂道理,就是,就是,爱哭!” “不止我们苦命,这里的娘子和东主们哪一个都不好招惹,你知道那个东厢房的青娘子吗?她喜爱蓝色,房内布置和衣着服饰都是蓝色,她喜好吃蘑菇!不仅她爱吃,给她做工的丫鬟和小厮都得吃,那不是陪吃,是试吃!” 小耳朵说起青娘子更是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试吃?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我知道,我的家乡就曾经一家五口午间做饭,汤里没有什么菜下锅,就把小女儿从林间采的小蘑菇洗了洗放在汤里,只放了四五朵,约摸手指大小,谁知这样,一家人都中了毒,等到第二天发现的时候,一家五口都趴在饭桌上,来验尸的仵作都说,只喝了一口,估计第二口都没喝上,就都咽了气,脸色青紫,恐怖之极啊!” 小书生一席话虽然危言耸听,也都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但是蘑菇种类成千上万,有毒的蘑菇就是好多种,很难分辨,特别容易中毒,这个青娘子,真是胆大啊! 沉香想着,“这个青娘子就是那个庇护偷东西的小凤的那个娘子吧,原来听起来她庇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应该是善良的,没想到也是个毒辣的性子呢!” 第一百零八章 采荷露 小耳朵神秘地说: “别看我们的主子们都这么奇怪,每个娘子和东主都有让人无法忍受的怪癖,可是每晚点名前来的客人都是预约了一周时间的,而且非达官即显贵,不仅出手阔绰,待主子们也极好,不会像市井青楼那样把他们当做玩物,随意对待,个个都是谦谦君子呢!” 小书生与小耳朵结伴来到灶房,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因为风雅涧都是夜间营业,所以晚餐会晚一些,特别是这些小厮丫鬟等下人的午餐,这里男女用餐分开,小耳朵去了偏殿。 小书生则来到了灶间,却见大家早已收拾了碗筷,那个李管事看着小书生,嘲笑地说:“能把淳风东主的头发扯下来的,满风雅涧也只有你一位了,我说,你还有脸来吃饭,你这般的大神,喝风不就可以了吗!”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小书生自知没道理可讲,那淳风东主的头发的的确确被自己扯下来一绺,那可是淳风东主的头发啊! 众小厮边哈哈大笑,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元景皓,各自离去了。 小书生一看那空空如也的方桌,碗碟都空了,馒头更是一个不剩,他只好低头叹气,悻悻的离开了。 他垂头丧气的进了自己那小小的房间,月光清冷,四下孤单,小书生那伤感的情绪蓄势待发,眼见又要落下泪来,肚子咕咕叫着,他伸手摸向肚子,却触摸到怀里有两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一看,是两个有些硬有些碎的馒头,他记得了,早上干了一上午活,两个白馍没来的及吃,此时正好当了晚餐。 所有的伤怀被两个大白馍代替,小书生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投入到了与白馍决一死战的时刻。 沉香无奈地笑了起来,小书生这个不记愁苦,说忘就忘的性格真是好呢! 白天还是阳光明媚,现在说变就变,此时外面雨声淅沥,别看雨不大,可是也下了好几个时辰。 沉香精心吐纳真气,今天感觉那一团抓不住摸不着的真气慢慢变幻,忽而为龙,忽而为雾,那龙昂首挺胸,威武霸气,双爪紧紧抓住一条卷曲挣扎的蛇,搅动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沉香自知这样的灵气最有助于修炼,有型无质,变化多端才为上等灵气。 沉香抓住这个机会认真的修炼,因为她太想脱离木头之身,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小书生倒头就睡,在床上翻云覆雨,睡得酣畅淋漓。 第二日,小书生吸取教训,早早起来,先去了灶房第一个吃了早饭,打着嗝拿着扫把准备去洒扫,刚扫了两下就有一个小厮前来通报,说淳风东主唤他。 小书生一惊,他害怕东主,但是无奈,只好低着头去了中廊淳风阁。 脱了鞋进入内阁,元景皓低着头怯怯的站着不敢抬头。 “哈哈,淳风,你看你把他吓的!” 一个爽朗的男声想起,这是昨晚的载澄君。 “我吓他?若不是载澄君来看我,我的心情不错,否则今天哪有他的命在!” 这个声音温柔低沉,正是昨晚凶神恶煞的淳风东主。 小书生这才怯怯的抬头张望,只见两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正坐在窗下喝着茶,春风拂面,淳风东主用他那一双异色瞳斜睨着小书生,嘴角微弯,黑色如墨的长发,顺滑如丝。 一旁的载澄君端着茶杯放在唇间,却是不喝,只那么端着,笑眯眯的看着淳风东主,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毫不掩饰对淳风的爱慕。 小书生脸红了,他从没见过男子之间能这样的,一直觉得男女相爱相惜才是最好的,没想到看见淳风东主与载澄君的时候,却也感觉这么甜这么美好。 “小生,小,小生昨日鲁莽,并不是有意要扯东主的头发,如果,如果东主还生气,不如你来扯小生的头发,小生的头发由着你扯,只要,只要……”小书生很真挚。 “哦?只要如何?”淳风东主很好奇,倒想知道只要什么? “只要,给小生留点可以绾簪的头发即可!” 小书生憋红了脸。 “哈哈哈哈!” 淳风东主和载澄君一听笑的前仰后合,看来昨夜之事已经冰释前嫌,不会同小书生计较了。 伺候好两位,小书生歇息片刻,到了廊前的花池边,昨夜一夜微雨,花池的水位上涨,假山上哪里有什么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只有潺潺的流水从假山中间分支而下。 昨夜小书生只顾哭了,没有看见那一奇景,沉香知道这一定是这风雅涧新的待客玩法,这家的主人真是奇思妙想的人物。 元景皓拿着白瓷坛来到花池边,淳风东主说昨夜的雨下的好,要小书生来花池将荷叶上的露水采集下来,他要调制荷露梨花殇来滋润头发。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小书生弯腰小心翼翼的收集着露珠,这次他可是用心极了,因为他太害怕那东主发脾气的样子,看样子,过去这么久,元景皓还没有忘记那天的场景。 “幸亏是又圆又大的荷叶,积攒露水多一些,如果是柳叶上的露珠,小书生可得死翘翘了!” 沉香在小书生袖子里暗自偷乐着。 清晨的荷叶露珠最是丰盈,一颗颗饱满晶莹让人爱不释手,元景皓把手伸向小瀑布最里面的那株荷叶时,远处传来小耳朵的喊声 “元景皓!” 正在全神贯注采露水的小书生一听有人喊,本能的转过头去,谁知脚底一打滑,就把手里的白瓷坛脱了手,那个白瓷坛里已经积攒了半坛露水,都是好不容易采集到的,小书生一着急伸手去抢,哪知自己扑通落进了池塘。 还好,池塘不深加之小耳朵喊来就近的小厮帮忙,元景皓被救了上来。 元景皓满身泥污,狼狈不堪,却把双手举的高高的,因为手里托着那个装满了荷露的白瓷坛。 看见白瓷坛干干净净,荷露分毫未少,小书生裂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殊不知,他衣袖里沉香在他摔进池塘时掉落衣袖,纵然沉香如何挣扎,也无能为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道抛物线从那假山上小溪出口处坠入。 “怪不得舅妈收拾元景皓,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没干成一件像样的事情!” 沉香愤愤的骂着小书生,“切记切记啊,选人要选牢靠点的,这样看起来无害但实则害人不浅的人千万不可投靠啊!” 沉香气恼的想着: “咦?这假山看起来不高啊?为何我还没有落到地?” 第一百零九章 渊迤兽 沉香边咒骂着元景皓,边考虑了一万种落地的姿势,哪一种才不至于那么狼狈。但是由亮到暗再到黑的过程令人绝望。 沉香此刻多么希望落到一个柔软的地方,以至于自己没那么惨,不会四分五裂。毕竟至今,除了那个李管事想把沉香做个根雕之外,没人稀罕过自己。 想着想着,终于,随着自己“啪沓”一声身体落地,沉香终于落地了。还真是害怕什么来什么,这最害怕的就是洞底脏乱差,结果一点不意外,沉香倒栽葱扎进了淤泥里。 欲哭无泪,臭气熏天,这里的淤泥估计多少年都没有清理过了,而沉香的嗅觉又很灵敏,香臭会比他人更容易感知,周围的一切光凭嗅觉就知道情况,这一点也是长期不能游走,困于木头里强迫自己练成的,这不,练就了透视眼,千里耳,还有百味鼻吗? 洞穴黑极了,阴暗潮湿,泥塘里有荷花腐烂的味道,还有各种垃圾沉淀变质的味道。 沉香将自己的身形倒转过来,仔细看着周围,审视着这个洞底。 没想到这个洞这么大,几乎看不见界限,根据下降的时间和开阔程度,这里应该是花池的地下,也许就是整个风雅涧的地下。 空气中除了这些不愉快的气味,还有一些沉香无法辨别的味道,这些味道里有些腥,好像哪里闻见过。 黑暗的地方,嗅觉和听觉就会特别好,沉香感觉这里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别的东西。 穿过浓墨一样的黑雾,远一些的地方有一面墙,墙上有壁画,那壁画看不真切,超出了沉香识别的范围。 然后,远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音,极其难听。洞里寂静,更显得这个声音惊悚怪异。 那拖着铁链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沉香从声音上断定,这定是一个庞然大物,铁链也极其沉重,不过还好,幸亏自己不是活物,不然得让怪物吃掉, 这个庞然大物越来越近,沉香就越来越紧张,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在这个风雅涧戴着铁链关在地底? 沉香紧紧盯着前方,黑色无边的前方渐渐亮起两个红亮的点,随着刺耳的铁链相互拉扯的声音,距离沉香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红亮的点也越来越大,渐渐有了具象,凭着沉香的透视眼,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盏红色的灯笼。 一声咆哮声传来,看样子铁链到头了,它只能停在距自己约5米远的地方。 沉香深知自己只是一块木头,还是一块半截扎进泥土里的木头,有爱吃木头的怪兽吗?为什么对面这个红眼巨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可是周围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而这只巨兽确实是盯着自己这块木头,它甚至还几次想再向前冲,无奈铁链就到此为止。 一声不甘心的咆哮在洞底回荡,沉香的耳朵被那吼声都暂时失聪了一会儿,嗡嗡直响。 那咆哮夹杂着怪兽腥臭的味道,说不出来的难闻,沉香的鼻子即将失灵,“这个味道可以熏死十头大象!” 沉香说:“这个红眼巨兽是喜欢吃木头的吗?为啥紧紧盯着我不放?” 在它眼里估计沉香只有指甲大小,这样的巨兽恐怕看都看不见。 “吾不爱吃木头,倒是对木头里的小人倍感兴趣!” 从那双红眼下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如同破锣,甚是难听。 沉香一惊:“我说话从来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听见过,哪怕是鬼!” “吾不是鬼,吾是渊迤,乃是开天圣兽,吾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声音低沉了下来,有些沮丧。看来也是一只寂寞的怪兽。 红眼怪兽自称渊迤,它居然可以听见沉香的说话声音。 “我也是!”沉香知道这个开心极了,这么久一直是自己自言自语,从没有与人说过话。 那元景皓总是自说自话,虽然沉香从未与他思想一致过,但是也从来没有说出只字片语。 现在面前可以与自己交流的虽然是个怪物,但是听起来也是个高大上的圣兽。 “你真的可以听到我说话?这么久了,一直一个人絮絮叨叨,心里照实急得很!” 沉香再次确认。 那渊迤把那红灯笼般的眼睛眨了眨,代表这一切都是真的! “对了,渊迤,我看不清你,只能看见你的两只红眼,有些恐怖,这个地盘是你的,你可以让光线亮一些吗?让我们认识一下!” 渊迤兽眼睛一眯,刹那间,看见那张血盆巨口满口火焰,它一个甩头,顿时点燃了洞底所有的灯盏,原来洞里每一个角落都有长明灯,此时洞里一片雪亮,渊迤兽的全貌露了出来。 原本沉香觉得洞底如此大,看不见边界,现在看来,这个地方装下一只渊迤,地方就所剩无几了。 沉香看出来,这个渊迤兽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龙不愧是龙,哪怕此时那雄劲的龙爪被黑亮透着幽兰的锁龙链锁着,哪怕此时那威猛强健的身姿迫于地势而佝偻着,哪怕此时那透着若隐若现光亮的龙鳞上遍是淤泥,都抵挡不住那不可一世的威严! 只是此时这条龙似乎少了些什么? “渊迤,你为何被锁与此,是犯了什么天条戒规了吗?” 沉香很好奇,这一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开天圣兽,怎么会沦落至此,这浑身都是淤泥,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不是太可怜了吗? “吾是遭人陷害,如果有一日吾能冲破这条锁龙锁,我定会找到它,让它粉身碎骨,也尝尝我这被锁几万年的痛苦!” 说着渊迤又一声咆哮,沉香就要窒息了过去。 “你呢?又是如何被困在一块木头里?我好歹还是原型,你也有点太惨了吧!” “渊迤还有心思嘲笑别人?看来是一只脾气还不错的龙。” 沉香想着。 “可不是?如不是吾太过于善良,不会被那昧了良心的东西陷害!” 渊迤浑身一抖,感觉就要天塌地陷。 “你连我心里想的都可以听见?”沉香非常不满:“虽然我是一个只有那么一丁点灵力的木头,但是,也有隐私好吧!” “还有,后面那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什么,我离得太远看不清!”沉香十分想看看那副色彩艳丽的壁画。 “那就去看吧!”渊迤说。 沉香来到壁画前面,仔细看着壁画,那壁画里,画着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渊迤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章 灵体出 壁画颜色鲜艳,形态逼真,里面形象的用图画的形式讲述了这个风雅涧地底锁着的这个渊迤圣兽的渊源。 几万年前,宝华天尊的开天圣兽渊迤厌倦了每日应战的日子,躲下凡间盘踞在此,开府建院,过起了逍遥的日子。 这幅图里,渊迤体态矫健,龙爪遒劲,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和现在的那条脏兮兮低头耷脑的红眼巨兽炯然不同,而且图上的渊迤有一条强劲有力的尾巴,仔细看去,那尾巴竟是一条巨蟒,那巨蟒与渊迤浑然一体,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它昂首挺立,蟒头高高扬起,露出闪着寒光的毒牙,信子丝丝的吐着,看起来阴毒无比。 而沉香看去,现在的渊迤身后没有那条巨蟒,光秃秃的,怪不得先前看上去有些奇怪。 “我俩的名字叫渊迤,潜渊是我,潜渊是龙的另外一种称呼。逶迤指我的蟒尾,而现在,你也看见了,现在只有我一个!” 潜渊看出来沉香的疑惑,慢悠悠解释道。 “哦?那它呢,那逶迤?”沉香问,见渊迤不答,她接着看了下去。 壁画第二部分是龙头蟒尾的渊迤正在与怪兽搏斗,尘土飞扬,硝烟弥漫。一旁有许多等待应战的凶兽,个个都是威武雄奇,叫不出名字,它们津津有味地看着正在缠斗的潜渊和怪兽,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第三部分渊迤不费太多力气便一一告捷,身边无数死伤惨败的妖兽。原来,圣兽之间的较量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但是可以不用要了性命,而渊迤却残忍跋扈,手下从不留情! 看到这里,沉香不禁回头看了看那趴在地上毫无斗志的潜渊,不禁觉得好笑! 壁画上踩在战败圣兽身上的渊迤一龙头一蟒尾,头部高高扬起,展现着自己的胜利,骄傲无比!一旁伤痕累累侥幸存活的圣兽们一个个面露惧色也仇恨至极。 第四部分,渊迤龙头潜渊和蟒尾逶迤互相对视,眼睛里都是敌意和不屑! 沉香看到这里扭头看向渊迤,渊迤此时还卧在地上,那曾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姿态早已烟消云散,有的只是长期囚禁后的无欲无求。 “吾和逶迤都觉得获得胜利自己的功劳最大,谁也不愿意低头当第二,但是毕竟我是龙头,自然所有的荣耀都是我的,吾不会分与它一星半点,逶迤只能在我的屁股后面,就这样,逶迤恨上了吾!” 渊迤低声说,此时它应该是后悔的吧! 沉香沉默了,的确,相守一生可能可以共同抵抗厄运或苦难,但却不能共同享受荣耀,或许成功的副作用便是如此吧! 沉香目光一扫,那幽暗的洞底,离渊迤不远处的淤泥里,有一块半截插进泥里的木头! “好熟悉,这块木头好像我啊!”沉香感叹道! 正要回身看壁画,突然一惊,那不就是自己吗?这个洞底只有一块木头,只有一块沉香,就在那里,而现在,我能伸手触摸到壁画。 那我又是谁? 沉香伸出手来,看着双手,那双手白嫩细腻,一看就是不经风雨,不干活的一双手,一身白色的长裙,外披淡黄色纱罗长披帛,头发半绾,黑丝垂肩。 摸着自己的脸,柔软光滑,轻抚额间,三粒微微突出的痣正在眉心。 沉香一阵惊醒,“我脱离了本身?我自由了?” 想完还不敢相信,看看潜渊,它正用眼睛余光看着沉香,发现沉香后知后觉,懒洋洋的趴着说: “和一块木头说话太不开心,还是借给你点力像个人样比较好沟通!” 沉香还沉浸在开心中,拉着裙子转了一圈,看着潜渊问到:“我是不是很美?” 潜渊干脆闭上了眼睛,不一会,鼾声如雷! 沉香一脸黑线,只好扭头继续看壁画,接下来,壁画上潜渊已经和蟒尾逶迤分开,原先被渊迤打败的仇家寻了来再次较量,龙头潜渊却失去了原来的骁勇善战,结果龙头遭到了致命一击,蟒尾逶迤趁其不备将龙头潜渊套上锁龙锁扔入了洞底,这一关就是几万年。 “自从蟒尾逶迤独自霸占了我们一同建立的风雅涧,它就被利欲薰昏了头,它开设青楼,引来达官显贵将他们的魂魄吞噬,变成傀儡供给风雅涧无穷无尽的财宝,它躲着这里,布下结界,许多前来寻仇的妖兽都无法找到它,蟒尾逶迤就此逍遥自在,但是吞噬人的魂魄,控制他们,这是触犯了底线和天规,如若宝华天尊寻得它,一定不会原谅逶迤!” 渊迤兽懊恼不已,痛恨这蟒尾逶迤的同时也深深自责着,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自负,不肯给逶迤一份它应得的荣耀的话,它们也不可能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龙头潜渊和蟒尾逶迤本就是一体,潜渊所忍受的痛苦和煎熬逶迤也身同感受,而逶迤的残暴和专制,潜渊也自知是自己心灵深处的魔鬼作祟。 相爱相杀,其实谁也离不开谁,这样的折磨比死还难受。 沉香听着,望着壁画里威武霸气的渊迤兽,思绪万千。 不过她更开心的就是可以到处游走,再也不用藏在沉香木里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就是因为碰巧我被那个书呆子丢在这里了吗?” 沉香不住地走来走去,也不嫌这里的泥地脏了,略施小计,基本是飘。 “那个傻瓜也不知道来不来寻我!”沉香还是很担心:“小书生白景皓有点缺心眼,现在有吃有喝,一个笔搁也不是非要不可的物什,也许就这么算了?不行,如果小书生感把我独自丢在这里,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出去寻他,剥了他的皮!” 沉香来来回回得在洞底游走,十分享受这个自由的过程,渊迤看着她来来回回,眼睛都花了,但有个说话的总比一个人强,只好暂时忍了下来。 “我给你灌注灵力,好歹看个活物,否则光看那块木头,想想都是一件烦恼的事!” 渊迤抖动了一下全身,满身的泥浆和灰尘铺天盖地而来,还好沉香躲到了壁画后面,这条龙看起来冷酷残忍,但是沉香看来就像是一条大犬,有那么一些酷! “那就太谢谢你了!为何我修炼了那么久,却连话音都传不出去?如今你只略施小计就让我可以灵体外移,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沉香得了便宜还想得到那枚金手指。 “你的灵体是被诅咒了的,锁着沉香木其中,得真正达到下咒之人的要求你才能脱离寄体,你想想,你是怎么了?” 渊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宝华珠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才会给你下如此的诅咒,这个诅咒不达到施咒人的要求,你便只能呆在这块木头里,寄生于此,无论你如何修炼,你也只是一块木头。” 潜渊说。 沉香闻言,心惊肉跳,但是自己很清楚,开始有意识那一天就是被小书生带下山扔进柴堆的时侯,此事之前便再无记忆了。 她在吐纳真气时,也有感觉,每次要冲破那一层的时候就会有什么东西阻碍住,生生扯住自己无法突破。 “我真的记不得,要说要求,那就是我的下一世命运得看这一世怎样得到有效利用,通俗地说,也就是谁能懂我知我,将这一块沉香用得有价值。” 潜渊摇着头:“不容易办到,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展现自己怎么能够主载自己的命运,下一世你有得惨了!” 沉香只郁闷了一会儿,就又被自己能出体而快乐着,又继续拎着裙子四处转:“我感觉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成功的!” 潜渊低头不语,它现在都自身难保,哪里能顾得上沉香以后会不会得到善待: “别高兴得太早,你只是在我这里能得到一时的出体,等你出去了,就又回到那块木头里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啊?你就不能让我一直拥有这个能力吗?” 沉香一听急了眼,抓住龙头,拉住潜渊的龙须,不停摇晃着。 “我只能提供这暂时的灵力,因为我被控制了法力,这锁龙锁是宝华天尊的法器,不仅锁住了身形还锁住了法力,我仅有的法力就只能够让你在我的周围散散步!” 潜渊被沉香折磨得急了,只好全盘托出。 “啊!”沉香一屁股坐下,她还是不想把衣裙搞脏,就坐在了潜渊的龙爪上,失望占据了内心,此时,她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在这个巨兽的爪子上睡觉。 一个长期吃苦的人从未尝过甜蜜的滋味,等有一天,他尝到了甜这种神奇的味觉,那以后就会再吃不下苦。 就是这个道理,沉香尝到了出体的滋味,这样的出体让沉香感受了到自由的快乐,她不想再回到那块木头里,虽然她知道那块沉香是她的原体,这一世要以沉香木的消亡而消亡,这是没办法更改的现状。 这一晚,沉香没有用功炼气,她在潜龙的龙爪上睡得很香,从未有过的安全。 “如果你逃脱了此处,重返天界,你是不是就有能力帮我出体了?哪怕只能在沉香木周围活动也好呢!” 第二日,沉香突然想起了这个关键。 “你以为你能做到吗?这里你都出不去!”潜渊红色的龙眼半睁半闭,斜睨着坐在龙爪上跷着二郞腿的小人。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做到?”沉香从来都很自信。 “说起来也不是很难,那蟒尾逶迤性格残暴,违背我们当时建立风雅涧的初衷,将渊迤的恶带到了人间,渊迤本就是潜渊和逶迤相互抑制地,如今分开,自然善恶不能互相制约。” 潜渊低声说:“如果我们能够合一,我想一切都有扭转的可能!” “你们要和好,回到原来那个龙头蟒尾的渊迤,这样你才能从洞里出来,才有能力帮我,对吗?” 沉香想过了,要尽力想办法一试,这样总比依靠那个元景皓靠谱。 “看吧,就是我说出来对于你一块木头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潜渊再一次将那曾经天之骄子的头颅深深埋了下去。 几万年的等待让潜渊已经磨灭了斗志,若不是此时沉香的陪伴,估计一觉就能让潜渊睡去几百年,管他们是否在人间为非做歹呢! 沉香不同,沉香刚刚到来,心里还揣着各种各样的梦想,这人间如此美好,怎能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世。 “那逶迤长得什么样?还有这个风雅涧都是怎么运营的?你仔细说说,我看看有没有可以突破的漏洞!” 沉香知道一个道理,知已知此,百战不殆! “蟒尾逶迤在人间可以变化各种人形,有时男子有时女妆,时为蛇身时为鼠魅,这些变化除了我无人能识。” 潜渊说。 “那这可要了命了,那谁知道哪个是他,哪个又不是她,连个男女都分不出,没个范围怎样找啊!” 沉香刚刚踌躇满志,分分钟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除了我亲自识别,还有一物可识别,那就是宝华天珠,这是宝华天尊的宝物!”潜渊哼唧了半天才说:“我们当时将这宝华天珠悄悄偷了出来,自从我被关在此,那宝华天珠便不知了去向。” “那宝华天尊现在是不是到处寻你们呢?” 沉香问。 “那还用说,那是自然!” 潜渊想想宝华天尊将渊迤绑回去的样子就害怕。 “你看看,你俩干的好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沉香一副哀叹命运的样子。 “这风雅涧,当初建立之时只是当奇人奇才在此想互请教学习的地方,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事,后来,逶迤想要开设青楼,招集天下奇才在此待客,一可品鉴各样风情,另可纳集钱财在人间大有作为!” 潜渊回忆着:“我不同意,因为一旦牵涉了金钱便将学习品鉴之事变成了庸俗之事,有违于我们在此的目的,世间万般纠缠,哪一样离得开钱这个东西?开设青楼,在当时虽然也是雅事,不强迫他人,只要你拥有一定的能力,我们借你一处宝地,你尽可施展你的本事即可,但决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这是原则!” 沉香想起她见到的淳风东主,和小耳朵提起的养蝴蝶的翠娘子和吃蘑菇的青娘子,他们真的也都算是奇才了。 “那个淳风东主,那一头黑发真是精绝,那翠娘子的蝴蝶也是养得好,但是那个喜欢蘑菇又喜欢让下人试吃蘑菇的翠娘子,那可是个狠角色呢,搞不好得要人命呢!” 沉香说:“这些都是你所说的奇才吗?” “那个淳风,是个对自己头发有着近乎变态喜爱的,但他惜才爱才,与他交往的人都对他过目不忘,无论你有天大的烦恼,他也能帮你一一化解,你说是不是个奇才?” 潜渊说:“你说的翠娘子和青娘子,我不知道,只有淳风,是我当初寻来的第一人,你说说她俩,让我看看算不算得上我说的奇才!” 沉香将小耳朵说的告诉了潜渊,潜渊听得津津有味,也是,这么久的时间,估计讲个哄小孩子睡觉的故事也能让它听得入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洞底 “翠娘子痴迷蝴蝶,养了种类繁多的蝴蝶,来寻她的公子贵人也都是喜欢这些蝴蝶的,世上一个翠娘子不够,竟然还有无数个同翠娘子一样的人喜欢蝴蝶。” 沉香无法理解。 “而那青娘子,更是离谱,蘑菇吃起来虽然好吃,但毒蘑菇的毒性可大可小,那些仆人们终究是平凡人,如果帮她试吃,毒死了,这怎么办,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可明知道毒蘑菇吃起来有风险,可是还有很多有钱的贵人来找青娘子都想尝尝青娘子的蘑菇,我也是想不通!” 这风雅涧里的事真是超出了沉香的认知。 潜渊却默不作声,红色的巨眼盯着那洞穴深处,心事重重。 “我要帮你就必须要出去,但是一出去就会失去出体的灵力,这可怎么办?”沉香说了这么多,终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潜渊充耳不闻。 第二日,沉香睡得正香,哗哗的水声将她惊醒,昨晚分明睡在了潜渊的爪臂上,哪里会有水声? 她睁眼一看,此时自己趴在一张荷叶上睡着,荷叶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叶小舟,沉香认得,那荷叶正是风雅涧花池里的荷叶,而自己的身形就如同成人手掌般大小,躺在荷叶上刚刚好。 身下有一个硬物隔得难受,沉香仔细看去,身下正是自己的原身——那块沉香木。 荷叶不是随着水势向下游流,正好相反,荷叶逆流而上,努力地向上游去,似乎还是在洞中,但已经远离了那巨龙潜渊的洞底,水流很大很急,因为水底坑坑洼洼,并不平稳。 沉香明白了什么,一定是潜渊,想办法让自己从洞底出来,用他仅剩的力气推着逆水流,目的就是送自己上来,那么,此时,想办法救出潜渊,不仅仅只是图了自己能够出体,更为了潜渊想要和逶迤合体,重归一体救风雅涧于水火的愿望。 “沉香,吾只能给你七个时辰的时间,你要想办法找到逶迤,找到宝华珠,我们的时间有限,这七个时辰,你可以出体,可以说话,但是不能距离原体太远,吾还给了你少许灵力,可以由你需要时使用,希望你能成功!” 潜渊的话随着水流哗哗的声音传出,沉香明白,自己乘坐的不仅是一片荷叶,更是潜渊的希望。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片片巨大的荷叶如同仙境,沉香漂浮上来了,那碧蓝的天空,丝绒般的云朵,距离小书生遗失自己已经有了三天时光,外面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个小书生元景皓又是什么处境。 沉香想着,突然发现自己还为小书生担着忧,真是太善良了!她边想着自己的善良得不到他人的珍惜,边有些为自己感动。这时,她听见有人哭泣的声音。 “小生真是没有用啊,连你也看不住,枉为做人,还不如投湖死了好呢!” 这是小书生元景皓的声音,那声音悲惨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投湖自尽一般。 “你本来就是个笨蛋,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值钱,连我都保护不好,真不如死了好!”沉香撅着嘴说,其实心里也是暖洋洋的,还好还好,小书生没有失去良心,对自己这一块烂木头还是有感情的。 沉香的荷叶打着转停在了小书生面前的水塘里,沉香抬眼看去,一张白净的书生脸肿得老高,眼泪鼻涕布满了脸颊,正蹲在水塘边哭着。 那眼泪落下,恰巧落在荷叶上,荷叶抖动了一下,沉香没站住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荷叶上。 小书生听见了,止住哭泣,四下张望,见周围空空,这才把目光落在面前的池塘里,眼前一叶碧绿的荷叶,荷叶上一块形状奇特如同山字形的木头正赫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珊瑚床?”小书生又惊又喜,二话不说从荷叶上一把抓起沉香木,压根没看沉香一眼,就把沉香木放在自己的脸上又亲又蹭。 “天哪,你起开,你好脏,不要把我弄脏了!”沉香随着沉香木的飘在了小书生的面前。 小书生一惊,“这是谁在说话?” “我,我就是你手里拿的这块木头,与你从舅舅家一路跟来的珊瑚床!” 沉香提示着小书生。 小书生将沉香木拿到眼前,这才注意到沉香木上空那个飘着的小人。看着小人的嘴一张一合,小书生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我说元景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一天天的不是哭就是昏,哪里有一点男儿气质!”沉香恨铁不成钢。 等到沉香从池塘里用树叶兜了一兜水撒在小书生的脸上,小书生这才睁开眼睛。 “元景皓,以前我不能出体,就在你手里的木头里,这块木头,你叫它珊瑚床!”沉香指了指还被小书生紧紧攥着的沉香木。 “我是这块木头的精灵,现在从里面出来了,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鬼!”沉香没好气地说,“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鬼吗?” 小书生还是呆呆地看着沉香在他眼前飞来飞去,絮絮叨叨。 “瞧你那个傻样,我说,我是木之灵,我叫沉香,不叫啥珊瑚床,我最讨厌这个名字了,你不许再这么叫我!”沉香不满地把这么些时候的怨气都说了出来。 “还有,你要再把那臭鱼一样的毛笔架在我身上,我和你没完,我会让你变成一条臭鱼!” 沉香接着说:“你刚才哭什么?知道你把我遗失了知道难过了?” 那小书生依然呆呆地望着沉香,良久才张开了嘴:“我,我,我的鞋子掉到了池塘里,那淳风东主看见我没有鞋子不让我进去伺侯他,将我打了赶了出来!” 沉香一脸黑线,“原来是我自做多情,以为是你遗失了我觉得愧疚才哭的,我真是,真是看错人了!” 沉香气愤极了,恨不得打他一耳光,可无奈自己个头太小,力气太小,没有办法动他分毫。 “不是,不是这样的,自从那日采集露水,把你掉到了那假山洞里,我就恨死自己了,每日想办法救你出来,可是那洞很深,我根本就无法把你拿出来,我很想你,真的!” 小书生急急的辩解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要是相信你,我才真的是木头脑袋呢!”沉香气愤不已,但听了小书生的话,心里略做安慰。 “这次,你得为你遗失了我而还债,元景皓,让我们一起做一件事,解救这个风雅涧吧!” 沉香踌躇满志,但她能力有限,很多事情必须得依靠小书生,所以拉小书生下水一起找到逶迤蟒尾和那个宝华珠。 “元大哥,你在这里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小耳朵,小耳朵看见了小书生,跑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李管事 小耳朵向小书生跑来,小书生还算机智,看了看手里的沉香木和沉香,迅速一把塞入自己的袖中,站起身来,对小耳朵说: “怎么了?小耳朵?你寻我有什么事吗?” 小耳朵笑嘻嘻地对小书生说: “元大哥,淳风东主又为难你了吗?他叫我来寻你,喏,给,他给你的,穿好了快去伺候吧!” 说完递过来一双崭新的布鞋。 小书生惊喜地接过布鞋:“我知道,淳风东主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人,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苯了!”随后又低下头去,眼泪又要掉了下来。 小耳朵又递来一个白馍,白馍对半切开,里面夹着一个煎鸡蛋。 “元大哥,快吃了吧,我知道那个李管事每次都欺负你,不让你吃饭,他们太坏了!快吃!” 元景皓感激地接过白馍,确实他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常常饿得眼冒金星,所以才会总出差错,也幸亏淳风东主厉害归厉害,但是倒也没把小书生辞退。 小书生转过身去,大口小口吃起了馒头,声音哽咽也忘记了向小耳朵道谢! 小耳朵不介意,转身就走:“元大哥,我走了,你记得一会儿先洗个脸再去淳风东主那里伺候哦!” 小书生半懂不懂,吃完了馍这才走到池塘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脸,这一看,连自己也笑了出来。 眼泪糊着脏污抹得满脸都是,看起来真是滑稽可笑极了,怪不得小耳朵看着他时总是笑,小书生赶紧洗干净了脸,将鞋子穿好,整理好一切,往淳风东门的廊下走去。 而这时,在小书生衣袖里的沉香,就在小耳朵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闻到了她的身上有一股腥气,就如同的洞底潜渊身上的那种腥气一模一样。 沉香再一次进入到小书生那个熟悉的衣袖里,她静静地思索着,她确信自己的鼻子没有感应错,洞底的潜渊身上的腥气是与身俱来的,小耳朵身上的味道从何而来,沉香清楚地记得,以前小耳朵身上没有那股味道。 “而且,这个味道还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但是我记不得了,到底是谁呢?” 沉香想着。 到了晚餐时间,小书生早早来到灶房门口,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沉香问他:“怎么了?以前你不是闻到饭香就控制不住双腿的吗?” 说来也奇怪,以前沉香都是一个人瞎嘀咕,现在说出声音来,小书生居然也能接受了,而且很顺耳,似乎就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那样吐露心声般自然。 “你不知道,这几天那个李管事总是看着我诸多不满,总是把饭菜提前抢光,就是不留着我,哪怕他们吃不完倒了也不给我留着,说实话,来到这风雅涧只那一餐吃到了真正的饭菜,其它时候都是东一口西一口,最多吃像今天这样,能吃一个小耳朵偷偷带出来的馒头。” 小书生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又想进这灶间,又害怕进去,担心进去受他们的排挤!” 沉香一听,那火气噌噌就上来了,这个窝囊气不能就这样算了,沉香想了一会儿,低语: “一会儿你能看见我,但别人看不见我,记得不要大喊大叫,只管坐在那里吃你的即可!你知道了吗?你这个呆瓜!” 说完也忍不住骂他一句。 小书生犹豫不决,沉香再次骂道:“想什么想?你再不吃就饿死在这里,你就不用去应试了,也不用光宗耀祖了!” 小书生闻听此言,低下头一狠心走进灶间。 这时,灶间后堂用餐的房内已经坐满了人,众人看见小书生进来,都开始交头接耳,嘻嘻笑着。 “我说,元景皓,你那半边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淳风东主看着你长得带劲亲的啊!”壮硕的李管事笑得好不正经。 “哈哈哈,亲的,亲的,一定是亲的!”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你不要胡说,是我笨,做错了事,淳风东主为了让小生记住,略施小惩而已!你们不要如此诋毁东主!” 小书生脸红到了腮后,急急辩解道。 “那谁知道呢?去年那宇志东主不仅把他那个小厮脸亲肿了,连嘴都亲肿了呢!”李管事再次口出污言。 “对呢,不仅嘴亲肿了,我看身上也肿了吧!”另几个小厮应和着。 这时,其中一个小厮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右脸,啪啪啪三下响亮的耳光声,那正在调笑的小厮突然遭此一击,眼冒金星,右脸迅速地肿胀了起来,又红又亮。 其它的小厮包括李管事都惊奇地看着那个小厮。 “谁打我,谁打我!”那小厮捂着右脸惊恐地看着周围。 “啪啪啪”又是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向另一个小厮,那个小厮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虚空,都忘记了捂脸。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接二连三,刚才笑着的小厮个个都挨了巴掌,李管事手一指站在三米开外的小书生元景皓: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小书生委屈地说:“怎么是小生?小生离你们这么远,我纵然有再长的手臂也伸不到你们那里去啊!” 说完还真的伸了伸手臂,让大家看看长度。 这时,李管事像是被人从身后一推,李管事一个跟头踉踉跄跄地向前栽去,手里端着一盘刚才众小厮进贡来的鸡腿、红烧肉等好菜。 就这样直冲冲地冲着小书生扑去,小书生虽然害怕李管事,但眼见他要栽倒还是上前去扶。 李管事腿下一软,“卟通”一下跪倒在小书生面前,好不容易稳了身体,双手不由自主地将手里那盛得满尖满尖的一盘好菜高高抬起,递到了小书生元景皓的手里。 元景皓看呆了,众小厮也惊呆了,这李管事红不说白不说,怎么就这样把刚才他们进贡的好菜双膝下跪,送给了这个呆书生? 莫非,李管事表面一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顿时房间里鸦雀无声。 李管事想站起来,可是那腿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腿和脚都不听使唤就那样僵硬着。 眼前的一幕就是这样的,五大三粗的李管事双手捧着一份都是鸡腿红烧肉的菜盘,双膝跪下,看起来谦卑无比,其实面目狰狞,脸红脖子粗的。 瘦长如同晾衣杆的小书生元景皓双手发抖,想要接那盘菜少肉多的托盘,又不敢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其他众小厮,捂着嘴的、瞪着眼睛的、捂着眼睛的,都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行驳君 小书生白景皓知道是沉香捣的鬼,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沉香如何做到的,他正在思索间,看见李管事跪在面前这样端着,大家僵持在这里看起来诡异极了。 小书生只好伸出双手将李管事手里的盘子端了下来,托盘一离手,李管事手一松扑倒在地,浑身像一样不能动弹。 所有的人都像看一个妖怪一样看着小书生缓缓走到餐桌前,放下那盘看起来非常美味的佳肴,又到旁边笸筐里拿来两个馒头,路过众小厮身前还鞠了个躬。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小书生白景皓正是长身体又能吃的年龄,他看见了这样一顿午餐,哪里还会想起其它的,又想起沉香临进门给他的说的话,只管自己吃自己的。 于是,小书生眼不看四周只盯着面前那份美味佳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周围的小厮悄悄地搀扶起坐在地上的李管事,一众人躲得远远地看着小书生,他们脸颊还红肿着,李管事双腿还酸软着,但都是诚惶诚恐地瞧着。 小书生一边吃着,他虽然知道这样有失礼仪,圣人教诲,君子要心胸坦荡,不可为了为了小事与他人争吵,更不可以打击报复,但是毕竟欺负得久了,心里也是有点开心。 但一想到君子所为的教诲,他不禁收住了笑容,低下头来默默吃着东西,多多少少有了负疚感。他心里想一会儿一定要给沉香说,再也不可如此,到此为止。 从此以后,小书生吃饭都是特殊待遇,自觉让路,自觉腾位置,有人为了巴结他还专门将好的菜留给小书生,小书生过得无比惬意。 沉香可没有就此再关心过小书生的吃喝,她的时间有限,与潜渊的七日之约,还没有眉目,她焦急如焚,却无从下手,因为逶迤蟒尾在何处,她也毫无头绪。 经过这几日小书生与小耳朵的接触,对风雅涧有了一定的了解,风雅涧里除了歌妓舞妓以外,共有十八位娘子,七位东主,别看不多,但仅仅这二十五位王牌就能让风雅涧日进斗金,更有甚者,只需来风雅涧一次,便可迷了心智,就算回到家中,也想方设法为风雅涧敛财纳银。 所以风雅涧不缺回头客,直到回头客山穷水尽,被官府抄了家,获了罪,才算将这位顾客盘剥干净,从此便不会再接待。 即使如此,外面还有无数达官显贵想要进来风雅涧,一掷千金,只为博这里的娘子东主一笑的大有人在,也不会缺了后备储备,所以风雅涧名号如此响亮,却任谁也抓不住把柄,这里当属固若金汤之所在了。 这里最神秘的恐怕就是这风雅涧真正的主人了,也正是沉香渴望一见的关键人物。 都说这位主人谁也没有见过是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有一个传言,如果谁见到了主人的真容,必死无疑。这样一说,就更没有人去打听过主人的事情了,只管做自己的事,但凡有人问起,一个个都寒若噤蝉。 沉香这个愁啊,她确信这个主人一定就是逶迤蟒尾,要怎么才能让这个逶迤露面?沉香绞劲脑汁。 要不让小书生犯个天大的错,不信这个主人不出面解决! 不行,小书生这样还不得被害死,沉香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木头。 沉香左思右想,一直不能得到一个妥善的办法,干脆睡觉吧! 正睡到迷糊时,小书生被淳风东主叫了过去: “行驳东主那边需要几个帮手,你先去几日,吃住在那边,这几日他要宴请,那边时间紧张,缺人手。” 淳风东主的命令自然不能违逆,小书生纵然再不情愿,也得去。 这个行驳东主,小书生自然有怕他的理由,因为他的喜好不能想,一想就浑身打颤,小书生最怕去他那里。 但是淳风东主和行驳东主关系非常好,两个人经常互通有无,互相帮忙。 要说起这位行驳东主的喜好,那就是他喜欢各种毒虫,并想尽一切办法将它们烹调成美味佳肴,他的屋内比那位养蝴蝶的翠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整整一个院子几间大厢房都做成了专门养殖毒虫的地方,里面由专人看护,养殖技术都是顶级专业的。 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都是这里的笼中物,它们品种繁多,每一样都是面目可憎,看见了都会让人浑身不适起鸡皮疙瘩,还要去吃?怎么下得去口。 每每想起这些,元景皓就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他想不通,世间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为什么会去吃这样看都看不了的东西? 每次淳风东主让元景皓送东西的时候,都要穿过那条长长的通道,为了让温度适宜,通道阴暗潮湿,两边,一排排细密的笼子里,无数阴毒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有的伸着长长的舌头,有的滋滋地盘游着,有的倒挂在笼子里随时都有可能破笼而出爬上小书生的肩头,滑腻的舌头舔上自己已经布满鸡皮疙瘩的脸颊...... 这次,要让小书生过去帮忙就算了,还要吃住在那里,因为宴席时间紧迫,没时间到处走动。 这个任务吓得小书生脸色煞白,但是淳风东主丝毫不给他求助的机会,关上门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小书生嘴里不停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这几天怎么过啊!” 沉香从袖口飘到小书生眼前,安慰他: “担心什么,没听说过行驳东主的小厮被毒虫咬死过啊,虽然有咬伤的,但是行驳东主很有办法,不是也从没出过人命吗?” 不知道这样的安慰有没有效果,反正小书生是更害怕了: “还有,有,有咬伤的?说明还,还是有毒虫跑出来了?” 小书生顿时浑身瘙痒,开始一通乱挠,背上,肩膀上,腿上到处似乎都有毒虫在爬,他抓耳挠腮,难受极了! “哎呀,现在又没有毒虫,你挠什么啊,搞得我浑身都难受!”沉香看见小书生那一道一道的抓痕,自己也痒了起来。 沉香也是有私心的,行驳东主每年一度的毒虫宴席是风雅涧每年必不可少的集会,这个时候,那个从来没有露头的主人应该会前来捧个场吧! 小书生不情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只是想着尽快完成任务,领到了工钱,赶紧从风雅涧出去,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温书,还是赶考应试要紧啊。 于是小书生向行驳东主的廊下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毒虫宴 小书生万般不情愿地往行驳东主的廊下走去,一路上那脸阴沉得好像要赴刑场的将死之人一般。 “我说,元景皓,你这副熊样,行驳东主会把你当成丧门星赶出来的,要死不活的,你最近吃得这么饱,难道就一点力气都没有吗?抬头挺胸!你好歹是七尺男儿,做不到超凡逸群,也得要有个精神气,也得孔武有力一些吧!” 沉香像个老妈子追着小书生,絮絮叨叨地训斥着他,还时不时用小拳头捣小书生胸口一下,小书生脾气却好,也知道沉香为他好,从不嫌她烦,而且还真的抬起头挺起胸精神起来。 “沉香,我虽然没有那么孔武有力,但我不是熊,你不能说我是熊样!”小书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是熊样,那是鼠样,胆小如鼠!” 沉香讥讽道。 “我也没有那么胆小,只不过害怕毒虫那种东西而已!” 小书生继续申辩。 “好吧,你胆大,你胆大就精神一些吧,反正是一定要去的,何必这样?凭白让人家笑话!” 沉香又说。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来到行驳东主廊下,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廊下萧条简陋,根本不像其它东主娘子的门廊那样绿树成荫,花草满园,而是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生机。 “行驳东主从不让人修建此处,说如果太多花花草草,万一有个能刺激毒虫的植物会引起大麻烦的!” 小书生来过几次,所以不陌生,他一边解释给沉香听,一边也是给自己壮壮胆。拉起门环敲了几下,出来一个小厮将元景皓领了进去。 这个小厮与小书生差不多高低,容貌俊秀,少年老成。 沉香藏在小书生袖中,一进廊下便眼神灼灼,四处张望着。 这个地方的确也不同寻常,是块常阴之地,这种常阴之地最适宜毒虫毒物的生长,沉香还记得今日是个艳阳天,进来前外面碧空蓝天,可是一进这里,抬头看去,那院子上空却是阴云密布,分分钟就可以倾盆大雨的样子。 四处透那霉腐的气味最让人受不了,这里面夹杂着酸臭、腐烂、发霉的味道,小书生捂了一下鼻子,感受到了气味带来的不适。 特别是沉香,她一向对味道敏感,臭味在她这里就更浓郁了,而这种味道里透着死亡的气息。 如果去行驳东主的主殿必须经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据小书生说,那通道就是他的恶梦,每到这个地方,仅仅三五米的长度能走出一公里的时间。 果真,这次又要穿过这条长廊。 一进长廊,四下里顿时黑了下来,因为从亮处而来,更显得四下里一片漆黑,小书生紧紧抓住衣袖,湿冷的手攥着沉香木,沉香都搞得万分紧张。 等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看见廊里有几盏昏黄的灯,照明程度不强,果真,通道两侧都是一排排黑色的笼子,那笼子极密,是为了防止毒物跑出来,但是还是能看得清楚里面的东西。 一只黑色的帝王蝎静静爬在笼子底部,按理说它最不容易被发现,但是那闪着墨蓝色光芒的外壳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显得格外醒目,一双又厚又沉重的钳子刚劲有力,尾部翘起的毒针随时准备战斗。 小书生与蝎子仅仅对视两秒,赶紧移开目光,稳定心神,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 一条滋滋吐着信子的蛇充满敌意地盯着小书生,而一旁的小厮看见小书生注意到这条蛇,就自豪感满满地介绍道: “这是眼镜王蛇,毒性最强,你看它那身带着金属光泽的蛇身,像不像穿着一身盔甲?这种蛇毒性越大,那身盔甲就越是好看,你瞧它多美!” 小书生惊讶地看着小厮,那小厮竟然称赞这条让人胆寒的毒蛇美? “你不怕它们吗?”小书生问小厮。 “刚开始也怕,可是后来就不怕了,它们每一只都像是一个带着刀剑上战场的勇士,只是为了生存,一旦缴械了它们的武器,它们就是一个普通动物而已。所以,有什么可怕的,毕竟它们是我们的俘虏!” 小厮边说着边自豪地看着这些毒物,仿佛一个战士在观赏自己的战利品。 沉香觉得这小厮说话很有意思,不仅多看了他两眼。这小厮看起来比小书生大不了几岁,但行为举止很大方,不像小书生畏畏缩缩。 “你看那个,那是掠食蜘蛛,毒性最强,若它选中的食物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它也会把他捉住,捉住后,再往他的身体里注入毒素,只到将目标的血肉融化成一包汁水,然后才会吸食。” 小书生顺着小厮的手指看去,笼中那个掠食蜘蛛体态庞大,四对对折着的长腿中间支撑着一个滚圆硕大的身体,深橙色和黑色的毛相间隔,滚圆的身体。 这巨虫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睛,没有瞳仁,没有眼白,全黑的,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元景皓,突然张开那张深渊巨口,那黑洞洞的嘴里都是可以蠕动的口器。 沉香觉得这巨虫好生眼熟,在哪里看见过。 小书生吓得一阵寒战,紧走几步出了通道。他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毫无血色,大口大口喘息着,胸前的衣衫都被自己的手攥得皱巴巴、湿漉漉的。 小厮看着小书生这样,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等笑够了才赶忙将小书生带到一旁对他说: “景皓兄,你不要害怕,行驳东主最不喜欢别人害怕这些东西的样子,就算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放心,它们都锁着呢,非常安全。我教你,害怕的时候深呼吸,然后憋足了气再慢慢吐出来,这样你就会感觉好一些,你试试!” 小书生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的确是好了许多。逐渐缓和了下来,听到小厮这样说,也非常不好意思。 “希成哥,谢谢你,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胆小,只是我一向害怕这种毒物虫子之类的东西,多亏了这里有你,不然我真没那个勇气来行驳东主这里做工。” 沉香暗自讥笑:“你不胆小?恐怕世间再没有你就般胆小的人了!” “不用担心,你想,最后这些毒物还不是要成为我们的盘中餐?这样你是不是就要好些了?”希成微笑地看着元景皓,安慰着他。 但是小书生一听还要吃,那肠胃更是蠕动得厉害,但他也不敢做出害怕的样子,只能挺一挺胸:“那,那这样,我,我就不怕,不怕它们了!” 说完还拍了拍胸膛似乎在说:“我胆子很大的!” 小厮希成笑了起来,拍了拍元景皓的肩膀。带着他去行驳东主的房中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空城计 小书生元景皓与小厮希成来到行驳东主的房门口,敲响了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谁?” “行驳东主,淳风东主让他那里的小厮前来帮忙,人现在来了!” 小厮回话道。 “那你带他安置一下,就速速去帮忙!” 行驳东主没有打开门,而是让希成将元景皓带了下去,小书生安置好后随着希成来到了后院,前院安安静静,后院里却热闹非凡,所有的小厮和家仆都在后院忙碌着。 那血腥的场面让小书生浑身发凉。 一处房间专门宰杀这些毒物,每种毒物的去毒都不尽相同,把它们的毒素腺体摘取干净,不能泄露,不能有污染,更不能有残留。 一处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杀好洗净的毒蛇毒蝎毒虫等,都已经将毒抽取了出来,洗净处理好的毒物都送去膳房,各种不同的烹调手法针对不同的毒物。 这些让沉香看得毛骨悚然,那剥了皮的柔软的像带子一样的蛇,黑油油开膛破肚的毒蝎,浑身都是疙瘩蹬着腿的蟾蜍,还有一堆大肚长腿的蜘蛛...... 院子里充斥着血腥和奇怪的味道。 “这样也太残忍了,怎么能吃?”小书生如锋芒在背,他心乱如麻,干起活来不专心,就一会儿撞翻了水池边的盆子,一会儿被还有筋脉在动的青蛙吓得失声惨叫,一会儿见到正在宰杀的毒物凄惨的样子泪流满面。 整整一天,小书生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不是有人虐待他不给他饭吃,而是他一看见饭菜就恶心想吐,像个怀了孕的小媳妇,见什么都吐,这里的小厮家仆个个看着他笑,整个后厨的进度硬生生地被小书生拖慢了节奏。 于是小书生被后厨管事拎着衣领扔到了柴房,劈柴,这总行了吧,没有毒物的血腥场面就不用再出什么乱子了吧。 本来沉香还打算借着小书生来到后厨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近宴席的,因为很有可能这次蟒尾逶迤会出席这一年一度的毒虫宴,这可好,小书生只能在柴房劈柴,沉香这唯一一个办法也落了空。 “沉香,小生原本看见那些毒蛇什么的害怕,觉得世间就不应该有这样阴毒的东西存在,没有想到,其实最阴毒的不是它们,而是我们人啊!” 小书生边说边抹着眼泪,“就像希成兄说的,它们的毒只是为了生存活命而已,而我们呢,却为了图个新奇,为了博人眼球就将它们斩杀,而且如此残忍,太可怕了!” 沉香本来一肚子气,谁知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小书生所言甚是,不为饱腹,不为活命,只为一时新奇就造下如此杀业,真的是残忍之极。 “唉,看来,我这七日之约是没了希望了!” 沉香懊恼不已,看着小书生眼泪鼻涕地流,也是无奈:“那我这一世就这样跟着你瞎混吧!罢了罢了!做一块木头活到哪天是哪天吧!”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香气,渐渐地小书生靠在柴堆上睡着了,沉香坐在小书生肩头思索着自己糟糕的人生,也渐渐闭上了眼睛,熟睡了过去。 深夜,柴门的门被一个人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来人鬼鬼祟祟摸索着,看见了靠在柴堆上的小书生,上前摸着他的衣服,最后在袖袋中取出了沉香木...... 这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了,天色大亮,小书生被尿憋醒了,他走出柴房,低头冲进茅房,正小解时,小书生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仰面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大亮。 这时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小厮家仆忙着收拾内务,准备出工,可是,现在,四下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空中的老鸦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 转身出了茅厕,因为刚才内急直接奔向茅厕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后厨院内空无一人,和昨日那热闹的场景完全不同。 小书生揉了揉眼睛,四下安静极了,清晨的阳光下,那诺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昨日小书生打翻的水盆现在还在水池边上倒扣着。 小书生说:“沉香,沉香,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都去了哪里?”短短几天时间,小书生已经习惯有事就喊沉香了。 可是沉香也没有作声,小书生又喊了两声,沉香还是没有回答,他有些着急,心感不妙,伸手在衣袖里摸去,那袖子空空如也,沉香木不知所踪。 小书生折身回到柴房,四处找寻,希望自己是落在了哪里。“难道我又把她搞丢了?不对啊,昨晚在柴房还与她说过话,她是不可能自己出去的。” “呆书生,我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 沉香的声音从柴堆缝隙里传来,小书生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扑了过去,“沉香,沉香,你没有丢,太好了,太好了!” 沉香十分恼火,问书生:“到底怎么了?” “你不在,外面的人也不在,木头不见了!”小书生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说。 直到沉香彻底清醒过来,才搞清楚事情,首先沉香木不在了,可沉香还在,说明沉香木就在跟前,因为沉香不能离开原木太远。 仔细寻找之下,沉香用意念感应发现了沉香木,一看之下,那沉香木已经断为两半,眼下只有一半的沉香木,那断截面整齐,一看便知是人为用利器所截。 小书生和沉香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是谁偷偷将沉香木锯走了一半?小书生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怎么办,怎么办?沉香,你是不是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呢,不许哭,事情没搞清楚,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隐隐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沉香怒道。 这时,门口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沉香警觉起来,透过小书生还在啜泣抖动的肩头,沉香看见,一条吐着信子的响尾蛇,盘距在门约两远的地方,正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沉香紧张起来,按照响尾蛇的习性,如果猎物一动,它就会猛扑过来,紧紧咬住猎物的一块肉,死不松口,直到把毒牙里的毒液注入猎物的体内。 被咬的人定会在七步之内毒发身亡,没有例外。 如果此时叫小书生跑,那毒蛇定会死死咬住小书生,不让他跑,一会儿小书生回过头看见毒蛇,那倒不用被咬死了,先就吓死了。 沉香脑子飞速地想着脱身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毒之战 沉香看着小书生背后的毒蛇,心里焦虑无比,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也许只能自己去干扰一下毒蛇的视线,让毒蛇舍弃小书生先追自己。 沉香在小书生耳边低声说:“呆瓜,不要动,着不要回头,也不要说话!听见了吗?” 说完就向毒蛇所在飘去,沉香可以控制住在人的面前隐身,除了小书生别人看不见自己,但在此时,沉香必须显身,而确实取得了效果,毒蛇的眼神明显被自己吸引,头也改变了方向,信子滋滋地转向沉香。 蛇头的信子滋滋地响着,尾巴高高翘起,迅速摆动尾部的尾环,声音响亮。毒蛇就要向沉香进攻的时候,那毒蛇一滞,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往后退去,一个华丽转身,顺着墙角快速离去了。 沉香也愣住了,不知道为何此蛇会突然离去,它是看到了什么?或是闻到了什么? 小书生却什么也不知道,伸手装上了那半截沉香木,揣入怀里,再也不敢大意,与沉香出了柴房探看。 果真像小书生说的,院子里还是那样安静,到处透着那种诡异。 直到他们进入了那几间宰杀毒物的房间。 房间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家仆小厮的尸体,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七窍流血,眼睛里露出惊恐的样子,好像在临死之前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而桌子上绳子上挂着放着洗杀好的毒物一个都不见了,有的只是那遍地的人的尸体。 昨天吃饭时,那个大婶看元景皓因为呕吐什么也不吃,还偷偷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大婶此时正仰面朝天,身体僵直,脸色乌黑,嘴里流出黑裸色的血来。 桌下,那个管事,昨天气势汹汹地将元景皓扔进厨房,此时,脖子180度扭转,正用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那眼睛睁得大大地,死死盯着前方,一只胳膊肿胀得像烂熟的桃子般,估计轻轻一碰就会破溃流出脓血。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昨天还在院中生龙活虎,现在却这般可怖的死去,这一片死寂,像是地狱,又像是世界的末日。 “这些人脸色乌青,都是被毒死的!”沉香说。 小书生用手捂着嘴,硬生生将惊叫声压在了嗓子眼里,惊恐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一众死尸,一动不动,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呆瓜,我们快走,此处不可久留!” 沉香看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已超乎了自己的认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里危险,得快快离去才行。 沉香连唤几声小书生,小书生这才醒悟过来,他手脚发软、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但是已经晚了,只见那门口、墙角、四周到处都是毒蛇毒蝎毒虫,黑压压的一片,它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如同复仇的地狱饿鬼,饥饿多日终于见到了猎物一般虎视眈耽。 小书生浑身如同无数虫蚁在爬,他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卟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要吃你们,我不吃!你们别过来!”小书生吓得胡言乱语起来。 沉香一看,知道了肯定是圈养的毒物不知是谁给放了出来,将这一院子的家仆都毒咬死了,说起来真是因果报应,可是家仆们也是无辜的啊,他们也只是为了讨生活而已,罪魁祸首定是行驳东主无疑。 “刚才在那柴房,响尾蛇看见我过去它就跑了,待我再去试试!” 沉香想,虽然她不能肯定,但眼下这一劫要先度过去才行。 沉香向毒物们飘动。 “沉香!你干什么?你不能过去!”小书生在沉香身后,声音颤抖大声喊道:“你快回来!”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它们是来复仇的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前面引开它们,你抓紧时间跑!”沉香大声说。 “不可!”谁知,小书生突然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声说:“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让一个姑娘替我挡煞?沉香,你过来,到我肩头来!” 沉香不可思议地看着小书生那张泪水还未干涸的脸,那里的眼泪还未停止,还在狂流着。但是那眼神却是下定决心博一生死的,沉香心里一暖。 “沉香,今日我必死无疑,他们要的是我的血肉,与你不相干,你可以飘到外面去,我把沉香木扔出去,还希望你能碰见一个真正懂你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傻瓜!” 小书生从怀里掏出沉香木用尽力气向院子中间扔去。 沉香看着小书生义正言辞,此时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霸气,是沉香认识他以来从没发现过的,那便是男儿的担当,小书生长大了呢! “你这个傻瓜!你都让我鼻子酸了!”沉香骂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沉香木向院子中间飘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沉香木像个抛物线一样穿过这群毒虫的头顶向院中飞过。 而这群毒虫却像被炸弹击中慌忙逃命,顿时溃不成军。只用了片刻,一只毒虫都不见了,所有的毒虫都跑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一幕就好像做梦一般,小书生呆立片刻,赶紧到了院中与沉香汇合,他捡起地上的沉香木,看了良久,又看向沉香。 沉香明白了,所谓一两沉香一两金,沉香木除了医药上价值可观,也是一种驱毒的薰香,它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可以让周围的毒物退避三舍。带上一块沉香无论到哪里也不会受到毒虫的侵蚀。 这些毒虫估计就是害怕了沉香木才这样逃之夭夭的。 沉香说给了小书生听,小书生用手摩梭着沉香木,又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小生只道你是一块好看的笔架,没想到还是一块神木呢!” 小书生又看向沉香:“那你就是神女了?” 沉香说:“呸!你这个呆瓜,我自然是珍贵无比的,只有你这个傻瓜把我当成臭鱼笔架,你把我就这样丢出去,扔到了前面的水井里怎么办,我是沉香,沉香!遇水就沉,可不会再遇到假山山洞那样的好事了,还能活着出来!” 沉香骂着,小书生抓耳挠腮,羞愧地笑了。 “对了,那偷偷切掉你那一半的人估计也是因为这个驱毒虫的功能才这么做的。对吗?”小书生好像突然被一惊吓就开了窍。 沉香点点头:“那这个小偷看起来还是善良的,没有全部都拿走,因为他想留你一条活路,他完全可以全部拿走的!” 沉香思索片刻又说:“而且说不定,他就是偷偷打开笼子放走毒物的那个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百虫行 沉香和小书生不知道现下应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还是第一时间先去行驳东主处报告才是。 行驳东主的门前,房门大开,四处寂静无声,小书生喊了一声:“行驳东主,我是淳风东主派来的白景皓,小生进来了!” 说着进入到了内间,里面空无一人,床辅凌乱,简单的陈设东倒西歪,看样子是有过一番慌乱或者是搏斗的。 刚刚进屋,就听见外院一阵喧嚣,嘈杂的声音如同煮沸的开水,尖叫声、惊呼声、号哭声此起彼伏,小书生与沉香快带来到外院,一时间慌乱的场面就像地狱的杀场,小书生不仅浑身颤抖起来。 外院里家仆小厮的尸体到处都是,和行驳东主院内一样,都是面皮紫胀,七窍流血。 而院子当中,有一只如同大雕一般的大小的长腿鸟,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浑身散发着紫绿色金属光芒耀眼的颜色,长长的脖子,赤喙,外形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丹顶鹤,但是这只鸟可不像丹顶鹤那样吉祥福?,因为此时,它狰狞的头部中间那张宽大锋利的赤喙正一口啄住一只巨大腹蛇的头部,生生扯断,瞬间吞进了肚子。 可怜的无头腹蛇在大鸟的爪下挣扎扭曲片刻,就不动了,断头处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流过的草地上滋拉拉地冒着气泡,眼看着周围的花草都失了颜色,枯萎下来。 “那是鸩,是非常毒的一种鸟,不仅它的嘴里有剧毒,而且,它的羽毛上和皮肉都是剧毒无比,碰上一下便会全身腐烂,没有良药可治。” 身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小书生扭头一看,竟是小厮希成,希成此时并不看小书生,只是定定看着那鸩再次扑抓一条腹蛇,随便的用爪子一按,赤喙一扭便将这毒蛇的头吞入到了肚中。 院子周围聚集了许多毒虫,看着鸩行凶,但它们却没有失去斗志,一点点包围住那只鸩,但是鸩只要一动,黑压压的毒虫就会呼的向外扩散。 “这是鸩正是这次百毒宴的主角,这次将它捕来花费了无数的人力和财力,但是行驳东主却似乎放弃一切也要捕住它,即便是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也要来满足这吃天下的贪嘴!但是他哪里知道,鸩是什么人都能捕捉的吗?” 小厮希成看着那正在捕杀毒蛇的鸩,眼神里充满了欢喜和自豪,小书生赶紧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抓住希成的衣袖,连声问道: “希成兄,现在怎么办?这些毒虫怎么就跑出来了?这到处都是,如何是好啊!” 沉香一听此言嫌弃地撇撇嘴。 “哪里也跑不了了,现在的风雅涧已经是毒虫遍布,死尸遍野了!” 希成说话间眼睛还是不离那只鸩,骄傲的眼神里竟然透露着浓浓的情意。 “啊?连风雅涧都是毒虫了?天哪!” 小书生拔腿就跑。 沉香紧紧抓住小书生的衣领:“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救淳风东主、还有小耳朵!” 旋风一般,小书生元景皓跑向淳风阁,这一路上都是小厮家仆的哭喊声音不绝于耳,那毒蛇的响尾声音哪里都有,无数毒蜘蛛遍地都是,随处可见面色铁青七窍流血的尸体。 小书生顾不了那些,狂奔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让他更加强烈地想要救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 淳风阁的廊下,两个小厮趴在地上,匍匐着想要爬进那紧闭的大门。一个小厮已口鼻流血一动不动,另一个还微有气息,看见小书生,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刚伸出手便不动了。 小书生眼含热泪推开淳风阁的大门。 里面空寂无人,水墨山水的围缦随风飘舞,如同行驳东主室内一般,凌乱不堪,俨然是一派慌乱逃跑的迹象。 小书生看里间无人,就又向翠憬阁跑去,那是翠娘子的居处,小耳朵正是在那里服侍翠娘子。 还未到翠憬阁,便远远看见那处府院上空姹紫嫣红、五彩斑斓,原来是各种各样的蝴蝶蜂拥逃出,将天空绘成五彩的蝴蝶世界。 几个小丫鬟婆子向外面四散奔逃,一个个神情惶恐,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从翠憬阁门内钻出一只体态硕大的蜘蛛,圆滚滚的肚子上对折的八只长腿慢悠悠地向前挪动着身子。 它的身后已经有几具干枯的尸体,只见它不急不徐,步履稳健,那黏稠的蛛丝从蠕动的口器里不时喷出,其中一丝将一个婆子拦腰卷起,再迅速送入口中,以它体态不能做到迅猛,但那快如闪电的蛛丝便是它最强的武器,不一会儿便从口中将那个婆子吐出,那人已然双眼暴突,面颊似骷髅,是个僵硬干瘪的干尸了。 众人一见,哇一声尖叫,跑得更快了,有些人则是腿脚发软,不能动弹,不时便被巨蛛吸干了血肉。 小书生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只足有五米高的巨蛛,沉香急急喊着小书生,小书生满头大汗,已经瘫软在地,无法动弹了,眼见那巨蛛就到了眼前。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一扑而来,卷起小书生向旁边的树林处滚去。这一滚正好滚入一丛开着黄色花朵的绿色植物下,那里这样的植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躲入其中,外面几乎看不见。 小书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耳朵,真没想到小耳朵身手如此灵敏,瘦小的她胳膊上手上和脸上都有擦伤,小书生感激不尽。 “我是来找你的......”话音未落,小耳朵一把将小书生的嘴捂上,指指远处,远处那巨蛛正朝此处走来。 “不要说话!”小耳朵目光犀利,根本不像是前几日那个受人欺负后只会和小书生抱头痛哭的小丫鬟。 幸好,巨蛛绕了一圈便往前缓缓走去,小书生放下心来,再闻到周围一种淡淡的清香,泌人心脾。 “这是凤凰草,是毒虫们最害怕的一种草,它散发的香味可以驱赶这些毒虫,但是没想到这巨蛛也害怕此草,看来这凤凰草是灵物了!” 小耳朵松开捂着小书生嘴的手,小书生深吸一口气,心想:“不仅仅是凤凰草的功效,主要还是我怀里的沉香!” 想起沉香,小书生赶紧看向肩头,看见沉香稳稳地坐在肩头,放下心来。 沉香一言不发,自她看见那巨蛛以来,就想起了那个第一天到风雅涧时做的那个梦,那个梦里趴在小书生身上的那个巨蛛一般无二,现在想起来那个梦也许竟是真的,可当时小书生已被巨蛛吸食了身体,必死无疑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蟒尾 沉香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红润,汗流满面的小书生,他的眼光灵动,精神尚佳,不像是个已死之人啊! 但是那日夜里,分明看见了这巨蛛毒死了小书生。 “这一定是个梦,只不过里面的蜘蛛和我梦里的一样而已!”沉香安慰着自己。 “你们,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小书生惊讶地看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几个脑袋,那是李管事和几个小厮,几人在此相见有些尴尬,李管事探出他那颗圆滚滚的头,问道: “大蜘蛛走了吗?” “没走远,还在周围徘徊,但是那些毒虫们都还在附近,最好不要动弹!” 小耳朵低声说。 确实,巨蛛身后跟着许多的小蜘蛛和毒虫,别看它们个头小,但是无论哪一只咬上你一口,保证你一命呜呼。 几个人继续趴在草丛下一动不动。 “小耳朵,你的翠娘子在阁里吗?”小书生想起了淳风东主和行驳东主,他们都人去阁空,不知所踪。 “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所有的蝴蝶都被放走了,翠娘子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小耳朵说。 其它小厮也纷纷应和,都说自己的主子不见了踪影。 大家都在迷惑间,天气忽然阴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卷着砂石泥土席卷而过,本是近中午时分,正应该是一天中阳光最好,最是明亮的时候,现在却渐渐如同傍晚时分。 狂风让人睁不开眼,呼啸的风从耳朵边呼拉拉的刮过,还能感觉到风挟带着树叶等物擦脸而过。 风越来越大,眯着眼睛看去,飞砂走石,根浅的植物都被连根拔起,正在路上奔跑的小厮们都根本站不住,体重轻一些的丫鬟都被风沙吹倒了,向前翻滚着。 小书生元景皓紧紧拉着小耳朵,他早已第一时间将沉香揣入怀里。经过今天,小书生元景皓已经渐渐成长为一个有了担当的男子汉了。 小耳朵几次被狂风吹倒,她年龄小,体形又瘦又小,特别容易刮倒,小书生死死拉住小耳朵。 李管家身体健硕,相对安全,他身边的几个小厮的有也已经挺不住了,被狂风吹到了花丛外,被紧随其后的大蜘蛛瞬间卷入嘴里。 真是祸不单行,遇到了毒虫又遇见了风暴,小书生叫苦不迭。但他还是死死拖着小耳朵,两个人的力量毕竟大些。 天空中乌云密集,风声就像妖怪的怒吼,席卷着风雅涧的每一个角落。 沉香在小书生的怀里向天空望去,那天空中乌云翻滚,似乎有一双大手正在搅动着风云,刚才的艳阳早已被遮盖的严严实实,一点亮光也不曾泄露。 随着狂风的暴虐下,乌云竟然渐渐变得有型起来,由一团混沌变化为一条遒劲有力的龙的样子,它盘旋在天空,翻云覆雨,整个风雅涧顿时失去了颜色,变为一片昏黄。 仔细看那龙却又不像是龙,没有四爪没有龙角,它蛇形盘距,搅动云层,口里吐出道道金光,那道道金光所及之处便会石崩山碎,其中一道金光将正在用蛛丝大肆掠食的巨蛛击中,顿时那庞大的身体如同落地的西瓜崩裂,鲜血粘液以及残肢飞向各个地方,惨不忍睹。 众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天空,沉香这一刻明白了,那不是龙,而是蟒尾逶迤现身了! 她心里一阵高兴,逶迤现身千年难遇,如此一来,两件事情便完成了一件。 那蟒尾逶迤继续在空中游走,将金光射向毒物盘距之处,一通狂轰乱炸,美丽的风雅涧成了地狱的火葬场,到处都是乱窜的毒虫,到处都是尖叫的人群。 蟒尾逶迤施威的地方有毒虫也有人群,它丝毫不管这些,只顾毁灭着目所能及的地方。 “这些人的生死根本与它无关!” 小耳朵愤愤地说: “风雅涧主人从不把人的生死当回事,纵然是我们这些人类为他创造了风雅涧,为他劳碌奔忙,可他视我们为草芥,狠毒无情!” 小书生看着小耳朵,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谁是风雅涧主人?” 小耳朵指指天空上将乌云变幻成各种模样的蟒尾,“那无尾蟒妖,他便是风雅涧主人,他只顾着自己,一到祸事来临便就毁灭一切,无论是这里的东主、娘子还是仆人小厮,只顾毁灭,从无人情可讲!它就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怪物!” “小耳朵,你怎么知道这些?以前怎么不听你讲过这些?” 小书生惊讶自从今日见到小耳朵就发现她的不同以往,一反常态,往日那个与他一样胆小的小姑娘此时坚毅而勇敢。 “你们快看!” 李管事和小厮们喊着。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二十五个神兵天将,他们个个身穿铠甲、威武挺拔。将蟒尾逶迤团团围住。 “那是翠娘子?”小耳朵惊呼着,这二十五个神兵天将其中一个身穿深绿色铠甲、英姿飒爽的女将正是小耳朵服侍的青娘子,青娘子身边围绕着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一只只如同小飞镖,来去迅速无踪。 “淳风东主,你看,那是不是淳风东主?” 小书生也指向一个黑发垂腰的将士,正是淳风东主。 “行驳东主在他身边,还有青娘子,还有橙娘子.......”李管家和几个小厮都惊呼起来。 “这风雅涧二十五位小主原来都是前来绞杀逶迤的天兵天将,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潜藏在此,今日毒虫一劫正是引诱逶迤出洞的诱饵。” 沉香明白了,原来大家都早有准备,今天的毒虫宴是个请君入瓮的计策。沉香心里还高兴着终于有帮手来擒这个逶迤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如果让天兵将逶迤拿下或杀死,那龙首潜渊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天兵们沉着冷静,将那刚才还暴虐狂妄的逶迤合力围剿,顿时天色黑沉,天地到处一片漆黑,只留下那天空中电闪雷鸣,时不时将每个人的脸照得铁青苍白。 沉香焦急万分,她需要找到第二个任务中的宝华珠,只有此物也许可以将逶迤救下,但是宝华珠在哪里,什么样子,她全然不知啊! “小耳朵,小耳朵,你去哪里?” 小书生发现小耳朵挣脱了自己的手远远地跑开了,他焦急地追在后面,此时狂风小了,雨点开始细碎地落了下来,追到桥边,可是小耳朵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二十章 现天珠 天晕地暗,天空上二十五个天将与巨大的蟒尾逶迤缠斗,地下,飞砂走石,风声渐小,雨却越下越大。 小书生元景皓追着小耳朵到了石桥处,小耳朵就不知所踪了,瘦小的身影隐到了黑幕里,任小书生在暴雨里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四周的毒虫经过暴雨的冲刷也都躲了到角落,小书生茫然地站在桥下,仰起头来,看那空中的纠缠何时能够平息,而怀里的沉香却焦急万分,因为她眼看着蟒尾就要败下阵来。 如果让这天兵将逶迤捉住或打死,她要怎么和龙首潜渊交待啊。 一道金光闪电劈下,将石桥上的汉白玉石栏击打得直冒火星,隐隐间那石桥上好像站着一个人,闪光时不时映照出那人的脸庞,沉香看见了,那是一位身穿水红色罗衫的女子,雨水将女子的衣服都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将凹凸有致的身形显露得那般娇艳,长发湿淋淋地披散在肩上,略显苍白的面庞时不时被闪电照亮,表情有万般无奈和凄凉。 她站在汉白玉石桥的中间,居高临下看着满园的狼藉,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那么孤独。 “元景皓,上去看看!”沉香对小书生说。 小书生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看见那女子站在桥上,别是想要轻生,于是,也顾不得什么跑上石桥,远远地便对那女子喊起来: “姑娘,你站在那里太危险了,那里会遭到闪电雷击的!” 那女子一动不动,小书生跑上石桥,继续喊着: “姑娘,现在到处都是毒虫,又有雷击暴雨,你快快寻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说着说着,小书生停了下来,他认出了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小书生第一天来到风雅涧时接待他的那个绝代佳人。 她眼神呆滞,看着小书生说:“为何,为何要将我斩尽杀绝?我只是想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子,为何所有的人都背叛我?” 小书生莫名其妙,此人是谁?谁又背叛了谁? “难道我这一世必须要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无论有什么功劳都是他的,无论有什么错都是我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竟然需要所有的人都背叛我?” 女子眼神突然犀利,将手臂高高伸起,重重落下,顿时,石桥在一声巨响下裂为两断,眼见就要倒塌。 “小心,她就是逶迤,她才是风雅涧主人!”沉香大喊,虽然下着雨,但是那女子身上那一股腥味却更加浓郁,沉香在洞底与潜渊相伴数日。它身上的那种气味她永远忘不掉,那便是渊迤兽的味道。 而潜渊与逶迤本是一体,它们的味道定是一样的。 听见沉香大喊,小书生一惊,赶紧抓住栏杆,抬头看向那正在与二十五位天兵厮杀的蟒妖说:“她是风雅涧主人,天上那一个又是谁?” “它是为了迷惑敌人的!”沉香大喊,“你抓紧石栏。” 石桥断裂,摇摇欲坠,那边真正的逶迤还在生气,大喊不公平。 沉香站立不稳,看见那石桥栏杆边上那一排石狮子各个都活了起来,它们只能在栏杆底部的圆柱处活动,它们挣扎着,生怕自己站立不稳,可无奈石桥已毁,摔入池塘也是早晚的事。 还是那一只,那一只上次差点掉下去的那只小石狮,小屁股撅着,小腿奋力蹬着,小书生就像伸手拿起茶杯那样自然,再次拖起小狮子的屁股,助它一臂之力,稳稳站在了栏杆上。 小石狮子仰头看着小书生,萌萌的圆脑袋蹭着这个两次助它的白面书生,小书生揉揉石狮子的头正欲离开,这只小石兽却用嘴轻轻咬住元景皓的手,它的嘴越长越大,嘴里闪出一道蓝色的光芒,开始微弱,后面越来越刺眼,一颗圆溜溜的珠子从小狮子的嘴里吐出,掉到了小书生的手心里。 小书生本没有心思陪小子狮子玩耍,因为天空二十五位天将被蟒尾逶迤的幻身拖住,真身却在这里发着狂,似乎准备让天下人为她陪葬一般。 “我终日与那潜渊一处,它说朝南我不敢朝北,它说朝北我不敢朝南,我甚至都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我是潜渊的附属品,这个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躲在风雅涧,与旁人何干?” 逶迤继续癫狂着,闪电雷鸣与此同时轮换上阵,美丽如画的风雅涧已经成了废墟一片。 “与旁人何干?当然有关!” 一旁传出一个稳健好听的男子的声音,小书生扭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桥的另一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手持一把寒光龙泉剑,头戴银色甲胄,身穿一袭银色山文甲,目光如寒星,声音字字掷地有声。 “载澄君?”小书生元景皓诧异万分,载澄君是淳风东主的座上客,他俩燕侣莺俦、情深友于。 也曾为小书生犯下错的时候劝慰过淳风东主,小书生怎么能认不出? 而站在载澄君身侧的那个瘦小女子,正是那柔弱如同扶柳的小耳朵,这时,小耳朵同样身披软铠甲,头戴银色护盔,飒爽英姿,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小耳朵?”小书生再一次惊讶出声。 小耳朵冲小书生点点头,示意他保护好自己便厉声对逶迤说:“我们是宝华天君安插在此,就是为了监督你的言行,天君也曾交待过,只要不是太过份,让她逍遥一阵也就可以消了她的怨气。” “天君尚且这样对你,而你呢?”载澄君说:“你从不知道满足,得到了却还是满腔怨言,在人间行人间之事,无可厚非,但是你掠人家财、夺人性命,视人命如草芥,越来越过份,天君忍无可忍,若不是这次的毒虫逃出,还不能引你现身。” “你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天规,恕无可恕,逶迤,你速速认罪,我们也好快快了结此事,早日对天君有个交待!” 此时,雨声渐小,天空之上,二十五位天将与逶迤幻象定在空中,四下安静异常,如同暴风雨到来前的死寂。 “哈哈,我认罪?我有什么罪可认?怎么?功劳是潜渊的,罪过便是我逶迤的,从始至终,你们把我放在眼里吗?我不就是潜渊的尾巴吗?为何宝华天君不去降潜渊,又来找我?” 逶迤哈哈狂笑叫,此时她已初露原型,带着磷片的身躯开始渐渐膨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石狮子 那逶迤蟒尾渐渐开始显露原形,覆盖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的粗壮身躯替代她原本水红色妖娆的女身,头部变幻成巨大的三角形,空洞邪恶的眼睛没有眼睑,它盘曲着,愤怒地从鼻孔处喷出腥臭的气味。 “我不要求别的,只在此处盘距却还要受到宝华天君的诛杀,我不服!” 逶迤还在怒吼着。 “你不服,你又曾想过那被你囚禁在风雅涧洞底的潜渊,它服不服?” 沉香飘到逶迤的正面上空,身形虽小,但言语却极有力量。 逶迤一听,似乎一顿。 “那潜渊做错了什么?只为了你想要崭露头角,便用锁龙锁将它锁在洞底上万年的潜渊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惩罚。”沉香想起了那巨大的身躯委屈地缩在泥地里的样子。 “你在这风雅涧,时而男身,时而女体,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风花雪月,尝尽了人间这么多的百味人生,你可曾有片刻想起过它,它还好吗?它还活着吗?你们本是一体的,它身体上的痛、心灵深处的痛你丝毫感受不到吗?” 逶迤沉默着,鼻中喷出的怒气已然没有那么大了。 “可怜那潜渊知道从前是待你不公,没把你的荣辱看得那么重要,给予你肯定对于你那么重要,亏它还心心念念说对不起你,而你在这里逍遥快活,肆意妄为,却从未一时半刻想过那被你囚禁在泥沼洞底的潜渊。” 逶迤那双空洞的眼神里像有一层薄雾笼罩。 “潜渊终日拖着沉重的锁龙锁连身子都站不直,只能爬在洞底,上万年啊,它为了有人和它讲话都能高兴得像个孩子,那种孤独你有过吗?你们曾经在一起时笑傲江湖你忘记了吗?它现在连条狗都不如,你还在这里说不公,讲不服!” 沉香继续说着,小书生元景皓看着这种种变化,让他目不瑕接,原来胆小如他一般的小耳朵是潜伏在此的女将,深情专一的载澄君也是公正严明的天将,就现在,那小小的如同精灵的沉香也说着自己不明白的话。 小书生心里酸涩极了,好像被人推在一旁的旁观者,眼前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了,小书生低下了头,看着手心里那一颗蓝幽幽的珠子。 珠子流光溢彩、珠璧交辉,甚是夺目,那珠子从小书生的手心慢慢升上空中。 谁知,这一刻,小书生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凝滞了,天空正在缠斗的天兵妖蟒停止了动作,兵器上喷溅的火花还在绽放,眼前的沉香浮在半空一动不动,风将她的裙摆吹起,逶迤低垂的巨头微微前倾,冷酷的眼睛依然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凶光。 逶迤鼻子里喷出的蒸汽就那样停滞在空中,对面,载澄君警惕地将手按在寒光龙泉剑上,时刻准备着刀剑出鞘。 小耳朵眼神笃定,眉头紧锁,手里拿着细柳鱼肠剑也蓄势待发中。 小书生惊讶地看着旋在手心上空的宝珠,他拨去停滞在空中的雨帘,走到逶迤面前,宝珠嗖地飞起在逶迤头顶盘旋着,所到之处洒下一束金光,不久道道金光连成了片,就将逶迤的蟒身团团围住,不一会儿将逶迤罩在了一片金光之中。 小书生眼前的景象让小书生不知所措,宝珠金光闪动,那庞大身躯的蟒尾逶迤被吸入宝珠中,宝珠再次飞起落入小书生手心,光芒消失了。 这时,雨水降落,众人如同被重新启动,沉香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一把被小书生抓住塞入自己的胸前衣襟。 原来逶迤所站的地方空无一物,只留下对面惊愕的载澄和小耳朵。 小书生急速下了石桥奔跑在路上。石桥上那一排小石狮子正静静望着小书生,其中有一只正憨态可掬的对着小书生的背影作着揖。 “元景皓,怎么回事?你抓住我干什么?”沉香急急想要露出头来,被小书生紧紧按住,小书生手里紧紧握着宝珠,对沉香说: “沉香,我给你讲,我把逶迤抓住了!” “啊?你说什么?”沉香被小书生一番话逗乐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把被众神围攻的逶迤蟒尾抓住了? “小书生,今天你确实受到了惊吓,可能出现了幻觉,你速速把我放下来,我们马上成功了,就要擒住逶迤了!”沉香话语间虽是哄着小书生,但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其实她想说的是:“死呆子,再不把我放下来,我要你好看!” 小书生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不已的神采,他紧闭双唇,面色微红。 此时,天空放晴,乌云散去,天空上已经没了天兵天将,也没有了幻化而成的蟒妖。 太阳出来了,风雅涧里残垣断壁,一片狼籍,沉香看向那越来越远的石桥,断成两半的汉白玉石桥上,两个身影还呆立在原处不动。 “你这个呆书生、笨书生,你要去哪里,你是想急死我吗?” 沉香怒嗔道。 小书生拐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风雨过后,墙塌树倒,他四下看去,周围毫无人迹,他小心翼翼伸开手心,把宝珠给沉香看。 沉香看去,那小书生手心里的宝珠晶莹剔透,虽然没了前面的金光四射,但宝珠里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沉香急急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宝珠。 “你仔细看里面!”小书生看出了玄机。 那里面被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一条小细蛇,小细蛇拼命挣扎,无奈,水质黏稠,法力无法施展。 “宝华珠!宝华珠!”沉香惊喜着,“从哪里得来的!” 小书生有些羞惭,有些傲娇地说出了他两次救助小石狮子,从小石狮子嘴里吐出宝珠的事情。 “你可以啊!我一错眼珠你就得了这个宝贝!” 小书生不好意思地说:“沉香,你以前说过,要找什么宝华珠,这个宝华珠可以让你一直这么飘在外面!” “那叫出体!”沉香说。 “对,出体,这样你就一直拥有这个灵力了,对吧!” 小书生说。 “对啊!”沉香点头,眼睛还盯着那颗宝华珠。 “那给你!”小书生伸手递给沉香,沉香没有想到小书生能为了自己将宝华珠这么爽快地送给自己。 “不过!”小书生又缩回了手。 “你后悔了?”沉香气急,心想,“就是不给我我也给你抢过来。” “不是,我想说,你以后有事能不能都给我说,不要瞒着我,像刚才在石桥上,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像个傻瓜!” 小书生嘟囔着说。 “你本来就是个傻书生。” 沉香边说边一把抢过宝华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丹豆 沉香一把抢过宝华珠,那珠子滴溜溜地变成了适合沉香手掌大小,静静地卧在手心里。 锁住蟒尾逶迤的宝华珠要怎么办? 小书生和沉香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时不远处那处假山发出了幽幽的光芒,现在天空已经大亮,如果不仔细看,还不一定能发现那处不同。 沉香对小书生说: “还记得你把我掉到假山的时候吗?” “带我去那里!” 小书生不解却往假山处走去,这时石桥上的载澄君与小耳朵也来到跟前,紧随其后,并不多言。 小书生来到假山处,沉香将手里的宝珠丢进假山洞中,一束金光冲天直上,不时就看见了天空中一条雄奇遒劲的巨龙。 那龙体态矫健,龙爪遒劲,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它的尾部是一条巨蟒,那巨蟒与渊迤浑然一体,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它昂首挺立,威风凛凛。 潜渊与逶迤再度合体,那渊迤在云海中肆意徜徉,伸展着上万年未曾舒展的龙筋,天地间顿时潮鸣电掣、地动山摇。 不久,渊迤收住身形,身边出现了二十五位天将,两边跟随着载澄君与小耳朵,一行人将带着渊迤云宝华天君处领罚。 小书生与沉香仰面惊叹,这世间之灵物,望有缘相见。 渊迤停顿片刻,从嘴中吐出一颗灵丹豆,不时便出现在沉香手中,那灵丹如同相思豆,红黑相间,甚是好看。 “潜渊、逶迤,愿你们风雨同舟,互相扶持,还有,潜渊,你得好好清洁一下你那万年没有清洁的嘴巴,真的好臭!” 一声龙啸,天空归于平静,阳光万丈,恍若隔世。 小书生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好包袱,出门迎面碰见了希成小厮。 “希成兄,你可还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书生惊喜交加,抱住希成泪流满面。 希成看见小书生的真情流露,低下头去,愧疚万分: “景皓兄,你能原谅我吗?” 原来,那日,在柴房,当小书生正在奋力劈柴,希成从窗口喷入迷香,将小书生迷倒,从小书生袖中偷偷拿出沉香木,一劈两半,取走了那小半沉香木! “你要沉香木有何用?”小书生不解,因为沉香并未因沉香木的缺损而有所伤害,便也没有生气。 “我自小酷爱毒物,视它们为知已,更为亲人,它们都有自己的灵性,从未平白无故伤害任何人,看见行驳东主将毒物做为完成自己任务的工具,并烹制杀害它们,我心中就如同刀割,直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行驳东主付出代价。让他尝一尝毒物反击的感觉。” 希成愤愤地说。 “那日迎你进府便闻到景皓兄身上散发出来沉香木的味道,我熟悉此味,沉香的香气对于避毒虫有着奇妙的作用,为了让我解开毒虫笼时不受毒虫之害,我就悄悄偷走了沉香。” 希成低下头,羞愧万分。 小书生看看沉香,沉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原谅了希成。 “我原谅你了,沉香也原谅你了!”小书生说:“但是你如愿以偿了吗?” 希成又再次沮丧起来:“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小书生想起了那死伤无数的毒虫毒蜘蛛等。也由恐惧变成了惋惜。 “不过,我让那行驳东主尝了尝被囚禁的感觉!” 希成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的。 “那鸩鸟?你们还记得吗?” 小书生记得那个剧毒无比的专食毒蛇蛇头的鸩鸟。 “那鸩鸟虽然剧毒无比,却是宝华天君喂养的宠物,得到了天君的同意,与行驳东主互换身体一世,让行驳受到惩罚,谁让他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肆意杀戮呢?” 希成笑了笑。 “你,你与宝华天君相识?”小书生又有些诧异,但经过这几天的事情,他也习惯了这种身边人皆是不凡之人的打击。 “相识,不敢,我只是璃山的一名小道士,曾受过宝华天君的照拂而已!”希成略有些不好意思。 小书生明白过来,不知不觉中他们边走边聊,已经走到了放置毒虫笼子的通道处,这里虫去笼空,密密麻麻的笼子东倒西歪,显示出曾经的罪恶。 角落里,一只孤零零的笼子里,关着那只鸩鸟,它沮丧的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将它带到璃山,让它终生静修道法,化解身上的孽障!” 希成说。 希成将小书生送到府门口,那风雅涧三个字还同进来时一样,安安静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希成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递给小书生:“我是一个道士,终身修道,用不到此物,就算抵了那一半沉香吧!” 小书生接过,那是一包沉甸甸的银两,足够小书生一年吃喝无忧地赶考应试了。 希成关上府门的那一刻,小书生似乎感觉自己在里面过了一世那么久。 ................. 路边,馄饨摊前,小书生正在狼吞虎咽吃着一碗鲜肉馄饨时,旁边一老一小正在说话。 老者对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孙儿,快快吃,今日风雅涧先生招学员,吃完了,要好好表现,被选中了,那可是你的造化。” 小书生闻言,心想风雅涧如今已成人间炼狱,可不能进去啊! “老人家,那风雅涧?”小书生还未说完,老者便骄傲的接话说:“怎么经?你也知道风雅涧?” 小书生点点头。 “那风雅涧的国学书堂,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学堂,小孩子们去此处学习可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树立气质,是多少人家都梦寐以求的学堂,更何况,那里不收取一分银两的费用,孩子送去后,吃喝穿住都管,七年后就可以培养出来一位上懂国法、下懂礼仪的学士来。” 老者笑眯眯地捋着胡须,慈爱地看着面前正吃着馄饨的孙子。 “我孙子今年九岁,七年之后便可成为风雅学士上,那就不愁将来的前程了!” 小书生一头雾水,心想:“昨日我们大闹风雅涧,今日这风雅涧便成了国学书堂?” “敢问老先生,这风雅涧学堂开办了多久?” 老者说:“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这里远近闻名,小书生一定是外地来的,所以不知!” 说完,带着小孙子,整理衣冠往风雅涧走去。 小书生跟随其后,风雅涧大门大开,今日便是招生纳学之日,一位中年学者模样的大学士正在为众多前来录考之人讲解,抬眼看向大树下的元景皓,面露微笑,并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文曲苑 秋风飒飒,天高云淡,小书生坐在院中角落里,他每日在屋内读书累了,就会到此处坐上一会儿,看院中许多士子们交谈阔论,从他们的辩论言辞中子解国事、天下事。 元景皓已经来到帝都个把个月了,经人指点,他来到这家文曲苑书院,这家书院由一位自称燕公的爱才之人创办,提供给赶考的士子们一个学习交流休息的地方,只需付市面上最低档住店的费用,就可以拥有一间独立房间做为应试前的安身之处。 房间虽小但五脏俱全,当然,根据学子们钱财的多少也有较大的房间,许多家宅就在帝都的学子们为了方便交流,图一个学习氛围,也专门租住此地做为应试前的缓冲。 这里有严格规定,如果你是一位正在努力学习并以应试为目标的守规矩的学子,那么,这里很适合你,但是如果你是龌龊之徒,乘此学士聚集做些违法违规之事,那么,这里的主人决对毫不留情地将你扔出去,永不得入内。 小书生元景皓手里有希成给的银两,他租住了这里最小的一间房,每日依然臭鱼墨汁,炸毛毛笔做伴,挑灯苦读。每日餐食都是最简单的饮食,全身心扑在应试上,孤注一掷。 这一日,小书生乘着秋风凉爽,坐在角落一张仅供一人安坐的残旧石凳上听着院内众学子天南海北的闲聊。 学子们可以在这里探讨国家大事,这里没有言语之阻,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偏悖言论遭人捉住把柄。 那边,有的学子们已经为当朝敏感话题吵得不可开交,各执一词,若不是院内有专门维持秩序的护院巡视,估计得打起来。 小书生远远看着从不插言,他也对现下的时局有自己的见解,但是,小书生胆小,不敢上前参与辩论,只是时不时和眼前的沉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沉香自从吃下风雅涧那渊迤给了她一颗类似相思豆的灵丹豆后,大有进益,现在她不仅可以冲破些许关卡、出体自如、还有变幻多端的灵术可以随意使用,远比以前强了太多。 “沉香,你说这个文曲苑的开创人是姓燕对吧?”小书生一直有这个疑惑。“好像我们在进风雅涧时那几个抬轿的就是说他们的主子姓燕,燕家还有一位当娘娘的。” “是吧,可能就是那位,那风雅涧一夜之间变成了百年的国学书堂,这位燕公不知知不知道,这位燕公据说爱才如命,才创办了这所文曲苑,取名文曲苑,是希望在这里出现一颗文曲星的意思吧!” 沉香接话。 “元景皓,你又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旁边走来一位灰色长衫的年轻书生,他细眉长眼,嘴角微弯,不说话时总看着他是在微笑,很好亲近的样子。 “温良兄,小生没有自言自语,你也温书累了出来转转?” 元景皓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 此人徐温良,也是来应试赶考的,因为与元景皓家境差不多,人也同名字一样温和善良,二人相交颇多了些,成了好友。 “是呀,春困秋乏,总是打不起精神,眼见着应试期渐渐近了,心里更是焦急啊!”徐温良眼神中透出烦燥的神情。 “确实,秋风起燥,小生也有这样的感觉。”小书生颇有同感。 “景皓兄可知,这文曲苑的主人燕公正在选婿嫁女了!就是那位最小的女儿。”徐温良眼神有些落寞,似乎对这位燕公的女儿很是有好感。 “是吗?小生不知!”元景皓无所谓地回答,扭头看到徐温良的表情,笑了起来。 “温良兄,你从未见到过这位燕公的女儿,却怎么感觉甚是爱慕呢?”小书生不傻,特别是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奇事,看人待物方面也长进了不少。 “你又来调侃我!”徐温良笑着对小书生说:“这燕公的小女儿自小就是这帝都中的传说,据说美丽的不可方物,才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眼前的这一干人哪一个不是对她早就倾慕良久?” 小书生也笑了起来,确实,燕公的小女儿是帝都的传奇人物,当初帝都皇帝要招她入宫,保证给她一个贵妃的名号,但燕公不肯,推说小女儿太小,担心会招惹皇帝,于是将自己的大女儿嫁入宫中,如今成了宠妃。 皇帝也知是燕公不舍得,燕公与全国及至邻国都有贸易往来,每年给帝都上缴税务是全国经济的三分之一,就连皇帝也是要客客气气与他说话,更别说燕公宠这个女儿如命,皇帝自然不会强求。 “不知是哪一位公子有幸能娶得这一位帝都神女呢!” 小书生看着徐温良艳羡的眼神,也很好奇,这位能娶得佳人的公子是何等奇才。 “开饭了!”文曲苑开饭时间到了,伙计招呼大家去吃饭。 众书生停止了高谈阔论,都一窝蜂地涌向饭厅。 只有小书生的徐温良,他们二人还呆立在墙角的树下,一动不动。 家境贫寒,元景皓与徐温良每日三餐都是别人剩下的最简单的吃食,每次都等到最后,大家吃完后才去饭厅。 元景皓还好些,毕竟怀里有希成小厮给他的银子,但是小书生精打细算惯了,还时常接济徐温良,多余的钱都购买书籍卷册,虽然正是能吃的年龄,但是只要能吃饱就很知足了。 “景皓兄,文曲苑帐房来催小生了,小生家中还未寄银两来,可能明天小生就要搬出去了,我们日后在外面相见!” 徐温良低头,话语低沉,元景皓呆立,他在这里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就是徐温良了,他若是走了,自己就要独自一人,看到徐温良,小书生就像看到了自己,自己落魄的时候比这还可怜。 “温良兄,如果你搬出去,你能去哪里?”小书生问。 “四海为家!”徐温良眼神灼灼看向院墙外。 “秋天过去的很快,一天比一天寒冷,很快就到了冬天,你在外面独自一人岂不是要冻死饿死!”小书生好像看到了自己孤苦一人,在寒冬里瑟瑟发抖。 “温良兄,我给你缴了房费吧,待你家人寄来银两再还我,可否?”小书生真挚地看着徐温良。 徐温良眼含热泪,紧紧拉着元景皓的手:“景皓兄,谢谢你,待我发达之日,一定不会忘记你今日抱诚守真之语,温良感激不尽!” 二人两手相握,在这个冷暖自知的世间,有这样诚挚的友谊相伴,也是个暖秋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芸台山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离文曲苑最近的山是芸台山,那里有全帝都最美丽的秋色,据说每年秋天,前来观赏秋景的人数不胜数,这里不仅景观迷人,更有一座寺院,许多前来踏秋的人们也会在芸台山上这有名的芸台寺前燃一柱香,许下一个心愿。 文曲苑离芸台山算是比较近的书院,每年秋季,文曲苑掌柜燕公都会组织学子们去芸台山拜上一拜,希望文曲星降临至此,给这些莘莘学子十年寒窗一个期许,信心满怀地参加应试。 小书生元景皓和徐温良二人早就迫不及待地也想到芸台山一游,听文曲苑里的人们说,这芸台山不仅枫叶美于二月花,更传说有山上常年灵气汇聚,仙界的仙子每年秋季在枫叶最红时,会在此处挑选如意郎君,一旦被选中,那还参加什么应试?直接到仙宫里当附马逍遥快活去了。 当然,元景皓还算是个不爱做白日梦的人,他深知他不可能遇见这样的美事,只一心一意打算上芸台山上许愿上香,再能看到传说中的漫山红叶便是至高的目的了。 而徐温良则比小书生要活泼一些,他喜爱这些八卦神鬼之说,不过,正值青春年少,谁人不想在枯燥的苦读生涯里收获一抹爱情的光晕。 当然,除了木讷的元景皓,元景皓心思极少,目的单纯,比一般这个年龄的少年都开蒙的晚。 沉香也是闲得无聊,她早在这文曲苑呆得枯燥至极,她已经把苑内各处都转了个遍,每个学子都是什么脾气性格都摸得一清二楚。这次听说可以去芸台山上一游,更是满心期盼。 这一日终于来了,元景皓装上两个馒头,便轻装上阵了。当然,还有沉香紧紧跟随。那徐温良更是早早来到院中,折扇上还薰了香,看来他处心积虑要上山觅得佳人了。 芸台山虽不大,但山势雄奇,地貌怪异,真是一处返璞归真的乐土,山上的植被以松柏居多,但上山盘距的沿路山道两边种满了枫树,那枫叶得到山上清灵空气及雨水的滋润,比别的地方的枫叶更大,颜色更艳。 枫叶呈掌状五裂,颜色由嫩黄到深红都有,层层叠叠,极具魅力,这样山道两侧种植枫树,到了此时与其它常绿树配置,彼此衬托掩映,增加秋景色彩之美。 远远看去,芸台山上就像有蜿蜒曲折的大蛇盘距一般,一条红色的带子盘旋而上,独具匠心,别有特色。此山虽美,可是几年前,连续有几名女子上山上香再也未归,人是死是活都未可知,这里曾封山几年,虽案情一直未破,但时间总是太久,便不了了之了。 山上,已有成群的人结位同游,文曲苑的学子们三三两两,散到各处,落日之时到山下集合一起回书院。 小书生元景皓慢慢地行至在枫叶间,贪婪地看着枫叶喷芳吐香。 “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 徐温良则摇着他那喷香的折扇,忙着在布衣钗环的女子身前吟诗颂赋。引得那些女子一个个巧笑盼兮,纷纷侧目,而他自己则沉浸在这种自我营造的氛围里乐不思蜀。 元景皓笑着看那徐温良搔首弄姿,其实他也羡慕徐温良这样开朗有趣的性子,自己有多沉闷无趣,看那沉香的表情便知,此时,沉香正把小书生的脖颈当做软榻,懒洋洋地看着眼着的枫叶纷纷。 这时,一处枫叶正浓的树下,几个文曲苑的学子们正围在一处叽叽咋咋,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国色”“天香”“美丽的不可方物”等赞美之词,徐温良哪里能错过这等热闹,赶紧上前,挤进去看个究竟。 小书生元景皓不以为然,定是又是看见了什么貌美的女子,小书生纳闷他们为何对女子有如此之大的兴趣,一笑了之。 路过他们时,“景皓兄,快来看!”随着徐温良一声喊。 小书生被团成一团的人群中伸出的一只手一把拉到了圈子里,小书生还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拖入人群,谁知人群中太过拥挤,你推我攘,等到小书生站定,才看清他们看着对面山坡上的一点白色。 一位身穿白色披帛、淡粉色烟纱散花裙,头梳飞仙髻的女子正在对面枫树的石阶处歇息,女子抱膝而坐,手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狮子狗,女子看着怀里的精巧灵活地转着圈咬着自己尾巴的小狗,咯咯地笑着。 火红的枫叶如同飞舞着的精灵,地上散落的枫叶像一张红色的地毯,这红似烈焰的背影,一袭白衣的俏佳人与可爱活泼的小狗儿一起欢声笑语,这个风景可是如同那画中的一般。 小书生元景皓看呆了,周围那赞叹声都似乎都渐行渐远,只有那女子咯咯的娇笑声和小狮子狗的汪汪叫声听得真切。 沉香也认出了,这个枫叶下的俏佳人正是小书生元景皓在舅舅家苦读时遇见的那位预祝小书生高中的雪桥姑娘。 当时小书生寄居在舅舅家的灶房间,雪桥姑娘因风雪阻挡了去路,租住了舅舅家的小屋,那日雪桥姑娘在小书生的窗下,用手指写下的“雪桥”二字,还深深烙刻在小书生的心里,没想到今日这一次秋游,居然在此地看到了这位藏在小书生心尖上的姑娘。 小书生看得痴了,直到雪桥姑娘歇够了,同跟随身边的黑衣侍从一同离去,小书生才缓过神来,与众学子们意犹未尽地向山顶继续攀登而上。 “你看你看,景皓兄也看痴了不是?”徐温良细长的眼睛调笑地看着小书生:“怎么样?漂亮吧,景皓兄是不是也春心萌动了?” “谁说我看痴了,是你硬把我拉进去的。”小书生顿时红了脸,强白道。 “好吧好吧,是我硬拉着你看的,不是景皓兄非要看的!”徐温良话语之间带着奚落:“不过,景皓兄,你可知道刚才那个女子是谁?” “我如何能得知?”小书生心里一惊,他生怕别人知道了他与这位姑娘曾经相识过,小书生看到雪桥姑娘的穿戴,定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自己与她能有只言看语的交集就已是幸运了,怎么能随意说那姑娘的名讳,让他人游笑戏说? 不知为何,好像自己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就像是玷污了雪桥一样。 “你肯定是不知道了,我可知道呢!” 徐温良笑得得意洋洋,小书生纳闷,徐温良怎么知道这姑娘是谁? “她呀,可能除了你,这文曲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她就是文曲苑掌柜燕公的掌上明珠燕雪桥。” 小书生悄然明了,原来她就是那传说中的神女,燕公的二女儿燕雪桥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窦开 徐温良在元景皓耳朵轻声说:“这个姑娘是文曲苑掌柜燕公的二小姐燕雪桥,据说燕公正在为她张罗选婿嫁女呢。” 元景皓刚从再次遇见雪桥姑娘的欣喜中还未完全走出来,听到徐温良如此说,心里怅然若失。 众人继续嬉闹着向芸台山上攀登着,但是小书生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观景赏枫的意境,只是一言不发向上走着。 芸台山看起来不高,但上山的路是蛇形盘距的,这一路上走到一半时大家都是一个个累得气喘嘘嘘,脚步慢了下来,三三两两都散了开去,元景皓心里有事,低着头一个劲的蒙头走着,沉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小书生,那个雪桥姑娘的那身衣服真好看,我也想有一身!”沉香对小书生说,小书生却不说话。 “小书生,那雪桥姑娘就那么美吗?你们都爱看她,人们都说秀色可餐,我看他们快要把雪桥姑娘吃了。” 沉香早就习惯了小书生的木讷,不管不顾的说:“小书生,一会儿你带我多去几个地方,这几日把我憋坏了,我要到处转转。” 小书生还是不说话。 “啊......啊啊啊” 沉香就在小书生肩头坐着,她突然一声尖叫,把小书生的耳膜都喊穿了,小书生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书生七魂吓掉了六魂,他揉着耳朵,哆哆嗦嗦地说:“沉,沉香,你,你你干什么?” “狗,狗,它过来了!啊啊啊!”沉香继续喊着。 小书生这才看到眼前一团白影向他扑来,小书生本能迎面抱起那团白,一个翻身向石阶旁边滚去。 除了一排排上山的石阶周围没有任何保护,小书生这一滚可不得了,眼见这个状况是向山下滚去的节奏。 小书生抱成一团,啊呀呀地向山下滚去,然后幸运的是前方有一块山石,但这也是不幸的开端,小书生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元景皓、元景皓,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小书生迷迷糊糊间听见沉香在耳边喊着自己,他勉强睁开眼睛。 只见面前一位女子,面如白玉,颜若朝华,清秀端庄,正是小书生朝思暮想的雪桥小姐。 雪桥秀眉微蹙,担忧地看着小书生,小书生看见眼前的佳人,以为还是在梦中,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反复三次,看得雪桥疑惑不已,轻声对身边的小丫鬟说:“莫不是摔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雪桥吐语如珠,清脆动听,生生把小书生的心给碰碎了,沉香在一旁发愁地看着小书生痴痴的样子,真怕是摔傻了。 “他是我父亲文曲苑的学子吧,如果真摔出个好歹,他这一世岂不是毁了!”雪桥急了,眼睛流转,眼瞧着就要汪汪滚下泪来。 小书生赶紧揉了一把脸,坐起,“小姐,我没傻!” 闻听此言,雪桥和身旁的丫鬟都是一顿,然后咯咯笑出声来。 “你这么一说反而就感觉更傻了呢!”沉香气愤不已。 小书生坐起身来,头痛欲裂,头已经被包扎了起来,看样子流了不少血,此时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二小姐燕雪桥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那个罪魁祸首小白狮子狗就蹲在一旁,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小书生,一看见他坐起来,马上身子向前一探眼见就要汪汪吠起来。 “小狼,坐好,都怪你,瞧你把.....这位书生吓得,你闯下了大祸!” 雪娇看向小书生:“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看起来雪娇已经忘记了自己,当然,她不会记得的。 “小生姓元名景皓!” 小书生并没有提起那日曾经相见过,因为怕提起小姐记不得那得多尴尬。 “你现在芸台寺里的客房休息,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再下山,我已经给父亲说过了,我家小狼从未对别人这样放肆过,不知今日怎么了,你看,它到现在还是这样,对你充满了敌意!” 确实,那叫小狼的狮子狗正向元景皓吡出它那颗雪白还挺尖的牙齿,恶狠狠地皱着鼻子,很厉害的样子。 “那一定是小生长得丑,它才这样的!” 小书生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雪桥又笑了起来,她水汪汪的眼睛里薄薄地透出一层水雾,那莹莹波光,让小书生再一次痴迷起来。 “小姐,你瞧他,又傻了!”丫鬟笑着扶起雪桥向门外走去:“元,元景皓,这里有小厮照应,如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他们提起即可。” 小书生没有答话,因为他还在雪桥那莹莹笑意的眼睛里呆着呢。 “元景皓,元景皓,起来了起来了,带我四处看看去!”沉香早就急得不行,若不是看见那狮子狗,她早就自己到门口溜达去了。 站在芸台山顶上,感觉离蓝天如此接近,那红色的枫林与绿色的乔木映衬着,真是山顶的风景独好。 小书生坐在院内的石桌旁,对沉香说:“沉香,今日见到雪桥小姐还能与她攀谈,我知道我配与雪桥小姐有何瓜葛,但今天这一见,我已经比别人拥有了太多,足矣,与雪桥小姐这一次相逢我的人生足矣!” 晚上,月光如水,小书生早就累坏了,沉沉睡去,嘴角时不时上扬,看样子梦中的雪桥小姐定是与小书生定了终生吧。 沉香看着小书生熟睡的脸,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最近,沉香也不思进取,因为听了那渊迤说的,她是被人施了咒,若不是有缘遇见渊迤服下灵丹豆,她这一世将是无知无觉的只能做一块木头。 即然这样,修炼又有什么意义,沉香堕性发作,躺在小书生身边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沉香进入了梦境,梦境里,火红一片的枫叶林中,一位如丝如烟的黄色衣衫的姑娘左顾右盼,眼神迷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半束着黑发,皮肤白皙,脸颊瘦削,细长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红如滴血的红玛瑙珠链,玛瑙珠链颜色纯正,质地细腻。 黄衣姑娘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低喃着:“江生,江生,我来了,怎么不见你?” 当她看到沉香,一把拉住沉香,“你可见过一位郎君,灰蓝色衣衫,手持枫叶折扇?”看见沉香摇头,眼睛一阵呆直,又问:“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来这里做什么?” 沉香还是摇头。 黄衣姑娘像是在梦中行走,放开沉看,又东顾西盼地嘴里喃喃着:“江生,江生,你在哪里?我来了!你却不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寻山 看见黄衣女子如同梦呓地离去,那远去的身影却是透明的,火红的枫叶穿透她的身躯,隐隐绰绰。 沉香暗自想:“这位女子一看便知已不是活人,是一个丢失了自己的灵魂,可怜她只能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徘徊,永不能渡入轮回!” 第二日,小书生一早起来就去到主殿见雪桥小姐拜别,但小厮们只给传话未能见到雪桥小姐,又不好乱闯,匆匆下山去了。 当天回到文曲苑,其他人压根不知小书生一夜未归,只有徐温良焦急万分,看得出来,这一院子的人只有徐温良是真心诚意地担心着小书生。 “无妨无妨,我不小心摔倒了,撞伤了头,在寺院里休息了一夜今日就回来了,没有什么大碍。” 小书生没有与徐温良说起雪娇相遇之事,胡乱掩盖了此事。 这一天,与往日并无不同,小书生头上的伤还有些痛,那些都是次要的,心里那种时喜时悲的心情让他无心温书,沉香忧愁地看着小书生,太无趣了,接着又去打坐修炼了,如果这次小书生还考不中,沉香觉得自己一定都可以考取功名了。 谁知,第二天,一个沸沸扬扬的消息传入文曲苑,燕公的视若珍宝的二小姐燕雪桥昨晚在芸台寺失踪,整整一天杳无音信。 小书生如同坠入深渊,呆若木鸡,他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如同就要爆炸的火球,心急如焚,最后坚定地对沉香说:“沉香,我要去寻她!” 沉香看见元景皓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不移的执着,自己也正是闲着无聊,出去转转冒个险,顺便帮助小书生去追寻一下少年的梦,有何不可? 说干就干,天色已晚,小书生与沉香悄悄地溜出了文曲苑,向芸台山走去,月夜下,小书生的脸泛着红色的光晕,眼睛里也比平时明亮百倍,沉香看着小书生的变化,觉得很神奇,人真的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人瞬间快乐又瞬间悲伤吗? 芸台山下,与沉香想的不同,原以为寂静黑暗的芸台山下,灯火通明,热闹的很,很多人手持着火把,整齐地列队,等待着前面来人的号令。 看来是燕公为了寻找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燕雪桥将各方可以动用的兵力都用上了,爱女心切的燕公看来是急坏了,今夜想必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山下聚集的约有百十人,每人都手持火把,看穿着是当地衙门里的护卫队,他们个个秩序井然,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的训练。 前面一个身着金丝软甲的黑衣男子正在训话:“一会儿我们将替换上一队的搜巡队,在搜寻过程中,无论谁看到可疑的情况,将火把高举,空中画一个圈,直到有其他人赶到为止,三人一队,仔细搜寻,让我看到你们手中的火把常亮!” 黑衣男子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遂,眼睛犀利而不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和文曲苑众多学子们完全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威慑天下的王者之气。 “是!”众人齐刷刷地回答,时刻等着黑衣男子的号令。 “沉香,我们怎么上去?”小书生元景皓,看见山下环围住的护卫,估计连个苍蝇都跑不过去。 “不要着急,我们先去找一支火把,那西侧的围栏处有一个缺口,可以从那里进去。” 沉香冷静地说,小书生为人无趣,沉香同他一起出来时就会在以小书生为中心,四处闲逛,那日她便发现,在西侧的围栏处,有一个缺口,应该是年代久了,栅栏朽烂所致。 火把随处可见,方便下山的护卫们可以及时更换,小书生不负重望,终于心惊胆颤地偷来一支火把,并为自己的成功兴奋地两眼放光。 沉香引着小书生来到西侧围栏处,这里看上去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沉香指着一块用木板搭成的栅栏说: “元景皓,你去把那块木板往上抬!” 元景皓将信将疑,轻轻一抬,便将那块木板拔了出来,小书生闪身进入,又将栅栏放回原处,这一路上还不敢点亮火把,只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坡向上爬去。 说着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一座山上寻一个人,岂是如此容易吗?小书生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山路,这里又是夜间,小书生爬了约一个时辰就手脚酸软,气喘如牛了。 沉香看着小书生快要喘成风箱的样子,说:“你休息一下,我四周去看看!”于是飘向前面尽量高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更可行又好走的路。 他们从山的西侧过来,而其它人大多从东边地毯式搜寻,离这里还远着呢,只能看见如星星般的火把光亮将山峰映照得如同挂了一串灯珠。 就这样沉香与小书生走走停停,火把也快燃尽,什么发现也没有,护卫队如此众多的护卫也没有找到,哪里是小书生一来就能找到的呢。 此时已上深夜,小书生已经瘫软在地,一腔英雄救美的热情此时也消磨殆尽了,沉香无奈地看着小书生,摇摇头,再次向高处飘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就在沉香看着又要再一次失望而落下的时候,她看见那几株黑森森的树下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烟袅袅升起。 此处莫非还有别的人也在搜寻?是不是火把燃熄的烟呢? 沉香来到正在拉风箱一样喘息的小书生面前,让他熄灭了手里的火把,悄悄地来到那树下,黑夜里,四处虽是寂静,却更有细微的声音显示着夜晚的不平凡。 那缕烟好像从地下冒出,到处是都树林,那地下应该是树的根系。 小书生趴到地上,用耳朵贴到地面上,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就像是小孩子半醒半睡时的呓语,细微而不完整,也像是妇人肚子疼时哼哼唧唧地呻吟,在这个到处树木林立的黑暗地方,听到这样诡异的声音不禁让小书生汗毛直竖。 沉香也听到了,她到处探看,终于在旁边看到一堆落叶覆盖着的洞穴,那处洞穴隐藏的极好,上面由树叶编织而成,就算是成人站在上面也不会轻易摔落下去,除非凶猛的用力一扑才有可能将洞穴暴露。 沉香身形小,可以在落叶与树枝之间自由出入,于是便发现了这个洞穴。小书生蹑手蹑脚地来到洞穴入口,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能够下洞探查。 沉香看着小书生恐惧的眼神,哆嗦的背影实在气恼,如果这样找下去,天亮也不会有结果。 “元景皓,快跑,有老虎!”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海灵红 沉香低喊一声“景皓,快跑,有老虎!” 只见小书生脖子一缩,浑身一滞,跌跌撞撞,然后手脚并用向前跑去,脚底经不住他这一蹦一跳,顿时枝断地陷,小书生悲惨地掉入了树洞。 沉香紧跟其上,还好,树洞不深,大约两米左右,小书生措不及防,摔得是五迷三道,魂飞魄散。 “哎呀,那老虎跑走了!幸亏,幸亏我发现得及时!”沉香故意说。 “哎哟,摔死小生了!”小书生揉着自己的屁股和后腰。 等二人镇定下来,才向四周看去,这里像一个深藏在地下的洞穴,地上一堆刚刚熄灭的火堆还在缕缕冒着白烟,看样子这里有人。 小书生有些害怕,警惕地看着四周,这个洞里黑的很,小书生手里的火把刚才坠入洞里时险些灭了,这会火光微弱,小书生吹了吹火把,往洞的深处走了走,这个洞看起来不算深,但感觉很宽,应该是树林中心的空洞处,早年间猎人在此设置陷井,慢慢地貌变化将此洞扩展延伸。 小书生不敢再往深处去,只好在那一堆刚燃尽的火堆旁坐下,这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的声音脆脆地传来,小书生一阵惊喜,这是雪桥小姐的小狮子狗佩戴的铃铛的声音。 黑暗处传来小狗惊恐地低鸣,如泣似哭,显然,刚才,小书生在外面听到的那个诡异的声音就是这个小狗的低鸣声。 小书生将火把伸向传来声音的地方,不远处的角落,一只脏兮兮的长毛狗蜷缩成一团,大大黑黑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小书生。 “小狼,小狼,过来,你的主人在哪里?”随着小书生的离近,小狼向后退缩着,显然,它受到了惊吓。 火光照近,小书生看到,小狗的身后倒卧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泥污,仰面倒在地上,白色披帛、淡粉色烟纱散花裙,几天前那个坐在火红枫叶下的逗弄着绒白的小狮子狗的妙龄女子现在一动不动,鼻息微弱,不知生死。 “燕小姐!”小书生一声惊呼,扑上前去,一旁的小狗受到惊吓,一阵尖声狂叫起来。寂静的山岭里这突如其来的犬吠更显得刺耳惊悚。 “不许叫,再叫我就把你烤了吃!” 沉香飘到小狗的眼前,对它厉声喝斥。都说动物的眼睛是能看见灵物的,自从沉香见到这只小狗,就知道它能看见她,所以在山上时才一路狂吠,追着小书生咬。而沉香也最害怕狗,但这个时候,看来,不吓吓这个小东西怕是它会坏了大事。 小狮子狗眼泪汪汪,委屈地闭上了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这一天一夜,小狼守着主人寸步不离,也是忠诚的了。 沉香赞扬地看了看小狗,奇怪,自己也没有那么害怕狗了。 小书生还在喊着一动不动的雪桥,沉香到了跟前,看了看雪桥,雪桥没有死,但也不太妙,似乎有些发烧,但现在气息尚稳,没有生命危险。 沉香对小书生说:“元景皓,你先不要嚎,安静下来,把雪桥小姐抱起来靠在这边,地上太凉,她现在正在发烧,还有,小书生,说出来你不要叫,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人!” 小书生闻言,立即住了口,拿着火把看向四周,那四周一片寂静,黑暗却是无边的,看不到尽头。 最担心的就是你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你们是谁?”一个幽暗的声音从那片黑暗中传来,小狼焦燥地低声嘶吼着,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向后缩着。 小书生也害怕地紧紧贴在墙上,他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着的雪桥鼓足勇气,忽地上前一步: “你先说你是谁,你,你为什么把雪桥抓到这里来?” 沉香诧异地看着小书生,这个小书生最近总让人出乎意料,哪里来的勇气? “雪桥?她叫雪桥?”那个幽暗的声音说,“难道她,不是她吗?”那个声音悠长而空灵。 声音由远而近,从黑暗深处走过来一个人,不,应该说飘过来更合适,那人是一个身材修长,温温而雅的身着灰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这位男子长身玉立,眉目疏朗,是一个儒雅有涵养的英俊才子,沉香放下心来,她太害怕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面目狰狞、肮脏污秽的怪物。 眼见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小书生元景皓也稍稍放下心来,但他看见一旁的小狮子狗鼻头紧皱,一副又害怕又提防的样子,也自觉不能掉以轻心。 小书生挡在雪桥身前:“她是叫雪桥,燕雪桥!你说,你为何把她绑到这里,你,你,你有何企图!” 小书生有些结巴,第一次这样义正严辞与陌生人说话,还是一个几百人围捕的大恶人。 “燕雪桥?.......是了,不是她了,她不是这样的!她恬静、美丽、乖巧,而且,她会带着我送她的红珊瑚珠串海灵红,她说了,今生不会取下来那海灵红,那是海的精灵,而她,这个人没有。” 男子用手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雪桥。 “她?她是谁?”沉香追问道。 “她?她是谁?”男子重复着沉香的话,手里的折扇掉在地上,他突然用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她,她是谁,我怎么会忘记了她是谁?” 折扇掉在地上,那一袭白色的纸扇,用红色的朱砂绘出了火红似火的枫叶。 “不要着急,你先告诉我你的故事,我就告诉你戴着海灵红珠串女子在哪里,好吗?” 沉香温柔地说。小书生很奇怪,沉香怎么会知道这个奇怪男子要找的人在哪里,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沉香微笑不语,再次说:“江生,你可是叫江生?” 男子一怔抬起头来,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飘飘然的小人,“江生?好熟悉,对,对的,我是叫江生!” 然后就用那低沉、磁性的声音轻柔地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神秘。 “我与她相识在枫叶里,那时她一袭黄衫,衣裙飘魅,真是让我以为是那山中精灵在此重游啊,她小心翼翼问我下山的路,我好惊喜,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她就那样笑着看着我,对我说,我不急着赶路,你慢慢说!” “什么是温柔似水,什么是一眼定终身,这便是了,她的眼眸如星似月,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珠落玉盘,她的眼神就是秋天里那片最美丽的枫叶,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也是这样深深地看着我,就能明白彼此心里所想!” 江生眼睛里光芒和小书生准备来救雪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突然江生又狂燥了起来:“可是,我居然记不得她的名字了,甚至记不得她的相貌了!真的,我记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碧莺丝 江生似乎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一直等着的爱人的信息,但他能够清楚地说出所爱之人的每一个小细节,却想不起来她的相貌和姓名。 他痛苦万分,只能用无助的眼神看向沉香。 “他似乎可以看见沉香!”小书生此时才感觉到了对面那半隐半明的江生一直在和沉香对着话,这个后知后觉也是修炼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 沉香无奈,只好看了看江生,江生身穿一袭灰蓝色长衫,身无和长物,她又低头看到了刚才江生掉在地上的折扇,折扇掉在地上,开得很大,沉香飘到折扇上方,仔细看着折扇的每一处细节。 这把折扇是一面素面折扇,非常简单且做工精致,扇面撒金点缀,上面用红色的朱砂画出一丛火红枫叶,枫叶线条细腻,叶形秀丽,右下角仔细看去有个葫芦状的红色印章,里面写着小小的“莺丝”二字。 “你再想想,你要等的那人可是唤作莺丝?”沉香看到这二字时,顿时心里那扇天窗打开了,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致。 “莺丝!”沉香再一次重复。 “莺丝?”江生抬起头,看得出,他脑子里那道光亮正在缓缓开启。 “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小书生低声吟诵起。 江生看向小书生,眼中带泪,欣喜若狂:“莺丝,上林莺啭游丝起,她是叫莺丝,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的莺丝是那样的美,我从不忍心多看她几眼,似乎看了就玷污了她的美丽,那一天秋天,我与莺丝第一次相识,我们就郎情妾意,暗生了情愫,但我是一介上京赶考的落魄书生,而莺丝是大家闺秀,我们家境门第悬殊,莺丝家中嫌弃我连续三次均未考中,这次也不会有希望。就坚决反对我们的往来,并极力为莺丝寻找夫婿。” 小书生元景皓闻听此言,想起了自己,也是连续两年应试,第一次虽然不能做数,但也是耽误了一年,今年是第二年,他对自己也没有太多把握,不禁对江生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莺丝单纯而善良,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艰难万分,每次相见只能匆匆诉说几句便分开,有时还只能遥遥相望,但是,这样我也知足了,因为只有她才对我有莫大的信心,不用她说一言,从她的眼睛里我就可以看出无限的鼓励,我一定好好应试,今年一定挣一个好前程,只为了她!” 江生眼睛闪亮,他冲上前一步追问小书生: “还有多久应试?我还什么都没有看,什么都没有准备,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江生再次急躁了起来,但当他听到小书生说出今年的年份和应试的时间,江生迷茫起来,他糊涂了,怎么什么都像是错过了一般。 “后来,后来,莺丝捎了书信,说家里给她另择了夫婿,约我三日后手持枫叶纸扇,穿那件灰蓝色长衫,去芸台山东侧的枫树下相见。” “那你去了吗?”沉香蹙眉。 “我看到她的书信上说要手持枫叶纸扇,这个没什么,那纸扇是她画给我的,我送了她我母亲过世前送于我的珊瑚珠串海灵红,就算做交换了定情信物,可她要我穿上灰蓝色长衫,我有些纳闷,为什么要这么正式?” 江生接着说: “我没多想,心中焦急地想着她父母要将她许配他人,到底许配给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就不能等到我这次应试完成吗?这么多的问题,我打算仔细问问她!” “没想到,我在这里等了她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也没见到她的身影,我焦急如焚,为什么她没有来,我等了她一天为什么还没有来?” “接着说!”沉香十分想听到她想的那个答案。 江生看看沉香,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去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很想下山去迎迎她,却又担心错过她,就这样,一直等到天黑了,一个人都没有了,我才摸着下山去。” “那天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更何况一天我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一不小心,我就摔了一跤,眼前一黑,当我醒来,我就在这里了,我怎么也出不去,喊也无济于事!就这样,等到了那一日,她掉了下来!” 江生看向昏迷着的雪桥,雪桥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情况也非常紧急,但是现在天未亮,搜寻队还未到这边,仅凭小书生一人之力决对不可能把雪桥小姐带下山去。 “那一天,她掉了下来,我真的以为天助我也,我终于等到了她,但是任凭我如何唤她,她总是视而不见,好像她看不见我一样,她不仅看不见我,我也摸不到她,我却是可以穿过她的身体,她却视而不见。” 江山恐惧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她点了堆火,然后就睡着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好生糊涂!” “江生,你死了,你死了好久了,你没有去转世,是因为你没有放下执念,所以,你记得不她,记不得自己!因为你现在是一缕执念留下的魂魄,所以,雪桥看不见你!” 江山像是五雷轰顶,他头晕目眩,一下跌坐在地。嘴里喃喃地说:“不是不是的,你胡说,你胡说!” 小书生元景皓也吓了一跳,什么?面前这个活生生的男子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缕魂魄? “沉,沉香,你说什么?” 沉香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做个坏人了,告诉你这些,也是我迫不得已,你不知道这些,你就永远呆在这里,永世不会轮回,直到你彻底忘记了莺丝小姐,你的这缕魂魄便烟消云散了。” “那可怎么办?沉香,这可怎么办?”小书生眼泪流了出来,声音哽咽地追问着:“沉香,我们能不能救救他?” 沉香白了小书生一眼发:“什么这啊那啊,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江生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噩耗里。 “我死了?你是说我死了?我怎么会死了呢?”江生口里反复颠倒着这一句话。 “唉,我真是不愿意和你们这些酸腐书生说话,太费劲了!” 沉香把自己曾在芸台山住的那一夜做的那个梦,和今天江生说的这些揉和在一起,组织了一下怎么说,才能让这两位明白,这才张口说: “听好了,江生,你与莺丝小姐约好,小姐书信上写的在哪里见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缘错过 “江生,莺丝小姐的信上说让你与她在什么地方见面?” 沉香问。 江生思索了良久:“莺丝捎了书信,上面写着在芸台山东侧的枫树下相见!” “东侧的枫树下相见?”沉香问:“你确定书信上是这么写的?” “是的!”江生很肯定:“她写给我的书信每一个字我都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决对不会错!” “好吧,那我告诉你,这边是芸台山的西侧!”沉香凝视着江生。 “西侧?” “西侧?”江生与小书生同时惊呼。 “对呀,你说我们从哪里上山的?”沉香问小书生,小书生想了想:“我们是从西侧的栅栏处上山的,直着上山的,对啊,这边是西侧!” “因为芸台山和别的山不同,它的上山的石阶和枫林的形成是绕着山旋转而上的!”沉香说。 “是的,我们在芸台山顶和山下远看芸台山就可以看出来!”小书生也说。 “雪桥小姐的书信上写的是芸台山的东侧,但你只要一错过,多转几步,就可能偏了路线,绕到了西侧,于是在一座大山上,江山和莺丝在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约会,竟成了永别!” 沉香说完,空气凝结了,小书生惊愕不已,江山痛哭流涕。 芸台山环境独特,为了突显枫叶与常绿植被的交相辉映,设计者将枫叶呈蛇形盘距,远远看着这座气势巍峨的山峰,它犹如一条红色的丝带环绕在芸台山,别有一番景致,正是这个特殊的景致,却如同天涯海角将二人分离,这一分离便是永生永世。 沉香看着坐在地上的江生,惋惜不已,也许,今日他已经高中,不说榜首,也得了一方官职,有了作为,娶了这位他朝思暮想的莺丝小姐,二人喜结连理,身边更有儿女绕膝,这是何等乐事! 江生抬头看向那黑沉沉的洞顶,“都怪我,我竟然会找错了路,辜负了莺丝小姐的一片深情,也罢,莺丝小姐肯定也来赴约,我并不是空等,也没有错付,我没有遗憾!” 他接着笑了起来,那笑显得那么凄凉,那么决绝: “不过,像我这样一个考了三次也未能考取功名的一介落魄书生,从小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孤苦无依,而且还是个路痴,莺丝小姐跟了我必定受苦,想来,现在莺丝有了自己的归宿,她的父母定会给她找一个好的夫婿,她值得拥有完美的人生,我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笨拙、倒霉的过客罢了!” “你来看看这里,元景皓!”沉香招呼着,小书生向沉香走去看见那黑暗里的一堆东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啊,啊,这是......这是.......”他结结巴巴,口不能语。 那黑暗的墙角,小书生手中的火把只余下一丝光亮,但也能看得清楚,那墙角,蜷缩着一具人的骸骨,白森森的手骨还紧紧握着一把折扇,那折扇上画着一树枫叶,火红火红,如血一般鲜艳。一袭灰蓝色的长衫也脏污腐朽的厉害。 骸骨低着头,两个黑洞一般的眼睛死死望着手里的折扇,看上去孤独胜过可怕,想来,江生掉下洞中还困住了些时日,只不过生不如死,艰难等死罢了。 江生也“飘”了过来,愣愣地看着那墙角的骷髅,那一种孤独那一种绝望涌上心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书生,你听,那边山上好像有人过来了!” 沉香飘到洞顶钻出缝隙,看见有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交相辉映,看样子搜山的护卫已经到了西侧的山峰。 “小书生,这次你可是大功一件哦!”沉香兴奋地说:“是你救了雪桥姑娘,你是雪桥的救命恩人,那你就有可能被燕公选中,当了燕公的女婿也说不定哦!” 小书生也紧张起来,站起身来看看洞顶,又看看昏迷的雪桥,又摸一下那惊魂未定的小狮子狗,嘴角露出兴奋的微笑。 他兴奋地在洞里走来走去,这时,他看到江生的魂魄在自己的枯骨前凝望垂泪,又过头去看那昏迷的雪桥,雪桥面色不正常的红,呼吸也急促粗重,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 小书生呆在那里,看看江生看看雪桥,眼圈微红,狠狠跺了一下脚,对沉香说:“沉香,趁他们还没有到,我们走吧!” 说完拿起盖在雪桥身上的长衫,就要攀爬上去。 “为什么啊?”沉香大惑不解。 刚才还兴奋不已,估计脑海里早就闪现了188种将来和雪桥在一起的美好日子,现在怎么一转眼就要逃跑呢? “请你们!”身后江生开口说话:“请你们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我害怕,害怕那种黑暗、那种绝望,求求你们,带我离开吧!” 江山怯怯的样子,小书生就像看见了自己,看着江山,问沉香: “沉香,我们怎么才能把他带出去?” 沉香朝着那堆骷髅呶呶嘴。 小书咽了一口唾沫,现看了一眼江生,心一横,冲到骷髅边,铺上自己手里的长衫,哇呀呀叫唤着,把那堆骷髅包在了长衫里,两只袖子在自己胸前打个结,背在了身上。 临走,小书生再次看了看雪桥,拍了拍小狮子狗说:“听话啊,一会儿,有人来的时候,你就使劲叫,你和小姐就能得救了!小狼,这次可全靠你了!” 说完,抹了一下眼睛,恋恋不舍地向上爬去。这一走,可能就是永生! 小书生迅速找到一棵隐蔽的大树后,看着搜寻队到了洞前,火把将这一片照得灯火通明,不一会儿就发现了这里的大洞,搜寻队大喊着: “崇南将军,这边,这边有个洞,里面有狗叫!” 一位黑衣长披风的男子快速来到近前,正是芸台山下领队搜山的首领,原来是崇南将军,他是帝都最负威名的美男子,也是帝都最勇敢的男人。 崇南将军干净利索地从元景皓前面落坑之处跳了下去,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只稍许片刻就抱着燕雪桥出了洞,放在平地上,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雪桥缓缓睁开了眼睛,当雪桥的眼睛和崇南将军的眸子一对视,躲在树后的小书生元景皓就明白了,他彻底失去了燕雪桥,因为那两双眼睛都有着江生说着莺丝时那样灼烈的眼神,那个眼神有的是甜蜜和温暖。 不过,不久,小书生又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枫叶红 小书生今天又哭又笑,把沉香也搞得郁闷不已,想来这个元景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今天如此琢磨不透。 一路上,沉香看着小书生,小书生努力攀爬着,他们要带着江生的尸骸到芸台山的东侧枫林下,此时,天边已是微亮,小书生借着鱼肚白的天色翻山越岭也勉强看得清楚。 这一次,元景皓依然大汗淋漓,但是却一声不吭,似乎跟自己较劲,动作俨然比来时敏捷了不少,沉香还是同来时那样嘴不饶人: “小书生,你呀,正值青春年华,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都是最旺盛的时候,但是你看看你,睡起觉来,几个人把你搬走也不知道,爬起山来就像是一只流着水的狗熊,你这个体能怎么能跟得上现在生活的节奏?” 沉香飘着,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说说你,天天守着这么一座巍峨而又空气清新的芸台山,来了这么久这才是你第二次爬!怪不得你这般无用,这样吧,看来还是得由我决定,从明日起,我每天清晨喊你起床,我们一起来爬山!” 小书生还是不应沉香,沉香觉得没趣,但嘴上还是不停, “我不仅每天叫你起来爬山锻炼身体,还要把那个徐温良也叫起来,两个人一起会精力旺盛一些,你再看看那徐温良,和你一样没精打采,一天天精力都放在如何讨女人欢喜上,你瞧瞧上次上山,他那个搔首弄姿的样子,把那个功夫用在锻炼身体上,自然也会天天神清气爽,对,就是要这么做,要天天锻炼才行。” 沉香基本是自言自语,身后那飘飘渺渺跟着一团灰蓝色的身影,江生和小书生一样,一声不吭。 前面,枫林正浓,苍山的青绿衬托着枫叶的火红,如同仙女挥动着白色的纱袖的晨雾就那么若有若无地飘在山腰上。 “小书生,是这里了!” 沉香喊道,她梦里那位黄衫女子就是在这里出现的,她没记错,因为从这里向后面看去,那遮挡在层层薄雾下的山峰就像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低头含羞,像是等待的情郎向她走来,那一副娇羞的模样栩栩如生。 小书生还一味地向前走着,就像灵魂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在这里行走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小书生,小书生,你是不是把魂丢了!”直到沉香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时,小书生才定住了神,站住了! “怎么了?沉香,你说什么?”小书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沉香怔怔地说。 沉香捶头顿足,“我说你这个呆瓜,你真的以为我这一路上絮絮叨叨是为了自己?我还不是担心你疲累,一路上说话都是为了分你的心,你就不感觉那么累了,可你,可你倒好,什么也没听!” 小书生看见沉香生气的样子,急忙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辜负了沉香的一片好意,还请多多包涵!” 沉香一看小书生那酸腐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 “好了,怪不得大家都说你酸,真是酸!快看看这几株枫树下,应该就是江生和莺丝约会的地方!” 这个时候,山上第一缕晨光照射下来,有着层层薄雾的遮挡,晨光有些婆娑有些细碎,清晨的空气略冷,小书生刚才爬山一身汗倒也不觉得,现在被山风一吹,清冷冰凉,倒也有些寒意。 与前几日上山看到的枫叶不同,这清晨的枫叶没有那时的浓艳,一夜秋露,枫叶上都像是刚被水洗过一样,晶莹的露水轻轻一碰就滚着跳着从那一片片掌状的枫叶上滚动下来,树顶上就又有了新的露珠滚落至此,络绎不绝。 “小书生,好美啊,那远山,像不像一位窈窕的女子?你看那是头,那是嘴,那边的手还翘起呢!”沉香愉悦地像个第一次出游的孩童。 小书生不语,沉香回头看去,正要破口大骂时,看见那一直跟着他们的江生的魂魄正站在一株枫树下,身影单薄而消瘦,他灰蓝色的长袍显得那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他眼含泪水,看着那枫叶和远山,透露着无数的凄凉,而那小书生,眼泪流得比江生更疯狂,他哽咽着说: “怎么办?江生好可怜啊,我们要怎么才能帮助他呢?” 沉香真想给他一记爆粟,但又怕小书生昏倒,一夜的劳累,加上劳精伤神,流了这么多汗,又哭了这么多,丧失了这么多水份,不会要脱水而死吧!看起来真让人操心啊! 沉香摇摇头,对着那枫树下落寞的身影说:“江生,其实莺丝也在这里!” 江生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那面目表情可谓是阴晴不定,变化多端。 “你说什么,什么?莺丝在这里?”江生四处张望,期盼着,又害怕着,多年的相思,终于等到这一天,却又害怕再次相逢。 “不行,我不能见她,她,她会害怕的,我是,我不是一个人!”江生语无伦次,匆忙地找地方躲。 “沉香,你是说莺丝在这里?你不要说不负责任的话,江生已经很难过了,莺丝怎么可能也在这里,毕竟我们在这里谁也不知道!” 元景皓生怕沉香不靠谱。 沉香瞪了一眼小书生:“江生,是真的,到这里来,我给你说。” 原来,沉香在芸台寺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温婉动人的黄衣衫姑娘就在此处寻觅着什么,她一直喊着:“江生”还说了江生的灰蓝色长衫和枫叶折扇。 刚开始沉香还不能确定,但是见到江生,马上就想起了这个姑娘,因为,两人的眼神太像了,都是那样迷茫的样子,而且江生提起了红珊瑚珠串,沉香便百分之百确定了,这个黄衣姑娘定是江生要找的莺丝。 “那为什么今天这个时候她还会在这里?这不符合逻辑啊!”小书生还是觉得不对,“大家闺秀,这个时间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半山腰上等我们,沉香,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江生却是充满了希望,他看着沉香,眼神灼灼: “我相信你,你能说说为什么你觉得她在这里?” “因为,她和你一样,都不是人!”沉香紧盯着江生的眼睛。说完就低下头去:“我又当了一次坏人,死书生,都怪你!” 小书生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怪小生?还有,沉香,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说莺丝是死了?” 沉香翻了一眼书生,“她为什么而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应该就在此处!” 沉香望向那梦里莺丝出现的地方,是那棵枫叶最红的树下,梦里,她就那样看着四周,眺望着远方,好像那里随时会出现自己翘首期盼的情郎。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仙女峰 “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莺丝,你怎么也去了呢?莺丝,你出来见见我吧!” 江生泣不成声,泪水滴到了衣衫上,却看不到半点沾湿的痕迹。 小书生将背着的江生的骸骨放在一株枫树下,累得还喘得像头牛一样,当那包着骸骨的长衫一落地,那枫树下就荡起一阵灰尘,呛得小书生直咳嗽,这又是咳嗽又是汗珠又是刚哭过,小书生的脸就像是唱戏的大花脸那样,横一道竖一道,沉香看着元景皓直想乐。 装着江生骸骨的包裹一放下,顿时灰尘荡起,形成了一团小旋风,没有旋风那么急促,柔柔的一团,慢慢地伸展,在沉香、小书生、江生面前幻化成一个女子,那女子消瘦纤细,皮肤白晰,淡黄色衣衫,半束发,几乎没有什么首饰,只是在那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红如滴血的红玛瑙珠链,玛瑙珠链颜色纯正,质地细腻。 那正是与江生定情之物——海灵红,那是海的精灵,正是这串海灵红,将莺丝牢牢拴在执念里,不能轮回,只有等待着江生的到来。 “莺丝?”躲在小书生身后的江生走了出来,双手伸向黄衫女子,那一脸的温柔,一脸的宠溺,一脸的怜惜。 “莺丝,是我,是我,江生,我是江生!”江生看见莺丝似乎还有些茫然,就温柔地反复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提示着莺丝。 “莺丝,还记得吗?你约了我来这芸台山上相见,让我穿上这一身灰蓝色长衫,你说,这长衫是你最喜欢的,你喜欢蓝色,但是蓝色男子穿着稚气,灰蓝色却显得稳重,这是你亲手做的,专门为我而做。你还记得吗?” 江生拉起莺丝的手摸向自己的衣衫,莺丝的手指刚一触碰那衣衫,眼睛明亮了起来,喃喃地说: “我从未给男子做过衣衫,这是我第一次做,你瞧,那处扣袢我总是盘不好,莲花扣袢硬是盘成了算珠扣袢,可是江生却说,这个扣袢是他见过最美的。” “还有,你看看这撒金折扇!折扇虽是素面,但是配了撒金就显得极奇穷巧,别出心裁!” 江生又将手里的折扇放在莺丝手里。 莺丝摸着折扇,打开扇面,用手轻轻摩挲着那丛枫叶,““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枫叶是我们一起画的,那落款处葫芦状是因为我手误将圆画歪了,最后补成了个葫芦形状!” 莺丝抬起头来,乌黑晶亮的眸子看着江生,眼里的江生与她心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重叠了起来,最后定格在了莺丝的心里,莺丝顿时拨开了迷雾看清楚了眼前那温柔似水,含情脉脉的男子正是自己等待的情郎江生。 神奇的力量让莺丝本来涣散的身形渐渐凝聚,江生也由透明变得真实起来,二人四手相握,美丽的芸台山上顿时光芒四起,那火红的枫叶纷纷飘落,天地间一片绚烂无比。 清晨那缕阳光终于穿透了迷雾,洒向人间,洒向芸苔山,洒向每一片火红的枫叶上,洒向两个相爱的人身上。 看着二人互诉衷肠,小书生也有些耳热心跳,沉香说:“小书生,就在那个地方挖坑!” “挖坑做什么?”小书生眨巴着眼睛问。 “莺丝姑娘的尸骨也在这里,挖开,把江生的和莺丝的尸骨埋在一起,他们才能终成眷属,一起轮回!”沉香说。 “莺丝姑娘真的也死了吗?”小书生惋惜地问。 “是啊,你听!”沉香把手竖在唇前,让小书生听那对情侣的对话。 “江生,我终于找到了你,你可知,我等了你这么久,都快忘记了你的容颜,你的名字我天天念叨,见到能够说话的人就问,生怕忘记了你的名字!”莺丝泪眼迷朦地说。 “对不起,莺丝,是小生愚笨,记错了上山的路,还让自己丧了命,没有来得及见你,但是,我找到你了,真好,真的太好了!” 江生紧紧拉着莺丝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便不见了一般,他们诉说着一个凄凉而美丽的故事。 原来,莺丝那日送了书信给江生,信上说让江生穿上那套灰蓝色长衫,拿上那把枫叶折扇,到芸台山来找自己,是因为,父母看不上江生,江生连续三年没有考中,家中也无背景,今后的路漫漫,不能有个一官半职,若是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还能有什么保障,岂不是要吃糠咽菜。 而莺丝却不肯,一心一意要追随江生,无论江生是否高中,也无论江生是否还要再考一年,她都跟定了江生。 莺丝的父母开始担心,如果不是莺丝这样固执已见,他们也愿意等等看。但是女儿这样任性而为,不管不顾,就让他们更坚定地否定了江生,没有多久,便给女儿定了一门亲事。 虽然是做一个知府的妾,但是这个知府大人很正直,家境也比较富裕,虽然有一房正妻,但正妻自始都体弱多病,知府大人却不离不弃,也无儿女,如果自己女儿嫁过去,一定会衣食无忧,体面长脸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莺丝居然以命相拒,她说服不了父母,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了,那就剩下最后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与江生私奔或与江生共赴黄泉。 于是莺丝写信告诉江生,让江生身穿自己的最喜欢的长衫和手持折扇来芸台山相见,想见了面之后两人再一起想办法远走高飞。 莺丝偷偷瞒了父母,想尽手段从家中跑了出来,早早就来到了芸台山,相约的枫树下,风景正好,远处那座飘渺的仙女峰与她遥遥相望,莺丝幻想着今后和江生的生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男耕女织,简单而满足。 就这样从清晨等到了日落,依旧没有等到江生的身影,莺丝看着游人如织到了无人烟,从满怀憧憬到心急如焚,想了一万种江生没有来的原因,却都没想到江生找错了路,就在芸台山的另一边,同样也焦急地等着她。 而这个时候,孰不知,在那山石的后面,正有两个丧心病狂的歹徒远远地盯着她。 从下午到傍晚,两个走投无路、一高一矮的歹徒早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正值妙龄、面容娇好的姑娘在此处徘徊,定是等着什么人,而此人到现在还没出现,那就一定是抛弃了她,再看见她泪水涟涟,而手里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时,更是下定决心,等人都走完了,就劫财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收藏 都说贼是最有耐心的,莺丝等了一天,他们也硬生生地等了一天,他们不急不忙,直到最后一个游客下山没影的时候,他们便准备出手。 夕阳的余晖让秋天的芸台山更加温柔,坐在枫树下的莺丝没有想到,她惦记的情郎失了约,两个贼却一直陪着她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两个歹徒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四下无人,此时下手时机正好,于是突然跳将而出,一左一右围起了莺丝: “小姐,你是被情郎甩了吧?你那情郎不行,不懂女儿心,要不,我俩你选一个?绝对让你想甩也甩不掉!” 这突然的举动确实把莺丝吓坏了,但是她却不惊不急,因为,她已经没了生的希望,她那滚烫的心早就被等待浇灭了,那万丈深渊就是她的归宿。 莺丝看见歹徒,伸手把怀里的包袱递了出去,“给,这里面都是我存的银两,够你们花一阵子了,我现在也不需要了!”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那皎洁的月光,惨笑着,身体向后一仰,跳下了仙女峰,那旋转飞舞的黄衣姑娘转眼就没了踪迹。 两个歹徒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是这样的无畏,他们怎么能知道一个灭了心火的人是怎样的决绝? 二人吓得捡起包袱仓皇而逃,向来轻易得到的东西都是不珍惜的,很快,他们二人在当铺当一支银簪时被抓了个正着,于是交待出芸台山上遇到一个跳崖女子,看她跳崖了才把包袱捡了。 此话哪有人相信,于是两个歹徒就这样关进了大牢,第二年开春便砍了头,因为他们不知,那女子的未婚夫婿就是审判他们的那个知府。 知府命人找到莺丝的尸骨,其实他是知道她的死因的,也知道她是等着江生的到来未果才绝望投崖,但是,人总归不能相信一个弱小女子能够有这么大的勇气,活着不容易,死却更难,把这个不相信归在是歹徒逼迫就说得通了。 于是,知府还是怜惜莺丝的,他命人将莺丝的尸骨葬在跳崖的枫树下,愿她能与自己等待的人有缘相聚。 小书生听到这里,心里痛得无法呼吸,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不知是羡慕还是悲伤,二人跨越生死,活着时因为错过同在一座山上却不能相见,死了成了魂灵却终于在一起,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沉香默默地说。 “我只是自己想的,并未说出口,你怎么就听到了?”小书生愕然。 “没什么,我只是修炼了一种可以读人心思的本领,别人我读不出来,小书生你嘛,我不用读心术就可以读出来呢!”沉香骄傲地说。 小书生冷汗。 “你能不能快点挖啊!”沉香催促着,小书生正在枫树下使劲挖着,满头大汗,今天可把小书生累坏了。 不多时,在小书生的一声惊呼下,看到所挖之处露出一具白骨,一串鲜红欲滴的珊瑚珠串露了出来,定是莺丝的尸骨无疑了! 江生和莺丝在枫树下看着尸骨呆立着,等将两具白骨整齐地码放在一起,并填埋好土时,小书生已经动不了了,可想而知,没有什么挖掘工具,只是在树林里发现几支散落的火把,火把尾部用结实的铜器支撑着,看样子是前来寻找雪桥时,崇南将军的护卫们留下的。 仅用此物挖掘,能不累吗?小书生身体严重透支,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还好吗?”江生问小书生,小书生闭着眼睛点点头。 “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落魄书生如此费心,说真的,我陨命于此,估计世上没有人来寻找我,也没有人惦记着我,却只有你!” 江生真诚地对小书生说:“只有你,我们素昧平生,互不相识,你却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的事,让我如何感激你呢?” 莺丝也眼含热泪对沉香说:“谢谢你,成全了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沉香说:“不用了不用了,小书生也是古道热肠,成全一桩美事,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不是?” 小书生坐起良久不语,沉香看着江生与莺丝消失不见,才转回头去准备骂小书生没有礼貌,别人说话不答是君子所为吗? 刚转过头却看见小书生已经站起身将衣冠整理干净,用衣袖将脸擦了干净向山下走去。 沉香觉得小书生反常,追着他问,“元景皓,元景皓,你是怎么了?中邪了?还是江生附身了?” 小书生回头看看沉香,笑着说,“沉香,我今天做的很对,你说是吗?”沉香疑惑的点点头:“对啊,江生和莺丝二人不是感谢你了吗?那就说明你做的对啊!” 小书生摇摇头:“不是这件事,是我离开雪桥,不让雪桥知道是我救了她,放弃了救命之恩的情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崇南将军!” “是这件事啊?”沉香还是不解:“对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喜欢雪桥小姐的,以后哪怕不能喜结连理,雪桥小姐也定是感激于你,你这次应试如果不成,那以后跟着燕公也是好的啊!” “不对,君子应成人之美!雪桥与崇南将军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给他们一个契机,成就一份美好的姻缘岂不是好事一件?” 小书生笑意满满看着沉香,沉香想不通了: “不是,元景皓,你是不是累傻了,你不是很喜欢雪桥小姐吗?怎么成全了崇面将军?” “沉香,我配不上雪桥小姐,至少是现在配不上,退一万步,雪桥小姐也中意于我,那我们的结局不就和江生莺丝一般了?我可不希望那样,我希望雪桥小姐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 小书生还是微笑着,但沉香可以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层薄雾,但即刻就烟消云散了。 “小书生,你的腿是怎么了?”沉香惊呼! 小书生两条腿打着哆嗦,一抖一拌地,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像是一个得了软骨病的人,看起来可笑极了。 “那是因为我古道热肠,我心甘情愿!”说完笑了起来,那腿抖的更厉害了。 芸台山的清晨良景难得一见,阳光初升,万物苏醒,山间的树木绿的郁郁葱葱,红的流丹溢翠,还有那缭绕于半山腰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随风摇曳,如同仙子的丝绦,温柔似水,甚是好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好姻缘 已近深秋,文曲苑里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学子们都埋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有些有钱的学子们一日三餐也让文曲苑的跑腿给送到房间里,学习氛围好得不得了,大家都互相比着,看谁房间里的烛火点到最晚。 元景皓也在埋头苦学着,怎么办?比不了那些有钱的人家,即便考不上,家里使些银子一样可以有官当,而自己举目无亲,更何况小书生就是有银子也决不会走那腐贿之路,看着自己的银两,不仅吃住要花钱,而且还也接济着徐温良,眼瞧着挨到明年开春应试也是很勉强的。 “元景皓,我再警告你一次,再也不许借钱给徐温良,他说他没钱交住店的钱,可是昨夜我飘到他的房间,他居然还有钱喝酒!” 沉香气愤不已。 “沉香,非礼勿视!你潜入别人的房间本来就不对,还说别人!”小书生说。 “我说元景皓,你能不能抓住重点,前两天徐温良才哭哭啼啼地跑到你这里哭诉,说自己要被赶出去了,向你借钱!借钱,他什么时候还过?只有你这个傻子一次一次送给他!”沉香更生气了。 “我知道,但我就是说不出口拒绝嘛!”小书生也懊恼自己见不得别人求助于自己。 “元景皓,我问你!”沉香说:“你还记得你饿晕在风雅涧门口的事吗?” “小生没有饿晕,只是饿得头晕而已!”小书生一本正经的纠正说。 沉香扶额。 “就问你还记得那种饥饿的滋味吗?可有人看你可怜施舍给你糕饼裹腹?”沉香怒斥。 “如何能不记得?那种空荡荡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好几次小生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再也不想经历这些!” 小书生想起那种腹中空无一物的感觉就害怕。 “所以说,你计划看看,如果以你现在余下的银两,可以撑到开春应试吗?如果应试结束还要等待结果,这个时候你也算进去了吗?如果没有考上,接下来怎么办?你想过吗?” 沉香一下夺命三连问。 小书生这才发现,自己的银两能撑到明天春天应试的时候都勉强,心里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我告诉你,元景皓,我可不原意和你受风餐露宿之苦,要不这样,你现在找个懂香制香的大师将我卖了,也好卖些银子做好人,送给徐温良!” 沉香怒不可遏。 小书生的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一本正经地说 “不可,不可,沉香,我不能把你卖了,你与我相伴这么久,我不能失去你,小生发誓再也不借给任何人银两了,谁也不借!”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敲门声,徐温良的声音传来: “景皓兄,景皓兄!” 小书生顿时傻了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沉香。 沉香一呶嘴:“我可告诉你,如果你胆敢再借钱给他,我就现身,把徐温良吓死在这里,就算你进了大牢,我也觉得比以后跟着你受苦强!” 小书生如坠深渊,那边门敲得急,没有办法,只好低头耷脑地给徐温良开了门。 “景皓兄,怎么了?看你一脸倦色,是不是温书太刻苦了些?来来来,昨天我搞了一些铁观音,这种茶醒神安神最好,我给你泡了一壶,第一个就送来与你!” 徐温良笑意满满,手里端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 元景皓感动不已,急忙请徐温良坐定,“温良兄,你太客气了,我背井离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你才会事事想到我!” 沉香附在小书生耳边说: “元景皓,你不要犯傻,每次来借钱还不都是这一招?” 小书生一滞,有些尴尬。 徐温良不知,说:“景皓兄,你可知道,那燕公的宝贝女儿要嫁人了!” 小书生没有抬头,只是仔细听着徐温良接下来的话:“燕雪桥要嫁给崇南将军了,那崇南将军生得英武,又是个舞刀弄剑之人,这样的人现在最招女孩子喜欢,唉,我们这样的穷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然后又天南地北扯了一阵,说到了正题:“景皓兄,最近家中来信,说我父亲生病,下个月的银两不能寄给我了!”说完就揉起了眼睛:“哎呀,我看我下个月就不能与你做伴了,我去外面找个地方吧!” 边说边斜眼看向小书生。吸溜着鼻子接着说:“听说那城北的土地庙里虽然摇摇晃晃就要倒塌的样子,但是,我也只能先住在那里,估计我有认识景皓兄的运气,说明我是个有福之人,那土地庙便不会倒塌了吧!” 说完还真的流出了眼泪。 小书生一看就着急了:“怎么能凭运气好坏?那土地庙破成那样,就算不倒,这马上就要到了冬天,不会被压死也会被冻死的啊!”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徐温良哭了起来:“那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办法啊,你看看像我这样的书生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啊!” “那我,那我......”小书生纠结着。 沉香一看小书生又要心软,急忙站定小书生面前叉着腰,吡着牙准备要去揪徐温良的耳朵。 “不可!”小书生一急大喊了出来,徐温良诧异地看着小书生。 小书生急啊,如果沉香揪住徐温良的耳朵,并做出一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徐温良定会昏死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我是说,我也不能借钱给你,我也没钱了,真的!”小书生语无伦次:“一分也没有,不能借给你!” 徐温良拿捏过元景皓的脾气,问他借钱从来没有落空过,没想到这一次,小书生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徐温良没有料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结道: “元景皓,你真的把我当成叫花子吗?我没有向你借钱,你这样说,和拿刀子捅我有什么分别?枉我平时事事想到你,白白把我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成叫花子!” “我不会向你借钱的,不会的,你太过份了!”徐温良怒从心起,站起身就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房间小,一回头把身后正不知所措的小书生撞了个满怀。 徐温良一把推开小书生,伸手拿起那壶还冒着热气的茶,出了房门,边走边说:“你个穷酸,把别人也当成穷酸了!” 小书生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话,又是尴尬又是懊恼又是气闷。 这个徐温良前前后后借了小书生不少银子,现在又说自己是穷酸,估计是借给他的银子都打了水漂。 小书生又气又恼,眼见的又哭出了声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温良 元景皓被徐温良抢白一通,觉得委屈得很,平时和徐温良谈笑风声,有什么心里话都对他说,几乎无话不谈,甚至有时不用说太清楚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自持两人是知心好友了。 今天自己只说了几句就被徐温良怒骂,小书生非常委屈,撅着嘴继续看着书。 沉香每当修炼结束,就百无聊聊赖,小书生又是一个无聊的人,于是沉香就会溜出去到其他学子之处闲逛,回来后给小书生说说他听来的各种奇闻,刚开始小书生还极力反对,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后来,渐渐也习惯了。 这一天,小书生正在温书,突然听到院子里大呼小叫,争吵不已,小书生看书看得累了,就走出房间去了后院。一边活动一下身体,一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一到后院看见已经站满了人。 文曲苑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深秋,已逐渐感觉到了冬天的寒冷,翻过年去就要应试了,大家都忙着埋头苦读,哪里有心思还聚在一起闲聊。 但是今天,院里吵吵闹闹,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小书生在外围就听见了院子当中的喧闹声,他不喜欢这样的是非之地,正想回到房间时,听到了徐温良的说话声。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小书生一听就急忙挤了进去,艰难地穿过人群才看到的的确确是徐温良,正被文曲苑的大管家揪住衣领,往门口推搡着,大管家气势汹汹,边推搡着徐温良,嘴里边说着: “你以为咱们文曲苑是什么地方?文曲苑是培养德才兼备莘莘学子的地方,将来是要出状元榜眼探花的,像你这样德行有亏的行盗之人,不仅污秽了文曲苑的名声,更是污了这些学子们的眼睛,是断断不可留的!” “求你了,放过我这一次吧,不知什么蒙蔽了我的心做下这样的事,还请大管家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荀子君道》:“禁盗贼,除奸邪。如有偷盗行为,如果交给府衙定是要量刑的,不要说今年科举应试,就是以后,你终身都不能参加科举!” 站在大管家身边一个手摇折扇的公子说。 “今天算是你小子运气好,那燕二小姐太聪明善良了,不想把你搞得那么狼狈,才把你像一个屁一样放了,你是多有福气才能当得起这个屁啊!” 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那言语之间如同利刃一般刮臊着徐温良的脸。 这位公子元景皓见过,他也是文曲苑的住客,也是一名参加应试的学子,名叫仲咫,看样子他也是此事的当事人之一了。 “若不是燕公的二小姐路经此地断了此案,还不知道你还要祸害多少人才行!”大管家愤愤地说。 小书生元景皓一脸蒙,徐温良偷东西了?怎么还让燕雪桥来断案? 而那徐温良涕泪交加,瘫倒在地上,悔恨交加,哭着对大管家说:“大管家,小生也是一时心急,家中没有银两寄来,小生如果不偷盗就活不下去了啊!” 小书生心里焦急,正想大步上前替徐温良说情,此时那位公子仲咫说:“徐温良,你不要装了,你家中月月寄银两来,如果你只专心地攻读学业,这个文曲苑里的上等房你也可以要的的。” 小书生一听,惊呆了,原来徐温良是每个月有银两的,那他为何还骗他的钱,又不见徐温良添置了什么贵重东西啊? “只因为你在绸竹坊看上的那个姑娘,天天花酒喝着,你那钱还能是钱吗?早就如同流水一般流走了!” 仲咫接着说,然后折扇一合,在手上一拍,四下寂静:“这个文曲苑的每个人你把钱都借遍了吧?都是同一个理由吧!” 说完顿时有人回应:“他对我卖穷,说如果交不了下个月的房钱,就要被大管家赶出去,我看他可怜,又因他平时聪明仗义,觉得他是个真心的朋友,朋友落难哪有不帮之理,我就借给他了!” 说话的人憨憨矮矮的,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看你看,呆书生,这个人和你多像!”沉香在书生耳边轻声说。 “去!”小书生不满。 “是的,借给他之后,他从来都没有还过,还要借第二次!”又一个人说。 “他每次都端茶倒水,殷勤地很,我都实在不好意思不借给他!”又一个人说。 “你看看,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吧!”小书生发现有人和自己一样时,赶紧对沉香耳语。 ............. “你看看,众口烁金,你还有什么话说?”仲咫接着说。 “这次恐怕你是把这文曲苑里最老实,最好哄骗的元景皓也给借怕了,翻了脸,才出此下策的吧!” 仲咫说,然后抬眼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低着头红着脸的元景皓,用扇子指着他说。 “哈哈哈,你还有什么话说?元景皓?你担得起那个最字!”沉香笑晕在小书生肩头。 小书生脸更红了,嘟嘟囔囔地说:“谁说我最好哄骗了!” 看那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徐温良,万人所指,千人唾骂,真是丢脸极了。 “如今你借不到钱,便开始想办法偷了,先是小偷小摸,现如今竟然偷到我的头上,若不是燕二小姐驾临此地,为我做了主,我看至今还让你逍遥法外呢!” 仲咫一脸得意,燕二小姐亲自为自己做主,那是多大的风光。 “仲咫,仲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来得晚没听着,你说来听听呗!让我们听听燕二小姐怎么断的案的?”有几个搞不清楚状况,大声地问仲咫。 仲咫再愿意不过了,他正想把燕二小姐如何为自己做主的事宣扬得天下尽知呢! “求求你了,不要讲了!不要讲了!”徐温良用手捂住耳朵,一脸痛苦地恳求着。 “这哪里由得了你,你做也做得,还怕别人说不得吗?”其中一个学子大声斥责着说。 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小书生不禁为徐温良担忧起来,虽然徐温良很可恨,但是小书生没有忘掉与徐温良那往日的交情,徐温良对他的关心和帮助也是真心实意的。 “能不能这样算了啊,让他走了就行了吧,他欠小生的钱,小生不要了便是!”元景皓上前一步说。 “你算了,我可不算,我花了那么多银两,听不见个响,听个故事还不成吗?”那个憨憨矮矮的书生说。 “就是,我的也不能算了,老子得听个响,才能把他当屁放了!” 另一个说。 “你可闭嘴吧,你算哪根葱,也能代表我们?”又一个暴燥的恶狠狠地说。 元景皓赶紧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偷扳指 那折扇公子仲咫,面带微笑,自豪万分地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便说说吧,不过那燕二小姐确实也是太潇洒了,小生佩服地五体投地!”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人群里高呼着。 “嗯嗯嗯,是这样的!”仲咫娓娓道来。 原来,仲咫有一对扳指不见了。 据仲咫所说,这对扳指是一对巧色浅灰玉扳指,这对扳指很有来头,据说是前朝皇帝御赐之物,仲咫的父亲为了仲咫将来的应试高升铺路作为送礼之用。 这对巧色浅灰玉扳指选用上等翡翠磨制而成,色泽纯正,花饰斑纹精美,一般都是皇室贵胄才准予佩戴。 仲咫一直珍藏在侧,从不示人,又是用作送礼之物,不好天下皆知,所以文曲苑无人知晓他有这么一对品质佳的宝贝。 这一天,徐温良进入仲咫房间,无意中看见仲咫正在把玩这对扳指,十分感兴趣,就问了这对扳指的来历。 仲咫一看既然被看到了也藏不住,更是想显示一下这对扳指的不同之处,并专门对他说了,这对扳指无人知晓,唯有告诉了徐温良,还请他不要多言才是。 徐温良满口答应,眼睛死死盯着玉扳指,充满了艳羡,爱不释手,直到仲咫再一次表示要收起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然后说了一番夸赞的话,又提起了借钱。 仲咫可没有小书生那么笨,他说,他家的钱这个月也未寄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身上暂且没有多余的银两。 你瞧瞧,人家拒绝的得体合适,让人也很舒服,哪有像小书生那般直接拒绝让人无法接受! 仲咫送走了徐温良,便温书学习,第二日,在帝都当官的府尹是仲咫父亲的好友,邀请仲咫到家中坐客,仲咫一天未归,回到房中已是深夜,于是倒头便睡,醒来再次去摸那装着扳指盒子的锦袋,这才惊恐地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扳指不见了! 仲咫思前想后,谁都知道文曲苑里住的都是穷学生,来文曲苑偷东西那不是就空手而归?而且文曲苑管理森严,如果不是本书苑住客,想要进来,那是比登天还难的。 如果不是外贼入室,那就只有内贼了,房间里很整齐,就如同仲咫走的时候一样,房间里的阵设都没有变化,单单只丢了那个锦袋里装的扳指。说明这个贼是有备而来的,专门来偷扳指的。 仲咫断定只有一人可以为之,那就是徐温良,徐温良前日来到自己房中看到过这对扳指,而且仲咫回想起来,当时徐温良看见那对玉扳指时,那喜爱的眼神真的是历历在目,并且他看到自己装扳指放扳指,这一切过程尽收眼底,全文曲苑只有他知道。 仲咫二话不说到了书苑大管家处,将此事告诉了大管家,大管家闻言,顿时火起,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盗?这大管家原是衙役出身,本就见不得这样的脏事出现,一听有人在文曲苑里偷盗,真是前所未闻。 他二话不说,招集苑里伙计将徐温良堵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还别说,真的将这只扳指找了出来。 人脏并货,还有什么可说? 没想到这个徐温良竟然颠倒黑白,信誓旦旦说这对扳指明明就是自己的,而且将这对扳指的来历、出处和做工都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比仲咫说的还详细。 徐温良还说,三天前,仲咫来到他的住处看见自己正在摆弄扳指,就上前请教,因为这是准备送礼的物什,不好对别人展示,匆匆说了几句就收了起来,定是仲咫包藏祸心,想把宝贝占为已有。 而这对扳指除了这二人,没有第三人见过,谁也不能断定到底是归谁所有,一个坦然自若,一个言之凿凿,实在看不出这两个人谁在说谎! 正当大管家左右为难的时候,燕公的二小姐燕雪桥被父亲安排过来与文曲苑帐房对帐。 闻听此事,燕雪桥前来探看,问清事情原委后轻声慢语说: “大管家,我看此案是个无头之案,他说那扳指是他的,另一个又说是自己的,谁也没有证人,这如果等仲咫父亲前来做证,也得等好久,估计他们都去应试了还到不了呢!” 大管家和仲咫一听,唉,这燕二小姐也是个草包,原以为能为自己做主,没想到只是个和稀泥的。 燕二小姐不急不慢又说:“我看这样吧,反正扳指有两只,不如这徐温良和仲咫一人一只,也算合情合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你们看如何?” 仲咫一听面如死灰,惊呼道:“不可不可,这扳指是我家的传宝物,怎可和他人平分?家父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把小生活活打死?” 那徐温良却说:“仲兄,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我看就这样吧,一人一只,我不和你计较,送于你一只罢!不要再去劳烦二小姐和管家了!” 二人态度截然不同,一个欢喜一个忧,大管家一看,也是无语了。 谁知,这燕雪桥顿时拉下脸来,将茶碗狠狠掷于他们眼前,茶碗发出一声碎响,随即粉碎,大家皆是惊呆了。 “大管家,现在已经分得很清楚了,谁是这对扳指的主人,谁又是这对扳指的偷盗之人。” 大管家与徐、仲三人皆是一头雾水。 “我来问你,若这么名贵的东西,你愿平白无故分给他人一半吗?大管家?”燕二小姐问。 大管家想也没想就摇着头。 “那若这么名贵的东西,分给你一半,你愿意吗?”燕二小姐又问。 大管家这才醒过神来,一把将徐温良捉住,按在地上,大声喝斥道: “小贼,我看你是活腻了,敢耍弄老子!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徐温良倒地痛哭道,“这扳指是我的,我分给他一只难道还是我有错了?我不服!” “那便让你服一服!”燕二小姐还是那样柔声细语。 “都说常理就是智慧,这对扳指本就是这位仲咫学子的,所以要分给你,他自然是不肯,所以他万般不情愿,而你本一无所有,平白无故送于你一枚贵重的扳指,你自然高兴愉悦,这就是常理,更何况,我本就知道,仲咫的父亲是一方官吏,如果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难,那边就有我父亲的盐铺,可以书信一封,让仲咫家父亲手画一副这个板指的样图给我,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所以你还想抵赖?我本不想将事情搞大,你这样愚蠢,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如若将你交给府衙,那里面有的是手段,不仅让你无法抵赖,还定让你受牢狱之灾,以后你的前程丧尽,你要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断案 徐温良一听,面皮顿时青红交加,细想得失,由不得自己胡做非为,自己的谎言已经败露,再也隐瞒不了了,再不认错恐怕会酿下大错,于是,跪地把头磕得山响: “燕小姐,饶命饶命,是小生最近手头紧张,才起了贪念,想偷了仲咫的扳指救一下急!但是小生从未有过这样的劣迹,这一次纯萃是猪油蒙住了心。” 管家和仲咫一看,徐温良承认了,也是心里一松,自然那怒气也随之而起,特别是仲咫,刚才差点失去一只玉扳指,要知道这玉板指是一对才更珍贵啊,如果让父亲知道了,就保不齐是断条胳膊还是少条腿了,不仅这样。还让他蒙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怒? “徐温良,我待你如同兄弟,什么心里话都与你讲,做事从不防着你,你不仅偷了我的扳指,还竟然反口一咬,污蔑我的清白,幸亏这次有燕小姐做主,不然,说不定这次被赶出文曲苑的岂不是我自己?你可会对我开恩大赦?” “仲咫,小生错了,我也是被副急了眼,燕小姐,小生错了,小生愚笨,看在小生第一次做这样的蠢事,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放了小生?” 徐温良继续磕着头。 “不可,在文曲苑偷盗,自文曲苑开办以来,还没有过你这样的老鼠屎呢,这里培养的都是国之栋梁,这一锅汤可不能让你就这样毁了,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官衙严惩!以儆效尤!” 大管家最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说什么也要把徐温良送到官衙严办。 徐温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如此严重,本想着最严重也无非是交出扳指,挨一顿揍而已,自己会被扒得如此彻底,如果自己被抓进官衙,不要说今年科举应试,以后每一年的科举应试,都不会有机会了,而且,有了偷盗之名,如何回去对父母说,父母含辛茹苦让自己前来科举应试就这样被除名关押,以后自己的一生,父母的一生就算完蛋了! 徐温良脸色苍白,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大管家的腿,任他如何踢打也不放开,号哭着说: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毁了我啊!我真是的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啊,我在文曲苑里为人热情,待人宽厚,从不为难别人,也愿意帮助任何人,您去问问,哪一个学子没有受到过我的照顾?就看在我平时为人的份上,看在我第一次做这个傻事的份上,放了我吧!” 说完咚咚咚地在地上磕着头。 大管家和仲咫依旧不依不饶,只有燕雪桥沉默了良久,开口说道:“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这一时的贪欲就断送了以后的前程,你说值得吗?” “仲咫,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你也没有损失,徐温良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如我们这次将他赶出文曲苑,永不允许入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吗?” 燕雪桥如同春风细雨的话语,怎么能让仲咫不知轻重继续计较?仲咫更加佩服燕二小姐的肚量与远虑,不由地点了点头。 燕雪桥双目灼灼看着徐温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状况,都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伸手到别人的衣袋中,如果你今天真是明白了,也不枉我放你一回,但如果你不明白,出去后还胡做非为,人在做天在看,迟早有一天你会很惨很惨,徐温良,我想你是读书之人,这一次只是你一时糊涂,且记且记,不可再伸出贪欲的手,那样你就再也缩不回来了!” 徐温良像梦呓一样看着眼前那个让他崇拜了很久的女子,她如同光芒四射的神一般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徐温良点点头,于是大管家就拖着他来到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赶出文曲苑。这样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仲咫讲到这里,徐温良已是一声不发,额头上的青紫还向大家证明着前面发生的一切,仲咫羞愧难当,在大家如同驱赶老鼠一样的斥责声中,背着简陋的包袱,低着头走出文曲苑。 小书生元景皓此时惊叹于徐温良的胆大包天,也对燕雪桥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个他梦中的女子,这个他一辈子再无交集的女子,是如此的神奇,如此的蕙质兰心,他为自己曾经深深爱过她的经历自豪无比。 他紧追两步,追上刚走出文曲苑的徐温良,“温良兄,请留步!” 徐温良转过头来,面如死灰,眼神呆直,看见小书生追来,又多了满满的羞愧:“景皓兄,对不起,欠你的银两......如若小生能有翻身之时,一定双倍归还!” “不是的,我不是来向你要钱的!”小书生急忙摆手,“温良兄,你是我来此地唯一一个朋友,我相信你今日犯下的错事只是你一时头脑发热,不是出自你的初衷,你出去之后要仔细想好以后要走的每一步,再不可有这样的想法,知道吗?”说完紧紧握住了徐温良的手。 “我在应试那一天等着你一起走入考场!”小书生真诚地说。 “谢谢,谢谢,景皓兄,我收回那天我说的话!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我一定会终生待你如同手足!” 徐温良说完擦干了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手心里,有一包还散发着余温的钱袋,那里是小书生元景皓仅剩下的所有银两。 秋天的冷越来越浓,落叶像是无根的流浪者,纷纷扬扬地飘落不止,远去的那一抹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孤寂,随着落叶不知飘向何处。 沉香坐在小书生肩头上,唉声叹气,小书生低头不语,“沉香,我真的很想帮帮他,如果那天我给了他银两,你说他还会不会去偷盗?还会不会扳指这一事的发生?” “傻瓜,你那日给了他银两,他花完了,你还有吗?总归有你没有的那一天,莫非,你为了不想有今日这一幕去偷扳指换钱给他吗?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或许今天这一件事,能真正救得了他,他还不至于万劫不复!” 沉香用手揪着小书生的耳朵:“我说书呆子,你把银子是不是都给了他?我问你,你以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书生一声惊呼,引来无数还意犹未尽的学子们的侧目,他们上下打量小书生,都觉得元景皓可能得了癔症,不久就要发作了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寒冬至 元景皓又一次两手空空,口袋空空了。 幸好,他为了防止自己会有今天的结局,提前把房费交到了明年开春,但是吃饭的钱嘛,那就除了十文钱,一文不剩了,光吃馒头,估计只能撑三天。 沉香忧郁地看着小书生那一张苦瓜脸,也哀叹着自己的命运。 徐温良如此悲惨地离开,想来这个冬天如果不回家,想要熬到明年开春应试,那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回家,就赶不来明年的应试,这一切还要自求多福了。 初冬,天气冷得出奇,小书生也只有一件夹衣,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到了身上,还瑟瑟发抖,更何况在空着肚子的情况下,就更冷了。 “沉香,你说这刚入冬就如此寒冷,如果下雪以后我是不是要被冻死?”元景皓担忧的说。 “本来那些银两够你买一件冬衣的,现在可好,馒头都买不起了,每天在后厨捡别人剩下的!”沉香气愤地说。 “说到这里,那温良兄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 小书生竟然还有时间替徐温良担心。 “外面如此寒冷,小生总是想着他离开时的那一幕,狼狈不堪,衣衫单薄,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得住这寒风雪月。” 小书生看着最后一枚树叶被寒风吹掉,心里无限感慨。 冬雪将至,文曲苑里每个学子都在自己的房里,大管家自上次看见小书生送走徐温良时递给他的钱袋,就知道了这个全文曲苑里公认的老实呆子,他见不得小书生日日躲在后厨角落里捡别人的残羹冷炙。 于是让小书生一天抽出半天的时间,到苑里帮忙,送送餐,买买东西什么的,也好让小书生能混回饭吃,大管家表面看似凶神恶煞,其实非常善良,把文曲苑里的这一帮读书人当成孩子一般照顾。 小书生感激不尽,于是每日来到后厨帮忙,书院里哪里需要他,他从不推托,都是尽心尽力地干活,所以还混了一身暖和的衣裳,一口温热的饭食。 沉香常说:“你这是傻人有傻福啊!”这样一来,小书生可以不用日日在房间里呆着,可以到处走走,那沉香也可以到处看看,让她那颗无聊的心得以放松,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冬至,是一年中开始数九的时候,有着一年中最短的白天,这一天,尊从习惯,文曲苑里包饺子,那一枚小小的元宝似的饺子,肉菜均等,全文曲苑里的所有学子,一人可免费领取15个,面汤随意。 别小看这一枚小小的饺子,里面包含着不仅仅是一包肉菜适宜,咸鲜爽口的馅儿,它还包着一年的圆满,饺子像一个耳朵的样子,所以也另外有个名字叫做娇耳,冬至吃饺子,有着驱除寒冷不会把耳朵冻掉的寓意。 一张圆圆的面皮上放上足量的肉菜,对折一捏,一只元宝样的饺子就捏成了,但是元景皓可是犯愁了,今日饺子供不应求,所有打杂的小厮都来帮忙包饺子,可是在别人手里的元宝样的白胖饺子,到了小书生手里那就是一个软塌塌,站不起来的面泥,小书生真想去挑几担水,也不愿意包这个饺子。 大管家一看,小书生捏的像个布口袋,就把小书生撵走了,让他去到西街的后厨主管那里送饺子,后厨主管昨日在书院门口摔了一跤,据说把脚骨摔折了,又煮了一些饺子,都是小书生包的不像样子的,算是给小书生的午餐。 小书生愿意干这样的活,乐得跑腿,于是手里拿着饺子,还提了一包糕饼去了后厨主管家。经沉香提醒,小书生将自己的那一份糟糕饺子也带上了,他们准备送完饺子可以在集市上逛逛,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集市上都是采买年货的,一定非常热闹,偷会子懒,在外面把午饭吃了,就省下了时间,可以多玩一会儿。 那后厨主管住在西街一个偏僻的胡同里,小书生七拐八拐地寻到了他的主处,那后厨主管腿肿得像个面包,他疼得脸色苍白,请了医生来正骨,主管就像杀猪般的嚎叫着,小书生没敢进门,将饺子和糕饼送给了主管的夫人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匆匆走了。 一出胡同,小书生心情十分好,和沉香商量着去什么地方玩,就看见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陀螺吵着要出去和小伙伴们玩,小孩子的娘站在门口喊:“我说,不能和三胖、李拐去庙那边玩,小心那庙里面的疯子,他如果捉住你就会把你们吃了!听见没?敢去等我回来收拾你!” 小孩子应喝着,一溜烟地跑了,连跑边说:“知道了,知道了!” 小书生笑笑,继续往集市走去。 集市上热闹极了,眼见着要过年,采买的人络绎不绝,这里不愧为帝都,以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这一幕让小书生看得眼花缭乱,沉香更是都不知道看些什么好了,这个也去看看,那个也去摸摸,无奈,小书生兜里没钱,不然,沉香恨不得把整体集市都买下来。 这个时候,那文曲苑里入冬前的萧条和清冷与这街上的五花八门迥然不同,这里只有繁华与热闹。 走了一圈,小书生找了胡同口,找了一个石墩子,一屁股坐下,将怀里的那盒饺子拿了出来,那饺子虽然因包得太不成样子,但是毕竟是有菜有肉的,比起小书生平时的饭菜不知好了多少倍,小书生早就闻着这个味道馋得要死,还好,此时的饺子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没有凉透,带着自己的体温,现在吃正好。 小书生用手捏起一个破了皮的饺子正要往嘴里放时,胡同口里三个小孩的说话声引起了小书生的注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徐疯子 正当小书生要把饺子放入嘴里时,巷子里有三个孩子的对话引起了小书生的注意,小书生放下饺子,静静地听着。 “三胖,我妈说了,不让去那个破庙,那里那个疯子吃小孩子呢!”一个瘦瘦的小男孩说。 “那是你妈吓唬你的,我听我爹说了,那是个赶考的书生,落魄到此,不知怎的就疯了,只是胡言乱语,没见他抱走了谁!” 那个叫三胖的小男孩吸着鼻涕说。 “就是,强弟,你胆子太小了,那个疯子很好笑,他常常笑着说:他的娘子在庙里等着他,他还不只一个娘子,你们信吗?” 另一个小男孩说。 强弟说:“李拐,不是我胆小,我妈说了我如果再去就剥了我的皮!” 两个男孩奚落着这个叫强弟的: “强弟强弟,妈妈怀里吃奶的,强弟强弟,姐姐被窝睡觉的!” 说着唱着,强弟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才不吃奶呢,我也不和姐姐睡了,我自己一个人睡一个屋呢!” “那就和我们走一遭,你不说,我不说,你妈不会知道的!” 两个孩子说服了强弟,拉着强弟就往城外走去。 坐在一旁呆着的小书生,手里捧着饺子,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他担心害怕这三个孩子嘴里说的这个破庙里的疯子就是那个文曲苑里曾经是他唯一的朋友的徐温良。 小书生一下子没了任何兴趣,包括那一份饺子,他都没有了兴趣,他包好饺子揣进了怀里。眼看着三个孩子就要从眼前消失,赶紧追了上去,他要去那个破庙看一看才能放心。 三个孩子动作很灵活,人小到处都可以钻过去,小书生元景皓可被他们三个绕晕了,好不容易,绕过两个街区,无数个胡同,终于来到了郊外,远远的可以看见那一个残破的庙宇在初冬的寒风里摇摇欲坠。 看见那破庙,元景皓想起徐温良还在文曲苑的时候,他们常常说起,如果没钱了被赶出书苑怎么办?徐温良就说起,那城郊有一个破庙,虽然残破,但是没有倒塌,倒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小书生就笑,说,在这样的地方不仅可以遮风避雨,说不定还能引来孤魂野鬼呢! 想到这里,小书生一阵心酸,他双手合十,心里默念: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往往就是这样,当人恐惧什么的时候这个恐惧的事情就会到来。 三个小男孩手里拿着土块砖头,向着小破庙悄悄地前进着,小书生躲在破庙旁的大树后面,静静地看着那破庙的动静。 其中那个胖一些的男孩叫三胖的那个,先小心地靠近破庙,将手里的土块从其中一处破洞里掷入,然后转身就跑,三个小孩体验着刺激的同时,兴奋地不能自己,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轻车熟路地躲在了半截土墙之下,捂着嘴嬉嬉笑着,等着那屋里的动静。 谁知,竟然那破庙里毫无动静,三胖将手里的石块递给看起来最小的强弟手里,强弟惊恐地摇着头,另一个叫李拐的撇着嘴鄙视地看了一眼强弟,弯着身体,勾着头一路小跑着到了破庙前,将手里的石块狠狠地掷进了庙里,可以清晰地听见扑通石头落地的声音。 随后小李拐迅速跑回到断墙处,三人紧紧互相捂着嘴等着里面有人出来回应。 奇怪地是,里面还是毫无动静,小书生在树后也有些放心了,这样是不是说明里面没有人,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三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三胖和李拐都望向强弟,无论如何也轮到了强弟,强弟还是害怕得很,但是事已至此,自己也夸下海口,一定会前去投石,没有办法,只好拿起三胖递给的石块中,深吸一口气向破庙口冲过去。 强弟通通通地冲向破庙,准备边跑边掷向破庙,然后就迅速跑回来,谁知他本来就心惊胆战,跑得又太快,石块还未掷出就在破庙前摔了一跟头, 这一跟头摔得七荤八素,脸上身上都是土,腿也磕破了,当他想起赶紧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双赤脚穿着破草编织的脏脚。 然后一双大手将小强弟拎了起来,像个钳子一样钳在怀里,任他怎么踢打也不松手,嘴里大声喊着: “哈哈哈,怎么样,可被我抓住了吧,我还不相信,我一介读书之人,一位马上就要中状元的堂堂学子,连你们小毛孩子也抓不住?你们总是到这里和我玩,以前我没有赢过,这次,是我赢了你们吧!” 当这个人出现在破庙前的时候,元景皓就惊掉了下巴,这一路上曾设想了无数次,如果破庙里住的“疯子”是徐温良的话,应该是一副怎么的场景,但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远不及眼前的一切。 这人的的确确就是徐温良,小书生能一眼认出,哪怕是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一眼认出了,此人就是徐温良,那个谦谦君子,温柔多情的徐温良。 此时的他满脸的胡须,满头蓬乱的头发就像稻草一样顶在头顶,又脏又乱,但看上去竟然是花白的一头,不知真是白了,还是尘土沾染的,那一双脚裂着口子,有的已经陈旧,有的还鲜红地淌着血,脏的看不出皮肉的颜色。 若不是看那眉眼还是一个年轻人,真分不清年龄,他衣衫褴褛,肮脏不堪,只见他如同枯枝的双手上伤痕累累,青筋暴突,手里紧紧揽住那个小男孩,抱在胸前,像抱着一颗胜利的果实,开心地大笑着。 “他居然瘦了这么多,都怪小生,当时如果能借钱给温良兄,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小书生泪湿衣襟,抽泣得不能自己。 沉香虽然也惊奇,但是她还是明白的,“你胡说什么,怎么能怪你,是我不让你借给他的,你的意思连我一起责怪了呗,是他自己一时有了做恶的心思,谁也怪不了的!” 小书生抽抽噎噎地,心里痛得像有把尖刀在剜着自己的心。 徐温良精瘦的身体站在那里如同一根挂着破布的枯树枝,但是,那全身上下唯一清澈透亮的就是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如同深渊,兴奋地闪着小书生从未见过的光芒。 “放开我,放开我!” 只见徐温良手里揽着的强弟恐惧地挣扎着身体,手脚胡乱蹬扯着,那两腿之间已经湿了一片,显然是吓得尿了裤子。他哭喊着,两个小同伴也惊恐地站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庙堂 元景皓远远看见徐温良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双手紧紧挟持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吓得快要抽搐起来,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妙,元景皓不用坐视不管,如果真的让徐温良伤害到小孩,那孩子的大人定会将徐温良送入牢狱。 眼看着另外两个孩子也吓得不轻,哇哇哭了起来,元景皓从大树后走了过来,三步并做两步,大声喊道:“温良兄,你原来在这里啊!” 也许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了,徐温良刚才还沉浸在当了胜利者的兴奋里,听到这“温良兄”三个字,似乎勾起了他遥远的回忆,徐温良缓缓侧过头去,嘴角还没有收住微笑,但是那微笑慢慢定格,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元景皓。 “温良兄,你在这里啊,让小生好找!”元景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同以前一样,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搭在了徐温良的肩头,就像昨天刚刚分别一样那样自然。 徐温良的双手垂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小了很多,那强弟从徐温良的臂弯里争脱出来,一下就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小书生赶紧拉起孩子,小声对孩子说,“快点回去,再也不要来了,好吗?快快离去。” 强弟惊魂未定,对小书生露出感激的神色,连滚带爬地跑向两个小同伴处跑向了远处,边跑还边往这边看。 小书生这才站起身来,丝豪不嫌弃徐温良那又酸又臭的身体,上前紧紧拥抱住了他,大声地说:“温良兄,我是元景皓,元景皓啊!” 徐温良眼睛由惊愕到不可置信,再到惊喜,随即,徐温良那满脸胡须的脸开始抖动起来,眼泪如同泉涌一般流了出来,经过那脏污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小书生拉着徐温良:“温良兄,给我说说你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让我也涨涨见识吧!” 小书生心地善良,避开了此时徐温良的境地,像从前那样与他攀谈起来,沉香看着小书生那真挚的眼神,甚至也被感动到了,说不定,当时徐温良向小书生借钱时,多问几句,多劝导几句,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徐温良眼睛突然一亮,突然站起,兴奋地跳来跳去,看来他已经认出了小书生,他神经质的反应吓了小书生一跳,跳将起来,兴奋地拉着小书生说: “我如何能不认得你,你是元景皓,我们是文曲苑的,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了,对了,你来看看我这里,我早就想去找你,让你看看我现在住的是一处什么样的神仙居所!” 小书生看见徐温良记得自己,心里不禁又暖又涩,那种感觉五味杂陈,让人心里揪得难受,都落魄到如此境地了,这处破庙,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危险得很,还能是什么神仙居处? “温良兄,这里住不成人,你还是跟我走吧,我会跟大管家好好说说,时隔这么久了,那燕公也是个心善之人,恳求于他,让你再与小生同一间房里,有小生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徐温良根本不听小书生说的每一个字,他紧紧拉着小书生的手,说什么也要领小书生进去看一看他所谓的神仙居处。 元景皓无奈,他实在不愿意去那个看起来脏污不堪、黑漆漆的破庙里,他无端地对这里面有一种恐惧,可是徐温良执意要拉着元景皓看他的“神仙居处”。 元景皓很无奈,但他依旧装得很有兴趣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跟着徐温良进了破庙。 破庙里一股腐败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小书生被呛得咳嗽起来,当他捂着口鼻睁眼环顾四周,这里比他想象中还要衰败,里面四面透风,现在虽还没有入冬,但是到了夜晚还是冷得很,可以想像,晚上一个人蜷缩在这里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地上污迹斑斑,中间一尊破败的土地供像也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半边残污的头颅露出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看起来诡异极了。 那墙角的一片稻草,看起来就是徐温良睡觉的地方了,相隔这么远就可以看到有几只老鼠在稻草周围活动着,元景皓见此情景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一个破瓦罐里,有半瓶水,看起来是用来喝的,那水里面脏脏的,还似乎有棉絮之物在沉淀。 这样的环境让元景皓触目惊心,心酸不已。 “怎么样?景皓兄?我这里温香暖玉,是不是神仙居处呢?” 徐温良眼神依然空洞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莫名的兴奋,面色潮红。 沉香在小书生耳边说:“这个徐温良莫不是真的是痴傻了吧!” 小书生不言,他看着深秋午后的一缕阳光从破庙的窗口照了进去,带着无数的灰尘颗粒在阳光照射的光柱里翻飞舞蹈着。 徐温良在破庙里赤着脚舞蹈着,旋转着,好像一位身穿华服的翩翩公子,在玉宇楼阁里欢畅高歌,徐温良伸出手来,元景皓惊喜地发现,徐温良此时锦衣加身,自己和他正处在一个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的大殿内。 徐温良本来就高挑秀雅的身材穿着一件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更显得他内流佻达。 他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面容洁白如玉,唇红齿白,徐温良笑意谦谦,站在雕栏画柱边向小书生伸出手来。 小书生惊讶无比,四处张望着,似乎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四周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那种腐败肮脏的气息没有了,一种馥郁的香气飘来,让人心生暖意,如同沐浴着三月和煦的春风里,小书生从没有出入过这样的地方,连怎样下脚都不敢,生怕踩脏了这一片莲花水纹的地板上。 这里的地板也不同寻常,由白玉铺就,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小书生看着前面缓步行走,笑语嫣然的徐温良,行动敏捷,精神健硕,根本看不出经历过什么风霜雪雨,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第一百四十章 蝶恋花 眼前的徐温良比往日更加精神,他骄傲带着小书生在这玉宇琼楼里一处处探看着,直到走到一间暖阁内。 那暖阁里的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阁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如同温玉暖香,元景皓目不瑕接,但是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虚渺,感觉到哪里不真实的样子,虽然他也摸得着,看得见,闻得到,但是,他还是有那种不踏实的感觉。 徐温良走到小书生面前,对说小书生神秘一笑,说:“我带你见见我的娘子们!”小书生又是一愣,“娘子?还加一个们?莫非不止一个?” 徐温良看出小书生的疑惑,对着内阁屏风后拍拍手喊道:“娘子们,你们出来吧!” 那一面屏风,这屏风通透细腻,远看这几簇各色奇花鲜艳绽放,好似在争奇斗艳,停在那花朵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如同活的一般。 仔细看去那蝴蝶的须子微微抖动着,伸手拂去,那蝴蝶竟是飞了起来,原来那蝴蝶也把屏风上的鲜花当成了真的,停在花朵上正欲采蜜呢。 蝴蝶飞走的同时,一声娇俏的声音传来, “相公,我和妹妹这就来了!” 屏风后面一阵香风扑面,两位轻盈的女子如两只小鹿那般灵动,元景皓一阵恍惚。 眼前出现两位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元景皓,手里的团扇虽然遮住了口鼻,但是也可以看出那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元景皓。 “相公,你带来的这位公子挺英俊的呢!” 这位女子个头略矮,圆脸圆眼睛,乌黑的头发梳着一个双螺髻,可爱俏皮,她说话声音脆生生的,一身嫩绿色撒花软烟罗裙,说不出的空灵轻逸,随即便便呵呵的笑着,那清脆的笑声传来,更叫人添了一种别样的情思。 “小玉儿,你最调皮,这位公子是我的好友,名叫元景皓!” 徐温良调笑地刮了一下小玉儿的鼻子,小玉儿嘻嘻笑着直往另一个女子身后躲。 徐温良干脆趁势搂住了小玉儿推来的女子,揽入怀里,柔声说:“晚香,你只是偷偷地笑,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的小心思!” 这位女子身材高挑,眉宇间一种淡雅清高的味道,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那种大家闺秀的姿容让人不禁多看几眼。那一身白色纱雾透着紫色霓裳素雪绢云形千水裙,更显得那腰身芊芊一握。 晚香看向徐温良,那爱意浓浓,嗔怪道:“相公,小玉儿不懂事,你也这般,在公子面前,做出亲昵举动,甚是不妥呢!” “没关系,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会因为我欢喜而欢喜,因为我悲愁而悲愁,不用那般客套。” 徐温良温柔地对晚香说,“你俩去准备一些酒菜,我和景皓兄好久没有相聚了,要好好叙一下旧。” 说罢,徐温良的两位娇妻翩翩离去,那小玉儿还不时看着元景皓嬉笑。 元景皓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红,低头不语。 “温良兄,你真是好福气啊,你是怎么得了这两位娇娘子,你自从文曲苑出来后都经历了什么?快快说给我听听。” “不急,等我与你细细说来!”徐温良虽然浅浅笑着,但是可以看出那笑意里满满的自豪和满足。 不一会儿,饭桌就已经摆上了,桌子上美味珍馐,小书生见都没有见过: 东坡肘子肥而不腻,表皮晶莹透亮,肉质酥烂,酱色浓郁;松鼠桂鱼鱼身已经去骨通体酥脆焦黄,糖醋汁淋下每一块鱼肉都浸满料汁,让人馋涎欲滴。还有一个白瓷盆,里面满满盛着小鸡炖鲜蘑,鲜嫩的鸡肉先炸后炖,配上新鲜采摘的榛蘑,配上外焦里嫩的鸡肉相得益彰……凉拌鱼皮丝、红油肚丝、爆炒蒜苗鸡子,形色俱佳,让人馋涎欲滴。 小书生这一辈子连馒头都吃不上,更没有见过这么多美味佳肴,他的眼睛都直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菜肴都没有任何香味,房间里依然飘出的还是那浓郁的香馥气息,饭菜的香味却没有闻到,即便这样,小书生元景皓那咽了无数次的口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元景皓一早出门带了饺子做为午餐,结果中午也没吃成,直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早就前心贴后心了。 徐温良的两个俏娘子也把温热的酒壶端了出来,给小书生满满地斟满了美酒。然后一左一右坐在了徐温良的身边。 徐温良举起一杯酒水对小书生说:“景皓兄,你是第一位到我这里的人,不过即便是别人来访,我也定不会带他来到我的居处,你是唯一一位哦!来,小生敬景皓兄弟一杯!” 小书生元景皓感动地泪水涟涟,仰脖便喝下这一杯,清酒飘着芳香散着甘甜,小书生顿时迷离起来。 “来,景皓兄,小生再次敬你,我徐温良受尽人间苦楚,看尽人间冷暖,只有你,愿意在小生落魄时探望,在小生被凌辱时为小生争得一丝宽容,小生,此生有你也是知足了!” 徐温良眼眶湿润,动情地落下泪来,一旁的晚香和小玉儿也跟着落泪,一边劝慰着徐温良: “相公,不要难过,无论怎样,晚香和小玉儿都会陪着你,如果下次再有他人为难于你,我们定当舍命一博,为相公讨个公道!”晚香将香帕伸与徐温良,温柔地替他拭泪。 元景皓一旁看着,真心为他感到高兴,身边有这样两位如同知己的娘子,一生何憾? “那你还参加应试吗?”元景皓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去的,我一定会高中榜首,让那一群小看于我的蠢材们跪在地上向我磕头!” 徐温良非常有信心,一旁的两位娘子也崇拜地看着他。 “温良兄,你来说说你是如何遇见这两位神仙娘子,如何入住这神仙居处的,好吗?”元景皓再一次追问。 “看景皓兄十分想知道,我给你说一下!”徐温良搓着手,也是想显示一下自己是有多么好的运气。 “那日,我在文曲苑里被大肆羞辱过后,我东游西逛,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绸竹坊流连,手里但凡有些银两都给了那里的红竹姑娘,小生这就去了红竹姑娘那里,她曾经对小生说过,对小生不离不弃,如今小生落难,她一定会帮我的!” 徐温良慢慢道来,脸上还有着忿忿的余怒。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晚香玉 “我与红竹姑娘情愫深种,想必她一定可以帮我,我也曾暗自发誓,如果红竹姑娘能帮我渡过难关,我决不会嫌弃她为烟花女子,定会娶她为妻,终身不离不弃!” 徐温良说着,晚香与小玉儿都静静地深情地看着他,想来如果自己的郎君在说其他一位曾经与夫君相好过的女子时,却还能如此深情对待,这恐怕真是人间少有的真情了。 “怎么样了?红竹姑娘怎么说?”小书生元景皓除了曾经对雪桥小姐的爱意以及放弃,再无任何情感方面的经历,所以,他不知道此时晚香与小玉儿的想法,只是觉得有这样的知已做伴真是人间幸事。 “唉,其实大多数人都可以猜到,绸竹坊本就是青楼乐坊,从来都是与利益等同,有了钱就是那里受欢迎的座上宾,没有钱,就视你如同粪土,弃你如同弊履。” 徐温良一丝自嘲的笑容显示着他的无奈,他摇着头,自己仰脖喝了一杯酒,接着说: “我还记得那时我带着银两去找她时,她对我说: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当时她的眼神多么真挚,她的心跳得那么快,脸儿也那般羞红。我相信那时她是真的与我两情相悦。” 小书生元景皓听到这些情意绵绵的话不禁耳红心跳,他虽想象不到那种爱,但是也看过些话本子,知道一些情爱之间的故事。 “是小生太天真了,这青楼女子最是爱慕虚荣,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可以依你,你想听什么话,想要什么样的感情,都可以信手拈来,如今我身无分文,她怎么可能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接济于我,我太傻了!” 徐温良苦笑着,小玉儿拿起手里的酒杯堵住了他的嘴:“相公,我不让你这样说自己!” “那红竹往日连大声说话都不会,那一日,她象极了那图上的夜叉,怒目冷对,话语之间咄咄逼人,说我是个窝囊废,是个遭人唾弃的吃软饭的,如今落魄了,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不要到绸竹坊来纠缠,还说,还说她的银子宁可用来打狗,也不会给我一文.......” 徐温良还未说完,嘴就被晚香用那纤纤玉手堵住了,晚香流着眼泪,泪光婆娑,,梨花一枝春带雨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温良拍拍晚香的小手,微笑地安慰她,一把握住了那只玉葱般的手指,接着说:“如果说我在文曲苑受到的是奇耻大辱,那在绸竹坊受到的就是灭顶之灾!他们简直就想让我去死!” 小书生元景皓津津有味地听着,也为徐温良能坚持到现在而感叹万分。 “那红竹完全没有了从前那份温柔胆小,完全是个泼妇,至今我还记得她站在盘楼梯上,让打手将我踢下楼梯,我滚到楼梯下时抬头看到她的狰狞模样,那副丑陋的嘴脸让我永世难忘!” 徐温良啧啧着,似乎那红竹可怖的样子就在眼前。 “为何是灭顶之灾?我从文曲苑里至少还有个包袱,还有你给的碎银,从绸竹坊出来则是空无一物,身无分文。并且,那打手小厮竟将我的头打破了,那鲜血糊了一脸,就这样把晕厥的我扔到了破庙附近。” “老天饶我不死,经过一天一夜,我还能醒将过来,能抬头再一次看到蓝天白云,那一刻我想,我不能死,大仇未报,我必须活下来,于是干脆就在此住了下来!” 元景皓似乎想到了什么:“破庙?对了,是破庙,我们一同进来的可是破庙,可是现在,这是哪里?” “景皓兄,别急,听我接着说,我在破庙的屋檐下看到一株植物,那是一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叶瓣洁白,玲珑精致,非常漂亮,在这样的残破环境下也能开得如此娇艳,佩服佩服,于是,我有了同病相怜的爱怜之意,在我残破的人生中似乎看到了一丝亮色。” 说完,他拉着晚香和小玉儿的手轻轻地拍着,那柔情万种让小书生都不敢抬眼去看。 “我日日看护,我白天可以去城中乞讨,都会给这株小白花带来一瓦罐的清水,这样不足数月,它不仅茂盛生长着,还分枝出来一枝幼苗,我将这支幼苗泡出了根须,培植到土壤里,它们活泛泛地生长着。” “你还去乞讨?”小书生却注意到这个细节,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那能怎么办?我得活下去,我得参加明年的应试,大丈夫能屈能伸,乞讨怎么了?我又没有加害他人,不偷不抢,虽然我以前做过错事,但谁又能担保自己一生不会做错事,行错路?” 徐温良说。 “小生不是这个意思,小生是觉得你真是好样的,不管如何,能坚守自己的信念,是让人敬重的!” 元景皓赶紧解释。 “你接着说!” 徐温良不在乎小书生的言语,接着说“这两株小白花不仅好看,生命力极强,当然还很香很香!” 说完搂住眼前的晚香和小玉儿。 看见徐温良的举动,小书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很大,问:“莫非你说的那两株白花与两位嫂嫂有关?” 徐温良和晚香和小玉儿都呵呵笑了起来,看见小书生那蠢萌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景皓兄,我就喜欢看到你这副傻傻的样子!” 小书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就是嘛,不可能的,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徐温良轻咳两声收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景皓兄,你猜对了,我的两位娘子,正是那两株玲珑可爱的晚香玉!” “啊?”小书生再一次抬起头来,还原了刚才的蠢萌,并就此站了起来往后退了数步。 “那就是说,两位嫂嫂是花妖?”小书生曾经读过一些类似的民间读本,讲过赶考的书生途中路遇花妖的故事,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哎,不是花妖,是花仙好吧!”徐温良有些嗔怪道:“晚香玉,这种花你见过吧,我记得文曲苑里有人种过这样的花,也叫夜来香!” “是的,二楼的种过这种花!”小书生想起来了。 “这两株晚香玉经我的浇灌,那破庙虽然残败,却常年受到花神的庇护,虽然没有香火,我的娘子们也只有有缘人才看得见,想来,我与景皓兄情深似海,你才可以看到我的一切吧!” 小书生还是有些恐惧。 “怪不得两位嫂嫂一位叫晚香,一位叫小玉儿,果真人如其名,当真是花仙降临。”但是言语之间还是多说了一些恭敬之词。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梁梦 两位嫂嫂,一位叫晚香,一位叫小玉儿,合在一起便是晚香玉,没错的,这两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就是花仙姐姐了,怪不得如同天上仙女,不同凡人呢! 小书生元景皓想着,的确,她们二位身上那股清香扑鼻的味道定是那夜来香的味道了,因为那文曲楼上同窗便将那盆晚香玉放在窗边,只要一打开窗户便可闻到的。 “那日,一条蛇盘踞在晚香玉旁边,伺机想要缠住她们,幸亏我及时从城里赶了回来,一把将那蛇的七寸捏住,不然,我的两位爱妻定是和我天人永隔了,我不能没有她们,她们也不能没有我。” 徐温良说着,竟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己落下泪来。 “就在当晚,我就看到了她俩,她俩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告诉我,为了报答我的救命灌溉之恩,要以身相许,共同嫁于我,我当时也如景皓兄的表情一模一样呢,真是觉得这是黄梁美梦一场,但是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也是看到过人世间的美丑冷暖的,这点变故还不足以吓不倒我,反倒如今我觉得这样甚好!” 说完,将二位花仙拥入怀中,小书生不禁发了呆。 “景皓兄,不如你也留下来,晚香和小玉儿还有很多重情重义的姐妹,个个也是貌美如仙,纯真善良,我做媒人介绍给你,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徐温良说,脸上充满了期望之色,等着小书生能一口答应。 “你看这楼阁台榭,不比你那文曲苑里如同鸽子笼一般的房间好?还有哪里不合你的心意,皆可修改,还有,等到应试之日,我俩同去应试,必得榜首!那时,我们不仅有美妻做伴,还有名利加身,岂不双赢,人生过得如此,我想也是足够了吧!” 看到周围的香枕软执,小书生一阵眩晕,刚才的酒饮得猛烈了些,开始有了醉意,真想扑进这暖香宜人的软榻之上昏睡几日。 眼前的晚香小玉儿,还有徐温良一把扶住小书生,“景皓兄,要不睡一夜再走也不迟!”说着就要送到那芳香温暖的床榻之上。 就在此时,小书生耳边想起急促地呼唤声: “元景皓、书呆子、傻瓜、元景皓,你快点醒过来!书呆子!” 那是小书生再熟悉不过的沉香的声音,“好长时间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她到哪里去了?”小书生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鼻腔里被一种清凉的味道充斥,那味道与晚香玉的味道截然不同,一个浓郁,一个清新。 小书生顿时心里一阵透亮,眼前也似乎从浓雾中披荆斩月,看到了那刺目的阳光穿透而来的光柱,那光柱里的灰尘上下翻飞着。 小书生头晕目眩,差点跌倒,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这才觉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这里哪有什么暖阁,哪有什么玉宇楼阁,哪有什么美妙佳人! 这里是那间脏污不堪,腐朽残败的破庙,地上污秽不堪,满屋那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小书生涕泪横流。 他拼命甩甩头,看向四周,前面,那小小的人儿正是沉香,她焦急万分地用身体撞着小书生的脸,手里还捧着一捧不知道是什么灰的东西使劲往他的鼻子里吹,吹得他直打喷嚏。 小书生元景皓完全清醒过来,捂着鼻子说:“沉香、沉香,住手,我醒过来了!” 沉香这才住手,紧紧盯着他问:“你可吓死我了,你被妖迷住了,你知道吗?你看到了什么?” 小书生这才大吃一惊,他讲述了刚才的所见,对沉香说了。 “你吃了那里的饭菜了吗?”沉香皱着眉头问。 小书生摇摇头,“没有,我闻到那菜肴没有饭香气,就没吃,我只喝了几杯酒!” 沉香露出恶心的神情,指着地上说,你刚才就捧着它喝的。 小书生低头一看,沉香指的竟是那破庙里的那一罐残破的瓦罐里,装着泛着青绿的苔藓和棉絮状的污水。 他一看顿时恶心起来,肚腹里所有的东西翻江倒海,他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今天一天没有进食,肚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吃食。 好不容易恶心的感觉有所缓解,小书生问沉香:“徐温良呢?” “什么徐温良?这里哪有徐温良?你说的是他吗?” 沉香一指墙角,直见那墙角蜷缩着一个胡子拉碴,一身褴褛的乞丐,这个乞丐小书生并不认识,当然也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徐温良,但看那样子已经至少四十有余。 乞丐正左右各捧着一只硕大的耗子,用嘴狂亲着,就如同搂着两个美丽女子那样,那两只浑身长着黑褐色的短毛,长长的尾巴左右摇摆着,尖尖的嘴里流着涎水,那耗子红色的小眼睛却紧紧盯着元景皓,邪恶极了。 元景皓一看,又扭头狂呕起来,那模样狼狈不堪。 沉香嘲笑着看着元景皓:“你这个呆瓜又被妖给迷住了是吗?可是这两只耗子精?看样子这两只耗子精身材丰满,模样俊俏,真真是个可人呢!” 元景皓一听吐得厉害了。 “若不是我亲自把自己的沉香木研磨一块,将它们化成齑粉,吹入你的鼻腔,恐怕,不多日,你便和这个肮脏的乞丐一样,痴傻起来!” 元景皓稍好了一些,赶紧走出破庙,破庙外空气清新,深秋的夕阳西下,眼见就要下山了,小书生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这才把胸中的那最后一缕浊气吐了出来。 小书生隔着断墙再看了一眼那墙角的乞丐,说:“虽然你不是温良兄,但被困此地,也是可怜,沉香,能救他一下吗?” 沉香眼睛一翻:“我说,小书生,把你救下来都损失了我很多沉香木,他已经病入膏肓,不可医治了,他吃了那老鼠精的幻影吃食,那就不可改变了,幸亏你光顾着高兴听故事看美女,没有吃那没有香味的美食一口,但凡你吃上一口,我便要了自己的小命也救不回你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小书生不敢再提,再看了一眼乞丐和那依旧搂在怀里的两只黑鼠,那红通通的眼睛吓得小书生赶紧扭过头去,他想了想,将自己怀里那一直没有吃的饺子拿了出来,虽然这一路,他几次要吃但都没有吃成,想来这是有所指啊! 他掏出罐子,把罐子放在了断墙平稳的地方,并大声说了句:“嗨,你来吃吧!”说完,飞速地向城里跑去,眼见天就要黑了,自己出来这么久,一定会被大管家骂的,如果跑得快,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餐呢! 初冬夕阳最是好看,火红地映照了半边天,并不刺目还有些暖意,寒冬将至! 第一百四十三章 紫泥寺 眼见着应试的日子一天天将近,文曲苑里也紧张起来,院子里基本看不到有人走动,小厮杂役都是轻声慢语,脚步也轻巧,生怕惊扰了每一位住客,不知名堂的过路人还以为此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殊不知这里大到上房小到阁楼,都住满了学子们,他们埋头苦读,寒窗十年,只待今朝! 小书生元景皓每天比别人早起两个时辰,直到中午,这一天的活才算干完,才能回到自己房中温书学习,他的时间比别人要少得多,小书生丝毫没有怨言,现在有地方住,有东西吃,还可以温书学习,这已经是身无分文的小书生最好的安排了。 而沉香则进入了新的一轮修炼里,她的气息自从渊迤打通后,可以将天地的自然之气吸收提炼,虽然很慢,但是总归比以前一窍不通的时候进展神速了许多,现在她的身形也可变幻,再不是往那么一个巴掌那么大了,可以自由地长大缩小。 不过自然,她还是只有小书生元景皓可以看见,旁人都不知道元景皓身边有这样一个小仙存在,沉香不能显身时间过长,否则好不容易凝聚的灵气就会涣散,那就白白浪费了好多天的修炼。 小书生睡眠很少,但质量很高,加上吃饭营养还跟得上,精神却也不差,这段时间的学习也突飞猛进了许多。 外面已是寒冬腊月,小书生这一日接到一封来信,这封信穿过了万水千山而至,竟然是文曲苑里曾经的好友徐温良的来信。 信里告诉小书生他已经回到了家乡,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参加应试,他家中是做生意的,家境还算可以,自己这几年为了应试,从未体谅过父母的难处,现在下了这个决定,也是好事一件,他从此接手家中生意,做一介商人也是好的,从而也解决了父母的心头之结。 并且寄来一张银票,将小书生曾经借给他的银子都还了,还有富余,就当做资助元景皓的费用了,小书生很开心,万没想到,自己日积月累竟然借给了徐温良这么多钱,本没有任何再要回的打算,现在还回来,真是有种发了小财的感觉。 小书生将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百感交集,此时也想通了,如若今年自己不能考个一官半职,自己也不要执着地考下去,去求一个谋生之路,养活自己总是最基本的。毕竟,这科举考试如同鲤鱼跳龙门一般,实属不易。 一番感慨,小书生要去后厨帮忙,沉香说:“你可以不用去了啊!有了这笔银子,可以像其它人一样有时间苦读,马上就要考试了!” 小书生想了想说:“现在厨房人手最是紧张,大掌柜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我也不能在他们最忙的时候偷闲,这不,才安排好了今天由小书生送饭,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还是喜欢每天这样忙碌,我想我还是要做下去!” 沉香摇了摇头,任由小书生去了。 大掌柜表面上看起来凶,其实心里是个柔软性子,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困难,总是黑着脸悄悄解决好。这一日,大掌柜对小书生说:“听说紫泥寺的文殊菩萨,上香求金榜题名最是灵验,你务必要在考试头三天,去紫泥寺上香祝祷,虽说不能完全相信,但试一下总归是好的!” 小书生闻听此言,也觉得很好,而沉香正在炼气阶段,去寺院受一下香火的熏陶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冬去春来,一个寒冷的季节过去了,吹拂过绿叶的风,变的格外温柔,太阳也变得暖洋洋的,绿叶们则托出了一个个娇嫩浴滴的花骨朵。 还有三天就要应试了,小书生听从大掌柜的安排,去往紫泥寺上香祝祷,求金榜题名。 紫泥寺已有百年,口碑甚好,这里以文殊菩萨最为灵验,每年前来上香的学子数不胜数,小书生一个冬天没有出门,这会儿爬起山来颇为费劲,他欣喜地看着人来人往,眼看着科举在即,人生即将有了转折,小书生心情甚好。 沉香昨晚练气,今天一早便在小书生的袖袋里睡着了,任凭如何摆动,也不见动静。 行至半山腰,小书生气喘如牛,坐在树下一处石凳上休息,那条石凳约摸可以坐下两三位,此时一边放着一个竹篮。里面有些香烛和水果之物,看来也是上香用的。 “哎呀,沉香,你看小生糊涂的,连香烛水果都没有准备,这样去上香岂不失礼?” 沉香正睡得安稳,被小书生一喊惊醒开来,被惊扰了好梦自然也是没有好气,她生气地说:“你这个呆瓜,也不知道脑子里天天想些什么?” 石凳上的竹篮像是没有主人,那苹果鲜艳,火蜡和纸元宝也是满满的,可四下里无人,也无人看守。 正当小书生纳闷的时候,前面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女孩子,年龄约十四五岁,圆脸,一双干净的眼睛透着无忧无虑,她梳着双鬟髻,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远远看见元景皓身边的竹篮,甜甜一笑,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可爱得紧。 小姑娘跑着到了石凳前伸手就捉住竹篮,嘴里边说:“嘿嘿,我可找到你了!”说完就要提着篮子走,抬眼看到小书生正盯着她瞧,以为小书生当自己是个贼,就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这是我的篮子,刚才我一时.....内急,到那边去了,一出来,忘记放哪里了!所以,这个篮子是我的!” 小姑娘毕竟年幼,心无忌惮,别人没问,就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所做所为都说了个清楚,让小书生不禁感觉到她又是可爱又是担心。 “我没有猜忌于你,你放心吧,这个竹篮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小书生赶紧站起身来,对小姑娘说。 “咦,你这个书生,怎么这么说话?”小姑娘眼睛一瞪:“什么叫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这个竹篮本来就是我的!” “啊?”元景皓呆住了,他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姑娘,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说这个竹篮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你拿走好了!” “不是,这个竹篮本来就是我的,过去是我的,现在也是我的!”小姑娘眼睛一瞪,鼻子里哼了一下,转身就走,边走还边说:“本来看你两手空空,打算给你一个苹果,哼,现在,一个苹果核也不给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文宝阁 小姑娘愤愤离去,留下小书生呆立良久,他莫名其妙地问:“沉香,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句话哪里不对?” 沉香也有点奇怪,“可能是你的长相不对吧,一看比较猥琐,所以才让人不待见!” “小生的长相怎么了?哪里猥琐了?”小书生气结,追问沉香。 沉香又再次钻入小书生袖中,沉沉睡去。 山上道路崎岖,休息足了,小书生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那紫泥寺香烟缭绕,如同在仙境里一般,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门口树下有一个卖香烛的妇人,小书生一想正好,自己没带,买一点略显心意即可。 寺院南北通透,一路走下去,一座连着一座的神仙宝殿,元景皓一一拜过,他十分虔诚地磕头祝祷,穿过中间最大的一面画着各方菩萨的神佛画壁,这里前来上香的人最多,但是每一个人都自行排队,不言不语,低头恭敬地一个一个进入殿内,跪在蒲赶紧步入队伍,小心地跟着大家一起,上前祝祷。他的心愿是祝这次应试顺利,能够发挥最好的水平,顺便还把周围认识的所有的人都祝福了一遍,“真是没白来啊!”沉香在袖袋里都听了个遍,不满地嘟囔着。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屁股上被人踢了两脚,虽然是轻轻地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元景皓一起身,便看见刚才那提着竹篮的姑娘正站在他的身后,不耐烦地说: “怎么又是你?还请你得快一些,你瞧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小书生有些生气,这个小姑娘性格直爽,大大咧咧,正想教育她几句,但是看见身后等待的人很多,又是来许愿应避免争执,于是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头走开了。 一番折腾后,小书生终于把紫泥寺里每一个神佛都参拜过来了,一个不漏。 “你如此虔诚,如果考不中,我看这文殊菩萨都没脸见人了!”沉香讥笑着小书生。 “不可以说这样不敬的话,沉香,心愿在心里,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去实现,菩萨在心里,不可以有丝毫不敬的!”小书生一本正经地教育着沉香。 小书生抓紧时间下山去,这样还可以赶上午饭,沉香非常不满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了,但是小书生比不了自己,是个血肉之躯,那就要吃饭的啊! 小书生下山就跑得快了,不费什么劲就到了山的中间,就在不远处,他一眼看见,那个踢他屁股的小姑娘正站在那里,由于还对她有气,所以就慢下脚步,仔细看去。 小姑娘脚下的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这就更奇怪了,这里不是树荫,不是休息处,怎么躺在地上呢?小书生不同自主地向小姑娘走去。 这时,也有几人围了上来,小书生走到近前,看见那个小姑娘一脸焦虑,四处张望,似乎等待着什么人,再往地上一看,一位粗布麻衣的女子正躺在地上,额头及脸上都是汗珠,更让人忧心的是,那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明显是怀了孕,表情甚是痛苦。 “你家大哥怎么还没有来?”小姑娘着急地蹲下身子问。 “谁知道呢?他陪我上山进香,岂求母子平安,顺利生产,他嫌我打扰了他休息,来得不情不愿,一路上拉着脸,刚说了几句,就气愤地走了,我想他一会儿会回来的,毕竟我的月份大了,一个人还是不行。”孕妇喘着气艰难地说着。 “这会儿我的肚子有些疼了,但是还不足月,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小妹不用担心!” 她边说还边安慰着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虽然言语犀利,举止莽撞,但是也不难看出是一个心地善良、为人仗义的好姑娘,她眼里都是焦急,四下张望着,盼着孕妇的丈夫可以快点回来。 “要不这样,小妹,你能不能扶我下山去,我家就在山下不远的张庄,不远,你看你方便吗?”孕妇的汗水流得更多了,脸色也渐渐白了起来,她不住地用手帕擦着汗,看起来真是痛苦极了。 “可以呢,可以呢!那我扶你起来!”小姑娘满口答应,轻轻扶起孕妇,提上竹篮,扶着孕妇往山下走去。 沉香飘在小姑娘的肩头,仔细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围观的人看见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也都不围观了,纷纷散去,小书生看着那向山下走去的二人,笑着说:“沉香,你看看,这个姑娘如此纯真善良,真是看不出来啊!” “刚才有个人还说这位姑娘不懂礼数,有违圣人教诲,看来那个人真是瞎了眼啊!” 小书生笑了起来,“沉香,你可真是会揪人小辫子!” 说完脚步轻快,很快就离开了紫泥寺。 第二日,小书生应了大掌柜的差事,到城中文宝阁里要买些红纸,说是文曲苑的燕公说要给每个在此居住的学子们包个红包,预祝莘莘学子们应试顺利,高中榜首。 这个燕公不为名利,只为这年轻的学子能学有所成,这样的高风亮节,不同予尔。小书生元景皓心里充满了感激,他愿意为文曲苑多做一些事,如果当真自己可以高中,一定会回来将文曲苑发扬光大的。 文宝阁所在的街道上最是繁华,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现在已经开春,姑娘们都三三两两着春装在街上各首饰布料店选购,小孩子们憋了一个冬天也都被放出来晒哂太阳,小商贩们叫喝着招揽着顾客,贩卖着各种小玩艺。 沉香乐此不疲,她最喜欢看着街上到处游走的人群,她这个人身边转转那个人头上绕绕,这样下来,她可以玩一天。 进入文宝阁,这里面有各种各种的笔墨纸砚、字贴古迹等,小书生第一看到的就是那一货架琳琅满目的毛笔架。 毛笔架上的众多毛笔,多数都是兽毛制成的笔。有用兔毛,羊、鼬、狼、鸡、鼠等动物毛制成。笔管以竹或其它质料制成,竟然还有用人的头发或者胡须制成毛笔。 “您来看这里的毛笔!”小伙计给元景皓介绍着毛笔:“一般写字的笔,大致分软性、硬性、中性三类。软性的笔,有羊毫、鸡毫等。硬性的笔,有紫毫、狼毫、鼠毫等。中性(不软不硬)的笔称“兼毫”,有羊紫兼、羊狼兼两种。我们家里都有!” 小书生看得入了神。惊叹世间小小一支毛笔还有如此的讲究,这众多的毛笔里有一支最为精致,笔毫圆满如枣核之形,毫毛充足,笔锋圆满,运笔自能圆转如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狼毫 小书生紧紧盯着这支毛笔,眼中艳羡不已。 “您真是好眼力,你看,这支毛笔是不是和别的毛笔不一样?这是一支儿狼毫,这个毛选自黄鼠狼的尾巴上的软毛,它的毫毛充足,润滑饱满,则书写时笔力完足,反之则身瘦,缺乏笔力。” 文宝阁的小伙计看小书生紧盯此笔,便开始卖弄知识,头头是道地继续说:“黄鼠狼仅尾尖之毫可供制笔,所以它性质坚韧,也叫鼠须笔,但是这种笔有限制只能做成小楷书写,不能做的过长!这是这种笔唯一的缺点了!” “这里还有一款,最适合男子使用!”小伙计将小书生引到一处笔架上,这里的笔更是精美绝伦,小书生的眼睛都直了,当小伙计拿出一支毛笔时,小书生简直都忘记了眨眼。 此笔毛毫精细,尖端透明,毫无杂质,毫性均柔软。那笔杆是湘妃管,竹表皮白色而带有紫褐色的圈状圆形斑纹,非常美丽。那饱满的笔端,让人看了就要禁不住想提笔做诗。 “这一款,我店首推,是全城及至全国唯一一家的创新品种!”小伙计倍感骄傲,“这是一支人毫笔!” “啊?”小书生一呆,“人毫?莫不是用人的毛发制成?” “是的,这是由人的毛发制成,这个毛发的制作过程非常讲究,在非常苛刻的条件下才能制出本笔!”小伙计说:“但是制做方法是绝密,不能透露的!” 小书生点点头,爱不释手,但是一问价格,小书生差点将手里的毛笔扔了出去。 在沉香在一再坚持啰嗦下,小书生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一支最便宜的毛笔,一盏最便宜的砚台。因为那臭墨元景皓也忍不下去了,那笔更是写出的字只有小书生自己认识。 虽然参加应试,为了防止做弊,笔墨皆由考场提供,但是有了好笔才能文思泉涌,下笔神助啊,小书生拿了笔墨,买了红纸就出了文宝阁。 已近午时,上次去紫泥寺,沉香诸多不满,这次要求小书生多逛一会集市,小书生早上带了馒头,中午就可以随意找个地方吃了当做午饭,省得不一会儿又要跑回书苑。 集市人来人往,现在最是热闹的时候,在集市中间的一个巷子口,有一家专卖羊肉汤的铺面,一口黑悠悠的大铁锅支在中间,围着几张长条桌椅,地方有限,几个人围坐一桌,吸溜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那羊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小书生不停地咽着口水。 那口黑悠悠的大铁锅看起来历史悠久,这些专做吃食的掌柜们忌讳换锅,而且这样的锅用得久了会有感情,做出来的东西也好吃。 锅里的羊肉汤沸腾着,肉烂汤甜,汤汁乳白,可饮汤食肉,散发着一种羊肉独有的鲜香气。盛一碗汤汁浓郁的羊肉汤,里面有大块的羊肉、雪白的口蘑、红亮的胡萝卜和细碎嫩绿的葱花,喝上一口,这初春时节,驱走一冬天的寒冷,暖暖地,再配以几碟腌制的新鲜小菜,那起来真是胃口大开,食指大动啊。 当你向大师傅要一碗羊肉汤,那大师傅便拿一只黑碗,动作麻利地往里放些羊肉或羊杂,再放适量香菜,这可以根据口味多要或少要。然后大师傅转身在碗内盛满奶白色的羊肉汤,再回身挖半勺羊油辣椒放入碗内,便端上了桌。漂浮在汤上的辣椒油渐渐化开,弥散出羊肉、香菜和辣椒油的香气。羊肉汤里可添加粉丝、白菜之类,是真正的羊肉汤。 桌子上有醋。醋在羊肉汤馆叫“忌讳“,喝羊肉汤要大大的“忌讳“,一口下去,酸、辣、膻俱陈,香溢满口。 “要不你也去吃一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沉香看着小书生那样子,不仅心里有些心酸,正是能吃的年龄,每天馒头咸菜地,搞得面黄肌瘦,硬生生地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病秧子。 小书生摇摇头,正要离去,听见一位正在喝汤的老汉问卖汤的掌柜:“我说,今天怎么总是这干馍,那个卖烧饼的怎么不来了?你这汤得配那个烧饼,才能是绝配呢!” 喝羊肉汤的最佳主食是烧饼。烧饼有好多种。最适合喝羊肉汤的是那种边缘稍厚、中间薄脆的烧饼,像新疆的馕,但绝不放葱花和孜然,在烤制之前,刷些糖色,撒几粒芝麻。 把刚出炉的烧饼掰成小块,泡进滚烫的羊肉汤中,少顷即吃。那烧饼块蘸着羊肉味、香菜味、辣椒味,带着还没被汤汁泡透的酥脆,味道好极了! “你不知道啊!”另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说:“卖烧饼的徐娘子昨日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昨天中午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撤了摊子走了。” 羊肉汤店的老板出来,也加了一句:“是的,那徐娘子当成心肝宝贝的妹妹昨日走丢了!” “就是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好像有十三四岁了吧,还能走丢?”另一位食客说。 这里吃饭聊天的都是老主顾了,彼此都很熟悉,说起话来基本里面的人都认识。 “昨日,徐娘子的妹妹去紫泥寺里上香,就再也没有回来!”羊肉汤店的老板说。 元景皓一听紫泥寺就站住了脚,站在墙边听着。 “现在还没找到吗?”食客问。 “今天还没有来送烧饼,那就一定没找到,她们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从来没有休息过。”老板说。 “那可不得了,徐娘子把她那个妹妹当成宝一样,自己的孩子都没有那么亲!”食客说。 “就是啊,那徐娘子把这个妹妹从小拉扯大也是不容易,她们的娘那时候刚去世的时候,那徐小妹才不到周岁吧?”另一个食客说,他年纪略长,应该是了解徐娘子的家世的,他吸溜了一口羊汤,接着说: “可不是,不到周岁就扔下走了,徐娘子带着不满周岁的妹妹嫁人,说了如果不带着妹妹谁也不嫁,如果能对妹妹好的,谁都可以嫁呢!” “瞧瞧,这个徐小妹真是好福气,徐娘子一个黄花大闺女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妹妹,嫁人、出门挣钱,哪怕自己生子,都没少了对徐小妹的一丁点宠爱。少见啊!” “确实少见,不过,那个徐小妹也是聪明伶俐,招人喜爱呢!见谁都笑,见到我就喊老伯,我帮你挑水吧,我帮你拿东西吧。哎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食客说。 那个羊肉汤店老板说起徐小妹也不干活了,干脆坐了下来,点上一支旱烟袋,和几个老食客们聊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羊肉汤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徐小妹,每天过来帮徐娘子干活送烧饼,然后腾出手来就帮我干活,里里外外的,实诚着呢,我喜欢这个姑娘,我那儿子若不是太小,以后定要娶了这个徐小妹,天天看着她无忧无虑,心情也能好许多呢!” 羊肉汤店老板啧啧说着。 “女大三抱金砖,大得多抱得多,怎么就不行了呢?”老食客们都说。 “我没问题啊!就看徐小妹愿意不愿意等我家伢子了!”店老板哈哈笑了起来。 “你看看,一提她都乐,为什么昨日去紫泥寺上趟香就不见了呢?”一个食客收住了笑容。 “可不是,这可够让人担心的!”另一个食客说。 瞬间,刚才的笑声都收住了,大家都不吭气了,看起来这个姑娘真心招人喜欢。 小书生元景皓站在墙角,一字不漏地听着,他想了一会儿问沉香:“沉香,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所说的这个徐小妹很熟悉呢?” “我觉得像那个在紫泥寺里踢你屁股的那一个姑娘呢!”沉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后来她抚着一个大肚子孕妇走了啊?”小书生说。 “这位老伯,你说的这个徐小妹可是年龄约十四五岁,圆脸,一双大眼睛,梳着这样子的头发。”小书生形容不出,用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 “身穿粉红色上衣,下身白裙,对了,还有一对小酒窝.......”小书生说完,就被身后的什么人紧紧抓住了,吓得小书生差点坐在地上。 元景皓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眼睛睁着大大的,但是却很空洞,重得的黑眼圈说明了她睡眠很不好,眼里含泪,有些红肿,她紧紧拉着小书生的衣衫,声音微微发抖,似乎强压着心头的焦急问:“这位公子,你说的这个姑娘你可看见上哪里去了?” “徐娘子,怎么?妹妹还没有找到?”羊肉汤店的老板赶紧搬来一个椅子,这个妇人坐下:“别急,别急,听听这位公子怎么说!” 说着赶紧转过身来,对小书生鞠了一躬,请他坐下:“这位公子,这位是徐娘子,听你刚才话的意思,是看见了这样一位姑娘?” 小书生元景皓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就问了这么一句,却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但是那妇人焦急的样子也让他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他赶紧说:“徐娘子,我说的这个姑娘是你的妹妹吗?”说完又将双手举到头顶做出双鬟髻的发型样子。看起来有此滑稽可笑。 “你再多说说,我确认一下!”徐娘子还是扯着小书生的衣衫不放。 “唔,这个姑娘说话声音又脆又快,还.....”小书生正想说出这个小姑娘有些不讲理,但是看着一众人等都盯着他,他担心说出来挨揍,于是改口说:“说话还有些直!” “对对,对,是徐小妹,肯定是徐小妹!”几个食客异口同声地说。 “她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有水果和纸烛等!”小书生接着说。 “对对,是她,没错!”徐娘子又站了起来,直扑小书生:“是我妹妹,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啊?”那眼泪又滚落下来。 羊肉汤店老板看见赶紧过来搀扶,边说:“不急,不急,让人家慢慢说。” “这个姑娘上香时就站在我身后,下山的时候,我瞧见她送一个孕妇下山去了,那个孕妇好像肚子疼,姑娘热心肠帮助送她走了。” 小书生说。 “我的小妹啊,你这是去了哪里啊,你这个话已经有人给我说了,可是线索就断在了这里,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啊!” 徐娘子又接着哭了起来。 “我这个妹妹和我年龄差得多,母亲自从生了她就身体亏下了,一直疾病缠身,妹妹还不到一岁就没了,娘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妹妹,妹妹和我一起相依为命,我把她视做妹妹也视做女儿啊!”徐娘子心里万般绝望。 “妹妹乖巧懂事,虽然性子直了些,但是极为善良,但凡有人求助于她,她都尽力相帮,这次紫泥寺上香,因为我还要估烧饼,就让她去了,想今天上香的人多,哪里就会丢了呢?谁知她又帮助送个孕妇回家,这便没了踪迹!天哪,她可不能有事啊!” 徐娘子心里恐慌,说话也语无伦次。 “是不是那孕妇为了答谢徐小妹,留她吃饭过夜了啊!”有食客这样说。 “我家小妹从不会在外面过夜,何况又不是很晚!”徐娘子说。 “对,还不到午饭时间就下山了,这个时间我能确认!”小书生说,因为当时他急着赶下山去文曲苑吃午饭,所以记得时间。 “对了,我还听那个孕妇说,她家住在不远处的张庄!”小书生又说。 “张庄?”众食客闻之色变,这个地方年龄大些的人都知道,这里虽离紫泥寺不远,但是那里曾经是出了名的麻风村,里面破败不堪,基本没有人去,怎么会一个孕妇住在那里。 “你没有听错吧?是张庄吗?”羊肉汤店老板说。 这样一说小书生也不敢断定,“是张庄吧,也许是常庄,小生对此地不是很熟悉,小生不敢断定是不是张庄。” “县衙那边怎么说?”食客问徐娘子,那徐娘子此时也有些精神恍惚,她抬起头,那双本来还带着点希望的眼睛此时空洞无神。 “他们说,他们正在查,有结果会给我说!”说完,徐娘子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羊肉汤店老板和众食客都叹了一口气,各怀心事,为这个可爱聪明的徐小妹担心着。 羊肉汤店老板看着小书生沮丧的样子,给小书生盛上满满一碗羊肉汤,端过来,推到小书生跟前:“小公子,你一定饿了吧!来,吃,多吃点,今天大叔请客!” 元景皓一看,赶紧站起身来,连连摆手,“不不,我不吃,我不吃,我,我不饿!” 店老板笑了起来,“哪里能不饿,你能为徐小妹出一份力,肯把你的所见所闻说来与我们听,就说明你和徐小妹一样,是一个热心肠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才配吃我的羊肉汤!” 说完,众食客纷纷劝小书生喝汤。 看见小书生还是不肯吃,店老板生气了,一拍桌子,说:“你是不是害怕我的汤里有毒?还是嫌弃我的汤不好?” 小书生一看,其实他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这个时辰确实也过了吃饭的点,他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只喝了一口汤就收不住了,所有的事情抛诸脑后,风卷残云,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配着他怀里的两个干馍,吃了个热火朝天! 店老板笑眯眯地看着小书生的吃相,顾客的狼吞虎咽才是对自己的手艺最大的尊重!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徐小妹 元景皓回到文曲苑,心里一直不安,自己并没有提供什么线索,平白还白吃了一顿羊肉汤,更所谓无功不受禄,他心里过意不去。一直闷闷不乐。 “沉香,这样的姑娘单纯善良,会不会遇到歹人,但是我看那个孕妇也不像是个坏人,可是她去了哪里?小生真是替徐小妹担心。” 元景皓说,就这一碗羊肉汤,让他有了无限的愧疚,为什么当时不仔细看看那孕妇,或者同小姑娘一起去送她呢?仅仅就为了赶着中午吃那一顿饭。 “想想自己真是没用,就算高中了,而自己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被人骗走了,生死不明,真是小生的罪过啊!” 小书生越想越觉得愧疚。 “元景皓,明日是你寒窗苦读十年的最后一站,你真的准备放弃这最后一天的温书机会了吗?” 沉香难得会催促小书生温书。 “如果你真的如此放不下徐小妹,那就放下书,咱们出去找找她。” 小书生抬起头,问:“怎么找?县衙都找不到,你是有什么主意吗?” “走吧,边走边说!” 沉香拎着小书生的耳朵二人走出了文曲苑,向张庄走去。 ---------------------------------- 眼前就是地处山下的的张庄,这哪里像是个有人居住的样子,孤零零的建筑物七零八落,破败不堪,这里荒无人烟,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村落,长期的无人居住让这里少了人气,没有了人气的地方,不仅植物欺负它,任意妄为地肆意生长,就连天气也没把这里当成一回事,风沙黄黄地吹着,任性地刮着,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村庄会变成这样。 元景皓站在一棵大树下,远远望着这个村庄,心里有些害怕,那个孕妇真的把徐小妹带到了这里吗? 一路走来,虽然不远,元景皓和沉香每每一打听张庄,就有人摇头,有人叹气,都闭口不谈,直到遇到一个道士,这个道士神秘地说:“这个张庄就是有一座金山银山,也不会有人下去!”说完给小书生指了路。 大树下,元景皓踌躇着,看着眼前的村庄,想想那徐小妹单纯的眼神和心无城府的样子,自己虽然与她有几分过解,便那都是误会,谁人会去和一个如此天真的姑娘计较,更别说是元景皓了。 他又想起了徐娘子那魂不守舍、万念俱灰的样子,下定决心走进了村子。 村子四面环山,几座零零散散的院落在村口孤独地立着,小书生在村子里的街道上走着看着,每一个院门大门紧锁,锁头上灰尘满布,锈迹斑斑,院子大门上有的看起来还是可以看出曾经的辉煌,但此时朱漆大门都斑驳裂纹纵横,眺望院内,砖墙倒塌,到处一片破败的迹象。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小书生一个人在东张西望,他想找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问问路。 这时一个身影在两座院墙中间一闪而去就不见了踪迹。 小书生一看,赶紧追上前去,边追边喊:“请问,请问,你别跑,你......”话音未落,小书生就不敢再喊了,因为他看见前面闪身而过的身影有些异样,心中害怕起来。 午时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初春的暖阳最应该让人心生暖意,但今天的日头虽大,小书生却感觉到身上一阵冰凉, 前面急速而去的背景很矮,个头如同是个七八岁小孩子那般大小,身穿深色衣裤,头上像是戴着帽子又像是缠着头巾。 但如果你仔细看他奔跑的样子,你会发现,他僵直的双腿快速地移动着矮小的身躯,细看时,那双腿竟然是跪着的,他竟然是用膝盖着地飞奔着,那半截小腿就那样以奇怪的姿势拖在身后。 那个身影如此诡异,看得小书生浑身一抖,不敢再喊也不敢再追,闪身悄悄躲在一个院墙后面,探出头来继续看那个人跑向哪里。 这时,那人却毫无预兆突然停下了,他缓缓转过头来,小书生屏住呼吸,用手捂住口鼻,看着前面目瞪口呆。 那人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小书生如同身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呆若木鸡,那人的面部没有眉眼的凹凸,其实,那耳朵也是不存在的,只是小书生觉得那突起的两个小肉团应该称之为耳朵。 他没有鼻子,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孔,没有嘴唇,或者说是两个孔的下面是一道横沟,而且很大,因为他此时正缓缓张大嘴巴,那黑洞洞的嘴巴一直咧到了耳后。 这时小书生肩头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这一下突如其来,本来就被前面那个怪物吓得都快不会呼吸了,再冷不丁被人拍一下,小书生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那尖叫声响彻张庄,本处在低凹山下的张庄的寂静由小书生这一声划破了天寂。 那个小怪物正在回头张望,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住了,只见他拖着小腿,飞一般地串到一处破败院墙处不见了。 小书生如同被人点了穴,头发都炸了起来,他直挺挺地睁着空洞的双眼,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干瘦枯干一身道袍的老道士,正手举着旗幡呆立在身后。 “你是想把老夫的心吓出来吗?老夫快被你吓死了!”老道士用手抚着胸口心魂未定,责怪着元景皓:“你平白无故喊什么?” 老道士嘴唇青紫,不停地抖动,稀拉的花白胡须也哆嗦着,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元景皓这才定下神来,这个道士正是在山上给小书生指路的那位道士。 他赶紧搀扶住老道士,老道士这才瘫软下来,就势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小生失礼了,小生刚才是被那边那个那个,吓着了!”小书生边说边指向前面那个小怪物逃跑的方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是那个人。 老道士双目紧闭,冲着小书生摆了摆手,让他安静,稍许片刻才缓了过来,慢慢睁开眼睛,无神地看道小书生,:“你真的来了这里?我以为你只是问问,你来到此处做什么?” 小书生满脸愧疚,低下头去对老道士说:“小生是来这里找人的。” “找何人?”老道士问。 小书生就把如何在紫泥寺里看见徐小妹,如何看见徐小妹搀扶了孕妇下山,如何又遇见了徐小妹的姐姐徐娘子,等等,一五一十地给老道士说了。 当听到小书生说徐小妹把孕妇送到了张庄来时,老道士伸手捻着所剩无几的花白胡须沉思片刻说:“当真是送到了张庄那也好办!” 第一百四十八章 麻风村 “当真把徐小妹带到了张庄也好找!”那老道士梳理着胡须说。 “此话当真?”小书生惊喜:“道长您快说说,如何寻找?” 老道士慢慢地说:“你看这里人迹罕至,如果真的藏了人,岂不好找?” 但看着小书生还是不解,只好又对他说:“这个张庄比较特殊,老夫我跟随你到这里,主要想看看你此行的目的,其实我早就想来这里,一直苦于找不到同行者,没想到,遇到了你!” 说完上下再打量一番小书生,明显是觉得这个同行者选错了! “你一点也不了解张庄吗?”老道士问。 小书生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真行,所谓无知者无谓啊,你便是如此!这里是曾经倍受关注的麻风村,还记得那一年.......” 道士眯着眼睛给小书生说了张庄的历史。 张庄曾经也是繁荣昌盛的一方村落,每家每户都是殷实富余,现在这里的院落还依稀可以看出当时的繁盛。 但是那一年,灭顶之灾悄悄降临! 住在最东头的张树一家刚开始只是全身不适,肌肉、关节酸痛,谁也没有在意,然后,皮肤上开始起圆形斑疹,浅粉红色,圆形,但不痛不痒,随即全身都是,然后便是大量掉头发,这才引起了一家人的重视,赶紧请村里唯一的一个郎中来看。 谁知,这郎中刚一进院子,远远看见进迎出来的张树母亲,她满脸红斑,头发脱落,皮肤上也开始有了溃烂。 郎中只站在院中一看,大惊失色,如同见到了鬼魅,转身就跑,张树老母亲莫名其妙,这个郎中连夜带着家眷就逃出了村子,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村里唯一的郎中都不在了,张树一家七口,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们一家病情一致,当张树一家人再次出现在众村民视线里的时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张树母亲最严重,她皮肤溃烂,手足如同鸡爪抖动着向臂弯处弯曲,那奇怪的姿势着实吓人,张树的父亲头发都掉光了,连那眉毛都没了,只剩下流着脓水的疤。 张树略轻,但也是口眼歪斜不受控制,头发稀少,脸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红斑,但勉强可以看出原本模样,一个两岁一个不满百天的孩子都已经过世了。 那张树的媳妇,脸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鼻梁也塌陷了,牙床暴露在外,口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出来,其中张树那个五岁的儿子本来虎头虎脑,乖巧可爱,现在竟然都不会行走了,竟然扭曲地在地上爬着...... 这张树一家人把大家都吓坏了,以为他们鬼怪附体,于是请了各路大神过来施法驱鬼,一时间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 大神做完法后,原本想着村里可以稍做安宁,但没想到,越是害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紧接着那卖杂货的张二郎家也开始了这样的症状,先是肌肉关节酸痛,然后身上开始长淡红色的圆形丘疹,遍布全身,再然后脱发,皮肤溃烂,脸部抽搐变形,鼻梁塌陷,手脚勾偻,最后便不能行动,或跪或爬形同僵尸。 不仅张二郎家,砍柴为生的张平生家,织布店的张秀娘家........直到全村人都陆续开始了这样的病症,这才引起了当地县衙的重视。 刚开始,县衙派出医官来村里医治,没想到医官回去不久竟然也感染了此病,无论是前来送药的还是送货的,都无一例外得了这个病,大家传言说这里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于是村里的人开始由恐慌变得疯狂起来,打砸抢烧,而且都夹着包裹拖家带口准备出逃。 他们能想到的,县衙早就想到了,想要出逃,那就意味着魔鬼会趁机席卷整个县城,及至整个国家!于是,这整个村被官府派出的军队严密把守,布下层层弓箭手,谁若是敢迈出这个村子半步,就会当场射杀,决无例外。 村子沸腾了起来,这场灾难遍布整个村落,人人都想逃离,但是孰不知张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也插翅难逃了,众人尝试着各种可以逃离此地的办法,人人都变了模样,原本善良的村民都变得难以置信地暴躁,即使这样也抵御不了这个魔鬼的蚕食。 村民们就这样眼看着家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变成了可怕的模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丑陋,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个地方。 不久,官兵与村民之间的战斗渐渐升级,官兵开始向村子里投掷带火油的弓箭,一支支滋着油冒着火的箭穿入窗户,哭喊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无论孩子老人均不放过,全部射杀,就这样,本来风景宜人,以热情善良着称的张庄就此伦为一个地狱,一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地狱。 而就是这样惨烈,村外面的人全部自觉地统一口径,对张庄的没落绝口不提,这样,张庄的历史就鲜为人知,大多数也只知道那是一种病将村子毁之一旦——麻风病。 而这个张庄这么多年来,再也无人来此,人称下面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决不会有人下来看上一眼。 “怪不得,我在山上面询问,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只有你告诉了我!”小书生恍然大悟。 现在的张庄已经事过境迁,但是这里仍然是一处死城,经过数十年的风雨洗礼,这里安静无比,却无法想像当年的惨烈。 元景皓想像着当年烈火焚烧的村民,一定是无比无助,无比心痛的,经历了身体的伤痛同时还要遭受被世界抛弃的厄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是,为什么那个孕妇会说带徐小妹来到张庄呢?”终于元景皓想到了正题,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徐小妹,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姐姐身边。 老道士闭目沉思,没有回答小书生的问题。 “对了,那我刚才看到的,那个怪物!”小书生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可怖的怪物。 老道士睁开眼睛等着小书生继续说下去,小书生说:“就在你拍我的那一瞬间,我看见那边有一个跪着行走的......人!” 小书生想了半天还是应该用“人”这个词定义这个怪物,这个怪物虽然奇怪,但是听了刚才老道士叙述的麻风病人的症状,觉得这个人也许就是得过这种病的人了。 “噢?”老道士眯着眼睛想:“那说明此处还有人,还有麻风病人?” 老道士说完,元景皓吓了一跳,“那莫非麻风病还在?我们现在置身与此,会不会被传染上!”说完此话,元景皓不禁明白了那山上村外人对这个张庄的恐惧心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深坑 元景皓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愧疚,可怕的传染病没有祸及自己的时候,都是局外人,不会体会到看见病人就如同看见自己的未来那样,元景皓刚才还在为山上的村民的冷漠感到痛心时,现在瞬间理解了。 但是小书生那原本善良单纯的心还是发挥了作用,他挺了挺胸膛说:“我不怕,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我如果不找到徐小妹,愧疚加身,以后的日子味同嚼蜡,还能有什么前程!” 老道士看了看小书生眼睛里有了些许光亮,也许是想,终于,这个书呆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扶老夫起来,我们去你说的那个人跑走的方向看看!” 小书生扶着老道士走向那个人刚才消失的地方。 那里和别的地方的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巷子狭窄了些,越走越窄,直到只剩下一栋孤零零的院子横在路的尽头。 院门黑漆漆的,没有上锁,但是紧紧关闭着。元景皓看了看老道士,老道士停顿了一下,毅然地走上前去,推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 大门内呛鼻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小书生屏住呼吸,并不在意,因为眼前的景像更让人震惊,他顾不得在意这些了。 推开大门里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老道士差点习惯性地伸腿迈入而栽入洞中,幸亏小书生一把扶住,老道士心有余悸,不敢再向前半步。 洞的四周种满了垂柳,柳条异常茂盛,这些柳树环围着深坑,这样的场景非常诡异,就如同许多披头散发的女人将头颅探入洞口查看一般,这个洞看起来阴冷黑暗如同一个大大的吞噬人的黑洞,盯久了竟然有想要扑入洞中的欲望。 此时,天上的那轮明亮且正当午的日头突然暗了下来,像是突然被人摘了去,原来太阳被浓密的乌云遮挡住,顿时天空如同将近黄昏时的阴暗,让人不仅心中一寒,再低头看那黑洞,更觉得那个黑洞幽深,散发着黑气,阴森可怖。 老道士抬头看向那乌云,心想:“乌云蔽日,大暗黑天,此乃凶兆啊!” 小书生仔细看了四周说,“那边有可以下去的台阶!” 说完,小书生扶着道士沿着围墙的边沿向里走去,在两棵大树中间那树根盘结之处,有一条隐藏着的青石砖路,直通向洞底。 小书生咽了口口水,看见那通向无边黑暗的洞底也着实惧得慌。 “怎么?害怕了?要不我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吧!”老道士看着元景皓故意试探他,应该是想探探他的勇气。 “没关系,小书生,我下去看了看,应该没有危险!”自从进村就没有说话的沉香突然轻声在小书生耳边低语。 “我是害怕,但是我必须要下去,找到徐小妹是我今天必须要做的,无论是死是活我必须要对她的姐姐有个交待!”小书生一跺脚,像是在给自己加油。 老道士看着元景皓,手捻胡须点头微笑。 台阶还算平稳,几步的如阶如同行走了几里地一般,小书生冷汗都将衣衫湿透,他紧紧握住老道士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向洞底走去。 “我说,你轻些,老夫本来年老体弱,骨头就脆,被你这大力握着,再给老夫折断了!”老道士担心小书生莽撞,说个玩笑轻松一下,不然这紧绷的弦一旦遇个风吹草动,这第二次尖叫引出个什么东西来可也说不定。 小书生听了这个话放松了下来,活动了一下膀子和脖子,继续走下去。 越走越黑,眼前已经看不见任何光亮时,他们站住了,直到适应了黑暗,可以勉强看见脚下的台阶,才接着一步一步往下挪。 黑暗就要全部笼罩二人时,下方角落里有一处光亮,似乎是火把,火光哆哆嗦嗦,甚是不稳,二人自知肯定是到了洞底,便快走两步向光亮处移动。 谁知,脚下似乎被一重物一绊,二人由不得自己,顿时向前扑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眼前轻烟袅袅,那轻烟时而幻化成人形时而幻化成鬼影,飘忽不定,小书生伸手去拨,却又变化成无数轻柔的烟雾,眼前的浓雾被拨开,一处清静的小院近在眼前,小院是两间简陋但却干净的茅草房,房子右边有一棵不高的小树,小树下绿草盈盈,零星着有几朵黄色或白色的小花点缀着。 石子铺成的路蜿蜒通向小屋门口,那小屋上的烟囱里升起白色的雾气,炊烟袅袅,等你回家! 小书生脑中浮现出的这样一句话,“等你回家!” 不知为何,小书生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有一种进入屋内再也不想出来,只愿在这里度过一生一世,甚至是来生来世的感觉。 屋门推开,里面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记忆里的味道,小小的房里干净整齐,哪怕是灶间的柴火都堆得平平整整,一般大小。 火炉上蒸着一个笼屉,炉旁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拉着风箱,吹着炉火,炉火红红地燃烧着,将笼屉烧得滚滚蒸汽。 “那笼屉里一定是包子,是荠菜猪肉馅的,猪肉和青嫩的荠菜,虽菜多肉少,但那可是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这是记忆中的味道啊!” 中年妇女听见声响,扭头看向小书生,温柔地一笑说:“回来了啊?瞧你,又在哪里滚了一身泥?你啊,简直是个小冤家!” 说完向小书生走过来。 但是,小书生发现,走过来的中年妇女身形又高又大,倒是似乎自己缩小了身形一般,她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来,用手指轻轻地一刮小书生的鼻子,说:“怎么回事?又和别人打架了?” 眼前的女子头带粗布头巾,身穿粗布碎花衣,袖子高高挽起来,露出并不白嫩却通红粗糙的手臂,她眼中含笑,稍带嗔责,眼睛如同春风里的桃花,嘴唇吐露出来的芬香让小书生好想扑进她的怀里。 “娘,好香啊!我还饿!” 一句奶奶的童音竟然从自己的嘴里传了出来,小书生惊讶不已。 “又饿了?娘刚才不是给了你一个吗?”女子笑着说。 提起这事,小书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才我吃了一半被阿黄给抢走了,我追了半天,追到它时,它就已经吃完了!呜呜!”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哎呀,你这个傻孩子,去和阿黄抢食吃,就算从那狗嘴里抢回来了还能吃吗?”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 “给,再给你一个,先去洗个手洗个脸!小心烫。” 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入了小书生的手里,很大一个,肚子里咕咕直叫,小书生吹着气张嘴便咬。 第一百五十章 无边火 眼见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眼看就要进入小书生的嘴里,谁知突然一盆冰凉刺骨的水兜头淋下,小书生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小书生如同一只落汤鸡,还未从阿娘的怀里醒来就这样被冷水浇了一身,他茫然地看着眼前,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正围着他冷冷地看着。 小书生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想站起来却头上一痛,原来他现在被关在一个竹笼里,这个竹笼约有半人高,根本站不直,于是小书生又坐了下来。“为何将小生关在这里?” 转头再看,那老道士和他一起,正歪斜在一旁,人事不省。 小书生着急起来,赶紧扶起老道士,轻扶他的胸口,“他有心悸症,会不会一下摔死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到这里?”那几个黑衣蒙面的人问道。 四周只有几个火把插在角落的空隙处,但也可以看清楚。“说,是不是犯了什么事逃窜到此?”黑衣蒙面人问道。 “不是不是,小生是来寻人的!”元景皓赶紧辩解,“我来寻一个姑娘,前几日她被一个孕妇带到这里的,不知几位大侠可知道她的下落?”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下,再盯着小书生说:“你到这里寻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冥府,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其中一个人声音略有些沙哑。 “冥府?你是说我死了是吗?”小书生抬头看了看那黑洞洞的头顶,一丝光亮也没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小生自知进入张庄就会凶多吉少,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至少应该让我把徐小妹救出去吧!” “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再想救人吧!”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说。 笼子里老道士悠悠转醒,长出一口气,回过神来。见到眼前这一幕竟然没有动弹,而是沉默不语。 二人被黑衣蒙面人带出笼子向深坑深处走去,前方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感觉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直到前面出现了熊熊的大火,那炙热的火焰正在噼噼拍拍地燃烧着,火舌舔食着周围的一切,洞壁被烧得通红。 更有无数的黑影穿梭在其中,尖叫着,哀号着,发出痛苦无比的惨叫。 “这是什么地方?” 小书生害怕极了,身边的老道士也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这里是冥府的无边火海,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心,如果你带着无限罪恶而来,必定会葬身在此,当然,如果你心无恶念,也可以全身而退!”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 小书生听闻,心里无恶念便不会被吞噬!但看见里面那号哭惨叫的人影还是却吓地浑身筛糠。 “如果你能全身而退,你要找谁,我带你去找便是,如果你不能,那就对不住了,留下来吧!”黑衣人一双眼睛如同鹰眼。 小书生此时一听反倒不怕了,“我如果穿过去,你就带我去找我要找的人吗?” “当然!”黑衣人说。 小书生犹豫了一会儿,闭上双眼向那火堆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书生丝毫没有感觉到火焰的侵蚀,只是感觉到热,那种热就像自己被放在了蒸笼上一般,小书生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熊熊大火,心里没有杂念,任由火舌舔着自己的脸颊。 这时,小书生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小书生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去,大火的根部,那火焰包围着一个如同鸡蛋大小的珠子,珠子里绿光流转,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小书生四下看去并没有他人,心想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救救它是举手之劳,于是将这颗珠子揣入了衣袖。没一会儿,小书生便走了一个来回。 黑衣人一脸疑惑,看看无边火又看看小书生,因为据他所知只要是进入无边火的还未见到有活着的人出来,而小书生毫发无伤,能不惊讶吗? 小书生问:“我想起来了,为何我们进入了院子就会来到冥府,那冥府不应该是枉死之人的去处吗?小生来寻人,未曾经历生死,却为何入了冥府?” “这里是阴阳交接之处,曾经本是阳间地,但因数十年前,发生了一起屠村事件,平白增添了许多枉死之人,他们的怨念未了,不可以再渡轮回,这一来打破了阴阳平衡,无边火一夜形成,于是这些无**回之人只好在此洗去怨念,待洗净仇恨,心中没有怨了,就可以回到真正的冥界再渡轮回!” 黑衣人缓缓解释说。 “这里曾经短时期内死了无数人,又都是染疾之人,没有得到善终,那下令屠村的人早已被打入工畜生道,日日要受罪报和苦楚无量无边。” “小生顺利通过火海,不知可否带小生去找小生要寻之人?”小书生问。 “这位却还没有通过火海!”黑衣人指向老道士,而老道士此时却如临大敌般卟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对着几位黑衣人嗑头不止: “原谅我吧,老夫有罪,老夫有罪,请冥府枉开一面,饶了老夫吧!”说完又通通通地磕起头来。小书生很奇怪,为什么老道士会如此。 “你知道有罪了吗?想当年,你抛弃了全村一个人逃离之时,怎么不想想自己会犯下什么滔天罪行?” 黑衣人怒视着老道士:“你即为一介郎中,救死扶伤是你应尽的义务,更何况你还可以以此得到银钱,却在村子里大难临头之时逃之夭夭,你的良知何在?” 小书生更是一头雾水。 “当年,我的妻子已怀有身孕,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儿,这麻风病无药可医,无药可治啊?早年听父亲说过此病症,那张树一家已经染恙,岂是能救得过来的!如果传染了我的妻儿可怎么是好?” 老道士哭着说,那本来就稀少的头发散乱开来,如同一个乞丐。 小书生仔细分析着,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老道士便是张庄那第一个给村民张树诊病的郎中! 当年,他一进院门看见张树的老母亲浑身红斑,勾着手,毛发脱落时,就猜到了七八分,这麻风病无药可医,而且传染性极强,如若不赶紧逃离,老道士一家也会传染上,就算不会传染上也会被县衙放火烧死在这里。 直到出了村,老道士带着妻儿一家远远逃离,谁知渡河时妻儿被洪水卷走下落不明,于是老道士认为自己背叛了张庄,这是得到了报应,不再留恋红尘俗事,弃医入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蒙面人 老道士弃医从道,一心修练道法,但是,修道这么多年,心中的后悔和愧疚始终不能淡去,年岁越大,时间越久,他反而就越耿耿与怀。 老道士来到张庄附近,打听到张庄那些年的事,心中更是惊惧,他一心想来到张庄赎罪,但是不敢独自前来,就在山上村子里徘徊,直到今天元景皓上山询问张庄的所在,看见元景皓一脸正气,想来不是坏人,于是,便偷偷随小书生下山来到张庄。 老道士痛哭流涕,想来也是可怜,小书生看着他稀疏的白发和满脸的皱纹,对几个黑衣蒙面人说: “几位冥府鬼差大哥,常言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看这位老人已经华发丛生,年老体弱,他深知错了,要不也不会重返张庄,而且他的妻儿尽失,这也是一种惩罚,还希望鬼差大哥开恩!” 小书生一番话让鬼差沉思片刻,但似乎并未起什么作用,鬼差依旧伸手去拖拽老道士,老道士惊异不安,急于摆脱,挣扎起来,就这样一推一拉,老道士一把将其中一位蒙面官差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 扯下布的同时,小书生、鬼差和老道士都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空气顿时凝结,因为,他们都看见扯下蒙面布的官差,面部红亮,似乎是没了皮肤一般,疙疙瘩瘩并不平整,一双眼睛没有眼睑,闭合不上,下眼睑红红地向外翻着,就那样毫无神采地盯着小书生和老道士。 鼻子塌陷,仅有两个洞一样的突出物,黑色头巾下的眉毛几乎没有,嘴唇合拢不上,一排不整齐的牙齿暴露在外,还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搐。 小书生一看鬼差这副可怖的样子,吓得不清,赶紧跪下嗑头,大声辩解道:“鬼差大人,鬼差大人,小人和道长对鬼差大人失礼了,还请鬼差大人法外开恩,小人再也不敢了!” 边说还边去拉扯呆在一旁的道长,想让他一起来给官差道歉赔罪。 老道士呆愣愣地看着那鬼差,看着那鬼差重新将面巾捂好,然后问道:“你不是什么冥界的官差,这里也不是什么冥界对吗?” 小书生一听心想这不可得了,老道士一定是失心疯了,赶紧上前拉住老道,对他低声说:“快不要说胡话了,你要想活命就不能这样,快快跪下!” 老道士却甩开小书生的手臂,向前一步走到鬼差的面前,直直地看着鬼差那一双露着眼睑的眼睛:“你是张庄的后人,你是这里的村民。对吧?” “我是来在帮助你们的,你们不要怕,今天到此是为了赎罪的,我从前的懦弱让我余生都生活在无边的痛苦中,你们都是张庄的后人吧!” 老道士双眼含泪,上前再次逼问几位“鬼差”。 小书生原本以为老道士这样无礼,会立即被鬼差押进无边火里烧个灰飞烟灭,他没想到的是,那几个“鬼差”听见老道士的质问,竟然往后退去,转身就跑了。 “你瞧瞧你,你一定是惹怒了冥界的官差,他们这是抬刑具去了,抬油锅,对,就是油锅!这可怎么办啊!” 元景皓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冥界的所有刑具想了一个遍,越发吓得腿都软了起来,不住地哆嗦起来。 “怕什么?”老道士一把拉住小书生,要追着鬼差寻去。 “怕什么?你说怕什么?你刚才那涕泪横流的样子不是怕难道是受了风寒吗?”嘿,这个小书生也学会了挖苦人! 老道士不理会小书生的揶揄,不由分说拉上他便追了上去。 几个蒙面人奔跑起来速度不快,姿势有些怪异,他们往一路东拐西绕,老道士和小书生一路追去,跌跌撞撞!不久就跟丢了。 洞里有大大小小的很多小洞,这些套洞每一个都感觉深不见底,也不知道那几个蒙面人钻进了哪里。 这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说起来奇怪但是也可以辨识,就像是烧了什么东西的味道,再确切一点地说就像是烧了头发的味道。 显然老道士也闻到了这个味道,老道士一把拉过小书生,二人便藏匿在一块焦黑的石头后面,小书生正要询问,被老道士捂住了口鼻,示意他安静下来,并指了指前方。 “老大,那个老道士和书呆子不好对付,那个书呆子居然可以穿过无边火,还走了个来回,而那个老道士认出了我们,我们可能暴露了!” 一人说着,听声音就是刚才那几个蒙面人中的一个。 “混蛋,你们可真是够有用的,就这点事就能暴露,也是够可以的,现在他们在哪里?” 另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说。 “我们把他俩甩掉了,但是应该他们一想通了就会来找我们的!”一人说。 “蠢蛋,你们就不能先解决了他们再说?”嘶哑的声音说。 “老大,你知道的,我们都行动艰难,一旦动起手来,我们几个人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只能靠计谋解决!” “你还知道计谋?你倒是说说看,你的计谋是什么?”难听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咳嗽一下。 “我,我还没想到,想找到你商量一下!”那人说。 “先把那几个人藏起来!快点,然后把老大找来!” 几个人悉悉索索地分头行动起来,一会儿前方就没了声响。 老道士这才探出头来,看见前方无人,对小书生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是张庄的村民,侥幸活下来的,看起来人还不少,不过,麻风病似乎得到了控制,但是身体脆弱,不能出大力,我们现在找找看,主要先把你说的徐小妹找到!” 小书生不是很明白老道士的意思,但也大约知道,刚才那几个蒙面人不是什么鬼差,而是普通的人。 小书生脑子转不过来,只好先跟着老道士身后,两人猜测着走着。 前方侧面听到搬运货物的声音,那股烧焦毛发的味道更重了,两人顺着声音和味道的源头走了过去,紧紧贴在洞边向前摸索。 果真,前面几个黑衣蒙面人,正推着一个箱子,还有几个笼子正在移动着,笼子底部装了滑轮,推着走似乎并不费力。这里隔着笼子,小书生清晰地看到笼子里装着的都是人,其中一个正是小书生要找的徐小妹,徐小妹此时正歪斜在笼子里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齐丸 小书生焦急万分,看到了徐小妹更是不顾一切,站起身就冲了过去,大声喊着:“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将良家妇女关在笼子里?你们都站住!” 这几个黑衣人一听到喊声,吓了一跳,将笼子往地上一扔,惊恐万状地边喊边跑:“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他们追过来了!” 小书生没料到他们这么多人还会害怕自己,他想,一定是自己威武有力,让他们感觉到无法抵抗,顿时更觉得底气十足,大步向前迈去。 空地上,几个大笼子里的人每一个都是眼睛紧闭,或躺或坐,看起来是昏迷的状态,这里面都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姑娘,每一个面容姣好,皮肤白皙。 元景皓先看见了徐小妹,徐小妹一动不动,脸色微红,双眼紧闭,再看见她衣衫整齐,小书生略略放下心来,看来徐小妹没有遭受到什么暴力,只是昏迷了而已。 “应该没事,她们几个是中了迷药,稍后就会醒来的!”老道士说。 小书生又去仔细观察那几位姑娘,看起来她们同徐小妹一样,都昏迷着。 “他们抓这些姑娘干什么啊?”小书生问老道士。 老道士沉默不语,小书生越看老道士越觉得他心里似乎有着无数的秘密。 这时,两张捕兽网从天而降,将元景皓和老道士扣在网中吊了起来。 二人拼命挣扎,但捕兽网却越来越紧。 “这是捕猎用的,专门捕猎大型动物的网,就凭你俩,想也不用想,根本就是逃不出来的!” 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刚才那几名逃跑的蒙面黑衣人簇拥着一人到了近前,小书生一看,原来,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 只见这个女子,虽然也是一袭黑衣,但是,沉闷的黑色掩饰不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不施粉黛也依旧可以看的出她容貌清丽,虽不是绝代佳人,但也是清新甜美,别有一番韵味。 “请问姑娘,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啊,我都糊涂了,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你们捉了这么多年轻女子?”小书生心里有100个为什么! “哦,问我啊?你倒不如问问你身边的这个老家伙,他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那女子用嘴呶向老道士,双手环抱,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样子。 元景皓有些惊讶,他扭头看向在另一个网里的老道士,那老道士刚才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此刻全然没了声势,蔫头耷脑的蹲在网子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说,师兄,你不是有话要说,口口声声要见我吗?怎的此时一言不发?” 那女子言语之间咄咄逼人,元景皓也看出来了老道士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没有说出来。 “师妹,这次一别才两年有余,你可比从前年轻漂亮了许多啊!”老道士终于说出话来: “看来我的办法有了效果不是?你不应该这样对待给你出主意的师兄吧!” “师兄?你当真以为我唤你一声师兄你就配了?”女子眼里顿时充满了愤怒和咒怨。 “想当年,若不是我师父救了你的性命,看你可怜收留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坟头草有了多高呢!” 女子咬牙切齿的说,看见小书生不解,就给小书生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老道士原名张化吉,本就是张庄人氏,从小父母双亡,为了生存,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在最艰难的时候遇见了女子的师父,师父周古道看见一个半大小子饿急了正在啃食吃树叶,看起来太可怜了,于是领回家来,悉心教导,希望能将来有了出息也可以继承衣钵。 师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在当地十分有名望,乡亲父老们有个头疼脑热小毛病什么的都是免费医治,有时还垫资买药,这样开诊所哪里能够赚上钱财,勉强维持温饱即可。 周古道的妻子常常责怪周古道不收诊费还倒贴,以至于家里越来越穷,这还捡来一个徒弟,且正是能吃的时候,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周古道还有个女儿,年龄与张化吉相仿,另外座下还有几个学徒,再加上张化吉这张吃死老子的嘴,真是雪上加霜了。 在周古道的坚持下,张化吉还是留了下来,这个张化吉倒也是个学医的人才,学起医来倒也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很快就能解决一些小的病症,周古道就有闲余时间去接一些挣钱的达官贵人的病症,这样日子才过得好了。 张化吉善解人意,聪明能干,周古道和妻子看见自己的女儿对张化吉似乎有情,而张化吉也是有意,想来都是自家人了,便有意撮合二人,不久,张化吉就做了周古道的上门女婿。 张化吉十分有天赋,也懂得人情世故,不久就可以替代周古道独自坐堂了,但时间久了,师徒俩就有了分歧,周古道认为医者仁心,不应该将利益和金钱放在第一位。 而张化吉却不一样,他逢人看病必收诊金,但他也有原则,并不是大厮敛财,穷苦的人可以少收一些,但绝不会不收。 两人的经营之道迥异,但是各有道理,让他人也无法断清是非。 张化吉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周古道也顺理成章退休回家带孙子,药堂就全由张化吉一人经营,也是顺风顺水,红红火火。 日子本应该就这样过下去,谁知,人生的转折就要来了! 当今皇帝沉迷长生不老,若如哪一个医堂能研制出来延年益寿的药剂,此医堂便会得到皇家御批,那发展前景就一览无余了! 张化吉正是不甘心就此当一个小药堂老板的时候,得到此消息,心里也是激情澎湃,如果研制出此药,就算当今皇帝不用,也可为药店多一味主打药品,也不亏啊! 若说长生,就是生命延绵不死,单靠草木类灵药追求长生之法自然行不通,如果加入妖魔邪术,有悖于人生伦常,绝不可作为医药救人。 张化吉自从接触这个之时,顾不了其他事宜,如同走火入魔一般,药堂里的生意也顾不上了,妻儿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他白天黑夜的钻在书房研制新药,为了取材,不时的外出寻药,原本正常的生活就此打乱,周古道劝说他,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延年益寿确实有迹可循,不可太钻牛角尖,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张化吉哪里肯听,依旧我行我素。 两年后,张化吉研制出一款新药,取名天齐丸,此药研制出来,张化吉已经是骨瘦如柴,但是却精神奕奕,双眼放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旧曾谙 天齐丸被进贡给当今皇帝,由于是新药,需要替服试验后才可让皇帝亲自服用。 替药司老太监服用后一周,耳聪目明,皱纹少了,腿脚灵活了许多,重要的是替药老太监入宫时就已经阉割的男器竟然蠢蠢欲动,有了再生的趋势。 听完御医的检查结果,皇帝就迫不及待,要求立即服用,御医按照平时的规矩,这样的药最少要替药司服用月余,再停药月余才可以看出来效果以及有没有毒副作用。 皇帝正是痴迷长生之术的时候,哪里等的及,勒令赶紧服用。 没有办法,御医只好给皇帝服用了齐天丸。 皇帝迫不及待地开始服用齐天丸,这一用,皇帝的精神一天好过一天,效果有目共睹,张化吉一家从此飞黄腾达,一路高升,全家享受着这与天齐的富贵乐不思蜀,只有周古道整日唉声叹气。 因为凭他学医这数十载的经验来看,时间短起效快,能长久不仅不多见,其实是就根本没有。中医讲究的是治根治本,循序渐进,决不是这样快速见到疗效。 而这天齐丸所治愈的本不是什么疾病而是人类几亿年来遵循的生老病死的生命规律,延年益寿尚可,与天齐寿不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古道怎么能享受到这不可思议的富贵生活,如同建立在砂砾上的城堡让人心里不踏实。 其实张化吉心中也早有这个思虑,他也是旁人看来已经是成功地完成了让皇帝回春长寿的任务,孰不知,此药本在实验阶段,不能预知以后的副作用会大还是会小,他也常常在深夜时分被恶梦惊醒,生怕这来之不易的生活付之一炬,甚至满门抄斩。 再说皇帝那边,又在全国选了两次秀女,到处都在宣扬皇帝不仅身体健壮,头脑更是比从前更加敏捷,所有一切政务、后宫无不欢腾。 张化吉的药堂被赐为御用药堂,身价立即提升百倍,民间更有无数富商、官宦前来递贴拜见张化吉,请求能赐给一些齐天丸并纷纷表示愿意倾家荡产换取。 各大药堂更是眼红之极,他们费尽心力想得到张化吉那齐天丸的配方,这个配方里有一味灵药,便是张化吉最亲近之人也不知道,所以无论旁的药堂做出什么齐天丸的仿制品,却都不及张化吉做的齐天丸。 正当医药界一人当道之时,皇帝不好了。 皇帝先是皮肤干燥起皮,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紧接着手指溃烂,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能缓解,然后就是全身,这样的状况一路直下,短短数月,皇帝病危。 周古道医堂满门抄斩! 周古道将张化吉和女儿还有小孙子推出暗门,自己和老伴及徒弟和无数家仆尽数惨死。 张化吉灰头土脸绝望之极带着妻儿一路南下,避开了无数皇宫的追杀,更有其他药堂落井下石,逃到了张庄,总算是找到一处安全之所。 却没想到,一家人还未从抄家的恐慌中平静下来,张庄就陷入了麻风病的危急,张化吉就继续带着妻儿逃离。 谁知逃难途中,妻儿失足掉入滚滚江中,失去了踪迹,只留下张化吉一人,张化吉悲痛欲绝,深知对不起恩人周古道,在山上做了道士。 一次机缘巧合,遇见了四处寻找他的师妹,别时还是少年,再见已有华发,二人抱头痛哭,从此惺惺相惜,二人便成了夫妻。 难免二人要说起过去的事情,张化吉便没有瞒着师妹,将天齐丸还有一味灵药的事情告诉了师妹,也告知她自己闲着的时候有时还在研制,现在已经规避了很多的副作用,希望有一朝一日可以重新开拓自己的事业。 师妹没有想到张化吉经历了这等家破人亡的事情还能想着这等事情,劝也劝不住,就此作罢。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张化吉的实验品,张化吉将药丸放入饭菜里,师妹少量多次地服用着,渐渐发现自己发生了变化,虽然没有那时老皇帝的迅速,却也渐渐地出现了回春的效果。 师妹发现后,惊异万分,质问张化吉,张化吉却说,自己已经更改了配方,并将配方告知师妹,这次的药平和多了,他用药也谨慎了许多,如果就此再不吃了,绝不会出现副作用。 师妹气愤难当,将张化吉一把推入悬崖,但是自此吃了天齐丸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停不下来了,她将张化吉杀死后,心如死灰,也想来到当年张化吉居住的张庄想在此一死了之,谁知发现此处还有许多当年的幸存者,便在此当了土匪头子,带着幸存者在此卖药制药。 这一别数年,没想到再次遇见了死里逃生的张化吉,真是旧人旧事旧曾谙。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情怨 而此时,二人为了过去的往事争吵不已,小书生被缚在网绳里难受得紧,追问道:“你们二位不要吵了,世间哪里来的长生,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你们想长生那便长生好了,抓这些姑娘干什么?” 二人停止争执,又都统一地不吭气起来,小书生气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二人如今还隐藏什么?” “这些,这些年轻女子,便是,便是制天齐丸的“仙药”配方!” 那美丽的师妹缓缓地说。 “你说什么?这些女子便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仙药”配方?”小书生又惊又惧,身体不禁也跟着抖动起来,“你们要杀了她们再做成一粒粒的药丸?” “你看看她们,她们一个个年轻的身体,多么让人羡慕,你可以闻到吗?” 师妹走到那几个年轻女子身边,看着她们紧闭的双目,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无比的渴望: “她们身上散发一种味道,那是叫做青春的味道!”师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陶醉地缓缓吐出。 小书生元景皓看呆了,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你,你们.......”他指着老道士和师妹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想不通吗?我现在不仅拥有年轻的身体,还拥有成熟的心智,更拥有无比的智慧,当你老了,你难道不想重新活过?”师妹颐指气使地说:“重新开启自己新的生活,我想,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 老道士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师妹,好一会儿才说:“师妹,我想问你一下,你是不是最近手指.......” 说完此话,师妹一惊,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刚才还如同是这世上的王那样傲视一切的样子顿时变成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结巴起来: “怎么了?老东西,我的手好着呢,不要你惺惺作态!” 老道士微微一笑,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师妹,难道你一直没有想起要问问我,为什么我一直会这驻颜之术,却自己从不使用,从不沾染半分吗?” 师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后,马上镇定下来,她大声说:“那是你懦弱,生怕自己服了药物过后出现什么副作用,我已经研究很久了,此方万无一失,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说完,她的神情有些躲闪,显然说最后这一句话时也不没有那么笃定。 “这个药确实有副作用,前面那皇帝老儿就应证了第一个副作用,虽然经过我多次研究提升,这个药物所用的“仙药”发挥到了极致,副作用也降到了最低,但,那并不代表就没有,我看到你服用时,我就知道今天这一种副作用已经入驻你的身体筋髓,不可逆了!” 老道士一字一句地说,他眼睛紧紧盯着师妹,嘴角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人看了心里发凉。 小书生看着老道,似乎眼前的这个在网里缩成一团的老人不是刚才那个让人憎恶的恶魔了。 师妹手里拿着一条漆黑发亮的鞭子,只见她怒从心起,抡圆了鞭子就挥了过来,那呼呼的风声让小书生紧紧闭住了双眼,只听抽到了老道士的身体上,老道士一声闷哼,身体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老道士看着师妹那愤怒的眼睛,接着说: “你的手指开始掉了指甲对吗?” 师妹一听又准备抡起鞭子,小书生赶紧大喊一声: “这位姐姐,你听听他说的,也许对你的现状副作用会有所帮助,万一打死了,你可就无药可医了!” 师妹一听,随即收鞭,但是已经晚了些,鞭子倒是偏了,正正好打在了小书生的身上,那火辣辣的一鞭响亮而狠辣,小书生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山洞。 师妹听见这哀嚎,似乎心里好受了很多,心情也好了不少,又露出了原来的娇笑,声音柔柔地说:“师兄,你接着说,妹妹愿意听!” 小书生疼得几乎快晕死过去,都不知道哪一块痛了,再听到那毒蛇般的嘴里说出这般柔情蜜意,似乎伤口就更痛了,浑身一抖,掉下泪来。 老道士充满歉意地看了小书生一眼,接着说: “仙药,是违背了伦常而研制的,用的是新鲜而年轻的女子临死时那一刻的血液研制,但是,这个程度就非常不好把握,多一秒少一秒都有不同的作用,人的魂魄一旦离体,由于不是自然死亡,必定带着咒怨,那血液就一定有毒,你现在指甲脱落,不久就会脱发,皮肤溃烂,还记得那个老皇帝吗?” 师妹听到那老皇帝,想起他临终时的样子,不禁心里一寒。 “老皇帝临终时的样子就是你今后的样子!”老道士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已是气若游丝。 “胡说,我们早就研发了新的办法,用火先烧了这些“仙药”的头发,用头发灰烬做药引,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师妹再次将鞭子抬高,手指变青,随时准备再将鞭子抡起。 “那只是拖延了时间而已!”老道士用尽全力说。 师妹呆住了,伸出手来,那双原本白皙的双手,每一根手指都缠着布条,但由于刚才用力过猛,有些布条上已经渗出了鲜血,她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恐惧地喊着: “不会的,不会的,我才不会像那老皇帝一般死去!” 原来围在她身边的黑衣人此时都躲到了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 “师妹,带你入这一行,本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让你尝试用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虽不长久,但是,我知道,我欠你了太多!” 老道士声音有些哽咽。 “师妹,有一个办法!”说完,老道士原本微弱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有了些许生气。一听有办法,师妹抬起头来,看着老道士,手起鞭落,小书生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却只听见“卟通”一声,睁眼一看,原来是老道士的网子断了,老道士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说,还有什么办法!”师妹怒目圆睁。 “想当年,我刚到师父的医堂,是你瞒着师父收留了我,我年龄小,胆子小,悟性也不高,若不是你一再相帮,估计我也早就被师父弃了,我感激你,爱慕你,你敢说你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情灭 师妹指着老道士质问道: “你却这边哄了我,那边就与师父的女儿成了亲,当然,我比不了大门大户的小姐,我只能夜夜哭泣,你研制了仙药,周家大发了,你还许诺我要娶我做小,谁又知,大难来临你撒腿就跑,师父不要了,师母不要了,我也不要了,只带了她和你的儿子走了!你可真狠心啊!” 老道士深深地埋下头去,地上一滴一滴的老泪浸湿了泥土。 “多年以后,你失了妻儿,再次与我重逢,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躺在那一堆与我一同长大,一同学医的师兄师妹的尸体下面,眼睁睁看着师父师母上了吊,眼看着身上师兄师妹的身变冷变硬,就这样我悄悄溜了出来,只为了你那一句:等着我!” 这一番深情告白让小书生听呆了,他不说一语,却也泪流满面。 “重逢之日以为从此你对我就能一心一意,谁料你又迷上仙药,怎么?我替你试药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却来怪我贪得无厌?” “对不起,对不起!”老道士只是一味地低着头说着这三个字。 “我推你入悬崖,是因为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才是真正的贪得无厌,永不知道满足,对我说:有朝一日等你找到了你的妻儿,定会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问你,那我呢?我就是她们的替代品?为了她们的好日子就绝了我的好日子吗?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就是与一只狗朝夕相处也会生了感情,不离不弃的,而你,还不如一条狗!” 说到恨处,师妹一脚将老道士踢到地上,“我后悔认识了你,并将自己的大好年华付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身上,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如今,即便我中了仙药之毒就要死去,那也是拜你所赐,再这样吞吞吐吐小心我现在就让你一命呜呼!” 老道士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微弱地说:“师妹,这个,办法就是,制仙药的人必须是心甘情愿为你身死,并将他死时那一瞬间的血液制成仙药才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师妹一听,再次怒道:“这是什么办法?她们愿意为我而死,那怎么可能?这个办法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老道士抬眼看着师妹,那浑浊的眼睛似乎开始清澈起来,他坐正身体,盘腿正坐,那把拂尘依旧被他紧紧握住,然后才说:“师妹,速速准备好所需的用具,老身心甘情愿为你身死!”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他们都停止了自己的一切动作,紧紧盯着老道士,神情复杂,各自揣测着。 小书生也一愣,但他看见老道士认真的样子,他也知道,老道士此时此刻说的都是真心的话。 唯有那师妹,师妹双眼似乎含着汪清泉,她的嘴唇有些颤抖,稍愣片刻,她把手里的鞭子狠狠掷在地上,近乎咆哮说: “老东西,不要再玩这一套了,你,你会为我心甘情愿身死,我差一点被你感动了呢,你知道你时日不多了吧,是不是心甘情愿只有你知道,怎么,临死还想让我为你掉眼泪,不会了,你想多了,我再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无论你是为谁而死!” 老道士说: “师妹,无论你信是不信,接我这一碗血总是没什么风险的吧?我知道,我伤你太狠,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但是,师妹,在与你相遇那一日,我就决定了此生与你决不分离,我一生最愧疚的两个人,一个是师父,一个就是你了! 师父周古道有知遇之恩,于我如同再造父母,但是当年东窗事发,是师父跪着求我带着他的女儿和孙子远走高飞,我不同意但又能怎么办?难道留在周府与他们一同赴死才算忠义?我带着妻儿远走,带着师父的嘱托,今生今世护妻儿周全,岂能不自私?” 老道士说完悲痛欲绝,竟然号啕大哭起来,那眼泪鼻涕齐下,真真是动了真情。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悲哭,都不做一言,师妹也始终眼含热泪,又恨又气地看着老道士。 稍后,老道收敛了悲痛,接着说:“我弃张庄于不顾,那也是无能为力啊,谁能治得了这个病呀,它传染速度极快,我妻又怀着孩子,我拖家带口,又带着师父的嘱托怎么能置她们于危险之中?” “无奈老天不让我圆了师父的遗愿,我还是失去了她们.......但是,再次与你相见,我决没有不背叛,我原先辜负了你,打算与你一同携老,但是,但是你不相信我,觉得我有二心,我不怪你......” 老道士用脏污的道袍擦干净脸面,再次正襟危坐说:“不要说那么多了,速速取盛装鲜血的碗器来,此时此刻,我张化吉对天发誓,我愿意为师妹身死,愿意将自己魂魄离体的那一刻的鲜血奉献给她,请让她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老道将拂尘的把手扭转,将尘尾摒弃,露出尖锐的刀头,闪着冷冷寒光。 “不好,快将他手里的利器抢下来!”小书生坐在高处看得清楚,但是纵然他及时看到了老道士手里的刀头,也来不及了,那老道张化吉将那锋利无比的刀头深深扎入自己的脖颈,没有丝毫犹豫。 师妹大惊失色,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预料张化吉会是这样的决绝,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张化吉的面前,失声痛哭:“师兄,师兄,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旁边的黑衣蒙面人早就围了上来,拿来准备接血的碗,要递给师妹,但看她悲伤地已不能动弹就围在了张化吉的面前。 张化吉脸上的青筋就像要暴裂开来,他双眼圆睁,手握刀头,那刀头已深深扎入脖颈,黑紫的鲜血从刀口处流了出来。 “兄弟,接好了!”张化吉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大喊一声,将刀拔了出来,连刀喷出来的鲜血如同泉水喷射而出。 黑衣蒙面人眼疾手快,迅速将准备好的器皿堵住刀口,看起来轻车熟路。 张化吉依旧坐着,任由鲜血喷流,他只是将手伸向面前跪坐的师妹,说:“师妹,我今世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那就是你!” 师妹眼睛通红,双手紧紧捂住嘴,有几个手指的包扎已经散开,露出鲜红的手指,甚至其中一个已经可以看见森白的骨骼,师妹泪如雨下,但却没有伸出手来。 张化吉伸出的手僵硬地伸着,然后撑住最后的气力艰难地说:“师妹,放了她们吧,放了那小书生,你的人生还可以重新来过!” 说完,张化吉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气绝身亡! 小书生此时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引渡僧 元景皓心中悲恸,虽然张化吉是一个自私的人,他重名爱利,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却在自己闯下大祸时将麻烦丢给自己的恩师,远走他乡,又因为张庄感染麻风病,而弃众多村民于不顾,终被屠村,他自私懦弱,不敢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甚至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当,对师妹如此,对他的妻儿更是如此!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让人厌恶的人,最终让自己的死变得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意义,而这样的悲壮又似乎化解了他原来的罪恶,让那些看起来很可耻的行为有了可以原谅的余地。 善良的小书生可不管那么多,他此时已经完全谅解了张化吉,也原谅了师妹,那身上的鞭痕虽然还那么痛,但是他已经不怪他们了。 过了良久,随着师妹手起鞭落,小书生摔落在地,这一下摔得不轻,小书生大头朝下,坚硬的地皮让他瞬间晕了过去。 还是那处清静的小院,还是那间熟悉的茅草屋,元景皓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刚下深坑时做的那个梦,他还记得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猪肉荠菜馅的包子,还记得那个他唤之为娘亲的女子。 可是,这里的确是那个地方没错了,却怎的不一样了呢?那茅草屋的屋顶没有炊烟袅袅,屋前屋后没有野花朵朵,芳草萋萋,有的只是杂草丛生,那大柳树虽然还是那样耸立在屋旁,但似乎也没精打采地低垂着头。 最重要的是屋门口没有那个熟悉且温暖的身影,从前,那个身影就那样斜倚在门口,翘首期盼着那个出现在院门口的那个小小的娃娃,然后嗔怪爱怜地唤一声宝儿。 但是,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那空荡荡的门框,冷冰冰的灶台,满是灰尘的桌椅,斑驳破旧的墙面。 在那里,对,在那里! 那边一张摇椅上坐着一个人! 元景皓赶紧上前,他心里有着莫名的冲动,他要抱一下娘,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放开。 走到近前,元景皓看见了一位花甲花妇,老妇形容枯槁,如同一株就要干涸的水草那样孤单、衰老、无助! 老妇双眼已经长满了白翳,看起来有些可怕,她枯黄的脸颊深深凹陷,唇色已和树皮一般的皮肤混为一体,她瘦削的身体紧紧贴在靠背上,如同一件衣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元景皓,眼前的妇人是一个可怜之人,她在这里孤独地等待了上千年,本来她死后可以再渡轮回,只是她是枉死之人,又有未了的心愿,她不愿意轮回!” 一个声音深厚低垂落入小书生耳中,小书生抬眼四看,周围并无异想。 “你是在梦境之中,无须多问,你只用听我说给你听!”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我乃是引渡僧,此处因多年前的一场大劫,死伤无数,渐渐形成了一个生与死的交界之处,而你前面进入的无边火便是那交接的裂缝!” “这里大多是枉死之人,他们的魂魄得不到轮回,只有将前生的恩怨做一个了结,才可轮回转世,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枉死的魂灵大多都已经找到了归宿,唯有她!” 引渡僧再次提起了眼前的“她”! 小书生再次看向眼前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的嘴里似乎说着什么,手指在椅子边缘敲击着,听起来让人心焦。 引渡僧说:“她早年唯一的孩子七岁时一日午后在外玩耍便再没有回来,她便如痴似癫,在此守了三十多年,丈夫离她而去,邻居如避瘟神,直到她在这张椅子上心竭而亡,她因周围的邻居都已搬离无人知晓,一直在此未被掩埋。” “我能做什么?只要能帮到她我做什么都愿意!”小书生红着眼眶急急地问道。 “你即然来此,也算是有缘,那就做一件善事,为自己积累一些福报,她那走失的儿子那日被歹人拐走,没多久就得了天花死了!”引渡僧有些惋惜地说。“你来做一回她那走丢的孩儿,安慰她吧,去吧,唤一声娘,希望她能放下执念快去轮回吧!” 小书生掉下泪来,他愿意,眼前的妇人纵然老态龙钟,外人看起来可怕极了,但小书生不怕,他想起自己的娘,那临终前还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 “娘,娘,我是宝儿,我回来了!娘!” 听闻这一声“娘”,那老妇顿时停下了手里的敲击,布满白翳的眼珠转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慌慌地坐直了身体。 “宝儿?是你吗?”那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嘴唇几乎粘连在了一起,非常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娘,娘,是我,我回来了,我回家了!我是你的宝儿!”小书生呜咽起来,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老妇人干枯的手背上。 老妇人将手伸起,毫无目的地在眼前抓挠着,希望抓住眼前任何一样东西。 元景皓一把抓住老妇人在空中乱舞的双手,放在自己满是眼泪的脸上:“娘,娘,你摸摸宝儿,你摸摸!” 老妇人如饥似渴哆嗦着摸着元景皓的脸,稍后,她突然安静下来,一把推开小书生:“不是,你不是我的宝儿,我的宝儿才7岁,你不是他!” 小书生破泣为笑,“娘,我是宝儿,我离开您有快二十年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听到这话,老妇人一怔,再次颤抖起来,似乎比刚才还要激动,她再次用双手一寸一寸地扶摸着小书生的脸颊:“是了,是了,你是我的宝儿,瞧瞧我,老糊涂了,宝儿怎能不长大?他长大就应该是你这个模样,没错的,没错的!” 老妇人又哭又笑,白发散了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却是如此的美! 小书生搂着老妇人说着哭着,笑着说着,“娘,你的眼睛怎么这样了?” “自从你丢了,娘就丢了魂,天天哭,日日哭,最后就哭瞎了,哎,娘多想看你一眼,就一眼也好啊!”老妇人慢慢地说。 就在小书生感叹生命的脆弱时,从他的怀里悠悠地钻出来一样东西! 第一百五十七章 缘份散 就在小书生感叹时,自他的怀里钻出来一样东西,那个东西亮晶晶的,约有鸡蛋般大小,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它滴溜溜地盘旋在空中,如同一颗夜明珠。 小书生记起来了,当他被蒙面人推进无边火里的时候,听见一个微弱地求救声,请他带自己出来,小书生二话没说,捡起珠子揣在了怀里,都忘记了这件事,此时,这颗珠子自己跑了出来。 珠子先是欢快地上下翻飞着,似乎脱离了苦海正在享受无比的自由,又似乎寻找到了它要寻找到的东西一般。 它绕着老妇人转了转,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老妇人的双眉之间穿来,小书生没有想到,他怕急了珠子伤害老妇人,急忙伸手去挡,但那珠子速度之快,是常人无法挡住的,却也奇怪,那珠子直击老妇人的面门,却在贴近皮肤之时瞬间钻入老妇人的头中不见了。 元景皓吓得赶紧去揉老妇人的额头,却看那老妇人如雪的白发正一根一根黑了起来,那褶皱的皮肤正如同刚刚浇灌过雨水的花朵一般饱满起来。 眼睛里的白翳越来越薄,慢慢褪去,露出那原本就乌黑有神的眼睛,嘴唇开始有了颜色,无数次哼唱着童谣的嘴,无数次亲吻自己的嘴,此时如同花瓣的颜色鲜嫩无比。 老妇人,不,阿娘只在片刻就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她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然后一把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而自己,又变成了七岁孩童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喊着: “阿娘,我的牙今天掉了,流了好多血,他们让我扔到屋顶上去,我没扔,你看看,还能安上去吗?” 说完伸出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有一颗带着血的小小的乳牙。 “宝儿,还带回来了,让娘看看,疼吗?”阿娘心疼地翻看着小宝的嘴巴。 元景皓感觉到自己慢慢退后,慢慢退后,退到只能看见阿娘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又亲又笑。 元景皓退到了远处,看见那对久别重逢的母子又是心酸又是不舍。 “你的出手相帮我会给你记上一功!”引渡僧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时间已久,你今日是科考之日,现在返回似乎快来不及了!” “啊!”小书生仿佛头顶惊天炸雷、晴天霹雳一般:“考试,已经天明了吗?我的天,怎么办啊!” 然后,小书生就如同腚上有无数蚂蚁撕咬一般,在空地处抱头乱窜。 “不急,由本僧护送你一程吧,保证你可以赶上!”引渡僧说。 说完小书生便眼冒金光,再次清醒时,他已在科举考试的大殿隔间内,眼前笔墨飘香,小书生立即抖擞精神,拿起笔,凝神静气,奋笔疾书起来! ........................... “为什么选中他为那执念不散的老妇引渡?”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因为他的前世便是那老妇走失的儿子!只不过那一世太短,他喝过了孟婆汤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引渡僧说。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声音接着问。 “上一世的恩怨何必要带给今世的他,他即已解开了前世母亲的执念,就让他这一世平平安安度过吧!”引渡僧的声音说。 “给他个功名,许他个一世平安吧!”那个声音说。 “您做主!阎主大人!”引渡僧说,然后又自言自语说道:“但他也丢了一样东西!挺珍贵的。” ................................................ 元景皓一考成名,高中,被安置到一处富饶且民风淳朴的地方做官。 在此期间他了解到了张庄和张化吉以及师妹的所有故事。 那就从师妹推下张化吉掉入悬崖说起,师妹将张化吉推入悬崖,但恨意难了,她辗转反侧,若干年后来到张化吉说过的张庄,看到这里已被夷为平地,但又发现了此处的玄妙之处。 此处还尚且留有一些张庄的幸存者,经他们说起,张庄自从那次劫难之后,这里便成了冤魂集聚之地,一到黄昏便可看见无数的亡魂在这里飘荡,恐怖至极,直到,直到那无边火狱落地为牢,将作祟的魂魄困于此处,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师妹胆识过人,又有领导的才能,不时便将这里残存的幸存者集中在一起,为他们寻找生活的出路。其实,师妹是控制了这些人,以便让他们替自己寻来年轻貌美的女子炼成天齐丸,要不是师妹发现自己身体已经渐渐出现了异常,此时也许早就将掳来的女子们炼脂配药了。 自那日起,徐小妹便被解救了回来,徐小妹的姐姐高兴极了,原本以为妹妹是必死无疑,现在却安然无恙,于是对元景皓感激不尽。 只是,元景皓自那日下了张庄的深坑后,一直陪伴他的沉香,便不知所踪,小书生心痛不已,因为科考后续事情繁琐,待他带人再来此处寻找时,哪怕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沉香的踪迹。 这正应了那引渡僧的话:这小书生丢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缘尽缘散不相见,便是小书生此时的境遇了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飞砂起 “一心,怎么样,你不听香祖婆婆的话,生路和死路你却选择了死路,哈哈,感觉如何?是不是格外爽啊!” 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在一片混沌中好像有了一线的光亮,沉香眼睛睁得滚圆,她想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更想伸出手来把那一线光亮撕开,看清楚些,再看清楚些。 “长眉,不要再刺激她了!”一个低沉的男声温柔而焦急。 “我刺激她?明朗,你不要姑息养奸,一心违背香祖的意愿,将阴阳果给了一只松鼠,让她赎罪,她却一意孤行,难道这一切怪我喽!” 这个刺耳的声音让沉香焦燥不安,心里有一团火似乎就要毁灭一切。 “一心,你要记住,你需要一个能将你的沉香木燃尽的人的帮助,当你的沉香木最后一刻化为乌有,你才能回到你在长庆的身份,那个忆娘的身份,你忘记了忆娘吗?忘记了忆芯了吗?” 男子低沉的声音虽慌乱却一字一句地说着,生怕沉香没有听清楚、记不清楚! “一心,你得离开那个小书生,他的使命已经完成,需得找到那个懂得用你的人,记住了,记住忆娘,记住!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余下的路要靠你自己完成了!” ..................... 飞砂走石,风尘四起,苍茫的天地分不清界限,说是日间,却没有日头,说是夜晚却也没有星光月亮,无边无际的远方,一望无垠的彼岸,那一种荒凉一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曾在每个人的梦里都出现过吧。 一阵马蹄的答答声由远而近,一褐一黑两匹马上,两个穿着斗篷的人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匆匆赶着路,两人虽未露面,但是身材高大魁梧,显然是两名男子。 后面的褐色高头大马上,那黑色的斗篷虽然从头遮到脚,却从那怀里时不时挣扎着伸出一小截粉色衣裳的短手臂,挥舞两下,又被那人塞回怀里。 “侯爷,前面有个客栈!”黑色马儿向前奔了几步,马上的汉子了望片刻,回来对身后的男子说。 褐色马背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风帽和风巾中间露出的一双眼睛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后,两匹快马匆匆奔下山坡,那处泛着桔色光亮的客栈像茫茫大海上的指路灯塔,让人心生暖意。 “好生照顾它们,用最好的草料!”汉子嗡声嗡声地叮嘱。 来梧客栈里,二人将马儿交于伙计,牵到后院喂食粮草,这几日来,未能好好照料,两匹马儿的肚子都肋条根根分明,本来油光水亮的毛也没了生气,眼瞧着就瘦了许多。 客栈大堂里,零零星星有那么几个人,小伙计招呼两位选了一处僻静之处,就去伺候茶水了,二人摘下风帽,取下风巾,脱掉斗篷,其他人才看出来,那后面一位年纪约为三十出头的汉子,浓眉入鬓,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扫视周围,让周围注视着他的食客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赶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多看一眼。 恰在此时,他的怀里却露出一抹亮色,一件与他的黑色衣裳有着鲜明对比的粉色衣裳,仔细看去,原来那是一个穿着粉色斗篷的圆嘟嘟的小娃娃。 这个粉色的小娃娃正在大汉的怀里睡得正香,凝脂一般的皮肤,如黑夜一般漆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漉漉地,紧紧地闭着,红樱桃一般的小嘴半张半合,亮晶晶的口水顺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流下,看起来,也许小娃娃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侯....不,诫哥,给我吧,我来抱一会儿!你歇会儿!”另一个大汉伸手欲来接,这个汉子生得憨壮,说话也是闷声闷气的。被称为诫哥的人用眼神阻止了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弯起,让那小娃娃睡得更稳当一些。 此时,其他偷偷关注二人的食客们发现,这位诫哥刚才还凌厉如剑的眼神此时看向那小娃娃的时候,如同一汪温柔春水,爱怜地移好怀里的娃娃,生怕自己那一双粗手将娃娃的皮肤碰破了,那模样,若是叫怀春少女见了,定是马上就被融化殆尽了! “两位客官,这是新沏的茶水,本店粗陋,食材缺少,都是固定的食谱,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才好!”小伙计端来热腾腾的茶水,小心翼翼地说着,还时不时瞧瞧那汉子怀里粉粉嫩嫩地娇娃娃。 “没关系,有什么吃食端来即可,再来一份白皮面,白皮面有的吧!”憨壮男子说:“做干净点,听见了没!” 对面抱着小娃娃的侯爷瞪了一眼憨壮男子,那憨壮男子似是明白了什么,赶紧一缩头,压低声音:“对了,对了,把你家的醋拿来!” 小伙计也不敢大声说话了,也夹低了嗓子说:“好的,客官稍候,马上就来!” 说完匆匆走了,自这时起,客栈大堂里便再也没有大声喧哗之声,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捏着嗓子说起话来。 来梧客栈座落在沙城中心地带,这里常年风沙,但此处是来城和梧城贸易来往的必经之处,远近就这一处客栈,客栈简陋,但却是一处宝地,这里虽在沙城中间,受着常年的风沙侵蚀,客栈也是普通旧木板房,却能在这样的中心地带树立摇摇欲坠却依旧不倒,招待了这来来往往的近十年的远近客商无数。 “爹爹!”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侯爷怀里粉色娃娃已经睡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满是好奇,挣扎着要从爹爹怀里挣脱开来。 “沛儿才睡了一小会儿,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等饭食来了,爹爹叫你可好?”侯爷轻声轻语哄着怀里的小娃儿,欲再次按回怀里。 “不要,不要!”小娃儿揪着爹爹的衣裳坐了起来。 “侯爷可以统领千军万马,唯独对这个小丫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憨壮男子看了一眼侯爷,低下头继续剥着手里的花生。 “沛儿,你可睡醒了,不然把我可憋坏了,大声说话不行,动作大了也不行,非得像个娘们蹑手蹑脚的才行!”憨壮男子冲着小娃娃沛儿抱怨,一边把手里剥好的花生递了过去。 小沛儿用那白白嫩嫩的手指捏住一颗花生放入嘴里,抬起头看着侯爷:“爹爹,是你欺负了峰回哥哥吧!” “我欺负他?有你照应你的峰回哥哥,我可不敢欺负他!”侯爷有些吃醋的样子:“沛儿,不能这样边吃边说,花生容易卡着喉咙!” 说着轻轻拍着小沛儿的后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梧归 “面来喽!”随着小伙计的上菜声,热气腾腾的白皮面,一壶醋,几道家常菜,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上了桌。 “面,爹爹,我要吃那个面!” 小沛儿远远看见白皮面上桌,顿时颠着小屁股在侯爷的腿上跳了起来,用手指着白皮面,脸上绯红,真是如同画上的年画娃娃一般。 在座的众人看见这可爱的娃娃,也都禁不住微微一笑。 “面,醋,酸酸!”沛儿伸手就去抢醋壶,被侯爷一把拉住,将醋壶轻轻拿起,倒了少许在白皮面上,拌均匀了,吹了又吹,又仔细地用桌上的白帕子将小娃娃的手指头擦干净,这才推到了她的面前。 小沛儿早就等不及了,伸手就抓那浇了醋的白皮面,然后填入口中。 “小沛儿,酸吗?”峰回笑着看着小娃儿,“这个面哪有咱家的大馒头香啊,怎么好这口?我也是想不通!” 侯爷溺爱地看着大吃特吃的小娃娃,轻轻将她放在边上,看着她吃得不算不快,这才放心地喝了口茶:“这沛儿也好打发,浇了醋的面,就是最爱了!” 周围的食客也好奇,小娃娃爱吃浇了醋的面,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正当两大一小三人吃着饭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那个声音像是风沙卷过了千军万马,又像是天空上的天雷滚滚。 那声逼近来梧客栈门前,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厅里本就不多的食客此时也心生疑惑,好像门外关阻着的是猛虎恶兽,每个人都很害怕。 只有这两大一小,小沛儿依旧用手抓着醋面吃着,看起来吃了很多,其实,真正进到嘴里的所剩无已,侯爷和峰回也是不发一言,大口吃着桌上的餐食,好像在赶时间一样。 待到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侯爷放下茶碗,将满脸都是面条的娃娃递给了峰回,“给沛儿擦擦!”然后站起身来,拿起配刀,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来梧客栈的大门,再转过脸看向沛儿时却如沐春风,笑着对沛儿说: “沛儿,听峰回哥哥的话,爹爹去去就来!” 沛儿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爹爹,乖乖地点了点头,扭身坐在了峰回的腿上,继续攻克那盘醋面。 峰回看着侯爷:“诫哥,小心!” 侯爷扭头离去,站在门口,定了三秒,一把拉开客栈的大门,大门外风沙遮面,如同云里雾里,但奇怪的是,纵然外面飞砂走石,客栈里却没有灌入分毫。 侯爷踏出来梧客栈的大门就淹没在灰黄色的沙雾中,客栈大门呯地一声关上了,大厅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闲适,只是那仅仅一扇薄门板之外却天差地别,有着另外一番场景。 马儿的嘶鸣声、众人的呐喊声、刀枪的交锋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众食客疑惑的同时不仅都看向侯爷走时留下的小沛儿和峰回。 只见他们稳稳当当、不急不徐地依旧喝着茶,峰回拿着手巾细细擦拭着小沛儿的小脸、小手还一边轻松愉快地对沛儿说:“你个小脏娃娃,峰回哥哥给你擦拭干净,一会儿爹爹回来了才会欢喜!” 沛儿仰着小脸说:“哥哥,沛儿长大了,沛儿不是个小娃娃,更不是个小脏娃娃,沛儿自己擦!”于是二人将一块手巾争来抢去,闹得不亦乐乎。 众人心里也都是一暖,似乎那娃娃的爹爹是给孩子买糖去了一般,再正常不过了,但众人也心知肚明,听那屋外的声响,怕不是买糖那么简单。 外面黄沙满天,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沛儿已经吃饱喝足,四仰八叉毫无顾虑地躺在峰回的怀里睡着了,众人也都困乏了,若不是盼着那沛儿的爹爹早点回来,可能早就都歇息去了。 这里,来梧客栈的大门咣地一声巨响,大门外一个浑身砂土,满身都灰白的身影冲了进来,吓了大家一跳。 那峰回下意识地一搂怀里的小娃,也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侯爷,沛儿的爹爹。 侯爷一身黄沙,眉毛胡须都白了,站在大门口也不再向里走进,而是将身上一阵拍打,那一刻像在雾里一般,侯爷拍净了身上的黄砂,这才来到峰回身边,看见已熟睡的娃娃,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疲倦之色。 他端起茶壶,仰脖咕噜咕噜喝着热茶,片刻,一壶热茶尽数灌入口中,然后峰回拿着刚才开好的房间钥匙,三人目不斜视上了楼梯的客房中。 大厅的人们看到这里,如同看到了一个电影的结局一般,纷纷如释重负,站起身来,四散开来各自寻自己的住处去了。 一夜好梦,来梧客栈如同在荆棘丛生中的坚固鸟巢一般,风沙飘摇中却安全且温暖。 暮色沉沉,来梧客栈里灯油如豆,一盏守夜灯孤零零地在诺大空阔的客栈里飘摇,将所有物体的影子都投射到了发黄的墙围之上,那些影子随着灯火的忽暗忽明扭动着身体,如同被圈禁的妖魔般挣扎欲逃。 刚才睡了不到四个时辰的侯爷和峰回,面色凝重,动作迅捷而无声无息,侯爷的怀里鼓鼓囊囊,估计是抱着梦中酣睡着的小沛儿。 “诫哥,我们可以等沛儿睡醒了再接着赶路!” 峰回看着侯爷怀里的娃儿,也觉得这样太苦了孩子,心疼地对侯爷说。 “她醒了,我们路上就不方便,更何况.....”侯爷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外面依旧呼啸声不减分毫的狂沙。 “还是快快追上他们才行!”侯爷下定决心,两大汉一小娃在本来不动都会吱呀作响的木板楼梯上下来,竟然是半点异动都没有。 悄悄推开大门,三人顿时淹没在黄沙之中。 来梧客栈的二楼拐角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烁游弋,一声叹息微不可闻:“如果带上我,也许路会好走些!不过,他们会回来的!” 第一百六十章 迂回路 黄沙里,三人两马,踽踽独行。 似乎走了一天一夜,此时究竟是什么时间光景,也无法断定。 “诫哥,你说我们还能追上他们吗?”峰回终究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那句话。 “能,一定能!”侯爷眼睛没有半点转移,依旧死死盯着前面还算是路的路。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刚走,我们应该差不了太远,或许他们就在前面!”侯爷依旧说着那句话,峰回记得这句话侯爷重复了很多次了。 峰回知道,侯爷这是内疚,他内疚自己没能及时赶到,这个执念让他已经带着自己和沛儿在这黄沙里走了不知道多久了。 “诫哥,沛儿很久没有哭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峰回想起来自沛儿刚才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这黄沙里,一天一夜一直在大人的斗篷里裹着,似乎太显得安静了。 侯爷一怔,赶紧搂了搂怀里的娃儿轻声唤着:“沛儿,沛儿!”娃儿听到声音在他怀里咕哝了一声,然后扭动起身体,又再次哇地哭了起来。 侯爷恼怒地瞪了一眼峰回,吓得峰回赶紧缩了缩脖子,伸手接了沛儿,在怀里摸索出水囊袋,小心地放在沛儿嘴边。 沛儿大口小口地喝着水,喝罢又开始哭闹,这个环境里,没吃没喝,即使大人受不了,这孩子更是受不了啊。 侯爷抱过沛儿,又用绑带将沛儿固定在怀里,柔声说着:“沛儿啊,我们马上就要追到娘了,你再耐心等等,娘一定会很高兴,我们沛儿啊,太勇敢了,能够穿越这死亡沙海,娘见到了沛儿该有多么开心啊!” 峰回眼睛有些酸,赶紧往前走了走,眺望远处,呆立了许久,然后掉转马头,直奔侯爷而来:“诫哥,前面,前面!” “看到他们了?”候爷眼睛一亮,赶紧追问。 “不,不是,前面有个客栈!”峰回闪烁其辞。 “不就是客栈?你紧张个什么?”侯爷有些奇怪,拉起马头绳夹了几下马腹向前奔去。 然后他也呆立住了,前面坡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独栋房屋在漫天黄沙里透出桔黄色的灯光,那灯光曾经是暖暖的,现在看起来却是有些许诡异。 就在两天前,上一个落脚处,便是在这里! 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这说明赶了近两天的路,却是在原地打转,这真是太让人沮丧了。 走到近前,那客栈屋顶上残旧的几个大字却依旧清晰可辩“来梧客械”。 马儿也累得腿直打软,二人都知道,这里是唯一的去处。 依旧让伙计牵了马去喂草料休息,二人抱着娃儿进了客栈。 这时客栈里已经是清晨时分,一进门,一股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面食菜点的香味,让人不禁直咽口水,依旧是上次那个招待他们的小伙计,带着服务性的微笑,引他们入坐,倒上橙黄的茶水,一旁立着,等着二人脱了衣帽。 小伙计一点也不吃惊二人在短时间里又回到这里,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给他们介绍着:“客官,我们这里都是固定的饭食,今早的饭食是高粱粥和窝头还有小菜,我给二位取些来?” “哎呀,这还有一个小娃娃,瞧瞧,这漂亮像画上的年画娃娃呢!” 小伙计看见从侯爷怀里抱出来一个粉嘟嘟的娃娃,惊喜的模样,就像第一次看见。 峰回有些奇怪,问小伙计:“你没见过我们吗?” 小伙计同样有些诧异,摇摇头又被沛儿的可爱吸引过去,说:“客官,我们有新鲜的羊奶,不多,但可以给这位小客官匀出一份,你看行吗?” 侯爷点点头:“可以,烧开了端来,那粥饼餐食也一并端来!” 二人安置坐下,环顾四周,这里没有其他的食客,看起来这个时间要么太早要么太晚。 怀里的沛儿精神有些萎靡,但毕竟是孩童,终于可以下地活动,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四下空荡,沛儿挣扎地下了地,摇摇摆摆地在大厅里小鸭子一般迈着短腿走来走去,好奇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侯爷喝了一口茶,那茶水的入沁入脾让自己那快要干涸的五脏庙顿时舒缓开来,那感觉真真是美好极了。 一壶茶眼见见了底,峰回才腾出嘴来问侯爷:“诫哥,咱们这又回来了,太奇怪了,明明我们一直朝西南而去,不可能迷路啊!” 侯爷说:“不急,即来之则安之,我们等等看!”他虽然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但眼神从未离开过那个粉色的小身影。 “羊奶来了!”随着一声呦喝声,小伙计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盛得满满的羊奶过来了。 远处那小沛儿听见吆喝,一个转身谁料到那笨拙的小短腿右腿跘住了右腿,一下子就要摔倒,那侯爷刚才明明还在十几步开外,此时却已经到了沛儿的向前稳稳当当地让小家伙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小沛儿一吓正要咧嘴哭,再一看桌上那碗浓郁腥香的羊奶,眼睛里还带着泪,马上就拍着小手叫喊道:“奶奶,沛儿喝奶奶!”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小伙计愣神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真是好身手啊!”他一连咕哝着,一边把羊奶往里推了推,看着欢喜的小娃,自己也欢喜了起来:“这羊奶每天就能挤出这两三碗的量,别看少,但是绝对是奶娃娃的最好食材,你们也是有运气,这厨房刚挤上,你们就进门了,看来,是专门为这个小家伙准备的!”说完就不经意地想上前摸摸沛儿的粉嫩脸庞。 侯爷一个转身将沛儿抱到另一侧,躲开了小伙计的手。 小伙计就伸着手尴尬地站着,看着侯爷戒备的眼神也知晓了,赶紧站起身来,解嘲道:“客官稍候,我去端粥过来!” 那羊奶雪白滑腻,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侯爷小心地吹凉勺子里的羊奶,一勺一勺喂进沛儿的嘴里,沛儿觉得这样喝得不过瘾,一把推开侯爷的勺子端起碗来小脸埋在碗里吸溜吸溜地自己喝了起来。 看得侯爷和峰回都笑出声音来,这个笑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放松。无论什么时候,只有这个小娃娃才可以让在这个乱世中的人们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