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男主太可怕,早死早回家》 第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1 中秋节后,八月十六,皇城下了一场绵绵秋雨,温度争着抢着往下降。 昨天穿着单衣在街上走两步还出汗,今天就寒风猎猎,宫女们早起时说话都会呵出白雾,冷的忍不住搓手。 宫里头主子多,不到卯时,各宫的宫女太监们就一窝蜂的忙碌起来,可唯独宫里最大的主子的宫殿前,今天一个宫人也不让进。 皇宫是个森严的地方,但也是个藏不住消息的地方。 那位越狱消失很久的太傅韩修,终于被抓到了,趁着中秋夜绚烂的烟火,连夜押解到皇宫,送到那位早就要将其生吞活剥的天子面前。 天子寝殿前连夜竖了个架子,四四方方,高度是依着韩太傅的身量打造的。 韩太傅双手吊起来锁在上面,脚尖只能沾一点地,上不得下不得,对那身子薄弱的太傅大人来说,是一种绵长而残酷的折磨。 早晨雨已经停了,架子和锁链上还凝着先前的雨水珠子。 水珠不时从上头滴下来,打在架子下悬吊的单薄身子上。 滴答一声,水珠在晨光中砸开细细的水花,那苍白清瘦,却难掩俊美的面孔被惊扰,随即眼睫轻颤,抖落上面的寒气,缓缓睁开来,露出一双黝黑如深潭的清冷眸子。 这是曾经独揽朝政、只手遮天的人物,十三岁继位的少年天子被他压制着,做了十年的傀儡。 十年间他把持朝政,党同伐异,战功赫赫的国舅他说杀就杀,行事之狠辣无情,总叫民间百姓将他传说成妖魔鬼怪一般的人物。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物,再次现身时,身边没有一个护卫,身上没有一两银钱,就只穿着一件单薄粗糙的白衫,如寻常人一样出现在那秋色戚戚的湖畔。 韩修被抓时没有逃避,没有反抗,面对刀枪如林的御林军,他甚至颔首致意,说了声有劳,从容坦荡的君子风华,与传闻中,那祸乱朝纲的佞臣形象格格不入。 除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一身桀骜孤高的清冷气质,已经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那般淡泊出尘,要不是他自己承认,御林军的统领都不敢确定,他抓的真是传说中的韩修韩太傅。 被押解入宫后,韩修便被吊在了为他量身打造的刑架上。 天子让他在殿外淋了一夜的雨,不闻不问,直到天亮,才慢条斯理地出来,要跟太傅算算新仇旧恨。 如今太傅那一身单薄的长衫早已湿透,裹着寒气贴在身上,更将那单薄的腰身衬得纤细脆弱,似乎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太傅醒了?” 天子坐在囚着昔日恩师的刑架前,身子斜斜倚靠着扶手,英俊的面上,眉梢上扬,眼尾弯弯,带着温和浅笑,是少年人特有的明朗如朝阳。 李恤依然唤韩修太傅,似乎仍如过去那般敬他重他。 他没有穿龙袍,还穿着当年太傅为他挑选的常服。 一切仿佛未曾变过,眼前是他仰望依仗的太傅,而他,还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少年。 只是可惜,现实终究容不下仿佛,昨日师徒情深如父子,今日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怨怒。 “太傅说话呀,这么久没见我了,您不想念我吗?” 李恤脸上绽开灿然的微笑,眸光纯真,一如当年会趴在韩修膝头撒娇的天真孩童。 听到他清朗呼唤的声音,韩修有些涣散的眸子才缓缓凝聚起光,抬头,看向眼前已经从雏鸟历练成雄鹰的俊朗人影。 于是他苍白嘴角提起个微不可察的欣慰笑意,张开口,发出喑哑微弱的一声。 “恤儿。” 久违的亲昵称呼,让李恤脸上的笑容加深,随即站起身,快步走向韩修,像是过去无数次小别之后,急不可耐地想冲上去抱住太傅的腰,亲昵地蹭一蹭,叙一叙这积攒多日的想念。 然后李恤猛然给了韩修一拳,狠狠地擂进腹部,像是要将那瘦削的腰身打折一样狠毒。 韩修被打的闷哼一声,单薄的身子轻颤,头上的锁链哗啦作响,整个人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但是李恤已经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微笑着柔声问:“太傅,你痛吗?” 韩修苍白的嘴角缓缓淌出血,看着打了他还温柔微笑的李恤,闭上眼,如叹气一样轻声回答。 “恤儿乖,太傅不疼。” “呵。” 李恤冷笑一声。 “是了,太傅总是这样坚韧的,当年身中八刀,遍身染血,结果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像我当时的软弱无能,只是看见太傅流血,就疼的心像是要扯碎了一般。” 说着,就又是狠辣无情的一拳。 韩修登时窒息,连闷哼都发不出来,只是闭着眼,身子颤抖,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 李恤双手捧住韩修无力垂低的面孔,指腹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色,眼底有癫狂的仇恨与怨怒在翻涌。 “太傅,你还是不痛吗?” “……” “可是恤儿痛。” “你说恤儿无能,不许恤儿亲政,恤儿痛。” “你制止战场增援,让恤儿陷入敌军包围,恤儿痛。” “你无视圣旨,亲手斩杀恤儿舅舅,恤儿痛。” “恤儿这么痛,你怎么能不痛呢?” 李恤依然笑着,可那笑容阴冷森然,带着要将韩修生吞活剥的狠意,而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将过去那个天真少年摧残折尽的刀剑,生生将他打磨成了如今臣民敬畏的九五至尊。 韩修无言地看着李恤,感受到李恤双手下移,忽然扼住了他的咽喉,并且逐渐用力收紧。 窒息感传来,韩修眼里没有一丝惊慌与恐惧,相反,他脸上只有释然与宽容。 “恤儿,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再也不会痛了。” 韩修叹息着轻声说,同时闭上眼,微仰起头,愿以性命偿还过去一切罪过。 【嘀——】 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在韩修脑中通过,犹如忽然往脑中射入一支利箭,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警报!警报!】 【任务对象仇恨值飙升,峰值已突破百分之百!】 【若宿主在此情形下死去,系统将判定为任务失败!宿主将被弹出副本世界,灵魂意识将彻底湮灭,再无复活机会!】 脑中弹出的大片红色预警框,韩修连忙睁开眼,对着双目赤红的年轻帝王,开始苦逼地思索,怎么才能圆润地反悔和求饶。 当年韩修车祸横死,死后绑定了【霸霸系统】,要经历七个不同的副本世界,帮里面的男主完成崛起升级,任务成功后,就能获得原地复活的机会。 结果他遇到的男主不是小白花就是小奶猫,善良是善良,可爱是可爱,可他们所处的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善良和可爱不值一提,不改的话连活命都难。 于是为了逼男主崛起当霸霸,他只能采取一些不怎么柔和的手段,强行逼着男主成长。 还别说,这种雷同训练小鹰的手段虽然残酷了点,但是效果都挺好,男主们在他的辣手摧花下,一个个茁壮成长,称霸四海八荒,称霸九州宇宙,都从白花小奶猫崛起为位面之霸。 韩修欣慰啊,常跟系统感慨自己是辛勤的园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主角们拉扯大。 不过系统不敢苟同,总会吐槽他是黑园丁,简直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主角们喂大。 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遭报应了,夜路走多了终于遇到鬼。 韩修在最后一个世界里不小心用力过猛,男主被他玩废了,于是任务失败,他差点被踢回原世界灰飞烟灭,是花掉之前六个世界的积分才换来一次补救的机会。 而这个补救的机会,是让他重新经历之前的世界,消除男主们的仇恨值,只要能把男主们的仇恨值消除,他依然可以算完成任务。 随着新任务开启,他的【霸霸系统】也更名为【笋子系统】,听名字就知道多卑微了,而所谓的清除仇恨值,简单说就是给男主出气解恨,男主出够气了,不恨他了,新任务也就完成了。 第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2 对于新任务,韩修一开始想的很简单,解恨嘛,无非就是报仇咯,想报仇还不容易? 从古至今,报仇的最高级别不就是弄死仇人吗? 就因为这个想法,韩修回到【太傅】副本时,才会主动出现在显眼的地方,让御林军把他带到男主面前,就想赶紧被男主弄死,他好结束这个副本去下个副本。 然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的结论是,反派主动送死并不能消除仇恨值! 【孙子!给我出来!】 【嘤~小统还是习惯你叫人家霸霸啦~】 【醒醒吧,霸霸的时代已经亡了,好好当孙子。】 【你快告诉我,为什么男主在要掐死我的一瞬间,仇恨值不降反增了?】 【明明刚到皇宫时,你检测到的仇恨值只有百分之七十,结果我伸长脖子给男主掐,他仇恨值就一下突破临界点!】 【说,是不是你检测功能出错了?!】 【不会的,本孙子,呸!本系统可是采用最新的第二代处理器,不仅更加拟人,也更加精确,绝不会出现数据性错误。】 【那你说男主这是什么情况?让他杀我他还反而更恨我了。】 【emmm宿主等一下,我试试大数据分析。】 【来不及分析了,我要被掐死了,你想想办法!】 【哦,这里推荐您使用求饶必备工具呢,不贵,一百个积分,你还付得起。】 【同意支付!】 叮的一声,支付完成。 韩修正疑惑求饶工具是什么时,就看见迎面一个锤子砸过来,砸在鼻梁上。 这一下直接砸在意识上,不会伤到身体,但刺激程度比砸在身上还猛。 韩修身体受到联动反应,震颤一下,痛的不禁呻吟一声,同时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 在外界看来,这眼泪流的非常凄美。 面色苍白如纸,眉睫漆黑如墨,脸上是投了降、缚了身后的绝望与落魄,憔悴得像是一碰就碎。 而这时却有泪珠从眼睫下挣出,不屈地忍耐了一瞬,终于溃堤着滑下面颊,再顺着仰起的下颚落在了扼住脖颈的手上。 李恤感受着虎口的湿意,怔住: 当年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即使刀剑加身、血染遍体也淡然处之的太傅,如今竟在自己的手中默然落泪。 吃惊,震撼,李恤随即松开了那已经勒出红痕的脖颈。 太傅竟然……哭了? 他藏起真实的情绪,只露出残酷的冷笑。 “我还以为太傅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是绝对没有眼泪这种软弱之物的。” 韩修险死还生,激烈地喘息着,却被太过急促吸入的空气狠狠地刺激了气管,引发一波疯狂的咳嗽。 他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连带着头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随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只用一双蒙着水汽的眸子看了李恤一眼,便猛地咳出一口血,人也昏死过去。 当然,是装晕。 都这种时候了,还跟男主大眼瞪小眼,那保不准又要死一死,还是昏过去,争取点时间,弄清楚男主仇恨值到底怎么消再说,想必男主也不会趁他晕了弄死他。 意识中,系统弹了出来:【宿主,刚刚大数据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要现在听答案吗?】 【当然要,快说。】 【系统分析了报仇雪恨的具体定义,发现古人讲究以牙还牙的报复方式,也就是说,他受了多少罪,你也得受差不多的罪,这样,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 【而一死了之,对于深入骨髓的仇恨来说,非但不能算报仇,反而有种仇人逃脱了的错觉,因此刚刚男主的仇恨值才会飙升。】 听完系统的解释,韩修脸都绿了。 【他受的罪我再受一遍?那完犊子,我也没有皇权给他抢,没有舅舅给他杀啊。】 【没事的,虐你本人也是一样的,就算不是夺权杀亲,只要看你遭罪,他潜意识能自动将两者等同起来。】 【那我要遭多久的罪,才能让男主觉得两者等同呢?】 【这没有标准答案,一切都看男主自己的判断了。】 【你逗我呢?万一他觉得虐我二十年才能等同,那我岂不是要被他虐二十年?】 【而且你们的‘痛感屏蔽’那么贵,二十年的我也买不起啊。】 韩修现在就正在使用“痛感屏蔽”,所以他能一直面不改色说不疼,包括当年各种受伤中毒,都是靠“痛感屏蔽”度过。 因为这个道具,韩修才在李恤心里建立起了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形象。 而痛感屏蔽是按时间算的,一分钟就是一积分,韩修兑换了补救机会之后,就只剩七千多积分。 按照一开始的分配,一个世界只能用一千积分,兑换成痛感屏蔽也就一千分钟,也就是十六个小时多一点。 韩修一开始求速死,很大原因也是想省着用痛感屏蔽,但是现在情况如此复杂,他顿时心在抽痛。 【帮我想想办法,真要让他慢慢虐,虐到他消气,我七千积分都不够塞牙缝!】 【经过大数据筛选,系统抓取了两条比较有用的方式。】 【一是洗白,二是让男主回忆起你们曾经的父子情深。】 听到这两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选项,韩修发出生无可恋的笑声:【谁给的选项?我要差评。】 【哎,道路虽然艰难,但是好歹是有方向了,加油嘛,小统支持你哟~】 【顺便提醒宿主,痛感屏蔽已经开启十三小时,扣除刚刚道具的一百积分,按照一开始设定的一千积分上限,就只剩一百二十积分了。】 骤然听到这一噩耗,韩修简直像被雷劈。 【关闭痛感屏蔽。】 韩修咬牙,对系统下了个痛苦的指令。 一个世界只能用一千积分,而且还不能光用来买痛感屏蔽,肯定还需要在危急关头购买其他道具。 可以说,积分就是命,多浪费一点,完成任务的机会就少一点。 所以尽管知道撤除痛感屏蔽要面对什么,韩修也只能咬牙扛了。 【嘀——痛感屏蔽即将关闭,请宿主做好准备——三、二、一。】 随着倒计时结束,被细细的冰针扎遍全身的痛感扑面而来,伴随着刺骨的寒冷,还有手腕处仿若骨节裂开的剧痛一并袭来,除此之外还有腹部挨过的两拳,以及当年重重旧伤遇寒后爆发的后遗症…… 韩修觉得身体要四分五裂了,简直咬碎了牙齿,才能忍住一动不动。 而李恤果然是不想韩修痛快死掉的,见他昏迷,便传来御医进行救治。 御医来了就得诊脉,手腕高高锁在链子上肯定诊不了,于是托御医的福,韩修终于从吊了他一整晚的刑架下来。 侍卫们托着昏迷中的佞臣太傅,神情茫然,像是犹豫该放哪里。 这时李恤下旨:“就放地上。” 入秋本来就凉,又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潮湿冷硬,韩修躺在上面,感觉和躺在冰上也差不多。 御医检查了韩修的伤势,神情凝重,跟李恤汇报了诊治的结果,大致是说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旧伤隐患很多,此时寒气入体,又受了新伤,情况危急云云。 李恤面无表情地听了,摆摆手,淡淡道:“他活,你们活,他死,你们死。” 这把御医们吓疯了,全都使出看家本领,为了吊住韩修一条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韩修本想多装晕一下,但是御医灌参汤灌的太狠,差点把他给呛死,韩修这才呛咳着,不得不睁开眼。 既然醒了,自然该怎么遭虐还得怎么遭,韩修再次被吊回了架子上。 早已经吊秃了皮的手腕重新接触铁链,然后再挂住全身的重量,滋味简直是挖心,韩修信奉惨叫只会更痛原则,所以干脆把力气留着,咬牙一声不吭。 只是全身的疼痛绵绵不绝,持续不断的折磨令他只能不断地轻微颤抖,连呼吸声都是破碎的。 第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3 于韩修而言,李恤只是副本任务里的一个角色而已,但是多年相处却是真实经历过的。 他二十岁担任太傅,那时李恤十三,然后他就跟带儿子一样,一带就是十年光阴。 李恤善良,可爱,孝顺,天天太傅长太傅短,像只粘人的小奶猫一样喵呜喵呜地求陪伴、求抚慰,一双乌黑的眸子总亮晶晶的,仿佛装进了星河。 前五年里,韩修尽心尽力地照料着这只纯良的小东西,给他温暖臂弯,给他遮风挡雨,以为柔情教育一定能教出一代盛世明君。 可结果太残酷了。 李恤善良的过了头,即使是刺杀过他的囚犯,他也能轻而易地交付信任。 韩修记得那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刺客,但却是刺客榜前十的狠人,因为韩修提前截获了她要行刺的消息,所以设下陷阱俘获了这名女刺客。 没想到李恤这只小奶猫好奇心大,居然偷偷溜去天牢看那女刺客,想知道那女刺客为什么要来刺杀他。 结果那女刺客一番抹泪卖惨,轻易就让李恤同情心泛滥,竟命令狱卒,把拴着那女刺客手脚的锁链给卸了。 韩修闻讯赶来的时候,纯良小帝王已经沦为人质,脖子上架着寒气森森的刀,做错事的孩童一样,心虚得不敢抬头看韩修。 而那女刺客嚣张狰狞,恼恨一世英名栽在了韩修手里,于是丢了把匕首给韩修,要韩修往自己身上扎,扎一刀就许他近一步。 众所周知,当朝太傅是个文臣,温文如玉,智计无双,但怎么看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他能走近五步,甚至十步,那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觉得他会答应这种有弊无利,单纯就是为了折磨他的残忍要求。 而且这盛周的江山,一直是他在一肩挑起,那小皇帝不过是个孩子,舍了就舍了吧,江山依旧会稳固下去,只要在皇室子孙中重新挑一个,甚至,韩太傅自己披上龙袍…… 然而就在众人各种猜疑揣测的时候,韩太傅俯身捡起了匕首。 而接下来,便是一场叫人不忍直视的自我戕害。 韩修一共往身上扎了八刀,一步一个血脚印,慢慢靠近他护持了多年的少年天子。 那一幕看的文臣目眦,武将扼腕,全都秉着气,一声也不敢出。 最后离李恤还有一丈远,韩修终于踉跄着弯了脊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掩住口,股股的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这般惨状让那女刺客看的忘形大笑,笑韩修愚蠢,愚忠,可怜,可悲,全盛周的百姓都知道,当朝天子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走路都怕踩了蚂蚁,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他都不愿杀,还问流放行不行。 这样一个软弱昏君,根本不配坐在那执掌天下的皇位上,今日韩修身死,明日这小昏君就能自己把自己蠢死,盛周迟早改朝换代。 说到这里,那女刺客的话便戛然而止了,因为那把刺了韩修八刀的匕首扎进了她的眉心。 为护驾,皇宫所有的高手都集中在了天牢里,但是当场没有人看出,太傅那一刀是怎么射出去的。 众人只看到太傅长身而立,脊背笔挺,右手还保持投掷出刀的姿势,俊朗眉目无波无澜,似刚刚只不过挥笔泼墨做了幅画。 只是这幅画是用人血画的,敌人在血泊中,他自己也在血泊中,一地的鲜红凄艳,是以命换命的惊世绝作。 现场一片静默,众将士肃然起敬,无声,只感慨眼前所见的皓白身影,可能是他们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武者高峰。 而那女刺客睁着眼睛倒地,死不瞑目,跟现场其他人一样无法相信,一个文臣,身中八刀,饶是近了八步,也不该有这等力挽狂澜的本事,能避开小皇帝,一击让她毙命。 女刺客倒地后,韩修才身形摇晃着半跪下去,显出身中八刀该有的虚弱之态。 纯良小皇帝连忙扑过来,双手抱住拿命救自己的恩师,哭的死去活来。 然而也就是那一刻,韩太傅突然变了心性。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小皇帝悲伤时轻抚其头顶以示安慰,而是面无表情,掰开了小 皇帝抱着自己的手,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扶住近旁一位小将的肩膀离开。 太傅当时的转变,并没有让小皇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以为太傅是怪他糊涂,私下与刺客接触,等太傅气消了,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然而太傅这一气,好像就再没有消过。 不得不说,女刺客的话狠狠警醒了韩修。 要不是这个天降的女刺客,韩修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他把男主养废了,他这任务做的,简直是本末倒置。 他把盛周的江山治理的再好也没有用,若龙椅上的那位依然是现在这德性,那等他走后不用多久,小皇帝就会被踹下龙椅,不得善终,成为史书里一粒可悲的尘埃。 于是韩修决定冷硬心肠,收起一切温柔与关怀。 采取冷漠无情的挫折教育,打击他,伤害他。 如同雕鹰的母亲折断幼鹰的翅膀,将其从高处推下,幼鹰要么饮痛高飞,成为鹰中之王,要么摔落崖底,成为血糊糊的烂泥。 而李恤很有出息,没让韩修失望。 皇权没有成为毁掉李恤的累赘,而是成了李恤翱翔长空的翅膀……只是,那被折断翅膀的痛,也将那温柔善良的少年杀了。 韩修从冗长的回忆里挣脱出来,眼里有些发涩。 眼前所见,少年不再。 削诸侯、平番邦,将盛周治理的海晏河清、四方来朝,李恤已然是被打磨得如刀锋出鞘的盛周天子、大国君王。 物是人非无疑是最温柔的残酷,纵使韩修一直告诉自己,副本世界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但感情向来不是理性可以控制的。 韩修不由闭上了眼,因为如今的李恤看得他心痛。 李恤站在韩修面前,双手环住韩修的腰,口吻一如当初抱着他撒娇的少年。 恤儿已经忍耐好久了,身边都没个能说话的人,憋得快疯了,就等太傅回来,听恤儿诉苦了。 所以太傅,你不要求死好不好?你死了,我这些苦,跟谁去说? 李恤把头埋在韩修冰凉的颈窝里,右手环到韩修左边的腰际,用力的握紧。 韩修忍不住一阵颤栗,感到李恤的指甲已经穿透衣服,刺进了肉里。 索性身体已经痛的快麻了,多这一点不多,他咬着牙忍了忍,颤抖着发出轻飘飘的声音:“好……你若不许,我便不死。” 李恤的手越攥越紧,不一会,血色便在潮湿的白衣上晕开红梅一样的艳色。 韩修疼的瑟瑟轻颤,脸上血色褪尽,却也只能咬牙受着。 当李恤听到这句“你若不许,我便不死‘的承诺后,他便松开了手,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满足和感动。 韩修看见了他眼底有光,是真实的,就像小时候李恤吵着皇宫苦闷无聊,想见见外面的世界,韩修拗不过,于是给他打扮成普通少年,悄悄带出宫。 就在这时,韩修脑内弹出系统界面:【喜讯!男主仇恨值下降至60%,请宿主再接再厉!】 【下降了?这就下降了?看来还得顺着男主来啊!】 韩修倍感欣慰,觉得前途又是一片光明坦荡。 然而下一秒,系统界面忽又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警报!男主仇恨值升至80%,请宿主小心!】 第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4 【什么鬼?男主的仇恨值是跳楼机吗,一下去就反弹?】韩修愕然,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李恤,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得罪他了。 不过事实是,现在的李恤根本不需要他得罪,毕竟旧账实在多的随便翻翻就能发飙。 李恤看着韩修,眸光凝实而忧愁。 “太傅,你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当初恤儿百思不解,每每梦回,都会揪心得咬牙切齿。你说,是那次恤儿被女刺客劫持,你听她说我无能时开始的吗?” “是不是她的话让你忽然明白,与其辅佐我这样一个无能的君王,还不如取而代之? 这问题绝对是送命题,韩修真没法儿回答,因为怎么答都感觉是个死。” 意识里,系统忍不住催促【宿主你快说话鸭,男主现在仇恨值飚着呢!】 【呵呵。】韩修发出生无可恋的微笑:【送命题不懂吗?送命题就是没有正确答案,张嘴就是错。】 【所以你要放弃了吗?别啊,再努努力啊宿主!】 【怎么努力?实话实说?说恤儿乖,太傅都是为你好……算了吧,我仇人要是说害我是为我好,我绝对一嘴巴子抽死他。】 【那怎么办?要不然你认错试试?】 【哎,试试看吧。】 韩修抬眸看着李恤,眸光深深,但只看一眼,眼帘便似不忍一般垂下去了。“叫你难过,是我的错。” “不,不是太傅的错,是我自己的错。”李恤阻止韩修道歉,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当初我想不通,但最近我其实是想通了的。坐在我这个位置,软弱无能本身就是罪过,实在是我罪大滔天,才害太傅起了妄念,连臣子的本分都给忘了。” 韩修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随着这话,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宿主,你刚刚心脏漏跳了几拍。】 【祖安级阴阳怪气,心跳只是漏跳不是骤停就已经很好了。我觉得有点不妙,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恶毒法子对付我……】 韩修被李恤吓得心肝儿颤,李恤却依然慢条斯理,唇角的笑容竟然带出了残忍的意味。 他抬起手,轻轻捋着韩修垂在心口的一缕长发,悠然问:“太傅,刑部记录在册的酷刑有多少种,你知道吗?” “……” 这么危险的问题,韩修觉得脊背都麻了,系统居然发来了贺电: 【恭喜,宿主猜对男主行为,积分+10。】 【谢谢,麻烦把恭喜俩字儿去掉。】 韩修知道李恤是要来真的,已经连喘气都感觉困难了。 现在还没正式动刑,只是淋雨和吊起来而已,这种疼痛就已经让韩修感觉吃不消了,要是真动刑,那滋味……不敢想。 于是韩修忍住身体的颤抖,低下头,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声:“以我所作所为,将那些酷刑遍尝也是应该的,你若觉得那样能解恨,便做吧,我绝无怨言……只是之前答应你的事,可能要做不到了。” 之前答应的,是指那句你若不许,我便不死,但是如果真去把刑部的酷刑都尝一遍,那可保不准尝到哪一个环节就死了。 韩修嘴上说自己活该,遍尝酷刑也愿意,那绝对是骗鬼呢,尝遍酷刑还不如咬舌自尽来的痛快。 所以他得利用李恤不愿他轻易死掉这一点,使用一点小心机,不着痕迹的改变李恤要拿酷刑折磨他的念头。 【宿主,假如男主不虐你,仇恨值是消不了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系统很操心,跳出来问韩修。 韩修在心里自得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样。【虐人又不是一定要上酷刑,我不是正在引导男主往另外的方向去想吗?】 【另外的方向?哪种方向?】 【古人讲究士可杀不可辱嘛,韩太傅是什么人设?高冷孤傲啊,刀剑加身不皱眉啊,所以真想折磨韩太傅,酷刑是没有意义的,精神折磨才是王道。】 韩修一本正经地跟系统解释,好像他口里的“韩太傅”压根儿就不是他一样。 【精神折磨?emmm小统不太懂。】 【这都不懂,你改姓范吧。】 【范笋子?】 【饭桶!】 韩修懒得再吐槽了,专注等待眼前李恤的反应。 而李恤自从走上崛起之路,基本就没让他失望过,这次也一样。“太傅这么心甘情愿地要去尝遍那些酷刑,实则是想早些从我手里解脱吧?” 李恤眸光深沉,冷冷盯着韩修,阴冷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窥破诡计的快意。 韩修垂下眼帘,像是因为心虚而不敢直视李恤的眼,同时颤抖着攥紧了修长冰凉的手指,指节根根分明。 那样子,完全就是心中所想被人揭穿,最后只剩狼狈与失措,却不肯露出内心慌乱的样子。 这反应完全被李恤捕捉到,于是眉眼弯了一些,露出满意的笑容,显然,他已经在酝酿怎么用酷刑以外的方法折磨他的好太傅了。 而韩修的心里,此刻也露出了同款满意的笑容。【很好,上当了……来吧,什么胯下之辱,什么身败名裂,无情地朝我砸过来吧,我准备好了,皱一下眉就算我输!】 韩修成功带偏李恤,成就感那是十分明显,整个人都很嗨,于是系统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宿主,你现在看上去像个求调教的抖m,所谓的精神折磨,会让你产生快感是吗?】 韩修被问的一个激灵,连忙否认:【你胡说,我没有,我才不是抖m……我只是高兴不用受酷刑了,刑部那些酷刑哪是人能受的?体验过的都在求死好不好?】 草草应付了系统,韩修开始专注等待李恤的反应。 现在他心态有点奇怪,莫名有种拆盲盒的兴奋感。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崽子他很了解,性子中规中矩的,所以肯定想不出太离谱的手段,多半,就是在他刚才给的几个选项里挑。 然而…… “太傅,你做我的妃子吧。” “……” ??? 饶是韩太傅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听到这个要求,也还是感到眼前火花带闪电,活活的一个晴天霹雳。 “你……你说什么?” 韩修声音不稳地问李恤,同时苍白的脸上难得重现了一丝血色,那是被生生气出来的。 震惊,屈辱,愤怒,难以置信,一重重的情绪色彩在韩修脸上荡开,抹去了那天塌不惊的从容镇定,让高高在上的韩太傅跌下云端,成了个凡人。 李恤脸上绽开一个纯澈的微笑,甚至带着几分感动和欣慰。 “太傅,我以前总觉得你是神,纵使我为君上,你为臣下,我也觉得你高不可攀,不是我这个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但是现在这样真好,我终于能碰到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抓着你,将你从天上扯下来,扯进我这满是污浊的凡尘里。” 年轻帝王的手伸过来,像是要抚摸太傅那清俊孤高的脸孔,却惹得太傅面色惊怒,原本无波无澜的眸子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到底……说的什么混账话?!” 韩修嘴唇轻颤,吐出一声严厉责问。 让一个男人,而且是叫了十年太傅的男人做妃子,这是什么乱世昏君才能说出来的话?! 第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5 韩修真是气的差点心梗,纵使为了完成任务,做好了迎接一切折辱的准备,但也没想到李恤能想出这种疯狂的办法。 李恤是韩修一手带大的,带了整整十年,教他仁义,教他谋略,教他残酷,但是……没有教他心理变态啊! 韩修气炸了的时候,系统尽职尽责地跳出来,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宿主,喜欢同性不算心理变态啦,只是性取向不是主流而已。】 【我不是说同性恋变态,而是他一个直男啊,为了侮辱我故意说这种话,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emmm那你就当他是个弯的呗,这不就不变态了吗?而且数据表明,男主至今没有封后或者纳妃,搞不好真是个弯的呢。】 李恤继位之后一直没有成婚,当年韩修拗不过百官谏言,也是明里暗里地催着李恤赶紧封后纳妃,为王室开枝散叶,但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李恤,唯独一直没把这件事落实下去。 于是韩修便觉得,李恤是没遇到真正合心意的姑娘,于是为了减少包办婚姻催生的悲剧,也是想着李恤到了年纪,总会自己开窍的,于是,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却不料,这小子至今还单着吗? 短暂的惊讶过后,韩修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就算他是弯的,可我是直的啊!】 【你是直的吗?不一定吧?你的年龄不比男主大?可这么多年不也单着呢?】 【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原住民,迟早要走的,怎么可以祸害这里的女孩子?!】 【也是哦……不过宿主,活命要紧啊,拿出你开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势来。而且我觉得这走向挺好的,一夜夫妻百日恩,要是男主真能爱上你,仇恨值还不是秒秒钟清零?】 系统的话听着挺励志的,可韩修却是从心底里发凉。 【不对,他应该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侮辱我,不是真的要跟我做夫妻……小崽子,比我想象中长进了,知道怎么拿捏我真正的痛处了。】 【那也行的啊,反正不用受刑,还能达到解恨的目的,两全其美。】 韩修告诉自己,李恤只是做做样子羞辱他,并不是来真的,但是心跳依然狂乱如战鼓,搅得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轻颤。 “太傅,你这是怕了吗?真是难得,居然能在太傅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李恤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脸上满是得意与骄傲。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抚韩修的脸,指腹从面颊一路滑到脖颈,触手冰凉。 “太傅的身子表面真冷,不知道……(此句和谐)” “……???” 韩修怔愣片刻,然后脸颊飞快地染上羞耻的绯红,同时在心中怒吼:【这小王八犊子不孝子,他刚刚是对着我搞颜色了吧?】 【emmm好像是暗示了呢,不过也不算很黄,我这不是还能听见吗?】 为了保护宿主的隐私,系统都有少儿不宜自动屏蔽的功能,如果系统还能听见,就证明内容还不算少儿不宜。 可韩修还是接受不了。 看着自己的纯良小白花变成这么一头大灰狼,而且是会搞黄色的那种,韩修真的接受不了,只能一边用屈辱愤怒的眼神看着李恤,一边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时系统弹出一条五光十色的对话框:【恭喜!男主仇恨值下降至百分之五十,请宿主再接再厉!】 【……】 到这一刻韩修才明白过来,要李恤解恨是没有捷径走的,就算不用受酷刑,李恤也能叫他不好过。 现在还只是开了个头,他就已经觉的自己像被扔进油锅里煎了一遍,也不知道后面得要多厚的脸皮才能扛得住。 像是看出了韩修内心的恐惧和彷徨,李恤的手掌抵住韩修的后脑,不让他有躲避的机会,然后自己将头凑近过来,两人额头相抵。 “我知道太傅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答应过,我若不许,你便不死,你一定能做到的,所以……恤儿接下来的‘孝顺’,太傅可要好好受着。” 距离太近,韩修无法看清李恤的脸,但是他那双黝黑深潭一样的眼睛却无限放大,简直像是要把韩修吸进去,让他挣脱不出,唯有彻底溺亡在里面。 李恤很快松开了韩修,转身坐回座椅里,同时慢条斯理地下旨:“来人,把太傅放下来,带下去,伺候梳洗,朕……今晚就要与太傅大婚、洞房。” “……” 寡居多年的皇帝陛下终于要大婚了,消息第一个传到礼部,礼部尚书花甲之年听说这个好消息,多年的老寒腿不治自愈,健步如飞地要召集门人安排这桩大喜事。 但是当他听说只有一个下午给他筹备,陛下当晚就要大婚,礼部尚书的老寒腿就又不争气了,扑通一声跪下去,膝盖磕了个惊天动地。 而再当他得知陛下要娶的不是别人,而是失踪许久的太傅韩修,尚书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眼一翻、嘴一斜,中风瘫痪了。 万不得已,礼部侍郎代恩师去跟天子请罪,说老尚书口歪眼斜,已经主持不了这场大婚,请陛下三思,让钦天监观星象、择吉日再行大婚。 天子娶太傅,这种荒唐事,是个臣子都不敢叫好,但是当今天子说一不二,英明神武了这么些年,突然干一件荒唐事,还真不是谁都敢随便反对,所以还是把事情踢到钦天监那边,让那些老神棍们去阻止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皇帝也不好怪罪,于是李恤没计较老尚书临阵脱逃,只是淡淡无视了礼部侍郎的谏言,然后命他来筹备晚上的大婚。 “不用多复杂,先下一道旨昭告天下,然后婚服婚房准备一下,有个地儿拜堂、洞房就行。 “对了,让御林军驻守天机殿外,除非先帝从帝陵里爬出来了,否则谁也别来打扰朕。” 天子娶太傅,这事往前扒拉几千年也是闻所未闻,可想而知,那道大婚的圣旨颁下去,得激起多大的浪。 首先御史台的言官们第一个坐不住,怀着一腔丹心冲向天机殿,准备大展拳脚。 这些年天子文韬武略,干的都是盛世明君的事,害的他们当言官的都无用武之地,如今终于天子干浑事儿了,他们可以直抒胸臆,正义劝谏。 最好天子先是蛮横不应,让他们可以跟天机殿的盘龙柱比较下头铁,撞死撞不死那都是文官死谏的贤名,要名留青史的。 然而众言官冲到一半却被御林军给拦住了,并且被原话转达了天子的口谕。 众言官面面相觑,先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最后在脑子打了个转儿,众人才反应过来: 先帝怎么可能从皇陵里爬出来?这根本不可能啊。所以天子这话就是说,今天这浑事儿他干定了,这世上无人拦得住! 第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6 言官们吃了瘪,却不愿打退堂鼓,一波波跪在了台阶上,大声地朝着宫殿隔空喊话,要劝天子终止这场闹剧。 然而天子也不是吃素的,传令他们再不滚蛋,廷杖伺候。 那边礼部侍郎就没有言官们头铁了。 他还年轻,上有老下有小,当初选择进礼部就是觉得这里安稳,没有朝堂斗争里的那些刀光剑影,图个安身立命而已,但现如今刀子还是架到他脖子上了,顶着九五之尊的遑遑天威,他就算知道这婚事不能办,也不得不为了保命,昧着良心筹备了。 也不费事,如同天子交代的那样,并不奢华隆重,倒像是贫苦百姓小家的婚事,稍微用红绸布置了一下新房,喜烛一点,一桌喜宴,备上合卺酒,这事就搞定了。 此时韩修已经梳洗沐浴过,换了身干净整齐的衣裳,俊美脸孔虽然依旧苍白,但好歹有点暖色了,不像之前那般憔悴。 “太傅,吃些东西吧,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您大概不知道,伺候君王可不是轻松的事,太傅要有点力气,才能让朕尽兴。” 不堪入耳的话语挤进耳朵里,像粗粝的刀剑一样慢慢凌迟着人的羞耻心和自尊心。 韩修半垂着眼帘,面上显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木然。似乎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种折辱,这些污言秽语已经不会令他感到难堪。 但是只有韩修自己知道,他现在藏在袖子里的两个拳头已经快捏碎了。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看重气节和尊严的人,清冷孤高都是别人给他的评价,是为了迎合外人而扮演出来的太傅人设罢了。 但是真到了被人面对面羞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滋味真的不是好受的。 【宿主,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很久没进食了,你现在的健康指数很糟糕啊。】意识中,系统跳出来提醒韩修。 韩修屏息,在心中有气无力地回答:【吃不下,你没听见他说的混账话吗?】 【听见了,但你就当狗叫吧。】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任务还很漫长,道路还很曲折,你得坚强呀宿主!】 在系统的一番鼓励之下,韩修最终还是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在李恤的注视下,抬手拿起了筷子,夹了面前盘子里的菜,送入口中。 食不知味,御膳房的大厨挖空心思做的珍馐,在韩修嘴里尝不出一丝可口。 “尝尝这道什锦豆腐,朕记得太傅爱吃这个,多吃一些。” 李恤就同往日一样,会在吃饭时细心伺候他敬爱的太傅,自己根本顾不上吃东西,只恨不得把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挑进太傅的碗里。 而那时的韩修对李恤也是极好的,也总会把李恤喜爱的食物夹到他的碗里,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比真父子还要亲厚。 可是自从韩修下定决心要打磨李恤起,就再没给李恤夹过一次菜,而如今更是根本不碰李恤夹过来的菜,淡色的双眸无视碗里的豆腐,只表情麻木地夹面前盘中的菜吃了两口。 “太傅这就吃饱了?” 见韩修放下了筷子,李恤笑着问他。见韩修不应,便权当是默认了,于是自顾自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金杯,自己端一杯,另一杯递给韩修。 “太傅,该喝合卺酒了。” 此刻被布置为婚房的地方,乃是当年的太子寝殿,礼部侍郎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副五尺高的巨幅双喜牌匾,就那么红艳艳,无比刺目地挂在大殿正中的墙壁上。 而就在这牌匾下,眼看着李恤是要把这大婚的闹剧进一步做下去,韩修好容易才平定了情绪,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叹息着说:“恤儿,别闹了。” “嗤!” 李恤居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听见了很好笑的话。 “太傅怎么还没明白?朕是认真的。 “看来这合卺酒,太傅是不会喝了,也罢,这些虚礼实在没有意思。” 他将金杯随手一扔,杯子从桌子翻滚到地上,酒水洒了一片。然后他站起来,一把攥住韩修手腕,目光凶狠地将韩修从座椅中拉起来,然后往一侧重重一推。 韩修被推得踉跄几步,虽然努力稳住身形,但是虚弱的身体仍是不争气地跌倒。 他从不曾这样狼狈地弯过脊梁,当即就便闷不吭声地爬了起来,但是堪堪站起,还未将脊梁挺直,就看见面前是隔着内殿的珠帘,而珠帘的后面,赫然是一张装饰着大红幔帐的龙床。 “太傅,侍寝的规矩您应该懂一些吧。” 李恤在他身后负手而立,神情闲适而狠毒。 “当然,若太傅实在不懂,朕也可以叫两个太监来教一下。” 过去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纯良小白花,此时却一脸正经地说着恶毒且下流的话,韩修真是觉得自己要遭不住了,身子摇晃一下,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保持站立,而身体各处的疼痛一直就未停止,此刻他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太傅,你可要撑住,千万别晕过去了。” 身后,李恤好整以暇的声音传来,透着令韩修彻骨生寒的冷酷。 “外面那些想坏朕好事的言官应该还没走,你若是晕过去了,败了朕的兴致,朕就只能拿他们出气了。” “……” “说起来,文死谏,武死战,朕登基后,战死的武将不少,但是死于谏言的文官却还没有,嗯,似乎也是可以死几个了。” 视人命和百官的忠诚为草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皇帝该说出来的话,韩修当即蹙眉,回头严厉看着李恤:“这等昏君之言你也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李恤笑着走过来,像一头悠闲的猛虎逐渐逼近他的猎物。 “对上太傅这种佞臣,朕要是不做个昏君,又如何能配得上?” 随着字字珠心的言语,李恤已经逼到韩修跟前,大国君王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曾经只手遮天,如今任他拿捏的太傅,脸上涌起复仇的快意。 他微微俯身,将英俊明朗的面孔抵近韩修眼前,凑近韩修耳畔轻声问:“太傅,你那么聪明的人,当初背叛我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沦为我的阶下囚?” 第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7 韩修自然没有想过,他哪知道有朝一日要回来还债? 所以此刻他无言以对,只能以漠然的表情别开脸,稍稍逃避一下这灼心蚀骨的难堪。 然而李恤却不放过他,锐利的眸子依然紧盯着他,以冷漠无情的口吻问:“太傅清高孤傲,看来是不肯屈从了?” 逼迫到了这个份上,韩修浑身已是一片麻木,虚弱的身体让他的脸颊不会因羞愤而染上绯红,只是让血色更过分地褪去。 那脸孔竟像是画中的人,俊美,出尘,却苍白的几乎没了活人气。 “好,既然这是太傅的决定,那朕也只好……” 李恤笑着沉吟,然后竟然退开了,转身走去门口,高声唤道:“来人!” 韩修以为他真要叫太监来,扶着墙的五指骤然抠紧,整个身体都跟着剧颤了起来。 然而接着却是听李恤下令道:“传御林军统领,告诉他,把跪在外面的言官都抓起来,三十以下的廷杖五十,三十以上的廷杖三十,去吧。” 听到这么荒唐的命令,韩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慢着!” 见韩修终于有反应,李恤便回过了头,眸中带笑,似乎想听韩修继续说下去。 当着宫人的面,韩修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前走了几步,双手交叠,手臂横抬,弯腰垂首,以臣子礼进言道:“罪臣恳请陛下三思,这道旨意一旦下了,史书上势必要留下残暴无道的骂名。” 这是他养的男主,不管是小白花还是大灰狼,决不能让他走偏,否则先不说他心里不好过,系统那边也一定会判定为任务失败。 【宿主,一定要拦住男主啊,他要是成了昏君,这个副本就直接崩了!】意识中,系统弹了出来,十分焦急地提醒。 韩修垂着头,无声叹气,在心中对系统道:【放心,我知道。】 现实中,李恤看着韩修那垂低下去的身子,似乎还算满意,于是摆摆手,把唤来的宫人遣走,然后才踱着步,悠然地走回到韩修跟前。 他抬起一只手,托住韩修的手臂,将他弯下去的身子扶起。动作很轻柔,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恭谨谦逊的礼待韩修。 但是当韩修直起腰,目光与之对上,心中却是蓦地一凉。 【警报!】 【男主仇恨值飙升,峰值已达85%,请宿主小心!】 意识中,系统响的无比尖锐,但韩修面上却依然平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大概是恐惧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习惯的。 “即使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太傅还是心怀社稷和苍生。当初你背叛我,想必也并非出自野心,而是因为,你不愿皇位上坐着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 面前的九五之尊满面凄惶,发出的声音在韩修耳边变得悠远,透着浓烈的幽怨。 “所以,从始至终,太傅真正想要的都不是恤儿,你想要的,只是一个万人称颂的明君。” “……” 韩修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李恤竟是看穿了他一切行为的真相。 李恤双拳紧握,俊朗英气的眉头紧紧皱着,一双乌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看破之后的痛苦。 韩修看的心中一阵抽痛,不禁低低轻唤了一声:“恤儿……” 虽然想要一个明君就是他的目的,但是,但是也并非仅有如此啊。 然而不等他解释,李恤却是冷冷地看着他,用怨毒的口吻问:“还耽搁什么?” 韩修蓦地怔住,木然地僵立当场,浑身都好像冻住了一样。 然而李恤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咄咄逼人的一个冷笑,道:“太傅不是想要明君么?既然想要,那就拿出诚意来。 “如今这龙椅上的人,不倚仗你也能将国家治理的很好,但同时也是你推翻不了的。” 李恤的笑容狂狷恣意,似乎一个被压迫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怨恨的出口,不知节制的放肆,放肆到绝望的地步。 他双手托着韩修的脸,像托着他最珍爱的无价之宝,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声音轻飘飘地在韩修耳边荡开:“我的好太傅啊,你想我做明君还是昏君?” “呵,放心,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了。”他慢慢松开手,眼里带着审视和报复的快意,等着韩修接下来的反应。 然而韩修依然僵立着,面上是死灰一般沉寂的漠然。 “很好。”李恤笑一声,充满讽刺。“看来太傅是宁愿要个昏君了。” 说着,他再次转身,不知又要做什么昏君才能做的糊涂事。 然而他刚一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冗长而虚弱的沉吟声。 像是叹息,又像是人在走投无路时的一声哀鸣。 李恤定住,然后缓缓地转回了身。 在他身后,韩修不得不屈从。 那修长苍白的手指有些艰难地抬起来,指尖摸到衣襟上的扣子,开始缓缓地解。 他解的并不快,但也不显得迟疑,似乎只是因为手指没有太多力气,只能以这样慢条斯理地速度解着。 李恤就这样看着韩修,眼底有烈焰腾腾而起,但他竭力压住,让脸上的神情仅显出讽刺和无情。 “呵,太傅早点听话不就好了么?” 他冷笑着说道,但是这次脸上却是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没有,令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快意还是痛苦,反正说出来的话是绝不会饶人的。 第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8 “太傅身上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啊。” 李恤将韩修的中衣随手扔在了地上,目光扫过他瘦削的肩与背,看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疤。 韩修其实并不特别瘦弱,他只是骨架较为单薄,而体格其实还算不错,不是文弱书生那种病怏怏的孱弱,腹部和手臂都有一些有力的线条。 而他皮肤却又很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只是在这样漂亮的一副身体上,伤疤实在是太多了,纵横交错着,就算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大约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这八道伤疤我认得,你为我受的。” 李恤温声说着,目光垂到分布在韩修腹部的八道伤疤。那些伤疤每个都有两指宽,看似随机的分布,但其实都尽力避开了要害,因为那是当年李恤沦为人质,韩修为了救他,一刀换一步,自己往自己身上刺的。 李恤上一次看到这些伤疤,还是他硬闯进病房里才看见的,当时御医正在给韩修换药,所以他看到了韩修腹部八个血淋淋的刀口。 现在这些刀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变成略显淡粉的疤痕,抚上去,会摸到微微的凸起感。 李恤摸着这些疤痕,就仿佛摸到了自己人生的分水岭,他忍不住想,若是太傅没有为他受过这些伤,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那锥心刺骨的背叛? 可是哪来的如果呢? 太傅已经为他受过这些伤,也已经背叛过他,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是那次御驾亲征,他被困在敌阵,却绝望得知没有援军。 不是因为兵马不足,而是因为后方负责调度兵马的太傅,强横制止援军救驾。 这不就是要他死吗? 当时面对如潮水一样涌来的敌军兵马,浑身是血的李恤苍凉大笑,挥着尽是缺口的残剑,带着满腔悲愤冲向刀枪如林的敌阵。 敌人算什么?刀枪算什么?相比被最信任、最敬爱的太傅无情抛弃,千刀万剐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求让心也被敌人的马蹄踏进泥里,碎到血肉模糊,那样就不会知道痛了。 但最后,他终究是活了下来,因为那时他在世上还有最后一个血亲。 那位连着血脉的舅舅张承微,单枪匹马杀进了敌阵,拼死将他救回…… “太傅,你这些伤都是什么时候受的?为谁受的?” 韩修是个非常讲究君子风度的人,尽管李恤少年时与他极亲密,但却从未这样看过他的身体,也更加不知道,他身上竟有这么密集的伤痕。 被李恤看着,韩修难堪至极。可是他记得李恤一开始的警告,连晕倒都不敢,怕外面的言官就要成替罪羊。 于是他只能强行保持清醒,敛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木然回答。 “有些是在皇宫里受的,有些是在宫外遇袭,记不清了。” “是嘛,我竟对这些丝毫不知情,看来我对太傅了解的依然太少。” 李恤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稍稍迈开脚步,绕着韩修转了半圈,来到韩修的身后。 如他所料,韩修的背上也有不少伤疤,而其中最引他注意的,是一道像蛛网一样的奇怪疤痕,有巴掌大,从中间往八面分出八条触角,显然是十分精巧的武器所伤。 这疤覆在左侧的腰眼附近,在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竟不显得狰狞,反而将这纤细的腰身衬出几分妖冶来。 李恤第一眼就觉得这疤痕莫名熟悉,但是却不及细想,注意力便完全被这妖冶给吸引了去。 不过这疤却看的不完全,在往下延伸的视线中戛然而止,被布料挡住了。 但李恤并未将注意力过多放在上面,因为他的目标是不断折磨韩修依然濒临崩溃的精神。 在他戏弄猎物一般的戏弄之下,他见到了以往从未见过的韩修。 脆弱,隐忍,无助,慌乱,甚至会暴露一瞬的哀求的眼神。 李恤头一次见到太傅这种样子,明知道就算抵抗,最后该来的还是要来,可他还是说着无用的废话,平白丢了颜面,显得天真而可笑。 这与印象里总是从容、睿智、不染凡尘的样子完全不同。 更真实了,不需要仰望,落到了他随手就能碰到的高度。 “呵。”李恤笑了,眼底像燃着快意且热烈的光火。 而原本只是按着韩修肩膀的手猛环住,将那单薄的身体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同时贴着韩修耳后,用亲昵又温柔的声音说:“太傅是君子,那方面的事情一定不知道吧? “没关系,朕不是君子,朕是混账,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怨魂,最适合教太傅做这种肮脏下流的事情。” 李恤虽然是帝王,但双手却早已经握惯了刀剑,十指尽管修长好看,却坚硬有力,带着征伐者独有的残酷与霸道。 第9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09 李恤天子威严,戏弄昔日仇人游刃有余。 这半宿,韩修感觉自己像个沉在水底、被水草和淤泥缠绕濒死,最后一刻才终于浮出了水面的人。 他狼狈跌在地上,李恤站在他旁边,高高在上的,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他。 “太傅,当年我深陷敌军包围时,你是否也用我现在看你的眼神,冷漠而无情地遥望着我?”李恤在心中无声质问,眼睛看着韩修颤颤地伸出手,去捡那件被他扔在地上的白色中衣,而那白皙匀称的手臂上,还有被他勒出来的青紫。 曾经傲骨如松的人物,如今成了这副卑微的样子,李恤心中一片麻木,连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于是李恤探出脚,将那中衣的一角牢牢踩住。 韩修不防衣服会被踩住,依然把衣服往怀中捡,结果捡到一半捡不动了,衣服被扯得绷起,最后才看到那边被故意踩在脚下。 自己要贴身穿的衣服,被人踩在脚底下,屈辱吗?肯定屈辱。但是痛苦吗?好像还好。 只要没碰他人,区区被踩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韩修缓缓抬起头,与李恤高高在上的眸子对上。 “太傅,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恨的心都快焦了吧?” 刚刚经受一番打击的韩修神情还是木木的,像是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那张谪仙般俊美清冷的面孔上,满是令人不禁心动的苍白脆弱。 他听到了李恤的问话,先是沉默,似乎要反应一会儿,才知道李恤问了什么,于是那淡色的眸子半垂下去,乌黑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接着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否认可真是言不由衷。” 李恤冷笑着说,但是丝毫不生气,反而好像更快意了。 “没关系,尽管恨,我希望你恨我,恨到……把我刻进骨子里才好。” 丢下这番话,李恤才终于挪开脚,然后转身离开了。 天机殿的宫门一开一关,深秋的冷风灌入一些,有些刺骨的寒意让韩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才动了动,把那件被踩过的中衣拿起来,慢慢穿在身上。 中衣系带系好的时候,被屏蔽的笋子系统才终于又跳出来了,一脸夸张的同情泪。 【宿主,你还好吗?受伤了吧?要不要药?不贵,500积分就……诶?你怎么还在地上?】 笋子被屏蔽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本以为被屏蔽,韩修一定是被李恤不可描述了,但是却发现韩修在地上而不是床上,顿时懵了一下。 懵过之后就为韩修抱打不平了。【真是个黑心男主,居然在地上就把你给办了,好歹是第一次,至少应该到柔软的床上去好吗?】 韩修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摸到檀木茶几边,把自己叠好放在上面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有些艰难地给自己穿上。 【你别大呼小叫了,并没有怎样。】韩修穿好衣服,一边扣腰带,一边疲惫地回答笋子。 【没有被办?那我为什么被屏蔽了?】 笋子压根不信,觉得韩修是在嘴硬,于是柔声关怀道:【没事啦,咱俩谁跟谁?办了就办了呗,没啥丢人的。】 【而且换个坦率点的角度想,好歹男主长得好啊,还是皇帝,跟他也不算吃亏对不对?】 听着笋子一口一个被办了,韩修真是心累,打断笋子的话,皱眉说:【真的没有……】 话说到一半卡住,韩修扶着墙闭上眼,额头抵在手背上,拼命想把之前的经历甩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然而笋子却像是听到什么爆炸新闻,惊奇的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韩修自动屏蔽了笋子热切的追问,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为了不让笋子再炸呼下去,只好把自己遭遇的事情和盘托出。 反正都跟笋子这么熟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说出来感觉好像好一些,没那么想死了。 第10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0 对于韩修感觉想死的遭遇,笋子却表现的十分淡定。【哦,那男主还挺有耐性的嘛,本来我还担心他直接硬来,那你绝对是红白相间的下场。】 【什么红白相间?】韩修还没反应过来笋子刚飙了个车,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才反应过来,顿时脸都绿了。【你怎么这么损呢?】 【对啊,所以我叫笋子呀~】 系统无良,韩修蹙眉,只能叹气。 而缺大德的笋子还给他滔滔不绝的科普,表示此事其实没那么难,最后鼓励道:【加油啊宿主,要是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话,我给你播点视频资料?】 【谢了,不必。】 【哎,别这么抵触嘛,总要过这关的。】 【你就是心理那关没过去,等你过了心理那关,下次男主再碰你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笋子说的是有道理的,今天李恤放他一马,下次一定没那么好运了,该来的总要来的,与其事到临头慌不择路,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呸!这种事我打死也做不好准备!】韩修感觉自己过不了心理那一关,破罐子破摔地唾弃一句,把笋子暗搓搓甩过来的视频资料一股脑拒收了。 【我觉得我还是洗白吧,相对来说,洗白好像比较容易。】韩修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之前否决掉的一个选项。【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对不对?说起来其实都是好事对不对?】 韩修满怀期待,笋子却一脸悻悻。 【是啊,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在男主深陷敌阵的时候,下令不许三军救援。】 【然后,还把他舅舅张承微给斩了。】 这两件事是令韩修和李恤的关系完全恶化的关键,并且对李恤而言,这是绝对无可原谅的两件事,虽然还有其他的事情继续令李恤恨韩修,但是如果能洗白这两件事,想必仇恨值消除起来要容易很多。 韩修于是深思了一下,然后皱着眉缓缓说:【阻止三军救援的事没得洗,命令是我下的,这条是钉死的。】 【不过后来也是我把李恤从敌阵中救出来的,应该可以抵消阻止三军的罪过吧?】 【emmm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可以抵消的,不过也得男主相信救他的是你啊。】 【当时为了稳定军心,你可是假冒主帅张承微行动的。】说到这里,笋子忍不住叹气。【要不是这样,男主也不至于把所有功劳都给了张承微,更是对斩杀张承微的你恨之入骨。】 李恤很重感情,这点韩修再清楚不过,连韩修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傅,李恤都当亲爹孝顺,更别提亲舅舅了。 可是…… 【斩了张承微,我并不后悔,即使现在让我重新选,我依然会斩了他!】 一提起李恤这个亲舅舅,韩修就忍不住攥紧了拳,眸中迸出凛冽的光。 即使此事已经成为历史,即使罪魁祸首已经被他亲手斩杀,但是当年萦绕心头的激愤不平,依然汹涌难息。 【若是没有这个人,李恤便不会深陷敌营,还有那四万枉送性命的盛周将士……】 盛周与南梁接壤,两国势均力敌,南梁国君坚信一山不容二虎,野心勃勃,妄图趁盛周先帝驾崩,而新君年幼,要将盛周蚕食吞并。 但是因为盛周突然冒出个太傅,南梁一口吞掉盛周的美梦被击碎,一开始雄赳赳地打过来,没想到一打打了五六年,盛周看似风雨飘摇,结果竟是稳稳防住,寸土不失。 但是这种稳固,终于在三年前的一骑关之战被破坏。 这不是两国交锋中最大规模的一战,却是盛周损失最惨烈的一战。 当时局面,南梁对外征伐旷日持久,国力空虚,是盛周一举击溃南梁入侵的好机会。 而当时韩修已经冷酷心肠对待李恤,不但冷待他,磨砺他,还要求他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皇帝,时常逼迫他在政事上有主见,不要一味依赖。 “太傅,您不要逼我了好不好?您来决定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我真的不知道……”那年深夜,少年的李恤坐在御书房,桌上摊着行军奏折,手里提着朱笔,指尖发着抖,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韩修恳求。 “把你的眼泪收回去,这世上谁都可以哭,唯有你不能,因为你是天子,你是盛周万万臣民的顶梁柱。”那时韩修站在少年李恤面前,神情冷漠,声音更冷漠,唯有藏在袖中的一双手死死攥着,用指甲重重抠着掌心的皮肉,逼着这个被他带大的可怜孩子扛起家国。 可是少年李恤的眼泪却直接滚了出来,一脸委屈。“为什么我不能哭?明明以前我还是太子的时候,父皇不让我哭,还要罚我,是您为我求情,还把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让我放声哭。 “是你说的,是人都会哭的,伤心了难受了就可以哭,只要是在你面前,就没有关系。” 听着少年李恤声声控诉,那时的韩修心都碎了,多么想把这可怜的孩子抱进怀里,抚摸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太傅在,太傅护着你。 但是不能。 “那时你还小,你还只是太子,所以我才纵容你。但是如今我再纵容,就是害你,害整个盛周。”韩修的解释很死板,没有半点人情味,把李恤那尚未成熟的心灵给打击的不轻。 当时他以为这是成长必然的阵痛,觉得狠狠心就可以度过了,但是令韩修没有想到的是,李恤为了逃避压力,开始重用国舅张承微。 这本没有错,毕竟太傅靠不住了,自己又承担不起压力,那么寻找亲人帮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唯一有错的是,少年时的李恤仍然天真,他重选帮手时不是看人品能力,而是看血缘亲疏。其实在李氏家族里,他有大把的人才可以选择,但偏偏的,他选了与他母亲一母同胞的舅舅。 而这个舅舅无能便算了,却偏偏的,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无耻小人。 第1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1 其实打磨李恤的过程里,韩修一直在等待着李恤反抗。 一个大国君王,如果连反抗他的太傅都不敢,那就别提担当和魄力了。 不过当这个反抗真的到来时,韩修还是有点吃不消。 李恤确实是敢反抗他了,不过不是骨子里硬起来跟他较量,而是躲在张承微后面跟他斗气。那不讲道理、不看局势,只要是太傅进言就驳回的行为,简直就是叛逆期的熊孩子,活脱脱的人嫌狗厌,加上张承微明枪暗箭的乱搞朝堂,韩修肺都气炸了。 要不是还顶着高冷太傅的人设,韩修就该骂一句去你妈的兔崽子,江山是你的,爱怎么糟蹋怎么糟蹋,老子不管了! 当年真是气的要死,但是现在回想那熊孩子李恤,韩修却打心底里觉得,熊孩子什么的,跟现在这个冷酷邪气的大国君王比起来,简直不要太美好。 【笋子,我好想念以前可可爱爱的恤儿啊。】韩修疲惫地在椅子里坐下,用手扶住不断发晕的额头,叹气似的跟笋子说道。 笋子一脸关怀地看着他,安慰道:【别这么沮丧嘛,要往好处想,除了对你不好,他可是全线达标的盛世明君啊,想想当初为了把他打磨成这样,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也算种瓜得瓜对不对?】 韩修听完又感慨又凄凉,苦笑道:【是啊,我自己种的瓜,哪怕是个苦死人的瓜,我也得咽下去。】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群太监。 韩修微微抬眸,瞧着这群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太监,正要问他们想干什么,忽然为首的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道:“传皇上口谕,秀妃侍寝不周,不予留嗣。来啊,带秀妃下去大洗。” 韩修听了这条口谕,脑子里就嗡嗡的一阵乱响,任是饱读诗书经略,此刻也有点理解不来这口谕的意思。 什么秀妃?什么留嗣?什么大洗?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首的太监看见了韩修脸上的错愕,于是露出个谄媚的笑容,说:“您莫不是还不知道,皇上今夜封您为秀妃了?” 韩修表情一僵,随即心下了然:呵,男人封妃,也算一种另类的身败名裂了。 就知道这死小子的报复心重,一招接一招的,连口气都不让喘,心够黑的。 知道是李恤刻意报复的手段,韩修倒是淡定下来了,淡淡看了那太监一眼,问:“那大洗是何意?” 那太监听了韩修的疑问,花枝乱颤地一阵笑,翘起个兰花指掩住口,避重就轻地说:“就是沐浴清洗而已,侍寝之前洗一洗,侍寝之后自然也要洗一洗,不洗也会不舒服的,您说对不对?” 韩修听了个模棱两可,也没有往心里去,于是跟着这群太监去了浴室。 他之前沐浴,都是一群宫女伺候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换了群太监,而且个个看上去还都特别高大,像是刻意挑选出来的。 面前是一个大水池子,水池边放着一个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加上一群不长胡子的大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秀妃娘娘,宽衣吧。”太监谄笑着说道,那嘴脸越看越叫人不舒服。 韩修蹙眉:“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不需要人伺候。” 结果太监怪笑着,拒绝道:“那可不行,您自己洗,不合规矩,谁知道您会不会私藏留下呢。” 话说到这儿,韩修再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得不相信,所谓的不留龙嗣,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但他还是觉得这事太诡异,于是忍不住问:“这位公公,你看不出我是男人吗?” 只见太监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认真的说:“您是不是男人小的不管,反正小的是按皇上的吩咐办事,在小的眼里,您是皇上的妃子,无关男女,只要是妃子,皇上又吩咐了不留,那么小的就得按规矩办事。” 说到这儿,太监又笑起来,像是介绍什么好东西似的,兴致勃勃地说:“这大洗的规矩啊,那一步一步都是定好的,一步都不能改,更不能少,“您也别担心,奴才会看情况洗。您呢,全都交给奴才伺候,别乱动就好,一般不会给您弄疼弄伤,尽管放心好了。” 听到这儿,韩修脸已经木了,或者说佛了。 这时系统跳出来,向韩修展现自己博闻强识的一面:【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环节叫那啥,反正现代医学挺常用的,要是操作得当,确实不伤身,还有益健康。】 【谢谢科普,但是这真不是为了健康,是为了侮辱人。】 【嗯,我也看出来了。哎,男主真坏,我以后再也不说他好话了。】 【这太监也不是好东西,疼或者不疼,都是他说了算,明摆着跟我要好处。】 【草,狗仗人势的东西,当初你只手遮天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韩修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太监,忽然笑了一下,说:“这位公公,我不想洗,可以吗?” 那太监以为有好处可捞,于是换了个脸色,凑近一些,笑着小声说:“不洗也可以,做做样子就行,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您看,总得给些封口费不是?” 果然是要好处,韩修简直都给气笑了,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沦落到被一个太监欺负的地步。 “不巧,我分文没有。”他冷笑看着太监,眼底没有一丝惧意。 那太监也知道自己被耍了,白高兴一场,当即冷了脸,对等候一旁的那群大个子太监下令:“看来秀妃娘娘不太懂大洗的规矩,咱几个别怕费事,好好教教娘娘,就给娘娘洗个十来回吧。” 说完还别有用心地,慢条斯理地强调了一句:“好~好~洗,用~力~洗,不然坏了规矩,皇上可是要怪罪的。” 第1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2 太监们知道韩修不会配合,而且也打定主意要往死里整治他,于是四个人一拥而上,打算将他擒住,为首的那个太监则拿起了绳子,准备将韩修绑在桌上,到时候就可以慢慢折腾。 然而不等那为首的太监得意,就愕然看见,自己的四个得力手下被韩修踹飞了出去。 韩太傅是文臣,这是人尽皆知的,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三丈之外,一击杀死顶尖刺客的神射手,也是带领三万残军反杀南梁十万大军的智勇将军,更是一枪一骑,杀入万军敌阵救回天子的孤胆英雄。 虽说后来又是伤又是毒的,把身体底子弄坏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太傅还是留有当年几分霸气的,面对李恤那是不敢反抗,怕激的仇恨值飙升,但是区区五个太监,还想给他气受? 一时间,浴室里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四个太监人仰马翻,只剩为首的那个太监还傻傻站着,手里拿着一截绳子,顿时慌了。 “你,你不配合大洗就算了,居然还打人,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违抗圣旨,你大逆不道!”那太监吓坏了,兰花指指着步步逼近的韩修,一边惊恐后退,一边大声恐吓。 韩修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当年顶着太傅人设,要从容,要气度,要高贵冷艳,从不曾参与打架斗殴这种跌份儿的事。但是现在他都沦落到这一步了,还管什么形象包袱?有什么比撸袖子打人更爽的? 这五个太监里,就数这最后一个最可恨,韩修逼近过去,想要狠狠教训这一个,也算把在不孝子那儿受的气一股脑出一波。 但气还没出,却忽然听见脚下啪啦一声,像是有什么瓶子碎在了他脚边。 还未等他反应出是什么碎了,忽然就感到脚底打滑,接着整个人便摔倒在地。 韩修摔的膝盖剧痛,人趴在滑腻的地面上,摸到满手油,这才知道是有个太监暗算他,把这一瓶下流用途的油砸碎在他脚边,害他滑倒。 “快!快!别让他爬起来!别让他爬起来!”为首那太监唯恐韩修爬起来要接着揍他,赶忙大呼小叫地指挥手下。于是一个也被揍怕了的太监急了眼,竟抄起近旁一个凳子,直接朝韩修后脑砸下去。 韩修正半跪在地上,努力想从满地的油里爬出来,冷不防遭了这么一记暗算,只觉得整个世界一震,便是天旋地转,接着身子倒下去,头摔在地上,一时竟没感觉到痛,只知道一股热流从后脑涌了下来,粘粘的流了一地。 【宿主!宿主你没事吧?撑住啊宿主!】意识里,笋子跳出来惊慌大叫,但是韩修没有反应。 而现实中,韩修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头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看上去简直像死了一样。 那惯会欺善怕恶的太监这时也慌了,兰花指指着那抄板凳的太监,吓得手都在哆嗦。“蠢货!他再不受宠也是妃子,真打死了可怎么交代?!” 说完便七手八脚地查看韩修伤势,见他没死,这才松口气,接着竟不那么怕了,开始有条不紊地销毁罪证。 “你,去拿止血的药膏,拿多多的! “你,赶紧打水把地上的血迹给冲干净。 “你去拿套干净的中衣来,把他这身带血的换了!” 几个太监一窝蜂的忙碌起来,托着身体绵软的韩修好一阵折腾。 他们先是冲洗了韩修的头发,把大块的血迹冲掉,然后糊上药膏,把伤口堵住,手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血是止住了。 然后他们又洗干净了地面,再给韩修换上干净衣服,现场看起来便不那么触目惊心了。 处理完现场,那几个太监还是慌,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首的太监倒是淡定,擦擦额头的冷汗,不冷不热地说:“不慌,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好,咱几个直接去跟总管大人哭诉,就说秀妃娘娘不愿大洗,还大闹了一场,咱几个都给他打伤了,至于他后脑的伤,那是他自己胡闹时跌的。” 这么公然的倒打一耙,那些小太监还是怕,毕竟是个妃,太傅之位也没有罢黜,身份摆在那里,只要韩修说出真相,他们怕会死得更惨。 但是为首的太监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们以为皇上是喜欢他才封他为妃吗?皇上是恨他才封他为妃,是想放在后宫里慢慢折腾罢了,否则他一个男人,干什么要大洗?摆明了就是要给我们糟蹋。” 这太监在宫里不少日子了,虽然一直身处后宫,但对朝堂上的事情多少也是听说过一些,所以对着这位身兼太傅和妃子的韩修,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行了,就按我说的做,放心,就算他跟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信的,就算信了,也不会在意。” 太监们一哄而散,但是说的话都一句句落进了韩修耳中。 此时韩修靠墙坐着,头微微歪着,神情虽然还有些木然,但是神智已经恢复了。他就这样听着太监们算计和笑话他,心中凄凉又无奈。 【笋子啊,你说李恤听了他们胡说之后,仇恨值是会飙升,还是会下降?】 笋子也很忧愁,苦着脸说:【可能会升吧,毕竟是你先动手的,那帮死太监的伤都在脸上,比较显眼。】 【不过你也可以卖个惨,让他知道你后脑的伤很严重,他虽然不会心疼你,但是看你受伤应该会爽到,仇恨值可能会降一点。】 韩修听完露出个惨兮兮的笑,决定待会儿要是李恤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好卖个惨,不求被同情,只求他高兴。 打了韩修的太监是低等太监,还没资格面见天子,此刻他们一窝蜂地去见了太监总管,顶着一张张被韩修打过的脸,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跟太监总管说了。 太监总管五十来岁了,是李恤比较信任的人,也知道李恤很恨韩修,但是在听到韩修被这帮太监拖进去大洗,却是吓得猛从椅子里弹起来。“你们说什么?你们居然给太傅大人大洗?你们疯了?!” 那太监不知道总管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忽然也觉得不妙,讷讷的说:“是啊,大洗啊,皇上口谕。” “放肆!”总管拍案而起,暴跳如雷。“太傅大人是男子,何来的大洗一说?皇上又怎会下这等荒唐的口谕?” 第1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3 暴怒的太监总管可比落难的太傅吓人多了,几个太监噤若寒蝉,也知道哪里不对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努力辩解:“小的也觉得这口谕有些奇怪,可是当时是您亲自说的呀。”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真是您吩咐我们伺候太傅沐浴,小的按例来询问要不要大洗,您说要大洗的呀。” 按照后宫的规矩,普通妃子侍寝结束后,太监总管都会问皇帝留不留龙嗣,若是不留,都要带下去大洗,而这太监,就是专司大洗这一职务的。 要知道盛帝登基十余载,一直没有封后纳妃,他这个司大洗的太监都快被人忘了,终于今夜有用武之地,于是早早等在宫门口候着,盛帝一离开,他便急不可耐地去问太监总管了。 而不巧的是,当时太监总管正要吩咐人伺候太傅沐浴,结果见这太监凑上来问要不要大洗,当时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大洗就是隆重点儿的沐浴,也没多想,只随口答了句自然要大洗,结果,阴错阳差地闹出了这档子大祸。 其实这也不能怪太监总管糊涂,而是盛帝十多年没有宠幸过任何人,大洗这个规矩,也十多年没被提起过,除了专司这一职的太监,谁会记得这个? 可是现在祸已经闯了,也确实是太监总管自己失职,这要是真论起来,那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 太监总管不由慌了神,心说这大洗的事情决不能让皇上知道,得瞒住。 于是他便有些惶然地问:“所以你们到底洗成了没?” 那太监此刻也知道皇上根本没下所谓的大洗的口谕,于是连忙摇头否认,说:“没有没有,我们刚带秀妃娘娘进浴室,还没开始呢,他不知怎的就发起火来,把我们几个暴揍了一顿。 “我们也不敢还手,生怕伤了他,就由着他打,结果地上湿滑,娘娘自己还摔了一跤,磕伤了头,我们这才赶紧来跟您禀报。” 一听没有真的给太傅大洗,太监总管砰砰乱跳的心总算安了点,又听说是自己磕的,想必不严重,便又问:“那伤势如何?现在人在何处?” 见着事情像是压下来了,太监又是一波信口雌黄:“不严重的,擦破点儿皮,我们给上了药,现在人还在浴室呢。” 没出大事儿,太监总管总算真正舒了口气,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没你们事儿了。 “只是记住,没有大洗这回事儿,听见了吗?”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小太监们点头如捣蒜,连忙退了出去。而太监总管又默默把这事在心里思索了一遍,最后才做出个镇定无比的神态,去跟皇上禀报了…… 李恤闻讯来到浴室的时候,韩修仍旧坐在浴室的墙角,身子斜着,头歪歪靠着墙,眼睛也闭着,看上去竟像是睡着了。 李恤不由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着这人。 但是当李恤走近,韩修还是敏感地醒了过来。 他一双淡色的眸子睁开,视线缓缓抬高,最后与李恤冰凉凉的双眼对上,只停留一瞬,然后眼帘便垂了下去。 李恤双眼眯了眯,嘴角提起个冷漠嘲讽的笑意。“看来太傅是很不满今夜被朕碰过了,居然拿伺候你沐浴的小太监出气。这迁怒于弱小的可笑行径,真是叫朕刮目相看。” 李恤是听了太监总管的禀报,才知道韩修在沐浴时,莫名大闹了一通,还把伺候他的小太监都打伤了,自己也不慎摔了一跤碰了头,这无理取闹又可笑的行径,简直令李恤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韩修曾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沦为他后宫妃嫔,会怨愤到失去理智也是正常的。 “太傅之前不是闹得很凶吗?应该还有满腹怨气要发吧?怎么见了朕,反而一声不吭了?”李恤饶有兴趣地俯视着韩修,心中竟是隐隐期待韩修在他面前失态一些。 在他的印象里,太傅总是那种矜持而淡然的样子,高兴时就淡而温和的笑一笑,不高兴时就抿着唇沉默,受伤受痛时就咬着牙不吭声,好像他永远不会有特别大的情绪,那样的高深,那样的可望不可即,总令李恤忍不住纠结失落。 但如今不同了,他把高高在上的太傅攥在了手里,可以无所顾忌,撕开他的矜持和淡然,看他最真实的样子。 李恤在期待韩修不顾形象的大发脾气,韩修却开口向他认错:“是我先动手的,是我错。” 仇恨值的指标在李恤心里,韩修惹不起,洗白计划也还没个具体方案,当下只能尽力顺着李恤。 然而他道完歉,系统却又发来警告:【警告!男主仇恨值上升五个百分点!】 韩修懵一下,心中不由叹气。【看来他是安排大洗侮辱我,结果没成功,彻底记恨上了。】 笋子也很担心,连忙提醒道:【卖惨卖惨,快卖惨啊,让他知道你惨,不然搞不好还要折腾你!】 被笋子提醒,韩修才想起还可以卖惨哄李恤高兴,于是努力撑着身体,行了个跪拜礼,对李恤道:“罪臣罪上加罪,请皇上责罚。” 李恤本想看太傅失态,却不料他还是这副矜持淡然的样子,莫名火起,正要发怒,却见太傅身子一歪,竟是直直倒了下去。 李恤吃了一惊,心中猛地一痛,恨不得立刻将他曾经当神一样尊而重之的太傅扶起,但是新仇旧恨猛然涌过心头,他便又强行止住了这种冲动,只以冷漠眼神旁观韩修摔倒,又自己撑着爬起来跪好。 “太傅这是怎么了?打了别人,自己倒累着了?”李恤冷嘲热讽,韩修也觉得自己刚刚十分丢脸。 原本他只是打算稍微表现点虚弱的样子,引李恤发问便够了,却不料一个不支,竟真的摔了下去,丢脸,丢脸至极。 于是再不肯泄露一点虚弱的样子,沉声道:“伤人者受伤,如皇上所愿,罪臣是罪有应得。” 李恤听太监总管说了,韩修大闹的时候,自己也摔了一跤,但是摔得并不严重,而且现场连一滴血都没有,可见皮都没蹭破,决不会这么虚弱才对。 那刚才又是为何摔倒?难道是故意演的苦肉计? 第1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4 李恤忽然想起,苦肉计这一条,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比太傅玩的更出神入化的了。 当年只凭这一计,轻轻松松就扳倒了镇北侯,那一计的运筹帷幄与惊心动魄,李恤当年只顾着心疼受苦的太傅,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脊梁生寒。 思及过往,李恤眸子暗了暗,面上却故作茫然的问:“太傅伤哪儿了?是头吗?” 他在韩修面前半蹲下来,一边柔声问,一边伸手到韩修后颈,修长有力的手指触碰后颈的肌肤,然后一点一点地向上按压。“是这儿吗?……还是这儿?” 韩修后脑是被凳子砸的,现在整个头部都在痛,李恤的手指刚摸到他后颈,他就觉得痛感明显了,而随着手指向上按压,越来越接近伤口,激烈的痛感便令他额头逐渐沁出一层冷汗。 原本这时候该卖惨的,但是听了李恤的嘲讽,显然他是知道他头受伤的事,但是如那帮太监所言,李恤并不在意,此刻伸手来摸,大约是故意想叫他吃苦。 于是韩修便默不吭声地忍着,随便李恤在自己差点被砸碎的后脑勺上乱按乱摸。 【宿主,这样行不行啊?你后脑勺顶不顶得住啊?】笋子很担心韩修,忍不住跳出来问。 韩修苦笑一声,淡定得跟个出气筒似的。【随便了,他开心就好。】 【那你撑得住吗?要不要开痛感屏蔽?】 【暂时不用,我挺得住,积分还是得省着花。】 【唔,那你加油啊。】 李恤原本是觉得太傅既然演苦肉计,那他就配合一下,却不料他伸手去摸,竟是越摸越不对劲。 韩修后脑的伤口只是用药膏暂时止住血,不算真正的治疗,结果李恤这胡闹的乱摸乱按,那好不容易堵住的伤口,便瞬间又溃了堤。 一开始李恤还没察觉出异常,因为韩修的头发本就是湿的,但是渐渐地,那潮湿变得粘稠起来,而且微热。 等李恤惊觉不妥,抽回手看时,整个手掌已是一片鲜红。 而韩修抱着任他折腾的底气硬扛着,直到李恤收回手,觉得李恤终于折腾开心了,于是心中松口气,人也就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大概是被李恤折腾狠了,韩修这次昏过去后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李恤因为摸碎了他的后脑勺,龙心大悦,仇恨值直接清零了。 这可把韩修开心坏了,立马找了根绳子,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了。 而断气前,他还看见李恤在房梁下面看他,于是他愉快地挥起了手,同时唱起了啊朋友们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实在是荒诞无比又喜庆无比的一个梦,以至于韩修都没能欢喜太久,昏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天机殿的床上,身边没有人,不过问了系统,得知李恤仇恨值还是那么高,而且还检测出个愤怒值爆表,吓得他又闭起眼睛把自己哄睡了。 此时李恤正坐在泰乾殿,神情淡然地喝一杯茶,若不是系统检测到他此刻愤怒值爆表,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现在这个悠然的状态,其实正处在盛怒之中。 “说,太傅头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说出来,朕留你们全尸。”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怒,越是要用平静修饰,如此才不会被你的敌人看穿和拿捏,这是太傅教过他的为君之道,他很长时间没有学会,而如今学会,却已经不能扑进太傅的怀里,撒娇讨一句夸奖。 此时那五个打了韩修的太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那五个太监本以为自己将事情隐瞒的很好,却不料突然被押到泰乾殿,竟是被当今天子亲自问责,本是慌得六神无主,但是听到天子说,最好的结果也是留个全尸,顿时知道自己没活路了,于是咬咬牙,竟还打算抵赖。 “那伤是太傅大人自己摔的啊,奴才们当时也想护着太傅大人,可是太傅大人当时正在发脾气,奴才们被他打的爬不起来啊……” 听着这满口狡辩,李恤仍旧不怒,只淡淡一笑:“呵,果然是个刁钻的奴才。” 不等那太监继续辩解,宫内侍卫将一个带血的凳子拿了上来,摆在那些太监面前。 一见这凳子,五个太监齐齐吓的白了脸色,只因为这就是当时小太监们用来打韩修的那只凳子,而且当时他们虽然尽力掩盖罪证了,但却独独漏了这个作为凶器的凳子。 此刻凳子上还沾满了太傅大人的血,血迹是溅开在上面的,一大面嫣红,可见下手之狠,简直触目惊心。 “来,你们给朕摔一个,让朕也见识一下,一个人是如何自己摔,摔出这种场面?” 李恤含笑质问,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逼视的阶下五个太监再不敢狡辩,连连磕头求饶,接着还相互推卸责任,企图自保:“不是奴才打的呀,是他,是他打的,奴才当时可没碰过太傅大人分毫啊!” 于是那抄板凳的小太监被其余四人拱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成替罪羊,于是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包括大洗,包括要洗十遍,还要用力洗之类的下流命令。 “大洗?”李恤也是第一次听这个词,稍微疑惑,眸子看向一旁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最怕的事情还是被爆出来了,当即膝盖都吓软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把大洗的意思向天子解释了一遍。 李恤听完,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太监总管低着头,心中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就听天子淡淡开口:“既然这五个太监是司那什么大洗的,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吧,就洗个一百回吧。” 天子之怒,怒的无波无澜,还淡淡的又喝了口茶,才将杯子轻轻放下,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真正狠的:“用滚烫的辣椒水洗,洗完要是还没死,再拖出去斩了。” 第1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5 天子口谕一下,立刻就被执行,五个狗奴才鬼哭狼嚎地被拖了出去,拖到一个不会惊扰到圣听的地方去行刑了。 太傅从受辱到受伤,这事其实还有太监总管一份功劳在里面,但是太监总管似乎命大,没有被扒出来,不过早已吓得手脚发麻,深秋里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若是那五个太监多说一句,此刻被拖下去的,怕是少不得他。 当今天子圣明,怀柔以治万民,近百年没有过的太平盛世,百姓们歌功颂德,总将他传颂成一位慈眉善目,菩萨心肠的仁君。 但是只有他这近身伺候的内侍才知道,盛帝是披着菩萨外衣的阎罗心肠。怀柔是给臣民看的,是为了天下归心。 而实际上,君心难测,就连他这贴身伺候了快四年的老太监,也从摸不透天子的心思,只知道,天子有两副心肠。 柔起来那是如沐春风,令人感激涕零,恨不得三生三世都为他效忠。 但若是触怒了他,令他狠起来,那绝对是地狱修罗再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想体验他的狠毒手段。 “常英,你伺候朕多少年了?” 太监总管正在心中感慨天子的心肠,耳边蓦地听见天子的声音,当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谦卑地躬下了身体,回答:“回皇上,老奴三生有幸,已伴随陛下三年又三个月了。” 三年又三个月,那恰是韩修斩了张承微,李恤痛失亲舅舅的日子。 那时李恤心情沉郁,这才将当年伺候过他母亲的常英调到自己身边来伺候,想从这个熟悉母亲的太监身上,寻一丝慰藉。 “嗯,日子倒是过得快的很。” 李恤状似随意的感慨了一句,然后话音忽的一沉,幽幽说:“你寻着空,多烧香拜佛谢我母亲吧,她救了你一命。” 常英脑子一阵轰鸣,整个人都僵了,同时心里才明白过来,不是他命大运气好才躲过一劫,是天子看在他曾伺候过已故的太后,这才不计较他这一次的失职。 常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颤着声道:“老奴领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此时韩修还在天机殿里装睡,害怕暴怒中的李恤突然来找他麻烦。 但不一会,系统便跳出来:【别装睡了,男主怒气值下去了,看来他这怒气不是对你的。】 一听这个消息,韩修才终于睁开眼睛。【不是对我的就好,吓死了。】 他松口气,伸手摸了摸头,这才发现头上做了认真的包扎。 【看来李恤是真不想我死啊,真应了那五个死太监的话,李恤是想留着我慢慢折腾啊。】 【所以得赶紧洗白,不然我怕我要熬不住了。】 【恩恩,我技术上支持你!】 韩修依然颓丧:【这事不易,当年想着将错就错,逼李恤跟我翻脸,也没想到还要回来,所以根本没收集证据,现在想找证据,有点难啊。】 【证据不就是你背上的疤吗?那是离心箭伤的,当时你骑马护着他闯出敌阵,为他中的这一箭,这可是南梁特产,还是那个王八蛋的南梁太子亲手射的。】 离心箭,未击发时和普通箭矢差不多,可一旦击中目标,会立刻弹出八条利刃,设计之精巧狠毒,若是射中心脏,能直接在心脏上面切出花儿。 【这个没用,李恤那晚看见我的疤了,还摸呢,也没见他有反应。】 【那可能是没认出离心箭,或者是觉得你在别处中的箭。】 【得有人提醒他,让他把你的疤,和当时救他的人联系起来。】 韩修郁闷蹙眉:【很难啊,我当时跟你买的一键换脸道具,外貌完全变成了张承微。】 【就算让他知道张承微在一骑关临阵脱逃的事,他也很难相信,最后去救他的那个张承微是我假扮的。】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张承微临阵脱逃的事和我能换脸的事同时爆发,他才有可能主动联想到我背上的疤。】 【那好办呀,找个机会再变一次给他看呗。】 【哪里好办了?】韩修愣了一下,脸色很难看。【换脸道具三千积分啊,我现在可买不起!】 【不用买啊,这么贵的道具,是附赠一次免费效果体验的,上次假扮张承微,用掉的只是体验机会,你还有一次使用机会。】 洗白是个技术活,洗得好,可以让不孝子哭着跪下来叫爸爸;洗的不好,哭着跪下来叫不孝子爸爸都没用。 以李恤如今的狠辣手段,洗白这事要是搞砸了,会是怎么个下场,韩修真不敢想。 笋子是个缺心眼的,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还萌哒哒的说:【洗砸了就当没洗过呗,还能洗出问题来?】 韩修真是不忍心怪他天真,毕竟一个ai哪懂人心复杂?于是在意识中摸摸笋子蓬松的小脑瓜,笑的那叫一个生无可恋。【洗砸了的话,李恤一定认为我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诬陷他死去的舅舅,到那时旧恨加新仇,我就是把一辈子给他糟蹋出气,他的仇恨值也绝对消不干净。】 一骑关之战,本是盛周反击南梁入侵的关键一战,在韩修的筹谋计算中,这也应该是稳赢的一战。 知道稳赢,那时被少年天子提拔倚重的张承微便开始作妖,竟撺掇李恤御驾亲征,说是拿下此战功,便可稳固盛周天子的威名与地位,继而削摄政太傅的权。 李恤当时也正急着向韩修证明,他并非一个软弱无能的君主,于是跳过韩修,直接颁布了御驾亲征的圣旨。 韩修刚知道的时候倒也不气,觉得让李恤去战场亲历一下血腥与残酷也好,更能打磨他的心性,只要按之前预演的战略行军布阵和认命将帅,这一仗凶险不大,李恤绝对会平安无事。 但是让韩修措手不及的是,张承微这个好大喜功的蠢货,居然让李恤认命他为三军统帅,并还纠集了一大批张家派系占据重要军职,一时间,韩修一开始的行军战略全盘被打乱。 第1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6 韩修记得,那是李恤反抗他这个太傅反抗的最狠的一次。 以往李恤在韩修面前,都是以恤儿或者我自称,就算韩修要他改口他也不肯,因为以朕自称,会让他觉得与敬爱的太傅疏远了。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李恤在韩修面前便是一口一个朕,态度强硬而高傲,努力向韩修证明:我为君上,你为臣下,你必须听我的。 “太傅不是总嫌朕软弱没有担当,总逼着朕做那些关系家国存亡的选择吗? “如今朕自己做了选择,也准备好了承担这选择的一切后果,朕全是按太傅的要求在做,怎么如今太傅又不高兴了? “还是真如舅舅所言,太傅就是要欺压朕,贬低朕,让朕永无出头之日,这样才好永远控制着朕,凸现你摄政太傅的睿智英明?” 少年李恤字字诛心,韩修听得惊心动魄,却也欣慰。 少年第一次张开了利爪和獠牙,这是好事,从孩子到君王,这是一片必须摸爬滚打着前进的荆棘丛,李恤正在努力,他或许做的不好,但是韩修知道,他在努力。 于是当时的太傅大人一派淡然,只冷冷道:“臣以为国舅会教陛下治国谋略,却没想到,他就是跟您说这些诟病他人的闲言。” 少年李恤却是一笑,按照张承微教他的,继续说:“国舅跟朕说了什么不重要,这些话是闲言还是真言,太傅心里有数,你我就不必装糊涂了。 “至于此战的将帅之选,朕已经拟好了,名册摆在那里,太傅若是不同意,朕立刻下一道旨就是了。” “陛下要下什么旨?” “退位诏书。” !!! “既然这江山朕做不得主,那朕就不坐这龙椅了,让太傅坐吧。” “……” 那一场君臣对峙,终是少年天子以退位要挟,太傅大人无奈让步告终。 事后韩修不停宽慰自己: “这是李恤成长成熟必然经历的阵痛,纵使李恤选的是错的,但是毕竟是选了,这是成长,是成长,是我殷殷期盼了多年的成长啊……” “成长你妈了个巴子啊!叛逆不孝儿兔崽子龟孙王八蛋,你要是把自己作死在战场可怎么办?!!!” 成长二字终于是压不住一肚子的气,人前端方俊雅的太傅大人,人后完全疯批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疯狂骂街出气,手边的桌子都快被他捶烂了。 “不管了,老子不管你了,你个作精抱着你的舅舅可劲儿作吧,往死里作,我再管你死活我特么就跟你姓!!!” 太傅好一通咆哮发泄,惊的太傅府上空路过的鸟都险些遭了殃。 而发泄过之后,太傅大人打开门,又是一派端方俊雅的翩翩君子。 然后翩翩君子连夜召集文武百官,不眠不休,点灯熬油地重拟战略,就为弥补张承微领导的酒囊饭袋可能带来的灾难,誓为天子保驾护航。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韩修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张承微这无胆蠢货,因为南梁太子一个虚晃的斩首之计,竟信以为真,以为南梁大军已经夺取一骑关,阻断了盛周后续兵马,他与天子所领导的四万大军成了孤军,将被南梁十万大军合围剿灭。 张承微是纨绔出身,根本不懂打仗,若他肚子里稍微有点真才实学,也断不会中了这种小伎俩。 而中计之后,他也不是下令撤退,而是连夜收拾行囊,点了数百精兵,护送他从山道悄悄逃离战场。 临走之前,他还骗李恤,说自己要做先锋探听虚实,豪言壮语,说的好像马上就要为家国舍身取义一样,可实际上,他只是要留天子继续当靶子,好给南梁太子盯着,从而顾不上他这从战场逃离的一只老鼠。 战场上突然没了主帅,军心大乱,整整四万盛周大军,分明还未受到攻击,就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加上南梁太子一阵敲山震虎,四万将士成了散沙,趁这个空隙,南梁太子顺水推舟,将假的斩首之计变成了真的,一骑关失守,四万将士成了孤军。 消息传回后方的时候,韩修手握十六万大军,却驳回了冲击一骑关救驾的计划,而是将这十六万大军兵分两路,从东西方绕道合围,去斩南梁太子二十万大军的腰。 从手下将领的角度来看,太傅这个计划,睿智,有远见,但是无情。因为这就等于是把天子当成了饵,引南梁太子咬着不放,最后的结果将是盛周大捷,以及……国丧。 当时军中不乏有远见的将领,也知道一骑关易守难攻,等他们冲开一骑关,天子的四万兵马恐怕早已经被南梁太子吃了个干净,而且一骑关已经被南梁控制。 敌方主场,地不利;痛失天子,天不利,军心大乱,人不利。 如此不利的战略,保不了天子也打不了胜仗,相较而言,自然还是太傅的斩腰之计更好。 可是这种抛弃天子的计划,莫说是提出来了,哪怕是点头认同都是大逆不道。 家国动荡,风雨飘摇,一步踏错,便是国破家亡。 可最终,国未破,家未亡。 只是太傅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骂名与罪责,也为后来的太平盛世,正式奠基。 第1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7 十六万大军包抄南梁大军中路的时候,韩修单枪匹马赶赴一骑关。 单枪匹马的好处是目标小,不引人瞩目,于是他没有费太大功夫,就在南梁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潜伏穿过了一骑关。 当他赶到,四万将士已经死伤四分之一,而南梁太子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直追着护送李恤的御林军围追堵截,终于将天子銮驾逼入断云谷,三千将士以命死守,最终死的死,俘的俘。 韩修一过一骑关就使用了换脸道具,假扮成了主帅张承微。 当韩修杀进断云谷时,少年李恤的身体已经鲜血淋漓,几乎没个人形。 南梁太子不急着杀他,而是命团团人马将少年李恤围在中央,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打马球一样,把盛周的少年天子打的跌来倒去,狼狈不堪,以此羞辱整个盛周。 韩修从未见过李恤染血的样子,当场心都痛的几乎碎掉。 这个从小就连蝼蚁都舍不得踩的孩子,初次见血,便是被敌军踩在脚底戏耍羞辱,亲历近乎千刀万剐的残酷。 自此,再不用担心李恤天真善良过头了,因为没有人在经历了这种血的洗礼后,还能继续天真下去。 韩修凭着昂贵积分换来的绝世武功,悍然杀进敌阵,目光紧盯那被血染透的少年身影,心中哀叹:我的盛世明君,已在那血火深渊的尽头长成。 战场,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孤勇彪悍的人,一人一骑,单手挥枪,银光倾泻处,血肉横飞。 南梁兵捂着断肢后退,惨嚎连天,原本因为擒获敌国天子,气势如虹的南梁军,因为这一人的出现,气势崩溃,两股战战,只疑惑这朗朗乾坤,大好的人间,怎么突然阴风作祟,爬出了个地狱修罗? 只是南梁军眼里的修罗,在被俘的盛周将士眼里,简直是马蹄踏着金辉,铠甲泛着神光的赫赫天神。 尤其是这天神越杀越勇,杀到他们面前时,长枪一贯,将一个骑在马上,手里还拿着棍子的南梁将领当胸捅穿,捅穿后却不停,手臂一抬,竟挑着这将领,又冲向下一个拿着棍子的人。 长愈七尺的玄铁银枪一连挑了五个拿着长棍的南梁兵,至此,参与欺辱盛周天子的所有人都穿在了枪上。 那一幕发生时,偌大断云谷里,竟是安静的像是沉入了水底,唯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轰隆,轰隆,像是要撞裂胸骨,从自己渺小的肉体里蹦出去,向这不知来处的悍勇杀神致敬。 而在下一刻,杀神伸手在铠甲下摸了摸,摸出一面旌旗,绑着护腕的手臂沉沉一抖,将那旌旗展开。 大红的盛周帅旗迎风一杨,于黑色骏马上、那不世杀神的手臂间,猎猎翻飞。 “杀——!” 帅旗迎风,残余不到两千的盛周残兵骤然红了眼,纵使已成敌军俘虏,纵使手无寸兵,纵使身披镣铐,但都不约而同的,在这瞬间声嘶力竭,惊天动地地吼了一声杀。 而后,血染残阳,哀兵绝勇,这些已沦为俘虏的盛周士兵徒手冲向南梁人的刀枪,悍不畏死,用血肉和血性,生生在南梁军的包围中撕开一个口子。 韩修甩脱枪上的五具尸体,抓住已向他扑来的李恤的手,握紧,猛提上马背,护在怀中,然后循着盛周士兵用血肉为他们撕开的出口,拼杀出去。 “舅舅!舅舅!”少年李恤蜷缩在他怀里,双手死死攥着他,发出两声颤抖的,带着哭音的低吼。 这次韩修没有怪他哭,因为韩修知道,这必然是李恤最后一次当着外人落泪,哭过了这一次,这个孩子怕是再不会有泪。就算有,也不会给外人看。 有那么一瞬,韩修心中满是自责。 怪自己一开始走了弯路,将这孩子教的太过纯良柔善,以至于后来不得不揠苗助长,用这样的残酷血腥逼迫他成长。 原本,可以有缓和一点的方式,可以让他循序渐进,慢慢成长,而不是在这样残酷的血火中,被催折拉拔着长大。 厮杀仍在持续,韩修的长枪挥舞着没有停过,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出去,只知道不能停。 他不断挑开眼前的敌人,挡开砍向李恤的刀剑,同时开启痛感屏蔽,让自己像个无知无觉的机器一样,重复着杀戮和保护的行为。 而就在他即将杀出重围的时刻,身后,南梁太子弯弓搭箭。 那是寻常人绝对拉不动的金羽弓,弓弦在阳光下泛着金丝一样耀眼的光泽,然后破风声动,八齿离心箭呼啸而来。 韩修听到了身后可怕的箭鸣,但是避无可避。 若是孤身,他倒是可以从马背翻下去一瞬,避过箭矢再翻上来,但是现在身前护着李恤,他只能稍微倾斜身体,让那凶厉的箭矢不至于钉断他的脊梁。 最终韩修身体猛地向前一震,只觉得左半个身体都没了知觉,但幸好有痛感屏蔽,他只觉得沉重麻痹,倒不至于影响行动。 之后他带着李恤逃出敌阵,与被困一骑关的盛周将士汇合。 失踪的主帅带着天子从绝无生路的险关中杀回,散乱的士气猛然一振。 趁着这股士气,韩修来不及处理伤口,只一刀砍断腰上支出来的箭杆,然后立刻立帅旗,清点兵将,迅速将残余的三万盛周将士统筹起来。 不退,而是迎着围杀而来的南梁敌军正面开战。 开战之前,映着篝火通红的光,韩修告诉将士们:你们没有活路了,你们死定了;因为你们受伤了,累了,痛了,怕了;你们的头颅会掉在这片地上,被南梁来的三万敌军当球踢。 怎么只有三万南梁敌军? 将士们惊讶而不解地问。 于是韩修告诉他们,盛周十六万大军已经斩了南梁军的七寸,最终能杀向一骑关的,只有三万。 所以,你们每人只要杀一个敌人,你们就能活;如果你们每人能杀两个敌人,你们不光能活,你们还能赢;你们每人杀三个敌人,你们就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士气是一种真实而澎湃的力量,韩修的谎言给三万将士激励出了前所未有的士气。 于是三万大军忘了累,忘了痛,无所畏惧地冲向十万敌军。 一骑关之战里,传说所有活下来的南梁士兵后来都会做恶梦,梦里的盛周士兵简直不是人,他们不知痛,不畏死,眼里闪烁着必胜的精光,激昂地杀向他们,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势,惊涛骇浪的拍向他们,仿佛他们才是人少的弱势的那一边。 他们不知道,那三万盛周将士至死都坚信,己方和敌方人数是一样的。 杀一个敌人就能活,杀两个敌人就能赢,杀三个就能衣锦还乡。于是越杀越勇,越勇越杀,尤其是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一个挥舞着长枪,如神一样悍勇无敌的主帅。 第1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8 最终这一战成了盛周战争史里最光辉夺目的一笔:三万杀十万,同归于尽,赢的灿烂又悲壮。 一骑关之战里,韩修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杀死南梁太子。 那个随时戴着面具,将自己包的像见不得光的怪物一样的南梁太子,最终遥遥的的对韩修摆手,然后潇洒地携着残部离去。 韩修在那一战后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却得知临阵脱逃的张承微回来了。 这个不要脸的鼠辈着实好运。 因为在逃跑途中还是遭遇了南梁兵的追杀,受了一身伤,于是只能抱头往回跑,等他跑回来的时候,刚好一骑关大捷,而韩修昏迷,于是他狂喜的发现,临阵脱逃非但没有罪过,还莫名掉下一个天大的战功。 当韩修醒来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军中一片欢呼,歌功颂德着张帅神勇,带领三万残军反杀南梁十万大军。 可哪有什么神勇?哪有什么反杀? 带着将士活下来才叫神勇,才叫反杀,就算是韩修力挽狂澜,结果也只是同归于尽。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若没有张承微的愚蠢和无能,一骑关四万将士断不会全军覆没。 韩修震怒,以摄政大权直接剥夺了张承微帅印,要清算他的罪过,为枉死的四万将士报仇。 当时的少年天子也在养伤,猛然得知太傅要军法处置张承微,于是连下三道圣旨,力保张承微。 然而第三道圣旨还没来得及送出天子营帐,手握摄政大权的太傅大人却先进来了。 李恤以为韩修是来跟他谈判的,少年倔强地顶着一身伤从榻上爬起来,被子滑落,露出缠满绷带的身体。 但是下一瞬,他瞳孔皱缩,身体完全僵硬了。 “太傅,你手里提的,是朕的舅舅么?”少年李恤声音微微颤抖,却不是怕,只是满身伤痕造成的虚弱,而那少年的眼底,只沉淀着满目的死灰。 韩修是拿着剑进来的,剑上还淋漓着鲜红的血,而他另一手里,提着个血糊糊的头颅。 韩修身上也有血,许多许多。 身前的血是斩下张承微头颅时溅落的,身后是离心箭那怎么堵也堵不上的伤口中涌出的。 “嗯。”韩修挺直脊梁,淡漠地应了一声。 少年李恤眉头狠狠抽了一下,仍显稚嫩的脸上涌过破碎的伤痛悲绝。 但只一瞬。 然后他拖着一条伤腿,从床上爬下来,拿过床边的龙袍,从韩修手里接过张承微的头颅,用龙袍包好,抱在怀中,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 韩修看着悲痛欲绝的李恤,看着他因为过度紧绷,血开始从绷带下渗出来,将身体染红。 心痛如绞。 这一刻,父子两个的血都在流,一样的伤着,一样的痛着。 而韩修叹息一声,声音低缓地说:“天子,是撑起这江山最高的柱,你不能靠着别人,你靠着别人,天会塌的。” 李恤的血不能再流,至少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无谓的流,所以韩修要断他的软肋,不准他再像依赖张承微这样依赖旁人。 “陛下,以后你再倚着谁,靠着谁,臣——就杀谁。” 话音刚落,李恤颤抖的身体忽然就不颤了。 他抬起少年的脸孔,乌黑的双眼里没有了明亮的星河,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太傅,你的人是冷的,你的血也是冷的。”他一字一句地说,语调平稳,没有怒,没有怨,就只冷冷地阐述这件事。 然后他伸手握住韩修垂低的剑的剑身,跪立着,将剑尖提起来,对着自己咽喉,乌黑的眼睛自下而上,直直地仰望着他的太傅。 太傅,你现在杀了我吧。 …… 你现在杀了我,我就来不及怪你了。 …… 在韩修的注视下,少年终究忍不住切齿一怒,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今天你不杀我,迟早有一日,我会让太傅……生不如死!” 帐内,天子跪了他的臣子,眼底一片灼灼的烈焰,正将少年那总想依赖旁人的懦弱一层层烧灼,烤焦,化成灰烬剥落。 帐外,将士们正在为死去的战友唱英雄歌: 击楫寒风过,将士保家国 利镞穿骨,不问归路 卫,山河永固 红缨勒马去,悍然沙场功 吾有热血,解刨从戎 争,壮阔英雄 …… 恢弘苍凉的歌声传进帐内,韩修沉默着听了一会儿,心中悲凉又从容,脸上却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然后他半跪下来,将李恤握着剑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好,陛下,臣等着那一日。”他笑着说,看着正在向他殷殷期盼的方向成长的少年,温柔无比地叮嘱:“不过你要先养好伤,收好心,从头筹谋规划。 “你不能再走错路,看错人,你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因为,你的太傅,没那么好对付。” 回忆完一骑关之战发生的种种,韩修坐在天机殿的床榻上,目光悠远,仿佛做了一场苍凉大梦,梦醒时忍不住扶额,跟笋子吐槽:【早知道还要回来,当初就不该说那句“臣等着那一日”的,简直是作死啊。】 【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笋子摇头闭眼,像个小老头儿一样感慨,气的韩修忍不住给他一个爆炒栗子:【我说这话是为了让你安慰我,你怎么还落井下石起来?】 【咳咳,好吧,其实你说那话也对,当时如果你说明真相,李恤一定会一头扑进你怀里,像过去一样死命依赖你。】 【只有断他一切后路,包括你这个太傅,才能确保这孩子一点儿都不长歪。】 【嗯,不愧是盛周的太傅大人,深谋远虑,决胜千里,除了把自己坑进去,简直完美,给你点赞。】 毒舌系统,杀人诛心,诛完还给韩修竖了个大拇指。 第19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19 韩修被诛的悲从中来,双手捂脸,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然后说:【我想过了,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帮我把证据摆出来。】 【因为旁人的澄清,绝对要比罪人自己的辩解有说服力。】 【这倒是,不过找谁呢?】 一人一系统犯了难,都在思索哪里去找这么个能站在韩修这边,又能说得上话的人。 要知道,当年韩修杀了张承微后,就背上了诛杀忠良的恶名,是因为权利太大,群臣敢怒不敢言,这才没被立刻清算。 而他后来也干脆不要名声了,把朝廷里所有的贪官污吏都给笼络到了手底下,真成了盛周历史上最恶最恶的佞臣。 李恤为了扳倒他这个把持朝政的佞臣,深思熟虑,选贤任能,两厢斗争过程中,帝王权谋被打磨的如刀锋出鞘。 最后终于在盛帝十年,太傅大人锒铛入狱,而他党羽下的贪官污吏也被一锅端。 那一年,盛周可谓臣民同心,欢欣鼓舞,街头巷尾的民谣里,唱的都是盛帝贤明,功在千秋。 他这个太傅当的成功极了。最好的忠臣是他,最恶的佞臣也是他,他是铸剑炉里的火炭,炽烈无情地将如钝铁的少年烧得血肉横飞,然后他又成了锤,将烧成钢的少年千锤百炼,直到最后,刀锋出鞘,成为万人称颂的君王。 唯独可惜的是,这淬炼的过程里,他自己也烧的快没了。 想想自己的处境,韩修自嘲苦笑:“哎,怎么就没给自己留后路?愁人啊。” 韩修犯愁的时候,天机殿有宫女进来通报,说真武将军齐渊求见。 “齐渊?”韩修茫然一下,然后从笋子的数据库里找出了齐渊的资料。 【这人是张承微的表侄,一骑关之战里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也是张承微带入军中的一波亲信里,少有的真材实料。】 【虽然你自己不记得,不过数据显示,这人跟你有过两次交集。】 【两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一次,是你在天牢自戕八刀救男主那一回,你当时推开男主,扶了个小将离开天牢,当时你扶的小将,就是齐渊。】 【原来他那么早就从军了,我还以为他直到张承微提拔才入军。】 【那第二次就是在一骑关战场了吧?】 【嗯呢,他是跟你一块拼杀出来的,可惜当时你不是你,不然你们现在就可以把酒忆往昔了。】 没想到是这样,韩修不禁怅然,但随即疑惑:【他来见我做什么?】 【难说,不过他既然跟张承微是亲戚,那十有八九是来找你茬的。】 虽然还没见到人,不过这个还真是很有可能,韩修忍不住头大。 不过想到齐渊是难得的外来的人,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于是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韩修同意见了齐渊。 这位真武将军目测二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端正严肃,一进入殿中,步履生风,周身裹挟着军人的威严肃杀之气。 只一眼,韩修就知道这是个正直刚毅的人,和张承微那种垃圾绝不是同一个品种,加上知道齐渊是一骑关的幸存者,韩修为表敬意,便扶着桌子站直起来。 “齐将军。” 齐渊大步入内,在离韩修五步处站定,端正的面孔确实是冷冰冰的,看上去韩修预料不错,这人来者不善。 于是韩修不禁提了一口气,目光在殿内穿梭了一下,提前规划好,要是齐渊忽然动手,他该利用哪些地势抵挡或者逃跑。 齐渊一双眼紧紧盯着韩修,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死死盯着,盯得韩修都忍不住发毛时,这人才忽然将视线降低,似是怒火中烧,双拳一攥,声如雷霆地砸过来一声质问:“为什么?!” 军人崇武,敬佩强者,在齐渊心目中,当年带领他杀出重围的人,就是他表舅张承微,所以想必此刻他这一问,是问韩修为什么要杀他心中敬佩崇拜的战神。 韩修看齐渊如此激动,心道得小心应付了,军人性情激烈,可能一言不合就要打了,于是他摆正神色,不卑不亢地答道:“所谓功不抵过,不管张承微后来做了什么,但是阵前指挥失利是事实,也正是因为他的失利,才导致后来牺牲惨烈……” “我是问你为何回来!”不等韩修把诛杀张承微的理由说完,齐渊却再次一眼逼视过来,声音跟洪钟一样激烈,神情竟是咬牙切齿的,而且,而且眼眶发红。 韩修懵了一下,震惊地看着齐渊这十分不寻常的反应。 只因为齐渊这眼眶发红的样子,不像是冲冠一怒,反而像是……像是伤心焦急得快哭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把持朝政,违逆圣旨,杀掉盛周战神,后来更是只手遮天、结党营私,无恶不作的韩太傅,可是全盛周的罪人,这世上,哪还有人会为他哭呢? 怕自己是误会了齐渊的表情,韩修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淡漠而自嘲地笑着说:“看来齐将军是觉得我不该还活着回来,我应该死在被捕的路上。呵,也是,我这种人……” 韩修的反应像是刺痛了齐渊,令他脸上涌过心痛之色,随即他上前一步,定定看着韩修,努力将激烈的情绪压下去,声音低沉幽怨地说:“我问过御林军统领了,你是自愿被捕的。” “???” “所以到底为什么?你明明都已经出逃了半年多,所有人都觉得你已经不在盛周了,只要你不自投罗网,根本无人能抓到你吧?” 齐渊的话越来越不对劲了,韩修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只能给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额,齐将军过奖了。” 话音刚落,对面齐渊就已经箭步逼到了眼前,韩修本能欲退,却因为受伤虚弱反应慢了,右臂一下被齐渊抓住。 他把韩修的手臂抬起来,撩开袖子,看他手腕被锁链吊的皮开肉绽的伤痂,顿时皱紧眉,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你明知道皇上恨你,你何必回来自讨苦吃?” 话说到这儿,韩修就知道自己没有自作多情,虽然十分意外且不可思议,但是已经可以断定,眼前这位齐将军,真是关心他的。 第20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0 【笋子!】韩修激动不已,立刻在意识中召唤系统。 笋子也很有灵性,激动地跳出来猛点头:【就他了就他了!——站你这边的,又能说得上话的人!】 然而还不等韩修跟笋子庆祝,眼前的齐渊却眸光一凝,沉声说:“我知道皇上不许你死,我猜他是用什么威胁你了,所以你不敢死,不过不要紧……” ??? “居然被封什么秀妃,还在后宫被太监欺负! “当知士可杀不可辱,你是何等高洁的人物,纵使后来行差踏错,一死足矣,怎么能被这般的践踏折磨?” 齐渊含恨的念着,忽然紧紧攥住韩修手腕,像是怕他挣脱,而另一手竟是从腰间拔出了佩剑,眸子看着韩修,目光森寒而决绝:“大人,末将知道你生不如死,所以,纵使事后千刀万剐,也不忍看你活受罪,就让末将,送你干干净净地走吧!” 看着寒气凛凛的剑,韩修都顾不上吐槽他为何能佩剑入宫了,而笋子已经替他吐槽了更精准的:【卧槽卧槽卧槽!原以为是暖心迷弟,没想到是恐怖毒唯啊!】 在笋子的惊悚尖叫中,韩修徒手截住了齐渊斩向他脖颈的利剑,清冷眸光一扫,竟是无双的孤高傲然:“谢齐将军好意了,但是,不必。” 齐渊看韩修面不改色地握着利剑,那目光沉着,那神情从容,仿佛不曾在意如今加身的屈辱折磨。他——依然是当年皎皎如明月,皓然不沾尘的太傅大人。 一股莫大的激动涌入齐渊胸腔,令他眼前闪过梦中百转千回的一幕:太傅染血傲立,刺客瞠目而亡,天子与文武群臣的包围下,太傅大人谁也没选,唯独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连自己的生死的掌控不了?又何至于希冀他的怜悯,来给予解脱? “大人,是末将莽撞了,见谅。”齐渊被太傅大人的气魄所折服,当即羞愧低头,惶恐地收回了剑。 韩修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淡然从容。 只是齐渊看不到的平静表象下,他的大人心情很复杂: “草,差点就真死了。 “齐渊我谢谢你嗷,我连你八辈儿祖宗一块谢嗷。” 李恤收到宫人通传,说真武将军去了天机殿时,当场便皱了眉。 他没有限制韩修的自由,也没有禁止外人去探望他,只让暗卫随时关注韩修的动向,因为他对于韩修自投罗网回来的事,始终心怀疑虑。 他的这位太傅大人,说多智近妖也毫不夸张,就连刑部那堪称铜墙铁壁的死牢,在他面前也形同虚设。 半年前,太傅大人锒铛入狱,结果前一天夜里关进去,第二天早上就不知所踪,前后关了不到三个时辰,显得刑部死牢如纸片搭的一样儿戏。 这件事几乎成了李恤的心魔,整个刑部被从上到下,剥皮拆骨地狠狠整治了一顿,但是太傅到底是怎么逃走的,依然是未解之谜。 于是这次李恤不再关韩修,就是想看看,反其道行之,能否解开太傅大人当年的失踪之谜。 李恤料到会有人去见韩修,而且那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协助韩修潜逃的帮凶——韩修毕竟不是神,他不可能自己从死牢里逃走,势必是有人在外面与他串通勾结! 想到此处,李恤却反而不骄不躁,淡淡地对常英吩咐:“悄悄撤走天机殿外所有宫人,让他们离得远远的。” 天子沉声下令后,便提了剑,只身一人去往天机殿。 而此刻天机殿中,韩修还在应付热心过头的齐渊。 “大人,您到底为何回来?”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为何关心我?” 齐渊:“……” “据我所知,你是张国舅的表侄。” 齐渊眸子蓦地睁大了些,眼里竟然露出一种窃喜的神情——原以为太傅大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想到,太傅大人连他的出身都知道,可见,太傅大人早就注意到他了。 这份激动和窃喜被齐渊深深藏好,用平静的口吻回答:“我只是我,我敬佩大人,这与我的出身背景无关。” 齐渊的回答大出韩修所料,而笋子也激动地弹出来:【这意思,是说他不代表张承微派系的立场了。看来这迷弟是死心塌地款啊,为了挺你可以不顾家族利益那种,就他了就他了,好好引导,肯定有用!】 【别搞错了,他不是脑残粉,绝不会为了偶像可以无下限。】 【那他是什么粉?】 【理智粉——性情耿直,本能的崇敬高洁之人,要是我的高洁人设崩了,他保不准又要送我上路。】 【妈耶~那挺难搞啊,这人能用吗?】 【能用,这是真正能为心中理想赴汤蹈火的性情中人。】 【只要他知道我是有苦衷的,而且不是做什么违背道义良心的事,他真的什么忙都能帮。】 韩修当太傅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是不会差的,分析完了齐渊的性格特点,就知道该怎么让齐渊帮他了。 这边齐渊已经回答了韩修,于是又追问起最初的问题:“大人,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 看着满面焦灼担忧的齐渊,韩修却不急着回答,而是扶着桌边慢慢坐下,然后请齐渊也坐下,这才露出个坦然无谓的笑容,反问:“以我所作所为,不该付出代价吗?” 齐渊:“……” 齐渊虽然崇拜韩修,但是非观念依然耿直,他只是私心希望韩修能逃出生天,但也无法违心地说韩修无错、不必偿还之类的逢迎之词。 于是他沉默一下,放于桌上的手纠结的捏成拳,最后才用一种似不解似遗憾的口吻说:“可你明明都逃走了啊……” “那是因为有些身后事要处理,处理好了,自然该回来了。” “果然。”听着韩修淡泊而自在的回答,齐渊眼里露出更加难过的神色。“果然大人一开始就没有想逃,你什么都算好了,生或者死,都掌握在您自己手里。” 第2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1 齐渊讷讷说着,心中更加因为自己刚才要送韩修上路的举动感到羞愧难当。而羞愧过后,他猛然想到什么,顿时不可思议地抬头,震惊而心痛地看着“所以大人就是为了偿还己过才回来的吗?” 情绪又有些难以自控,齐渊已经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既然觉得不对,当初又为什么要犯?既然已经犯了,又为什么回头?大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韩修抬眸看着齐渊,依然是如浩渺烟波一样的清冷淡然。“朝堂上的很多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是必须去做的。 “因为我不做,别人会做。与其让那些糟糕的事情发生在我不可控的范围,不如我自己做了,这样我也能控制,代价也会最小。” 韩修深入浅出,把话说的十分含蓄,但是他相信,以齐渊的见识,应该是能听懂的。 而齐渊也不负他所望,只稍微茫然了一下,然后就猛然想通了似的,有些犹豫又不可置信地说:“最后三年,你只结交那些贪官污吏。 “旁人都说你结党营私,贪得无厌。 “可实际上,你是提前把这些害群之马聚在了一起,只为最终,皇上扳倒你时,将他们连根拔起。” 正所谓自我攻略,最为致命,同样的事情,让齐渊自己想通,反而比韩修亲口说出来更加震撼。 而韩修被齐渊说出了最后三年努力的真相,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在摄政的最后的时间里,顺手做了件小事罢了。” 韩修淡然,齐渊却激动起来。“那哪里是小事?而且你为什么要说是最后的时间?如果不是做了这件事,你又怎么会失势入狱?” “齐将军竟以为,我失势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牵累么?”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而且恰恰相反,是因为我注定失势,所以才决定,顺手把那些贪官污吏一并带走。” 韩修这里用了个注定,那是大势所趋,自己做不得主的意思。 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太傅,又怎么会做不得主? 齐渊到这一步彻底想明白了,当下有些颓然,又缓缓坐了下来。“大人杀了张国舅,和皇上早已势同水火,就算您不犯错,皇上最终也不会放过您。” 循循善诱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了,韩修心中放松了不少。至此,齐渊就会认定,韩太傅还是那个高洁无瑕的韩太傅,并且隐忍、高尚、集万千美德于一身。 不过目标达成,韩修却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唉,对一个老实人耍心机了,良心大大的坏,韩修你堕落了。 自我谴责后,韩修又想到:……不过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谎,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也用不着愧疚啊……嗯,我还是个好人。 于是又坦然了。 齐渊在韩修的诱导和自我攻略下,整个内心已经被感动加震撼,情绪复杂得难以名状,心中除了对韩修的敬佩,便是最后一个疑问:“明知皇上不容你了,为何你想的不是寻后路自保,而是牺牲自己,为皇上尽最后一份忠心?” 这个问题让韩修迟疑了,总不能说,是系统任务需要吧? 而在韩修迟疑的时候,齐渊又说道:“当年大人为救皇上,自戕八刀也在所不惜,可最终,皇上却容不下你……为何你竟没有心寒,仍是赤诚不改?” 这就直接把他忠君报国的理由给堵死了,韩修想着自己人设不能崩,必须得给齐渊一个高深又不牵强的理由。 于是他想了想,用一种深沉又惆怅的口吻道:“我这一生,一切尽在掌握,唯独情之一字……” 韩修是想表达个父子情,毕竟李恤叫了他十年太傅,说得过去,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齐渊已经猛地跳起来,震惊无比道:“怪不得被封妃你也不在意,原来你竟早已爱了陛下!” ??? 韩修简直被齐渊的脑回路震惊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而齐渊已经陷入脑补,盯着韩修,伤感得直摇头:“明知陛下恨你,你却还要回来送死,就为了这个情字?——值得吗?” 在韩修把齐渊的脑回路掰正之前,这孩子已经飚出去十万八千里了,韩修木着脸,心说你都把话题赶到这儿了,我还能说别的吗? 于是他只能木着脸,十分艰难地点头:“值得。” 哐当——! 韩修两个字一出口,大殿玄关处,蓦地传来宝剑坠地之声。 韩修循声望去,惊得一下跳了起来。 只见李恤站在那边,脸上写满了震惊,而脚边,是从他手中滑落的天子剑。 因为宫人都被遣走,没有任何通传和跪拜,他故意来的悄无声息,而他走近时,正好听见韩修的那句我这一生,一切尽在掌握,唯独情之一字,于是他定在了原处。 之后不久,韩修就说出那声值得,于是,他便连手中的剑也握不住了。 一殿之中,三人各自震惊。 诡异的沉寂中,只有韩修意识中一片五光十色,是系统发来的贺电:【恭喜!男主仇恨值下降至20%!成功在望!请再接再厉!】 韩修震惊:【只剩20%了!】 怎么也没想到,之前糟了那么多罪都消不动的仇恨值,竟因为一句值得,一下子快消到了底! 各怀心思的沉默中,最终是韩修先反应过来。 “罪臣拜见陛下。” 韩修始终牢记君臣有别,臣子拜见天子的礼仪绝对不能忘,尤其是这么尴尬的时候,行个礼真是化解尴尬的好方法了。 而一旁的齐渊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跪拜天子。 那边李恤依然僵立了一会,似乎猛然得知太傅喜欢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不小。 以至于韩修和齐渊两人都跪下去,跪了好久,他才恍然地回过神来,然后才记起君王的威仪,缓步走过来,淡声道:“齐将军,你退下。” 开口不是平身,而是直接清场,韩修头颅垂低着,却能感觉到李恤的视线正直直打在自己身上,那种被紧紧注视的感觉,简直如芒刺在背。 第2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2 一旁齐渊自然不敢违逆圣谕,应了声遵旨,便站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头离开了。 齐渊走后,偌大天机殿就只余韩修和李恤两人。 李恤没有立刻叫韩修起来,而是先踱步到了韩修身后的桌边,缓缓的坐在了韩修之前坐过的位置,面朝着韩修,目光复杂地盯着依然还跪伏在地的人。 韩修后脑受伤,又被他胡来加重了伤势,此刻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韩修的伤处。 李恤觉得那伤处甚是刺眼,叫他不愿多看,于是视线移开,轻声问:“太傅,头还疼么?” “回陛下,罪臣不疼。” 和刚被抓回来时一样,仍是一句不疼。 李恤像是恍然大悟什么,才苦笑一声说:“恤儿又忘了,太傅是个不会疼的人。” 这话似随口调侃,又似别有深意,韩修不敢随便接话,便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韩修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李恤又站起来,并朝他走了过来。 李恤这几步走的似乎十分犹豫,走走停停了半天,才终于将步子踱到他面前,然后,又不说话了。 就在韩修猜李恤心思猜的有些魔怔的时候,李恤终于有动作了。 他直接弯腰下来,双手握住韩修的手腕,慢慢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太傅受着伤,就不要再跪着了。” 韩修被李恤扶着直起身,视线太高,便自然而然地与李恤对上。四目相对的瞬间,韩修不禁一怔,因为李恤的眸光竟是澄澈得叫他心惊,仿佛当初单纯可爱的少年,因他一句夸奖或鼓励,便是满眼星光的那种高兴。 韩修一时有些恍惚,没想到一骑关之战后,竟然还能见到李恤露出这样的眼神,顿时感慨又惆怅,心中悲喜难分。 李恤亲自扶着韩修在椅中坐下,动作十分轻柔小心,那恭敬谦和的态度,简直让韩修有种午夜梦回的错觉。 仿若他与李恤尚未离心,这孩子依然一颗真心敬着他、信着他,声声太傅唤的,都是深情厚义。 这久违的亲厚令韩修也不禁疑惑,心间动容,便忍不住开口,轻轻唤了声:“恤儿?”若是他应这一声,就证明以往情分犹在,事情就好办了。 结果听到他唤,李恤竟真的答应了:“恤儿在。” 完全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只要他唤,他便立刻应一声。天真,乖巧,又温顺的样子,一度令韩修感动。 “太傅。” 李恤这次主动唤了一声,同时弯下腰,左手握住韩修的左手,掌心对着掌心,五指穿插着扣住。 他低着头,垂着眼帘,只盯着他和韩修相扣的手指,用低沉的声音问:“太傅,你不惜自投罗网也要回来,真是为了恤儿吗? “你——真的也喜欢着恤儿吗?” 他说到喜欢时,眼帘忽然抬起,乌黑如深潭的眸子死死盯着韩修,同时扣着韩修手指的左手也猛然扣紧,紧到令韩修骨节发痛的程度。 韩修被他盯着,心里一万头草泥马汹涌狂奔过去。 他知道事情在朝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这误会要大了天了。可是看着李恤热切到近乎成刀的眼神,韩修根本不敢触他逆鳞。 只能硬着头皮,忍着尴尬点了头:“……是。” 然后他看到李恤脸上涌过一阵狂喜,但是尚未展开,就被强行按捺下去。 李恤在韩修面前半跪下来,自下而上地紧紧盯着韩修的眼睛,同时把韩修的手贴近自己心口,十分幽沉地说:“太傅,你若是说谎,你现在承认,我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听见。” “……”韩修不敢说话,心里哀嚎:骗鬼吧?你这个样子,我敢承认说谎,绝对死无全尸! 果然下一刻,李恤眼里涌起阴狠。“但若是日后发现你骗我,那我……那我会活不下去的。” “……而我活不下去之前,必会先将太傅拖入无间炼狱!” 明明是示爱的言语,但却是用类似诅咒的方式说出来。 韩修看着李恤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感觉到自己一颗心在狂跳,噗通——噗通——沉重得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就这样被李恤盯着,简直毛骨悚然,是直到笋子焦急的催促,他才不得已开口,呐呐说:“太傅没有骗你。” 一句承诺,让李恤眼里再次绽放出那种满含星光的笑意。 于是他再不压抑,重新直起身,将韩修两手牢牢按在座椅扶手上,同时将头靠过去,追逐到韩修有些不知所措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完全走歪的剧情,韩修已经全身僵硬。而这一吻的到来,更是让他意识停滞,满脑子我在哪儿,我在干嘛的疑惑。 李恤的吻透着几分凶狠的意味,并将韩修两手紧紧按住,将他牢牢圈在椅子里,连躲都没地方躲。 直到彼此分开,韩修眼前一片进行乱飞,他刚差点窒息而死。 而李恤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双乌黑的眸子极近地压在眼前,越发的深不见底。 “太傅,我想你——想了很多年了。” 韩修蓦地被这句话震了一下,双眼睁得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 而李恤这时退开了,又在他腿边半跪下,仰头凝视着他,幽深地说:“这心思我藏了很多年了,总也不敢说。唯恐说出来,玷污了太傅。” “但今日才得知太傅对我也有这样的心思,我……” 李恤稍微停顿了一下,抬高韩修一直被他攥着的左手,轻轻抵在自己温热的唇边,小声的说:“我很高兴。” 他甚至不敢太大声的说话,怕这是个虚幻的美梦,要是说话声太大,梦就会被惊的碎掉。 韩修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心中仍是混乱不堪,而笋子手舞足蹈地跳出来:【宿主威武啊!原来早就把男主迷得神魂颠倒了!怪不得一来就要你做他妃子,原来是早有所图!快快快,推倒他!】 韩修简直被笋子弄得无语了,蹙眉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笋子这才想起什么,赶忙改口:【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个零,所以你应该被他推倒!】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韩修一直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但是在感情方面,他就完全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 而且他这新兵还完全没接受训练,突然就被拉上了战场,于是明明看见攻击目标就在那儿了,知道自己该去打下来,但是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显得茫然又笨拙。 而与他毫无准备的笨拙相比,李恤这个很早前就开始准备的人,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第2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3 眼前,李恤还在执着他的手,眼神期待而热切。 “太傅,我想听你亲口说一遍——你是真的喜欢我,没有骗我。” 韩修看着李恤满含期待的双眼,感觉头脑和身体都是木的,此刻他心里完全只有求生欲,至于其他的,暂时想不明白了。 “我……我……喜……喜欢。”忍着扎心的尴尬,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韩修脸色涨红,恨不得找根绳子吊死。 但李恤还不满意,追着说:“喜欢谁?说清楚!” “喜、喜欢……喜欢恤儿。” 韩修一辈子没有这么窘迫尴尬过,不敢直视李恤的眼睛,但能听见自己爆炸一样的心跳,一股子热血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虽然他比李恤也大不了多少,但总以长辈自居,如今却被逼着对他说小情人之间的温言软语,真是觉得比上阵杀百十个敌人还艰难。 偏偏李恤还觉得不够,忽然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口腔热烫的温度从手指传来,激得韩修浑身发麻。 直到韩修手指留下个发白的牙印,李恤才得逞般笑着松口,用按捺着激动的口吻对韩修道:“太傅白天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说完他起身,捡起掉在外面的剑,大步地离开了,徒留韩修风中凌乱。 什么晚上?什么再来?什么意思啊? …… 李恤说晚上来就晚上来,顶着头上满天星辰皓月,他才掸去一身深秋的寒意,迈着沉稳的步子跨过天机殿的门槛。 韩修早已经在殿里等着了,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整个人却是惊的震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目光四看,竟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宿主,你冷静点呀。】他情绪过于紊乱,笋子连忙弹出来安抚他。 但是韩修并没有被安抚到,火烧眉毛般的反问:【怎么可能冷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 白天李恤走前,丢下句晚上来,韩修当时就觉得这话在暗示什么,结果惴惴不安的到了傍晚,宫女太监的就开始不断地进出。 一会带他沐浴更衣,一会给他殿中配置熏香,最后还往他床头放了好些瓶瓶罐罐,由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温柔地提醒他,哪些是事前用的,哪些是事后用的,又说床笫之事人之常情,坦然就好,不需羞愧难堪。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修就知道这一遭他是没得躲了,于是之后的一个时辰,他便是在一片忐忑恐慌中度过,无论如何也坦然不起来。 笋子为此操碎了心,硬是逼着他看了一部视频资料,为了增加代入感,还把视频人物的衣着发型合成为了符合盛周习俗的样子,于是在韩修看来,那就是两个盛周男子在滚床单,而且还不打码。 视频进入正题的时候,韩修鬼哭狼嚎着不看了,可笋子是真损,隐藏了关闭选项,又是直接投影在意识中,连闭眼不看都不行,硬是从头看到了尾。 【别不好意思嘛,要不是身体数据显示你健康状况良好,不然我要担心你那方面机能了。】笋子觉得自己功德无量,十分高兴的对韩修做出评价。 韩修却已经没有力气理他,满脑子都是资料片段,以及想到天黑以后,可能要发生的事,他满心满脑都是紧张惶恐。 李恤从殿外进来,把为他掌灯的宫人都留在了外面,独自一人进来了。 今夜下了小雨,冷得很,他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肩头沾着星星点点的湿气。在天机殿暖黄色的灯火照亮下,他踏着步子朝韩修走来。 “太傅,不要跪。”远远看见韩修要朝他行礼,李恤先一步下令道,步伐稳健,披风摇曳,轩昂挺拔的身影很快就走到了韩修跟前。 “天冷了,我给太傅带了参汤暖身。”李恤一手扶着韩修在桌边坐下,另一手从斗篷下递出来,掌心竟然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玉汤盅。 汤盅被李恤双手捧着递到面前的时候,韩修怔怔看着,鼻腔里猛地一刺,眼眶忽然就红了。 当即尴尬万分,连忙闭眼忍住。 如此情绪失控,是因为忽然忆起,少年时的李恤对他是真的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李恤是少年继位为天子,全盛周最尊贵的人,没有之一。虽然秉性纯良柔善,但是身为皇家贵胄,天子该有的威仪,他生而有之。 但是对着韩修这个敬爱的太傅,李恤的威仪却从不显露半分,永远是谦恭温顺,甚至谨小慎微的样子。 韩修摄政监国时,赶上南梁闹得最凶猛的时候,几乎每晚都在天机殿处理政务到深夜,于是李恤总是半夜在门口探一下头,悄悄瞅一眼,见他还在,便会双手捧着一盅热汤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也不敢多话,便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他这样做的次数多了,韩修便忍不住教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很重要,所以以后不要深夜起来,要送汤,睡前吩咐宫人送也一样。 李恤当时听了,也不顶撞或反驳,就是哼唧两声算答应了。 然后到了夜里,韩修依然会看到一颗乌黑的脑瓜在门口冒一下,然后尊贵的小皇帝又亲手捧着热汤进来,小心放在他手边,像是怕挨骂,缩着脖子来,缩着脖子走。 当年韩修只是觉得李恤对他好,却不曾深想,但是时隔多年,猛然回想起那一幕,而且面前是长大后的李恤再次捧过来的热汤,韩修深受感触,无端觉得心竟是在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挤压着,凶狠地催着他的泪意。 “太傅,你怎么了?”李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韩修淹没在回忆里的神智惊醒。 “没事,我很好。” 韩修连忙将双眼睁开,面上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李恤于是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为他打开汤盅的盖子,柔声催促:“太傅快喝,不然要凉了。” 参汤的热气从白玉汤盅里腾起,雾蒙蒙的熏着韩修的眼睛,韩修于是拿起汤匙,在李恤的注视下,一口口将参汤喝了下去。 看着韩修喝完参汤,李恤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然后探头凑过来,玩闹似的,在韩修嘴角轻轻啄了一下,又啄一下,最后像是啄得了滋味,整个身体压上来,将韩修圈在椅子里吻。 直到韩修被他吻的又快要窒息时,李恤才稍微退开些,用微哑的嗓音,低喘着说:“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第2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4 这一夜,韩修自动屏蔽了记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但他记得李恤说他瘦了。 李恤说:“明明在我记忆里,太傅如盛周的边城一样高大伟岸,我几乎抱不动的,怎么现在这样轻了。” 韩修脑子有些晕乎着,恍然就想起,李恤确实是有抱过他一次的。 那是盛帝五年年末,刺客挟持案后半年,他为了解决幕后主使的镇北侯,确保李恤再不用受这人的明枪暗箭,于是冒险用了一次苦肉计,图个永绝后患。 为此,牺牲巨大,真是差一点就死在镇北侯府了。 当时李恤是第一个冲进来的,见了他虚弱濒死的样子,发出一声堪称惨绝人寰的嘶喊,然后神情惊慌的抱起他,将他从镇北侯府阴暗的刑室里抱出来。 那时李恤刚十八,少年人的骨架才刚长开,而他也不像现在这么清瘦,所以李恤抱起他,确实有点勉强。 只是韩修没有想到,自己那时惨兮兮的样子,在李恤眼里,竟是如盛周边城一样的高大伟岸么? 可滑稽的是,当时李恤的手臂一直在抖,以至于韩修很认真在忧心,自己会不会没被镇北侯弄死,结果被李恤摔死? 记忆乱糟糟走着,天色就近明了。 李恤勤政,在他身边安眠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更衣起床去上朝。 韩修的身体底子在一骑关之战后,就算是半报废了,稍有些消耗,便感觉累极了,于是迷迷糊糊睡着,直到日上三竿,被明亮的光线刺着眼皮,才昏昏然地转醒。 醒来时才发现面前候着一溜的小宫女,在等着伺候他沐浴。 韩修因为经历过上次的事,对沐浴这个事还有点阴影,好在小宫女们伶俐可爱,跟那群欺善怕恶的太监完全不同,韩修很快明白,这就是普通的沐浴,不是别的什么糟践人的手段。 小宫女们很听话,准备好热水衣物后,让退出去便退出去了。 韩修面不改色的下床走过来,身姿那叫一个笔直轩昂,但是等宫女们一退出去,他就再也撑不住了,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扶着浴桶,身子弯下去,额头抵着手背,疼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时笋子弹出来,提醒道:【腰上旧伤复发了吧?赶紧泡热水泡热水,泡了会缓解的。】 听了提醒,韩修咬牙撑着身体直起来,把衣服脱了,十分艰难地爬进浴桶里。 因为天气冷了,宫女们准备的洗澡水比较热,韩修本来是洗澡怕烫的人,但是此刻却很感激这桶对他来说很烫的水。 因为只有这种让他觉得有点疼的水温,才能尽快把他一身旧伤带来的剧烈酸痛给镇压下去。 其实这身旧伤在刚被抓回宫,吊在架子上淋了一夜雨后,就已经陆续爆发了,不过那些伤处对韩修来说,还算可以忍耐,因为后腰那一处最重的伤还是老实的,没有闹。 然而经过昨晚,后腰那一处最老实的伤,终于也不老实了,真像个被压迫狠了的老实人,不发则矣,一发不可收拾,一大早就给他来了个狠的,逼得韩修这个视积分如命的铁公鸡,也开始考虑要拔毛开痛感屏蔽了。 不过这种旧伤复发又和一般的伤不一样,如果压住了还好,可要真一发不可收拾,那可以痛上几天几夜都不消停,真要开痛感屏蔽,那是绝对开不起的。 所以可能开了也白开,还不如再忍一忍? 韩修泡在热水里,只露脑袋在水上,头抵着浴桶壁,脸色苍白地半张着口,狠命吸气呼气,以此缓解痛楚。 最后天可怜见,泡了不多久,痛感逐渐退下去了。 这一退,韩修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顿时觉得整个人生都美好了。 幸好没开痛感屏蔽,省到就是赚到。 第2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5 韩修一边真正享受起沐浴,一边快乐的想着。 不过笋子这时弹出来,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宿主,昨晚你跟男主真的那什么了吗?】 【嗯,怎么了?】 【唔……】笋子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种迟疑的表情,然后又再次确认道:【我是指真正的做啊,是像我给你的视频资料里那样的,不是其他擦边球之类的做啊……】 韩修不知道笋子到底想表达什么,不由皱了眉,说:【我是成年人好吗?是真做还是擦边球还能分不清吗?】 经历过初日的人就是不一样,昨天还连个资料片都不敢看,今天就能理直气壮说自己是成年人了。 确认了韩修跟李恤确实共度初日了,笋子的表情却越发古怪起来。【男主知道你喜欢他之后,仇恨值就一下降到了20,当时我以为,剩下的20,等他得到你的人,就可以清零了,但是结果……】 原来是仇恨值的事,韩修倒也淡定,苦笑着说:【他恨了我那么久,怎么可能说清零就清零?肯定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可问题是,共度初日这么大的进步啊,仇恨值连一丁点都没下降。】 【……】 一丁点都没有下降,这还真是出乎韩修意料了。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不由叹气。【看来爱和恨是不能相抵的,我杀了他舅舅,这个仇在他心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韩修看着浴桶里飘出来的雾气,稍微沉吟了一会,便做了决定。【洗白计划不能停,还得找齐渊帮忙。】 笋子两只手往胸前一环,十分不满地抱怨:【哼,这坏男主,真难搞。】 韩修却忍不住笑,还是很乐观的:【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不过好歹不用被他当罪人了,不用遭罪,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哈,现在觉得不是遭罪了,开始是谁挨个前戏都跟被上刑一样要死要活?】笋子适时地调侃韩修,毒舌风范不改。 韩修被笋子一提醒,才想起来,其实自己处境没太变,变的是自己的心态。 明明一开始听李恤说要他侍寝时,不堪受辱的简直想死过去,但是当知道李恤是真喜欢他,不是为了侮辱他,于是这事就不那么难接受了。 【不过这事真的很痛啊。】韩修不禁想起昨夜,于是忍不住蹙眉,心底还有点犯怂。 【第一次嘛,难免的,后面习惯就好了哈。】 【真的会习惯吗?可我感觉有点扛不住。】 【不是吧?你以前多刚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娇气了?】笋子笑话他:【当然了,那是男主嘛,攻击力强劲是标配,等你习惯了,你会主动缠着他不放的,嘿嘿~】 笋子一言不合就飙车,飚的韩修老脸一红,终止了话题。 泡热水澡的感觉很好,要不是饿的胃痛,韩修真想叫宫女再给他加两桶热水,他要像只惬意的汤圆一样,在桶里继续飘半个时辰。 等穿好衣服回到天机殿正殿时,韩修老远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不禁加快了脚步,不过刚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早已埋伏在屏风边的人忽然朝他出手。 韩修不妨天机殿会突然冒出刺客,一下被那人从后面制住,当即眸光一冷,准备脱身反击。 但是下一瞬,他就忽然放弃了所有反击的动作,因为他已经认出后面是谁了。 “太傅洗的也太久了,久得我都想闯进去了。”李恤松开韩修,两条长而有力的胳膊滑到韩修腰部,亲昵的环抱住,同时将下巴压在韩修后肩,说话时带着点埋怨的意味,竟是像小时候一样,在抱着韩修的腰撒娇。 “可我要真闯进去,太傅肯定会羞赧生气,所以我还是忍住了,就在门口等着。” 韩修偏头朝后看,李恤就像是一早瞅准了这个时机,狡猾地迎上去,于是愉悦地品了一口韩修刚出浴、带着香气的柔润的唇瓣。 昨夜因为那一盅热汤带来的感动,韩修不自觉被破了心防,对李恤予取予求,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人也清醒了一些,于是下意识捡起掉了一地的节操,重新给自己安上,又恢复成了谦谦君子韩太傅。 “陛下不可,有失天威。”韩修从李恤怀中挣出来,回身对李恤以臣子礼劝谏。 要是没外人在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古板,可问题是周围一大圈小宫女,他实在是拉不下那老脸跟李恤秀恩爱。 李恤看着他这疏远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种失落的神色,随即眸色冷了下来,声音消沉地问:“太傅之前说的喜欢,果然是骗人的么?” 韩修一僵,没想到李恤这么敏感,他只是稍微抵触了一下,李恤就认为他之前是在说谎。 李恤之前说过,如果发现韩修说谎,他会活不下去,而活不下去之前,会先将韩修拖入无间地狱。 那字字如诅咒的话语,韩修现在回想起来当真头皮发麻,于是连忙直起身,看着李恤的眼睛说:“我没有骗你。” 李恤却不信,眼神依然淡冷的刺人。“我喜欢太傅,所以时时刻刻的都想着太傅,刚下朝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见太傅,想抱着太傅,想亲太傅,想要太傅……虽然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我知道,这就是喜欢。 “但是反观太傅,对我好像没有一点索求和欲想,淡得跟普通臣子没有什么区别。这样你却说你喜欢我,让我怎么信?” 李恤单身二十余载,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在感情这方面,却好像比他的太傅拎的清楚多了。 他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质问和梳理,韩修觉得自己活脱脱成了个没有心的大猪蹄子,顿时哭笑不得。 “你为君,我为臣,纵使喜欢,但君臣礼节却早已成习惯,你若不喜,我可以改。”因恋爱降低智商这种事,韩太傅是不会一再犯的,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理智,纵使没谈过恋爱,但是对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小男朋友,还是手到擒来的。 果然帝王小男友被说服了,尤其是最后那句“我可以改”,带着几分谦让和宠溺,听来尤其的撩人心弦。 第2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6 李恤脸色阴转晴,笑着说:“那好吧,太傅可要马上改。” 说完抓起韩修左手,十指相扣,并肩走到天机殿的偏厅用膳。 吃饭时,李恤和少年时一样,恨不得把满桌子好吃的都塞进韩修碗里,一双眼睛里全是明亮的高兴,殷勤活泼,仿佛真变回了当年粘人的小奶猫。 用膳到中途,李恤突然提了件朝堂上的事情。 “岁末了,南梁上贡的使团已经到盛周境内了,不过有件事却令朕很在意,想说予太傅,听听太傅的意见。” 一骑关之战,韩修以十六万大军分两面撕开了南梁大军的防线,又亲自领着三万大军拼掉了其中十万,使南梁元气大伤。 而之后三年里,韩修将军权都交给了李恤,而李恤做的很好,用了两年时间把南梁打的抬不起头,从此俯首称臣,岁岁进贡。 只是韩修从一骑关之战后,就跟李恤不和,不仅搬出天机殿,住进了自己的太傅府,而且除了早朝,根本就不赏脸参加任何宫宴。 旁人都说太傅大人是摆脸色给天子看,但其实,韩修只是用这种方式疏远朝政,让李恤真正去独当一面。 因此,这南梁的岁末进贡虽然已经贡了三年,但韩修却从未插手过,只知有其事,却从未见过南梁使团的阵仗。 如今李恤突然跟他提南梁使团的事,韩修便以为他是遇到难处了,于是便道:“好,你说,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 于是李恤缓缓说道:“驿站奏报,南梁使团里,有一个长相酷似镇北侯的人。” “镇北侯?镇北侯梁非?”蓦然听到镇北侯,还是活生生的人,这简直是往韩修脑子里扔了个炸弹。 李恤点点头:“是。” 韩修震惊,脑中闪过镇北侯那张不管过去多久,都能清晰回想起来的脸。 但很快他平静下来,摇头说:“不可能是他,他死了,盛帝五年被问斩的。” “是啊,我也记得。”李恤微笑说道,又为韩修添了一碗莲子羹。 “当年可是太傅不惜以身犯险,拿自己做饵设局引梁非入套,这才一举将他扳倒。那一局我如今回想,仍要感叹于太傅惊天的谋略与胆识。”李恤幽幽说着,同时将添好的莲子羹轻轻推到韩修手边。 但韩修却没有去接,而是因为某种担忧在出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便对李恤摇了摇头,严肃道:“梁非长相特殊,能正好酷似他,还随南梁使团进入盛周,恐怕不是巧合! “而且这人谋略胆识都不在我之下,若说他找个替身问斩,自己死里逃生去了南梁,我是宁可信的——恤儿,这件事你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当年韩修不惜代价扳倒镇北侯,本想亲自参与后续的处置事宜,但无奈他伤得太重,不得不卧床养伤,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当时的刑部尚书处理。 当时韩修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就不禁后背一凉,怀疑这唯一他没经手的地方,恰恰给了梁非死里逃生的机会。 这并非杞人忧天的狂想,而是因为镇北侯梁非,是韩修整个摄政生涯里,遭遇的最强敌手。韩修明白,很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对镇北侯梁非来说,也不是难事。 而耍个金蝉脱壳的小伎俩,瞒天过海的逃出生天,韩修自认是做得到的。那么梁非…… 韩修越想越心惊,不由看向李恤,希望他能尽快重视这件事。 可是一抬头,却见李恤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被这眼神一刺,韩修便反应过来什么,顿时心一紧,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而且已经来不及挽回。 “太傅,我同你说朝廷大事,并非真的想听你的意见,只不过,是想探探太傅的心思罢了。” 李恤木然看着韩修,脸上全是失望之色。而韩修看着他脸上的失望,心也跟着沉下去。 只听李恤幽幽的,用深沉且带着威严的口吻说:“太傅,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朕同你说朝政之事,你应该拒绝听。 “可你不仅听了,更是开口指点起朕来。 “……” “太傅啊——”李恤忽然悠长的叹了一声,伸手覆住韩修放在桌上的手,蓦地用力握紧。 “你竟然还……当自己是那个只手遮天的摄政太傅么?” 如果没有被李恤收入后宫这一出,韩修现在,应该被关进刑部死牢,等着接受审问和定罪。 以他失势时那些沸沸扬扬的恶名,按照盛周刑律,大概要判个五马分尸。 若有正直老臣记起他早几年的那些贡献,胆大些为他说两句好话,大概可以讨个赐鸩酒的死法,能留个全尸。 所以韩修此时的身份,其实是个受天子隆恩照拂的罪人,虽然是身处尊崇华美的天机殿,但身份终究是个戴罪的阶下囚。 而作为一个备受优待的阶下囚,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很重要的,假如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甚至是仗着有优待就兴风作浪,那这来自天子的隆恩照拂就是给狗吃了。 韩修——只手遮天了十来年的摄政太傅,大权在握这么久,若对人说,他这十年里,没有为自己经营任何退路和后台,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后路的事,会有人信吗? 答案是绝不会有人信。 因为太傅大人出了名的深谋远虑、智计无双,就算是那些只会受贿敛财的贪官污吏,都会提前给自己筹谋点后路,而韩太傅这么聪明的人,又岂会连那些酒囊饭袋都不如? 韩修不禁叹了口气,深知在李恤心里,他是个十分“不干净”的人。 十年的时间,他除了表面上那滔天的权势,有大把机会经营一套隐蔽而强大的势力。 那势力也许分散在朝廷的角落,也许隐匿于军队之中,还也许融入了市井江湖……而最大的可能是,深谋远虑无所不能的韩太傅,早已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朝堂、军队、市井江湖的每个角落。 当年镇北侯倒台,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了多少隐藏势力?可韩修倒台,能揪出来的,却只有最后三年里他网罗的贪官污吏,说势力,不如说无用弃子。 加上韩太傅前脚关进死牢,后脚不翼而飞,盛帝掘地三尺找了半年渺无影踪,于是所有人都在感叹:韩太傅纵使倒台,那些隐藏势力却都不动如山,别说拔出来,根本连踪影都抓不住,势力之庞大稳固,恐怕早已敌国! 重重合理猜测的迷雾之下,谁能相信,韩太傅整整十年,真就是什么私人势力也没有? 第2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7 于是此刻面对李恤的逼视和责问,韩修没有辩解什么,而是低头起身,弯下膝盖,在李恤面前跪下,将头伏低,沉沉抵在了地上。 “罪臣知错,今后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韩修心累,知道现在解释自己无心干政、也无能干政之类的话,必然徒劳,反而会被李恤当成是狡辩,继而愈演愈烈。 人可以轻松证明自己有某样东西,但却很难证明自己没有某样东西,尤其是人人都觉得你有的时候,那你没有也是有。哪怕你去上吊、去跳河,声嘶力竭表示自己真没有,他们也仍会坚信,你只是把东西藏起来了。 韩修无法向李恤证明自己什么隐藏势力都没有,真就是光棍儿一条,会提意见只是单纯想帮忙,并非存了干政夺权的心思。 可是不敢解释,因为这种事绝对会越描越黑。 所以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分的攻击性和危险性,希冀日子久了,李恤会发现,他看上去是个有害的假光棍儿,实际上是个无害的真光棍儿。 李恤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俯视着跪伏在他脚边的人。“太傅,朕想与你安然,与你厮守,与你长久,这些你都知道吗?” 低沉凝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受到打击后的伤怀。 韩修悲叹,沉声道:“罪臣知道了,罪臣感念陛下圣恩,万死不相负。” “万死不相负……”李恤默念着韩修突然给予的如山承诺,面上涌过一阵隐约的感动。 “太傅——你要说到做到。” “罪臣决不食言。” 韩修从不食言,他一向说到做到,这点李恤是知道的,于是他才涌起来的疑心和焦虑,忽然又像退潮一样平息了。 “太傅,快起来,早膳都快凉了。”李恤弯腰下来,双手将韩修从地上扶起来,扶他在桌前坐好,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威严冷冽,有的只是那种会发亮般的愉快的笑容。 韩修很配合他的转变,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李恤添了莲子粥给他,而他接过并吃起来,好像中间没有任何沉重的事情发生。 “对了,今日看太傅面色不好,让御医令来给您看看吧。” 韩修之前旧疾复发,虽然强装着没表现出来,但是脸色骗不了人,李恤还是看出一些端倪,于是想让御医令来给他诊治。 但是韩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我身体没事,一切都好,不劳烦御医令了。” 现在担任御医令的是谁,韩修不知道,也懒得过问,但是不用多想,八成都是当年同朝为官的熟人。 他如今身居天机殿,外界怎么揣测议论他听不见,只安心当个缩头乌龟,苟着就好,但若叫过往同僚来看他如今落魄狼狈,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肯。 李恤见他说的笃定,于是不好强求,露出个安心的微笑。“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接着李恤又伺候韩修吃了好些东西,全程笑的像个得到满足的孩子。饭后便粘着韩修腻歪,一起回忆他少年时发生的种种。 最后是宫人通传有要事要处理,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准备离开。 而离开之前,他又猛地啄了一下韩修的嘴角,温情笑着说:“我晚上再来。” …… 晚上,李恤来的时候依然很晚,还又给他带了热腾腾的参汤。 韩修品味着一如当年的味道,心中一如当年般温暖充实。只是当年的李恤还是让他操心劳神的小太子,而现在的李恤,已经不用他这样担忧思虑了。 想到这里,这参汤竟感觉比当年的滋味还要好一些。 只是心情好了,身体却不争气。 早上才压下去的旧疾,居然又山洪一样复发,痛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韩修逞强咬牙硬撑,不想叫李恤看出异常,但他痛的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岑岑,李恤又怎会看不出? “太傅,你怎么了?!” 李恤惊慌,连忙伸手扶住他腰身。 结果一伸手便恰恰压到韩修腰上最痛的那一道旧伤,韩修再坚持不住,连站也站不稳。 这把李恤吓坏了,像捧着什么易碎之物一样捧着他,然后连忙发话,传御医令。 第2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8 李恤发话时,声音都是轻颤的,带着些微惶然的恐惧。 韩修在不孝子面前充大头蒜充惯了,下意识就嘴硬了句:“太傅不疼。” “骗人,站都站不住,怎么会不疼?” “……” “是我不好,太傅不说,我竟也没发现。” 韩修不想劳师动众,硬着头皮强颜欢笑:“没事,真没事。” 不过李恤哪里肯再相信他的嘴硬,严肃道:“我已经传了御医令,一定要将你身体好好调理。” 又是御医令,韩修连忙挺身竭力站好,对李恤道:“不要叫御医令,我真的……真的不想见过往同僚。” 看出他眼里藏着的困窘与难堪,李恤神色缓缓平息下去。 到底,韩修是当朝太傅,那份孤高冷寂,曾叫满朝文武仰视敬畏,而如今这副样子,确实…… 很快御医令就被请来了,不过并没有直接进入寝宫,而是在外殿,由李恤口述了韩修的伤情,然后问御医令能不能开药。 不是要面诊,这让韩修大大松了口气,心中对李恤的体贴生出无数感激。 听那位御医令的声音,大约不年轻了,腔调一板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掷地有声,像是在砸石头,生怕对面的人会听不清或听错。 这过于严谨的腔调,让韩修莫名感到熟悉,但是身体疲惫,脑子也就反应不过来,硬是没想起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 御医令于是调配了止痛通络的药物,吩咐宫人马上熬好送来。韩修咕咚几口喝下,见效虽然不快,但还是逐渐把这旧伤给压了下去,好歹是不用花积分,开心。 接下来一连大半个月,李恤会每晚过来,为韩修捧上一盅热腾腾的参汤,殷殷目光看着他喝完后,便至多在韩修脸上亲一下,而后便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而这期间,齐渊倒是来过几次,因为担心韩修被李恤整治,于是这个实心眼的孩子给韩修带了许多疗伤圣药。 什么跌打的、止血的、生肌的,应有尽有,显然在他眼里,韩修是活在人间炼狱,每天都要受着李恤无止境的虐待折磨。 而韩修在观察数日,确定天机殿中没有留下眼线后,终于开口让齐渊给他帮忙。 “我想请齐将军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找到之后做什么?” “张子高——国舅张承微当年的副将。” 齐渊显然没料到韩修会去找这个人,当即露出错愕而复杂的神情。“大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查清张国舅在一骑关之战里,指挥失策的原因。” 说指挥失策,那其实是给齐渊面子,因为当时的情况,韩修布置在军中的眼线早就汇报的一清二楚,就是无胆鼠辈临阵脱逃这么简单。 但是张承微对外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所以除了当时护送张承微的那一百精兵外,所有人都以为张承微是脑子发热,亲自去打前锋,根本没人知道他只是抱头逃命去了。 而这个张子高,便是当时护送张承微逃命的精兵之一,作为少数幸存的几人,他目前就在京中,齐渊可以很方便的找到这人。 然而齐渊却是露出个不解的神色,然后情绪低落地说:“大人,这并没有什么好查的,国舅当初只是误信了假消息,这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或许旁人不知,但我其实知道的,我这表舅,并非行伍出身,战场上没有经验,会上当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他抬头看着韩修,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着说道:“太傅大人,恕我直言,国舅纵使天大过错,如今也没有翻出来的必要,毕竟,他早已被您军法处置。 “若非要翻出来,恐怕也只会激怒陛下,于您如今的处境,不会有半点好处。” 齐渊说话时,神情里带着同情怜悯的意味,显然他以为韩修是想为自己当年诛杀张承微的行为脱罪,好让李恤放过他。 对此,韩修十分能理解,没有一点怪罪,依旧淡然从容。 “我在意的并不是他误信诡计,而是他误信诡计后,为何会做出带一百精兵打前锋的离谱决定。 “纵使不是行伍出身,这个决定也不合常理,所以,我只是担心当时南梁还采取了其他的,能令人失去正常判断力的诡计。” 当年张承微是在军营被韩修斩杀的,所以不管张承微有什么过,这一斩,也全都烟消云散了,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去梳理过张承微犯的错,于是,种种不合理就都被忽略了。 如今韩修提点了齐渊,这才使齐渊感到十分疑惑。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不管当时国舅是不是中了另外的诡计,如今再深究也没有意义了啊。” “有。”韩修一口否定了齐渊:“南梁使团马上就要进入京都,而今年的使团里,多了个酷似镇北侯梁非的人。” “这……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不瞒齐将军,我认为那个酷似梁非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梁非本人。” “什么?怎么可能?!” “不是当然最好,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盛周就不能掉以轻心。”韩修道,“而当年一骑关之战上,南梁太子的种种布局表现,都让我觉得十分眼熟。可当时我认定梁非已死,所以未做他想。 “但是如今酷似梁非之人出现在南梁使团中,我就不得不怀疑,梁非当年并没有死,而是瞒天过海地逃往了南梁,并成了南梁太子的策师,幕后主导了一骑关之战。” “这……不会吧?”齐渊着实被震惊了,双眼瞪得大大的。 韩修叹气,沉声说:“我也希望不是,但如果,事实就是如此呢?” 话说到这一步,齐渊也知道事情严重了,当即断言:“当然要提前防备啊!” “嗯。”韩修点头,深表欣慰。“所以我才要你去找张子高,调查当年国舅阵前失策的详细情况,因为那可能是梁非的一个厉害的局。 “如今疑似梁非之人再临盛周,必须防他故技重施。所以,我才拜托你调查当年详情。” 齐渊这才知道,韩修托他办事,并非是为了自保,而仍是一片赤诚,在为这盛周的社稷操心。 当下一阵敬佩又惭愧,半跪下去,对韩修抱拳道歉:“大人,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您见谅。 “您交托的事,末将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说完便红着一双兔子眼站起,要去赴汤蹈火了。 第29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9 韩修连忙叫住他,叮嘱了一句:“齐将军,我如今身份尴尬,切不可让人知道,是我在查这些事。” 齐渊也不傻,当下点头:“大人放心,若有人问起,我便会说是自己想查,这不是什么敏感的事,不会有人怀疑。” 送走齐渊,韩修长舒一口气,感觉洗白之路总算是提上日程了。 让齐渊查什么梁非的诡计,那都是胡编的,真正的目的,只是让齐渊去找张子高,并仔细审问这个人。 只要齐渊去审,很容易就会发现,张承微根本没有上过一骑关战场,战神带领三万将士反杀南梁十万敌军的时候,这货还在战场外围抱头鼠窜。 假如齐渊信不过张子高一人的说辞,必然会想办法去寻当年幸存的其余旧部,只要他肯往深处查,最终就会得知那个惊天的秘密——张承微从来不是什么战神,真正的战神,另有其人! 以齐渊耿直的个性,绝对会将这件事告知李恤,而这个时候,韩修再让李恤发现,他有易容的能力,并适时展示一下他的武功和后腰的伤疤,那么一切就会水到渠成、真相大白! 不过洗白计划终于有眉目了,韩修的心情却忽然忧虑了起来。 笋子感到很不解,弹出来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韩修凝着眉,五指忍不住攥紧了起来。【刚才本是编来取信齐渊的话,我自己忍不住有点信了。】 【不是吧?骗别人结果把自己忽悠瘸了吗?】笋子以为韩修是说笑,于是随口调侃,但是接着就听韩修幽幽说:【当年南梁太子的种种行动布局,真的……很有镇北侯的做派。】 一对敌手,可能要比一对恋人更了解彼此。 当年一叶障目,未曾联想,如今灵光一现,茅塞顿开。 虽然一开始就觉得,那个与梁非酷似的人,很可能就是梁非,但终究没有定论,感觉总是飘渺的。 但现在,线索归拢,真相浮出水面,原本飘渺的猜想竟变成了事实。 于韩修而言,这是一种图穷匕见的凛然震骇,当下难以自控的后怕,额头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当年在一骑关,他竟是在梁非的眼皮底下一再兵行险招,何等的大胆妄为,简直是抱虎枕蛟!稍有差池,便会被一口吞噬! 而如今梁非卷土重来,又是意欲何为? 镇北侯,梁非,幽暗刑室的三个昼夜——韩修心脏逐渐紧缩起来,如被一只恣意的大手攥着,慵懒惬意地玩弄…… 那天夜晚,韩修彻夜难眠,虽然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想闭着眼睛好好休息,可是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梁非那张脸。 镇北侯,一听这封号,大约都要下意识想象出一个老成刻薄的老头形象。 但事实上,梁非与韩修年纪相仿,是在李恤继位的第二年,从老镇北侯手中继承了侯爵之位,之后强势进入朝堂。 梁非此人,赤发赤瞳,双目锐利如鹰,薄唇形状冷酷,却天生带笑,这副五官任一单独看,都是一副刻薄阴险的味道,但是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叫人把持不住的、危险而诱惑的好皮相。 用韩修的真心话形容就是:那可真是个骚破天际的美男子。 而最初与这位美男子相见,是在盛帝二年的一场宫宴上。 当时十五岁的李恤坐在龙椅上,韩修作为摄政太傅,与李恤平座,而那镇北侯梁非,便坐在殿中靠前的席位。 席间,梁非盘腿坐着,手肘抵在膝上,身姿惫懒地斜着肩、支着头,一双赤色眸子带着笑,含情脉脉地盯着御座上的韩修,一派醉人的温柔多情。 这个男人的眼神就是这么骚,随便乱看一眼,都像是在放电,更何况,是盯着韩修一动不动的看? 以至于在场的朝臣亲眷都忍不住揣测,这位俊美非常的镇北侯,是不是对温润如玉的太傅大人动了心,若真是动了心,这样一双璧人摆在一起,倒真是叫人很难克制,要做些脸红心跳的浮想。 到了宫宴后半场,百官便可不再拘礼,随意敬酒攀谈。 那镇北侯便端着酒杯到了御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含笑敬太傅:“太傅大人,你真好看,像天上下凡的仙君,叫人看多少遍都不够。” 顶着祸国殃民的脸,说着放肆露骨的话,却偏偏一副纯良无辜的神情,仿佛他就是真心夸太傅好看,不含一点恶劣心思,于是韩修也不好跟他翻脸,还笑着回敬,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商业互吹。 “侯爷才是真正的俊美无双,论好看,我不如你。” 于是那一场宫宴后,韩修无语的发现,盛周居然传起了自己和梁非的绯闻。而且传的有文有图,声势浩大,堪称现象级古代磕cp盛况。 可就是这么一个跟自己组了cp的美男子,逼得韩修不得不用自己的命去算计他。 如此不计代价,只因为梁非过分出色。乃至于梁非被问斩后,韩修谈及此人,还是会评价一句:惊才绝艳。 梁非生为人杰,自然就不甘平凡,而他也够胆,直接就对天子下手。 当年针对李恤的种种暗杀与谋害,十之八九都与梁非脱不了干系,那个挟持过李恤、逼韩修自戕八刀的女刺客,就是梁非的手笔。 梁非在野多年,暗里培植了很多见不得光的势力,韩修往往知道那些事是梁非主使,但是明面上的线索是一条也抓不住。 甚至刺客劫持案后,梁非还去探望过韩修,慵懒微笑着问:“哎,大好的篡位时机,太傅大人怎么就放过了呢? “若是这盛周由你称帝做主,我或许就能安安分分地当个臣子,不起那谋反的心思了。” 能把篡位和谋反挂在嘴上,世上也就梁非这种狂妄之徒了。 韩修当时伤重虚弱,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听了梁非的话,却不急不恼,笑着说:“想不到,侯爷对我还有这样的赤诚之心,当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来,请侯爷把手给我。”韩修一个重伤病人,又是笑着说话,梁非还以为他要示好,于是真把手递过去。 结果韩修一把拽过,将他整个人往床上一带,随即翻身欺上,将梁非面朝下摁住,长腿一跨骑在他身上,接着便是狂风暴雨的一顿胖揍。 梁非原本武功极好,但着实没料到端方俊雅的韩太傅,竟有如此彪悍的面目,一时懵了,加上韩修也不弱,于是硬被摁着一顿好打,直打的五内俱震,几乎要吐出血来。 等他从面目狰狞的韩太傅胯下逃出来时,已然赤发凌乱,形容狼狈,那张祸国殃民的俊美脸孔上,神情简直如青天白日见了鬼! “太傅大人,你莫不是疯了么?” 原本他这趟来,是想欣赏一下美人病弱的模样,故意出言挑衅,则是想看病弱美人被他气的面红抚心的娇态。 结果…… 结果真特么见鬼了!哪有什么病弱美人?那活脱脱就是个武松,把他这猛虎骑着打! 第30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0 不过最后,镇北侯爷还是有幸看到了病弱美人面红抚心的娇态。 只见猛太傅娇弱瘫在床头,唤来殿外侍卫,无力挣扎着抬起微微发红的脸孔,一手抚着心口,另一手颤抖着抬起,指向他,虚弱道:“镇北侯梁非,殴打当朝太傅,其心可诛,即刻押送刑部!” 梁非:“……我殴打你?” 被倒打一耙的镇北侯爷竟没反抗,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卫去了刑部。俨然是知道,刑部根本不敢动他。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刑部尚书就亲自来了天机殿,哭诉这事难办。 一边是摄政太傅,一边是镇北侯爷,两个都惹不起,岂能不难办? 太傅大人心如明镜,自然也没指望区区一个诬陷,就真能把镇北侯怎样,他搞这样大动静,出气是小,重点是想试探梁非的实力。 刑部尚书走后,闻讯而来的官员简直踏破了天机殿的门槛,少数是真来关心太傅被梁非打伤没,多数是来当和事佬。 瞧着那一大片急着为梁非说好话的人,韩修知道自己目的已达,于是就顺着台阶下了,推说自己伤重不清醒,误会一场,然后指挥刑部把镇北侯放了。 只是事后,他把所有来当和事佬的官员都列了出来。 当晚,他看着这份占据三省六部多个要职的官员名单,终于痛下决心,要将梁非一举扳倒。 ——再拖下去,只怕整个盛周朝堂都要被梁非掌控了,届时,盛周危矣。 面对梁非这种势力已遍布三省六部,又对李恤心存杀机的劲敌,韩修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且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弄死梁非,要么被梁非弄死。没有第三条路。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捉对厮杀,即使是一骑关之战,也不及这场较量的惊心动魄。 为了一击必胜,韩修设了个局,把自己实实在在的搭进去,引梁非入局。 而那一局的结果是:他落入梁非之手,被那混蛋关在刑室折磨了三个昼夜,但还是活了下来,而以梁非为核心的庞大势力却被他扳倒,转瞬倾塌、分崩离析,梁非本人则被判了斩立决——终究是韩修险胜。 因为一夜都被一些不好的梦境魇住了,韩修第二天醒来的精神差到了极点,起床后眩晕不止,活像头上顶了个大水缸。 李恤这日早早下了朝会,来到天机殿陪韩修共进早膳。 韩修十分在意南梁使团的事,但是迫于上次李恤的警告,已经不敢提任何与朝堂有关的话题,所以哪怕心里再焦急,面上还得若无其事。 李恤不停往他碗里加食物,眼睛直直盯着韩修,眸中显出担忧之色。“太傅,你为什么就长不胖呢?” 李恤突然问了个挺奇怪的问题,韩修有些懵。“嗯?” 结果就听李恤问:“终日困在这里,你其实不开心吧?所以日渐消瘦。” 这又是个送命题啊,如果答错,搞不好李恤要闹。韩修连忙露出个由内而外的笑容,温和说道:“怎么会呢?能天天看着你、陪着你,已是我莫大荣幸。” 这话是真心的,现在这个成熟又体贴的恤儿,他真的挺喜欢的。 小时候的李恤粘人可爱,但是不成熟,担不起家国天下,看着就操心。 成熟的李恤能担起家国了,不用他操心了,但是总想虐他,看着是糟心。 现在这个就刚好,又有小时候的粘人可爱,又不用他操心,也不虐他了,至于李恤对他的防备和芥蒂,那来自一个合格君王不可或缺的敏锐与机警,无伤大雅。 韩修现在看李恤的感觉,就像看着自己播出去的一粒种子终于长成大树了,是笔直笔直的,一点儿没歪的参天大树,光看着就欣慰高兴,还有成就感。 所以真心想多陪陪,毕竟仇恨值一清零,就陪不了了。 “太傅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倏然,李恤幽幽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话刚好与韩修心中所想衔接上,顿时令韩修心头一震,还以为李恤突然会读心了。 不过当韩修错愕看向李恤时,却发现李恤垂着眸子,并未看他,显然这话是随机一说,并非针对他心中那个“陪不了了”的念头。 韩修不知道李恤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于是故作平静地问他:“恤儿,你为何会有这种念头?” 李恤这才抬起眸子看他,英俊的帝王脸孔上,竟有几分苦涩的意味。 但是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又为韩修碗中加了一只水晶包子。 而那问题的答案,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只敢在心中小声慨叹:“因为太傅太出色了啊,几乎无所不能,如今你能坐在我面前,是因为你主动自投罗网。 “就算这番自投罗网是因为对我有情,但这情又能禁锢你多久?一辈子吗?我不信。 你这样出色的人物,怎可能一辈子甘心屈居后宫?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当你后悔时,你会怎么做?呵,反正绝不会是继续与我这不孝子厮守。” 不孝子很有自己是个不孝子的自觉,当下越想越觉得心中紧迫,藏于袖中的一只手紧紧攥拳,焦躁不已。 “太傅,今日早朝时,数位大臣联名参本,要……” “陛下,朝堂之事,罪臣不听。” 韩修还以为李恤又在试探他,连忙摆出严正拒绝的态度,以表自己决不再摄政揽权的决心。 但是李恤却继续说:“大臣们奏本,要我将你交于刑部——审问,处决。” “……” 但是我告诉他们,最初一直是你护持着我和盛周江山,然后撕了那些奏折,还把参本的大臣各打了十五大板。 韩修这时才明白,李恤这次不是试探他,可能只是单纯的示好,于是自然要坦率的收下这份心意。 “罪臣一直知道,如今罪臣这条命,是陛下护着的,罪臣铭感五内,牢记圣恩。” 虽然杖责谏言的大臣不是好习惯,不过韩修已经不敢多话了,反正也不是太离谱,他知道李恤有分寸,不做到昏君、暴君的份儿上就行了。 可是韩修一味感激的话,却令李恤心中莫名一痛。 明明他说这个,是想让太傅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太傅、想对太傅好、自投罗网而来也是值得且不必后悔的。 可是反观太傅的反应,分明是被压抑的、违心的。 真正的太傅韩修,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指责他此举有暴君之嫌,不是明君所为,要改。 而不是这样淡然地说着感激。 可是太傅会这样说着感激,又分明是自己所逼。 所以,太傅留在自己身边,怎样都是不会快乐的。 李恤看着面前的韩修,蓦地一阵心慌,仿佛他想象中的,韩修对他的厌恶和反抗,已经近在咫尺。 莫大的恐慌之下,李恤甚至差点脱口而出:太傅,我让你继续做太傅,执掌这江山,只求你别走! 可是话到嘴边,他猛然刹住,甚至惊出微微冷汗。 刺客劫持案后,那个在滔天权势中,变得越发冷酷无情,甚至在一骑关之战中,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摄政太傅,决不能再现! 第3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1 韩修见李恤脸色不对,于是轻轻唤了一声:“恤儿?” 李恤这才回神,看向韩修温润俊美的面庞,于是露出个柔和的笑容,从桌上拿起帕子,为韩修擦拭嘴角。“太傅真是不小心,都吃到脸上了。” “啊,失礼了。” 平日里李恤过来,都是不到宫人传信催促就不离开,但是今天吃完早膳,他却是破天荒的,主动说有事要处理,未做停留便离开了。 离开天机殿后,李恤径直到了泰乾殿,屏退宫人,似是焦躁,于是传唤了关注韩修动向的暗卫。 暗卫便将韩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独只见过齐渊几次的事禀报了。 齐渊为人耿直,而且骁勇善战,把南梁打的抬不起头的那几次大战役里,他都建功颇多,加上又是张承微表侄,所以李恤对他不吝啬嘉奖,年纪轻轻便封了真武将军。 如今韩修回归,这么久了,谁也不接触,却唯独见了齐渊,这终究是令李恤起疑。 关于韩修那强可敌国的隐藏势力的传言,李恤是不信的,但是若说韩修真的一点势力都无,他也是不信的。 于是抱着求证的心态,李恤便命暗卫去查齐渊近几日是否有异常动向。 结果不查无所谓,一查就疯了。 齐将军那日离开天机殿后,便立刻往兵部找一个叫张子高的人的下落。 而张子高,是当年在一骑关,随国舅打前锋的百名精兵之一,现任边防营城守尉一职,不过上个月老父去世,回来奔丧,如今正在京中。 李恤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幽幽的问:“那当年幸存的那些人,有多少是在京中?” “唯张子高一人,其余幸存还有十六人,但现下都不在京中。” “齐渊去兵部寻人,是点名道姓张子高?” “是。” 幸存十六人,唯一人在京中,而且是前不久才回京——该是何等精密庞大的情报网,才能轻易查到这种消息? 李恤乌黑的双目骤然变得幽深,冷冷看向跪在面前的暗卫,问:“若不知张子高这个名字,让你全力去查当年幸存精兵的下落,并找出当下就在京城之人,你要多久?” “这……”手握盛周最大情报网的暗卫头领居然犹豫,最后竟是摇了摇头。 回陛下,若让微臣查,微臣十有八九是查不到的。 因为张子高隶属边防营,快马加鞭也要半月路程,来回便是一个月,微臣不能预知他家中大丧,必然以为他仍在边防营。 所以让微臣查,除非有天大的巧合,否则结果必然是,没有任何一个幸存精兵在京。 听了暗卫的回答,李恤沉默,然后蓦地笑了一声:“哈!” ——他堂堂一国之君,手下情报网尚不能查出来的事情,他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傅,却轻易知晓。果然,他的太傅,即使受困于后宫,也依然是那个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摄政太傅啊。 盛周也流传一些关于易容换面的绝技之说,不过大体都是传说,并没有真实的的案例出现,所以对于李恤来说,一个人伪装成另一个人,大抵是无稽之谈。 而一骑关之战,那位战神的传说又过于耀眼盛大,于是关于国舅大人为何身怀战神之能,此前却从未显山露水的谜题,路人都下意识怀着崇敬去想: 身怀绝世武功,却从不人前炫耀,直到上了战场才一鸣惊人,如此藏锋敛锐,当真是个虚怀若谷的高尚之人。 当大部分人都相信一个虚假的信息,认为那就是真相时,真正了解事实的少部分人,就不得不闭嘴,因为胆敢发表不同于主流的言论,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张子高便是不得不闭嘴的人之一,并且为了明哲保身,即使当齐渊找到他,询问当时详情,他也不敢轻易说真话,只在心中冷嘲: 张承微就是个昏庸无能的废物啊,他哪里懂半点武功?一骑关战神?呵,当时他正拿我们上百个兄弟当肉盾,在南梁兵的围杀中抱头鼠窜。 张子高不了解齐渊的立场和为人,于是不管心中多么激愤难平,面上还是装出平和恭敬的样子,不敢说张承微半句坏话。 但是当齐渊十分严肃地要求他将当时详情说明,包括时间、地点,以及所发生的一切都说清楚时,张子高还是忍不住心中那激愤,试探着,说出了能证明张承微不可能是战神的那部分信息。 “胡说!盛帝七年九月十三那天,国舅应该正领着一骑关三万将士拼杀南梁十万敌军,怎可能会在相距八十里外的齐云岭?” 果然,齐渊皱眉暴呵,十分责怪张子高说出明显有悖于事实的话。 毕竟他本身也是一骑关之战幸存者,他是亲身所历、亲眼所见,当时国舅身披战甲、银枪挥舞的不世英姿,与太傅大人飞刀射杀女刺客的一幕,一同牢牢刻在心底。 就是九月十二到九月十四,国舅先是挑选五百精兵,将天子护送到了战阵后方,然后就带着他们其余人,疯狂的杀向围剿而来的南梁军队。 这一杀,就杀了三天三夜。 当时他就跟在国舅身后,不敢离得太远,唯恐看不到那英武之姿,自己就撑不下去了。 而当第三天的日头渐落,天际一片如血残阳,那一战终于结束,时年二十二岁的齐渊躺在尸堆里,半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一身银甲染成了红色,拄着长枪朝他走来的人,对他伸出了手。 原本,齐渊觉得自己是活不下去的,但是因为那伸来的手,他竟又有了力气,从尸堆里爬了出来。 后来,援军赶到,军医们搭起了帐篷,顾不得位份尊卑了,不管小兵还是主帅,一股脑都抬了进去。 于是齐渊亲眼看到国舅被脱去铠甲后,露出里面完全被血染红的身躯,而他腰际靠左的地方,赫然扎着一支盛周将士谈之色变的八齿离心箭! 齐渊骇然泪目,不敢想象,国舅竟是一直扛着这伤在带他们拼杀。 为国舅处理伤势的,是一位中年军医,十分老成的一个人,腔调一板一眼,说话像是在砸石头,一句一句地往外砸,纵使齐渊不记得他脸了,却仍记得那古怪的腔调。 而那军医为国舅剜出离心箭后,原本稳当无比的手,却反而哆嗦了起来,一边为国舅包扎伤口,一边感叹:“这伤口,即使将来长了肉、结了疤,我也能一眼认出来的。” 当时一群人围着浑身是血的国舅,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担心他会撑不住这样的重伤,甚至突然死掉。可结果国舅包扎了伤口之后,竟靠自己的力气爬起来了,并执意要离开,还不许人跟着。 当时营帐中还有大批伤员要抢救,于是也只能由着国舅走了……再之后过了几天,便是国舅被太傅斩杀的消息。 第3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2 回归现实,齐渊盯着眼前的张子高,想等他为刚才说错的话给个解释。 张子高见他反应很大,于是选择明哲保身,装糊涂道:“额,是,是在下记错了,我们到齐云岭不是九月十三,是之前的日子。” 这话让齐渊立刻平静,毕竟,这才符合他所看到的事实。 不过这平静之后,他蓦地又察觉到了另外的异样。“也不对啊,齐云岭到一骑关八十里,来回便是一百六十里路,你们如果真到过齐云岭,那么九月十三根本赶不回一骑关!” 张子高当即哑然:“这……” “还有,若你们赶回了一骑关,那么势必同我并肩作战对抗过南梁十万大军了?” “额,是。”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张子高:“……” 一骑关之战,三万反杀十万,最终幸存者四十七人,因为都是并肩作战、死里逃生的战友,所以都趁着养伤的工夫,一起结交认识了。纵使不很熟,见了面也一定会认得,可是张子高身为国舅的副将,齐渊却完全不认识,而且回忆一骑关大战,也完全不记得这位副将出现过! 齐渊莫名火起,一把揪住张子高的衣襟,怒目大喝:“不对!你没有参加过一骑关之战!” 张子高一时后悔,怪自己不该故意说出真相,正要再找补,却忽然听齐渊再骂:“我知道了,你是个逃兵!大战时,你定是躲在哪个阴沟,等到大战结束才出来!你这废物!” 行伍出身,最忌讳逃兵二字,张子高虽然没有参加一骑关大战,但也是在南梁兵的刀枪围剿下厮杀着活下来的,哪里能受得住这种羞辱,当场也红了眼,怒喝:“是,我张子高未曾参加一骑关大战,但我绝不是逃兵,因为大战当时,我等正护着国舅在齐云岭! “我们上百个兄弟护着他一个,也是从上千南梁兵包围中杀出来的!杀出来时,我们只剩不到二十人! “纵使没有为家国拼命,可到底也是同南梁兵厮杀,绝不辱没这一身戎装!” 声嘶力竭,目眦欲裂,那种刚毅血性,齐渊一眼就知道,他绝没有说谎。 当即脑中一阵混乱。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荒诞的念头忽然在齐渊脑中成型,令他不禁想笑,继而冷声问:“该不会有两个国舅,一个被你们护着在齐云岭,一个带领我们在一骑关冲杀南梁大军吧?” 张子高默然片刻,愤愤将衣襟从齐渊手中扯回,沉声反问:“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齐渊:“……” 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向李恤证明自己才是当年的一骑关战神,韩修觉得该把自己的武功练一练了,就算不能回到巅峰状态,至少也要撑住门面。 不过天机殿里没有兵器,他也不能去跟侍卫要,怕李恤知道了要多心,于是只能找个僻静处,掰了根竹子当枪练。 他练得一本正经,笋子却是看不下去。【啧啧啧,这力度,这精度,跟当年比可真是差得远了啊,简直没眼看!】 虽说绝世武功是用积分换的,直接装载进身体,一键满级,不过装载进来后,就是自己的东西了,之后是更上一层楼,还是逐渐弱化,那都看宿主自己怎么对待了。 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旦疏于练习,自然就会退步。韩修自从一骑关重伤,身体素质就大打折扣,而之后也觉得武功没什么太大用,便没有再练,于是底子虽然还在,但是已经展现不出当年的威风。 “嘶——我的老腰啊!”笋子刚吐槽完,韩修就倒抽一口凉气,拄着竹子扶着腰,龇牙咧嘴的呻吟。 【哎,南梁太子这一箭虽然没能要你的命,不过确实是“杀”了盛周战神。】看着韩修痛苦的样子,笋子忍不住学着老古板的口气慨叹了一句。 韩修也苦闷的很,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自称战神肯定没有说服力,于是扶着腰摸到一处凉亭坐下,和笋子商量对策。 【要是我直接去找李恤,跟他说,恤儿啊,其实当年杀进敌阵救你的人,不是你舅舅,是我哦,然后一键换脸给他看,你觉得他会什么反应?】 【我觉得他会给你一脚,然后怒斥你啥时候学的易容术,居然想假扮他舅舅,找死。】 …… 可能实际情况不会像笋子说的那么糟,但是李恤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这样,会认为韩修学了易容术,然后反过来冒充他舅舅。 一旦他形成这种怀疑,那么再给他看伤疤,肯定也只会招来猜疑。 毕竟离心箭也不是只有一骑关战神挨过,不少盛周将领也挨过,加上韩修连脸都能变了,整个假伤疤出来,更不在话下吧? 这就是彼此失去了信任的下场,无论韩修说什么做什么,李恤第一反应都是往坏的方向猜疑,这也是为什么,韩修想洗白自己会这么难。 【那只有等了,等齐渊确定国舅不是一骑关战神,并把这件事告诉李恤,先打个铺垫,然后我再行动,这样应该会顺利很多。】 【嗯。】 【不过要是实在难办的话,我建议你拿积分换个一次性道具辅助。】 【多少积分?什么道具?】 不愧是铁公鸡,第一反应是问多少钱,然后才关心用途。 【一键满级道具,能让你恢复一小时的武力值巅峰。】 【好东西啊!说出价格吧,让我死心。】 【不要一万、不要一千,只要九九九。】 …… 【差一分就一千了,还只能用一小时——不买!】韩修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又拿起小竹竿儿,开始努力地练武,还是想通过自身努力恢复武力值…… 晚上,韩修在天机殿等了好久,却不见李恤过来。 以往这个时间,李恤应该会带着一盅热热的参汤来看他,陪着他腻歪一会儿,亲一亲抱一抱,然后才会走。 就算有时候政务繁忙来不了,也应该会派宫人通传,但是今晚一直没有宫人通传,于是韩修便没有睡,一直靠坐在榻上等着。 他白天练武练的累了,不知不觉便支着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就感觉到整个人被狠狠勒住,惊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睛。 “恤儿?”看清是李恤发疯一样箍着他,韩修不禁放下了戒备,不过当他发现李恤情绪不对,于是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恤儿,你……” “太傅,朕不准你走,朕要你永远陪着朕。”李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狠劲。一边说,一边将韩修勒的更紧,简直想要把他勒死一样。 李恤来的突然,而且是以朕自称,韩修觉得异常,忍不住问:“陛下,你怎么了?” 但是李恤根本不回答他,而是不断不断地使劲,那凶狠的力道,像是真要杀了韩修! 第3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3 自从上次旧伤复发,韩修身体虽好了一些,但也抗不过这样野蛮力道。 他不知道李恤发什么疯,但是这股像是奔着要他命来的狠劲,他是切身感受到了。 “恤、恤儿,你……别这样。”纵使死要面子,一辈子没向李恤表露过一次软弱,但是这次却终于没忍住,开口让他轻一些。 这样凶狠地勒着,当真喘不过气了,胸骨也隐隐作痛,简直要死了。 “太傅,你求我的样子,我很喜欢。”李恤沙哑的声音,像是终于从某种噩梦里惊醒。 也是听到刚才韩修发出那一声求,李恤才意识到,他的太傅,一生没有说过痛、没有求过人。 何等高傲强大的人,才能把自己活得如此桀骜清高? “太傅,你求我啊。”李恤哑声说着,迫切的期待着韩修再求他一次。 求他,就是向他示弱了,示弱,就证明他比太傅强。 韩修这样了不起的人,用感情留是留不住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出色了,而比他逊色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期盼,自己那卑微的感情能被他看在眼里? 要留住他,唯有比他强! “太傅,你快求我啊!” “……” 李恤像是撒娇胡闹,又像是真在威胁逼迫。但他迫切等着韩修求他,却是越期待,越失望。 别说求了,韩修根本连声音都不肯发出了。哪怕李恤故意整他,想叫他忍受不住的投降,但结果只是让韩修的眉头皱的更紧,却一个字也不肯施舍给他。 李恤心焦,想再开口催促韩修,但是话到嘴边,却陡然发现,他想让太傅开口求他,结果却已经在不觉间调换了立场,现在,分明是他在求太傅了——求着太傅开口求他。 可悲,还可笑。 李恤心一痛,心中升起个癫狂的念头:如果未来注定抓不住太傅,那么只能当下尽全力的抓住他! 韩修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跟李恤硬刚,李恤让他求他的时候,他其实打心底里觉得,骨气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与其被折腾,当然是嘴上讨饶两句更轻松。 他发誓他是真的想说一点求人的话的,就算不为自己,光看李恤那可怜兮兮的期待的样子,也是应该说的。 可是求饶的话到嘴边,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像是韩太傅这个刚毅孤高的身份穿太久,真就脱不下来了。 于是最后很悲催的,韩修被一直不能如愿,于是越发疯狂的李恤勒晕了过去。 不过晕了并不多久,耳边听见李恤慌张失措地大喊传御医令时,就像被电打了似的猛然惊醒——又特么御医令!他不要面子的吗? 死要面子的人,晕都晕不起,也是个悲剧了。 那一日之后,李恤很久没有来过天机殿。 韩修分明察觉李恤有心事,很想为他解一解心结,然而这小子却不来了,韩修先是担忧,之后便是有些恼火。【我这属于被家暴了吧?】 【嗯啊,先把你弄晕了,现在又不理你,暴力与冷暴力结合的双重家暴。】笋子捏着两个拳头,一脸为宿主愤愤不平的样子。 韩修一听这话,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一拍桌子站起来:【凭什么啊?我招他惹他了?平白无故的大半夜来发疯,疯完了反而摆脸给我看,谁给他的底气这么有恃无恐?】 【就是啊,无理取闹!等你洗白了,仇恨值清零了,咱不急着走,让他给你跪下来唱征服,唱一个月!】 【一个月不够,最少一年!】 【十年!】 【二十年!】 【一辈子算了。】 【……】 韩修此前从未想过,他其实真的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 以前总想着早死早离开,那是因为来了就要遭罪,怕积分不够用。 但如果这里对他没有任何伤害,也不用浪费积分,那留在这个世界,一直呆到老,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个念头从心里生出来的时候,韩修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然后他就忽然很想见李恤,告诉这个不孝子,老子真的可以陪你一辈子! 不过想归想,行动还是不能太跳脱了,那不孝子如今已是个大国君王,有自己的锋锐,搞不好就要伤人,韩修还是得小心一些。 于是又这样等了几日,终于有宫人来通传,说皇上请他去泰乾殿。 这还是李恤第一次让他出天机殿,韩修忍不住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此前李恤也并没有禁足他,但是为了尽量减少李恤的疑心和猜忌,他就始终宅在天机殿里,安分的像只过冬的鹌鹑。 这时李恤突然让他离开天机殿了,虽然还没有明确说原因,不过显然是一种示好。 可能不孝子良心发现,终于肯拉下脸给我赔礼道歉了。 韩修心中这样想到,然后决定:哼,一个笑脸都不给你!让你以后还敢乱发疯! 带着这样的想法,韩太傅像只斗鸡一样出发了,径直去了泰乾殿。 然而迈过泰乾殿的门槛,韩修才忽然想起来,此刻还是早朝的时间,李恤应该没有那么快下朝会才对。 正疑惑时,韩修惊讶看见,泰乾殿中已经有一个人在。 不是李恤,是齐渊。 一眼看见齐渊的样子,韩修饶是处变不惊惯了,也忍不住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只见齐渊已被五花大绑,上身被扒了个干净,赤条条的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糟了廷杖,深可见骨,此刻正垂头跪在泰乾殿中,竟不知是醒是晕。 “齐将军!齐……”韩修快步走近,想看齐渊伤势。但是刚刚走近一些,目光又被一样事物震惊了。 只见齐渊跪着的方向,竟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供着的,赫然是张承微的灵位! 蓦地看见这灵位,再看齐渊的惨状,韩修心神一震,如遭雷击,心中一瞬间像是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刀兵淋淋的绞杀过去,简直将他心内绞的血肉横飞,简直连魂魄都好像要飞散了。 “太傅,你可来了。”就在这般惶乱无比的思绪中,李恤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疏远冷漠。 韩修克制住立刻回头的冲动,暗暗攥紧了拳,立在原地不动。 这时李恤才迈着悠然的步子,转到了他身前,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像一个猎手,精心布置了陷阱,终于看到猎物一脚踏进来,于是欣喜又克制的,拿着猎刀逼近。 第3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4 韩修如今已不是太傅,无权无势,孤家寡人一个,但十多年养成的气魄还是在的。 他抬头看向李恤,从容而坦荡,沉声问:“陛下,齐将军这是犯了什么事,您要这般严厉惩戒他?” 李恤露出个故作讶异的表情,反问:“原来太傅不知道吗?朕还以为是你叫他去做的呢。” 说着,便唤来常英,让他把齐渊弄醒。 太监总管于是拿来一杯冷水,倒也不粗鲁,只用手指沾了些水,轻轻拍在齐渊脸上。 齐渊原本就没有真晕过去,只是被打的恍惚了,脸上一受了凉,立刻就完全惊醒了。 “皇上……太傅大人……”齐渊清醒过来,立刻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人,英气的眸子里,满是焦急。 李恤冷笑看着齐渊,说道:“太傅大人想知道你为什么受罚,你便告诉他,朕为什么打你?” 一听这话,齐渊眼底涌过一阵执拗,冷硬道:“陛下,微臣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一骑关战役,国舅根本就没有参加!我已经调查过了,不光张子高,还有其他人证,绝无虚言,其中很多线索,只要陛下稍微去查一查就……” 齐渊未能把话说完,因为李恤已经一脚将他踹出去好几米。 李恤武功也是不弱的,齐渊刚挨了廷杖,又挨这当胸一脚,当场吐了口血,这下彻底昏死过去。 齐渊无辜受这般折磨,韩修看的心痛又自责,毕竟这事本来与齐渊无关的,是被他拉下水,如今看李恤这冷酷的态度,齐渊的前途算是毁了,搞得不好,恐怕连命也要保不住。 李恤踹晕了齐渊,竟是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笑着问“太傅,齐将军的话你听到了吗? “他说国舅当年并未参加一骑关之战,而且还有人证。” “陛下,这话不是齐将军说的,他只是查出了这件事而已。” “没错,他只是查出了这个谣言,并且说出来,朕也只论他个传谣的罪名,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听着李恤那笃定的“谣言”、“传谣”,韩修心中寒凉,抬头看着李恤,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陛下何以断定,齐将军所说的就是谣言,您去查过了?” 李恤冷笑,逼近韩修道:“朕不用查,因为朕知道,太傅既然诱导齐渊挑出这谣言,后面的所有线索和证据,想必都一并伪造好了,就等着朕去看了。” “……” “说实话,朕真是佩服太傅,你深居后宫,朕的暗卫每日盯着你,结果照样拦不住你搅弄风云。” 听着李恤阴冷刻薄的话语,韩修只觉得全身力气都正被丝丝抽走,垂于袖中的双手,连攥紧成拳的力气也没有。 只是他面上淡然惯了,竟瞧不出一丝的情绪,清冷的同深秋湖水一般,一眼能看到底,就仿佛不存在一样。 “是罪臣拜托齐将军去查此事的,与他无关,他只是被我利用了,还请陛下放过他。” 李恤已经这事是他在背后指使,这是最坏最坏的处境,韩修知道自己这时再说任何话,都只会被进一步当成阴谋诡计,于是只能争取保住齐渊,为连累他尽量做一点补偿。 听到韩修承认,李恤故意露出个不解的神情,靠近韩修,低声问他:“那太傅就告诉朕,这时候说国舅未参加一骑关之战,意欲何为?” 李恤心中早有定论,却偏要听韩修说出来,那神态,就好像在逼一个骗子亲口把骗局说出来,只是想以此作为羞辱罢了。 韩修脸上仍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缓缓抬眸看向李恤,虽知道此刻不能再激怒他,但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执拗,令他不愿再故作卑微。 于是他微提唇角,露出个从容浅淡的笑意,对李恤道:“陛下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李恤果然被他的态度激怒,眼里翻涌过一阵凛然的寒气。 但是他隐而不发,压抑着怒火,唯有额上暴露的青筋显示着天子之怒。 然后他抵近韩修面前,幽深双眸牢牢盯着韩修淡色的眸子,用低沉的,有些切齿的声音问:“你已经亲手杀了朕的舅舅,现在他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你却还要他身败名裂吗? “只因为朕当年倚重过他,靠他反抗过你,所以你就要报复得如此彻底? “太傅,朕从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 心胸狭隘。卑鄙小人。 这话听着也不是特别粗鲁,还有点文艺,韩修淡定的听着,仿佛他真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下作小人。 可是这话是从李恤嘴里说出来的,韩修心里面,莫名就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剐着,剐的血肉横飞。 剧痛蔓延至周身,从指尖痛到了头发丝,好像全身每一个地方都有了痛觉、都只能感受到痛觉,最后连周遭的空气都好像是带着痛的,每吸进一口,都痛的天翻地覆、无止无休。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韩修忽然露出个端方俊雅的笑容,微微抬高了头颅,挺直了脊梁,声音温润淡泊,一如当年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摄政太傅:“太傅杀张承微,只是因为他该杀,并非是因为你。 “恤儿啊,自作多情不是好习惯,得改。” 李恤:“……” 韩修话一出口,意识中立刻弹出大片红色预警框:【警告!严重警告!男主愤怒值爆表!】 【宿主你是疯了吗?干嘛故意激怒他?】 【没什么,不想惯着他了。】韩修淡然回答,并不愿意同笋子多交流。 现实中,李恤严酷冷峻的面孔已经有些狰狞,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像火山一样爆发的盛怒。“韩!修!” 从小到大,哪怕是韩修刚被抓回来那时,李恤都不曾大逆不道地直呼过韩修的名讳,但是此刻,君王怒了,恶狠狠地直呼韩修的名讳。 韩修听了也很淡然,仍旧端方俊雅的微笑,一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样子。 李恤彻底被激怒了,神色在惊怒中反复变换,那样子,显然是在思索该怎么惩治眼前这大逆不道的罪臣。 最终,他大袖一挥,指着张承微的灵位,冷声对韩修命令:“跪下!” 韩修看了眼张承微的灵位,知道李恤是要他去跪张承微,于是抬头,与李恤四目相对,拒绝道:“他不配。” 此时的韩修,一派的的清高孤傲,头颅高昂,脊梁笔直,仿佛高山压不垮他,海啸吓不退他,这世间,没有能战胜他的人和事。 如此桀骜的韩修,才是李恤所熟识的那个高不可攀的太傅。 第3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5 这高不可攀的气势,令李恤心头发冷,仿佛回到了一骑关战场,他得知太傅阻止大军前来救援时的感受。 李恤终究是长大了,没有像少年时那般自暴自弃。 他迅速收敛了暴乱的情绪,将一手压在韩修肩头,缓缓地沉声说:“要么,你自己弯下你的膝盖,要么……” 声音缓慢,却透着彻骨森寒,韩修将他未尽的话语接过,笑着问:“要么如何?恤儿要打断太傅的腿么?” 无所畏惧,毫不在乎,李恤一直知道,他这高不可攀的太傅,天生一副傲骨。 于是他笑了,对韩修道:“怎么会呢?朕哪是那等残暴君王?” 说着,他面带笑意,伸手握住韩修手腕,牵着他,朝议政大殿走去。 此时还是朝会时间,因为齐渊公然上奏的大逆不道之事,百官仍在朝堂中议论纷纷,嘈杂的如同菜市场。 而随着一声陛下驾到的高呼,朝堂又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就在群臣的注视之下,韩修被李恤拉着走入了朝堂。 这个金碧辉煌的朝堂,韩修曾与天子并肩,高坐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他都是视线往下,俯视着这座权欲的圣地。 但是这一次来,龙椅旁边已经没有他的摄政御座,长大成人的君王将他带入朝堂,扔在了堂下,然后独自登上龙椅,从上面俯视他。 朝堂两边,百官位列,其中不乏韩修熟识的面孔,而且不少。 此刻他们站在周围,茫然地看着突然被天子带上来、早已失势、沦为罪人的韩太傅。 众臣皆不知陛下心思,又因为前不久,陛下还因为群臣上奏惩治太傅,而对其施以杖责,于是对着这失势的罪太傅,偌大朝堂鸦雀无声。 最终,还是龙椅上的天子缓缓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朕带上来的这位端方俊雅的美人,众卿应该都认识吧?” 李恤微笑介绍韩修,用的却是美人二字,韩修眸子一紧,缓缓抬起头,凛然的目光看向高处的李恤。 李恤对上韩修的目光,脸上笑意更甚,然后毫不在意地移开,继续对百官笑谈:“众卿应该都知道,上个月,朕已经成婚,如今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位,便是你们的秀妃娘娘。 “因为秀妃不是女子,所以朕就把他带上来了,众卿如今见了面,又大都是熟人,是不是都该正式拜见一下秀妃娘娘?” 之前,那些归属张承微派系,因为盛帝袒护包庇韩修而怨愤的大臣有多恼怒嫉恨,此刻,他们就有多痛快愉悦。 谁也不是瞎子,会看不出盛帝此举的用意。 于是,张承微派系的大臣率先站出来,到韩修面前惺惺作态地鞠躬行礼,高呼一声:“见过秀妃娘娘。” 一有人起头,后面犹豫不定的大臣便群起效仿,一时间,对着韩修山呼秀妃娘娘。 韩修站在这些人中间,被他们怀着各种嘲讽鄙夷意味的高呼震得耳目昏聩。 之前李恤要他跪张承微,他膝盖站得笔直。 但是此刻对着这些山呼秀妃娘娘的旧相识和死对头,韩修却觉得四肢发软,竟像是要站不住了一样。 然而李恤却还没有完。 “秀妃聪明多才,若一直留在后宫,未免屈才,所以朕决定,恢复秀妃的太傅之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从今往后,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众卿觉得如何?” 韩修摄政时期,从未真正结党营私,除了最后几年故意拉下水的一群昏官,剩下的,不是死对头,就是中立的。 所以此刻这偌大朝堂里,没有他的朋友,只有等着看他笑话的敌人,和陪着看他笑话的路人。 而此时天子开了口,不动刀,不流血,狠狠惩治了曾经只手遮天的摄政太傅,于是,敌人们再次当起了领头羊,山呼陛下英明。 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 韩修脑子木木的,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听过的段子: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想笑。 于是嘴角真的提了起来,在天子与百官的注视下,韩修听着关于自己的笑话,听的笑了出来。 “秀妃笑了,看来,是很满意朕的安排了?” 韩修抬起头,灰暗的眸子看着李恤,一边是不敢相信这不孝子能如此狠毒,一边是孤高傲骨不愿露怯,于是笑着点了下头:“嗯,满意,谢陛下。” “那就好。” “不过秀妃可得养好自己的身子,至今也才侍寝了三次,结果又是受伤又是晕倒,当真比女人还娇弱。” …… 嗡的一声,因为李恤这句话,朝堂上猛地响起一阵议论,现场文武百官,神情不可谓不精彩。 有的愕然,有的唏嘘,有的鄙夷,有的窃笑,一时间百花齐放,简直争奇斗艳。 而这阵轰然的议论声扑向韩修,像一大盆污浊的脏水,兜头浇了他一脸,从头脏到脚。 之前在泰乾殿,李恤说,他不是暴君,所以他不会打断韩修的腿。 这不是仁慈,这是狠毒。 他不打断韩修的腿,他直接敲碎了韩修的脊梁,让他从此往后,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韩修手脚都麻了,木然地站着,努力撑着脊梁。 大山压不垮、海啸吓不退的人,这一刻,忽然脆弱了。 【笋子。】韩修在意识中召唤系统。 笋子弹出来,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韩修。【你终于肯理我了,你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跟你解除绑定了。】 刚才那么久的时间里,笋子一直在跟韩修说话,努力想安慰他,可是韩修的意识根本不理他,简直就好像断线了一样。 现在韩修终于主动连线了,笋子这才放心。 可是才放心,就忽然听韩修说:【开启痛感屏蔽。】 对待积分,韩修是个铁公鸡,此前旧伤复发痛的冷汗狂飙也不肯开痛感屏蔽,此刻却是毫不犹豫地要求开启。 笋子于是更担心了,紧张问:【你哪儿痛?难道是旧伤突然复发了?】 然而韩修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 沉默了大概十秒,韩修突然问:【痛感屏蔽怎么没开?】 【开了呀!你一发出指令就开了呀!】笋子睁大眼睛,一副要吓疯了的表情。 结果又是沉默。 沉默几秒后,韩修才缓缓说:【那关闭吧,好像开着没用。】 于是笋子又把痛感屏蔽关了,然后着急地说:【宿主,你不要吓我啊,你到底哪里痛?怎么会有系统屏蔽不了的痛感呢?】 第3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6 然而韩修没有再回应他。 朝堂上,群臣仍旧在激动的窃窃私语,一边说话,一边将各种目光瞟向曾经高不可攀、如今沦为笑柄的太傅大人。 这一刻,韩修的敌人们简直是在狂欢,因为韩修那连系统都屏蔽不了的痛苦,而眉飞色舞。 直到礼部尚书有些苍老的声音打破这满殿的污浊:“老臣有本启奏!” 礼部尚书年纪不小了,一双老寒腿动不动就不争气,最近是赶巧天气不错,这才又能在朝堂上蹦跶。 见这老尚书蹦出来,李恤脸上露出个深藏不露的笑意。他可没忘记,上次让这老家伙筹办他和太傅的大婚,这老家伙称病推诿,还指使礼部侍郎来试图将这事搅黄。 “巧了,封妃一事,正需要礼部尚书完成一件事。”在老尚书开口之前,李恤先发话了,同时一招手,于是太监总管便端着一个大红托盘上来。 托盘直接送到韩修面前,尽管来的隆重,用大红绸缎垫着,显得贵重无比,可那上面放的,仍旧是一套黑漆漆的镣铐。 “秀妃毕竟是戴罪之身,纵使封妃,也不能以常礼加封,朕思来想去,唯有这个最合适。 “老尚书,就烦劳你,为秀妃加封吧。” 天子的心肠,果然不是常人能揣测,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纵使那些与韩修对立的人,也想不到这么恶毒的法子。 按天子的意思,往后韩修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那么往后韩修岂不日日要戴着这枷锁,与他们一同站在这朝堂之上,供他们嘲笑欣赏? 正当群臣眉飞色舞的更激动时,礼部尚书盯着那镣铐,一把花白胡子抖啊抖,眸子猛然看向龙椅中的天子,竟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样,梗着脖子瞪着眼,呛声道:“这事,老臣做不来!” 公然违抗皇命,李恤眸光一冷,脸上涌现杀机。 然而老尚书却反而挺起了胸膛,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韩修,问天子:“陛下,您睁开眼好好看看——看看这人是谁。 “您不认得他了吗?您真不认得了吗? “他——韩修,二十岁任太傅,先帝驾崩时,将十三岁的您托付给了他。 “盛帝五年,您在天牢被劫持,是他,一刀换一步,血淋淋走到您面前,将你从刺客手中救下! “盛帝六年,镇北侯之乱,又是他,孤身犯险牵制镇北侯,这才让御林军剿灭逼宫的镇北军、灭了梁非那狼子野心。 “盛帝七年,一骑关之战,还是他,顶着不忠不义的骂名,兵分两路袭击南梁大军中路,这才令我盛周最终大获全胜。” 老尚书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句一句,声如洪钟,震得整个议政大殿都在轰鸣。 李恤听着老尚书的话,心被一寸寸地攥紧,从一个膨胀的君王,缩成了一粒卑微的尘埃。 然后这卑微的尘埃便疯了,盯着老尚书,冷笑一声,身子向前一倾,云淡风轻地问道:“老尚书,你重孙儿还有几天就满月了吧?满月之宴近在眼前,不想亲眼看看吗?” 这话问的阴冷狠毒,令老尚书那花白胡子蓦地一震,喉咙也一下子哑了,再发不出刚才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 “别耽搁了,老尚书,快帮秀妃加封吧。” 李恤催促,老尚书却依然僵立,似乎内心正在疯狂拉锯,是为那忠义高洁壮烈赴死,还是为天伦之乐苟且偷生。 最终,是一双手主动伸到了他面前,为他做了选择。 “老尚书,您来帮我戴吧,您不来,总有人来,两相比较,还是您来的好。”韩修笑着说话,温润俊雅的面孔上,竟是因老尚书在这暴雪寒风里送来的一点星火,又暖出了一丝生气。 最终老尚书成了个老小孩儿,委屈巴巴撇着嘴、红着眼,拿起了托盘里的镣铐,两手哆嗦着、犹豫着,艰难将镣铐锁在了韩修的手腕上。 又沉又冷的黑铁镣铐,一下挂在白净瘦削的手腕上,韩修第一次戴这东西,直觉应该是不沉的,可是镣铐一压下来,他竟是被坠得整个身子都向前晃了一下。 他连忙绷住身形,不愿叫人看出他这一瞬的崩溃。 而后,给韩修戴上镣铐的老尚书悲戚戚地朝天子跪下,脸皮皱巴巴的小老头把头磕到了地上,悲声哀呼:“陛下——老臣侍奉盛周三代君王,如今真是老了,恳请陛下,容老臣告老还乡。” 李恤倒也没有为难他,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准奏。” 于是老尚书摘下官帽,脱下官袍,爬起来,拖着老寒腿,踉踉跄跄地走了。 那一场朝会议的很久,平时一个多时辰就能奏完的事情,这次七七八八奏了三个时辰,那些大臣像是约好了一样,不管大事小事,都使劲挑今日来奏一奏,议一议,而韩修不得不戴着镣铐,站在中央,一直让他们看,看了三个多时辰。 当年高高在上、翻云覆雨,他们只能抬头仰望的人物,如今沦为笑柄,多新鲜,多刺激,岂能不多看看? 临近晌午,朝会才终于结束。 大臣们纷纷退场,摩肩接踵地离开议政大殿。 韩修依然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人还在呼吸,身体还有点温度,还活着。 可是他眼睛里一片灰暗,没有半点光彩,浑浑噩噩,像死了。 当大臣们散尽,李恤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明亮恢弘的议政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一时间竟显出无比的空旷寂寥。 李恤从高位上走下来,凝重的步伐在大殿里沉沉的回响着。 他笔直走到韩修面前,近距离地望着这个曾经他高攀不起,如今被他成功拖拽下来,踩进泥里的人。 “太傅,别怪我。”李恤轻声说着,抬手托起韩修苍白的脸颊,看着他如明珠蒙尘的晦暗眸子,露出个苦涩的笑。 然后这笑凝固了一下,接着笑的更开了,苦涩没有了,被快意取代。 这时系统给韩修发来贺电:【恭喜,男主仇恨值下降至15%,成功在望,请宿主再接再厉!】 【呸呀,去特码的恭喜!】 【宿主,你挺住啊,就剩15了,你再挺挺,很快就能解脱了。】 笋子替韩修把恭喜俩字儿去了,然后努力地安慰他鼓励他。 韩修在意识世界和现实中的表情并无二致,木然而晦暗的样子,弱弱应了句:【知道了。】 以往不管遭什么罪,韩修在意识中都还是积极的,甚至欢快的,可是现在他连意识中都消沉了,笋子看得忍不住哭出来,明明是个ai,感情却比活人还丰富的样子。 第3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7 然后不等笋子再说什么,忽然就被屏蔽了。 李恤忽然用力抱紧了韩修,发狠地撬开他的唇齿,疯狂的索吻。 韩修想踢开他,觉得能在议政大殿干出这种荒唐事的混账可以直接宰了,可是他拼命积蓄力气一动,那早就被耗光了生气、只是凭最后一口硬气强撑的身子,反而垮了。 韩修终于支持不住,虚弱的身体软倒下去。 李恤接住他,顺势将他打横抱起,然后踩着金殿的高阶,将他抱到了大殿最高处的椅子里。 韩修手上的锁链一碰就响,李恤听着快意极了。 “太傅,不管你还有多少势力,我要你彻底放下。” “你的聪明才智,你的算计城府,在我面前,都不需要。” “不要再对我用手段,你用一次,我就毁你一次。” 李恤一边细细啄吻着韩修,一边轻声温柔的说话,一边身体力行地宣告控制权。 韩修斜靠着躺在尊崇而坚硬的龙椅里,黄金雕龙扶手磕得他后背生疼,但是当李恤靠近,他还是蜷缩身体,拼命把身体往龙椅上靠,像是想从这龙椅上找一条缝,把自己藏进去。 悬于手腕的锁链一阵阵叮当作响,声音传进韩修耳中的时候,每一声都像惊雷一样,将他的魂魄都快震散了。 一片天塌地陷般的惶然中,韩修半睁着眼,隐隐约约地看着大殿高不可触的穹顶,喃喃地说:“今天来时我还在想,要陪我恤儿一辈子……” 李恤听见,没听真切,于是抬眸看向韩修空洞的双眼,低哑着声音问:“太傅,你刚才说什么?” 韩修听到他恤儿的声音,心如被利剑刺穿,痛的他将俊秀的眉头深深皱紧,然后竭力忍着那一口气,忍到最后忍无可忍,才虚弱叹一声,把自己最后一口活气也叹出去了:“我想多了。” 闭上眼,把脸别向一边,再不愿看这不堪的现实一眼。 …… 白天做太傅,晚上做秀妃,李恤说到做到。 从那天之后,李恤真是每夜都让韩修做秀妃,像是要争全勤奖的打工人,一夜都不肯歇,怕歇了就要失去什么似的,蛮横又可怜。 不过他好歹还是有人性的,每次都小心翼翼,极尽温柔,甚至做很多天子不该做的侍奉。 韩修手上的锁链依然日夜戴着,钥匙挂在李恤脖子上,所以每天洗漱穿衣,李恤都亲自伺候。 人后李恤对他是无比温柔的,韩修的事,他必亲力亲为,哪里像一个君王,活脱脱成了韩修的贴身小厮。但是到了人前,李恤就会换上一副冷酷威严的面目,活像韩修欠了他一座江山,要把韩修往死里踩才能解恨。 水深火热大概就是形容韩修现在的处境了。 他被李恤拎着,一会放水里冻着,冻的快死了,又塞到火里烤,烤的快焦了,又放回水里冻着……如此反复。 白天身披镣铐,让百官观赏,晚上扔掉尊严,让李恤观赏,韩修一时也分不清,白天和晚上,哪个比较难熬一点。 韩修抱着笋子给他说的,再坚持坚持,不要再激怒李恤,很快就能解脱了的鼓励,一天天的,麻木地坚持着。 这天早朝,礼部侍郎上奏了南梁使团已经抵达京都的消息,那位备受关注的,酷似镇北侯的人,通报的身份是南梁贵族出身的将军,名叫赤烈恒焉。 而且他请已经卸任的三朝元老、前礼部尚书亲眼确认了,那赤烈恒焉与被斩首的镇北侯,看上去几乎就是同一人。 此消息一出,朝堂一片哗然,还蒙在鼓里的群臣根本不愿相信梁非还没死,都抱着侥幸心思认为,定是恰好长得像而已,不必惊慌。 在场只有少数心思澄明且机警的人知道,这事不能往好处想,得早作打算,否则真吃亏了就来不及了。 毕竟镇北侯,可是差点就逼宫成功了的混世魔王。 一片嘈杂议论声后,李恤将目光看向已经正式恢复太傅身份,却身披镣铐的韩修,沉声问:“太傅,此事你怎么看?” 这不是韩修第一次被点名了,之前有过数次,李恤会故意问韩修的建议,然后等韩修提出建议,他再好整以暇的否决,顺便砸一两句诸如太傅实在是退步了,聪明才智大不如从前之类的讽刺。 于是这次群臣见天子又问太傅意见,心中便忍不住想笑:又到了一日一度,嘲讽太傅解压环节。 韩修已经恢复了太傅的装束,只是早没了当年太傅大人的气势,他站在朝堂上,却似乎对一切都无知无觉,李恤问,他便答: “找个理由,拒绝使团入宫,着礼部于宫外接待,略尽地主之谊,便尽早打发他们离开盛周。” 这明显带着些怯懦意味的谏言一出,立刻招来群臣嘲讽:“太傅大人果然是大不如从前了,居然如此无胆无谋,简直丢盛周的颜面。 “南梁不过是我们盛周的手下败将,区区一个使团,何惧之? “只是一个长相酷似镇北侯的人,竟吓得太傅连那人面都不敢见,哈~传闻太傅曾被镇北侯关入密室折腾了三天,看来,是真给折腾狠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是今年才被提拔上来的新人,年轻,急着出头,见大家都在嘲讽太傅,便也跟着上了。 只是他这话之后,整个朝堂就一下子静默了下来,无人敢再开口。 那年轻官员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惊出一身冷汗,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犯了大不敬。 并非是对韩修大不敬,而是对天子大不敬了。 因为韩修白天是太傅,晚上却是天子的秀妃,而他刚刚话里说了两次折腾,两次都说的暧昧婉转,明显是暗示那种污秽之事。 偏偏当年镇北侯与太傅是轰轰烈烈传过绯闻的,满大街都是邪魅侯爷恋上俊美太傅的话本,这时他却重提太傅被镇北侯囚禁之事,而且还折腾来折腾去,简直就是公然在天子头上种草原。 不敬,大不敬。 那年轻官员当场吓得半死,一个猛子跪伏下去,磕头磕的惊天动地。 但是背负刀斧的玄甲侍卫已经走上来,将那年轻官员拎起,拖走。 玄甲侍卫与普通侍卫不同,他们直接受命于天子,朝堂上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要杀人。 当那年轻官员鬼哭狼嚎的求饶声逐渐远去,李恤才笑着说:“太傅当年被镇北侯抓住,受尽酷刑,那是为朕,为整个盛周受的苦,无论他如今什么身份,这份功劳,绝不容诋毁,众卿,觉得朕说的对吗?” 天子一问,底下便是连片的陛下圣明。 第3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8 然后朝会继续,主要还是议论怎么应对这个南梁使团。 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无惧之,该像往年一样,最多提防一点就是,不能让南梁看扁了。 但又有少数几人同意韩修的意见,认为这个赤烈恒焉来的蹊跷,还是保守求稳的好。 两方观点议论来、议论去,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到退朝也没能议出个结果。 韩修现在已经从天机殿搬到了泰乾殿,每日与李恤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脸对着脸。 这日两人回到泰乾殿,一跨过门槛,李恤便面目冷峻地一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 一见这阵仗,韩修本就黯然无神的面孔变得更加木然——李恤在发怒,八成又要闹了。 果然宫人一退干净,李恤便猛然拽过他,将他抵在泰乾殿的柱子上,接着便开始狰狞着表情撕扯他衣服。 韩修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他把他崭新的太傅朝服扯的乱七八糟,脸上没有一点恼怒或者羞愤,就好像当下正被李恤糟践的人跟他无关,他就只是暂居在这躯壳里的一个外人。 李恤像是给珍宝检查瑕疵的鉴宝人,目光在韩修身上一寸寸扫过,手指抚过上面每一个伤疤。 他努力想分辨这些伤疤都是怎么来的,但是沮丧的发现,除了腹部那八道,其他的他几乎都不认识。 当初是他亲手把韩修从镇北侯的密室里抱出来的,那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太傅的样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现如今,他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出,哪些疤痕是在镇北侯府的密室留下的,而哪些又不是。 这些对韩修的不了解,令他莫名的慌,莫名的怒。 “为什么这么多疤?为什么这么多?”他双手按着韩修肩膀,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大声问。 韩修淡淡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回答说:“伤的多了,疤自然就多了啊。” 李恤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指着韩修身上那些他不认识的疤,一个一个的问,是不是镇北侯干的。 韩修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于是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指到肩头一个烙铁烫出来的疤时,他诚实地回答了是,结果就遭了秧。 李恤咬他,像是想把那疤给撕下来一样用力,直到最后见了血,他才大发慈悲松了口。 吃了亏,之后李恤再问伤疤是不是镇北侯干的,他就不管是不是,全都摇头。 结果从头否认到尾,李恤自然也知道他不老实了,便又发了疯,简直跟疯狗一样乱咬。 韩修痛的麻木了,就随他去。 而韩修身上最大最特殊的一道疤,便是后腰那道离心箭伤疤。李恤上次注意这疤时,注意力在别处,就没有太在意。 而现在他就是冲着韩修这一身伤疤来的,所以这次十分认真地盯着这个疤看了好久。 看到最后,他眸光渐渐冷了下来,瞪着韩修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酷似离心箭造成的伤疤?……难不成你到过前线?遇到过南梁太子?!” 离心箭箭镞沉重,所以配套的金羽弓更加沉重难开,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拉动的,整个南梁战场上,只有南梁太子可以拉开金羽弓,所以除非是直面南梁主力军,对上南梁太子,否则根本不会受这个伤。 韩修了无生气地趴在榻上,人都快被李恤发狂乱咬给咬懵了,讷讷的点了下头:“嗯。” “什么时候?” “一骑关……啊!”一骑关大战五个字还没说全,韩修的声音就断了,换成一声有些凄惨的哀鸣呼出来。 李恤这条疯狗,这次来了一口狠的。 有完没完了? 就算韩修任他欺凌,也总该有个极限,此刻终于难忍了,奋力挣扎着要反抗。 “你……混账!”韩修蹙眉回头,一记肘击砸向李恤,李恤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轻松将韩修那手截住,顺势反拧着压在背上,逼着韩修更服从的把头伏低。 “朕警告过你,不要再耍手段。” 韩修忍着身体和手臂双重的剧痛,奋力想把头抬起来,同时反驳:“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要说谎?”李恤冷声质问,伸手扣住韩修的腰,连同那蛛网般的伤疤一块扣住。 “一骑关大战,你坐镇后方调度兵马,虽然你后来随援军到达了前线,但那时南梁太子已经撤离,哪来的离心箭伤你?而且偏偏还正好在这个位置!” 李恤毫不留情面地重创着韩修,无论是身体,还是言语,都无情冷厉到了极点。 “之前是朕天真了,以为你诱导齐渊搞那一出,只是想毁掉国舅的声誉,结果是朕想的浅了。” “如今看到这疤,朕才明白你在谋划什么。” 韩修一手被李恤反拧着,另一手死死攥着榻上的明黄缎子,听着李恤一字一句的诋毁污蔑,身和心都在发抖。 “你想取代国舅,成为盛周战神是吗?” “了不起,不愧是深谋远虑韩太傅,夺走盛周战神之名,你可就是文成武就,盛周天下第一人了。” 深谋远虑,盛周战神,文成武就,盛周天下第一人——可是有什么用呢?不照样养出个没有心的不孝子? 韩修终究是把头低了下去,无力地抵在手背上。 然后他克制住发抖,声音微弱但清晰地说:“李恤,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认错,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求……” 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正式的说法:“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傲骨如松的韩修,一辈子没有求过人的韩修,这时忽然舍弃了傲骨,放下了尊严,开口求人。 李恤被这一声求给镇住,停下一切动作,震惊地看着韩修。 “你求我?” “对,我求你。” 真的在求,不是听错了,李恤心脏剧烈的颤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蜂拥而入,令他莫名的恐慌。 他连忙松开了韩修被反拧住的手,不敢再如此大逆不道地逼迫韩修跪趴着。 “你……你要求我什么?”李恤心脏狂跳,神情惶然,总觉得韩修接下来要求他的事情,必然是他最不愿接受,也最无力承受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求我放你走?” 因为太害怕韩修会说出这话,所以李恤干脆先说出来,就好像太恐惧面对失败,于是干脆从一开始就放弃努力。 然而韩修撑着脊背直起身,回头看向他,却摇了摇头:“我不求你放我走,你可以一直囚着我,锁着我,一直到我死。” 死字狠狠触痛了李恤的心脏,令他当场就想怒吼阻止他产生任何这方面的念头。 然而话未出口,他却已经被韩修的举动震惊得发不出声音。 韩修突然很主动,两手攀着他的肩膀,然后颤颤的将唇递过来,亲吻他,取悦他。 “我求你别再恨我了,我只求你这个。”韩修凑近李恤耳边,用轻柔带着微哑的声音说道。 然后他继续亲他,取悦他,求一次就亲一下,求一次就亲一下,卑微又极端的,想用这种方式化解李恤对他的恨意。 第39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39 李恤完全被这样的韩修镇住了,已经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太傅居然主动亲他,这怎么可能?在做白日梦吗? 李恤怔怔地体验着韩修主动奉上的热情和忏悔,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他那孤高无双的太傅,怎么会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渴求而卑微的姿态? 李恤无法拒绝这样的韩修,再也按捺不住,反过来将韩修压住,热烈的回应他。 这场疯狂持续了很久,中间韩修一直在求他,求他别恨他了,还不停地说怎么样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李恤简直被这样的韩修诱惑到发疯,恨不得把韩修揉碎、咬碎,揉进自己怀里、吞进自己肚里,彻底把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再也分不开。 那场疯狂过后,李恤的仇恨值又降了3个点,现在的仇恨值只剩12了。 可是这种讨好和恳求的方式,似乎只有第一次管用,之后不管韩修再怎么主动,李恤的仇恨值就一直没有再动过。 于是韩修又消沉了,失去了目标,像个没有魂魄的空壳一样熬着。 李恤因他那昙花一现的热情和主动而欣喜过一阵,以为他的太傅终于为他折服了,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太傅从他的手心里逃脱了。 然而接下来他就又面对了那个死气沉沉的韩修,才明白自己是真做白日梦了。 也因为这一场幻灭,李恤更不留情面地报复韩修,还要求他去参加招待南梁使团的宫宴,而且是戴着镣铐。 南梁使团里有梁非,这是韩修一生最大的劲敌,结果却是要戴着镣铐。 韩修没有为此动任何情绪,没有激愤,没有哀求,就这么木然的,默不作声地接受了。 那日在大殿上,他在群臣面前戴上这镣铐,李恤的仇恨值就降了,这次说不定也会降。 这样想着,他反而有点期待这场会继续剐他尊严与傲骨的宫宴了。 天色渐暗时,皇宫一片灯火辉煌,朝臣百官往来不息,将偌大宫殿活络成了人间烟火地。 韩修很早就跟礼部侍郎问清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先一步坐定了。 他一身正式的太傅朝服,人端坐于一方红木矮几后,即使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就只像个雕塑一样默默坐着,在声色犬马的奢华大殿中,也依然夺人眼目,但凡是人刚跨入大殿的门槛,第一眼都一定会下意识看向韩修的身影。 仿佛他就是天穹上那一轮皎皎明月,无论漫天星辰再怎么多,也都会沦为陪衬,他永远是无法忽略的那一个。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皎皎明月如今双手落魄地戴着镣铐,唯有早早到场,把手垂在桌案下,才能避免叮叮当当从人群穿过的尴尬。 南梁使团白天已经正式在朝会上露过脸,客套寒暄了几句,奉上了贡品清单,于是晚上宫宴便不需再正式走过场,过了三道宫门的搜身检查后,便可像普通大臣一样,进入宫宴大殿。 韩修落座大约一刻多钟后,南梁使团就到场了。 两国因为是死对头,战场上血肉横飞地打过,议案上拍桌叫板地谈过,彼此能拿得出手的武将文臣,来去也就那些,其实都知根知底,见了面一瞧,全都是火冒三丈的老熟人。 当然了,最近三年是盛周占上风,南梁是来上贡的,低人一等,于是老熟人们见了面,破天荒的就和气了,盛周这边是大国风范,拍拍南梁人的肩,叫一声小老弟,许久不见,十分想念。 南梁那边是忍辱负重,强颜欢笑着拱手行礼,恭维一句劳您挂怀。 不过今年南梁使团里多出个赤烈恒焉,就注定这一次的熟人见面要不同以往了。 当那赤发赤瞳的身影迈入恢弘的大殿时,原本喧然的殿内瞬间安静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忽然被捏住了喉咙。 纵使早有预料,但是那和镇北侯梁非完全相同的一张脸出现在视野中时,仍是令盛周群臣震惊不已。 全场唯独韩修静坐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好歹是相互都把对方几乎搞死过的对手,如此反应着实伤人心。 于是过去的镇北侯梁非,如今的南梁将军赤烈恒焉,谁也没有看,谁也没有理,如入无人之境,大步走到了韩修面前。 “你想我吗?我想你了——想死了!”赤烈恒焉大咧咧叉开腿在韩修对面坐下,隔着小桌案,一手横在桌面上,身子歪着,俊美脸孔朝前凑着,赤红眸子看着韩修,眼神依旧是发春的野猫一样热情撩人。 韩修垂着眸子,始终没有看眼前人,只淡淡回应一句:“想死就去死,无人拦你。” 结果赤烈恒焉大笑一声,一脸真诚道:“这世上还有个你,我怎舍得死?” 当初他苦心筹谋数载,做足了准备,最终率三千精兵杀入皇宫,想一举除掉盛周天子,结果扑进皇宫却扑了个空,一切努力付之一炬。 原本他也不至于犯这种错,实在是韩修太豁的出去,暗中转移了李恤,自己带着个假天子留在泰乾殿,让他深信不疑,结果一脚踏进去,逼宫谋反的罪名成了,杀李恤的目的却打水漂。 数年筹谋策划,一夜功败垂成,真是将他气疯了,最终将韩修拖入密室刑房,各种酷刑翻出来,将这人折磨了三天三夜,发誓要折磨到他自己开口求速死。 可结果任他酷刑用遍,这人硬是不开口,那坚韧的傲骨,像是钢铸铁打,无论如何也折不断。 不过如今再看韩修这熟悉的脸孔,他却发现,当年叫他惊艳又恼恨的傲骨,似乎已荡然无存。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 “这么狠毒的不孝子,也就你能教的出来,所以我当年输给你,也算输的不冤。 “来,说说看,当年你在我手里也半点不折的傲气,如今还剩几分?” 赤烈恒焉快意的说着,欣赏韩修如今的不堪下场令他十分受用。 韩修眸子这时才抬起来,目光并不多么激烈,就只淡淡看着赤烈恒焉,随即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角提起一个从容浅笑:“如你所言,李恤是我教出来的,我如何被他摧折,那都是我种的因、我结的果。” “没想到我打败我自己,竟是叫你得意成了这样。” “恒焉将军无能,便逞他人之威风,果然是手下败将的出息。” 端方俊雅韩太傅从来不说脏字儿,但是真要惹火了,骂人都是专戳人脊梁骨,开口就能叫人抬不起头。 赤烈恒焉俊美面孔被他骂的险些扭曲,知道自己已经落了下风,无能狂怒只会平白丢面子,于是强行压下,露出个坦然的笑。 “当年你不要命地护住你那不孝子,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再怎么护他。” 听了这话,韩修面不改色,身子微微前倾,将一条手臂也横在了桌上——反正丑闻都传遍了,也不介意手腕这锁链再被看见。 韩修靠近了赤烈恒焉一些,两人四目相对,无形中便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不管你卷土重来是想干什么,但是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得逞。” “呵——”赤烈恒焉笑了,俨然在看一个笑话:“你我都这么熟悉了,虚张声势就免了吧。 “如今你凭什么阻挡我?凭你这双被镣铐锁死的手?还是这副被男人……” 赤烈恒焉目光灼灼,别有用心地扫过韩修周身,羞辱意味不言而喻。 若是过去,韩修必然愤而暴起,但如今,他只面不改色。 “放心,我就算被锁着,也照样能将你骑在胯下打。” 见他仍然傲气,梁非冷笑:“当年我是让着你,你当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结果韩修却道:“你让着我?那真是巧了,正好当年我也留手了。” 第40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0 赤烈恒焉被韩修眼里乍起的亮光刺了一下,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他是认真要与他再较量一番,于是心头一震,竟有些期待看这落魄太傅如何再跟他较量。 “韩修啊,你知道你此前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你不该杀了张承微——你们盛周好不容易出个战神,还让你亲手给宰了。” 梁非快意说道,然后话锋一转,装出同情模样。 “当然了,我也是可以理解你的。一个本来瞧不上的庸人,忽然锋芒大盛,抢尽一切风头,换我,我也容不下他。” 说着赤烈恒焉站起来,准备回南梁使团的坐席,走之前又回头对韩修灿然一笑,大晚上的,笑的跟个太阳一样。 “提醒你一句,小心点儿,别再落在我手里,否则的话,我要对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年应该干却忘了干的事——那就是*你!*死你!” 赤烈恒焉的挑衅,并未激起韩修什么情绪,尽管最后艹死你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像是势在必行,但是韩修仍旧淡然。 而赤烈恒焉走后,韩修脸上因斗志而短暂凝起来的光彩,又逐渐消退下去,变回了之前像空壳一样的木然。 能做的尽量做,做不了的听天由命吧。 其实这次对待南梁使团的决议,一开始李恤是决定听从韩修建议的,毕竟应对风险最好的办法,是把风险关在门外,面子什么的,偶尔可以放一放。 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决定放他们进来。 并非朝堂上的无脑自大派真占了上风,而是因为南梁使团这一趟抵达京都,走的是高调拉风路线,一路大肆宣扬要以武会友,挑战盛周高手,闹得沸沸扬扬。 败战之兵,却嚣张至此,一路过来,京都臣民群情激奋,纷纷上表民意,要盛周派出高手,狠狠教训这群手下败将。 这显然是赤烈恒焉的手笔,如此一来,不光得放他们进来,还得接受他们的挑战。 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面子问题了,还关系到军心与士气。 放到现代,那就跟各国搞阅兵差不多,大家要展现实力,震慑敌人,鼓舞自身,虽然不是打仗,但是意义重大。 大约就是这个原因,赤烈恒焉才会因为韩修杀了他所以为的盛周战神而得意。 不过韩修还是隐约有些疑惑,赤烈恒焉何来的这般底气?就算盛周战神不能出现,盛周将才也是大把拿得出手的。 而南梁那边,除了那蒙头盖脸的南梁太子,好像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将才了,而那南梁太子又没有来…… 思绪游走到这儿,韩修木然的脸孔一拧,眉头忽然抽了一下,随即视线抬起,看向那边的南梁使团。 南梁太子从未露过真面目,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若是他此时混在南梁使团里,再以武将身份出战,那纵观如今盛周将才,真的无人可与之一战! 短暂的心惊中,一个高大身影忽然挡在眼前。韩修抬头,却见是齐渊站在面前,一脸担忧。“太傅大人,刚才那厮没有为难你吧?” 韩修摇头:“没有。” 齐渊受他牵连,被暴打了一顿,不过后来韩修自己担下了一切,让李恤放过他,于是李恤真的放过了,只勒令他不许再胡言乱语,便没再做其他惩罚。 而针对这次南梁的比武挑战,盛周自然也挑选了很多将才参与,齐渊就是其中一个。 上次看见齐渊时,他被打的血肉模糊,但是这次再看他,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底子好,只要不是伤筋动骨,都能恢复得很快。 此刻齐渊严肃看着韩修,面上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他半跪下来,凑近韩修小声说:“太傅大人,我知道国舅不是盛周战神,所以我又往深处查了查,所以真正的盛周战神的身份……” 没想到齐渊如此执拗,居然还敢碰这件事,韩修当即打断他的话,沉声道:“纵使你不想活了,也请不要因我而死。” 明确到严厉的态度,将齐渊后续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然后韩修目光看着南梁使团那边,问齐渊:“今年南梁使团里,有哪些是完全没见过的生面孔,你知道吗?” 齐渊参与此次比武,自然研究过对手,所以听了韩修的问题,立刻给出答案:“都是熟人,有些虽然是第一次出现在南梁使团,但过去都在战场上打过的。” 韩修一怔:“一个生面孔都没有?” 若是真一个都没有,那就是韩修想多了,南梁太子并没有来。 “没有,都是认识的,就连那个赤烈恒焉,不也是老熟人么?” 说到此处,韩修眸子骤然看向赤烈恒焉。那边赤烈恒焉对他笑,并遥遥举了下酒杯。 终于,韩修才终于明白过来——赤烈恒焉真的是有底气的,而且这底气,来自于他自己,虽然这事十分不可思议,但是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也让韩修醒悟过来,赤烈恒焉为何执着于杀李恤。 良久,韩修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心中佩服赤烈恒焉。 当年镇北侯之乱后,天下都道盛周太傅了不得,未达目的连自己都能豁的出去,但如今再看,真论豁的出去,还是赤烈恒焉更胜一筹。 李恤是天子,出场的时间都是有讲究的,尤其是这种接待南梁使臣的宫宴,他就不能出现的太早,要摆足架子。 于是过了辰时,大殿前方才传来一声威武昂扬的陛下驾到。 李恤也是沉得住气的,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南梁使团里的赤烈恒焉,但是面上不惊不怒,和韩修一样,俨然没有将这人看在眼里。 当年镇北侯梁非是被公开处斩的,所谓的镇北侯梁非,已经不存于这世上了,纵使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能无端跳出来指认他是盛周镇北侯,要杀他,也得另寻方法。 凑巧的是,这次赤烈恒焉就是以武将身份出战,大国比武,就是生死角逐,比武时失手,打死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宫宴开始,丝竹起,歌舞动,满大殿的觥筹交错,在一片言笑晏晏的和乐气氛下,盛周和南梁的将才们摩拳擦掌,都盯着对方,就等着比武开始时,自己一个不小心,失手搞死对方。 当酒过三巡后,南梁人坐不住了,跳起来要以武会友。 盛周自然不带怕的,纷纷出列迎战。 因为早就知道有比武这一出,布置宫宴大殿时,特地将前方预留出了擂台的位置,比武一开始,禁军侍卫便抬着两排沉甸甸的兵器上来。 禁军其实只准备了个兵器架子,兵器都是南梁和盛周诸位参加武斗的将才自己准备的。毕竟是关乎国体的厮杀,自然是要用自己趁手的老伙计。 而在盛周这边的兵器架子上,一把七尺玄铁银枪威风赫赫的立着,枪杆笔直坚韧,枪尖银华夺目。 这把武器一出现,现场不管是盛周武将还是南梁武将,都不约而同地庄严了神色、挺直了后背。 纵使,当年亲眼见证这杆枪的威力的人,不管盛周的,还是南梁的,几乎都死在了一骑关战场,但是,这杆枪的传说早已刻进了两国军人的骨子里。 千里单骑,一人一枪,断云谷杀神横空出世,一杆枪连挑五具南梁将领的尸,震得在场南梁人两股战战,如见鬼神。 只是一骑关之战过后,这杆枪的主人就再没摸过它了。 第4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1 不过它倒没有被埋没,而是作为盛周军人的至高荣耀,一代一代的,由盛周至强至勇的将军使用。 它现在的主人是镇国大将军凌危,一骑关之战过后,凌危便是对阵南梁的主帅,数年战功彪炳,悍勇无敌,也算配得上这杆枪。 反观南梁那边的武器架,上面居然也有一杆枪,也是长约七尺,通体是耀眼的金色,不过并不特别笔直,带着一种逼死强迫症的轻微弧度。 这场比武没有正式讨论过规则,所以默认一对一的战,南梁派了七位大将出马,盛周于是也派了七位对阵。 都是战场上较量过不少回的老对手,彼此熟悉得很,于是都不用抽签,各自就挑对方阵营里最看不顺眼的,很快组成了七对,也是一种叫人哭笑不得的默契了。 比武开始后,盛周群臣皆暗暗攥了拳头,双眼睁得老大,为比武结果捏着汗。 但是韩修几乎没有看,对这比武结果毫不关心。只因为,赤烈恒焉并没有上。 这场比武从辰时打到子时,双方当真是战的头破血流,齐渊上阵时,一刀砍了敌手的右臂,血溅三尺,残酷至极,但是盛周这边就算是只会打嘴仗的言官,看了这一幕也没在怕的,在一旁声嘶力竭的助威喊杀。 最终比武结果,盛周七场胜四场,败两场,平一场。 平的那一场,双方实在势均力敌、难分高下,但却不是和平退场,而是杀的几乎都没了力气,最后奋力掐住对方脖颈,竟是一同死在了擂台上。 谁身上扛的都是国,谁都输不起,虽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拼杀,却同样的惨烈悲壮。 而最终的战果出来时,盛周群臣雀跃,激动狂喜,不亚于当年一骑关大捷。 然而就在盛周的欢呼声里,赤烈恒焉终于站了起来,昂着头,迈着步,缓缓走向兵器架,拿起了那杆金色长枪,像是热身一样翻手挥舞几次,最后枪杆调转,枪尾化作一道锤,猛然一击地面。 咔啦啦啦啦—— 坚实的大殿地面竟是裂了,以那枪杆为圆心,往周围裂出了足有三尺半径的蛛网裂纹。 同时文官皆惊,武将瞠目,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赤烈恒焉这一击,竟是有地牛翻身之效,将他们脚下的地面都给撼动了。 赤烈恒焉站在那儿,眸光看向盛周获胜的那四位将军,灿然一笑:“我不欺负你们,你们一起上吧。” 赤烈恒焉要一个挑战四个,而且挑的是获胜的四个,包括盛周镇国大将军凌危。 这挑战来的无比嚣张狂妄,简直是在侮辱人,可是众人看着他脚下那半径三尺的裂网,便连骂他一声竖子狂妄的勇气都没有——赤烈恒焉狂,但他是真的有资本去狂。 于是,凌危应战。 不可能真的四个将军一同上,以多打少,输了是输,赢了还是输,所以绝不上这个当。 很快比武开始,一金一银两杆枪战的火花四溅、铿锵如雷。 所有人都在紧张观战,韩修却忽然叹了口气:“唉……” 盛周的镇国大将军,希望他能扛住这一败的打击,不要因此丧失斗志。 于是当所有人都屏息观战时,韩修颔首垂眸,默默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高手过招,有的是胶着难分,有的,却是高下立见。 凌危与赤烈恒焉激战了不足一刻钟,很快就落了下风。 赤烈恒焉赤发金枪,人在擂台中酣战,身形如风轻盈,如雷轰然,金色的枪影挥泄中,竟有种赤凤浴火的恢宏壮观。 一如他之前跟韩修炫耀的,他早年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如今不再隐藏,便是山呼海啸的一场盛大炫耀。 “你配不上这杆枪。” 激烈的双枪碰撞声中,赤烈恒焉的声音传出,竟是带着轻蔑的笑意,既将盛周镇国大将军的武者尊严踩在了脚底下,也炫耀了自己游刃有余,仍留余力的得意嚣狂。 而他话音一落,便翻手一挑,竟然将镇国大将军手中的银枪给挑飞了出去。 不是镇国大将军没抓稳自己的武器,而是赤烈恒焉的怪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及,长枪脱手的同时,他双手已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而那杆被挑飞的玄铁银枪在宫宴大殿的穹顶掠过,如拖着银光的流星,惊鸿一现后,猛然坠地。 嗡的一声轰响,在众多太傅小心的惊呼声中,玄铁银枪直直扎向韩修面前桌案,将那可怜的檀木矮几轰的四分五裂,最后半个枪尖都扎进了韩修前面的地面上,枪身嗡嗡震颤不止,与韩修的腿距离不足一拳。 见太傅大人并未被这一枪扎到,众臣心道好险,再看太傅大人面前已没了桌子,就这样端正跪坐在那儿,戴着镣铐的手还端着酒杯,竟未动弹,大约是吓坏了。 然后就在有人犹豫要不要上去宽慰被吓坏的太傅大人时,太傅大人又动了,但不是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而是淡淡的将杯子递到唇边,然后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韩太傅,我不是失手吓唬你——我是故意吓唬你。”远处,赤烈恒焉将自己的金枪扛在肩头,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笑着大声对韩修说道。 韩修这才抬头看向他,俊雅出尘的面上也带着笑,微一颔首道:“无妨,我正好也想拿这杆枪的,谢你送来。” 此言一出,包括龙椅上的天子在内,所有人都是一阵愕然,随即蹙眉看向韩修,眼底皆是不满。 这杆枪是只有盛周至强至勇的将军才可以拿的武器,太傅拿来作甚?上去挑战赤烈恒焉不成?镇国大将军败阵已经够丢人了,难不成还要再添个笑话助兴? 不能怪群臣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实在是从未听说过太傅大人武功好。虽然太傅大人是一刀射死过一个刺客,可飞刀之类的巧技,怎能跟战场上的勇武相提并论? 可是在众人蹙眉不满的注视中,韩太傅已经站了起来,随手将饮尽的酒杯扔掉,然后便伸手去握那杆玄铁银枪。 “太傅!”在韩修伸手握住枪身前,李恤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 韩修回头,仰望着李恤。 李恤俯视着他,眸光深沉,带着警告的意味,低声道:“不许碰。” 结果韩修笑了,反问:“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能碰?” 李恤:“……” 然后他便不看李恤,回身握住枪杆,噌一声将半身枪尖都入了地的长枪一把拔出。 “嗡——!” 时隔多年,这把睥睨沙场的武器终于回到原主手中,登时枪刃发出剧烈低鸣,如龙吟虎啸般荡开,传遍整个大殿。 韩修深深看着这枪,抬手抚摸它,像与久违的老朋友打招呼,而他蒙尘许久的眸子也终于拨云见日,绽放出鼎盛的锐光,然后他将长枪呼啸往身后一旋,枪尖指地,便迈着昂然的步子,径直朝赤烈恒焉走去。 走路时,镣铐坠下来的锁链碰在膝上,发出囚徒行走才会有的声音,但是在他持枪前行的英姿映衬下,那独属于战场杀神才有的凛冽气势已经让这声响变了调,仿佛变成了那首催人赴战场的慷慨英雄歌: 击楫寒风过,将士保家国 利镞穿骨,不问归路 卫,山河永固 …… 红缨勒马去,悍然沙场功 吾有热血,解刨从戎 争,壮阔英雄 …… 大殿一片无声,全都看着这皓白身影重新走向他的沙场。 第4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 原本很多人是觉得该阻止太傅上去丢人现眼的,但是所有不敬之言都被那股无形的气场镇压了,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最后还能对韩修语出嘲讽的,也就实力足够强悍的赤烈恒焉:“我知道你有点底子,不过你们镇国大将军都不是我对手,你却还敢来,是疯了?” 韩修浅笑看着他,淡淡道:“没疯。” 赤烈恒焉知他认真,不打是不会放弃的,于是一脸的敷衍之态,挑剔指指韩修双手:“行吧,不过赶紧让你家不孝子把镣铐解了,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你。” 韩修先是看看手上的累赘,然后昂起头颅,不甚在意地对赤烈恒焉道:“戴着哄孩子高兴罢了,哪里真锁得住我?” 说着,韩修将长枪一转,枪尖指天,枪尾顿地,于是咔啦啦啦一阵轰响,文臣武将们又惊骇感受到了地牛翻身的动静。 再看韩修那边,玄铁银枪枪尾入地,稳稳立住,而以银枪为圆心,往四周裂开的纹路,半径竟有六尺有余,直接将赤烈恒焉砸出来的那片裂纹给覆盖了。 呼的一声,现场一片倒抽气之声。 而韩修放了银枪后,便一手抓住另一手手腕上的锁铐,稍作僵持,便听咔嘣一声,竟是徒手掰断了。 当年一杆枪挑了五个穿盔戴甲的南梁将领,是真正力拔千斤的人,区区黑铁镣铐,在他眼里算个屁。 在一片文臣武将的目瞪口呆中,韩修将双腕的锁铐都掰断了,哗啦啦扔在地上,然后重新握住自己的玄铁银枪,手臂一发力,轻松拔起。 “来,赤烈恒焉,让我看看你退步了没有。”韩修微笑看向赤烈恒焉,那口吻是高高在上的,像是一个长辈要试试小辈有没有长进。 赤烈恒焉面色已然有些变了,因为他真的没有料到,之前韩修说那句“巧了,当年我也留手了”居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 看着从韩修脚下蔓延过来的一大片裂纹,赤烈恒焉的赤色眸子里忽然涌过凛冽斗志,再看向韩修持枪傲立的皓白身姿时,他邪魅俊美的脸孔上,像燃起火一样地爆发出嚣张与疯狂。 当年他孤军深入盛周,苦心筹谋数年,只为一朝除掉盛周天子,给这盛周王超来个釜底抽薪,老老实实被他南梁吞并,可结果韩修杀出来,搅了他一切的筹谋算计。 如今他卷土重来,指望一夜毁了盛周所有武将的军心,可结果又是韩修杀出来。 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狠的筹谋策划?一次能活着全身而退已经是不易,他能在第一次失败后,卷土重来第二次,更是破釜沉舟。 可两次不计代价的筹谋策划,两次孤军深入,最后都被韩修挡了道,而且看样子,这次又是闯不过去了。 “韩修,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赤烈恒焉怒极反笑,金色长枪被他当空一旋,划出一片金辉,带起猎猎劲风杀向韩修。“不过你不该说看我退步没有,因为你根本就没看过我真正的实力!” 赤烈恒焉低呵着,金枪悍然劈下,大殿内的空气都像是被他这一枪搅动,观战席前端的人都明显感受到了气流涌动。 看着这排山倒海的攻势,韩修站立不动,只在最后才横枪一挡,轻松接住这一击,并且在两人接近时,告诉赤烈恒焉:“放心,你的真正实力,我早就看过了。” 那是一种十拿九稳的自信,仿佛在他眼里,赤烈恒焉早已经是手下败将。 赤烈恒焉被韩修这可怕的自信惊了惊,但仍是压住一切动摇,不相信韩修真的见识过他的真实水平。 铿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在宫宴大殿无数双眼睛的震惊注视下,韩修和赤烈恒焉两人的身影几乎战得拖出残影,除了身手与眼力俱佳的武者,几乎不能将台上二人的动作看清。 而随着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越战越烈,台下的人,包括龙椅里的天子,全都震惊的快要喘不过气。 哪怕是不懂武功的文臣,此刻也该看出来了,这位此前一直戴着镣铐,站在朝堂上被他们奚落了多日的落魄太傅,其实是身怀灭世之威的雄才! 而在一片瞠目结舌的人群后方,最高处,李恤终于没忍住,豁然从龙椅里站了起来。 他是天子,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中,他这样一脸震惊地从龙椅里站起,是有失威仪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忘了,一双眼完全被远处那酣战的白衣身影给吸引。 其实在他眼中,那已经不是什么白衣身影了。 因为那身影每一次挥枪,都隐约与李恤记忆最深处,那个在断云谷尽头,身穿银色铠甲,策马持枪,劈开千军万马杀进来、又带着他杀出去的身影重合。 李恤如今的武功很好,眼力也好,对于武者而言,一个漂亮的人的脸可以被忘记,但是一个武技惊艳的人的身法却很难忘记。 国舅死后,那杆玄铁银枪他也曾亲手握过,但是他挥不出一骑关战神那样的悍勇与嚣狂,纵使是镇国大将军凌危,拿着那杆枪时,也总是欠了火候。 不是别人不够厉害,是一骑关战神太强。 而如今看着韩修握住那杆枪的飒飒战姿,李恤终于不再有那种欠了火候、配不上这杆枪的感觉。 于是他从头到脚,从呼吸到心跳,全都乱了。 恐慌。 天子前所未有的恐慌。 像一个坚信自己没错,骄傲自满地到处炫耀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所以为的真相其实是错的,而可怕的是,他为了维护这错误的真相,做了很多的错事! 李恤身影晃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住龙椅上的金龙扶手。 “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呢喃,然后攥紧手指,咬紧牙关。“不可能!这不可能!” 恰在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太傅大人!” 齐渊早已经从自己的坐席里跳了出来,双手攥拳,目眦欲裂,紧紧盯着台上的韩修。 刚刚韩修被赤烈恒焉一枪刺中了肩膀,血雾都溅开了,但是打斗却丝毫未停滞。 高手过招不可能分毫无伤,韩修受伤之前,已经在赤烈恒焉身上多处挂彩,两个视彼此为死敌的人,现在都已染血。 韩修是刚用积分购买了一键满级道具,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一骑关之战的全盛状态。 而赤烈恒焉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一身怪力世间少有。 胶着,两个不世高手的战况陷入胶着——因为他们都是带着对方必须死的心态在战,都已经疯了。 “韩修,我就算是死,也要带着你这个克星一起死!”赤烈恒焉脸上溅了血,赤色双眸锐利而疯狂。 韩修脸上也是血,但却不接这话,而是笑着道:“你比一骑关时进步了一些,不过可惜了。” …… 砰地一声,两厢僵持中,终于是韩修占了上风,一枪横扫将赤烈恒焉撂的摔出去,随即他人衔尾而上,银枪毫不留情,直逼赤烈恒焉心脏要害。 ——当年一骑关战场,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杀死南梁太子,如今,他再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他就再也杀不了赤烈恒焉! 第4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3 韩修这一枪,是奔着必杀去的,银枪呼啸而来,如白虹贯日,于空气中激起凛冽啸鸣。 接着利刃割肉穿骨,发出嗤啦一声,从胸前灌入,从肩胛贯出,鲜红血色瓢泼一样渐落一地——然而赤烈恒焉毫发无伤。 受下韩修这必杀一击的,是之前败给齐渊,失去了一条右臂的那名南梁武将。 韩修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只知这人忠勇,为了保住赤烈恒焉,不惜以身做盾,即使胸膛被刺穿了,死前仍是用仅剩的左手牢牢攥住韩修的枪杆,试图拖延韩修。 这样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韩修本不愿杀。 可是战场之上无正义,无关品格与为人,只要阵营不同,见面就是死敌。 机不可失,韩修当即无视这铮铮铁骨最后的倔强,准备无情拔枪,要再刺赤烈恒焉。 然而因这铁骨争取的喘息之机,赤烈恒焉的声音已响了起来:“不打了!” 听到这声音,韩修心便一凉。 这里毕竟是擂台不是真战场,南梁又是来进贡的,比武过程中杀了对方那叫误杀,但若是对方已经投降了还追上去杀,那就叫屠杀,此等残暴不义之举,势必遭邻邦诟病。 于是韩修凛然目光看向赤烈恒焉,出言激将他:“不想打就投降,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让你活着滚回去。” 赤烈恒焉知道韩修是怕他不战故意激他,却一点也不恼,淡然指指地上:“放心吧,不是投降,只是我的枪被你打坏了,换把武器总可以吧?” 随着赤烈恒焉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把带着微弧的金色长枪竟真是坏了,似乎是枪杆受不住冲击,四分五裂。 而在这时,南梁使团的几名文官围了上来,悲戚戚地朝韩修鞠躬行礼,然后扶住那至死还攥着韩修枪杆的武将尸体,想把那尸体带回去。 死者为大,韩修也不愿盛周对外流传出亵渎外邦使臣遗体的骂名,于是任那几名文官扶尸,只是目光依然看向赤烈恒焉,想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再战。 然而南梁使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头望去,一时竟未找到赤烈恒焉的踪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了出来,令韩修有些不安,但是考虑到擂台是完全开放的,就算他看不见,别人也能看得见,如有异变,现场其他人必然能看见,赤烈恒焉翻不出大浪。 可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却传来一声激烈高呼:“有刺客!!!” 听了这声高呼,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殿门口望去。 时机如此凑巧,韩修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要成真,于是他根本没有去看大殿门口,而是抽身急退,直接朝李恤的方向冲去。 这是他的预判——假如这是赤烈恒焉的阴谋,那么目标绝对是李恤。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冲向李恤——只有离得足够近,才能保护他! 此时李恤正和其他人一样,因那一句有刺客而看向大殿门口的方向,而他身处这大殿最高处,视野最开阔,立刻便看见了带着银枪冲向他的韩修。 那一瞬间,李恤眼里涌过一阵错愕——他以为韩修是趁乱来取他狗命。 毕竟,以他对韩修的所作所为,韩修要取他性命实在是很说得过去。 但是天子面对自己所以为的杀机,却不是慌乱失措,而是心头涌过一阵释然,随即他脸上的紧张不见了,变得坦荡自在,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一骑关之战后的营帐里,他跪在韩修面前,伸手抬起韩修手握的长剑,要韩修杀了他时一样。 可结果,现实再次与他莫名的、想死在韩修手里的想法背道而驰。 电光石火的瞬息间,空气中传来一声激烈的箭鸣,那声音犀利铮然,刹那割裂长距,凶猛呼啸而来! 韩修已经登上金阶,与李恤不过三尺之距,而那箭鸣声刺入耳内,俨然已逼近身前! 韩修真是没有想到,赤烈恒焉那把带着叫人不舒服的弧度的金枪,其实是一把抻开的金羽弓,与另外的材料镶嵌在一起,才合成了一把长枪。 而那长枪的枪尖也是两支奇特箭镞合二为一,只要拆开,将藏在其中的弓弦绷上,赤烈恒焉就忽然有了两支远距离夺命的杀器! 赤烈恒焉自从当年败在韩修手下后,他就习惯了两手准备——不管第一个计划有多么完美自信,他都要假设这个计划会失败,并以此为基础拟定第二个计划。 这次他是打定主意来挫盛周的锐气,假如这个计划失败,那就干脆狙杀盛周天子。 相比第一个计划,第二个太险了,代价也太大,但是假如盛周有连他也打不败的武将,那么他其实也没必要在意代价了,因为南梁崛起无望,他注定是历史里的微尘,撼不动大势所趋。 既然如此,还不如铤而走险,直接杀李恤。而杀了李恤之后的事情,那就听天由命了。 赤烈恒焉射出第一箭后,立刻弯弓搭上第二箭。 这次金羽弓载的不是离心箭,没那么重,所以速度与穿透力都要强劲数倍! 韩修转身时,利箭已风驰电掣地呼啸至身前,快的几乎无从反应,但是凭着武者身躯的应激反应,他拧腰挥枪,枪尖劈向锐利凶猛的箭矢。 然而极速行进的箭矢却未被劈落,竟是与枪尖擦出一阵火花,只被劈的转了方向,最终贴着韩修左臂呼啸而过,猛然钉在了大殿后方的墙壁上。 这一箭的凶猛,连韩修也为之惊叹。 但来不及庆幸躲过这凶猛的第一箭,要命的第二箭已接踵而至! 两箭之间几乎没有间隔,这次韩修已来不及提枪阻挡,当下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侧身闪避,让这一箭射中后方的李恤,要么…… 李恤还沉浸于韩修并非来杀他,而是来救他的震惊、感动与失落中,心中五味杂陈,复杂得有些难以招架,而接着,他就被韩修揍了。 韩修并未回头,只是将长枪枪杆向后一递,力道是往侧面去的,于是李恤肋骨挨了这一击,砰一声摔在龙椅边。 接着便是嗡的一声——或许并没有声音,只是韩修从身体被贯穿的感觉里,想象出了这么一声。 李恤被韩修那一枪杆打的差点吐血,摔倒的同时再次听到了利剑钉入物体的震鸣,等他抬眼,就愕然看见,一支通体血红的箭矢钉在了龙椅的靠背上。 金羽弓威力强大,那箭矢穿透了韩修的身体后,去势不减,最后才钉在了龙椅上,如果不是韩修把他打趴下,他就一块被射穿了。 第4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4 大殿下方,群臣已经因为突来的变故惊慌四起,惊呼与怒吼此起彼伏,一片的兵荒马乱,但是在李恤的耳中,整个的世界却仿佛沉寂了。 他惶然看向还站在他身前的韩修,心痛发觉那身影明明那样瘦削,却立得笔直挺拔,依旧如盛周边城一样高大伟岸。 “太傅——!”李恤歇斯底的一声惨叫,不敢看韩修肩胛下方那涌血的贯穿伤口,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伸手想扶住韩修的身体。 那么重的伤,那么多的血,李恤的心像也一同被贯穿了,脑中不可遏制地想象出韩修笔直倒下的画面。 然而在他手碰到那染血的身影之前,韩修手中的枪杆忽的又动了,狠狠一下顶在他心口,毫不留情,这次真将李恤打的一口血涌上喉咙,刚爬起来的身子又摔倒下去。 “还没死,别碰我。”韩修头也不回地说,然后竟是一提枪,要朝已经逃散的南梁人冲杀而去。 李恤扑过去要阻止韩修,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太傅别去,你受伤了!” 但是他手只来得及抓住韩修一片衣角,却根本攥不住,眼睁睁看韩修身影像离弦箭般离他而去。 大殿中人群汹涌,纵使事发突然,在场的盛周官员也都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开始追杀南梁使团的人。 然而与他们相比,从金阶冲下来的韩修依然是行动最快的。 所有人都看到了韩修身上那可怕的伤口,并且不自觉得倒抽一口凉气,然而韩修像是无知无觉,挥舞着银枪冲杀与最前,并且连挑了三名断后的南梁武将,依然冲势不减。 看着这样的韩修,众人才忽然想起,这是当年自戕八刀,还能继续坚持着杀了刺客的狠人。 一时间,竟没有想起该去拦住他,该送他去抢救。 “拦住太傅!”李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莫大的惊慌焦灼。 齐渊早就想拦住韩修,这时刚好冲到韩修身边,于是一把从后抱住他,不让他再带着这样的重伤横冲直撞。 “大人,伤势要紧!!!”齐渊低呼,同时又不敢抱的太紧,生怕因此加重韩修的伤势。 然而韩修此刻已什么都顾不上,脑子里如火山爆发一样,只汹涌着一个念头: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找到赤烈恒焉,不然就再也杀不了他了! 抱着这种背水一战的决绝,韩修根本对自身和周围的情况都顾不上了,满腔只有找到赤烈恒焉大干一场的斗志在汹涌,令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就此放弃。 这段时间以来太压抑了,简直像被人摁在水底,死不去又活不来。但是赤烈恒焉的出现,令他有种终于从水底爬出来的感觉。 愉悦极了,快意极了,分明是死对头,但此刻却是打心眼里欢迎这狡猾又强悍的浑蛋。 于是在寻找死对头的当口,身体忽然被齐渊抱住,脚步受阻,韩修顿时大怒,回头暴呵:“松手!” “不松!”齐渊呛红一双眸子拒绝,神情无比执拗而坚定,只因为,他已经提前于其他人猜到,当年的盛周战神的真实身份。 所以此时此刻,他抱着韩修再次浴血的身躯,简直都要哭了。 然而韩修无视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厉声怒喝:“那是南梁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如果说盛周战神是南梁军人的噩梦,那么南梁太子就是盛周军人的噩梦。 那个遮头盖脸、力大无穷、一把金羽弓令人谈之色变的南梁太子,居然就是赤烈恒焉,还是当年的盛周镇北侯?!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但是结合今晚赤烈恒焉表现出来的强武,又似乎没错了。 在周围人的震惊摇摆中,齐渊却不为所动,不管自己刚刚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明确知道,他要拦住韩修,他不能看着韩修再不顾性命地冒险拼杀。 “这里不是一骑关,即使你停下来休息,也没有关系!”齐渊咬着牙,哽咽着声音对韩修喊。 他想起当初在一骑关,他跟着那个挥舞长枪的身影拼杀,三万对十万,那根本就不是人能打赢的仗。 可是他跟着那身影一直冲,一直冲,那身影不停,他就不停;那身影不倒,他就不倒。 有无数次,他从刀光剑影里抬起头,就看见那身影中了刀、中了剑,蹒跚了、踉跄了,于是他就在心中想:哎,结束了,只能坚持到这儿了。 可是不等他想完,那身影就重新撑着脊梁站起来,然后继续挥舞长枪厮杀。 一直杀到最后,血染残阳,敌人们死的死,逃的逃,他脚下全都是尸体,有敌军的,有战友的,于是他终于站不住了,一头栽进尸堆里。 可到了这一步,那带领他奋进的人影也没放弃他,居然还过来对他伸出手,将奄奄一息的他从尸堆里拉出来。 当时他只觉得敬佩,敬佩这人的强悍骁勇,直到后来军医到了,他看到那人脱去战甲后的真实的样子,他才明白,哪里是什么强悍骁勇?他不过是比旁人苦撑。 “停下来吧,休息吧,这是皇宫,我们有很多人,您不用拼命也没关系,真的。”齐渊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仍旧牢牢抱着韩修。 而韩修终于听进了他的声音,脑海中那股如岩浆一样炽烈的执拗的坚持,忽然冷却了下来。 像是海水淹没了火山,温度骤降,水气蒸腾,于是连眼前也跟着花白起来,随即整个身体都好像空了,才察觉到无边无际的虚弱和疲累。 他没注意到,他的血都快流干了。 韩修终于不再挣扎,回头看向齐渊,苍白的嘴角微微提起来,露出个浅淡而欣慰的笑容,有些感慨的样子,对齐渊点了点头:“是啊,差点忘了,我又不是盛周摄政太傅了,没那么多责任要扛,想休息就休息。” 齐渊看着他那疲惫的笑,猛地一阵心痛,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啪嗒一声滚下来。 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韩修的身体便在他怀中一坠,直接晕了过去。 第4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5 中了赤烈恒焉那一箭,他便已是濒死,现在才晕已是奇迹,可他却追杀了三个南梁武将,撑到别人提醒他可以休息时,他才放任自己晕过去。 在场文武百官莫名都湿了眼眶,除了赶去追杀南梁人的,其余都围在太傅大人身边,为他的安危揪紧了心肠。 “御医令!” 重伤的人,早一秒接受救治都是好的,李恤边赶来边大喝一声唤来御医令,顾不得许多,直接脱下龙袍铺在地上,让韩修躺在上面,然后手忙脚乱地为韩修脱去上衣,露出那道贯穿肋部的伤口。 御医令直接跪地施救,眼里并无尊卑,用古怪而深刻的腔调指挥道:“贯穿伤得前后一同处理,让伤者侧躺。” 于是李恤扶着韩修的身体侧过来,露出了那带着离心箭伤疤的后背。 御医令一开始未曾注意到那伤疤,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治疗当下正在流血的伤口上,一直到伤口止住血,上了药开始包扎时,他眼角余光才意外一瞥,看见了当年他亲手剜出离心箭箭镞后留下的疤。 然后这御医令就大逆不道了,当着天子的面,凑近太傅大人后腰处,对着那伤疤又看又摸。 接着在现场众人都不禁替这胆大妄为的御医令捏把冷汗时,御医令终于摸够了似的,猛一下抬起头,盯着李恤,砸石头般铿锵有力道:“微臣有事启奏。” “说。” “这疤微臣认得——是当年一骑关大战后,我亲手为主帅剜下离心箭后留下的。” 此言一出,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在场百官。 “御医令大人莫要胡说,一骑关大战的主帅是张国舅,而国舅大人早已被……” 被当时身为摄政太傅的韩修亲手给斩了,这事大家都知道,也知道如今天子百般折辱韩修,主要原因就是为这个,所以众人的议论只说一半,此刻不敢往下说完。 然而御医令却对群臣的质疑置若罔闻,刻板的一张脸孔刚正不阿。 “我只认得伤口,不认得人,这伤口是我当年在一骑关战场上亲手所剜,因为箭镞入骨,不得不从旁边切开口子去撬,切口还在这里,我绝对认不错。” 御医令是出了名的怪医,醉心医术,刚正刻板没朋友,还重度脸盲,宫里除了天子,几乎没叫对过人。 而说完了自己的结论,御医令就又啥也不过问,只对李恤道:“陛下,救人要紧,还是赶紧把伤者抬入室内继续救治吧。” “嗯。”李恤点头,像是不甚重视的应了一声。 但实际上,他是忽然有些虚脱,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个简单的单音答复御医令。 而得了天子首肯,众人赶紧忙碌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韩修抬起来。 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重伤的太傅身上,于是忙乱中,便没人注意,天子还半跪在地上,正试着爬起来,结果不知道为何,竟没能成功,反而踉跄一下,险险摔倒。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李恤,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陛下。” 齐渊将李恤扶起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跟兔子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恤。 陛下,这次别说廷杖,就算您要砍我的头,我也要说! 李恤看着齐渊,就像一身巨债的落魄者,看着来势汹汹的讨债鬼。 “你又想说什么?”李恤眸光阴沉,用天子的威严对着齐渊。 然而齐渊头铁无比,在天子之威下毫不动摇,一字一句说:“一骑关之战,国舅从头到尾没有参加! “大战开始前,他丢下您,丢下四万大军,挑了一百精兵护送他逃往齐云岭。” “闭嘴。”才听齐渊说了个头,李恤就听不下去了,垂于袖中的双手攥成拳,发着抖,用低沉严厉的声音阻止齐渊继续说。 但是齐渊一开始就说了,这次别说廷杖,就算砍头他也要说,于是他无视天子的命令,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继续坚定说:“那一百精兵就是国舅的肉盾,护送他到齐云岭,却还是遭遇南梁一支千人小队的追击,一百人最后死的只剩十几个。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调头撤回一骑关,路远耽搁,等他们回来时,刚好赶上一骑关大捷,国舅是平白顶了这个天大的战功。” “住口!”事实几乎已经成型,李恤再也克制不住,一手攥住齐渊衣领,怒声打断。 再说一个字,朕就要你的命! 害怕啊,哪怕是天子,他此刻也是怕的心揪,怕的肝颤,怕的要发疯! 犯错本身不可怕,因为很多人其实就是想犯错才会去犯。但是犯错的后果往往令人无法承受,所以,面对自己的错误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而李恤在此前,还一直坚信自己没有错,坚信自己不用面临任何恶果,结果御医令和齐渊先后跑来向他证明,他错了,错的面目全非,这怎能叫他不怕? 也因为太害怕,所以他决定当个软蛋,不去面对。“齐渊,闭上你的嘴——这是圣旨!” 军人向来信奉军令如山,对齐渊来说,天子是他这一生都不可抗命的主帅。 于是齐渊在李恤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昂着头,挺着胸,沉声问:“陛下,您是要太傅背着本不该承受的骂名,一直到他死吗?” 李恤:“……” 这话真是吓到李恤了,震的他差点魂飞魄散,顿时连齐渊的领子都攥不住了,颤颤的松了手。 “那你说。”他道,眼底有种仿若血肉横飞的疯狂和绝望,但神情却是一种狼狈的笑:“呵,你说,你想说什么你就说,随你说,尽管说!” 得了圣旨,齐渊彻底开闸了。 “我知道这事难以置信,但是当时在一骑关战场,确实是有两个国舅,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一个是战神,一个是逃兵! “张子高在内的一百精兵最后都归为一骑关大战幸存者,但是和我们这波真正在一骑关大战里活下来的人,根本连面都没见过。 “因为他们是在一骑关大战结束后才回来的,而我们,是跟着盛周战神从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 “这条线索是绝对无法伪造的,陛下稍微查证一下,就会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另外就是战场后方的情况,我也查了,当时太傅大人驳回冲击一骑关救驾的计划,下令兵分两路包抄南梁大军中路后,他就离开了军营,这点很多人可以作证,包括当时还是副指挥使的镇国大将军! “而之后太傅大人是突然出现在一骑关战场的,出现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斩杀了国舅张承微。而我找到了当时在国舅营帐中的一名百夫长,据他所说,当时国舅正在帐中设宴庆功,好不快活——可是中了离心箭的人,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庆功喝酒?” 第46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6 齐渊的声音像一道道惊雷,凶猛地轰进李恤脑中,震的他头痛欲裂。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日在军帐中,韩修拎着国舅的头颅进来时,脸色是那样的苍白,看上去就像血都流尽了一样。 他身前有血,他身后也有血,可若只是斩杀一个人,血又怎会那样大面积地染在身后?那分明是……分明是离心箭的伤口在流血! 最终,李恤抬手捂住眼睛,牙关死死咬着,肩头都开始克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一骑关大战之后,太傅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并且回朝之后就搬出了天机殿,住进了太傅府,之后的一个多月几乎没有上朝。 那时他以为太傅是在跟他对峙,他也确实把这当成了对峙,故意不闻不问,甚至高兴太傅不来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朝局。 太傅受着那么重的伤,他一次都没有去太傅府看望过,一次都没有。若他稍微顾念旧情,亲自去太傅府看一眼,也许,也许就什么都发现了,如今也不至于…… 后面齐渊还说了很多话,李恤浑浑噩噩的听着,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心被无形的刀子一遍一遍地剐着。 而最后他问了齐渊一个问题:“你也是国舅派系的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护着太傅?” 齐渊跪在地上,一双耿直的眼睛里,忽然透出一种腼腆的光:“因为……因为当初……太傅把手放在我肩上了……” 他说的是韩修自戕八刀救天子那一次,那一次韩修谁也没有理,独独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当年的惊鸿一瞥,成就了他对韩修矢志不渝的仰慕。 话是齐渊的心里话,天子问他,他便下意识回答,而答完才惊觉不妥,连忙道:“微臣绝不是对太傅有非分之想,只是当年被他的气魄所折服。 “也是因此,花了不少力气,才与国舅连上了十万八千里的表舅关系,然后编入一骑关大战的军营,只是想被太傅大人调遣,能做他手下的可用之兵就好。” 李恤与齐渊的谈话到此结束,李恤把齐渊赶走了。 因为齐渊就像一面镜子,把他的不知足、不珍惜、不是个东西,全都照了出来。 自惭形秽,丑陋不堪。 韩修被送到了天机殿,御医令又联合其他御医,把自己全部家底都掏了出来,拼了老命去抢救太傅大人。 因为天机殿已经默认为天子的后宫,所以除了御医,群臣都只候在殿外伸脖子张望,却不敢踏进去半步。 当姗姗来迟的天子拖着沉重步伐过来时,群臣连忙行礼让道,生怕挡了天子的路。 李恤心中是焦急的,他比现场任何一位大臣都担心太傅的安危,可是脚抬起来,跨过天机殿的门槛,却忽然感受到千钧之重。 要怎么跟太傅道歉?怎么弥补自己之前犯的那些错? 不,这些都是后话,当下最直接的,是怎么面对太傅。 拿什么脸去见太傅? 李恤一条腿跨过门槛,身形就晃了一下,要不是刚好扶住门框,堂堂天子大概要当众表演脚底一滑的名场面。 最终是殿内伺候的小太监扶住了他,以为他是因为担忧过度,于是连忙将他扶进了千机殿里面,还安抚他说:“陛下不要太担心,秀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白天是太傅,晚上是秀妃,这是圣旨,而现在是晚上,又在天机殿,所以小太监不敢抗旨,便这么称呼韩修。 李恤蓦地听了这声本是为了折辱而加封的秀妃娘娘,当即大怒,恨不得将这小太监拖出去砍了! 但是最终他忍住了,只默默推开那小太监,让他退下去。 哪有脸怪别人?秀妃是他封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的,还逼着礼部尚书用镣铐为韩修加封。 想到此处时,李恤已经走到了天机殿内殿,站在垂帘后,看御医们在韩修身上忙忙碌碌。 韩修还昏迷着,面孔偏向他的方向,虽然仍是那张端方俊雅,仿若天穹皓月的脸,可是此刻苍白得叫人心惊,也瘦削的叫人心惊。 真是瘦了太多了,从回到这皇宫之后,太傅就不停地消瘦,尤其是最近,他更是肉眼可见的看着瘦下去。 可是太傅这样不断地清瘦下去,他却从未真正关心。 就像当年太傅受了离心箭的重伤后,脸色一直不好,他明明发现了,却没有去关心。 李恤心上像扛了千金重物,每跳一下,都会让他有种累的喘不过气的错觉。 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李恤扪心自问,一时间只觉得痛不欲生。 偏偏他一眼扫过天机殿,入眼所见,几乎都是他干过荒唐事的地方。 太傅被他胡作非为到受伤,到晕倒,都没有真的怪过他,可是他呢?变本加厉,把这份包容忍让踩在脚底下玩弄,甚至反过来把这些伤害当成武器,拿到人前去嘲弄侮辱。 是怎样的宽宏大量,才能在他百般胡作非为时忍住,没有把他这个畜生当场打死呢? 李恤内疚的狠了,心口一痛,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是之前在大殿上,韩修救他时用枪杆打的,当时忍住了,现在情绪不稳,终于忍不住了。 这时终于有御医注意到他,又见他吐血,便惊慌失措地扑过来。 但是李恤抬手制止他们,沉声吩咐:“朕无大碍,专心救治太傅,不要分心。” 天子下了令,御医们便不敢违抗,于是又一窝蜂地回去忙碌。 最终临近丑时,御医令才走到李恤面前,躬身行礼后,一字一句地汇报韩修的伤情。 “若是身体底子好的人,这伤绝对是扛得过去的,但是太傅大人这副身子伤的太多,早就元气大伤,而近来又多受打击压抑,气血郁结,如此种种,现下的情况,十分的不好。” 这种大实话也只有御医令敢说,他这一板一眼的腔调,大约将来死后到了阎王面前都不会改。 而李恤听着他好不委婉的字字句句,只觉得心又被戳了个千疮百孔。 何来的伤的太多?——天牢,断云谷,一骑关…… 何来的打击压抑?——白天太傅、夜晚秀妃,龙椅上的荒唐,泰乾殿逼他跪伏……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他的太傅都是那样睥睨傲然的人物,可结果他都做了什么? 他亲手敲碎了他太傅笔直的脊梁,迫他太傅弯下不屈的膝盖,让他那傲视天下的双眼变得晦暗无光…… 第4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7 李恤已然站不住,连忙扶住墙,只觉得心口又是一阵血气在翻,满嘴都是腥气。 御医令是个艺高胆大话不多,心思还清明的,早先在宫宴大殿是看见李恤挨了打,也知道这混蛋皇帝八成是在为自己做的混账事内疚到动了气血,于是也不跟天子汇报了,直接将人扶到榻上坐着,给他施了针,顺了气,最后才说:“陛下,南梁贼子还未抓到,乱子怕是还会有。” 就这么一句,硬邦邦的,但是已经陡然让李恤明白,无论如何他这个皇帝不能倒下,不管他是什么狼心狗肺小畜生,这时候都得稳稳的站住了。 负责煎药的御医一同端上来两碗药,一碗是太傅的,一碗是天子的。 天子听了御医令的忠告,十分老实配合,一口气把药喝完了,但昏迷着的太傅就不大老实了,人虽然昏着,但却像是在做着不好的梦境,眉头紧蹙,牙关紧咬,不时发出微弱又痛苦的低吟,药根本喂不进去。 御医们法子试了个遍,就是没有用,最后李恤只能想到嘴对嘴的喂,不敢有任何玷污冒犯的念头,就只是想把药喂下去。 “太傅我错了,你喝药。”喂一口,他就在韩修耳边忏悔一句。 “太傅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喝一口。”喂一口,他就在韩修耳边忏悔一句。 “太傅,恤儿再也不敢了,你就喝一口。” 这药喂得艰难,药汁顺着韩修嘴角往下流,眼泪就顺着李恤的眼角往下流。他一颗心都要活活被搅碎了,最后抱着韩修的身子痛哭不止。 李恤不知道韩修在做什么噩梦。 他的太傅是天地间最坚强的人,本不该有害怕到梦里都放不下的东西。 可是现在太傅在做噩梦,梦中都咬牙蹙着眉,会发出受着煎熬般的低吟。 他努力给韩修喂药,喂了好多碗,喂得最后他自己嘴里都苦到麻木了,才总算喂下去不多的一些。 韩修喝了药后,人却没有转醒的迹象,一直就那么闭着眼,蹙着眉,不时发出一两声难过的低吟。 而到了后半夜,他竟然发起了高热,原本凉冰冰的身子,忽然热的像掉进了蒸笼里,摸上去都烫手。 李恤简直要疯了,却只能退到一边,看御医们慌张地救治。 堂堂盛周天子,被惶恐和痛苦包围,脸上没了威严气势,只剩穿肠蚀骨的内疚和后悔,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也十分糟糕,狼狈的不成样子。 而同一时间,韩修意识中,笋子正在努力地往外弹:【宿主!宿主你理理我呀!】 【宿主你撑住啊,胜利在望了啊。】 【男主仇恨值已经降到只剩1了,你醒醒,系统奖励了3000积分,你快理理我,我给你开痛感屏蔽,开了你就不痛了呀。】 系统的每一个操作,都需要宿主亲自确认,但是韩修意识全无,所以笋子空有几千积分,却只能干着急。 现实中,昏迷的韩修忽然挣扎起来,像是在跟什么搏斗,众人措手不及,没能及时按住,结果他身上的伤口就崩了,血流不止。 这次大出血,简直比直接受伤还凶险,血流的怎么也止不住,御医们拿着完全被血染透的纱布,全都已经慌了手脚。 关键时刻,李恤就盯着御医令,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就死死盯着这个刻板的家伙,像是一定要从他身上盯出一个救命的法子来。 最后御医令还真被他盯出了法子,只是这法子着实太狠,是要用烧红的烙铁将伤口烧焦。 这是九死一生的险招,会加重伤势,但是能快速止血。毕竟伤势可以以后慢慢养,但是血流干了,就没有以后了。 李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抱起韩修,把他箍在怀里,让御医令动手。 毕竟已是个独当一面的大国天子,分得清轻重缓急,哪怕看着那烧红的烙铁,他怕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但他不迟滞,不废话,果断到仿佛没有心。 烙铁烫上来的时候,韩修即使昏迷着,人也本能的发出惨叫,脖子后仰着,拼命的挣扎想躲。 李恤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韩修,在怀中人惨叫挣扎时,就使劲睁大着通红的眼睛,没有泪,像极了人死不瞑目的样子。 最后韩修实在是痛的狠了,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然微微睁开了些。 他意识混沌模糊,睁眼就看到李恤那像死不瞑目一样可怕的脸,于是积压在心底的埋怨和难过就忍不住都发泄了出来。 “恤儿,太傅也是人,太傅也会疼。” 若是清醒着,他绝不会说这话,一来人设端久了放不下,叫疼博同情这种事,太傅大人做不来,二来不想惹李恤多心,怕一不小心又惹得仇恨值飚上去。 所以这是李恤这一辈子,第一次听韩修说疼。 可笑的是,他以前总觉得太傅是个不会疼的人,而且还说过不止一次。 “太傅,恤儿错了,恤儿再也不乱说话了…… “你疼你就打我,就咬我,怎么样都行,求你好起来,求你好起来……” 皮焦肉烂,揪心揪肺,血好歹是止住了。 韩修因为烙铁的刺激,出了一身汗,高热倒是退了下去,后半夜人就平静了很多,像是平常的睡着,但也像是虚弱的没了动静。 李恤一直瞪着眼睛守在床边,一直到天边出了日头的霞光也没有闭眼休息过,期间他一直握着韩修的手,手指有意无意地贴近脉搏的地方,简直成了个人形的心跳检测仪。 过程里有好几次他惊恐地跳起来,以为韩修突然没有脉搏了,结果只是他紧张过度,按得太紧了。 如此到了天亮后,御林军统领进殿禀报,昨夜彻夜抓捕,南梁贼子大部分都已经被诛杀,本想留活口逼供的,但是那些人宁死不屈,而为首的赤烈恒焉实在太厉害,屡屡围杀,屡屡逃走,禁军还在奋力搜捕。 李恤听御林军统领汇报时,是坐在天机殿外殿的大厅中,一身端正威严,纵使气色不佳,但大国君王的气度分毫不减。 韩修说过的,天子是撑起这江山最高的柱,他不能靠别人,更不能倒,否则,天会塌的。 “南梁亡我盛周之心不死,借进贡之机谋乱行刺。 “传兵部,发檄文,昭告天下,征讨南梁! “这一次,朕要永绝后患!” 三句话,定了这历史上,南梁被盛周一举踏平的结局。 第48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8 开战是大事,并非天子心血来潮就能决定,每次一提到战争,满朝文武都是主战的、主和的吵成一锅粥,但是这一次,李恤说要战,盛周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反对的,哪怕是平日满口仁义文章的御史大夫,这次也攥着拳头要战。 狼子野心的南梁,咬着盛周数十年不肯放,两次让他们的太子在盛周搅的满城风雨,上次是被盛周太傅击溃了,这次还是被盛周太傅击溃了,可两次太傅都是身受重伤。 不能忍了,既然他们南梁不要盛周施舍的和平,那就抛头洒血地战吧!在铁蹄与血火中了结这宿怨! 朝堂上,喊杀声震天,明明是一群穿着官袍的大臣,却俨然成了穿甲从戎的兵。 当朝会结束,朝臣们热血激昂地离开,去为即将到来的征战做准备,偌大金殿很快就空了。 李恤最后才站起来,顺着金殿的金阶往下走。 这金阶他走了十来年了,从十三岁时两股战战着,怀着满腔惶恐和不安的第一次走上来,到如今不管天塌地陷还是山崩海啸,都能走的稳当威严,仿若无心无情无所畏惧。 走到最后几级金阶的时候,李恤一抬头,恍然看见了少年时,韩修牵着他的手,第一次从这里往上走的情形。 那时他真是慌得不行,两腿一直在哆嗦,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摆在那儿,看着威风凛凛,可那看着不像是什么舒服的椅子。 那么宽、那么大一个龙椅,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坐上去,脚够不着地,手摸不到边,背靠不到凭依,感觉就跟坐在悬崖上一样。 所以他害怕,他总想找个人靠。 所幸那时候韩修在他身边,上金阶时,会悄悄捏捏他的手给他鼓劲,上来后,也陪着坐在他旁边的摄政御座里,虽然不是紧挨着坐在一起,但是眼角余光就能看到太傅端正挺拔的身影。 他的太傅是那么了不起,只要给他那么一点点余光里的存在,就令他十分安心。 于是就算像坐在悬崖上惶惶不安,十三岁的他也终于坚持下来了。 李恤回忆着过往,眸中酸涩,随即头也有些晕,脚下竟是绊了一下。 这条他走了十来年的金阶,他终于是摔了一回。 索性已经快走到底了,又有功夫底子,这一摔并不是太难看,就只是半跪在了地上。 太监总管常英早瞅着他不对劲,在旁观察了许久,连忙去把他扶起来。 “陛下,陛下龙体要紧啊。” 他知道皇帝是因太傅的伤势忧心焦虑,从昨夜到现在,兵荒马乱马不停蹄,又一夜不合眼,着实叫他这老太监心疼。 可是他又不敢提太傅,因为太傅情况不好他知道,所以来去也只能提醒李恤保重身体。 李恤却推开常英,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头颅抬高,脊梁挺直。 “朕是天子,是撑起这江山最高的柱,朕不会倒,也不需要人扶。” 李恤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平常一样的威严从容,然后走出金殿,赶往天机殿,想立刻看看韩修的状况。 今早上朝之前,御医令是说韩修伤情有好转了,今天有望能醒来,因为这句话,李恤受着煎熬的心才终于好过一点,处理了政务后,当下便恨不得一步跨回天机殿,回到太傅身边守着。 他想过了,他不做懦夫,他要面对太傅,跟太傅认错,求太傅原谅。 这势必很难。 他还记得昨夜在宫宴大殿,太傅中箭后,他想去扶,结果太傅不许他碰。那冷漠而疏远的口吻,李恤稍微回忆一下,便觉得心头像针刺一样疼。 不过没关系,只要太傅醒来,他会忏悔,会赔罪,无论太傅怎样罚,他都认。 这个念头一直在李恤脑海,成了唯一支撑他的东西,直到…… 宫内祸乱横生,天机殿附近一片兵荒马乱。 御林军统领从天机殿飞奔而来,看神情都快哭出来了,一个猛子在天子面前扑倒跪下,向他禀报了一个毁灭性的噩耗:“赤烈恒焉那疯子杀进天机殿,挟持了太傅大人!” 这消息像个惊雷一样,震得李恤差点魂飞魄散,然后再顾不得什么天子威仪,疯了一样狂奔到天机殿外。 御林军已经把天机殿围的水泄不通,但是没有人敢靠近,而殿门口,血淋淋的躺着几具御医的尸体。 御医是个高危职业,平常天子不高兴就爱拿陪葬吓唬他们,但是这一次,他们真是飞来横祸,病人还没死,他们就先壮烈了。 只因为赤烈恒焉要杀鸡儆猴,但又不好直接把床上那位要紧的拎出来杀,于是把他们这些御医拎出几个杀了扔出来,并扬言若御林军再敢靠近,还会继续杀。 先杀人,后恫吓,这样做的效果绝对好,把御林军连试探的心思都给掐死在肚子里。 李恤赶到天机殿门口,看了门口的惨状,简直目眦欲裂,当即对着紧闭的殿门发出一声惊天怒吼:“赤——烈——恒——焉——!!!” 他这一吼,震得附近树木上的鸟儿都惊飞了一群,结果那殿门仍旧紧闭,纹丝不动,简直就好像一张冷漠嘲笑的脸,端的淡定从容,就等着看堂堂天子的笑话。 李恤真是恨得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怒瞪御林军统领,想质问他为何没有守好天机殿,居然让赤烈恒焉闯了进去。 可是这种时刻,追责根本于事无补,不用问也知道是赤烈恒焉过于勇猛,御林军拦不住。 拦不住就是拦不住,而且看满地的血迹,显然御林军也是拼杀过了的,可是仍旧拦不住那天生怪力的赤烈恒焉。 这世上,能单杀赤烈恒焉者,恐怕只有韩修了。 而除了单杀,就只能车轮战,一轮一轮地耗死他。 可赤烈恒焉不傻,才不会乖乖等着被御林军耗死,于是他直朝宫内防守最严密的宫殿冲,因为他知道,那防守最严的地方,一定就是他那端方俊雅的克星的所在。 然后接下来的事,便是天遂人愿。 第49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49 李恤声如惊雷地吼了那么一声后,过了快一炷香的工夫,天机殿里面才传来一些动静,接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就这一条缝,外面御林军剑拔弩张,弓弩手刷刷搭箭,只等一声令下,便可让门后的南梁贼子变成血淋淋的筛子。 然而殿门后面却不是南梁贼子,而是一个抖成了筛子的御医。 原本天机殿内照看的御医有七个,被杀了三个,现在还剩四个。 现在这御医哆哆嗦嗦来开门,是替赤烈恒焉给李恤传话的。 “陛、陛下,赤烈恒焉说,说让您别那么大声,打、打扰他和……和……和太傅大人谈心。” 这御医战战兢兢传话,谈心二字说完,人就被腰上拴的绳子猛扯回去,接着便传来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求饶声。 那声音太惨,显然是遭了什么毒手。 而紧接着,赤烈恒焉那不满而慵懒的声音才传出来:“我让你传话传的是这个吗?我原话是,让那不孝子别再乱吠,打扰我和我姘头谈情说爱。” 不孝子,姘头,分别指的谁和谁,大家就心照不宣了,心里都明白。 可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李恤连茫然一下的余地都没有,整个人瞬间就被点炸了。 他几乎下意识的迈步要闯进天机殿里去,要把里面那胡说八道的混账生吞活剥! 但是御林军统领拼了命的拦住他,让他别冲动,毕竟单打独斗,现在没人是赤烈恒焉的对手,李恤闯进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口,非但救不了太傅,还平白把自己搭进去。 殿内,赤烈恒焉听着外头的动静,发出一声又狂又浪的大笑,故意高声说:“我的修儿呀,还记得昨夜宫宴上我同你说过吗?别再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赤烈恒焉这一声是故意拔高了调子,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声如洪钟,外面不光李恤,连同守在最外围的御林军都听得一清二楚,当即个个面色一僵,都下意识替天子和太傅尴尬起来。 偏偏天子就在眼前,他们稍有不慎就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于是个个都在心里把赤烈恒焉这没脸没皮的南梁太子骂了个底朝天,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天机殿内,韩修侧身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淡色的眸子看着赤烈恒焉,神情从容带笑,骂出了门外众人的心声。 赤烈恒焉听了他的声音,抬起溅了血的邪魅俊脸,灿然一笑:“哟,能骂人了,看来是有力气了。” 赤烈恒焉擦擦脸上的血,从地上站直了身体。 刚刚他往那传话的御医腿上扎了好几刀,就为了让他叫的足够惨,他一站起来,那可怜御医连忙拖着腿缩到角落去,另外的三个御医连忙帮他包扎。 赤烈恒焉倒也没管,大喇喇走到韩修旁边坐下,身子往韩修那边一靠,两人肩并肩挨在一起,赤红眸子含笑看着“说真的,男人跟男人搞是什么感觉?爽吗?” 当年他还是镇北侯的时候,跟韩修传绯闻他也是知道的,不过当时他只当外人磕的是兄弟情,并未多想,更没深入了解。 要不是这趟过来,听说韩修被李恤封为秀妃了,他还真是没想到过,还可以这么玩的。 “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光觉得你好看了,竟然没想到,就算是男人,也是可以推倒的。” “这下可好,让你那不孝子捷足先登了,我悔的肠子都青了。 “哎,当初把你关在密室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刑具都用过了,却偏偏忘了,最好的刑具就在我身上呢。” 韩修淡然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失血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个和气的微笑,道:“你把我推倒?呵,到时谁给谁上刑还不一定。” 人设这个东西,崩了一次后就不用再正回去了。 自从当初猛太傅脱过一次端方俊雅的皮,把镇北侯拖到床上骑着一通武松打虎之后,他们这对死对头就算是度过磨合期的小夫妻了:男神变糙汉,女神变女神经,谁也不用再端着高冷矜持。 之前御医令就推测过了,说韩修今日八成会醒来。 不得不佩服这刻板怪医实在很有能耐,推测的结果也是十分准确,好巧不巧,就在赤烈恒焉闯进来之后不久就醒了。 醒的时候,赤烈恒焉正坐在床边解他的衣服,那邪魅俊脸上,眉头紧皱着,表情严肃。要不是这样,韩修当时真要以为赤烈恒焉说到做到,一把他抓到手,立马就要办。 不过结果赤烈恒焉只是要看韩修后腰有没有离心箭伤疤。 当年一骑关断云谷,赤烈恒焉遮头盖脸,韩修也是改头换面,两个死对头在战场上见了面,好一顿你死我活的厮杀,但结果谁也没认出谁,想来竟有种天意弄人的惆怅感。 如今数年过去,赤烈恒焉终于杀回来,本以为当年在战场将他打败的大敌已不在人世,却不料,那大敌跟他的克星重合了,还在众目睽睽的擂台之上,又打败了他一回。 擂台对战时,赤烈恒焉就已经认出韩修的身法了,但是兵荒马乱的也没来得及问,如今这克星终于又落在他手里了,于是他一改自己的承诺,第一件事不是对这克星践行诺言,而是看看这克星后腰有没有当年他射的离心箭伤疤。 一看之后,果然有,赤烈恒焉大笑起来,笑的像疯子似的停不下来。 “你这个冷心无情王八蛋,上战场还故意换张脸,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会玩阴招的人了。” 笑完之后,赤烈恒焉哭笑不得地指着韩修指责,那话说的,俨然韩修是个玩弄了他感情的大猪蹄子。 对此韩修表示很无辜,但是当场因为伤痛半天发不出声音,还是先在意识里找笋子聊了会儿,知道他昏迷时,李恤仇恨值暴降到1,系统奖励他三千积分的事,于是痛快地开了痛感屏蔽,闭着眼休息了会儿,这才终于能开口说话。 “遮头盖脸玩阴招的是你,不要贼喊捉贼。 “当时一骑关主帅跑了,我只能顶上,又不是为了你才换脸,不要自作多情。” 第50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50 死对头之间,哪怕是斗嘴也不能输。 韩修一边说话,一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虽说他现在不觉得痛了,但是身体虚弱的是改变不了的,明明只是想坐起来,结果硬是几次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赤烈恒焉好心的扶了他一把,这才成功坐起。 “呵,你也只剩嘴上逞能的功夫了,活该两次被我射。” 这个射当然是射箭的射,但是从赤烈恒焉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多了股子不好明说的味道在其中。 韩修没有接他话茬,低头有些艰难地整理被赤烈恒焉扒开的衣服。 “别理了,直接脱了吧,省的待会儿我还要再扒。” 韩修抬头看他一眼,给了个把他话当狗叫的假笑。 因为失血很多,韩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口渴,此时嘴唇都干裂了,缺水缺的厉害,赤烈恒焉倒是没在这事上难为他,主动倒了杯茶过来,搁在他手里。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外面李恤就赶到了。 对此赤烈恒焉是很高兴的,毕竟他的最大目标就是杀李恤。 而在赤烈恒焉隔空对李恤喊了那一通绝对很有激将作用的污言秽语后,就一直在等着李恤一时脑子发热冲进来,到那时,盛周天子必死在他手下。 韩修跟赤烈恒焉斗了会儿嘴,一杯茶也快喝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死心吧,李恤不会进来的。” “是吗?那看来不孝子果然是不孝子,是真不在乎你的死活。” 赤烈恒焉故意扎韩修的心,韩修却一副早就看淡的豁达表情,悠然说:“他是我教出来的,虽然毛病很多,但是绝对分得清轻重,这种闯进来也救不了我,还平白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事,他不会做的。” 韩修的茶喝完了,于是把杯子往赤烈恒焉面前一递,连个请字都不带的,老实不客气道:“再来一杯。” 赤烈恒焉简直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想说什么又没说,还真接过杯子,去帮韩修又倒了一杯茶过来。 “喝吧,喝好了咱们就该到床上办事了。 “话说在前头,我对男人没经验,你可得好好配合,不来个七八次不准断气。” “嗯,我尽力。“韩修边喝茶边应声,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把旁边哆嗦着围观的几个御医都看傻了,个个暗暗心惊近墨者黑,好好的端方俊雅韩太傅,被赤烈恒焉挟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草来草去的各种粗鄙之语就没断过,现在更是答应跟赤烈恒焉来个七八次,简直是叫人惊碎了下巴。 也就御医令还是很淡定,完全没觉得自己身处九死一生的险境,还在自顾自地用药杵捣药,听见太傅答应时,才抬了下眼皮,硬邦邦地提醒:“太傅现在的身子,不可能七八次的,最多一次。” 赤烈恒焉被这大胆的御医激起了兴趣,笑着说:“一次也行啊。” 结果御医令又补充说:“一次就死,华佗在世都救不了。” “一次就死?”赤烈恒焉皱眉,回头看着韩修,一脸失望且嫌弃:“那不等于一次都没有?你怎么那么没用?” 他可不打算现在就弄死韩修,毕竟全指望韩修把李恤给引进来。 结果韩修喝着茶,抬头给了赤烈恒焉一个更失望且嫌弃的表情,埋怨说:“我没用?还不是因为你射得好?” 又来了,太傅大人的粗鄙之语。旁边几个御医已经听得一脸佛系,木木的没有什么大反应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恒焉将军就是我的牡丹丛,风流而死我真不介意。” 完了,不光会粗鄙之语,还会狂狼之语了,御医们心都碎了,端方俊雅韩太傅,今日开始,彻底没了。 而听了韩太傅的狂浪之语,赤烈恒焉要把韩太傅弄死的念头反而彻底打消了。 只听他忽然大笑一声,像是识破了某种诡计一样得意而嚣张,盯着韩修道:“你就是想我弄死你对不对?你死了,就没人能威胁到李恤了。 “韩修啊韩修,我是真没想到,为了那个不孝子,你能把自己委屈到这种程度。” 赤烈恒焉此言一出,韩修意识里,笋子高兴的咋呼起来:【啊哈哈,不愧是宿主啊,人心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赤烈恒焉生性多疑,尤其是对着韩修的时候。 于是眼下明明不是什么好事,韩修却一脸配合且期待的样子,他便不得不起疑心,继而推理出韩修的一个目的——不管他推出什么目的,反正他肯定不会让韩修如愿,如此一来,韩修反而就安全了。 而这一时侥幸换来的安全,让韩修也是捏了一把汗。【这人是个疯的,对自己又极有自信,我要是拒绝,他肯定说什么都要先草了再说。】 就因为这坏毛病,当初在镇北侯府的密室,韩修才走运捡回一条命。 因为那时赤烈恒焉一定要韩修受不了酷刑折磨,自己开口求死,结果韩修一日不求,他就一日不杀,也是一种另类的倔强了。 自认为看穿了韩修的阴谋诡计,赤烈恒焉笑的十分开心,又挑了一个四肢还健全的御医出来,让他去给李恤传话要东西。 本来韩修正在暗自庆幸计划成功,暂时不用担心被上了,紧接着听见赤烈恒焉要的东西,顿时脸都绿了。 天机殿外,李恤正陷入无边的纠结煎熬中,正攥着拳,内心天人交战,在理性和冲动之间来回拉锯,结果,天机殿的大门又开了条缝,换了个御医探出脑袋来。 因为有上一个御医擅自改了传话惨遭毒手的前车之鉴,这次的御医传话时,基本就是原话照搬了:“准备点床笫间滋润助兴的药膏药油来,要快,不然他就直接上了,到时候吃苦的是太傅,别耽搁。” 李恤一听到这个要求,当场心像被放进油锅里,刺啦一声,烫得他简直魂飞魄散,站都要站不稳。 他是强行死死攥紧了袖中双拳,才撑着没有露出半点动摇,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睁着,牙关都要咬碎了。 第51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51 “告诉赤烈恒焉,要求他可以随便提,但唯独不要伤朕的太傅。” 听了自家天子的话,那御医露出个颇为同情的眼神,然后颤抖着把头缩回去,跟赤烈恒焉转述了李恤的话。 赤烈恒焉听了就来了兴致,觉得就算不能立刻杀了李恤,先往他心上砍几刀也是好的,砍着砍着,他说不定一疯就冲进来了,于是嘴角一扬,说了句差不多把李恤给千刀万剐的话。 李恤只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传话的御医又颤颤地把头探出来,几乎带着点哭腔转述:“伤不伤的,还得看陛下准备的药好不好,要是够滋润,见红晕倒什么的,大概可以避免。” 之前李恤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过,韩修才侍寝三次,就又是见红又是晕倒,当真比女人还娇弱。 当时他是在气头上,一心想把韩修的傲骨都给打折碾碎,成为可以任他拿捏禁锢的人。 而他那时的口不择言,如今都成了敌人剐他心肝的利刃,根本无从招架。 报应,这个赤烈恒焉不光是盛周的死敌,更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李恤牙关紧紧咬着,齿缝间已经隐隐有血色渗出,但他极力忍着,绝不肯露出半点软弱。 这种时候,他决不能软弱,否则太傅和这个江山,就都没了指望。 “告诉赤烈恒焉,只要他肯放过朕的太傅,他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朕是盛周天子,一言九鼎。” 于是,那御医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片刻之后,御医又把脑袋探出来,传话道:“这话很中听,那今日就谈到这儿,改日再谈吧。” 这就直接把天机殿当自己家了,盛周天子和群臣都是客,今日不见客了,有事改日来。 李恤不知道赤烈恒焉在搞什么鬼,一时间五内俱焚,烧的都快疯了。 殿内,韩修已经看出赤烈恒焉是在故意磨着李恤,叫他上不得下不得,慢慢耗,真正揪心的人才会耗不起,而赤烈恒焉已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耗得起,还可以顺便养伤。 赤烈恒焉伤得很重,昨夜在擂台上就已经被韩修伤了多处,之后被御林军接二连三的围杀,七七八八的也是受了不少伤,如今早已没了曾经的俊朗金贵,一身的血污狼狈,看着和流浪的乞丐都快差不多了。 赤烈恒焉手下有懂药理的人,一进来便将御医们的药箱给控制了,此刻把御医们都赶到一边,自己忙忙碌碌,给赤烈恒焉和其余手下治伤包扎。 赤烈恒焉经过一夜奋战,伤口和衣服都被血糊在一起,衣服往下脱的时候,简直如同扒皮。他痛的难受,就骂韩修出气。 “等你没用处了,我一定‘弄’死你,你给我等着!” 对于这些污言秽语,韩修从一开始就免疫了,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赤烈恒焉龇牙咧嘴的样子,活像吃瓜看戏,看的颇有滋味。 反正他有痛感屏蔽,他不痛,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好好地,而死对头在遭罪更好看的事情吗? 同一时间里,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一脸担忧地对韩修道:【宿主,你生命值已经快到临界点了,照这情况是撑不了多久的,可是男主那边的仇恨值还差1点没清零。】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韩太傅这身体本来就快到油尽灯枯了,要是不乱折腾,好好养着,或许还有个几年好活,但是昨夜中了那贯穿一箭,又几次大出血,如今就已经是个漏水的破桶,再怎么治,也好不了了。 【那我还剩几天?】 【不折腾的话,十来天还行,可是现在你在赤烈恒焉手里头,他肯定要折腾你的,搞不好随时会挂。】 笋子说着,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男主真讨厌,明明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仇恨值还挂个1在那儿?要是清零了,咱们随时可以脱离这个世界。】 韩修倒是淡定,因为他大概知道李恤为什么仇恨值还留个尾巴在那儿。【他大概是在等我道歉。】 【啊?你给他道歉?他好意思吗?】 【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对我的那些误会,多是因我故意隐瞒而起。】 【纵使他能想通,我那样做是为了历练他,打磨他,但是道理都懂,情绪上总会接受不了的。】 【纵使我是拼了命的为他好,可是那种好,也并非他自己选的,盛世明君是我强塞给他的东西,不管多好,他拿着大概都有些不情愿。】 【咦~真麻烦。】笋子一脸嫌弃。【那道歉真管用吗?】 韩修笑了,有点儿苦涩:【应该会管用吧。】 意识中进行到这儿,韩修突然就被现实里的刺激给惊了一下——赤烈恒焉这神经病,刚刚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韩修蹙眉看着已经做好了包扎,光着上半个身子,在默默吧唧嘴,似乎在体会刚刚那个偷来的亲吻的味道的赤烈恒焉,不悦地说:“这位太子殿下,你注意下太子的形象可以吗?” 赤烈恒焉吧唧完,又在韩修身边坐下,懒洋洋道:“我入盛周之前,太子之位就给我弟弟了。” 和绝大部分王室不同,南梁的太子是随时可以换的,他来盛周成为镇北侯的时候就换过一次了。 那时他是顶替镇北侯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出现的,之后搞垮镇北侯那几个草包嫡子,顺利继承了侯爵之位,然后凭实力跻身朝堂。 为此,他前后足足付出了八年的光阴。 当然了,最终这八年的光阴,都在韩修的算计下打了水漂。 而时隔八年他回到南梁,太子便又换成了他。 这是其他王室里绝对没有的一种特殊现象:没有党派之争,没有夺嫡之战,有才的出才,有力的出力,君臣上下一条心,唯一的目的就是搞侵略、谋发展。 南梁实在是地处贫瘠,资源少得可怜,如果不对外侵略扩张,这个国家是没几年好盼了,而盛周就在他们的隔壁,土地丰饶,因此,赤烈恒焉才如此不计代价地想要搞垮盛周,夺下这大好江山。 赤烈恒焉的苦衷和作为,韩修作为旁观者来看,是忍不住有些想同情和钦佩的,不过作为被侵略的对方,也是绝不会让步的。 如果生在同一个国家的话,他和赤烈恒焉,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然而韩修刚生出这种感慨,耳边就听到赤烈恒焉啧啧感慨:“啧,没亲出滋味啊,我可能真得弄点助兴的药,才能对你立的起来了。” 邪魅俊美的赤烈恒焉是个直的,一时半会儿弯不过来,还挺郁闷。 第52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52 韩修对此表示:去特么的可能成为朋友,这就是个狗日天杀的外邦贼子! 赤烈恒焉是个非常有耐性的人,他打定主意要耗李恤,于是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耗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他轻轻松松的养伤和睡觉,而李恤就守在天机殿外,整日整夜没有合过一次眼。 而为了更加煎熬李恤,赤烈恒焉还禁止外面给韩修送药,于是韩修本来就扛不住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了。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韩修已经有些撑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手都有些抬不起来。 赤烈恒焉吵着要上他,可是弯不过来也就不勉强了,而除了不给煎药,正常的伤口换药清理还是准的。 御医令把韩修伤口的纱布拆开时,他就在一旁盯着看,看到那焦黑的伤口时,故作惊讶的皱皱眉,摇头说:“哎呀,太惨了。” 然后遥想当年,又嘻嘻一笑,说:“不过比当初在镇北侯府密室里要轻多了,论烙铁上刑,还是我拿手。” 当年在密室,他对韩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烙铁就是其中之一,韩修身上被他留下的疤痕实在不在少数。 没办法,八年苦心经营打了水漂,而且那又是他第一次面对那种巨大挫败的打击,整个人都疯了,下手自然就狠。 如今老成了几岁,又是第二次败在韩修手下了,好像已经适应了,没上次那么激愤难平。现在就是愿赌服输,坦然多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对韩修手软。 “如果伤口上烧出来的痂被撕掉的话,会血流不止的吧?” 当御医令为韩修包好伤口之后,赤烈恒焉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这问题问的吊儿郎当,但是韩修已经敏锐察觉到了危险。 只是即使察觉到危险,此刻也没什么能阻挡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 此时韩修靠坐在床头,身上伤口刚刚扎上绷带,衣服还没有合拢,赤烈恒焉大手一推,把御医令推到一边,然后斜坐在床沿上,邪魅脸孔上带着一种邪意的笑。 时候差不多了,该去会会你那个不孝子了。 对于这个建议,韩修是求之不得的,于是点头:“好。” “不过会面之前,先做点准备吧。”赤烈恒焉说着,一手抬起来,手指摸到韩修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赤红眸子盯着“韩修,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怕是斗不过你了,不过我不甘心,所以咱们只能一起死了,死了之后一起投胎,下辈子接着斗。 “而且我下辈子一定先练好对男人的感觉,下辈子再见,不能再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这辈子没能上韩修,赤烈恒焉还耿耿于怀上了,居然单方面定了这么个承诺。 韩修也是哭笑不得,想骂他一句脑子有病,但是话还没出口,脸色就凝住了。 赤烈恒焉把手指伸进了纱布下面,贴着韩修的伤口慢慢摩擦,然后渐渐用力。 虽然韩修有痛感屏蔽,感觉不到痛,但是他能感觉到赤烈恒焉的手指在往下压,将那快烧焦的皮肤压得重新裂开,指尖凶残地探进了血肉里。 韩修不由得身体绷紧,牙缝间传出倒抽气的声音。 而赤烈恒焉赤红的眸子一直盯着他的脸,像是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最后,赤烈恒焉露出个乏味的表情,把已经沾满了血的手指抽出来,拿起韩修的衣摆边擦手边嫌弃说:“你被你那不孝子进入的时候,反应也这么冷淡吗?——也太无趣了。” 赤烈恒焉分明是个直的,但是对着韩修这个男人,却总是恨不得每一句都搞一点颜色出来,韩修都忍不住怀疑,要是这货真有下辈子,保不准真会特地为他去练习把自己掰弯。 李恤在门外苦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亮时,眼睫毛上都凝了细细的白霜。 然后,天机殿的大门终于在他眼前打开了。 经过这一夜的煎熬,李恤的理智已经被熬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完全是冲动。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他殷殷期盼的太傅,而且是已经醒过来的、将淡色眸子睁开来的太傅。 可是这份期盼了许久的重见,让李恤欣喜了不到半秒钟,接下来便是魂飞魄散。 “太傅!!!”李恤简直是惨叫出来的,那声音和当年他去镇北侯府刑室,看到太傅的时候一样的惊慌惨烈。 韩修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里,坐姿是一如既往的端正俊雅,而赤烈恒焉站在他身边,一脸洋洋得意的邪笑。 只因为韩修此刻衣衫松垮着,原本缠在肋部伤口上的纱布被扯开了,凌乱的缠在瘦削又苍白的身体上,而昨晚那样揪心揪肺才止住血的伤口,现在正像个水龙头一样往外渗着血,已经染开了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红。 “不——!”李恤看清韩修的情况,痛呼一声,再顾不得什么理智,什么家国,只想立刻冲到韩修身边去,去为他把那涌着血的伤口给堵上。 看自己的恶毒计划果然有效果,赤烈恒焉脸上快意,当即暗中蓄势,打算只要李恤靠近到三丈之内,他就要不计代价出手击杀。 然而关键时刻,一道穿着铠甲的身影从旁冲出,一把截住了李恤冲过来的身体,接着狠命往后拖,远离赤烈恒焉的击杀范围。 “陛下,不可冲动!”齐渊抱着发狂的李恤,就像昨晚抱着发狂的韩修,大声阻止。 看着这个专注抱人的齐将军,韩修露出个欣慰又满意的微笑。 而李恤已经完全崩溃了,疯了一样不顾一切,要从齐渊环抱中挣扎出来。 “太傅!太傅——!” 李恤喊的撕心裂肺,挣的声嘶力竭,不顾一切想冲到韩修身边去,可是不光齐渊,其他将领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冲上来,把他牢牢的拦在安全的地方。 这一刻他真是恨死了这些忠心的臣子,恨死了自己君王的身份,他就只想做个普通人,在看到太傅受伤受罪时,能毫无压力的冲过去,哪怕对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冲过去,哪怕救不了,也可以陪着一起死。 第53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53 可是现在他被人拦着,明明只有十几丈的距离,结果却像千山万水一样遥不可及。 太傅的血流的那样快,已经不能等了,一刻也不能等了。 “放开我!让我过去! “这是圣旨,朕命令你们放开!放开!!!” 他知道赤烈恒焉在等着杀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仰慕而挚爱,一直渴望、却亲手伤害过的人,就在那里,只要能过去,能到他身边去,一切都值得。 这一刻,什么大国君王,什么江山支柱,全都是累赘,是绊住他脚的累赘,就和现在拦住他去路的臣子一样,只想统统甩开,统统抛诸脑后。 “恤儿。” 疯狂的挣扎和僵持中,韩修淡然而从容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恤早已经挣的一片赤红的狂乱面庞忽然冷却了一下,接着抬头,错愕而惶然地看着韩修。 韩修微笑看着他,柔声安慰:“别慌——太傅不疼。” …… 李恤短暂的僵住,接着眼泪刷一下从眼眶涌出来,二十三岁的大国君王,哭的威仪尽失。 “你就别安慰他了,是人哪有不会痛的?”赤烈恒焉一副看戏的表情,在旁边大声的,往煎熬着李恤的油锅里添砖加瓦。 他懒洋洋的说完,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手一抬,远远将匕首扎在李恤不远处的地上。 “不孝子,你太傅当年为了救你,往自己身上扎了八刀,如今轮到你救你太傅了,也不用多,双倍就好。 “只要你给自己扎十六刀,我就让御医给你太傅包扎,所以你快点儿搞定你那些臣子,动作快点,你太傅说不定还有救。” 赤烈恒焉的话一出口,连韩修都怔了怔,抬头,淡色眸子看着赤烈恒焉,仿佛在无声谴责他:够狠。 然后回头看向李恤,无奈道:“不要听他的,太傅已经活不了了。” 他是想告诉李恤,这是桩赔本的买卖,就算他真捅自己十六刀,最后也是救不了他的,平白多赔一条命罢了。 然后这句活不了了,一下就把李恤逼到了极限。 六名暗卫和十二名玄甲侍卫受到天子召唤,倾巢而出。 “让他们滚开!”李恤沉声下令,于是暗卫和十二玄甲毫不犹豫地将拦住李恤的众臣拉开。 虽然都是天子的臣,都怀着忠君之心,但是暗卫、玄甲和普通臣子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是仅受天子驱使的人,自幼受的是唯命是从的训练,只要是天子命令,就算是让他们自杀,他们都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执行。 而同时,暗卫和十二玄甲也是唯二受过弑君训练的兵,因为天子尊严不容侵犯和践踏,假若有那万一,天子受敌人挟持羞辱又脱困不得,只要天子有令,他们就敢送天子体面上路。 而此刻,哪怕他们知道,挡开那些拦住天子路的大臣,无异于看天子去死,但是他们只忠君,只要天子有令,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立刻执行。 经过了一番搏斗,包括最凶的齐渊和御林军统领都被挡开了,李恤面前再无阻挡。 “恤儿!”韩修沉声低喝,双手都不由得攥住了椅子的扶手,语气和神色都是有些愠怒的,然而李恤第一次完全无视了韩修的话,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太傅,恤儿错了,求你别走。”李恤看着韩修,眼里都是迫切的挽留和哀求。 韩修被李恤眼里的决绝震了一下,知道这傻小子是认真的,连忙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不许!” 不许胡来四个字还没说完,匕首已经见了血。 那是盛周天子的血,嫣红刺目到令人不敢直视,那些被暗卫和玄甲拦住的大臣们登时跪了一地,有的在哭,有的在喊,一地的凄惨。 韩修原本已经扶着椅子站起来,此刻又虚弱地跌了回去,无奈地攥住了心口的衣襟,像是气的喘不过气,又像是心疼的。 “我说过,你是天子,你不能倒下……” “太傅都要倒下了,凭什么要我撑下去?”李恤攥着染满自己血的匕首,身子却站得笔直,除了脖颈和额上强忍到暴起的青筋,他看起来仿若无知无觉,是个悍不畏死的狠人。 可偏偏的,他脸上错落的悲痛与难舍那样鲜明深刻,分明是个胆小可怜的人。 “太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为我留下来好不好?”他悲声哀求,然后便又是一刀。 韩修看的心头一凛,指甲都在椅子扶手上生生剐出了痕,最后,颤抖而不忍地闭起了眼睛。 “恤儿,你这是强人所难。”韩修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心里一片地动山摇。 李恤已经中了两刀,血在脚下滴了一片,但他依然努力地站着,站得笔直,就像当年他的太傅救他时那样,像举世无敌的神一样挺拔无畏。 但是他无法像当年的太傅那样云淡风轻,他舍不得,他放不下,在太傅面前,他终究由着自己成了个任性的孩子。 “恤儿知道这是为难太傅,但是太傅你不要生气,你就再惯着我一次好不好?”说着,求着,又一次举起了刀。 对着这可怜的孩子,韩修长叹一声,有些无力地说:“暗卫玄甲,拦住陛下。” 韩修的命令一下,除了暗卫首领,其余暗卫玄甲居然全都动了,越过天子的命令,执行了太傅的命令。 李恤手里的刀当即被夺下,人被牢牢按住,再不许他伤害自己。 这一刻,地上的群臣,边上的赤烈恒焉,全都看傻了。 “喂喂,你这可是犯规了啊!”赤烈恒焉急了,明明眼看着杀盛周天子的心愿就要达成了,结果半道上来这么一出,这就好比看剧看到正高潮,结果停电了。 赤烈恒焉心态又绷不住了,像当年第一次面临失败一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大手也一下攥住韩修肩头,像是要把他肩膀捏碎似的用力。 结果韩修微笑看着他,还伸手拍了拍赤烈恒焉的手背,安慰似的说:“认命吧——乖~” 盛周韩太傅,注定是南梁恒焉太子的克星,每次都在恒焉太子一脚踏进胜利的门槛,抬头挺胸准备庆祝时,突然跳出来照脸一拳头,彪悍无比地把他打出去——克星啊,克一辈子啊。 第54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完) 赤烈恒焉着实是咬牙切齿了一阵,但是听着韩修那声没脸没皮的“乖~”后,忽然就忍不住笑了,本来要捏碎人骨头的大手改成了推,推得韩修在椅子晃了一下。 “乖你大爷的,恶心!”他骂了这一句,就当出气了。 两个死对头,都是已经到了这一生尽头的人,一笑泯恩仇了。 此刻李恤仍在挣扎,不敢相信暗卫和玄甲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实在挣脱不开,便将悲痛欲绝的双眼看向韩修。 “太傅!” 韩修也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抱歉的微笑:“你猜的对,太傅确实还有隐藏的势力,那就是这些玄甲侍卫。 “但是你放心,他们依然是忠于你的,只是暂时听我的。” 只手遮天韩太傅,当年到底还是搞了点自己的小势力,因为那时要打磨李恤,也怕这小子被逼急了对他下狠手,于是控制了这批玄甲侍卫——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跟天子斗,总要考虑下自保问题嘛。 而知道了这个措手不及的真相,李恤登时崩溃了,嘶声哭喊:“太傅你好狠心!” 连让他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怎么能这么狠心?! 在李恤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韩修露出个苦涩又无奈的笑容:“傻孩子,我知道你内疚难受,所以我由着你伤自己。 “但是两刀已经够了,真的,太傅原谅你之前做的那些事。” 听到这里,李恤猛烈挣扎的身子才稍稍平静了一下,而后深深望着韩修,眼泪不停的流,发不出声音。 “太傅也为以前做的事道歉,没经过你同意,做的那些……看上去为你好,但可能你并不愿意的那些事。” 韩修笑着说话,态度一如当年的沉静端方。 “太傅给你道歉,你也别生气了,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韩修给他道歉,却是为过去那些抛头洒血的付出的行为。 李恤眼神呆滞了一瞬过后,像是察觉到即将永远失去韩修,于是整个人就疯了,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冲过来,要冲到韩修身边去,边上暗卫和玄甲都拦的狼狈不已。 “不可以!不答应!我不答应!!!”李恤的预感越发强烈,于是撕心裂肺的喊,人被拦着过不去,就把染满鲜血的手奋力往前伸,哪怕只是距离近一点点,都好像愿意付出一切。 而在他这样疯狂的拒绝声里,韩修意识中一片烟火璀璨,贺电响的震天。【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清零,顺利完成本世界任务,请再接再厉!】 仇恨值清零,韩修的生命值也已经濒临极限。 此刻他坐在椅子里,眼睛却是牢牢看着那边挣扎嘶喊的李恤——本想冷面对待,可离别在即,看着李恤癫狂崩溃的样子,却忍不住有些心软……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竟莫名心不由己。 不过按照当下这个节奏,眼看着算计落空的赤烈恒焉肯定不会放过他,绝对会在最后反扑之前,先杀了他,如此一来……倒也干脆。 这般想着,旁边赤烈恒焉已经拔剑出鞘,剑刃的寒光溢出来,韩修却连头也没有转,只愿在最后的时间里,尽量把坚强的目光给李恤,望他也能跟着坚强,即使一个人,也好好活下去。 然而,想象中的,被赤烈恒焉拉着做垫背的一幕却没有出现,赤烈恒焉只是用手肘故意撞了他一下,丢下一句:“死对头,我先走了。” 走了。然后就真走了。 赤烈恒焉手下只剩十来个残部,眼看着用韩修威胁盛周天子自尽的计划落空,他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投降,或者试试杀出去,看看能不能冲过这成群的皇宫侍卫,杀到李恤面前,直接把李恤给宰了。 赤烈恒焉自然是选了后者。 他带着手下残部杀出去,十几个人,冲向层层叠叠的盛周御林军,颇有种当年盛周三万残军冲杀南梁十万大军的悲壮气势。 韩修被他们扔在了后方,无人问津,似乎在他们眼里,这个快死的盛周太傅可有可无,懒得搭理了。 无关立场,放下恩仇,这只是死对头给死对头送的最后一份人情。 眼前已看不到赤烈恒焉那赤红的身影,耳边能听到的也都是刀枪金铁的交击声和喊杀声,但是韩修却仿佛听见赤烈恒焉有些得意的声音:“看吧,我也能给你施舍份儿人情,我也不光是总被你压着欺负的。” 一片兵荒马乱,刀光剑影,御医令拎着药箱从殿里走出来,绷着一张脸,旁若无人地给韩修包扎伤口。 “嗯,走运,虽然伤口破了,但是经脉那里没有破,血能止住。”御医令检查了韩修伤口的情况,于是淡定地说明了一下。 当韩修伤口被完全处理好的时候,喊杀声便已经停了。 因为赤烈恒焉只想杀李恤,毫无逃生的念头,所以这一战没有周旋拖沓,可谓速战速决。 齐渊和御林军统领都受了不轻的伤,回来的时候一脸血。 因为有韩修的命令,暗卫和玄甲将李恤保护的很好,一直到战斗结束,才终于各自退开。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李恤才带着身上的伤,踩着地上的血,终于一步步的,走到了之前他怎么冲也冲不过来的韩修面前。 “没事了。”韩修先开口,淡然对李恤说道,那样子云淡风轻,端方俊雅,像冬日午后的暖阳一样舒适怡然。 李恤看着太傅俊雅温柔的面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表情也做不出来,似乎所有的的情绪都在之前的疯狂挣扎中倒光了,现在真来到太傅身边,反而一点也拿不出来了。 然后他盯着太傅的脸,俯身抓住太傅一只手,牢牢抓着、牢牢盯着,再不肯松手、再不肯挪开视线。 接下来最忙的就是御医了,毕竟天子受伤了,这事非同小可。 李恤躺在天机殿的榻上包扎时,韩修便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陪着。 因为他伤得太重,实在是没多少时间了,躺着还是坐着都一样,御医令便没强行要他去躺下,由着他去了。 等李恤伤口处理好时,已是傍晚时分,透过窗户,天边的红霞正好看,是一道适合分别的美景。 李恤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在韩修面前半跪着,双手握着着韩修的手,把头低下去,把脸挨着韩修的手背,像小奶猫一样蹭了蹭。 这是李恤小时候才会有的动作,那时候他眼里装着星河,天真善良,可可爱爱,抓住机会就趴在太傅膝头,这样蹭啊蹭的,好像总也蹭不够。 “恤儿,太傅要走了。” 李恤身子一僵,没有把头抬起来,唯有喉咙里激烈压抑着的,都是哽咽的声音。 他想说不行!不要走!留下来!……可是…… 可是已不敢再为难太傅。 最终他把头抬起来,努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眼里又满是星河的灿烂光泽,艰难地微笑着,对韩修微笑着说:“嗯,太傅放心,恤儿会乖的。” 二十三岁的人了,说话像个孩子。 但是,是个听话懂事,一看就让人觉得省心的好孩子。 韩修知他千难万难,还是已经跨过了眼前难关,心中十分欣慰。 临别在即,作为太傅,好像没有什么能予李恤赠别的,韩修努力想了想,最后伸手托起了李恤的下巴,慢慢把腰弯下去,想在李恤头上留一个亲吻,好叫他余生心安。 李恤看出了他这个动作,眼里的泪意又哗一下蓄满了,然后在韩修的嘴唇即将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抬高了头,大逆不道地用嘴唇接住了这个亲吻。 “坏小子。”韩修忍不住苦笑,抬手最后摸了摸李恤的后脑。 然后他的手就垂了下去,头也跟着偏在了李恤肩头,再没了动静。 李恤知道太傅走了,当即将一口气忍住,死死闷在心口,唯恐这口气呼出来,就是毫无形象的悲痛大哭。 不敢哭,怕吵得太傅还要回头看他,走都走的不安宁。 第5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番外) 中秋节后没几个月,盛周就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雪不大,落地就成了水,根本也没有积出孩子们喜爱的皑皑棉白。 不过这也不影响孩子们玩耍的心情,十七八个小家伙,也不顾脚底沾湿,顶着寒风和小雪,在天机殿外的广场上又蹦又跳,玩的很开心。 这群孩子是最近从李氏宗族里挑出来的,都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 因为盛帝至今未有封后纳妃的意思,龙嗣就更不想了,于是盛周未来的继承人,只能从宗族里挑。 “反正都姓李,只要担得起这家国,是不是朕亲生的都一样。” 李恤在泰乾殿凭栏而望,瞧着天机殿外欢闹的孩子,如此有感而发了一句,旁边太监总管常英笑着恭维了一句陛下圣明,就没敢再说话了。 其实最近这事已经在朝堂上闹得挺凶的了,御史台的言官们好几回以头抢地,说盛帝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封后纳妃、诞育龙嗣是完全来得及的,实在没有必要从宗族里选。 可是言官们哪里知道,盛帝如今虽然才三十一,身子看着年轻,但心着实已经苍老了。 尤其是针对南梁的征伐持续了五年,终于彻底将南梁扫平,纳入了盛周版图。为此,盛帝御驾亲征了三次,虽然每次都是凯旋而归,但是大伤小伤也是层层地往身上堆。 可偏偏他又不像单纯的武将那样,可以劳力不劳心,每天为了国事日以继夜地忙,常常到了丑时还在点灯熬油地看奏折、想对策。 最忙的就是吞并南梁之后的那几年。 因为南梁已经成了盛周的国土,南梁的子民也成了盛周的子民,所以他们的疾苦,也就成了盛帝的疾苦。 于是又是三年,开运河、修沟渠,广开商路,声势浩大的一场大工程,总算是让原南梁的老百姓过上了盛周老百姓的好日子。 这听上去就是几句话的事,可是其中千丝万缕的构想和调度,都是盛帝点灯熬油地熬出来的。 可是人力有尽,总是那么日以继夜地熬,又有几个年头可以熬? 于是每到夜里,常英总忍不住硬着头皮劝:“陛下,早些歇息吧,龙体要紧。” 可是盛帝摇头:“反正歇下也睡不着,不如看些折子。” 是了,盛帝睡不着。 这都八年过去了,盛帝自从太傅大人逝后,夜里就总睡不着。 不是做噩梦的那种惊忧的睡不着,而是…… 常英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盛帝这种睡不着的状态。 只知道有好几次吧,他在殿门口为盛帝守夜,结果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旁边有脚步走动的声音。 他先是以为有不懂事的小太监在乱走,正要发怒,结果一抬头,却见是盛帝正在地上走。 他人看上去是清醒的,眼睛睁着,一时去桌案后坐着,手里明明空空的,却仿佛是在认真的看奏折。 一时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去,再转身,两手虚虚的拢着,像是捧着什么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桌案边,双手将那不存在的东西放下,还往前推一推,眼里有小小的期待,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拿起他捧来的什么东西,再抬头用宠溺的口吻教训他两句。 而做完这件事,他又会坐回到桌案后,又开始翻看不存在的奏折。 常英瞅着盛帝看奏折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又不敢惊动盛帝,于是只能在一旁默默守着。 只见盛帝看了一会不存在的奏折,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去一个柜子旁,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件月白色的袍子来,接着自顾自地穿在了身上。 常英看盛帝折腾了大半夜,眼睛都快花了,一时还以为盛帝只是找了件普通的常服穿在身上,等他走近了,才蓦地一怔,发现盛帝穿的,竟是已故的太傅大人的朝服。 而盛帝就穿着这件衣服,先是在靠窗的矮榻上坐了片刻,似乎在冥想些什么,而后便又起身,在附近的一张椅子里坐下了。 他坐的极端正,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那样子,与平时的盛帝有很大不同。 常英睁大眸子努力看着,想着,脑中赫然有电光一闪,才赫然意识到,盛帝此刻的样子,竟与已故的太傅大人有七八分神似。 顿时,常英脑子里嗡了一声,手抖,心抖,不敢出声,不敢打扰,怕把梦游的盛帝惊出好歹。 盛帝穿着太傅的衣服,坐在当年太傅去世时坐的椅子里,手一会摩挲着扶手,一会摩挲着衣服,似乎只要这样,就能短暂获得一种他还在的虚假的慰藉。 可是那人毕竟已经走了,走了多年了,遗体被他以国礼葬了,在单独修的一座太傅陵。 于是啪嗒啪嗒两声,盛帝手放在腿上,手指摩挲着衣服的布料,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常英在一旁看的心酸,连忙小心翼翼拿来帕子,想轻轻为盛帝擦一擦。 结果盛帝的手忽然抬起来,将他伸过去的帕子接住了,自己给自己擦了。 “朕没疯,也没梦魇,朕只是想他了。” 盛帝擦过脸,把帕子递回常英手里,这样清醒而淡然地说了一句。 然后,卯时的更声就响了——该上朝了。 后来,连常英也不清楚,盛帝有多少个夜晚是这么过来的,因为实在太多了,数不过来了。 明明躺在床上了,闭上眼睛了,可是夜里忽然就爬起来,学一学那人的样子,摸一摸那人的衣服,如此,才能把这漫长又黑暗的夜熬过去。 临上朝前,盛帝站在镜前,看着一身金冠龙袍的自己,问常英:“你觉得,朕如今,能算得上一个明君了吗?” 盛帝纠结这个问题,已经纠结的很久了,但是像这样开口问出来,还是第一次。 因为他知道自己时间好像不多了,很害怕去见太傅时,不能令他满意。 太傅陵的墓门并没有封死,墓室也是可以重新开启的,派重兵把守,决不许任何事物去打扰在其中安眠的太傅。 自从太傅下葬,李恤就再没去过太傅陵,每到清明时节,也只是亲手折一些金箔,派暗卫去祭拜,自己却从来不去。 可这中间有很多次,盛帝突然像发了疯似的,要冲去太傅陵,莫名而且仓皇,拦都拦不住,可是每次他总是一到玄武门就自己停住脚,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黯然失神地自己回来。 他这种情况总是发生的很突然,有时候是在泰乾殿看奏折的时候,有时候是在天机殿静坐的时候,而最近一次,是在议政大殿上朝的时候。 这时是盛帝二十三年,太子已经可以上朝议政了,百官都十分满意这位虽不是盛帝亲生,但是已经十分成熟的盛周继承人。 因为盛帝是突然从龙椅走下来的,踏着金阶走出大殿,踩着昨夜刚积满一地的皑皑白雪,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百官一时都懵了,隔了好一会儿还是齐渊将军先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当时盛帝都已经奔出玄武门了,厚重的金冠和龙袍被他脱了扔在地上,眼神呆滞却迫切,朝着他向往了多年的太傅陵奔去。 “陛下!!!”齐渊发挥他十分擅长的抱人技术,又一次将盛帝牢牢抱住了。 盛帝上次要冲向太傅的时候,就是被这混蛋抱住了,没想到这次又是,而且这王八蛋抱的死紧,怎么都挣不脱。 盛帝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嚎啕大哭着跪倒下去。 “放开我!让我去找他!我真的一天都不能再等了!” 他哭着,喊着,挣扎着,两手在满是积雪的地上狠命地抓着,奋力想爬到太傅陵去。他挣扎的太厉害了,齐渊死命抱着他几次脱手,渐渐地上都有了血迹,竟是盛帝的手指都在地上抠破了。 齐渊心惊,连忙安抚他:“微臣送陛下去,微臣会送陛下去的!” 听了这话,盛帝才冷静一些,回头看着齐渊,眼里有感激的光。 可是齐渊却吓疯了,连忙大喊:“御医!御医!!!” 因为直到盛帝回头,他才看到盛帝口中有血,滴滴答答地往外溢,像是要止不住了。 后来,齐渊当然没有送盛帝去太傅陵,因为盛帝病倒了,病的特别厉害,御医们忙进忙出,朝廷百官忧心忡忡。 虽然传位诏书都已经拟好了,可是天子的生死大事,总是慌张的。 如此拖了半个月,盛帝以久病不堪国事为由,禅位于太子,新帝登基。 而新帝登基当夜,盛帝从自己的寝宫消失了——由暗卫们护送,连夜到了太傅陵。 时隔十二年,李恤终于又一次到了太傅陵。 这十二年间,他有无数次想来,可是没有一次真正来——不敢来,因为知道自己来了就不会走了。可是盛世明君还没做好,怎么有脸来? 这一夜,寒风凛冽,冷得厉害。 李恤没有像之前那样,把金冠龙袍当成累赘狠狠脱了扔掉,而是十分整齐地穿戴好,以一个盛世君王该有的端庄仪容进了太傅陵。 他把暗卫都留在了外面,只自己提着一个灯笼进去。 太傅陵的墓室结构他很清楚,图纸像看珍宝一样看了无数次,做梦都想进来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摸进来。 当灯笼的光照亮那一尊石棺时,李恤激动的呼吸都在抖。 他像个等待考核的学生,又紧张,又期待,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努力露出从容的笑容,然后才走到石棺边,按下棺盖的机关,于是棺盖缓缓开启,他终于又看到了他崇敬又心爱的人。 “太傅,我知道我可能来早了,不过你放心,我该做的都做了,绝对不是偷懒。” 再见太傅,李恤像是有些手足无措,努力想给自己说点好话加点分,希望不要被太傅嫌弃。 “我知道我以前任性的多了,但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就最后一次,您再惯着我一次。” 李恤轻声说着,吹灭了灯笼,然后摸着棺材的边沿,小心地躺了进去。 原本他是想做一个端庄正经的睡姿,可是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侧过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太傅。 到这时他才闭上眼,满足而幸福地叹出了最后一口气。 十二年了,从没有哪一夜像今夜这样——在太傅身边,睡得真安稳啊。 第5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1 仙灵五洲,有狐名修,千年有灵,千年化形,千年入世。入世结契,收徒名真,十年师徒,十年陌路,十年成仇。——《灵州散记》 仙灵第一洲,青乌山,青穹湖畔。 天水一线的尽头处,四处飘逸着青蓝色的流光,一眼看去,仿若一层带着光泽的薄纱。 层层叠叠的花丛与草叶上,露水点缀,同样都是带着光的,这是仙灵第一洲灵气最盛的地方。 流光最盛之处,便是湖畔一处断石下,深入湖水的底处。 湖水潋滟,波动无痕,水中人影银发铺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如天穹皓月般夺目的俊美脸孔上,一双眸子轻阖着,似在沉睡。 一双修长无暇的手从随水浮动的长袖下显出,白的仿若透明。 蓦地,这手的一个指节忽然弹动了一下,将无意凑近的小鱼惊的一跳,迅速游离远去。 下一瞬,这手握成了拳,那双阖着的眼瞳激烈的颤动起来,接着赫然睁开,露出一双淡色的眸子。 韩修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怎么跑进玻璃里去了,接着才发现这“玻璃”是液态的,这才惊觉自己不是跑进玻璃里去了,而是泡进了水里。 什么情况?!!! 虽说是修行几千年的老狐狸了,但是拿鼻子呼吸的习惯总改不了,又是刚刚从凡人世界过来,于是连仙灵可辟谷龟息的设定都忘了,张嘴就吸进一大口水,顿时呛得肺差点爆炸。 于是本能地挣动手脚,想要赶紧浮出水面去。 可是他一动,才惊觉手脚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竟是四条拘魂链牢牢拘在他手脚上。 拘魂链本是拘束死物,防止死物回魂诈尸,这时察觉到被拘之物在挣扎,上面刻印的雷灵法阵立刻发动,四面八方的一阵电光狂涌,铺天盖地地轰向韩修。 【笋子!!!】韩修大惊,连忙在意识中召唤系统。 笋子弹出来,也是惊骇不已,连忙提示:【生命值即将耗尽,得赶紧脱离!】 【怎么脱离啊?死吗?还没去消念真的仇恨值呢,死不就真死了?!】 【不慌,系统检测到你有一次分身机会,可以通过分身脱离这具受困身体!】 【分身分身快分身!】韩修大喊着,在雷灵法阵把他的意识轰成渣之前,原本的躯体上方,一个自由的分身逐渐成型,他将意识一头扎进去,脱离雷灵法阵的攻击,迅速扑腾着手脚,从水底浮上去,抓住湖边的断石爬了上去。 爬上岸后,韩修狼狈不已地抹了把脸,这才回头看水下的情形。 不看还好,一看心都凉了。 只见清澈见底的湖水下,他的真身被拘魂链牢牢锁死,从湖底往上,一层层的加了七道镇魂法阵,要不是有分身,他就算挣脱了拘魂链,也一定破不了这七道镇魂法阵,怎么都是个死。 【狠还是玩修真的狠,简直没人性!】韩修跟笋子吐槽了一句,后怕地喘着粗气,接着才从水面的倒影里看清自己分身的样子,看完就一愣:“这是……返老还童了?” 五大灵洲,非人者开灵智,皆为仙灵。 仙灵可与人类修真者结契,一同修炼精进。 修为高者,结契为师,修为低者,结契为徒,不以种族论尊卑。 而修为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再往高了也有,不过韩修没见过,于是没再精进了。 他在这个世界就是一只开了灵智,修为到了化神期的狐狸,然后找到当时连修真门槛都没摸到的可怜男主,带着他修炼。 念真,这个世界男主的名字。 没有姓,因为他是个孤儿。 韩修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小子的时候,他才十来岁,因为特别瘦,显得头和眼睛给外大,看着就可怜。 当时韩修是在一片乌泱泱的,渴求与他结契的人类修真者中选中念真的,当时这孩子完全懵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还傻傻的问:“您……选我了吗?” 韩修于万人之上颔首点头,还给了个风华绝代的微笑,于是,那小子脸上便绽开一个灿若朝阳的大笑,接着就扑上来,抱着他大腿,激动无比地叫了声师父。 在五大灵洲的人类修士眼里,元婴期的仙灵就是半步成神的存在了,而化神期的仙灵,在人间修士眼里,那就是神,所以从韩修入世开始,狐神的尊名就印在《灵洲散记》里了。 此刻,狐神大人盯着自己变小了一号的身体,懵了,半天回不过来神。 照理说,没有故意幻化的话,分身应该和真身外貌相同才对,怎么自己也没刻意幻化,就变成这么个小不点了? 韩修正疑惑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地把他罩住,接着网子在脚下自动收缩,成了个网兜。 被抓了,不,应该说是被捕获了,像个猎物似的。 韩修面无表情地蹲在网子里,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鼠辈偷袭他。虽然他现在身体小了一号,但修为却还保留了五成的,对付元婴以下的修者,简直小菜一碟。 但还不等他发威,忽然听见后方传来欣喜大喊:“抓住了抓住了,果然是一只狐妖!” 狐妖这个称呼让韩修又懵了。 在五大灵洲,非人者开灵智都是叫仙灵,只有堕入妖魔道的才叫妖灵,他虽说变小了,但是周身可没有半点妖魔之气,怎么就被叫狐妖了? 因为这层疑惑,韩修没有立刻反击,而是等偷袭者近前,开口问他:“我是仙灵,不是狐妖,你看不出来吗?” 那偷袭者最多是个筑基的修为,还是初期的,听了他的问题哈的一笑:“自百年前起,狐族就都被踢出仙灵的范畴了,生而为狐,那就是妖,是最下贱的族类。你是刚开灵智吧?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那人说着,便将韩修连同网子一块拎起,放在他带来的小板车上,然后哼着愉快的调子,推着下山去了。 推板车的修真者,韩修也真是长见识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卖。” “卖?”韩修睁大眼,没想到自己堂堂狐神大人,居然有被拐卖的一天。 第5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2 不过他心中介意这人刚才所说的事情,于是便不计较他这拐卖的不敬之举,安稳坐在小板车上,让这人把他推下山去。 路途中,他找笋子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当前的时间线。 【距离你上次脱离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刚好百年?!】韩修惊了一下,回想刚才这人说的话,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狐族被踢出仙灵范畴,沦为最低贱的种族,是我害的吧?】 【稍等,我试试大数据抓取分析一下。】作为一个严谨负责的系统,笋子针对宿主的每一个疑问,都是十分认真给出专业解答。 几秒钟后,笋子对韩修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害的,因为你是狐狸,所以所有狐狸都跟着遭殃了,按照大数据抓取的结果来看,现在五大灵洲的狐狸都快被捕杀到灭绝了。】 韩修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震惊地问:【该不会……不会……是他……】 【嗯,男主干的。】 一己之失连累一族,这巨大的罪过猛砸下来,简直让韩修扛不住。 【这也太狠了,这还是我认识的小念真吗?】 【哎,显然已经不是了。】笋子摇头感慨,给韩修说明了男主目前的情况。 【他现在是水灵洲的灵尊,也是五大灵洲唯一踏入化神期的大佬,现在他说一句话,五大灵洲都得听,早已经不是当年抱你大腿的小可爱了。】 【那算了,我看我也别想着消仇恨值了,直接咬舌自尽来的痛快。】 当初脱离【神狐】副本时,韩修就是担心祸延他人,所以故意留下了躯壳,让念真知道,他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不要执念。 可却不料,他死都死了,念真将他真身封在了青穹湖底,四条拘魂链锁着,七道镇魂法阵压着,却还要灭整个狐族泄愤,可见,这仇恨值是彻底拉满了。 虽然上个世界的记忆和感情打包封存了,但是【太傅】副本还是留下了男主仇恨值难消的印象,所以到了【神狐】副本,了解了当下的状况,韩修立刻就打退堂鼓了。 此时韩修已经被小板车推到了山下的小镇,到了一个集市。 这里是五大灵洲的水灵洲,顾名思义,水多,所以天上明明还挂着太阳呢,结果一阵蒙蒙的雨丝肆无忌惮地下着。 晴雨同天,也是水灵洲的特色了。 在这样的细雨中,有少数人是不用打伞,却不被雨丝沾湿的,这样的人大都身着印有灵洲大世家家纹的外袍,走过时,会被周围人奉上艳羡恭谨的眼光。 韩修盘腿坐在小板车上,任由拐了他的那人开始叫卖:“狐妖,刚开灵智的小狐妖,只要五灵石,可以买去讨好水灵尊啊!” 水灵尊三个字让韩修一个机灵,一脸诧异地看向这人:“为什么买狐妖可以讨好水灵尊?” 要知道现在水灵洲是念真为尊,所以这水灵尊可不就是指念真吗? 结果就听那人洋洋得意道:“水灵尊喜欢收狐族为徒啊,百年来,收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现在狐族越来越少,找一只献给他也是大功一件。” ?!!! 人类和异族结为师徒,都是要结契刻印的,除非一方死了,否则就只能那一个徒弟,结果念真已经收了千八百个徒弟了,那就是说…… 在韩修震惊时,就听那人又啧啧感叹:“收一个虐死一个,一般狐族在他手里活不过一个月。反正你们狐族如今低贱,与其去一些小家族里当奴仆,不如在水灵尊手里求个爽快,嘿嘿~” 这人说道那句“爽快”的时候,语气莫名暧昧,听得韩修直起鸡皮疙瘩。 恰在这时,笋子发来消息:【好消息,检测到男主仇恨值了,只有10个点!】 10个点,非常低了。 然而韩修却来不及高兴,一脸震惊地问笋子:【能检测到他仇恨值了,岂不是说,他已经在我附近了?】 笋子点点头:【嗯,半里路之内吧。】 半里路?那不就是二百五十米?!!! 韩修震惊了,连忙举目四望。 以如今念真水灵尊的身份,出行定是声势浩大的,他只要找找哪边像是很喧闹的样子,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跑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五灵石,这小狐我要了。” 这声音低缓,干净,听上去像个文雅肃静的人,但是当这声音传进韩修耳中,他登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快结冰了。 是念真的声音,他不会听错! 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呢?而且没有引起一点分身,说好的五大灵洲第一尊呢?这么没排场的吗? 【宿主,镇定,你现在是分身状态,他认不出来的!】关键时刻,笋子出声提醒。 韩修这才提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面容俊秀淡雅,看不出一点锋芒,乌黑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地系着,额前却垂下很多,将右眼都遮住了。他像普通人一样打着把浅色的油纸伞,雨水从伞的边沿滚落,连成滴滴答答的珠帘,而他一手执伞,一手正将灵石递出去。 那手伸出伞的范围,立刻淋湿了,水珠顺着有些苍白的手背滑落下去。 拐卖韩修的那人接过灵石,便将一条锁链递了过去,同时笑着调侃:“看你没有半点修为啊,狐族虽然低贱,可这也是开了灵智的,你可要小心,别反被他伤了。” 念真颔首点头,还礼貌地谢过人家,然后将链子捏在了手里。 链子一动,韩修才愕然发现,自己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那拐卖贩栓了,想必刚才过于震惊都没发现,而此刻已被念真牵在手里。 收了千八百狐狸了…… 逮着一个虐死一个…… 全都活不过一个月…… 这些念头在韩修脑中刷刷的涌过去,眼前这俊秀淡雅的年轻人在他眼里,便如地狱恶鬼一样狰狞恐怖。 偏偏这时,这“地狱恶鬼”还扯了扯他脖子上的链子,眸子扫过来,似看着他,又似没有,然后低声提醒:“我要你了,你跟我走。” 第5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3 韩修真跟着念真走了,特别乖巧老实的样子。 不是他突然英勇无畏,连虐死了千八百狐狸的地狱恶鬼都不怕了,而是笋子鼓励他尝试跟男主接触,毕竟这趟回来的任务是消除仇恨值,要是不跟男主接触,这仇恨值是消除不了的。 反正韩修现在还保留着五成的修为,真要出什么意外,找个机会逃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他现在把修为死死压制下去了,除非他被迫出手,否则在念真眼里,他就是个刚刚开了灵智的普通小狐狸,想必念真也不会对他抱太大的警惕心。 天上,这水灵洲才有的晴雨同天还在持续,白花花的太阳照着,身上却又被雨淋得湿哒哒,着实是不太舒服。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本可以打个响指就烘干,可是要压制修为,就只能忍着。 韩修被念真牵着脖子上的锁链,跟在他后面一路走着,周围人来人往,嘻嘻闹闹,念真走在这些人当中,虽然一切的行为与周围人看上去无异,但是莫名的,他就好像与周围的人不同,使人一眼就能将他从人群里分辨出来。 以前都是韩修在前面走,念真在后面跟,这还是第一次念真在前面走,韩修在后面跟,而且因为变小了的关系,还得抬头仰视念真。 于是韩修第一次在心里发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感慨: “啊~这孩子真长大了啊。” 听到这声感慨,笋子适时地跳出来吐槽了一句:【都过去一百年了,当然大了啊。】 【嗯。】 【对了,他现在应该有不少妻妾了吧?孩子应该也有了吧?】 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要够强,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后宫三千,都是常态。 韩修关心这个问题,倒不是真有了老父亲想要子孙满堂的心,而是一种隐隐的念头让他有些不安,所以想先关心念真的婚姻状况。 结果笋子摊手摇头:【别说孩子了,女票都木有,百年光棍儿你敢信?】 【不敢信!】韩修下意识不愿相信这个信息,并且想起刚刚那个拐卖贩别有用心的一句不如在水灵尊手里求个爽快,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预感没错,咱们这位男主可能又是个弯的。】 【……】 【而且从抓取的资料片段来看,他有那个……额……咳咳,有那种小癖好。】 【哪种?】 【额,就是那种啦,放现代世界就叫抖s。】 韩修木了,眼前又是火花带闪电,活活的一个晴天霹雳。【所以……所以他收的那千八百个小狐狸,都……】 【嗯——数据显示,那些被他收了的小狐狸,全都是被他玩的尸骨无存,渣都不剩。】 因为过于震惊,韩修反而冷静了,还发现了一个盲点:【为什么尸骨无存?他是吃了吗?】 【也差不多了。】笋子一脸忧心地抱着手,皱眉说:【你别忘了,修真界,万物皆可炼化,玩腻了就放鼎里炼丹,以狐族的体质,练出来怎么也得是中品灵丹了。】 听了这话,韩修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本来身上湿哒哒的就不舒服,这一发凉,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他就搞不明白了,当年那么纯良可爱的小东西,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人。 此时念真还在前面缓步前行,小雨淅沥沥的下,他手里执着一把伞,青衫背影颀长清俊,透着一股不染尘俗的味道。 韩修莫名就联想到了一个不会存在的画面:雪山顶上的一棵竹,孤零零的挺拔着、碧绿着,却满身的雪,一年四季过的犹如时间静止。 恍然间,前方念真忽然就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回头将还拿着链子的手对韩修伸出:“过来,我抱你走吧。” 念真的声音真的是好听的,可是那个抱字莫名让韩修汗毛一竖,是打死都不想到念真怀里去的。 念真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抵触,将伞微微偏了一些,看头顶的天空:“这雨今日是不会停的,你一直在雨里淋着不好,过来吧。” 韩修身子变小了,感觉自己胆子也变小了,瞧着念真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一时真有点不敢碰,不过好歹最终是理智克服抵触,乖乖的走过去,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念真的大手里。 念真的手很凉,惊人的凉,初接触,韩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想往回收,但是念真却将他的手握住不放,随即,那冰凉的掌心居然温热了起来。 “我属水系,天生有些凉,但是可以变暖。”念真低声说着,边俯下身,单手将韩修小小的身体圈入臂弯,随后直起腰,韩修便脚下悬空着,被他抱了起来。 这是典型的抱小孩儿的姿势,念真一手抱着他,一手打着伞,在喧闹的人群中走着,头上晴雨同天,有彩虹跨了天际,十分的漂亮。 念真是水系,这点韩修最清楚了,当年跨入筑基期,念真修炼岔了路,寒气逆蚀,这小笨蛋差点把自己活活冻死。 但此刻在念真怀里,韩修惊觉身上的湿衣忽然就干了,而且念真身上一点也不冰,是刚刚好的温暖。 显然是念真有心了。 短暂的接触,完全没体会到传说中的恐怖,倒是挺温柔的,韩修忍不住疑惑,在意识中唤出笋子:【这小子也没那么恐怖啊,还挺会照顾人的,你是不是搞错情报了?】 【不会啊,大数据抓取的情报就是这样的,弄错的几率很小。】 所谓的大数据,是直接抓取这个世界的公开信息,就和现代网络的数据检索一样,虽然不能绝对精确,但是大方向一般不会错。 恰在这时,念真又停住了脚步,对韩修道:“抱紧我。” 韩修不明所以,但本着不能惹男主生气的原则,还是乖乖将两手环住了念真的脖子。 韩修不知道念真要做什么,所以抱得并不是特别紧,结果下一瞬,他就觉得魂魄都差点被扯出来了! 第5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4 念真忽然用了神行术,可千里成寸,一步天涯。 短短的那么一瞬,周遭的人事物瞬息化作流影,斑斓绚丽的光在追逐,世界都仿佛化作了虚无,唯有眼前的念真依然真实。——他还是执着伞,目视前方,右眼仍被黑发挡住,周身连一片衣角都没有乱动,俨然静止的一般。 可韩修分明感觉魂魄都要被扯碎了,实在是——太!快!了! 虽说这个程度的神行术对韩修来说小菜一碟,可是毕竟是刚回来这个世界,整个人都还像是刚从睡梦醒来,多少有些迟钝,此刻忽然被神行术带着飞,差点要了命。 “让你抱紧我的,怎不听话?”念真停下时,瞧着怀中小东西一脸魂飞魄散的菜色,于是轻声责怪了句。 刚刚如果韩修抱紧他一些,便不会感觉到神行时的拉扯感了,毕竟念真手里的油纸伞是凡物,都没半点受损。 韩修这时缓过来不少,手还搂着念真脖子,垂着眼帘认错:“下次会听话的。” “嗯。”念真应了一声,态度是温和的。 然后他抱着韩修,脚步便往虚空一踏。 韩修完全回神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水云径。这里是通往空蒙境的路,而空蒙境,是这水灵洲的至高仙府,芸芸修士皆向往的所在,却往往终其一生,连水云径都过不了。 念真一脚踏入虚空,脚底便立刻凝出透明的阶梯,阶梯级级连接攀升,转瞬便将水云径贯通。 此时天穹还挂着彩虹,绚烂的着色落入这冰凝的阶梯,于是折射出更为绚烂的光影。 念真仍旧一手抱着韩修,一手执着伞,脚下踏着空灵华美的天阶,缓缓拾级而上。 这倒不是韩修第一次走水云径,但以前总觉得这条路不过是个空无一物的天堑,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可如今被念真抱着走,就惊讶发觉,这路美得如此空灵,简直如梦如幻。 被惊艳到的韩修忍不住跟笋子吐槽:【这也太美好了,我要是姑娘,我就直接芳心大动了。】 笋子也挺高兴:【不是姑娘也可以芳心大动啊,反正你又不直了。】 笋子要是不提醒,韩修都快忘了自己已经被掰弯的事实,可是又觉得自己可能还能直回来,正想反驳两句,却听耳边念真说了句:“忍忍。” 韩修心中一阵茫然:忍忍?忍什么?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空蒙境入口,巍峨磅礴的拱门立在那里,高大得令人生畏。 念真说了句忍忍,便抱着韩修通过。 韩修仍在茫然那句忍忍的意思,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紧接着就是一阵天雷滚滚。 是真的天雷——三道雷劫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第一道雷灌入韩修幼小的身体,一阵狂龙似的游走后,又猛然外溢着闯出来,韩修浑身刺啦作响,皮开肉绽,然后不等他喘息,第二道雷接踵而至。 “啊啊——!!!”不敢暴露真实修为抵抗,只能拿肉身硬扛,韩修终于仰头发出惨叫。 “疼就抱紧我。” 一片炸裂的刺目白光中,韩修听见念真的声音传来,于是不管有用没用,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头扎进念真怀里,双手攥住他后背,死死揪着他衣裳。 然而屁用没有,第三道雷劫还是打了下来,轰的韩修咬牙切齿。 雷劫霹雳凶猛,可其实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韩修还没来得及召唤笋子开痛感屏蔽,一切就结束了。 他还抱着念真发抖喘息,身上各处还有残雷流窜,然后耳边传来念真的声音:“狐族与妖魔道的贱种无异,要进空蒙境,就得先受三道雷劫。” 那声音依旧轻缓素净,没有因为手中小狐的惨状而受半点动摇,仿佛在他看来,看一只小狐狸受三道雷劫,是一种稀松平常的小事。 实打实地扛了三道雷劫,韩修就算对念真一肚子不满,此刻也没力气计较了,就这么趴在念真肩头,任由念真抱着他进入空蒙境。 空蒙境内殿宇楼阁错落,处处云雾缭绕,对于水灵洲的普通修士来说,这里便就是他们毕生修炼所追求的终极了。 韩修被雷劈的七荤八素,意识恍惚间,人已经被念真抱着进了一座殿宇,再被轻轻放在了一张床上。 起初韩修以为是床的,因为他恍惚的扫了一眼,确实有看到从高处垂下的轻纱幔帐,非常漂亮,应该是一张富丽堂皇的柔软大床。 但是紧接着他几乎是触电一样从这床上弹起来,火烧屁股般就想往下跳。 这哪里是什么床?这分明就是个冻死人的大冰块!奇寒无比!就算刚刚挨了三道雷劈,韩修也被冰的生生跳起来,毛茸茸的一双狐尾都忍不住炸了出来。 不小心露了狐狸尾巴,韩修连忙用手捂住,生怕被念真看见。 因为双尾狐灵洲罕见,如今狐族濒临灭绝,双尾狐就更罕见了。现在念真因与他当年的过节变得如此偏激疯狂,就算认不出他,但见了当年狐神特有的双尾,只怕也要狂性大发。 不过索性有宽松的衣摆遮住,双尾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韩修及时把双尾藏了回去。 念真倒是看见了他的尾巴,不过眸中并未有波澜,许是当成普通的大尾巴了,而后只伸手将韩修按回冰床上,低声道:“不许动,你有伤,躺在这里对你有好处。” 于是,韩修刚刚蹦起来的小身板又被压着躺平,还不能以修为抵挡,顿时整个后背都冰的像被针扎一样疼。 “呜……” 韩修于是只能强行躺尸,只是一个劲的哆嗦加倒抽气,看上去真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见他听话,念真才转头唤来一个侍从,叫他去拿疗伤的丹药,给韩修疗伤,而后自己便走了。 那侍从很快拿了丹药过来,都是上品灵药,吃一颗便是觉得丹田一暖,周身灵气流散,雷劫造成的伤口也是肉眼可见的愈合。 很快那侍从退了下去,殿中空无一人,韩修这才松口气,打算偷偷从这要命的冰床下来。 虽说他知道这床是好东西,可是他现在不敢动修为,完全靠肉身承受,实在是消受不起。 然而他刚坐起来,就猛然听见背后传来念真低低的一声命令:“躺好。” 韩修身随心动,嘣一声秒躺,后脑勺在冰床上都磕出了声音。 瞧着他这笨拙滑稽的样子,念真面色竟仍是纹丝不动,不笑也不愠,似乎就是什么都没看见,情绪淡的仿佛真已经超脱凡俗,不再是个血肉生灵。 他手中拿着一套崭新的衣物,来到床边,未理会韩修,将那衣服按由外而内的顺序,一件件放在床边,然后便俯身来解韩修的衣带。 韩修一惊,抱着腰带缩起来:“你做什么?!” 念真只稍微动了下意念,于是韩修护着腰带的手就被迫自动拿开,老老实实放在身侧,而念真修长的手指便将他腰带解开,边解边道:“给你换衣服,你的衣服上都是血。” 竟是要亲手给他换衣服,韩修只觉得危险逼近,头皮发麻。 第6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5 想跑,但是双手被无形劲力压着动弹不得,又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暴露修为,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忍。 他还就不信了,念真就算再有什么小癖好,那能第一天就把他这样那样了?!好歹是堂堂五大灵洲第一尊,不可能这么没耐性。 这么想着,韩修上衣就已经被念真扒了。 念真自幼就是细致体贴的性子,这份细致体贴,在这时也没有被忘却。 他给韩修换衣服,是脱一半穿一半,将韩修侧过来,一边肩膀脱下来,就立刻套上新衣的袖子,再把他换一边侧着,脱掉旧衣,套上新衣,这样一来,韩修就不用体会皮肤直接贴上冰床的刺激了。 上衣换的十分快速,不一会,念真便将他衣带系好。 韩修松口气,想说声谢谢,可结果谢字没出口,就一下僵住——念真连裤子也想给他换。 “我我我,我自己换就行了!”韩修一下脸红到爆,奋力拒绝。 可是念真只淡淡说了句:“我来。” 然后又是那股无形劲力,将韩修牢牢压着不能动弹。 韩修笔直躺着,登时窘迫得脸都要滴出血了。 恰在这时,念真淡淡的声音才传来:“放心,我尽量不看你。” 这话说的淡然而肯定,一派说到做到的正直坦然。 韩修忍不住想:“看来我小人之心了,他应该只是可怜我受了伤,不想我乱动才帮我换衣服的。” 这么想着,韩修努力保持坦然。 只是这份坦然很快就崩了,因为他一低头就发现,念真在盯着他看,不,已经不能叫看了,应该叫观赏。 “你你你!你不是说不看吗?!!!” 韩修要疯,大叫着又要跳起来。 念真抓住他两个乱蹬的脚踝,视线这才移到他脸上,用认真而严肃的口吻说:“我确实尽力了。” 这意思,是他确实尽力不看了,可是尽力了还是没忍住。 这理直气壮又坦荡的态度,韩修一时竟无言以对。 而念真倒也没更过分,接下来就很快帮韩修把衣服都换好了。 重新穿好了衣服,念真倒是没有再动韩修,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 一开始,韩修以为他随便看一会就会走,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念真却还是站在床边看他,不仅视线没挪,连姿势都完全没变过。 这样躺平着被人看,真是一种要命的折磨,韩修最终忍无可忍了,努力装成一只胆小卑微的小狐崽,小声怯怯地问:“你……您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好看。” 韩修喉咙一梗,半天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于是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个时辰的静默,念真一动不动地在旁边看他,而韩修就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任他看。简直是芒刺在背,却还不敢乱动,只能把一对眼珠子乱飘,努力分散注意力。 其实作为一只曾被尊为神的千年老狐狸,韩修对于热切的视线是很有抵抗力的,盯就盯吧,无所谓的事。 可是念真的视线就不同了,他视线扫过身体的时候,韩修能有种仿若实质的,被无形之物碰到的感觉。以至于就算不去看念真,他都能知道,念真正在看他哪儿。 要命的是,念真在他下三路看得最多! 对于这种视线冒犯,韩修只能憋屈的红着一张脸,捏着小拳头,敢怒不敢言。 这种煎熬持续了半个时辰才过去,念真稍微转了一下面部,看着韩修的眼睛,淡淡问:“伤都好了吧?” 韩修下意识感觉了一下身体各处,发现雷劫造成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仿佛根本就没受过这些伤,于是下意识点点头。 “嗯,好了。” 听了肯定的回答,只见念真微一颔首,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说着,他走近床边,抬手开始解衣领的盘扣。 韩修:“?!!!” 韩修眼睁睁的,看念真衣襟打开。 “你你你!你想干嘛?!!!”韩修看的汗毛倒竖、惊恐万状,大叫着拼命想爬起来逃跑。 但是念真早有预料,已经以无形之力将他从上到下压得死死地,除了脖子以上,其他部位连一根头发丝都别想动。 慌乱时刻,笋子弹出来安抚他:【紧张什么呀?我不是还在吗?】 韩修慌的不行,听了笋子的话还没反应过来,气的对笋子喊:【你在有什么用?你能挡住他吗?】 结果笋子一挑眉,提醒道:【我没被屏蔽,证明你们不会发生少儿不宜的事情。换句话说,男主对你没性趣,快别自作多情了。】 韩修一听,忽然就不慌了。 确实,他也发现了,笋子的屏蔽机制并不是针对所有少儿不宜的情形,比如笋子就可以给他做各种不和谐科普,所以笋子会被屏蔽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男主要亲自上阵的时候。 但现在场面都这样了,笋子却还在,这就证明,念真并不是要把他怎么样。 确定了这一点,韩修就不慌了,扭头去看念真,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哇嗷~不愧是五大灵洲第一尊,身材真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很少有机会欣赏到男主的身材,笋子忍不住弹出来评价了一句。 说实话,别说笋子了,韩修也看呆了。因为在他印象中,念真很瘦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一眼看去,活像四根棍儿支着一个大西瓜,风一吹,衣摆下面就像空心的一样的乱晃荡。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慨念真身材的变化,韩修就被念真身体的异常之处吸引了视线。 在念真的胸膛正中,一个古体的红色“修”字十分醒目,一如当初刚刻上去的一样,像是摸一下还能摸到血。 韩修认得这个,这个修字是他名字里的修,是当初和念真结契时刻下的,以灵力刻入胸骨,除非双方有一个死去,结契关系自动解除,否则这个契印会一直刻在身上。 可是不对啊,虽然他现在回来且复活了,可是之前本体确实是死了,按照结契的规则,念真身上的契印应该消失了才对,怎么还在? 第61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6 而且他不是已经收了千八百个小狐狸了吗?那么他身上就算还有契印,那留下的也应该是最后一个小狐狸的名字才对。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韩修目光又落在了念真左臂上。 之前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是脱了就发现,念真左臂到手腕的关节处,全都有细微的缝隙,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是韩修却一眼看穿。 ——念真的左臂没有了,现在这条左臂只是一件机关灵器,换句话说,就是义肢,只是因为机关灵器加成,作用与外观要更方便逼真。 “怎么回事?不是五大灵洲第一尊吗?谁能伤他至此?” 韩修被震的心惊肉跳,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念真,满眼的疑惑和不可置信。 而念真被他盯着,露在外面的左眼将视线移过来,两人视线一对,韩修这才连忙把视线挪开——毕竟他现在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狐狸,胆小,怯懦,且废柴,怎么可以大胆的直视灵洲第一尊的眼睛? 念真并未在意韩修的眼神,只淡淡道:“你好像很怕冷,以后你就叫念寒。” “额……哦,好,谢谢。”莫名其妙塞个名字过来,而且还是这么随便的名字,但是韩修也不拒绝,反正他正好在头疼该给自己取个什么假名,现在就挺好,不用头疼了。 “我叫念真,你叫念寒,所以你是跟我姓,明白了吗?” “……” 所以名确实是随便取得,因为姓才是认真的。 当韩修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看向念真,十分天真的问了句:“真有人姓念吗?” “有。”念真颔首点头,十分笃定的样子:“你我便姓念。” “……” 这种理直气壮的歪理邪说,韩修面上无言以对,心里反正是服了。 而定了名字之后,念真走近过来,一边俯视着他可爱稚嫩的小圆脸,一边沉声说:“结契——我强你弱,所以我为师,你为徒,你可愿意?” 看着念真简直要压死人的高大身形,韩修别说不敢暴露修为,就算敢暴露,五成修为也绝不是念真的对手,于是十分真诚的点头:“愿意。” 面上说着愿意,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千八百小狐狸的前车之鉴摆在那,我又打不过你,还不敢惹你生气,所以我敢说不愿意吗?” 其实韩修内心是不想结契的,因为一旦结契,彼此就会形成一种紧密的联系,到时候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堪称隐私爆炸。 这样一来,万一将来念真玩腻他了,要把他拿去炼丹之类的,他要逃跑就会很麻烦。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结契双方心防够重,有意识阻止对方探视自己的心念,还是可以阻断这种联系的。 当然,单方面阻断并非绝对有效,万一分心或者疏忽,就有可能被对方乘虚而入。 这般想着,韩修就看见念真已经俯身抵近,一手按在他心口,而额头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因为对念真有点畏惧,所以韩修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后脖子汗毛都竖起来,连尾巴也像是又要炸出来。 不过下一瞬,一股温暖的灵气从念真那边传来,像一道温柔而充沛的洋流,从额头开始,顺着他的经脉,冲刷他的四肢百骸。 韩修被激的莫名的浑身发麻,眼眶发热,喉咙发紧,眼睛牢牢盯着念真英俊的脸,竟有种想扑上去,抱着他狂亲的冲动。 这是结契的副作用——因为突然心灵相通了,所以会没有道理的觉得对方很好很契合,尤其是刚刚结契的时候,这种冲动最为明显。 韩修以前也常听说,很多男女师徒在结契的时候把持不住,突然就……咳咳,大家都懂。毕竟修真界不是三纲五常的凡间,没有师徒不可相恋之类的禁忌,所以师徒成为道侣很常见。 结契的过程并不长,念真那边传过来的灵气很快在韩修心口汇聚,然后刻成了一个真字。 因为契印是由内而外形成,是深入骨髓的,所以这个滋味其实不太好受,尤其韩修还不能提起修为抵御,所以这感觉于他而言,大约就是拿刀在骨头上刻字差不多。 韩修疼的眼睛乱飘,想转移注意力,结果就看见念真的心口,一个鲜红的寒字也正慢慢显出。 但因为念真心口原本就有个修字,所以这个寒字便与修字重合了,看起来有些奇怪。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个契印呢?” 韩修茫然而疑惑,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摸念真心口那个字。 一摸他就发现了真相——这个修字不是契印,只是单纯刻在身上的一道伤。 可是修为达到念真这个境界后,除非是不断地以灵力蚀刻,否则躯体上是不会留下伤痕的。 韩修满心疑惑,忽然手就被念真一下握住,有些用力,攥的他生疼。 “手别乱动!”念真沉声警告了一句,语气是有些严厉的,而且好像是生气,尾音有种叹气一样的重音。 然后他将韩修乱摸的手啪一声压下,才将结契彻底完成。 结契达成的一瞬,室内平地起波澜,庞大的灵气从他们身旁荡开,将冰床上垂下的轻纱幔帐往四周鼓荡扬起。 而一同被这气流带动的,还有念真挡在右眼上的头发。 于是那一瞬,韩修终于看见了念真的右眼——那右眼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可是细看就发现,右眼里没有一丝光泽和焦距,显然,念真的右眼是盲的。 韩修看的心神巨震,心中不由骇道:“失了左臂,又盲了右眼,这百年来,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韩修的疑惑,自然是得不到解答,也就只能茫然地盯着念真看,同时心里涌起一股针扎般的刺痛。 他毕竟是韩修一手教出来的小徒弟,无论如今变成了什么修罗恶魔,但是看他被人伤成这样,韩修怎么都克制不住要心疼。 而这时念真已经松开他手,起身将衣着形貌又整理工整。 韩修第一反应便是去寻着结契的联系,去偷窥念真的内心,迫切想知道他的手和眼是怎么回事。 然而神识探出去就碰壁了,给死死地挡了回来。 天真了,堂堂灵洲第一尊,肯定藏着无数灵术法宝的大隐秘,他的内心,怎么会随便对一只小狐狸崽子敞开? 探秘失败,韩修倒也不失落,自顾自爬起来,低头扒开自己的衣襟,看见自己心口印着一个鲜红醒目的真字。 嘶,还有点疼。 而在这时,有侍从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上。 韩修伸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一闻就知道是上品灵兽的肉做的大补餐。 “如今你是我的弟子了,为师会助你修炼精进——去吃吧。” “哦,谢谢师父。” 见念真很快进入师父人设,韩修于是随波逐流,也很快进了徒弟人设。 他去桌边坐下,伸手拿起了筷子。 别说,他现在还真挺想吃东西的,这盘灵兽肉来的很及时。 韩修埋头大吃时,念真便在他身旁坐下,神色宁静地看着他。 韩修之前已经被念真盯着看过一个时辰了,此刻倒也淡定,该吃吃,该喝喝,就当什么也没发现。 如此一来,彼此虽然都沉默,但是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突然地,韩修脑中忽然听到念真的声音:“还是太小了,否则刚刚结契他手乱动时,我就直接要了他。” 韩修被这话惊呆了,整个狐都僵住,随即啪嗒啪嗒,手里一双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 “怎么,不好吃?” 念真只见韩修突然抖落了筷子,于是轻声问道。 而韩修木木地转过头,一双眸子大睁着,不可思议地看着念真。 看着念真若无其事的神情,韩修才意识到,刚刚他听到的那句“还是太小了……”,并不是念真真实说出口的,而是念真无意透露出来的一丝心念,因为结契的联系,直接传入了他的脑海。 而念真看着韩修一脸震惊又惊恐的神情,先是稍作茫然,而后才若有所觉,试探道: “你……听到为师刚才在想的事情了?” 韩修半张着嘴,犹豫着,震惊着,缓缓点了下头。 于是念真那张不太有情绪变化的脸孔,终于露出了些微的不自然。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安抚性地摸摸韩修震惊的到呆滞的小脸,轻声而笃定地说:“你现在小,莫慌,为师会尽力忍住的。” 这意思,他会尽力忍住,但是也有可能……尽力了也忍不住。 …… 第6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7(加一更)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尽力忍住”,念真没有继续留在韩修这边,而是在看着韩修吃完东西后,便默默离开了,但是还是很贴心地留下一个侍从,让他带韩修熟悉环境。 念真走后,韩修没有急着四处去看,而是先在意识中召唤出了笋子。 【你快大数据搜索一下,念真的手臂和眼睛是怎么回事,五大灵洲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竟然能把念真伤到那个程度!】 韩修不知道自己离开的的这一百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念真就已经一只脚迈入化神期了,到了这个程度,照理在五大灵洲是没有敌手的。 除非……除非其他四位灵尊合伙围攻他。 但是这也不可能,如果另外四大灵尊不服他,如今念真也不可能坐在五大灵洲第一尊的位子上了。 【好。】笋子很快又使用大数据抓取,一般只要有疑问,让笋子启动大数据,就算得不出特别精准的信息,至少也会得出一个大概的推测方向。 然而这一次,笋子最终却是沮丧地摇了摇头:【查不出来,没有任何情报与男主被砍左臂或男主右眼失明相关的数据。】 【怎么会?那近百年令他受创的大战呢?】 【也没有,近百年他倒是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挑战,但是基本都是碾压敌手,按照大数据分析的结果,如今的五大灵洲,根本就没有能单挑赢过他的修真大能。】 【要是其余四大灵尊合伙攻击他,那还有点可能,不过目前数据显示,其余四大灵尊对男主都是诚心臣服的态度,相处的倒也融洽,还没有起过冲突。】 韩修震惊了,同时也更疑惑了:【不是另外的灵尊干的,那他左臂怎么没的、右眼怎么盲的?】 笋子抱着手臂,也是一脸纠结:【不知道,显然这已经是整个五大灵洲的秘密了。】 【而且我这里倒是有一条明显错误的信息,你听了估计都会想笑。】 【什么信息?】 【虽然男主左臂和右眼的缺陷比较隐秘,但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而这些知道的人,似乎都认为是你干的。】 【……】 无语了,韩修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信息。最后,他还挺委屈的:【我是在五灵屠戮后,毁了念真的金丹期修为,但也不至于那么凶残,去砍他臂膀、毁他眼睛好吗?】 韩修一时不爽,爆了自己当年干过的好事。 对此,笋子无情戳破道:【和金丹期修为比起来,一只眼加一条手臂才是小意思好吗?】 韩修无言以对,脑中忽然就黑压压的闪过当年毁掉念真修为的经过。 五灵屠戮乃是整个五大灵洲的浩劫,当时的惨况,至少有上万修士死于那场浩劫。 而引起这场五灵屠戮的人,正是当时五大灵洲上唯一被尊为神的韩修。 韩修至今还清晰记得,当时他站在一片血海尸山上,周围是对他又怒又惧的大世家的修士,所有人都恨不得冲上来撕了他,可所有人都不敢。 于那千万人中,念真是唯一一个敢冲出来的。 那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畏惧,有的只是担忧和焦急。 在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了韩修为那上万修士报仇的时刻,念真跑出来,问他伤的重不重,痛不痛,还搜肠刮肚地找出身上所有的灵药,要给当时满身是血的师父疗伤。 韩修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手废了念真的金丹期修为。 出手狠辣无情,没有一丝犹豫和心软,将那瘦弱的身躯打的近乎支离破碎,跌在人群里,血都溅出了三尺远。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韩修一闭眼就能看见念真躺在血泊里,明明已经动弹不得,却还拼命把头转向他的方向,一双被血糊住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悲伤。 【我当年做的确实是过火了,否则他也不至于恨成这样,在我死后,还要灭了整个狐族泄愤。】韩修回忆了过往最惨痛的一幕,忍不住叹口气,跟笋子自我检讨。 笋子也是惆怅,安慰道:【没事,反正你现在不是韩修,你是念寒,好好努力,用你的弟子之爱,去融化男主又黑又硬的心吧。】 又黑又硬,这词形容如今的念真,真是……挺贴切的,毕竟念真如今真是心黑到家了,连他这么小的小狐狸都有非分之想,简直不是人!亏他还长得一副端正俊雅的外貌和气度,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到这儿,韩修脑中猛然又轰过去一阵晴天霹雳:【之前那千八百个被念真收了的小狐狸怎么死的?该不会都……】 画面太残暴,韩修不敢想,但是笋子替他想了,还说出来:【你看他那身材,再加那样逆天的修为,像你们这样的小狐狸,啧啧……】 飙车系统再次拿起老本行,不飚则以,一飚直接火箭速,韩修听得脸都木了。 【你要是有实体,我一定把你处理器扒出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而在这时,伺候韩修的侍从又送来了灵兽肉。 “灵尊吩咐的,请您务必好好吃完。” 那侍从把食物放下,用很恭敬的声音说道,然后便弓着身,准备退下去,但是韩修叫住他:“你等等,我问你几个问题。” 那侍从于是停下来,等着新来的小主子问话。 “那个,在我之前,这里是不是已经来过很多小狐狸了?” 那侍从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于是韩修又问:“那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这次那侍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抬起头看看韩修,那眼神似犹犹豫豫,似躲躲闪闪,又似带着莫大怜悯,总之挺复杂的。 而最后那侍从也没回答韩修的问题,只一咬牙,用十分为难的口吻说:“你有的吃就吃,有的玩就玩,别问,别管,有一天好日子就过一天好日子,别多想,懂了吗?” 说完一跺脚,苦大仇深的走了。 而韩修表情已经麻木了,脸上露出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有的吃就吃,有得玩就玩,有一天好日子就过一天好日子……好家伙,这是让他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啊。 韩修原本还想再从那侍从嘴里问出一些信息,但是后来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那侍从再来。 后来是念真亲自来了,还给他带了个新的侍从。 看着新来的,长相严肃刻板的侍从,韩修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然后不等他问,就听念真用一成不变的口吻道:“给你换个侍从,之前那个似乎有些多嘴多舌,我怕他乱说话,会吓到你。” 果然! 韩修忍不住心里一惊,随即担心起先前那个侍从,而接着就听念真又说:“放心,我没有杀他,也没有拔他舌头,你不要胡思乱想。” 念真说话的声音有股沉静清澈的感觉,乍一听去,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如果是完全不了解他的人听了,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可是韩修听着他那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没杀”、“没拔舌头”,只觉得后背发凉,再无半点好感。 第6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8 韩修知道念真的“尽力”从来都是鬼扯,但是却没想到,他第二个“尽力”竟是如此的敷衍不走心。 “你刚来空蒙境,恐怕不习惯,今夜,为师留下来陪着你。” 天边显出傍晚的彩霞时,念真如是对韩修说道。并非征求意见的口吻,而是一种肯定的,不容反驳的告知。 韩修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念真了,反正自从回来后,他的脸就已经被震惊到快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师、师父……我,我还小……”韩修一脸惊恐地看着念真,企图装可怜唤起他一点人性。 然而念真抬手摸摸他的头顶,态度和善而诚恳地说:“为师知道你现在小,没关系,多吃东西,很快就长大了。” “……” 韩修无语,于是在心里找笋子吐槽。 【他故意的吧?我不信他真不懂我的暗示。】 【哎,这意思是,就算你小,他今晚也要留下来。】 【简直不是人!】 【那也是你教出来的,快检讨一下,你当年到底怎么教的,教出这么个败絮其中的狂魔。】 【滚!我没教!】 韩修简直心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如今这个狂魔是当年总追在他身后,一双眼天真无邪,一张口就是软糯糯的一声师父的小念真。 笋子揣着手,神情严肃而真诚,对韩修道:【宿主,就算你是铁公鸡,今晚也得拔毛开痛感屏蔽了,他总不能真把你弄死,开上痛感屏蔽,两眼一闭,天就亮了。】 听着笋子的建议,韩修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而笋子还滔滔不绝的传授知识:【不过你该嚎还得嚎,据我数据分析所知,抖s都是怪物,你越坚韧不屈,他越来劲儿。所以千万不能因为开着痛感屏蔽,就一脸麻木啊,不然我怕你真的小命不保。】 这些奇奇怪怪的冷知识,韩修真是听不下去了,但是还不等他赶走笋子,现实中,念真已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不早了,该休息了。”说着,不等韩修反对,已经自顾自将人抱在了冰床上,一同躺了下去。 躺下之后倒是老实,没有任何过分举动,彼此各自躺一边,连肩膀都没有挨着,似乎他真就只是来陪伴小徒弟的,并没有其他意思。 韩修本来都要叫笋子开痛感屏蔽了,结果狂魔念真又给他来了个大反转,这让他一时有点不适应,心里莫名还慌突突的。 【嘿嘿,看来男主不动你,你还有点失落啊。】笋子不合时宜地弹出来,一脸坏笑着调侃韩修。 见笋子没有被屏蔽,韩修才确定自己真的逃过一劫,心里松口气,连笋子的挖苦都不当一回事了。 空蒙境即使是夜晚,也不会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是整体的光感会暗下去,但是就算不点灯,也依然能视物。 韩修躺在冰床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瞧了身旁念真。 只见念真在床上躺的四平八稳,双手叠交着放于腹部,整个就是一副很正经、很文雅的睡姿,估计任谁瞧了都要感叹水灵尊出尘俊逸,睡觉的睡的比一般人端正。 要不是经历之前念真的两次“尽力”,韩修怕是都不能相信,他的小念真,真的彻底长歪了,长邪了,长得不是个东西。 抱着这一肚子心累的慨叹,韩修即使冷,也强迫自己睡过去。冰床实在是太冷了,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未免折磨,还是睡过去来的轻松。 韩修再醒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 ——太热了,简直像掉进了一个火坑里。 韩修迷迷糊糊睁开眼,懵懂了片刻,然后才惊觉感触有异——太热了,冰床怎么会这么热?而且冰床也不会这般凹凸不平吧? 韩修登时清醒,猛然撑着手臂支起身体,想看看自己莫不是梦游着,跑到了什么火山口来。 结果他这一看,火山倒是没看到,却看到一张脸——一张简直要吓死他的脸。 韩修惊恐发现,他整个狐都趴在念真身上,因为他个头小,手脚一缩,便可完全匍匐于念真身上,再不用挨着那冻死人的冰床。 “对不起师父,我马上下去!” 韩修连忙给念真道歉,态度诚恳至极。倒不是真怕念真怕到随时道歉的程度,而是他隐约有点印象,他因为太冷,梦见自己落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中,而在这一片雪地中,他看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热炕头,于是满心欢喜地爬了上去。 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梦,而是现实中的一种映射。 所以,他是自己爬到念真身上去的。 ——冰天雪地是冰床,热炕头自然就是凹凸不平的念真。 等等,凹凸不平? 韩修被自己下意识冒出来的形容词给弄懵了一下,接着低头往念真一看,顿时热血往头顶一冲,连忙从念真身上滚下去,逃命似的,狼狈不已,还心慌。 然后他在意识中召唤笋子,想看笋子还在不在,结果一召无应答,果然是被屏蔽,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时念真也从冰床上坐了起来,在空蒙境清幽的夜色中,他面色微红,仅露在外面的左眼有些潮气,看上去像是刚在蒸笼里蒸出来。 而因为韩修上上下下一通乱爬,念真衣衫有些乱,领口松垮,露出也染着绯红的锁骨。而那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着,还在努力平息。 韩修狐狸尾巴又吓得炸了出来,身体也摸到了冰床边,四肢并用地蹲坐着挂在边沿,打算念真稍有异动,他就立刻夺路逃命去。 然而念真好久也没有动弹,就只那么坐着轻声呼气,像是累得很,连话都说不动了。 直到挂在床沿上的韩修终于挂不住,一不小心滚下床去,念真才忽然动了,瞬移到床边,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抓住韩修腰带,将小小的一只韩修重新拎回到床上。 “你睡觉太不老实了。”念真把韩修放回床中央坐好,自己也坐着,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听来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反倒是能品出几分宠溺来。 韩修摆出一个老老实实跪坐的姿势,两手放在腿上,十分诚恳地低下了头:“我错了师父,我会改的师父。” 生怕念真以睡觉不老实为由罚他,韩修认错认的那叫一个诚恳真切。 倒不是怕挨打挨骂,而是笋子之前给他灌输过很多抖s的行为模式,其中就有抓住一个小错误,实施各种奇奇怪怪的责罚的环节。 但是他道歉,念真却淡然地说道:“无碍,倒也不用改,为师不讨厌。” “……” “就是为师如今定力不够,之前险些就忍不住了。” 听了这话,韩修哪还能淡定?心里当即发誓:改!这梦里乱爬的破毛病绝对要改! 第6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09 韩修痛下决心要改,但是念真似乎已经不想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之前念真把自己的想法都直接说了出来,坦荡的样子给韩修一种他不会真忍不住的错觉,于是当念真忽然扑过来的时候,韩修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念真已经低头吻着他,活像个饥不择食的饿死鬼,哪有半点五大灵洲第一尊的矜持高冷?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韩修如遭雷击,眼前是念真几乎零距离的脸,耳边都是念真的呼吸。 “逆徒啊!” 三个大字耀武扬威地从韩修脑海轧过去,激的他真是恨不得一个暴起,将这已经面目全非的结契弟子,不,现在是结契师父了,总之就是想把他给拍死! 韩修被震惊的头昏眼花,脑中却依稀闪过当年与小念真相处时的画面。 修真界是个残酷的世界,一切以实力说话,平民的命便是草芥,背后若没有可靠的大世家做靠山,哪天被修真者抓去炼丹试药,残了、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念真的父母便是这样被人杀了,于是他六岁便沦落到去给一个小世家的少爷做家奴,虽然过的很惨,但是总算保住一条命,熬了三年多,终于在那万人空巷的“狐神择契”大典上被选中,一朝改命,轰轰烈烈地走上崛起为五大灵洲第一尊的康庄大道。 韩修带着他修炼,带着他升级,为了打造出一个令系统满意的大男主,他当真是比带亲儿子还无私奉献,什么好的都给他。 而且因为这是第二个世界,所以韩修很有经验,没有疏忽心理教育,更没有把男主完全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是适时地教他残酷,教他心机,教他妇人之仁很多时候是会害死自己和身边人的。 于是小念真出落的十分稳重可靠,独当一面时从未出过问题,也就是在他这个结契师父面前,总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鞍前马后的谦恭谨慎。 想到此处,韩修满脑子都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惊讶: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念真就是这种人,只不过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真面目?! 韩修满脑子只剩惊讶,以及被念真突袭亲吻的紧张。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反抗,忽然周身一阵不由自主的紧绷,随即丹田内乍起波澜,正在其中运转的内丹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攥入掌心,以庞然巨力狠狠碾压汲取着,源源不断地将他修为往外抽。 炼丹!!! 韩修惊骇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如今以的念真的修为,已经不需要借助丹炉淬炼,可以直接通过接触来夺取他人修为! 韩修顿时汗毛倒竖,奋力避开念真的亲吻,双腿乱蹬着大喊一声:“念真——!” 这一声完全是本能的喊出,因为实在挣脱不了,而体内修为又正被念真源源不断地汲走,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只有大喊大叫这一个办法。 结果却不料,这一喊还真起作用了。 念真原本被邪狂侵蚀得浑浊的眸子,忽然清明了一瞬,随即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短暂地惊讶且自责,而后猛然松开韩修,又恢复成一种端正的坐姿。 韩修被吸走了不少修为,虽然还没到威胁生命的地步,可也是虚弱不已,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 可他唯恐念真还要发狂,于是努力地翻过身想跑,可无论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在床上蠕动了不到一尺的距离。 而在他还继续奋力往前爬的时候,身后却蓦地传来念真低低的一声:“师父。” !!! 这一声突来的师父,惊的韩修如五雷轰顶,同时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思绪狂涌:完了,怎么突然被他认出来?!就因为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还是他拿我炼丹,发现我隐藏了修为吗? 那我现在也跑不了,岂不是只能任他宰割?! 重重惊骇恐慌之中,韩修慢慢回过头,视线缓缓看向身后的念真。 想象中,念真重见旧仇人,如地狱恶鬼般的狰狞面目并没有出现,念真仍旧坐在那儿,神情一如之前,就仿佛世间已没有能左右他情绪的事情,是一种一成不变的清澈宁静。 “师父。”念真直直看着韩修的眼睛,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补充道:“你该叫我师父,而不是直呼我名讳。” 韩修懵了好一会,才愕然明白过来:念真并不是认出了他,而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敬称。 一股绝处逢生的轻松感涌了上来,让韩修几乎虚脱,一下趴在冰床上,连动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被人直接抽取修为,实在是虚的不行。 而他趴着休息了没一会,忽然又感到身后的念真动了。登时,巨大的危机感又逼得他想爬起来逃——就算没被认出来,但是被活活的炼丹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不等他爬起来,念真已经将他翻了过来,大手按在他丹田处,缓缓将之前抽走的修为又输送回来。 这一抽一灌,虽然很快又让韩修恢复了体力,但是过程是真的挺糟心的,就好像先被放了一大半的血,然后再用针管一股脑注射回来,于是浑身的经脉都有种被撑裂了的酸麻疼痛。 “为师不是故意要伤你,刚刚实属一时失控,是意外。” 念真把修为还给韩修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早了,赶紧睡吧。” 说着,居然还要厚着脸皮跟韩修睡在一起。 “师父,还是不了,我不困,您睡就好。”韩修实在还想苟活下去,所以努力赔笑着,一边说,一边蹭蹭蹭的又蹭到了床边沿挂着,努力和念真保持距离。 对于他这种明显拒绝同床而眠的表现,念真面上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就只是云淡风轻地抬起手,在虚空中一抓,再一扯。 于是哗啦一声,韩修脖子上的锁链忽然又出现了,再被念真一扯,他身体便立刻朝念真那边一跌,直接栽倒在念真怀里。 差点忘了,回来之后,念真就把他脖子上的锁链换了条灵器锁链,平时可完全隐匿不见,但是念真却可随时召出来。 “别闹了,睡吧。”念真如是叮嘱了一句,便抱着韩修重又躺下,两人面对面侧躺着,韩修枕着念真的手臂,盯着念真的胸膛,感受到念真一手箍着他肩膀,一手环着他腰部——如此危险而不方便逃走的姿势,韩修浑身僵硬,几乎要变成石头。 别说睡觉,他现在连喘气都困难。 如此僵持了许久,韩修终于忍不住小声说:“师父,我们还是分开睡吧,不然再出意外的话……” “不会再出意外,师父会忍住。” 听着念真的保证,韩修心里吐槽三联:“你还敢作保证?你有一点信用可言吗?你确定你的保证不是专门用来打破的?” 韩修这么想着,忽然就感到正抱着他的念真身子稍微不自然了一下。 他猛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疏于心防了,而他刚刚所想的事情,八成已经…… “原来徒儿是信不过为师。”念真抱着韩修,以一种低低的,一成不变的平静语气说道,完全听不出他现在什么情绪。 第6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0(加一更) 念真的波澜不惊让韩修汗毛直竖,总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甚至想象下一瞬,念真就会忽然暴起,要么当场把他炼丹吸干,要么当场扒了他为所欲为,再要么,两样同时干。 韩修蓦地感觉念真把他抱得更紧了,他软乎乎的脸蛋不得不紧紧贴着念真的胸膛,而念真的声音便贴着他头顶传来:“徒儿真是了解为师。” “……” 韩修听了念真的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心中咬牙切齿:“这混账居然承认了,果然不是人!” 韩修被他紧紧抱着,心中咬牙切齿,身体则试图挣扎逃脱。可是下一瞬,他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念真忽然把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摸到他蓬松柔软的尾巴,轻轻的揉捏撸毛。 尾巴对狐族来说也是个很特殊的部位,平时都是努力藏起来的,刚刚是因为受惊过度,一下没控制住才爆出来,却不料被念真逮住。 “原来徒儿是罕见的双尾狐,那便放心,为师说什么也会忍住,不会轻易让你死的。” 这话听着像是保证,但是那句“不会轻易让你死”却莫名像是一种诅咒,有种咒人不得好死的恶毒意味。 然后不等韩修细品这句话,念真便一手撸着他的尾巴,一手按着他的后背,轻声道:“睡吧,明日为师还要带你出门,到时你想睡都没得睡了。” 睡是不可能睡的,不过韩修还是乖乖闭好了眼睛。刚刚被念真发现他是双尾狐,念真的反应让他有些心慌,连忙在意识中召唤出笋子。 【笋子,他现在仇恨值是多少?是不是飙升了?】 之前韩修觉得,念真的仇恨值低,八成是因为念真已经亲眼看过且封了他的“尸体”,只要不被揭开往事,念真的仇恨值就不会动。 不过刚刚他暴露了自己的双尾,于是真慌了,怕念真表面淡定,心里已经在暗想一百零八种酷刑来折磨他这个与狐神相同的双尾狐。 然而笋子检测了一下,回答道:【没飙,还是只有10个点。】 【怎么会?那愤怒值呢?】 【愤怒值为零。】 【???】韩修意外了:【不光仇恨值没动,连怒气都没有产生一丁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念真真的已经脱七情,离六欲,修炼至近天道的地步?】 想到这儿,韩修又猛然僵了表情,木着脸自我否决道:【不可能脱离七情六欲,这逆徒刚刚还想那啥我!】 韩修只是无意爬到他身上去了,这逆徒就直接凹凸不平了,这都不是平常的情欲了,这根本是荒淫无耻、骄奢放逸、米虫上脑! 韩修和笋子分析了半天,最终也没分析出个结果,总之念真浑身透着不对劲,但是又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仿佛他就是个大谜团,故意来膈应韩修。 【保险起见,你还是要想想万一他真认出你的身份,你该怎么办。】 一听这话,韩修脊背生寒:这还没认出来呢,就差点被炼丹加强上了,要是认出来,下场得惨成什么样? 不过惊恐归惊恐,想还是要想的,毕竟如今念真就是一堵怎么看都看不透的墙,心思比青穹湖下的暗渊都深,保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只能以双尾狐的身份,为当年的狐神洗白——除了这条路,我是根本没路走了。】 韩修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是最优解,而且也是唯一正解,毕竟他除了自保,还要想办法消除念真仇恨值。哪怕他仇恨值只有区区的10个点,但是程序显然是一步少不了,还得从头干。 念真仇恨狐族,显然是因为恨他这个狐神师父,那么只要洗白狐神,不光可以消仇恨值,还可以解除所有狐狸的危机。毕竟五大灵洲如今虽然狐族快灭绝了,但是一定还有一些,能努力挽救的话,韩修也不想错过最后的机会。 这么一想,韩修还有点雀跃了:【我现在不是狐神啊,在念真心里,我只是个普通的小狐狸,原则上来说,以现在的身份洗白,比直接以狐神的身份给自己洗,要方便很多啊!】 还是那个道理,旁人的证词,总是要比罪人自己的辩解来的有说服力。 笋子于是也激动了,鼓励他:【对,就这么干,让他知道,五灵屠戮后,你当众废他,是为了跟他划清界限不连累他,而且也是为了助他突破,一步踏入元婴境界。】 好歹是经历过【太傅】副本的系统了,笋子谈起洗白这件事,也算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不过事情大方向理出来了,但是具体的计划却一时半会没个谱,韩修跟笋子交流了一整宿,最后也没交流出头绪。 然后韩修刚觉得有点累,想真正的睡一下,结果身边念真却已经抱着他起来,低声说道:“天亮了,今日还有大事,不可赖床。” 韩修昨晚被念真又惊又吓,折腾的不轻,又和笋子交流了一整夜,此刻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却忽然听见念真说有大事,于是赶忙睁开迷蒙的眼,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韩修如今伪装成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狐狸,所以原则上和普通生灵差不多,身体是不可能通过灵气流转自洁的,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犯难了:上哪儿去洗漱? 正犹豫,念真一手抱着他,一手向前一划,于是房中凭空聚气,凝出好大一“桶”热水。 “洗吧,为师等你。”念真轻声说着,便将韩修放进了水里。 水的温度刚刚好,泡进去很是舒服,当然,如果没有念真在一旁盯着看,韩修会觉得这个热水澡更舒服的。 洗过澡后,念真又亲手给韩修换上了干净衣物,然后便抱着他出了门。 昨晚念真确实说要带他出门,当时韩修以为念真是要带他出门去修炼,毕竟这才是师徒要干的正经事。 然而却不料,念真带他出门,是直接带去了鸿鸢台。 所谓鸿鸢台,乃是上古神兽鸿鸢落地开天之地。 五大灵洲原是一片混沌深渊,是有登大道的鸿鸢神兽在此陨落,身上五片神羽从这片混沌中托起了五片大陆,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五大灵洲。 而鸿鸢台便是五大灵洲的世界中心,可同时连接五大灵洲,于是,此处也作为五大灵洲宣布重要事宜的大典之所。 当年狐神于五大灵洲公开选择契弟子,便是在这里举行的。 时隔多年,再临鸿鸢台,韩修脑子木木的,耳边轰隆隆的,眼前是乌泱泱的,从五大灵洲御风而来的修士。 “本来只通知了其他四大灵洲的灵尊,照理说应该只来四人的,但是灵洲修士似乎就爱凑热闹,于是人来的多了些,你不要怕。” 于万人之上,念真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让韩修有些动荡的心神莫名的定了定。 韩修眸子略略扫过人群,不多时便认出许多熟面孔。 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当年比起来,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开朗的开朗,阴鸷的阴鸷,各怀心思的模样。 只是这其中,独独缺了一个像火一样,明艳又张扬的男人。 第6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1 如今顶替了那人的,是一个眼生的年轻人,不知道来历。 “诸位,今日开启鸿鸢台,只是有一件事要告知大家。” 念真站在高台之上,没有任何繁琐冗长的开场,就很直白的说明自己的来由。 他一说完,一个一身绿意盎然、满面朝气的年轻人便笑着接话:“我知道,你有徒弟了嘛,就是你怀中这个小家伙吧?说吧,你是挖了哪个大世家的墙角,拐了这么个清灵俊秀的好苗子来?” 五大灵洲里,能这么绿且不觉得尴尬的,就只有木灵洲的易萧然了。韩修上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动辄就拍桌叫板的榔头个性,如今不仅榔头性子改了,而且还是统领木灵洲的灵尊了。 易萧然一开口,其余三位灵尊便纷纷寒暄附和,一派的和乐热闹。 念真目光看向易萧然,眸中难得多了点亲近的意味,答道:“不是哪个世家的,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小狐——双尾狐。” 五大灵洲谁人不知,世上唯一被尊神的狐神便是一只双尾狐?而如今,当年不可一世的狐神,已是万人唾骂的妖魔,仿佛提一下他的名字都脏了自己的嘴,而狐族也已被贬为贱族。 偏在这时,念真居然收了只双尾狐为徒,还特地在鸿鸢台昭告天下,这是想做什么? 尴尬的干咳之声此起彼伏,台下众人目光乱飘,做着无声的交头接耳。 不满是肯定的,五大灵洲多少大世家等着盼着,希望水灵尊从他们家族里收个弟子?纵使不从各大世家收,至少也得收个足够优秀的,这样落选的各大世家也能心服口服,可如今却…… 碍于你强你有理的灵洲法则,台下很快便响起了震天的恭贺道喜声,众人皮笑肉不笑,把赞扬溢美之词翻来覆去的说。 念真抱着韩修,收了这些祝贺,也不在意其中有几分真心。 收了之后,也懒得多留寒暄,连个道别的客套话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五大灵洲的人都知道,水灵尊是个不染尘俗的世外高人,做事只做自己想做的那部分,多余的寒暄客套,那是绝无可能的。 能活的如此自我且不礼貌的,世上也就他水灵尊一个了。 念真下了鸿鸢台,便想带韩修回空蒙境,但是身后却有人追来。 “你等等!”木灵尊易萧然一个瞬形便到了念真跟前,瞪着一双眼睛直视念真,然后二话不说,伸手就来抢韩修。 能干出从五大灵洲第一尊手里抢人的事,韩修这才明白,这绿榔头的性子根本就没改,他只是在人前稍作收敛而已。 念真自然不可能让易萧然得手,稍一侧身便避了过去,脸上情绪未有变化,只淡淡问:“你做什么?” 易萧然第一击没得手,知道后面更不会成功了,于是两手往大袖中一揣,一脸瞪谁谁怀孕的表情顶着念真,老实不客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给我听好,你那狐神师父已经死了,你就别折腾其他狐狸了。” 一听易萧然这话,韩修便觉得将有重要信息透露,于是连忙支起耳朵来听,可是念真却抬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于是下一瞬,他就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念真隔断了韩修的五感,手依然在轻轻抚摸韩修的头顶,同时回看着易萧然,淡淡道:“他不是其他狐狸。” 易萧然听他狡辩,听乐了:“不是其他狐狸是什么狐狸?你难不成又魔怔了?还是以为是个双尾狐就是韩修了?” 念真依旧摸着韩修的头顶,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易萧然,才缓缓道:“他就是我师父。” 易萧然:??? 听了念真的话,易萧然惊讶过后就只剩摇头:“魔怔了,果然又魔怔了!” 然后不待易萧然说什么,念真补充道:“当然了,不是原来那个。” 易萧然木了一下,追问:“什么意思?” 念真没有瞒他,坦然答道:“他是从师父的遗体上化生的仙灵。” 五大灵洲,万物皆有开启灵智的机缘,一花一树、一草一石,只要得了机缘,皆有开智化为仙灵的可能。 而五大灵洲唯一被尊神的狐神的遗体,自然也是可以的。 念真做的,只是强行造了个机缘出来,以七道镇魂法阵压下去,压在那已经散尽魂魄的狐神真身上,于是百年过去,终于是得到他想要的了。 之前韩修还疑惑过,自己怎么多出个不一样的分身,而且一下山就被念真逮到了——这不是巧合,这是必然。 因为他这分身本来就是念真创造出来的,他以分身状态睁开眼的瞬间,念真就知道了。 易萧然盯着念真看半天,神情完全是无语的,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真傻假傻?就算这小狐狸真是狐神遗体上化生的仙灵,那他跟狐神也是不相干的两个个体,他不是狐神,更不是你师父!” 易萧然一副要一榔头敲醒念真的架势,念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回答道:“没事,他现在还小,看不出来,长大了就是一样的了。” 易萧然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念真的意思:“好家伙,合着你不是傻了,你是有意弄个长相相同的双尾狐在身边养着?” 这次念真没有说话了,显然是默认了。 易萧然不淡定了,逼近一步说道:“小念真,这都一百多年了,爱也好恨也好,早都该随着你师父的死放下了。” 易萧然与念真看着差不多大,但其实比念真大不少。 念真转身看着易萧然,嘴角提起来,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说:“老易,别乱操心,爱也好,恨也好,我十年前就放下了。” 真的放下了,连同他的喜怒哀乐一同放下了。 易萧然看着念真那个近乎麻木的微笑,再听着他说的十年,心头蓦地一跳,不可思议地瞪着念真:“我就说从十年前开始,看你总不大对劲,原来你是……” 易萧然话说一半卡住,看着念真那木然的微笑,心头就是一阵钝痛。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七情寄于三魂七魄,与生俱来,除了死亡或超脱天道,七情自然消失,就只有生生打碎魂魄,将寄于其中的七情抽离出来。 而打碎魂魄的结果,一不小心便是灰飞烟灭,至于过程嘛,大抵就是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之类的语境了。 第6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2 “你真是疯了,这么危险的事你也敢做!” 易萧然眉头深锁,看着如今即使微笑也跟木头脸没什么区别的念真,一时除了这心痛责怪的话,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念真于是垂下故意提起来的嘴角,又变得一如既往的沉静,或者说木然:“可能是真疯了吧,熬了快一百年,实在熬不住了。” 他缓缓说道,将自己百年来所受的日夜煎熬一笔带过。 当年他的师父死的那般仓促,简直儿戏。 当世唯一被尊神者,陨落时跟闹着玩儿一样,先是杀了上一任的火灵尊,然后放出暗渊万千妖魔,屠戮五大灵洲上万修士,接着一句说明也没有,忽然就把金丹期的徒弟给废了。 这位狐神大人,种种罪业加起来,真是罄竹难书,可偏偏的,背着这滔天的罪业,却没一句辩解,没一句交代,说没就没了。 到后来,念真只能把狐神的真身以四道拘魂链锁入青穹湖底,台面上说是镇压,实际上是封起来,免得五大灵洲的仇人们气不过,要把他尸体拖出来鞭。 念真回想过往种种,心中已起不了什么波澜。 十年前就剥除了七情的人,纵使天大的爱和恨,到如今也都淡了。 念真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抚摸怀中小狐狸的小脑瓜:“若这小东西早来十年,我把他生吞活剥了,大概什么爱恨也能放下,就不用剥自己的七情了。” “不过纵使来晚了,我也得将他收了。他毕竟是我强行弄出来的,又是狐神真身上托生,将来必然不凡,可如今狐族是贱族,他将来若崭露头角,必为灵洲所不容,也只有放在我身边,不让他露出锋芒,如此才能保他平安。” 听着念真毫无情绪的字字句句,易萧然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那我便不干涉了,随你吧。” 易萧然说着,一只手从袖中拿出来,朝念真伸出一个讨债的姿势:“你得再给我三万灵石,你养在我那儿的狐狸都占满三个山头了,我快养不起了!” 念真点头,丝毫不心疼。“我给你四万灵石,你给我弄些能压制六欲的灵药来。” “你要那种药干什么?”念真一手在摸小狐狸的头,另一手却忍不住捏小狐狸的屁股,动作是相当的猥琐了,但神情却依然是一派的正直寡淡。 “我见了他之后,总忍不住想那种事。可他现在太小了,不可。” 没了七情的人,六欲就会旺盛。人体便是这般,一个地方缺失了,就会在另外的地方找补,就好比瞎了的人,听力一般会超乎常人。 易萧然听了念真的话,目中不由怜悯,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行吧,我可以给你弄到,不过你要多少?” 易萧然身为木灵尊,手中各种草木类的天材地宝是最多的,念真要的那种药,找他弄最合适。 被问到要的份量,念真便忍不住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然后说:“到他长大吧,长大我就不忍了。” 易萧然听得不由咋舌:“那你还要等很久呢,你就一直靠药压着吗?” “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找个看的顺眼的,结个无名夫妻就是。” 所谓的无名夫妻,在灵洲就是床伴的意思,上位修真者动辄几百年的寿命,而感情往往经不起岁月打磨,所以就有了无名夫妻,也就是走肾不走心,下了床就形同陌路,只是一种漫长岁月的调剂。 念真听了这个建议,本就木然的表情更木然了,摇头道:“不了,我只对我师父有这种念头。” 听了这话,易萧然先是感慨,而后猛然对念真侧目:“只对师父有念头?所以你当年对你师父早就心怀不轨!” 念真被戳穿当年藏于心头的秘密,面上仍旧坦然,还厚颜无耻地加了一句:“我当年打不过师父,心思只能藏着,不然就算背着欺师灭祖的骂名,也早强迫他把什么都办了。” 这大逆不道的话,易萧然这等绿榔头听了,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那可是狐神啊,五灵屠戮之前,谁敢对他不敬?你小子,真够胆色。” 真够胆!也真够色! 念真看了易萧然一眼,毫不在意,还难得的说了声告别的寒暄:“我回空蒙境了,药你抽空送来。” 然后,便抱着怀中小狐狸走了。 韩修重新恢复五感时,才发现念真已经抱着他回了空蒙境。 关于那绿榔头和念真的重要对话,他是一点重头戏也没听到,为此颇为懊恼,于是忍不住暗中偷剐念真几个白眼。 另外除了懊恼,他发现身体还有点其他的异样,那就是屁股疼——忍不住怀疑他失去五感的时候,念真是不是失手把他摔地上了。 …… 韩修记得自己以前做念真师父的时候,为了让念真快快长高、长壮,会给他投喂很多灵兽肉吃,如今看出来了,这逆徒把他这套育儿方案学的有过之无不及。 一天好几顿地给他送肉吃,活像他是个没吃过肉的饿死鬼。 “师父,我真吃不下了。”这天,盯着眼前送来的第八顿灵兽肉,韩修终于忍无可忍,用一种很可怜的口吻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念真坐在他旁边,脸上没有一点被拂了好意的不悦,依然是淡到沉静或者说麻木的表情。 他抬手摸摸韩修的小脑瓜,低声说:“多吃东西,才能快点长大。” 说到这声“长大”时,念真毫无波澜的神情里,才会出现一丝丝的,仿佛期待的神色。当然就连这唯一能牵动他心绪的期待,其实也是很淡的。 毕竟这丝期待是身体的欲念使然,与他那颗十年前起,就抽走了喜怒哀乐的心是没有关系的。 念真如今对这小徒弟长大的期待,就好比饿极了的人,看着生肉在锅里一点点炖熟,就期待最后喷香四溢的出锅,好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目的是用这美味的肉填饱肚子,绝对不是跟这肉谈感情。 第6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3 如此过了几个月,彼此倒也安生。 念真依旧每晚过来陪夜,这是雷打不动的,韩修睡在冰床上,偶尔还是会做那个冰天雪地的梦,梦里还是会看见一个热炕头,但是他咬紧牙关,宁可冻死,也绝不再去爬那热炕头。 不过有好几次,他看见那“热炕头”自己长腿靠过来了,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把他包围了,于是韩修会在半夜里热醒,再睁眼一瞧,就会吓的狐狸尾炸成蓬松老大的两团毛球。 后来韩修发现自己真的脸圆了不少,当下惊恐,害怕自己会变成个有失风雅的胖子,对念真送来的灵兽肉是敬谢不敏,再也不愿委屈求全地全盘接收。 念真像是看出他在担忧什么,便安抚他道:“放心,明日便带你出门走动,不会一直长胖的。” 说着,便把韩修抱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拿起筷子,亲手喂韩修吃肉。 韩修自然不知道念真在打什么主意,只觉得念真这师父做的,也真是颇尽心尽责了,他当年自诩当娘又当师父,可都不曾亲手喂过念真吃东西。 于是又过了一个被热炕头包围的夜,天亮时,念真真的带韩修出门了。 韩修本以为念真会带他熟悉空蒙境,毕竟空蒙境是水灵洲的至高仙府,传闻其中有三千小世界,殿宇上万座,虽是夸张,但也确实是大,若是一天看一个小世界,估计一年看不完。 然而念真并没有带他参观空蒙境,而是带他上了一艘小船。 这小船看似简陋,却是天上地下无路不能行的法器。 见风生翼,遇水升帆,下地还能弹出四个轮子,堪称海陆空三栖的代步神器,而且可大可小,平时能变成巴掌大揣袖子里,舍得修为的话,还能载一城数千人同时逃命。 韩修上了船,下意识摸了摸船舷,有种在摸老伙计的感慨。 无他,只因这船是他当年花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积分,换的上品机关灵术,造出来的最满意的一件作品,取名“风水辑”。 后来他将这机关灵术完全传给了念真,念真也是尽得真传,如今将这件风水辑保存的很好,可以看出在原基础上改良精致了不少,当年在火灵洲灾变中烧出来的痕迹,也都被修复了。 “到为师身边来。”念真站在风水辑的甲板上,对韩修伸手。 韩修于是老老实实走过去,结果就被念真直接抱进怀里。 念真微一扬手,风水辑下方便腾起一阵旋风,随即,双翅展开——竟不是当年厚重的木翅,而是仿若用光凝结成的冰晶翅羽,炫目好看的令人吃惊。 韩修坐在念真手臂上,忍不住抬头偷看。 念真目视前方,韩修只能看到有些瘦削的下颚线,而那被发带随意扎着的乌发,便随风而动,一眼看去,真是绝世仙姿,叫人挪不开眼。 想到这儿,韩修忍不住惊了一下,暗叹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会被自己的徒弟给迷住。 登时懊恼,将视线丢在那漂亮的冰晶翅羽上,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是这么花里胡哨的人呢?上空蒙境的阶梯做的流光溢彩,这风水辑的翅膀也做成这样,唯恐拿出手的东西不能叫人惊叹一声好漂亮是吗? “这叫风水辑,以前是木翅,怕火,如今不怕了。” 韩修腹诽的时候,念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是这一句“怕火”,猛然将韩修的记忆拉回到百年前,陷入了火灵洲灾变时的滔天业火中。 那是整个火灵洲生灵涂炭的一场劫,曾经热闹繁华的一大灵洲,转眼成了焦尸遍地的炼狱。 韩修不会忘记,那时在位的火灵尊是个赤发赤眸的狂人,曾追着他这个狐神满灵洲跑,见了面就是一通叫人想拍扁他的骚话:“狐神,跟我结个无名夫妻吧。“ “我保证,床上不谈公事,床下不谈私情,办事给力,包您满意。” 韩修那时真是怕了这个开口就不正经的怪物了,每次这人一出现,他就得忙不迭地屏蔽身边小念真的听觉,免得他天真无邪的小念真被污染。 就是这么个连狐神都敢调戏的狂人,在火灵洲灾变的时候,难得正经了一回。 那是烈焰腾腾而起,整个灵州陷入灭顶浩劫的的时候。 火灵尊擦擦满脸的血和灰,用依旧张狂带笑的声音说:“火灵洲要沉进暗渊了,得找根柱子从下面撑住。” 还是狐神的韩修对他面露不忍,但还是坦言道:“撑不住的,没有任何柱子能撑起一座灵洲。” “有的,灵桩禁咒可以试试。”雷炎笑着说道。 灵桩禁咒,那是要用活人做祭的上古禁术,施咒者要够强,被祭者也要够强,除此之外,还要上万的生灵血肉填补进去。 雷炎道:“我如今的修为,做灵桩应该勉强够格,至于施咒,你狐神大人肯定没问题。” 灵桩禁咒这个词一出来,韩修就从骨缝里感觉发凉,于是绷着一张高冷的面目对火灵尊摇头。 “我做不了。” “当今灵洲上唯一被尊神者,怎么可能做不了?你干什么吃的?” 这老实不客气,还直接埋怨上了,要不是看他一身伤,韩修就真动手拍他了。 可是在韩修动手拍他之前,火灵尊忽然捂着胸,一副要不行了的样子,弯腰往地上坐下,盯着脚下逐渐涌动的暗渊混沌,说:“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可是五大灵洲相生相克,火灵洲要是陷落了,其他灵洲又能撑几年?”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五大灵洲本为一体,就像组成一只水桶的五块木板,其中一块木板没了,这个水桶还能装的住水吗? 于是韩修不得不动摇了,发出一声叫他心颤的问题:“就算你我愿意,但这上万生灵血肉……” 对于这个比死还难的问题,火灵尊却是淡定的很,轻叹一口气,便用吊儿郎当的口吻说:“物竞天择吧——强者生,弱者死,这本就是灵洲的法则。” 于是,灵洲上万修士就这么没了,死在暗渊涌出来的妖魔肆虐之下,唯有足以自保的强者,才得以幸免。 《灵洲散记》中,将这一场物竞天择的拯救与杀戮,称之为五灵屠戮。不过却只提了屠戮,却不曾记下只言片语的拯救。 于是从五灵屠戮之后,曾经万人称颂的狐神堕落成了魔头,灵洲散记就没记过狐神一丁点儿好,俨然成了狐神大人的一本罪业清单…… 第6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4 在韩修沉溺于往事的时候,念真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在想什么?” 韩修这才猛一回神,连忙正了脸色,否认说:“没想,就是觉得风景好好看,以前没看过,震惊到了。” 此刻风水辑已经遨游于云海之上,万千流云浮于船底,白茫茫的,一直绵延到天际,而在云海尽头,金乌低悬,赤红的霞光泼洒在云上,是一幅壮阔的美景。 “师父,我们这次去火灵洲做什么?” 火灵洲对于韩修来说,实在是意义不同,于是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便抬头小心地问道。 念真微微低头,答道:“看狐狸。” “看狐狸?”韩修惊了,感觉念真这回答,有种爹妈带孩子去动物园的即视感。 于是一路没敢再多问,怕又让念真爆出什么惊人之语。 风水辑平稳而迅速,不像神行术那么激烈,不多时便到了火灵洲境内。 一落地,风水辑自动变小,成了巴掌大的小玩物,念真随手便塞入他手中,道:“给你玩。” 倒是大方的很,韩修也只能感激的接过,道了声谢师傅。 谢完了师父,韩修便不自觉地扭了扭屁股,十分尴尬地说:“师父,我可以自己下地走的,不用您抱着了。” 一路都是抱过来的,舒服是舒服,不过说好是出门走路运动的,结果到现在也没走几步,韩修又为自己身材担忧了。 念真想了想,便点头:“也好。” 于是放他下地,接着随手一勾,居然又将那条隐匿起来的锁链给勾了出来,牵在了手里。 “???” 韩修服了,早知道下地走是要被当宠物牵着,他就不吵吵着要下地了。 可是现在都已经下地了,他也不能再厚着脸皮说要被抱着,变来变去保不准念真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只能低着头,抱着风水辑,蔫蔫地跟在念真后头走。 走着走着,韩修鼻尖闻到一阵刺鼻的硫磺味道,于是心中一动,抬头便朝东方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果然立着一座雄伟深灰的火山,火山口还在喷着浓烟与热气,不时有火星溅出来,看着就像个暴脾气的黑脸怪物,随时要吐一地的岩浆赤焰,收走千万条生命。 “不要怕,这是火灵洲的特色,每年都要喷个几回,无大碍。” 像是不愿这刚托生见人间的小东西害怕,念真很是细致,见着一处地方就要跟韩修讲解一二,十分有导游的潜质和素养。 韩修跟着他走,一路上见着许多火灵洲的人。 这座灵洲的人喜赤红,不论男女,个个身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配色,而因为火灵洲气温偏高,所以这喜气洋洋的配色,往往面积不大,男的大多赤膊,露着精壮的古铜色臂膀和胸膛,而女的嘛,也就多两个巴掌大的布料遮一遮。 进了如此奔放的世界,韩修不由有点担心地看看念真,怕他要人前失态。 毕竟念真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辄就凹凸不平的,如今这满眼春色,只怕他要把持不住。 韩修如此的担忧着,抬头去看念真。 却发现念真身形沉静而平稳,一身青衫在满目喜庆中显得尤为清雅淡泊,垂于身后的乌发随步伐轻晃,端的一副绝世独立的神仙之姿。 韩修一不小心又看入了迷,顿时心下懊恼:“难道身体变小了心也稚嫩了?定力越来越差,太不禁诱惑了。” …… 不多时,他们二人便到了火灵洲最大的集市。 集市人很多,人头攒动,尤其是一处店面前,乌泱泱的都是人,从后方看去,真是一根针也插不进去的密集。 念真不是针,但他比针强多了。 韩修也没见他做了什么,那些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在他面前自动分开,让出十分宽敞的一条路。 等韩修走到人群前面,才赫然发现,不是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而是念真直接在这些人中间剖开了一个非常小的小世界,充当临时通道。 于旁人而言,就是身边忽然多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其他的一概未有察觉。 韩修不由感慨:扎个人堆都要开个小世界,也是高调至极。但这法术用的不声不响,所以又是低调至极——看来是修为太高,实在闲得慌了。 这家铺子之所以能聚集这么多人围观,是因为铺子门口正在举行一场斗兽——狐狸斗恶狼。 狼是未开智的山野恶狼,有小牛犊般大,而且是三头,而狐狸只有一个,是人形的青年。 韩修看着那青年,能感受到同类血脉间的气息,但是,非常微薄——这青年是个混血。 青年面目清秀,却一身破烂长衫,遍体獠牙利爪撕扯的血口,显然受这折磨已经不是一两天了,面对小牛犊般的三头恶狼,他即使有修为和法术,多日累积的伤疲下,也已经不堪重负。 原本,狐族是被认为很高贵的仙灵,别说像这样当成斗兽去糟践了,即使是混血,也是受人尊重的。 可如今,这青年沦落至此,显然也是受半身狐血的拖累。 韩修心中一阵内疚,抬头去看念真,想请念真救他这只同类。 然而一抬头,却见念真也正低头看他,而四目相对的瞬间,念真便已猜出他想说什么,于是淡声道:“这不是花钱就能买走的,按这里的规矩,你若想带他脱离这苦海,就得替他去对付这些恶狼。” 韩修一怔,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而念真看着他震惊的眸子,复又问:“这样,你还想要救他吗?” 韩修两个小拳头一攥,绷着一张严肃而坚定的面孔:“我要救他!” 念真于是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的平静,不反对,不支持,只说:“若你进了斗场,生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为师决不会出手救你。” 虽然这话有点像家长警告熊孩子,你要是再胡闹就不要你了的威胁,但是韩修看得出来,念真是认真的。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得救那青年——三只狼而已,他还打得过。 第7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5 只是,当韩修准备走出人群时,忽然一个鹅黄色的娇小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那姑娘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大世家的小姐,忽然冲进这满是血腥的斗场,一张俏脸满是泪痕,张口便是一声撕心裂肺:“师父!” 韩修和念真同时震了一下,因为那小姑娘所喊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斗场中那满身伤痕与狼狈的混血青年。 小姑娘拨开人群,一口气便使出七八件法宝,虽然她修为不怎样,但是那些法宝着实厉害,三头恶狼当场毙命,随即其中一件法器刮起一阵旋风,竟是转瞬裹着她与青年一同消失了。 韩修莫名忧心,极目远望,想看清那两人去了何方,但是忽然他脚下就一空,竟是被念真又一下抱了起来,下一瞬,疾风乍起,周遭一切事物化作彩色流光,耳畔只剩风声猎响。 于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念真便带着韩修以神行术追上了那对逃走的师徒。 那小姑娘的法器虽好,但是修为太低,带着她那伤重的师父,也只是跑出了十几里,最后双双跌落在一片满是荆棘的灌木丛里。 修真界的荆棘,那都是扎根在土里的钉子条,肉身跌进去,当真是跟滚进刀山差不多。 那小姑娘出身大世家,本是受不得苦的娇气身子,但是这一刻,却意外的坚强,尽管被扎的直哭,却还是奋力用手推开那些扎到她师父的荆棘。 而那混血青年虽然虚弱,却也在尽力地护住那小姑娘,两人都是一身的血,却是都在为对方拼命。 韩修连忙扑上去,不敢露修为,就只好用两个小胳膊扒拉。 他是吃过苦的,这点荆棘的扎伤他不看在眼里,于是扒拉的面不改色。 后方念真却一把将他拎起,扔到了一边。 韩修以为他要阻止自己救人,结果却见念真抬手一挥,于是透明的冰墙拔地而起,一瞬便将整个荆棘丛往两边分开,让困在其中的师徒二人露了出来。 于是,血糊糊的师徒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一出来便跌在地上。 那青年是个斯文知礼的性子,很快支起身,对念真拱手致谢:“多谢,多谢出手相救。” 而那小姑娘已顾不得许多,抱着她青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你不是狐族,你绝不是狐族,我不相信!他们都是骗我的!” 青年原本强撑的坚定与礼节,到这时土崩瓦解,看着趴在怀中大哭的小徒弟,眼眶也逐渐湿了。 “他们没骗你,我是人狐混血,契阁的人给我验过血了,有四分之一的狐血。” 一听这话,那小姑娘便猛然哽住了,睁大一双泪汪汪的眸子,一时发不出一点声。 那青年望着与自己结契的小徒儿,抬手想为她抹去满脸泪痕,结果自己手上沾了血,一抹,非但没弄干净,反而把姑娘的脸弄脏了。 登时,青年再也克制不住,崩溃似的发出一声哽咽,闭眼低吼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身上有狐族的血,我若知道,当时便不会与你结契……等我死了……等我死了,契约会解,你再找个干净的师父吧!” 百年前,狐神祭了万条活人的命,跌下神坛,成了世人唾骂的妖魔,自那日起,同根同源的整个狐族便成了承载怒火与仇恨的对象。 纵使,那一场物竞天择的活祭中,狐族的牺牲并不比他族少,但是,仇恨一旦兴起,便如滔天的巨浪砸下,只以毁灭为目标,逮住一个靶子,便疯狂的砸,再无道理和仁义。 而在这场持续百年的滔天巨浪中,所有的狐族都遭了秧。 而狐族作为曾经备受尊重的种族,混血自然不会少,于是,灵洲便兴起了一个被成为契阁的组织,专门鉴定混血血脉。 在这个组织的精心排查之下,祖宗八代的血脉都要给鉴出来,而一旦鉴出有狐族血脉,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会被一脚踩下去,踩进卑贱不堪的污泥里去。 第71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6 看着这对师徒,韩修内心一片沉甸甸,只因为他知道,如今他们承受的这些无妄之灾,其实都是因他而起。 当年火灵洲大灾劫发生的紧迫,不过也还是有时间通知其他四位灵尊的,可是当时的火灵尊雷炎派了人去鸿鸢台发消息,结果发消息的人却不知所踪,于是这消息便没能传出去。 因为这个意外,这场本应该五大灵洲共同承担的大灾劫,成了韩修和雷炎两个人的事。 当然,发生了这个意外,还是韩修事后才知道的。 当他亲手将那铺天盖地的灵桩禁咒施展开去的时候,天地都为之变色,轰鸣的暗渊之下,妖魔怨灵们蜂拥而起。 沉重的祭文压在他身上,哪怕是当世唯一被尊神的身躯,也还是被压得皮开肉绽,殷虹的血迸溅出来,被烈风撕扯成红色的雾,再被暗渊里涌出来的妖魔怨灵们吞掉。 那一场逆天而行的灵桩禁咒,是韩修完全凭一己之力完成的,于是一口气吞噬掉上万生灵的性命,这样的罪过,也只有他自己背了。 事后他拖着伤疲不堪的身体去往鸿鸢台,想去质问其他灵洲的灵尊和大能,为什么他们一个也没有来。 唇亡齿寒,火灵洲陷落,其他灵洲也是保不住的,缘何在这样的大灾劫之下,他们竟敢当起了缩头乌龟。 结果他到了鸿鸢台,才知道火灵洲大灾劫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于他们而言,火灵洲就只是发生了每年都会发生几次的火山暴动而已。 除此之外,原本从未被人重视过,只配当个茅厕读物的《灵洲散记》,忽然被奉为至上经典,上面记载了狐神堕魔,阴谋杀害火灵尊雷炎,又生吞万人修为为己所用的恶行,几乎是人手一本,且人人都对其上内容深信不疑。 这个莫名其妙的转折,让韩修措手不及。 对于这种颠倒黑白的污蔑造谣,他自然是有为自己辩白的——凭什么拼死拼活的是他,最后万人唾骂的还是他?不歌功颂德便罢了,可为何要把他踩进污泥里呢? 然而辩白的结果,是韩修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众口铄金,什么叫人言可畏。 那真是好一场不见血的千刀万剐、摧魂索命。 曾经万人敬仰的狐神大人,被千夫所指,在人群中有口难辩,着急、愤怒,想杀人。 于是就真杀了。 杀了几个。 那几个不是普通修士,而是火灵洲大灾劫中,从临渊城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当时火灵洲最先陷入暗渊火海的部分,就是这座有三千多人口的临渊城。暗渊烈火涌上来,直接将临渊城给撕扯下来,成了被烈焰包围的孤岛。 临渊城之所以叫临渊城,就是因为地下火脉过多,土地贫瘠,还动不动就闹地火暴动,算是个不毛之地。 会在这不毛之地扎根的,都是些爬不上去的低等修士,他们中能御风而行的已是少数,而那滔天的业火之下,能飞出去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于是没用多久,遍地焦尸。 韩修和雷炎带着风水辑赶到,拼了老命将风水辑撑到最大,然后装了那座城残余的上千人,艰难而沉重地掠空趟过火海,把他们带了出来。 可他那时救出来的上千人里,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的就算了,居然还蹦出几个跳梁小丑,往他身上泼脏水,造谣他早就觊觎雷炎的火系修为,色诱雷炎不成,就翻脸痛下杀手。 说来可笑,这恶心谣言居然还是用了心的,有结合了狐神大人的特点来编的。因为天下皆知,一个修士只能掌控金木水火地五灵中的一灵,偶有能掌控双灵或多灵的,绝对都是废物。 这灵洲之上,唯有狐神是五灵皆可操控,而且样样入了化神境的。 所以,说狐神觊觎雷炎的火系修为,还真说得通。 不过当时的韩修只给那几人回了八个字:“莫名其妙,狗屁不通。” 然后就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杀了——权当当时没救过。 而这众目睽睽下的一杀,就把狐神堕魔的消息给坐实了。 当然了,其实坐实不坐实都一样,反正当时也没人还当他是神。 念真就是那时从人群里冲出来的,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一脸心疼地看着他,问:“师父,你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然后不等回答,他又埋头在身上搜肠刮肚地翻找,边找边说:“师父别急,我这里有灵药,用了就不痛了,而且你不要理会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他们都是混蛋。” 当时那满世界的嘈杂喧嚣啊,在念真的声音里,忽然就沉下去了,像是浑浊的海洋里,一股清澈的小溪流进来,尽管渺小,但却撑起了一小片令人安宁的清静之地。 好真儿。 韩修温柔看着念真,最后一次叫他真儿。 然后,当着那些要将他摧魂索命的人的面,他把念真废了。 一共打了八十一掌,碎了八十一处修炼的穴海和经脉,然后将他抛入人群里,血肉模糊的,和那些仇视着他的人到一起去。 ——师父已是满身尘埃,不能脏了你。 韩修心中叹了一声,便木着一张六亲不认的脸,毫无留恋的走了。 之后的几年,他遁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不看,不听,不管外面那些沸反盈天、关于诛邪魔、灭妖狐的口号怎么喊,他只闭着眼睛修复自己大损的修为。 笋子也是十分给力,一直跳出来跟他说:“一切都是任务罢了,咱们不跟副本纸片人生气哈。” 这话听着很舒心,韩修大损的修为总算弥补了一些回来。 而这期间他只出去过一次,就是为念真踏入元婴境界推了一把,为了推这一把,他刚补回来的那点修为,还又垮了。 念真自入了金丹后期,就难再寸进,韩修知道他是瓶颈了,卡死了,唯有经历大劫大难才可能突破。 修炼越到后期越难,灾劫是少不了的,入元婴境后,要面临的灾劫直接是老天给的雷霆。 而韩修很早就让笋子大数据分析了念真的突破方式,最优解便是不破不立,先打碎之前一切修炼成果,剔除那些赘余的部分,淬炼精华,自然就能突破了。 只是无论是前面的不破不立,还是后面的暗中一推,韩修都没有让念真知道,因为他怕这小子又犯傻黏上来,毕竟是狠心绝情地打了八十一掌,血肉模糊才撇清了关系,保他在那沸反盈天的诛魔大潮里,免受波及。 如此大代价换来的一点好处,实在不能功亏一篑。 …… 第7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7 脑中百转千回,仿若过了几个轮回,但其实也就是顷刻间的事。 韩修想过前尘种种,心中最后留下的,便是一种彷徨无尽的自责。 若他当年处理的好一些,这祸延百年的狐族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如今这对师徒的遭遇,想必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明本身没错,只是不知祖辈哪一位与狐族通了婚,体内有点狐族血,就平白遭了灾,从被大世家出身的小徒弟爱戴的师父,沦落为斗场与野兽厮杀,供人观赏消遣的贱族。 有眼前这这一处的师徒断肠,就必然还有别处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韩修不由在心中跟笋子哀叹:【这真是,比我当年还冤。】 【是啊。】笋子对此也是认同的,一脸愤愤。【你当年好歹是真祭了雷炎和一万人呢,这青年可是什么都没干。】 没心没肺混蛋系统,损人都直接往心尖上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严肃沉重的事情被笋子一损,忽然就轻了一些,没那么死沉地压在心头上了。 只是韩修仍旧忍不住双手攥成拳,之前被荆棘划破的地方都在往外渗着血,一颗颗嫣红的血珠从伤口沁出来,滴在了地上。 一个种族,延续百年还不止息的灾祸,也许期间死掉的,已经不止当年被祭炼的数量。若说当初的万人是为灵洲存亡而牺牲,那狐族这百年的死伤就是白白流血。 想到这儿,韩修就觉得像被人扯着心肝拿小针扎,一时晃了神,忽然就感到心头一阵异样的压抑。 那种压抑的感觉很陌生,说不上来是喜怒哀乐里的哪一种,总之就是莫名的压抑沉重,他无法形容,但又真实存在。 这怪异又陌生的感受持续着没有退去,好一会,韩修才愕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感受,而是从念真那边传过来的! 惊讶不已,连忙抬头看向念真的方向。 结契双方的心灵感应,很多时候可以直接演化为感同身受,念真如今心头有那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存在,且心防是不严的状态,于是,韩修便隐约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可是,念真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受? 韩修心中疑惑,目光紧紧盯着念真。 只见念真长身而立,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对抱在一起哭的师徒,被乌发遮住小半的脸孔上,依旧是那一副仿若超脱世外的淡然与麻木。 以前韩修还觉得他的表情是一种超脱的沉静,但是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发现,那就是一种麻木,是一种没有鲜活与灵气的麻木。 而与之相应的,念真心头是沉重压抑的,可是,却又并无任何喜怒哀乐。 在这样的矛盾与不解之中,上一世是念真的师父,这一世是念真的徒弟,两世加起来,韩修第一次有了想偷窥念真内心的冲动。 以往他总觉得这小徒儿天真无邪,眼睛里像是装不下一点污浊,但是这一世回来看,才知道这小子根本他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于是,趁着念真专注看着那边那对师徒的空隙,韩修悄悄地,小心的,把自己的意念探入念真的心境中。 心境第一层,便是各种情感的海洋,意识一进去,往往会立刻被对方的喜怒哀乐所包围感染。 然而韩修探进这海洋,触及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没有一点儿波澜,没有一点儿色彩,意识所见,是一片完全的死寂。 韩修的意识置身其中,竟有种落入无限深渊的错觉,那是一种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的空白和虚无,苍凉又无尽。 “怎么会这样?” 韩修疑惑而惊讶,准备将意念深入,去探一探念真的记忆,寻找造成这怪象的原因。 然而,还不等他真正深入,无形的墙便猛然挡在了他面前,接着,一股大力将他轰了出去。 被念真发现了! 韩修意识回流,还不等把视线重新定焦,心里就已经意识到这件糟糕的事情。 只是当他怯怯的抬起头,准备面对念真的怒火时,却发现,念真依然是那副麻木又淡然的表情。不愠不怒,像是单纯的脾气好。 “不让为师看你的,你却来偷看为师的。”念真居高临下看着韩修,如是一句,算是责备了。 然后他走过来,在韩修面前半蹲下,眼睛盯着韩修的手,命令道:“我看看。” 听了命令,韩修乖乖把自己的两个小爪子抬起,十指张开,露出的,便是两个血口斑驳的掌心。 念真看着那掌心,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盒,边开盖子边问:“痛不痛?” 这声痛不痛,像极了当年在万人唾骂的喧嚣中,为韩修带来一股清流的关心。 韩修听了,竟是鼻子一酸,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接滚下泪来。 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当年强压住的感动和伤心,居然延续了一百多年,终于在这一刻,找了个心灵失守的缺口,不打招呼地涌了出来。 不过没事,想哭就哭,反正他现在不是狐神,只是只没包袱的狐崽子。 念真为韩修伤口抹了药,便将药盒放在了韩修手里。 把药给他们,我们便回去吧。 韩修一愣,忍不住问:“只给他们一点药吗?” 他以为念真会追来,一定是愿意施以援手的,结果只是围观一下,然后给一盒药? 对于韩修这有些天真的问题,念真并未做出任何说明,只点了下头表明态度:“嗯, 不是不愿救,是救不了。” 若是不引人瞩目的普通狐族,倒是可以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带回空蒙境,然后对外说虐死了,再悄悄送到易萧然那里。 但是这个青年不行,因为他身边那黄衣姑娘,是当今火灵尊的侄女。牵扯到灵洲的另一位灵尊,关注太大了,念真若贸然插手带走,是怎么都说不过去。 对于念真显得有些无情的决定,韩修并没有太过失望,毕竟相比那青年,他自己脖子上还拴着根锁链呢,处境又好到哪里去? 第7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8 这般想着,便将药盒递给了那青年,未再多言,乖乖回了念真身边,与他离开了灌木林。 离开灌木林,念真并没直接回空蒙境,而是去了趟炎苍境——火灵洲的至高仙府。 现任火灵尊炎鸿微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因为过于热情,反而虚伪到十分不走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修总觉得这位火灵尊的眼睛在往自己身上瞟,不是单纯好奇的那种瞟,而是一种压抑着渴望与探索的偷窥。 因为狐族如今是贱族,韩修连个座儿都没有,念真与火灵尊交谈的时候,他就只能蹲坐在念真脚边,脖子上还挂一条锁链,活似一个被念真牵出来的小宠物。 水火两位灵尊没花多少时间便谈完了大事,韩修这才从火灵尊那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偷窥中脱离。 风水辑御风生翼,飞的那叫一个流光溢彩,不多时就回了空蒙境。 下了船,侍从来禀报木灵尊驾临了,于是念真去招待客人,韩修自己回了房。 回了房后,韩修便直接爬到了床上,以一个侧卧的姿势睡着。 然后,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就从这侧卧的身体上爬了起来,先是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自身完全虚化消失,再使了个神行术,一瞬就冲出了空蒙境。 韩修想好了,求人不如求自己,念真这逆徒显然也是仇狐党,指望他来拯救狐族肯定没戏,所以他决定自己去办。 虽然他现在的状态是分身的分身,不过不用刻意压制修为,神行术用的还不错,不多时,便循着他留在那青年身上的狐毛找了过去。 和他预想的一样,那黄衣小姑娘并没能带着她的师父逃多远,已经被抓了回去。 韩修悄无声息伏于墙头,发现黄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八成是被家中大人带走了,而那混血青年被一群人围着,反剪双手压在地上,从脸到脚全挨着脏兮兮的地,是个卑贱至极的狼狈样子。 而在青年头颅边上,其中一人坐在椅子里,一脸闲适地喝着茶,还不时拿脚踩几下青年的头。 韩修看了一眼忍不住一怔,不是因为那青年的惨状,而是因为,那个正踩着青年头的人,竟是先前所见的火灵尊炎鸿微。 与之前相比,这炎鸿微简直是换了副嘴脸,挑眉喝着茶,完全是小人得志的鄙薄面目,一边狠狠地踩着青年的头,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诸如“狐族贱胚”之类的话。 韩修真是震惊了,纵使白天觉得炎鸿微眼神怪异,也知他那客气热情是伪装,可仍是没想到,他堂堂一洲灵尊,人后卸下伪装,这嘴脸竟能到这种不堪入目的地步。 心中真是又恶心又遗憾:“没想到雷炎后面接手火灵尊之位的人,居然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韩修再不耽搁,猛然将修为提到极限,一手御风,一手御水,裹了一个水龙卷,铺天盖地地朝那院中砸落下去。 院中的火灵尊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是修为却也是入了元婴中期的,这水龙卷伤不了他分毫,也就玩一个攻其不备和虚张声势。 韩修本还打算再使个火雷同啸做压轴,却发现可以免了。 那炎鸿微白瞎了元婴中期的修为,光是见了风水同出的水龙卷就一下僵住了,光绷着一张惊骇的脸,瞪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珠子,竟是半晌没有做出反应。 于是下一瞬,院子里便是一片汪洋,修为低下的侍从们被冲的七零八落,而那混血青年,已经顺利被韩修救走。 韩修带着那青年以神行术一口气飞出了百里,确定没有追兵跟上,这才放心落了地。 青年伤的不轻,韩修为他检查一番,发现修为还在,只要好好修养,应该不会影响日后修炼。 对于韩修的出手相救,这青年自然是意外且感激的,先是自报姓名,让韩修知道他叫洛知行,而韩修自然不敢报上真名,便把念真给他起的“念寒”报了出去。 于是洛知行便问他:“小寒兄弟,是你的主人让你来救我的吗?” 与主人对应的,自然就是奴仆,韩修作为灵洲唯一神尊,誓不为奴的面子还是要的,于是义正言辞地纠正道:“那不是我主人,那是我师父。” 一听这话,洛知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感慨一叹:“他果然是水灵尊,看他出手相助时,我便有所怀疑了。” 如今的灵洲,还能堂而皇之地与狐族结契的修士,也就水灵尊了,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收狐狸是为了虐着玩儿,所以也就没人置喙了。 而水灵尊最近一次收狐狸,还特地昭告天下了,洛知行自然也听说了,所以很容易便得出结论。 韩修刚刚顾着捡面子,疏忽了这茬,于是赶忙补充道:“不是我师父让我救你,是我自己要救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一定被师父生吞活剥!” 尽管到目前为止,念真也就是第一次带他进空蒙境的时候,让他吃了三道雷劫的苦,之后便再没有虐待的举动,但是毕竟还有那千八百狐族的前车之鉴在,韩修也不敢侥幸认为,念真对他真就是特别的。 所以在搞清楚念真的真实目的之前,韩修还是得小心地藏好自己的修为,不然保不准念真突然翻脸,让他加入那千八百被虐死的狐族冤魂中去。 洛知行见了韩修认真严肃的模样,当即了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保证,你救我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说着,他便忍不住为韩修担忧,关心道:“如今狐族生存艰难,唯有收敛锋芒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早听说水灵尊最喜虐待狐族,每一个被他带进空蒙境的狐族,都要先遭三道雷劫,之后往往都是活活虐死。” 韩修无语,心道雷劫确实是真的,那恐怕活活虐死也不是假的,心中顿生忧愁。 “今日我看他对你还好,但恐怕也只是一时新鲜,若将来他知道你藏着这样厉害的一身修为,只怕……” 说实话,这个韩修也怕。 第7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9 不过他也想好了,了不起便逃嘛,应该死不了,于是摆手道:“不说我了,我自然有办法好好活着,倒是你,你可有打算?” 洛知行于是一点头,竟是十分笃定的样子:“我听说有一个地方,是那些暴露落难的狐族聚居求生之处,只要我找过去,他们想必会予我收留庇护。” 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韩修意外又欣慰。 “那好,你便去找这个地方,万事小心。”说着,把之前悄悄放在洛知行身上的狐毛找出来,放在他手心。 这个你留好,万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以灵力催动传信给我,我会尽力赶来帮你。 “那洛某便先谢过小寒兄弟。” 告别了洛知行,韩修便风驰电掣地赶回了空蒙境。 走运的是,念真在这期间并未来打扰,也就侍从来给他送灵兽肉,所以,分身再分身的状态,倒也没露丝毫马脚。 只是救了洛知行这一遭,他着实是累了,努力撑着眼皮吃了灵兽肉,便爬到冰床上,真正睡了过去。 只是即使睡着,心里也因忧愁狐族而不得安宁,加上这冰床实在冻得人难受,韩修睡着都是苦大仇深皱着眉。 后来到了夜晚,韩修又梦见一个会跑的“热炕头”把他包围了,暖意袭来,不似之前那么激烈热切了,也没有凹凸不平,单纯就只剩舒服。 韩修心里知道是念真来了,但是意识腻在这难得的舒适里,便不愿醒,还胆大包天的,主动往念真怀里拱了拱。 念真瞧着怀里难得主动的小东西,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小东西的眉心。 这是他很久以前便藏在心里的一个愿望,便是亲一下狐神师父的眉心。 想要师父,想要到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程度。 可能到底还是不愿惹师父不高兴,所以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真的拼着性命去胡作非为,而是从始至终,装的像个冰清玉洁的小白兔,只为能日日跟在他身边,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当年亲不到师父,如今亲一亲这个与师父外貌相同的小东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念真拿出两颗颜色不同的灵丹,一颗自己吃了,是让易萧然弄来的,能压制六欲的药。其实他进门之前吃了一颗,但是药效似乎不太好,只能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吃第二颗。 而掌心另外一颗灵丹,他直接用灵力催化了,变成一泓淡青色的灵气,悄无声息从韩修眉心融了进去。 这颗灵丹是易萧然专门为他这小徒弟准备的,有一种奇效。 若易萧然没有夸大药效的话,三天后,他怀中的小狐狸就能长大成人。 其实念真一开始倒没有“催熟”小徒弟的念头,反正他心里平静,躯壳上的那些本能,靠药物压住也就没什么影响。 但是易萧然强行把灵药送到他手里,十分认真地说:“你这个事情都拖了一百年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再拖下去,你尽早把想要的要了,要了之后大概就舒坦了,然后赶紧把七情放回原位。” 七情六欲,与生俱来,哪怕被剥离出来,也必须小心保存,不能有损毁,一旦保存不慎,轻则神魂癫狂,重则一命呜呼。 那天得知念真剥离七情之后,易萧然就睡不着了,就怕一不小心,念真因此出事,他想来想去,就只有帮着念真把心愿了去,然后赶紧复原七情,免得横生变故。 念真一想,觉得易萧然的话有道理,于是问:“这药真的管用吗?” “放心吧,绝对管用,我后山那些树都是用这个催长的,只要一颗药,三天就能从小树苗长成参天巨树。” 听着那个“巨”字,念真犹豫了一下,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易萧然。 结果易萧然拍拍胸口:“放心,配方和用量我都做了调整的,不会把你小徒弟催的比你还……咳,总之你放心。” 本来话到这里,念真都没什么奇怪联想,但是易萧然欲盖弥彰的那么一干咳,整个就莫名变了味儿。 不过为了不拂了老易的好意,念真还是把灵药收了。 之后易萧然同他说起了近期灵洲多地现异象,尤其是火灵洲,火山暴动的频率比往年频繁很多。 “这些异象似曾相识啊,我总感觉要出事儿呢。”易萧然皱眉深思,一脸的苦大仇深。“上次灵洲上出现这些异常的时候,不就闹出了那一场五灵屠戮嘛,我真是怕要重蹈覆辙。” 易萧然知道念真如今没有喜怒,也就一点执念和记忆撑着他还像个人,否则就和修为高强的人偶差不多。 没有七情的人,不光不会喜,也是不会怒的,所以说什么念真都不会生气,于是老易说话特直白。 “可别又出狐神那样的逆天大能来堕魔啊,灵洲可经不起第二次五灵屠戮。” 念真听着老易说狐神、说堕魔、说五灵屠戮,面上果然无喜无怒,而且因为是对着不需伪装的朋友,念真干脆连敷衍都放弃了,就好像听了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可是他面上平静,心里面却是沉甸甸的压抑着。那种空无边际的压抑,让他有些不适,但是和当年搅得他不得安宁的爱恨交织比起来,还是很好承受的。 “对了我忘了问,你这小徒弟,你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易萧然问。 “死物上托生仙灵虽不少见,但也需要机缘,可你说的那般肯定,就好像你早知道那机缘会降临似的,所以你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对于这个问题,念真已经无心理会。当他再次听见狐神的时候,情绪没有触动,身体却像是有本能,下意识想转身,想去看看屋中的小家伙。 于是他没理会易萧然,只说了句“我去陪徒弟”便走了,丢下易萧然在后面嚷嚷:“有徒弟没兄弟,见色忘义王八蛋。” 王八蛋确实是见色忘义了,本来只是打算收了灵药不用的,但是当他把那软乎乎的小东西搂进怀里,为了完愿而亲了一口之后,他忽然就觉得等不了了,鬼使神差地将老易给的“催熟剂”拿出来用了。 第7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0 韩修对于“催熟剂”并没什么感受,这药药效生猛,药性却温和,润物细无声地融进他身体里,接下来三天,开始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大。 于是第二天醒来,韩修便惊讶的发现,裤子和袖子都短了,原本只到念真肋下的视线,忽然就到了胸口,顿时整个狐又懵又慌。 “没事,灵兽肉吃得好,长得快。” 念真站在床边,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边为徒弟展开加大的新衣服。“来,为师帮你换衣服。” 此时韩修已是少年人的身形,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念真给他换衣服。 可是念真却执着的很,对这小徒的事情,一定要亲力亲为,于是两厢对峙,一大早的,空蒙境里便是一片鸡飞狗跳。 而迫于敌强我弱,韩修到底受制于人,涨红着老脸被念真换了衣服。 念真波澜不惊地看着韩修涨红的少年脸庞,用一丝不苟的声音:“不必害羞,为师日后是要娶你的。” “?!!!” 这话来的突然,而念真又说的淡然,以至于韩修没有什么晴天霹雳的震撼感,就只呆愣一下,脑中问笋子:【我刚是不是幻听了?居然听见这逆徒说要娶我。】 笋子两眼眯着,根本没回答他,而是直接给他丢了条情景回放。 于是,韩修便再听了一遍念真跟他求婚的话,登时,本就红透了的老脸,红的快炸了。 而笋子笑眯眯说:【淡定点儿宿主,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被男主喜欢上都不是坏事,你就别傲娇了,答应就是了。】 笋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往他嘴角贴个痣,就可以直接胜任媒婆了。 现实中,韩修支吾了好一阵,半天也没能对念真组织起什么有效的语言,明明心理年龄比念真大多了,可是一遇到感情上的事,他就永远是黄花大小伙的稚嫩反应。 而对于他手足无措,又明显试图抗议的反应,念真直接以行动镇压。 他一手拿着韩修换下来的衣服,一手扣住韩修后脑,然后居高临下的,朝韩修俯身落下来一个吻。 韩修目前只到念真胸口,二人身高差摆在那儿,偏偏念真也不像是个擅长接吻的主,只低个头,背都不肯弯一下,韩修差不多是被他拎起来亲。 “唔……”韩修踮着脚尖,被迫迎接念真的亲吻。 这倒不是第一次被逆徒强吻了,上次是冰床上,逆徒就突然逮着他亲,然后亲的发了狂,差点直接把他给炼了。 不过这次亲,韩修能明显感觉到念真是很清醒的,不是上次那样突然发狂。 而且,只亲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松开韩修后,念真便像无事发生,弯腰将韩修换下的衣服一一叠起来,看上去,俨然一个贤惠的居家好煮夫。 可是韩修嘴上还麻麻的,他是做不到这般淡定了。 “师父……那个,嫁娶是要两情相悦才行的,你……”韩修小心翼翼地提醒念真,怕这小子是搞错了什么,一时脑热才说出要娶他这样的话。 而且韩修也是到这时才反思己过,当年光顾着教念真各种术法本领,却完全没教过他感情上的事。 【宿主,不要瞎操心了,这种事都是自学成才的。】笋子适时地弹出来,把韩修心中的疑虑给打消。 而这时,念真已经把衣服叠好托在手里,起身过来摸了摸韩修的头顶,说:“为师自然知道要两情相悦——为师喜欢你,为师想要你,否则,也不会独独选你做结契弟子。” “独独选了我?”韩修忍不住震惊一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念真承认,只有他一个结契弟子。 于是,一种悄然的期待和惊喜忍不住在心底化开,韩修抬头看着念真,小心翼翼地问:“那……此前被你带进空蒙境的那些狐族……” “都隐居在木灵洲,他们过的很好。” 超乎寻常的惊喜答案,让韩修心间一颤——果然,这果然还是他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念真! 在这个举世都将狐族归为贱族,不顾一切地发泄仇恨与怒火的时局下,念真却还愿意费心费力,为狐族创造一个生存的地方。 要知道,当年他可是打了念真八十一掌啊,纵使是为他好,可在念真看来,那就只是那老狐狸师父忽然丧心病狂,狠辣无情地废了他一身修为而已。 在这种前提下,念真居然还愿意庇护狐族,可见念真心地纯善。 想到这里,韩修抬头看着念真已经完全成熟硬朗的面孔,心底便像有一泓清泉流淌开了,将他的心一下子给填满。 “还有件事,为师需得向你坦白。” 念真忽然以认真口吻又说了一句,韩修连忙点头:“师父请说。” “为师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相貌——你长得像为师喜欢的人。” “……” 韩修自然知道自己长得像谁,毕竟是分身,哪怕是幼年状态,自然也是和真身相貌相似的,而念真这时突然说这句话,简直就是在韩修心里放了个炸弹。 在韩修震撼时,笋子直接替他兴奋了:【好家伙,够坦白!原来你这小徒弟早就喜欢上你了!】 【怪不得你亲手把他打成渣过,他对你的仇恨值都只有雷打不动的10个点,后来还帮你庇护狐族,真是用心良苦啊。】 【看来这就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道理了,就算被你打死,也拦不住爱你的心!】 【来来宿主,快来跟我看点资料片,多学点干货,成婚当夜用得上啊!】 飙车系统一言不合就上车,韩修心累,不想再跟笋子说话了。 而后来,念真还跟韩修说了一些话,内容嘛,听上去竟像老母亲对即将出阁的闺女说的。 “夫妻情感,大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你我能和谐长久就好,至于是怎么开始,其实并不重要,若将来你听说些闲言碎语,也不要胡思乱想。” 好一句从见色起意开始,韩修莫名后背有点凉,于是忍不住问:“那师父……你何时开始……见色起意的?” 韩修是看出来了,念真绝对是个直来直往的直人,跟他说话没必要委婉含蓄。 只见念真丝毫不回避这个问题,淡然回答:“从第一眼开始——无论对你,还是对他。” 若是换了一般人,这时八成要纠结一下“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但是韩修就没必要了,反正念真喜欢的两个都是他,算是收获了双份的喜欢。 不过那声“从第一眼开始”还是吓了他一跳。 笋子又忍不住跳出来凑热闹: 【真是个狼人啊,当年他对你的第一眼,他自己还是个毛小子呢。如今他对你的第一眼,你也还是个毛小子啊!咱俩当初是多瞎了眼,才会一直夸他天真无邪?】 第7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1 提到这茬,韩修也是心累,忍不住努力回忆,当年这逆徒扑上来抱住他大腿时,那爪子是不是在他腿上乱摸了。 “因是第一眼见你便想喜欢你,所以结契后,特地在鸿鸢台昭告天下。不过为师能给的,也仅是如此了,望你见谅。” 婚嫁是人生大事,一般都是要热闹操办的,但是狐族被整个灵洲仇视,念真收他做结契弟子,已经有点招人闲言碎语了,要是再进一步,估计就要出乱子。 念真剥离七情之后,对什么都淡,凡事能省点麻烦就省点,活的像个快入土的老人家,无欲无求的,同时也不想多沾世俗。 韩修自然是不在意形式的人,若真是大操大办,他反而要浑身不自在,念真愿意省点事,他求之不得。 而念真同他说完话,便低头拿出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吃了。 韩修对灵药是很熟悉的,一眼看出这不是用来辅助修炼的灵药,当即心里一咯噔,还以为念真是病了,连忙问他:“这是什么药?你身体不适吗?” 念真把药瓶收回去,淡然而直白道:“是压制六欲的药,自从见了你,为师对你就有着很强的念头。” 韩修不傻,听出这个“念头”可不是单纯指想娶,而是更直接的意思。 再结合此前对念真的观察,他这时没有觉得尴尬羞耻,反而是担忧起来。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修炼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稍有不慎的话,会引起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就担心念真是修炼时又出了岔子,毕竟当年这小子修炼出过事的,那次险险把自己给活活冻死。 念真似是瞧出他眼里的担忧,于是安抚道:“身体是有些不受意念控制,是多年扎根心底的执念所致,不过放心,只对你一个这样。” 听到这里,韩修不敢说话了。 念真什么执念,他不用脑子也能一下想明白。 这时笋子又出来了。【啧啧啧,从当年第一眼见你就对你有想法,一想就是一百多年啊。】 韩修真是不想理这棵笋子了,示意他可以滚了,但是笋子毫无自觉,还兴致勃勃的继续说:【这么看,男主还是不错的呀,都急到要吃药压制了,也没有对你怎么样,看来是很珍惜你这个小东西啊。】 韩修对笋子投以一个生无可恋的白眼,温柔地丢了个滚字给他。 …… 修真界,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 三天的时间,简直就是眨眼一瞬,韩修还没准备好呢,身体就不经他同意的擅自长大了。 第三天早上醒来时,他本还没有什么自觉,但是他感到了一阵明显的注视,于是睁开眼看向身侧。 念真每晚都会睡在他身侧,雷打不动,第二天早晨,都是念真叫醒他,为他准备沐浴更衣的琐事。 而这次他睁眼,才发现天早就亮了,但是念真却没有叫醒他。 他本以为念真还未醒,转头一看,却发现念真早已经醒了,是侧躺在他身边,枕着手臂,正专注的看着他。 而念真脸上的神情,少见的起了些变化。 不是特别显着的变化,但是明显有别于平常那种沉静的麻木。仿若原本封冰的水面,下方涌过了一条温泉,冰层便从内部微微融化了一些。 韩修感觉到了这变化,忍不住小声叫他:“师父?”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才吓一跳:不是稚嫩的少年声音,是他原本的声音! 猛然意识到什么,韩修有点紧张。他猜测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恢复成真身的外貌了,正因如此,念真才会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看。 而念真听他发出了他魂牵梦萦的,属于狐神师父独有的音色时,他即使没有喜怒,却也下意识用手攥住了心口——等的太久了,一百多年了,终于又看到熟悉的脸,听到熟悉的声音。 原本光是看着那熟睡中静止不动的面孔,他还只觉得自己和在梦里差不多,并不那么真实,但是当对方醒来,目光看过来,声音也传入他耳中,他才终于有了实感。 “师父……”念真不禁唤出了这声许久不曾叫过的称呼,随即倾身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韩修。 相互叫对方师父,也是很奇怪了。韩修下意识攥紧了十指,躺的笔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乱动,念真就要当场把他怎么样。 索性,这个拥抱很克制,不多时便分开。 而分开后,念真像往常一样对他道:“该起床了。” 然后,他去为韩修找来合身的衣服,再准备了一大桶没有桶的洗澡水。 不过这次他破天荒的,他没有要求亲自给韩修换衣服,准备好水后,还很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种种异常反应,反而让韩修有点讶异。 笋子倒是很懂,弹出来说:【一般成婚之前,新郎是不可以看新娘的,嘿嘿嘿,这样洞房花烛夜才会有更多期待啊。】 韩修连吐槽笋子系统的冲动都没有,直接无视了笋子的话,自顾自洗澡出来,再把衣服换好。 三天从小孩长成大人,感觉倒没什么不适应。 而他换好衣服,念真才重新进来。 看着娇小软嫩的小徒弟长成颀长俊美的大徒弟,念真心跳是有些快的,本能的因将达成原本不再奢求的梦想而雀跃高兴。 于是他大步走过去,一手环住韩修的腰身,一手扶住韩修后颈,用有些急不可耐的态度,重重地吻上韩修的嘴唇。 这次两人身高差不大了,彼此都感觉轻松和谐了不少,于是这一吻被深入和延长,如同阔别的恋人重新相逢,彼此都想把缺失的部分一口气弥补回来。 而韩修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朦胧中,也已经伸手搂住了念真,很专注很专注地沉浸于这个吻。 以前他从未对这个小徒弟有任何妄想,从来只觉得他天真,聪明,是个好徒弟,根本就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过。 但是现在这徒弟长大了,还一口一个想他,这就由不得他不想了。 而一旦他开始想,心就开始不受控制了,跳得轰隆隆的一片震天响,活似情窦初开,浪的没边没际。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浪,他觉得自己这反应,一定是因为结契的关系。 别的师徒结契一次,就很容易搞到一起了,他们师徒结了两次,才搞到一起,已经算是很玉洁冰清了。 如此吻了不知多久,倒是念真先退开。 他专注看着韩修的脸,眼底有一丝克制。 “你刚刚长大,可能还不太适应,为师还会再忍忍。” 他真的很努力在忍,已经把老易给的药丸吃了一大把了。 如此克制,最终深吸一口气,如割肉一般对韩修道:“为师……晚上再来!” 忍一个白天——这就是水灵尊努力克制到极限的伟大成果了。 第7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2 念真说晚上来,但其实天还没黑就来了。 韩修无语,心说好吧,傍晚也算晚上了。 然后念真走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出了屋子。 韩修忍不住有些懵,下意识看看被丢在身后的冰床,心中纳闷:“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念真说他晚上过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是说,他打算继续忍下去?” 这些奇怪的念头爬上心间,韩修忽然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老不正经,怎么好像很期待似的? 然后他被念真牵着手,缓步走上了风水辑。 踩着风水辑有些坚实的甲板,韩修忍不住偷看念真,又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问:“我们要去哪儿?” 念真已经催动了风水辑,于是流光溢彩的冰晶翅羽渐次展开,在淡红色的残霞映照中,载着他们御风而行,远远看去,就像是舒展着火翼的凤凰。 迎着晚霞与清风,韩修与念真并肩而立,一同望着天际已经隐约出现的淡淡星辰,然后,他耳边才传来念真有些迟到的回答:“我们去……湖上。” 风水辑于穹顶一路滑行,最后像一叶普通的小舟,轻轻落入了一望无际的青绿色海洋。 此时的天空才是真正黑了下来,头顶已没有了半点日光,周遭是一片宁静无比的流光在游弋,于草木枝叶间穿梭,灵气浮动,连一颗微小的露珠都仿佛是有生命的。 当风水辑收起翅羽,开始在水中漂浮着自由晃动,韩修才猛然意识到,这里是青穹湖,封着他真身的地方! 青穹湖虽然被称为湖,但其实面积已经超出了湖的概念范畴,说是青穹海反而比较合适。 这里虽然离镇压他真身的地方还很远,但是韩修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真身就在那里。 他不明白念真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于是忍不住出声问:“我们为什么要到……唔!” 问话还没有完全问出口,他嘴巴就被堵住了。 念真忽然亲上了他的唇,并且搂住他的腰身,压着他有些失措地往后倒在甲板上。 熬了一百多年,加今天一整个靠吃药度过的白天,念真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在青穹湖上,他像个饿了一百多年的穷凶极恶之徒,连几句温情的话也来不及说。 “额,等下……”韩修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忍不住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想叫念真别这么急,这个事情可以慢慢来。 但是他说等,念真就直接用行动回应:不等,一刻也等不了。 韩修被惊的头昏脑热,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阵的热意在澎湃酝酿。于是他决定暂时什么也不想了,跟着念真随波逐流,想怎么放肆怎么放肆吧。 反正他现在不是狐神,他现在是念真的徒弟。 徒弟嘛,当然是要跟着师父走的。既然师父上梁不正,那他这根下梁就算歪出天际去,那也有念真给他兜着。 就算犯错也有别人顶着的感觉真好,韩修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原本平静无痕的青穹湖上,风水辑的波浪荡开了好几里。 …… 暗蓝色的天穹上,万千星辰密布,在狂野的事后躺平观赏,真是一种极好的放松。 此时他们两个都已经穿戴整齐,除了面色还残留着余韵的绯红,看上去又是一个两个仙风道骨的高人。 韩修虽然前几天还是个宝宝,但是一朝长大,气场便随着身形的变化而变化了。 念真躺在他身边,微微侧过头,便看到韩修以一种沉静悠远的神情在望天,星辰下的俊美面孔,是他印象中狐神师父的模样,从光洁额头开始,优美又不失锋锐的线条游走,勾勒出精致高挺的鼻梁,再往下,便是嫣红湿润的嘴唇。 在这一瞬,念真心跳变得沉重无比,每一下都跳的很费力。 太像了,这个从他师父真身托生的小狐狸,实在是太像他的狐神师父了。 若不是他亲手逆天创造了机缘,亲手将这小狐狸带回,亲眼看着他长大,他一定会以为,那被他镇压于湖底的狐神师父,活过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念真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其实作为一个没有情绪的人,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下意识地皱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眉头就是自动皱了起来。 于是,他的脸露出了少见的,带着点忧郁的不快。 不过这表情很快便散了,像从没有出现过。 在天边出现破晓的微光时,念真操控风水辑重新回到天上,迎着早晨的微风,幽幽地往空蒙境飘。 回去的路上,韩修问念真:“师父是不是该教我修炼了?” 如今跟念真都坦诚相见了,韩修觉得自己的修为不用藏了,不过,也不能莫名其妙突然爆出来,那样念真肯定就不相信他是什么刚开智的小狐狸了,到时候搞不好又是一团乱麻。 所以他希望念真开始指点他修炼,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自己装成一只天赋异禀的天才狐狸,每天修炼的突飞猛进,渐渐地,自己的修为就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还不招人怀疑。 想到这儿的时候,韩修才忽然意识到,念真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带他修炼的意图。 虽然不停给他投喂上品的灵兽肉,但是吃肉不修炼,吃的是灵兽还是野兽,几乎就没区别。 此时风水辑还在悠然地飘着,微风将韩修的发丝撩起,一缕一缕地往上飞,而念真的回答,在这时幽幽的传来: “你不可以修炼,若你敢偷偷练,为师会亲手废了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狠话,把韩修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靠着一副习惯了天塌不惊的狐神形貌,才绷住情绪没露出半点心虚。 而说出了那句狠话之后的念真,接着还是补了几句软话:“不让你修炼,是为你好。而且你也不要担心没有修为会有何不妥,因为,万事都有为师护着你。” 灵洲五大洲上,几乎所有生灵都在追求修炼,如今念真却不让韩修修炼,更是扬言要是偷着练还要亲手废了他,说实话,韩修有点不明白这种好是好在哪儿。 倒不是韩修怀疑念真心怀不轨还故作高尚,而是真的想不明白这怎么为他好了。 当年他是亲手废过念真一回,可那是为了帮念真突破境界。 可如今念真做的,是要把他完全挡在修炼的门槛之外,这着实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念真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韩修也就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而且他也不敢表现的过于在意,不想念真往后总防着他偷练。 “好,徒儿听师父的,反正师父都说会护我了,有没有修为都一样。” 韩修一本正经地道谢,言辞语气都挑不出毛病,见他这样,念真便微一颔首,大概是表达个欣慰满意的意思。 不过韩修心底还是忍不住有点慌。 “以后怕是得在刀尖上走路了,决不能让念真发现我有修为,不然……” 韩修没敢往下想,因为场面过于血腥残暴。 第7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3 接下来的日子,韩修几乎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见外人,也不让外人见,就差拿起针线绣花儿了。 对此,笋子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你不能算待字闺中,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了,真要比的话,你可以比个坐月子。】 韩修真是被笋子气笑了,然后忍不住想了想,发现他这坐月子的比方确实挺贴切的,因为他除了不出门不见人,每天念真还会继续给他投喂各种大肉,过的完全是躺吃养膘的日子。 【这一天天就是吃,也没法运动,我迟早得胖到变形。】 听韩修说不运动,笋子忽然露出个贼兮兮的表情,别有深意地说:【没运动吗?我看你每天运动量挺大的呀。】 韩修一开始没听出笋子在暗指什么,还挺纯洁的问:【我连门都出不了,我上哪儿运动?】 【谁说运动得出门?我每天动辄就给屏蔽一俩时辰,有时候大白天就给屏了,那时你不是在‘运动’吗?】 缺德系统在线损人,韩修老脸一红,没法接话了。 自从那次跟念真在青穹湖一夜后,念真就算是开了闸的洪水、脱了缰的烈马,和刚来那会儿一样,几乎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一块睡。 不过为了捡回点儿老脸,韩修还是找补说:【也没有每天运动好吗?最近他都很忙。】 念真最近这些日子确实是来的少了,似乎是有大事要忙。 想想也是,好歹他现在是五大灵洲第一尊了,修真界以强为尊,又是大世家林立割据,世家之间总有矛盾,不是你家抢了我的天材地宝,就是他家眼红杀人,各种鸡飞狗跳的事儿,要是武力碾压碾不动,那就得走走凡人的路子,请上位者来评个公道。 韩修回忆自己当年被尊神时期,被请着到处去评公道的频率,再对比念真这段时间出门的频率,不由得出了结论:“念真这出门的频率有点多了,看来灵洲上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若他还是灵洲狐神,这种时候肯定是最操心、最繁忙的,但是如今也算时来运转,就算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他劳神费心了。他如今的日子,当真是吃了睡、睡了吃,神仙也没他快活。 当然了,除了吃和睡,他还是干了点实事的——趁念真不在,分身去青穹湖看了看自己的真身。 当初刚刚醒来时,因为措手不及,被拘魂链和镇魂法阵打的无比狼狈,但是回头来看那些厉害的法阵和锁链,就觉得没那么恐怖了。 毕竟都是当年他传授给念真的东西,他想解,还是可以解的,就是如今只有一半修为,要解就得花点工夫,没办法一蹴而就。 不过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反正好吃好喝供着还不用操心,任务也没有时间限制,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体验一把骄奢放逸的纨绔日子。 这日,又是个晴雨同天的水灵洲特色日,念真在傍晚便来了。 他和第一次出现一样,打着把伞,肩头沾着湿气,一眼看去,有种孤独、沉静、旷远的意境。 “像画里的人一样啊。” 韩修坐在桌边支着头,看执伞而来的念真,竟是看的入了迷,不由发出了这样一声花痴级感叹。 等念真俯身放了伞,再走到他面前时,韩修抬头看着他,忍不住问:“为何不以灵力避雨?” 稍微高阶一点的修士,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念真这种级别的大佬,却每次都表现的像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实在是让韩修不解。 他记得,当年是有教过念真以灵力遮蔽风霜雪雨的。 虽然,这小子学什么都快,唯独学这个学的很慢,经常好不容易撑起了屏障,却是个漏风的,以至于后来风霜雨雪,韩修都懒得让他再试,干脆自己撑个大点的屏障,把这傻徒弟一块罩了。 不过如今以念真的修为,绝对不会有这种问题的,所以他打伞,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然后,他便听念真答道:“习惯了,每当风霜雨雪,只要我不以灵力去避,就可以盼着他为我避了。” 这回答很是平静,与念真平日的沉静木然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确切地指名道姓,但是话传入韩修耳中,还是滚烫的流进了心里,引起一阵又痒又痛的,难分悲喜的感受。 然后韩修把头低下去,暗暗苦笑一声,在心底里骂道:“臭小子,鬼精鬼精的,原来总也学不会避雨,是打的这个主意。” 而他刚腹诽完,忽然念真就倾身靠近,一手托起他的脸,稍作注视,便靠近着吻了下来。 只是这阵亲密的身体接触,却有种不似以往的感受,韩修隐约发觉,念真那边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传了过来。 说来奇怪,一起相处这么久了,韩修却没见念真真正笑过或怒过,要不是这小子夜晚总跟脱缰野马一样,他真怀疑念真是入了化境,没了七情六欲。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韩修还是有了经验,只要他察觉念真那边传来这种模糊的压抑感时,大约就是念真心情不好的时候。 于是,轻轻往后撤开,韩修低声问他:“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吗?” 念真看着韩修,没有回答问题,却是低声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不在时,你可曾离开过空蒙境?” 韩修不防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再联想自己几次去青穹湖的事,顿时心虚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镇定,驾轻就熟地胡说八道: “没有,别说师父不许我修炼,就算许,我如今也到不了能过水云径的境界啊。” 念真自上而下看着韩修,低头又吻了他,而后轻声地说: “没出去过就好,你也不需要任何修炼的境界,为师说过,会护着你的。” 说完这句话,从徒弟顺利上位的师父大人便又开始大逆不道了。 而在隐约的恍惚之中,韩修看见了念真心口那片嫣红的契印。 那是两个叠在一起的字,看上去错乱不规整,但是这一瞬,韩修忽然明白,这两个字其实别有用意。 当初念真给他起名念寒,他以为寒是随便取的,但是一个“寒”一个“修”叠在一起,不就是他的真名吗? ——寒(韩)修。 这个傻小子,两次结契,都是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身上。 第7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4 以往,念真来了之后都会陪着安眠到天亮,但是这一次,念真逗留并不多久就走了,似乎还有事情要连夜处理。 韩修心里虽然有点担心,但是想着念真都是五大灵洲第一尊了,凡事绝对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他多操心。 只是念真走后不久,韩修就忽然收到了洛知行的灵息传讯,是坏消息。 当初韩修从炎鸿微手里救了洛知行,便留了根狐狸毛给他,让他有事就来找自己求救,之后几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韩修还以为洛知行已经找到能庇护他的地方了,却不料,时隔数月,还是出了事。 于是韩修未有耽搁,连忙分身离开空蒙境,去找洛知行。 洛知行给的传信很仓促,但是内容却令韩修心如刀绞。 原来洛知行确实已经找到了传说中,专门庇护狐族的地方,也确实安稳了一阵子,但是不久前开始,灵洲忽然又兴起了一场针对狐族的剿杀。 像这种密不透风的剿杀,以往是有过的,但那是百年前,狐神陨落后不久,五大灵洲为了报复,才针对狐族进行了疯狂的剿杀。 但是如今狐族近乎灭绝,活着的狐族也只是苟延残喘,卑微求生而已,实在没必要再如此大造杀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场剿杀就是来了,连那个传闻中,能为狐族提供庇护的地方都未能幸免。 按照洛知行那仓促的口信所述,那庇护之地原本庇护着三百个或纯血或混血的狐族,但是被这场剿杀波及,死伤大半,剩余八十多个狐族被活捉了。 原本被捉了做奴隶便算了,可那些抓住他们的修士简直泯灭人性,竟是挨个儿将他们吊起来活剥扒皮,一天早中晚剥三个,男女老幼皆不放过。 他本不想再害韩修涉险,但是那血腥扒皮的场面,他纵使咬牙切齿、掩耳闭目,但忍了三天,见了九条血淋淋的狐尸,也终是熬不过去,狠心向韩修求救。 毕竟,韩修是能将他从火灵尊手中救出来的,要救他们,未必不行——还有七十多条狐族的命在那里,而他手握一线生机,实在是不忍放弃。 但最后他也说了,假若韩修无法来救,也务必不要自责,人各有命,自保为先。 韩修根本连那句“自保为先”都没听完,就直接分身冲出了空蒙境。 狐族之劫是因他而起,他是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而且竟然还有活剥扒皮这种事,韩修真是听得目眦欲裂。 黑夜中,万千星辰不见光彩,韩修以神行术疾行,循着狐毛的指引,从水灵洲跨越木灵洲、火灵洲,最终到了风灵洲。 风陵镇腹地,一处开阔地上立了十几个巨大囚笼,以灵力加持的锁链层层镇压,每个笼子里都塞着七八个狐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都是开了灵智的仙灵,化了人身,有了人情,看上去,与人类是没有区别的。 但是他们现在就和山野里不通人性的兽类一样,被围捕,被囚禁,被扒皮。 天边已见了破晓的光,等天一亮,抓捕他们的那些屠夫,就又要从他们当中扯出一个,倒挂着吊起来,放血、剥皮。 等到天快亮时,已经练了一手剥皮好活的修士巡视各个囚笼,在挑选早上要剥皮的对象。 这是一个精瘦矮小的男子,昨夜溅在他身上脸上的狐血都没去洗,挨个儿走过那些囚笼里,脸上尽是得意兴奋,还不时自言自语两句:“贱族就是贱族,穿什么衣服?剥皮前,还得老子费力给你们扒光。” 与此同时,鸿鸢台上,灵洲五大灵尊齐聚,正在商讨一件极敏感的事情。 今夜说话最多的就是火灵尊,说话最少的就是水灵尊,而偏偏的,火灵尊就是冲着水灵尊来的。 “众所周知,这五大灵洲之上,能同时驾驭五大灵素的修者,古往今来也就一位狐神,额不,如今该说狐族的邪魔了。 “但是数月前,我遭了一次偷袭,偷袭者所使用的,竟是风系和水系两种术法。 “所以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是真心认为,当年掀起五灵屠戮的那位狐族邪魔,已经重临灵洲了。” 其实不仅是今晚,火灵尊这危言已经说了数月了。 因为如今五大灵洲异象频出:火灵洲地火暴动,雷灵洲惊雷乱劈,木灵洲草木衰微,风灵洲大半年没起风了。 因着这些乱象,五大灵尊不得不隔三差五聚起来商讨一番,想搞清楚这些乱象的根源和解决之道。 火灵尊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大肆鼓吹狐族邪魔再临的危言。 大家一开始自然是不当回事的,但是这火灵尊隔三差五地念,跟念经似的,几位灵尊被他念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竟也跟着有些担忧起来。 毕竟,百年前那场五灵屠戮,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时风灵尊开了口,目光望着纹丝不动的水灵尊念真。 “水灵尊,你就把你收的那双尾小狐狸带来给火灵尊看看吧,也省得他整日唠叨这事。” 是了,火灵尊唠叨的事情是有头有尾的,说狐族邪魔再临只是开个头,重点是直指水灵尊收的那只双尾小狐狸,口口声声说,那小狐狸就是狐族邪魔借尸还魂的躯壳。 念真此时一身淡漠的气场,神情是阴冷的,带着隐隐的威压。 “别说风水同修了,那小东西根本没有进修炼的门,只是我养在身边的一件玩物罢了,而且数月前,也带着上过炎苍境。” 念真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炎鸿微:“火灵尊,你当时没有少看吧?” 念真平时都是木着脸,此刻也是木着脸,虽然同样是木着脸,但是当他故意往眼里添几分严厉之色,就显得十分迫人。 火灵尊被他目光一刺,竟是不敢与之对视,干咳一声,十分心虚地移开视线,然后居然攀起交情来,谄媚道:“念真啊,你我好歹也算半个同门师兄弟,百年前,若不是我带你来鸿鸢台,你又哪会有机会被还未堕魔的狐神大人选上?” 是了,遇上韩修之前,幼年念真是给一个世家的少爷当奴仆的,这位世家少爷,便是如今的火灵尊炎鸿微。 攀完了交情,炎鸿微倒是没有再揪着念真家的小狐狸不放,而是别有用心地说:“总之诸位都留心着便是,不一定就是双尾狐,也可能是其他的。 “此次灵洲异象丛生,诸位都得劳心劳力,只盼早日平息祸端。” “反正我是义不容辞,尤其是针对邪魔再临,我已做了周全准备。” 说到“周全准备”时,炎鸿微暗暗将目光瞥向念真,眼眸深处,竟是有隐隐的得意之色,仿佛他是个挖好了陷阱的猎人,就等猎物自投罗网了…… 风陵镇,天还没有亮透,那专司剥皮的精瘦男子已选好了目标,且迫不及待:“就她吧,长得这么勾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被他挑中的,是一个黄衣的小姑娘,穿着很华贵,受了伤,萎靡地靠在囚笼上,血泪斑驳的小脸上,已没了多少生气。 她竟是洛知行那名叫萱儿的小徒儿! 当日,她奋力营救洛知行,终究是没成功,洛知行被带走,她也被父母关在了家中,是后来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 她挂念着生死不明的师父,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竟真的找来了洛知行安身的风灵洲,寻到了那个狐族庇护之地的蛛丝马迹。 可是到底天意弄人,她离试图重逢只有一步之遥了,却被卷入了针对狐族的剿杀之中。 纯血狐族好分辨,但是混血狐族就很难分辨了,唯有契阁才精于此道,于是针对狐族的剿杀中,常有无辜者被卷入,甚至明知那不是狐族,却为了各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恶意诬告陷害。 萱儿的囚笼与洛知行的囚笼隔得远,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于是一直到萱儿被拉出囚笼,被拖着去往那溅满血的木架时,洛知行才看见了她! “萱儿!萱儿!她不是狐族啊,她不是狐族啊!!!”洛知行疯了,撑着伤重的身体扑打牢笼,撕心裂肺的大叫。 第8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5 韩修从没有要当英雄的心,但是貌似老天就是给了他个当英雄的命。 他寻踪赶到风陵镇的时候,萱儿正被那精瘦男提起来,不怀好意地打量一番后,狞笑着就要去脱她的衣裳,而囚笼里的洛知行疯了一样惨叫,大声告诉他们,萱儿不是狐族。 可是没有人理他,只当他是胡言乱语。 毕竟为了求生,胡言乱语的多了去了。 萱儿虽然伤重虚弱,但还是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当场眼泪无声滚落满脸,嘴上努力张着想喊她师父,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韩修便是这时从天而降,周身裹着狂风与雷霆,一瞬间将那些修士都卷上了天,等他们再掉下来时,已是灵根尽毁,都成了废人。 在场这些拿刀的修士,韩修一个都没有放过。 只是使了这招风雷同啸后,韩修立刻就有点虚弱了,虽然敌人一口气解决了,不过他自己竟是有点站不稳。 分身的分身状态实在是够呛。 而且刚才那一招太耗灵力了,就算是完整的分身过来,估计也要虚一下的。 韩修没敢晕太久,马上强撑着去到各个牢笼边,将上面带着灵力的锁链挨个儿解开。 现在还能活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全都是些老弱病残,稍微有些修为的,全都已经战死当场了。 十几个笼子被打开,七十多个狐族的伤残对韩修下跪致谢,韩修注意到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由得心中一痛——那竟是他的老师。 胡英,双尾狐族的族长,所有双尾狐的老师。 韩修记得,这是个老顽童似的小老头,特别有趣,修为境界不算高,但是学识渊博,而且命长。 但如今,这小老头皱巴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顽童的慈爱有趣了,有的,只是一种沧桑颓败的老态。 韩修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没敢说话,怕一开口,胡英会从声音认出来,他是那个害惨了整个狐族的韩修。 不过心虚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是使了障眼法的,别人看不见他原貌也听不出他原声。 “老师,请起。” 狐族之间有血脉关联,他双尾狐的血统瞒不住,韩修便干脆大方点叫了老师。 胡英大概也是没料到,世上竟还有他以外的双尾狐,当场颤巍巍的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不过韩修没敢跟他老人家叙旧,弯腰把他背起来,然后拿出风水辑,把所有狐族一股脑装了,直接飞上了天去。 自从上次念真把风水辑给他玩儿之后,就一直把风水辑留在他屋里,这时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而这一飞后,船上载着的这些人便没有再落地。韩修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水灵洲地界,开启了他当年创造的小世界,将这些狐族都安顿在了里面。 这个小世界的入口在青穹湖上,是当年他闭关养伤的地方,也是最后他陨落的地方。 而这小世界只认两个主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念真,除此之外,再无人能开狐神创造的小世界,所以将狐族安顿于此处,应该是最安全的。 小世界中有他当年存下的各种天才地宝、灵丹妙药,对于灵洲修士来说,这就是个大金库,有了这些,什么伤什么病都不用怕的。 于是韩修只丢下句:“我老祖宗的遗产,随便拿,随便用,别客气。” 然后再不敢多耽搁,连忙拼命赶回空蒙境。 之所以这样急,是有原因的——念真突然回来了,正对着他另一半分身谈心! 空蒙境中,念真似乎没有看出眼前的徒弟只有“半个”,还和往常一样,亲自端着上品灵兽肉前来投喂。 看着徒弟埋头吃肉,不像平常那样皱眉抵触,做师父的很是欣慰,于是只随意聊两句便要离开。 不过临走之前,念真还是最后看了韩修一眼,以低沉嗓音问:“为师之前说的,若你敢偷偷修炼,为师会亲手废了你,这话,你还记得吗?” 没想到念真突然又把这个恐怖警告搬出来,韩修心底着实是虚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地浅浅一笑,乖巧道:“师父放心,徒儿记得。” 听了回答,念真微一颔首,这才真正离开,又去忙大事去了。 没有在念真面前路出马脚,韩修自觉侥幸,心中暗下决心,以后除非要命的大事,否则再也不出空蒙境了。 而念真离开韩修屋中后,原本不留痕迹的眉宇,竟是又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早已惯于无波无澜的面目,也是染上一层阴翳。 此时韩修还不知道,他以风雷同啸废了三十多个修士的消息,已经在五大灵洲上传的沸沸扬扬。 而那本沉默了许久的《灵洲散记》,又一次风靡起来。 这次上面添加了狐族魔神韩修借尸还魂、重临灵洲,即将再掀血雨腥风的预言,且笃定道,那被废的三十多个修士,就是他复仇的开端,而此前灵洲各地频发的异象,便是魔神重临的预兆。 一时间,整个灵洲人心惶惶,所有手上沾过狐族血的修士,都陷入一种自我想象的恐惧之中。 韩修啊,那可是随便一挥手就能炼了一万人的不世魔神,当年是以水灵尊为首,将五大灵洲所有大能联合起来,才终于将这不世魔神消灭。 如果韩修卷土重来,见了这将狐族几乎灭绝的灵洲,莫说一口气炼去一万人,就是十万,恐怕都难消他怒火…… 当然了,这些甚嚣尘上的消息,暂时传不进魔神大人的耳朵里,因为此后的一个多月,他都在空蒙境里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除了跟念真做做运动,就是纯粹的躺吃养膘。 直到如是又过了数月,他再次收到洛知行的传讯。 这次传的不是坏消息,是好消息。 那些重伤的狐族都已经伤愈,而且他们决定离开小世界,出去同其他的狐族汇合。 小世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既然已经有了新的去处,韩修自然不反对。 而小世界从里出去是没有阻挡的,所以都不用去给他们“开门”,躺在空蒙境道了别,叮嘱他们小心,这事便算了结了。 当然,是韩修单方面以为了结了。 几日后,笋子忽然弹出来,拉长个苦大仇深的脸,跟他说了个措手不及消息:【宿主,我这边大数据抓取了一下近日灵洲的讯息流,发现你火了。】 【火了?什么意思?】 【出现了你的假冒者,正打着你狐神韩修的名号,带领狐族搞起了复仇大业。】 笋子越说越小声,表情已经可以用沉重形容。 【而他们复仇的方式,是随便冲进一个没有高阶修士的小村镇,不论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第81章 无清灵尊vs小狐神26 【什么?!!!】韩修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后他不由想起,最近念真来的时候,总会有那种令他不适的压抑感传来,当时他就猜测灵洲上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却没想到,竟是跟自己有关。 韩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笋子:【那,没人真相信那个假冒的家伙是我吧?我当年可是死透了的,尸体现在还镇在青穹湖底!】 笋子叹口气,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大部分人坚信那就是你,因为那个冒牌狐神跟你一样,是个水火风雷地随便用的全能型选手。】 【而且现在灵洲盛行一种说法,就是你借尸还魂了,将会在灵洲再掀五灵屠戮那种级别的杀戮。】 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韩修真是给惊呆了,最后只能抱着一丝希望问:【那假货很厉害吗?五大灵尊都搞不定?】 【从抓取的讯息来看,分析不出实力如何,反正东一榔头西一棒,专挑没有大能镇守的村镇下手,而且逃跑技能点满,就跟有雷达探测似的,每次都能在灵尊杀到之前跑的没影。】 这些消息听得韩修心头一阵压抑,试探着问:【那……他们杀了多少人了?】 【哦,这个火灵尊倒是定时到鸿鸢台公布数据,迄今为止,他们已经杀了三千多人了,而且,老弱妇孺居多。】 韩修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笋子低声问他:【宿主,这事你要管吗?】 韩修忍不住扶额,手肘无力地支在桌面上。【当然要管,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下去。】 韩修忧心忡忡,有气无力地对笋子道:【念真那边还有10个仇恨点没消,要是他真信了那个冒牌货是狐神,那就是新仇加旧恨,这10个点别说消,怕是要直接爆表。】 【确实有可能。】 【笋子,给我大数据查,把那冒牌货的详细信息给我爆出来,我想办法透露给念真,让他去精确打击。】 听着韩修铿锵有力的命令,笋子露出个嫌弃的眼神:【别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数据抓取是抓不到“秘密”级别的讯息的,能抓到的,只能是浮于表面的公开信息。】 道理都懂,只不过总忍不住异想天开罢了。 毕竟念真那吓死人的警告都已经说两次了,韩修是真不想再冒着暴露修为的风险往外跑。可是现在的情况,显然跑不跑是由不得他了。 于是韩修叹口气,退而求其次:【那能通过数据分析,推测一下他们下一个作案地点吗?哪怕是模糊的也行。】 【那倒是可以的。】笋子点头,直接调出了灵洲的平面地图,地图上有数条红线凸显,表示假狐神的行动轨迹。 【大数据分析结果来看,这三个村镇被袭击的可能性很大。】 韩修看了眼那三个地点,气的忍不住想爆粗。 【木灵洲啊,连木灵洲也袭击,他们知不知道木灵尊用三个山头养狐狸啊?!】 为了抓住这个冒牌货,接下来的日子,韩修就开始了跟念真斗智斗勇的刺激生活。 在念真眼皮子底下往外溜,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有时候正好分身在外,又赶上念真突袭,他甚至连肚子疼想上厕所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期间有几次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只能铤而走险,以半个分身的状态直面念真。 每次都像悬崖上走钢丝,但每次都挺走运,念真从未看出过他的破绽。 如此艰苦奋斗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韩修堵到了进村杀人的狐族复仇大军。 说是大军,阵容真是弱爆了,最高就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怪不得只能杀杀老弱妇孺,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些人并不是狐族! 想来,只是一帮烧杀抢掠的灵洲土匪,只是借了他的名号作掩护。 于是,韩修这次没有以灵力掩盖音容,而是以真容直面这些人。 大概也是没想到会遇见真狐神,那些人个个都一副魂飞魄散的表情,吓得连连后退。 唯一不退的,是这群人里唯一的一个狐族。 只见那狐族直直站着,头昂着,仿佛无所畏惧,而他的脸,与韩修一模一样——假狐神。 看着那些假冒狐族为非作歹的人,韩修真的怒了,一抬手,炽烈火焰从他脚下拔地而起,又被烈风卷着猛然暴涨,瞬时,火龙呼啸而出,将所有人包围其中。 韩修站在烈焰中央,长发翻飞狂舞,怒意翻腾,在那些被烈焰包围的人看来,那真就是传说中,随手可炼万人的不世魔神。 韩修威严望着这些人,声如雷霆:“以我的名号屠戮老弱妇孺,你们就没想过,我棺材板会压不住吗?” 所有的人,除了那个假狐神,全都被突然杀出来的真狐神给吓懵了。 这波人中有几个反应过来的,大叫着想要逃跑,但是火龙围着他们,根本无路可逃。韩修自然也不会对这些人手软,一挥手,轻易便将这些人悉数剿杀了。 最后只剩下那假狐神还与韩修对峙,一派的淡定从容。 那假狐神是使用障眼法来改变了形貌,才似的外貌和韩修看上去一模一样,上乘一些的修士都能看出,这人的脸是假的。 不过韩修倒是佩服的很,因为就算是障眼法,这假狐神的细节也是做的极好,即使他这个正牌原主面对面站着,一时竟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考虑对方毕竟是个狐族,而且修为应该不错的样子,韩修没有立刻对他下杀手,打算先跟他沟通两句,看他是不是受那些匪徒胁迫,才胆敢打着他的名号出来为非作歹。 然而还不等韩修开口,那狐族竟是十分够胆,先朝他发起了进攻。 这一进攻,韩修便发现,这假狐神和笋子给出的讯息一样,真的可以同时操控多种灵素,进攻之时,也是水火风雷地的一阵乱炸。 但是冒牌货毕竟是冒牌货,不可能真的像狐神那样,既能同时操控多种灵素,又能将每种灵素的境界练上去。 所以假狐神到底只是个空壳子,徒有其表罢了。 “既然对方主动进攻,我也没必要留手了。”韩修心中暗叹,双手凝聚起激烈的雷流——敌人只有一个,而且并不多厉害,所以一个雷霆轰过去最简单高效。 所谓的高效,自然是奔着杀人去的,只见一片刺啦作响的雷霆咆哮与耀目白光中,那假狐神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雷电的洪流如同一头银龙,瞬间将他的外袍绞的四分五裂,露在外面的双手和面部也登时爆开裂口,鲜红的血迸溅出来,化作血雾扩开。 而在这个瞬间,假狐神以法术伪装的形貌也被一道破除,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老师?!!!” 第8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7 待看清假狐神褪去伪装,露出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时,韩修大吃一惊,连忙强行回收法力,将那些已经奔出去的雷龙强行打碎。 高等级的法术都是双刃剑,挥出去却中途强行收回,持剑的人必会受到反噬。 但是韩修满脑子只想保住这位双尾狐老族长,已来不及考虑自身,最终拼着自己吐血,才堪堪将雷流收回来一小半。 可即使是一半,那位苍老的双尾狐族长,也是韩修以外灵洲最后的双尾狐,终究还是倒在了血泊里,像个残破的布偶似的。 “老师!!!” 韩修失措地惊呼一声,连忙瞬形扑过去半跪下,将胡英染血的苍老身躯从废墟里扶起来,赶紧找出随身带的灵药为他续命。 然而看着递到嘴边的灵药,胡英虚弱的摇摇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满是岁月沉淀的沧桑悲哀。 “不用了,来不及了……” 韩修又惊又骇,完全没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措手不及且心痛不已。 “老师,为什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会和这些盗匪混在一起屠戮无辜?” 韩修实在想不明白,之前胡英明明是他亲自背着送去了小世界,是养好了伤后,和洛知行等人一道离开的,怎么如今却就和这些无恶不作的盗匪搅在了一起。 “他们逼你的对不对?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直接跟我动手?!” 韩修真是揪心又后悔,恨不得自己有时光逆转的法术,能够回到动手之前,这样就能保住胡英一条命了。 这可是双尾狐族的族长,所有双尾狐的老师,真的是看着韩修长大的老长辈、大家长了,如今竟然是自己亲手杀了他,韩修实在是愧疚又自责,心痛得简直喘不过气。 胡英却是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从容慷慨。 他盯着韩修的脸,溢满血的嘴唇张开来,发出一声叹息似的:“你个顽皮捣蛋不守规矩的小狐崽子,果然是回来了。” 这世上,敢叫狐神韩修做“小狐崽子”的,也就只有这位双尾狐族的老族长了。因为韩修活了三千年,这位老族长却是活了快万年了,这灵洲上的灵尊都更迭几代了,唯独他这颗“钉子户”屹立不倒。 在狐族还没有被贬为贱族的时候,他就是灵洲上的活化石,即使没有灵尊的修为,却能受到各族不输灵尊的礼遇。 而韩修即使后来被尊神,这老家伙也照旧是一口一个小狐崽子,隔三差五就跑来韩修的洞府蹭吃蹭喝,没脸没皮地耍着老小孩儿的脾气,是韩修仅有的那么一个能谈心的老朋友。 但如今这老朋友的命居然要断送在自己手里,韩修真是有些承受不住。 这时胡英叹息完,抬起颤巍巍的手,像是想摸一摸韩修的脸,可是那苍老的枯手已经血肉模糊,刚抬起来一点,就没了力气似的要垂下去。 韩修连忙将他那手握住,强作镇定道:“还有办法对不对?您说,怎么能救您?只要能救您,我一定在所不惜!” 胡英是狐族最博学的老者,韩修觉得,他应该还有一些自救的法子。 然而胡英无力地摇摇头,说:“不用救了,反正这灵洲,已没有其他双尾狐了,我这光棍族长,早该下去见他们了。” 胡英说着,沧桑的眸子看向天际晦暗的星辰。 “曾经的灵洲,是有过上万双尾狐族裔的,我每天一睁眼,耳边就是族人跟后代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那时我觉得他们吵闹极了,总跑到你那里去躲清静,但是现在,我真是好想再听听他们在我耳边聒噪啊……” 不光双尾狐,整个狐族曾是灵洲最兴盛的族群,那时狐族欢快的鸣声总能在山野与村镇响起,人们会以听到狐鸣为吉兆,但是如今,灵洲只剩狐族凄惨绝望的悲鸣,而每一声狐鸣,都是被奴役、抽打、踩踏时,带着血的惨叫。 韩修心痛如绞,又愧疚又自责,除了握紧胡英的手,根本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而这时胡英却忽然说:“不是他们逼我的,我是自愿被他们利用的。” 韩修怔住,惊疑而不解地看着胡英:“为什么?” “为了引你出来。” 在胡英说到“引”字的时候,韩修身躯就蓦地一震,仿佛猛然僵住了,连瞳孔也紧紧的收缩了起来。 “你不该回来啊,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似叹息,似埋怨,胡英用最后的力气推开韩修,自己染血的身子便又跌回了灰蒙蒙的废墟中。 而韩修,也跌倒在这满是灰烬的废墟中。 仰面躺着,似呼吸不得,又挣扎不得,过了好一会才狼狈地缓过一口气,艰难地想要往起爬,而他腹部上,一把赤红的匕首赫然扎在那里。 那匕首上是带着术法的,一刺破他皮肤,便像是专门吸血的怪物一样,一头狠狠钻了进去,只余刀柄在外面,而刀柄上火焰绞缠,延伸出四条火焰组成的链条,猛一下捆在了他身上。 于是当韩修伸手去拔这索命的匕首,就说什么也拔不出来。 “你不该回来,你应该早就死了,你的魂魄就应该烂在无间炼狱,永生永世,受业火焚烧,不得超生……” 在韩修与扎入体内的匕首艰难较量时,胡英的诅咒便幽幽的传了过来。阴冷,恶毒,完全不是韩修记忆里的,那个顽童似的的小老头会说出来的话。 韩修勉力撑着手臂坐起来,虚弱而复杂地看着胡英。他张了张口,血大口涌出来的同时,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当年他是被冤枉的,他并没有堕魔,而屠杀万人也是为了拯救灵洲。 可是他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又听见胡英以一种绝望的口吻低低地回忆:“五灵屠戮时,我亲眼看着我的子孙后代惨死,我想护着他们,可我护住了这个,护不住那个,护住了那个,刚刚救下的就又被邪灵撕成了几十块……几十块……那么多血,最终,我是一个都没护住啊……” 胡英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一声叹息里,带着无边的自责和悔恨,然后他就这样没了声息,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僵硬笔直地躺在灰烬里。 灵洲的活化石,最长寿的狐族,于这个星辰暗淡的夜晚,终于陨落了。 而韩修辩解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第8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8 万人敬仰的狐神韩修。 万人唾骂的魔神韩修。 不管是神是魔,这一刻,都还是像个凡人一样,因为比山还沉重的罪过,被压得抬不起头。 灵洲毁灭狐族,是因为狐族与韩修同属一族,所以,所有人都觉得狐族是韩修一伙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有权利向整个狐族复仇。 可是谁曾想过,当韩修施展灵桩禁咒、当杀戮从暗渊下汹涌而出时,狐族并未受优待。 这是场一视同仁的生与灭、也是一场一视同仁的杀与救,没有一个生灵例外。 世人都把狐族当成韩修的同谋,可是这世上,最恨韩修、最想向韩修复仇的,其实是狐族。 韩修已经让笋子开启了痛感屏蔽,可他还是止不住的浑身战栗,好几次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都没有成功。 扎在他腹部的匕首像是扎了根,凶残蛮横,沉重无比,无形的巨力压在他的伤口上,像是打算将他钉死在地上。 意识中,笋子焦急无比地催促:【加油啊宿主,你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我知道。】韩修点头,更加奋力地撑着身体往起爬。 现在胡英已经死了,但是匕首上的灵力却丝毫没有减弱,而且这种级别的术法,以胡英的境界也是施展不出来的,所以,是一个高阶修士在背后设计了今晚的一切! 【老师临死前说过,他是自愿被‘他们’利用的,所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是为了把我引出来的圈套。】韩修一边和笋子沟通,一边终于半跪着支撑起了身体。 虽然他还没能完全站立起来,可是却已经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与此同时,血正从匕首上的血槽里不停往外流。 【完了,我有点爬不动了。】韩修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撑着地,十分悲催的对笋子说道。 笋子大惊失色,连忙提醒道:【那赶紧把你另一半分身合并过来,二合一的话,应该能挣开这个匕首上的术法!】 韩修现在是分身的状态,另一半分身丢在空蒙境,只要他愿意,又不带任何累赘的话,是可以一瞬间让另一半分身与自己这一半合体的,到时候,力量会增强很多。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悠然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了。 韩修单手撑着地,没有立刻回头瞧是谁,反正不用瞧也知道,这人便是精心布置了今晚这个陷阱的幕后黑手。 不,不能说是今晚这个陷阱,应该说一整个陷阱——从假狐神复仇开始,连绵数月,为了做戏,为了将事情闹大,实实在在杀了三千多人,就为了引他出来。 好巨大的手笔!好歹毒的心肠! 既然现在这人已经来了,那么韩修便决定,冒险与这人会一会了。 那双黑色靴子踩着满地残败的废墟,以一种悠然自得地姿态缓缓走了过来,步子跨的大,显示这人是急不可耐的,但是偏偏他脚步声间隔又很长,像是故意压着,如同一个满怀期待,即将拆礼盒的人。 最终,这人跨过胡英死不瞑目的尸体,来到了韩修的身前。 “啧,身中一刀,又被我的赤炎索捆着,居然还能挣扎着爬起来,你可真了不起。” 戏谑而邪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笑着说话的,语气里满是高兴和得意,即使不抬头看,韩修也能想象出火灵尊炎鸿微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是叫念寒对吧?——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双尾狐。” 炎鸿微一边说着,一边在韩修面前半蹲下来,脸上挂着恶心的笑容,见韩修低着头,便也将头努力往下歪着,想看清韩修垂下去的脸孔。那样子,像极了一个猥琐的偷窥狂。 “哎呀,水灵尊是给你吃了什么大补之物,居然这么快就长大了? “厉害啊,已经跟真正的狐神大人一模一样了!” 见着了与狐神一模一样的脸孔,炎鸿微却丝毫不讶异、不紧张,而且一眼认出他是“念寒”,韩修心中生疑,便抬起头,冷眼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叫他极不舒服的糟心玩意儿。 “为了引我出来,杀三千人,火灵尊可真是了不得。” 听韩修这么说,炎鸿微连连摆手,竟是一副谦虚推诿的姿态:“不不不,过奖了,杀的都是些下等人,于我本身不痛不痒。 “相比水灵尊把你造出来的代价,我所为,实在担不起‘了不得’这三个字啊。” 直到这一刻,韩修已经能大致推测出整个圈套的布局了。 怪不得这个复仇大军那么难消灭,明明实力不强,却总能在灵尊们赶到之前及时逃走,这都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受着火灵尊的操控,有火灵尊给他们当内应,消息灵通,自然跑得快。 而炎鸿微忽然提到念真“造出”他的代价,韩修便不由的一怔,有些急迫地沉声问:“什么造出我?我师父付了什么代价?” “哎哟,不要一提到念真就这么在意的样子,他不过是个贱奴而已,不值得你上心。” 炎鸿微一直笑着说话,而且笑容非常浮夸,可是他话音刚落,捆在韩修腰腹上的赤炎索却是猛然暴涨延伸,一下将韩修从脖颈到四肢都全部缠住,随即从手腕和脚踝延伸出锁头,猛一下扎进了地里。 韩修敌不过这锁链的拉拽,猛地倒下去,面朝上,像个大字一样被捆死在地上。 “你看,吃苦了吧? “真是的,你可记住了,下次不要在我面前提念真,否则我就要罚你的。” 上一次见面,韩修还只当这炎鸿微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猥琐小人,但是这一次再见,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疯批。 而且他居然管念真叫贱奴,可见对念真是心存着极大的不满与鄙视的,可上次在炎苍境会面,他竟还能装成那般热情熟络,也真是难为他了。 韩修此刻心绪已经沉淀下来,决定好好跟炎鸿微周旋一下,多套一些消息出来。 “你费尽心机引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呵呵,你猜啊~” 别有用心的浪荡语调,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放肆,其中意味,猥琐得令韩修作呕。 第8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29 堂堂灵尊如此下作,韩修纵使已经见过炎鸿微上不的台面的样子,此刻也还是给震了一下。 而炎鸿微丝毫不在意韩修眼里的厌恶与反感,反而还沾沾自喜的。 他在韩修身边盘膝坐下,一只手抬起来,隔着衣服,在韩修身上肆意的触碰,像极了一个贪婪的守财奴,在细细抚摸他刚从旁人手中偷来的财宝。 “你知道吗?一百多年了,那时候,狐神大人在鸿鸢台广发消息,要公开挑选一位契弟子,我那个高兴啊,激动啊,是又焚香沐浴,又精心打扮的,就盼着择契大典上,他能选中我。” “等到了择契大典当天,我就带着念真那个贱奴一块去了鸿鸢台。当时我本想着,狐神就算选不中我,也一定会选个不逊色于我的大世家子弟。” “可结果你猜怎么着?狐神大人瞎了眼,居然选中了我带去伺候我的贱奴,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恨!我好恨!” 人心啊,真是这世上最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若是有消息说,某某贫苦人家的孩子一飞冲天,飞黄腾达,那听闻的人,大约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夸一两句有出息,给贫苦人家增光了。 可若是这一飞冲天的贫苦人,正好是隔壁邻居家,那这听闻的人心里的滋味,可就不好说了。 当年炎鸿微就是眼看着“隔壁人家”一飞冲天的,而且这人还是一直被他踩在脚底下使唤的家奴,于是心里这滋味,便如同放在一口油锅里给煎了。 尤其,他等于是被念真比下去的,这妒恨的滋味,就更烧心了。 “当年我也是敬过狐神大人的,连做梦都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可是当他选了念真那个贱奴当弟子,我就知道我当年也是瞎了眼了。” “不管是人是神,都跑不了贪财好色这两样。什么狗屁狐神?不过也就是看上了念真那小白脸长得还不错,可堪玩弄罢了。” ”这果不其然呢,后来玩腻了,不就一句废话也无,直接当众将那贱奴给废了么?呵呵,哈哈哈。” 韩修躺在地上,听着炎鸿微说的肮脏话,感受到他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即使那嘴隔着空气,即使那手隔着衣服,他也是恶心的快要吐出来了。 韩修一直知道念真以前是在某个世家做家奴的,但是还真不记得,当年念真身边站着的就是如今的炎鸿微。 倒不是炎鸿微变化大了,而是他当年的视线都在念真身上,真是再没多看其余人一眼。 可是却不料,他当年就是当众择个契而已,也没做什么别的,居然就不知不觉地结下了这么大一桩单方面的恨事来,这还真是……日了狗了。 “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套出更多的消息,韩修只能先忍着恶心,继续跟这糟心玩意儿周旋。 “我想干什么,我不是都说了吗?” 炎鸿微手掌贴在韩修心口,说话时的神情而且而激动,韩修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栗,而且有些烫人——这王八蛋是真的很激动了。 而炎鸿微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立刻身体力行的,立刻就要动手来扯韩修的衣服。 到这时韩修也不能再忍了,立马将留在空蒙境的另一半分身召回体内,于是一瞬间,修为猛然暴涨。 炎鸿微从头到尾只见识过“半个”韩修的实力,不防他突然变强,也一下子被灵力给轰开。 接着韩修奋力挣断束缚手脚的赤炎索,以神行术逃走——倒不是不想揍炎鸿微出气,是揍不过。 他现在只有当年一半的修为,而且现在又受了伤,根本不是元婴期的炎鸿微的对手,这口气只能先忍了,等将来回到真身之中,再灭了这王八犊子。 只是与此同时,空蒙境里,念真正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房中。 刚才他是忙完了事情,想过来陪着徒弟睡觉的,但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那毫无修为的徒儿凭空消失了。 …… 韩修还受着伤,没敢一直用神行术乱窜,很快找了片野林子躲进去,就想先解决身上这把匕首。 幸好还有痛感屏蔽,不知道痛,所以面不改色地就把匕首拔出来了,只是伤口太深了,血一直在往外流。 但他总随身携带丹药,用来救急再适合不过。 等到伤口的血止住,在丹药的效用下开始愈合时,笋子弹了出来,用十分担忧的神情问:【宿主,怎么回事?你心跳有点过快啊。】 确实,韩修现在的心跳快的跟战鼓一样,韩修即使面上不动声色,但是耳朵里却好像已经能听见自己那轰隆隆的心跳声了。 于是他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压抑地吐出一口气,对笋子道:【念真看见了。】 笋子还不知道韩修指的是什么,有些茫然的问:【什么看见了?】 【我空蒙境的分身离开时,被他看见了。】 就是这么倒霉,不光看见了,甚至在完全消失之前,还彼此对视了一眼。 所以瞒不住了,他不光有修为,而且还公然溜出了空蒙境,这一切,都已经被念真知道了。 韩修努力回忆念真最后那一眼的情绪,发现直到最后,他也没看出念真到底是什么情绪。 “你不可以修炼,若你敢偷偷练,为师会亲手废了你。” 这话现在一遍一遍在韩修脑中回放,像惊雷一样,劈的韩修从心到身,整个都有点发麻了。 虽然他最后也没看出念真的情绪,但那凶狠无比的警告摆在那里,他相信念真不会是没事说着吓唬他玩的,搞不好,念真现在正在杀过来的路上了。 想到这里,韩修明明开着痛感屏蔽,却好像隐隐感觉伤口疼。 然而笋子忽然说:【真的被看见了吗?可是感觉不像啊。】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检测到了,目前男主情绪稳定,仇恨值依然10个点,怒气值为0,和平常没有一点区别。】 【没区别?】韩修恍然一下,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于是严肃对笋子道:【怎么可能呢?你不要为了安慰我故意说这种假话。】 笋子翻了韩修一个大白眼,十分严肃道:【是真的,这种严肃的事情,我能骗你吗?】 确实,笋子虽然总是照顾他情绪,但是从来不会骗他,这点分寸,笋子绝对是有的。于是,韩修更疑惑了。 【他仇恨值不动还可以理解,毕竟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怒气值居然也还是0,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第8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0 韩修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疑惑地思索着。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倒是笋子先得出结论,兴高采烈地对韩修道:【我知道了!】 【快说。】 【男主虽然话说的狠,但其实爱你爱的紧,所以就算看到你不听话,也不舍得真生气。】 【额……是这样吗?】 韩修觉得这个言论很站不住脚,可是笋子却十分笃定。 【肯定是这样啊,别忘了你们可是每天‘运动’几个时辰的深厚友谊了,不让你修炼可能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但是真看到你修炼了,其实也不会真舍得怪你。】 笋子像个恋爱分析大师,滔滔不绝的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韩修听着笋子的滔滔不绝,不由得就老脸越来越红,莫名有种被人怼脸夸,夸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的心虚和害羞之感。 【什么喜欢啊爱啊的,又不是年少青葱,哪还会有这种东西?】 狐神大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了三千多年的老狐狸精了,一开始除了有个徒弟,当了三千多年的光棍儿,是一直当到死。 后来重回这个世界死而复生,一不小心就被徒弟给拱了,虽然这个徒弟总是木着一张脸,好像从来没有高兴过,但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那些话,总是能出其不意地扎进老师父的心坎里去。 什么“风霜雨雪,只要我不以灵力去避,就可以盼着他为我避了”,什么“万事都有为师护着你”……还有念真心口那鲜红的“寒”字和“修”字。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且深刻,韩修这个活了三千多年的老狐狸精表面上死撑着不承认,可是心里头早已经给攻陷了。 而现在他明明暴露了修为,可是念真的怒气值却丝毫没上升,这种反常的情况,似乎也只有笋子的“爱可以冲淡一切愤怒”论可以解释了。 于是韩修心里窜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那种被人在意、被人珍视的感觉,竟令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于是他想:“等事情结束,我乖乖去给他道歉吧,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一次,彻底对我失去信任啊。” 千年老狐狸精第一次尝试经营夫妻感情,青涩稚嫩且小心翼翼。 不过感情的事也没有占他太多的时间,因为他还伤着,得先休养好身体。 没敢耽搁几天,韩修便开始寻找洛知行的行踪。 胡英被炎鸿微利用,那么洛知行一行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也已经落入炎鸿微手里了? 韩修当下用狐毛传讯试着联络了洛知行,可结果果然联系不上。 而且他忍不住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胡英那么恨他,并且似乎早就怀疑他会重回灵洲,那么他的身份会不会早就暴露了?洛知行在内的狐族会不会也向胡英那样,已经对他恨之入骨? 回想胡英死去的样子,韩修心头又是一阵如同千刀万刃绞杀而过的惨烈疼痛。 结果没过多久,洛知行忽然又主动联络他了。 “小寒兄弟,我们都被抓了,这次绝无生机,你不要再联络我,更不要来找,务必护好自己,保重!” 这条讯息沉重而果决,从内容来看,洛知行等人是真的又遇险了,可是这次他不再抱着任何求生的希望,而是直接放弃了。 韩修不由得皱眉,连忙撑着受伤的身体站起来,然后立刻操控灵力,循着狐毛去探寻洛知行所在的方位。 而那方位很快被确定——炎苍境的红云宫。 炎苍境作为火灵洲的至高仙府,其实并没有那么“仙”,因为它和浮于天际的空蒙境不同,是直接建在地上的。 事实上,其他灵洲的至高仙府都是在地上,也就空蒙境格外不“接地气”。 而红云宫虽然叫“宫”,但其实是炎苍境最外围的空间。 那是一个半开放的大型广场。因为炎鸿微是个喜欢搞排场的人,恨不得自己能成为全世界的中心。 而红云宫,其实就是他建出来的私人“鸿鸢台”。 此时此刻,包括洛知行在内的五百多名狐族,便像晒腊肉一样,密密麻麻地吊在红云宫广场中央。 而在此之前,炎鸿微已经向五大灵洲发出了公开消息,邀请所有人前来红云宫参观这场,将狐族彻底灭绝的屠戮大会。 没错,曾经在灵洲上鼎盛一时的狐族,如今只剩下五百多个了,而且还是混血居多,纯血狐族都已经没几个了。 五大灵洲的上位大能来了乌泱泱的上千人,五大灵尊到场四个,声势浩大,前所未有。这红云宫终于应了炎鸿微的愿,成了个专属于他的“鸿鸢台”。 “水灵尊没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师父和徒弟都是狐族,不忍心看,也无可厚非。” 当着所有灵洲大能和灵尊的面,炎鸿微别有用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表面上是替未到场的念真开脱,实际上,是要往他身上泼一盆洗不干净的脏水。 其实在炎鸿微心里,念真早在百年前狐神陨落的时候,就该一道被踩进烂泥里不得超生,作为狐神的结契弟子,他比狐族更应该杀。 可是狐神当众把念真废了,让他从狐神的弟子,变成了狐神的受害者,加上他当时确实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于是旁人对他非但没有丝毫仇恨,反而还十分同情起他来,尤其是当时的水灵尊,亲自为他调养。 再后来,也不知念真是从哪儿捡了天大的机缘,明明被废掉了,数年后,却忽然突破境界,一步跨入元婴境。 当时他得知这个消息,真是气得发疯,一口气虐杀了几百个狐族也没能泄愤。 而再之后,念真的修为更是如有神助,一路扶摇直上。 最终,念真因为带领五大灵洲讨伐魔神韩修的天大功劳,直接一跃成为五大灵洲第一尊。 眼看着拼个人境界,他不是念真的对手,拼团体战力,炎苍境也不如空蒙境,炎鸿微只能咬牙切齿地暗暗忍着,就等哪天再出一次大灾劫,他可以借机把念真也踹下去。 为什么说“也”?因为他不是第一次筹谋这种事了。 早在一百多年前,他就是利用那场大灾劫,把那高高在上的狐神大人给踹了下去,踹进万丈深渊里。 第8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1 韩修用术法给自己换了张脸,便跟着其他修士一同混进了红云宫。 虽说是不是用法术改头换面,稍微高阶一点的修士都能一眼看出来,不过韩修并不担心自己会引起怀疑,因为在修真界,不愿意以真容示人的多了去了。 弱肉强食的世界,几乎所有人手上都是沾着血的,所以在这种汇集了五大灵洲众多修士的场合,很多人都是换脸出场。 给自己套个马甲,你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你,哪怕对面站的是杀父仇人,说不定也能点头问个好,毕竟这是灵尊召开的大活动,不是给个人解决私仇的地方,所以彼此只要认不出,就可以风平浪静地走完过场。 这几乎是一种不成文的默契,一般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扒别人的马甲,所以当韩修混入红云宫,真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甚至还有趁机来发掘商机的木灵洲修士,跟他兜售各种草木系的种子和灵药。 “买点儿吧,通天草种子,十灵石一颗,能长到天上去。” “通天草?来三颗。”韩修掏出三十灵石,递给了那兜售的修士。 那修士兴高采烈的收了灵石,便从兜里摸出三颗黑溜溜、指甲盖大的通天草种子给韩修,低头偷笑时,眼里颇多撞到冤大头的得意。 倒不是他卖了假的通天草,而且通天草也确实可以长到天上去,不过这通天草却是要以修为催动生长的,而且耗损极大,同时就算真长大了,其实也没任何实际作用,不能吃不能炼,纯粹摆设,还占地方。 买了通天草后,韩修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往红云宫里涌,很快就到了中央一带,也看到了被吊起来的五百多名狐族。 他们是被赤炎索吊起来的,红通通的术法锁链将他们捆的严严实实,两手朝上吊着,脚不沾地,再在头顶横穿一条赤炎索,将五百多个狐族串联起来,从上方看,类似于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 也像是一片红色的藤蔓,下面结着五百多个狐族的“果子”。 如此密集的赤炎索,绝非一日之功,多条交错,互补互助,别说是五百多人,就算是五个,想快速把他们从赤炎索网下救出来,也是难如登天。 此时炎鸿微站在高台上,正以灵气加持的高声,说了水灵尊师父徒弟都是狐族,所以是因为不忍心才不肯到场的话。 于是,高台下方,五大灵洲的修士们便轰的一声,激烈议论起来。 韩修置身其中,一脸漠然地听着他们议论念真。 “身为灵洲第一尊,怎的这般妇人之仁?真是叫人失望。” “呵,有什么好失望的?从他收一只狐族为结契弟子,我便知道他对狐族感情深得很。” “额,这话不好乱说吧?都知道水灵尊对狐族仇深似海,收了弟子也是方便折腾着玩儿而已。” “这倒也是,毕竟他当年连结契师父都能杀,说好听的叫大义灭亲,说难听的就是薄情寡义,总之这种人,就不要对他的人品有所期待了。” 人群中,多半就是这般的议论之声,不管起初的观点是什么,总有人能给歪到不好听的地方去。除了水灵洲来的会真心帮念真驳斥两句,其余的,大都是在冷嘲热讽地落井下石。 说起来,也怪念真这些年“架子太大”,从来不与外人结交,那些三天两头想跟他攀关系的大世家,他就没给过好脸色,一来二去,积累百年,这怨言也就多了。 而今晚,炎鸿微只是挑了个恰当的时机,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悄悄的把这积怨的盖子揭开了一点儿。不多,刚好够引起一场群情激奋。 若是平常情况下,一个两个的人,甚至一个两个世家,就是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议论灵洲第一尊。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现在是顺应大潮,讲了大家都想听的话,哪怕会得罪大人物,可是大人物还能亲自下场,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杀吗? 这就是所谓的群胆。 反正大家都在说难听的话,自己并不突出,万一那灵洲第一尊真怪罪下来,到时候自己把脖子一缩,往人群里一躲,谁知道他说过什么? 不得不承认,炎鸿微这波节奏带的真好,一句师父徒弟都是狐族,一口气把念真跟狐族划成了一派。 当年韩修忍着万般心痛,打了八十一掌才给念真换来的“清白”,这下算是付之一炬了。 韩修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嗡嗡的议论,看上去好像事不关己。 可是心里面,他都要爆炸了。 【炎鸿微这个阴间玩意,等我回到真身里,第一个就得灭了他!】 【恩恩,必须灭,太不是个东西了!】笋子跟韩修同仇敌忾,一起痛骂炎鸿微。 而就在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说的越来越难听之际,台上的高位中,那位一身绿的木灵尊易萧然开口了。 只见他忽然一脚跷在了面前桌案上,轰的一声,直接把桌子给敲碎了,发出老大一声,于是,台下的议论声骤然停了,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易萧然。 木灵尊跟水灵尊关系好,这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时来这一下,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炎鸿微心道正好,把你这绿榔头一块拖下水最好。 于是他虚伪一笑,故作无辜道:“木灵尊,您这是何意?” 他猜到易萧然是要为念真辩护,心中已经编织了无数个跟他对怼的话头。这些话头他早都想过无数遍了,就等有人给他开个闸,他好把念真的“罪行”桩桩件件地往外数。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贸贸然地数落念真,就显得他别有用心,但若是有旁人跟他辩驳,那他就可以装个无辜的姿态来,说的义正言辞,说的一呼百应。 然而他这般算计,准备好迎接易萧然出招,然而那边易萧然却是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惆怅地说:“我就是听了火灵尊的话,深感有道理。 “这水灵尊虽然已经派人来说明过,是因为空蒙境中的炼丹室炸了,他实在来不了,但是既然火灵尊不相信,还硬要塞个对狐族有情的罪名,那想必是对的。” 炼丹室炸了,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说为此不来,绝对说得过去。 韩修在下面听老易给念真脱罪,听得忍不住笑。 真没想到,百年不见,这绿榔头是真沉稳了,不像当年,遇到什么事,就是一榔头敲过去,来去就是个冲动莽撞的性子。 而如今真是得刮目相看了,虽然还是个榔头性子,见着不顺眼的就要上去敲,不过已经会敲软钉子了。 台上,炎鸿微也没料到易萧然能来这一招,当下也是心虚一下。毕竟水灵尊确实是派人过来说明了不到场的理由,被易萧然这么一揭,他还没开口揭念真的“罪行”呢,就先给扣了个恶意编排的罪名。 不过炎鸿微也不慌,反正念真师父徒弟都是狐族,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事实在,他就站得住脚。 第8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2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题拉回去,那边易萧然却是忽然翻脸,恶声恶气地正面怼:“火灵尊,你可是念真的师兄,念真若对狐族有感情,那你是不是也对狐族有感情?” 炎鸿微一愣,没想到易萧然拿这个说事,当即辩解:“我若对狐族有感情,又怎会召开今日之会?” “那不一定啊,念真当年亲手诛杀魔神韩修,不是照样被你诋毁对狐族有情?你如今只是杀几百个手无寸铁的狐族弱小,谁都能做到的小事而已,以为就能撇干净了?” 这话一出,炎鸿微当场被怼的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毕竟念真师兄这名头,是他自己给自己安上去的,尤其是大场合,专门喜欢在念真面前以师兄自称,好时刻提醒念真是他家奴的出身,却没想到,如今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最终,瞧着易萧然榔头似的眼神,炎鸿微只能厚着脸皮找补,笑称自己说水灵尊的那句是无心之失,让易萧然和水灵尊不要放在心上,这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韩修在台下听着易萧然和炎鸿微的精彩互怼,心里真是高兴的,要不是如今不能暴露身份,他还真想上去摸摸易萧然的大脑瓜,夸一声:“好榔头。” 台上,被怼得不得不赔礼道歉的炎鸿微倒是未见一丝尴尬,仍旧是满脸泰然假笑,当真是个脸厚如城墙的无耻小人了。 而他眼看着当众陈述念真“罪行”的计划时实施不了了,他也无所谓,反正盖子他已经揭开了,煽风点火不急在一时。 然后,未再耽搁,便宣布要动手将现场五百多狐族一起诛杀。 然而他命令刚下,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还未上台,一阵庞然的震感忽然从红云宫下方传来。 在场修士一阵骚乱,还以为是底下蛰伏的什么灵兽苏醒了,纷纷拿出法宝,祭出法术,准备稍有差池便得立刻脱身。 灵洲之上,巨型灵兽数不胜数,上一代火灵尊雷炎的坐骑,便是一条赤色巨龙,盘旋上天时,可谓风卷残云、遮天蔽日。 不多时,造成地底震动的巨兽便冒了头,竟是三条青色巨蟒! 巨蟒粗,五人合抱不止,摧枯拉朽地从地底拱出,将红云宫的地面拱的爆裂翻飞,稍微离得近的便是人仰马翻,惊叫连天。 众人也没料到红云宫地下会冒出此等巨兽,而且一出就是三条,当真是骇人听闻。大家都怕被这巨蟒一口吞了,也不敢轻易出手对抗,只纷纷奔逃。 一时间,红云宫兵荒马乱,人头乱窜,而那些炎苍境的守卫也顾不得狐族了,纷纷回守炎苍境各处要塞。 相比巨蟒,更可怕的还是人心。 现场乱成这样,最怕有心人趁火打劫,偷入炎苍境深处,盗走秘宝典籍。 混乱中,终是有自认修为够高的修士朝巨蟒出了手,结果打下来成片的植物汁液,而且也未见巨蟒调头反击,于是这才有人明白过来,大喊道:“别慌,不是巨蟒,是通天……啊!” 喊话之人还未说完,忽然就被一道风卷撂翻在地,发出一声痛呼,于是这人连忙抬头追寻袭击他的所在,结果就见绿色的巨浪最上方,一道白色身影岿然站立,浓密如华的银色长发如浪翻涌,一双手臂高举,施展木系灵法,不断催动下方通天草。 那人不由得愣住了,因为刚刚攻击他的分明是风系法术,可是再抬眼看,袭击者又正在使用木系灵法。 于是,之前甚嚣尘上的惊悚传闻便浮上心头。 那人慌了,指着操控通天草的那道身影惊呼:“魔神韩修!魔神韩修重临灵洲了!!!” 韩修这次没揍这人,因为他现在就需要这种恐慌,他要救人,现场自然越乱越好,而恐惧是制造混乱的神器。 果然,现场众人的恐惧根源,忽然从巨兽变成了魔神韩修,登时,恐慌升级,动乱自然跟着升级。 在这动乱之中,通天草被灵力灌注,铺天盖地地长起来,不断有分叉的藤蔓往外延伸扎根,再又分支从地下冒头,不多时,便如一场绿色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红云宫广场。 而这三棵通天草的主茎,便如三头势不可挡的巨蟒,摧枯拉朽地朝着中央汹涌而去。 最终,铺天盖地的通天草藤蔓一股脑顶起了整个赤炎索编织的大网,将被吊在上面的五百多狐族一块顶着,直接往上生长,长到了云层之上。 风水辑御风生翼,船身撑大到足以承载五百人的体积,然后隐匿于云层中,一路朝青穹湖飞掠而去。 甲板上,韩修从人群中找出了洛知行,为他解了赤炎索后,便交代他像上次一样,带大家躲进青穹湖上的小世界里,不过这次不要再贸然出来了。 洛知行一开始还未认出以法术掩盖了真实相貌的韩修,是见到风水辑才确定是他,一时悲喜交加,又哭又谢。 然后不光洛知行,其余狐族也是纷纷跪下,又哭又谢的,韩修连忙把他们扶起来,心中真是担不起这些谢,毕竟狐族遭此大难,起因都在他。 “你们先躲起来,不要绝望,我保证,还你们一个可以让狐族立足的清净灵洲!” 做了这个承诺,韩修便又乘着风水辑离开了小世界。 韩修经过一夜的疯狂输出,忙碌时还没察觉到什么,但此刻骤然停下来,才发觉自己累的不行。 于是他把风水辑变为小小的一叶舟,就是平时念真与他两人出行时的那个大小,然后便在船头盘腿坐下来,欣赏起沿路的风云和景色。 今日又是水灵洲的特色日,天上明明已经出了太阳,可是小雨却又淅淅沥沥地飘着,半空中有一道横跨天际的彩虹挂着,十分的漂亮,是和那日在集市被念真逮住时,一样的天气。 想到那日被念真从集市上买回去,韩修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此时他累得很,于是连避雨的法术都不想施展了,就在这小雨中静静坐着。 然后他想起念真曾说过的话“:风霜雨雪,只要我不以灵力去避,就可以盼着他为我避了。” 蓦地,韩修又想起来,初见那日,念真不愿他淋雨,便一手撑伞,一手将他抱在怀里,同时还为他烘干了湿衣服。 一同想起来的,还有洞房那晚,他们两人就是在风水辑上把事办了。和念真总是木木的表情不同,他办事的时候当真是热情如火、激情四射,以至于那晚在青穹湖上,浪都荡出去好几里。 在疲惫中任由思想乱飞,韩修翘起来的嘴角就没有放下去过。 恍然间,原本不断打在身上的雨丝忽然没了,接着,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忽然变得温暖干燥。 要不是眼前还能看见雨丝在飘,韩修大概会误以为是雨停了。 他心尖微微的一颤,然后,有些迟疑和期待的,缓缓地回过了头:“师父……” 念真站在他身后的甲板上,不知为什么没有打伞,雨水将他头发和衣衫都淋湿了。 但是他却默默为韩修撑起了屏障,为他挡雨,还为他烘干了衣裳。 第8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3 韩修轻唤一声,先是有些犹豫,还以为是自己太想念真,所以出现幻觉了。但是当他确定眼前不是幻觉,莫大的喜悦便从心底涌上来。他连忙站起来,转过身面向念真。 “师父,我正想回去跟你请罪,我……” 话未说完,韩修便见念真抬起了手。 起初他以为念真是想制止他说话,却感应到念真指尖有灵力运转,接着是寒光一闪,而后他便身躯一震,随即痛感从胸膛传开。 也不是很痛,最初的感觉是麻木的,伴着刺骨的冰凉。 韩修有些茫然地低头,看见自己心口刺入了一根冰刺,血正从伤口慢慢沁出来,沿着衣服一点点晕染开,还顺着冰刺蔓延,把本是透明的冰刺也染红了少许。 这冰刺扎的位置很特别,是灵力运转的八十一处穴窍之一,当年他废念真的时候,第一掌也是打在这个位置。 于是韩抬起头,茫然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念真,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念真站在雨里,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又因为小半张脸被头发遮住,便显出一种颓废的美感。 “为师说过,不许你修炼,否则,便亲手废了你。” 念真淡淡对韩修答道,那口吻是平静的,一如带韩修初入空蒙境,看他小小的身子承受三道天雷时: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就连脸上的神情,亦是如此:不悲不喜,无情无义。 从身上传来的痛感逐渐加强,像是原本冰住的水面被石头砸开,冰块随着波浪一层层拥挤冲撞,波浪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逼着韩修从茫然和难以置信中回神,然后睁大眼睛,以清醒的状态面对现实。 “额!” 冰刺已经扎进身体好一会了,韩修却直到这时才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声,随即连忙捂住伤口,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狼狈地扶住了船舷。 冰刺是扎在穴窍上的,对修真者来说,这些地方虽然不致命,但是损一处穴窍便损一分修为。 他握住冰刺往外拔,希望能尽快治愈这伤,也许恢复的及时,还不至于对修为造成不可逆的损失。 然而他还没能将第一根冰刺拔出来,第二根冰刺已经破风而来,毫不留情地扎入他位于左腿的第二处穴窍。 “啊!” 韩修这次真是痛呼了出来,几乎站立不住,腿一软,半跪在甲板上。 他一手还不甘心地扒着船舷,另一手努力撑着甲板,不想显得太狼狈,然后抬头看向念真的眼睛。 这一看,韩修如赘冰窟。 念真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一丝一毫的情绪也没有。 没有因发现他不听话而产生的愤怒,也没有不得不亲手打伤他的不忍。 太麻木了,和平常没有一点区别。 那样淡漠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天气、在看花草、在看鸟兽,就是不像……不像在看他在乎的人。 怎么会这么不在乎? ——不是师徒吗?——不是夫妻吗? 相比身上的痛,韩修心中的疑惑不解显得更突出。 他屏蔽痛觉,猛地握住身上的冰刺,不顾加持在上面的灵力,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拔了出来。 念真是决心要废他修为,冰刺加了镇压的法力,如果强行拔出,便会连带出周围的血肉,登时韩修身上就多了两个血窟窿。 可是他却满不在乎,就只牢牢盯着念真的脸看,像是十分的不甘心,要看自己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自残行为后,念真脸上会不会出现一丝丝的动容或者心疼。 可是没有啊,一丝也没有。 韩修扒着船舷,用一条腿撑着,默不吭声的站起来。 笋子这时弹出来,气的咬牙切齿:【这个男主怎么回事啊?居然说动手就动手,这干的是人事儿?!】 【宿主不哭,没事没事,这个仇咱们一定报!】 听着笋子的话,韩修却有些茫然,抬起手掌抹了把脸,摸到一手湿。但是还好,只是血,不是眼泪。 【别瞎说,我没哭,都三千多岁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被一个一百多岁的小王八蛋气哭?】韩修低声说着,是没有一点底气的逞强嘴硬。 其实真哭了,只不过眼泪混在血里看不到了而已。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眼泪是软弱之人才会有的东西,都去他妈的,活了三千多岁又怎么样?心被在乎的小王八蛋恶狠狠地撕了一顿,还不能委屈了?不能难过了?不哭才怪。 韩修抿紧嘴唇,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用袖子擦了把脸,不管泪也好血也好,一股脑擦掉,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种媲美念真的淡漠从容。 当年他废念真时,是用法术掩饰了脸上的情绪,伪造了一场毫无表情的冷漠残酷,因为那是他最在乎的小徒儿,就算是为他好,但是亲手伤他,也还是心痛的恨不得替他受苦。 可是现在念真脸上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他是真的就这么淡漠平静,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是真的一分一毫都不在乎啊。”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韩修心中微弱地悲叹了一声。 可是就算脑子已经明白这个扎心的事实,但心里还是纠结,还是不甘。 于是,三千多岁的老狐狸精放下了脸面,像个被分手却还不依不饶地试着挽回的傻瓜,他问念真:“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念真回看着他,不答却反问:“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 念真理直气壮的语气,简直像一阵刀枪剑戟组成的凶猛巨浪,劈头盖脸朝韩修砸了下来,于是他一身的坚强和防备都被凌迟般劈砍,劈得血肉模糊、砍得分崩离析,最后,只剩一条苍白残破的幽魂惶惶飘着。 可就算是这样,心却还是不甘。 于是韩修咬着牙,想着反正都已经开口了,那就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吧,反正尊严这种东西,丢着丢着就习惯了。 “可你说过你喜欢我……你想要我……说过很多次……” 念真看着韩修,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动摇的迹象,依然是毫不在乎的:“我是想要你,我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你有什么疑问吗?” 话说到这儿,韩修这种明白人早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走肾不走心,谈欲不谈情,上了床是夫妻,下了床就是陌生人。” 顿时,韩修想笑,想大笑。 因为他真是没料到,自己亲手带大、一直赞许天真无邪的念真,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而更可笑的是,他这只活了千年的狐狸,成了念真试玩的对象——玩的清清楚楚、玩的明明白白。 韩修是真的太想笑了,大概整个灵洲也找不出另一个跟他一样蠢的人了。 而他张口想笑,却是直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第8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4 念真微微眯起眼,发现韩修周身灵气在激烈的乱窜,如果再不赶快废除韩修身上的修为,韩修可能会因为灵气暴走而死。 于是他一翻手,七十九枚冰刺骤然凝结出来,在他身旁寒光凛凛地悬着,蓄势待发。 韩修好不容易止住吐血,抬头就看见念真设了一片唬人的冰刺大阵——还有七十九枚冰刺,那全都是要往他身上扎的。 到此刻,韩修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和不甘了,有的就只是一种落魄和狼狈。 眼看着念真要下狠手,韩修决定采取拖延大法,不管有用没用,能拖一时是一时,他不能真让念真把他废了,那样的话,他就没有能力去解开青穹湖的封印,更取不回原来的修为了。 “等一下,再给我说几句话的时间。”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念真直接打断了韩修的拖延计划,将冷酷无情四个字发挥到极致。 然后他手一挥,七十九枚冰刺渐次弹射,朝着韩修身上七十九个穴窍而去。 这一刻,韩修真是恨不得宰了念真这个逆徒。 怎么能这么狠心?哪怕没把他当徒弟,更没把他当夫妻,就只当是个认识的人吧,也不用无情到连几句话的工夫都不肯给! 韩修连忙提起全部修为,奋力去挡雨点一样蜂拥而来的冰刺。 但是他挡不住。 别说现在他已经伤了两处穴窍,就算没伤,在念真这种半步入了化神境的绝顶高手面前,他也没有抵抗之力。 最终,一阵负隅顽抗之后,七十九枚冰刺全数钉入了韩修身上。 他已完全成了个血人,一眼看去竟像是随时都会碎掉。 凭着痛感屏蔽的外挂,他还能强撑站立,一条手臂挂在船舷上,让身体没有像个破娃娃一样摊平在地板上。 其实还是躺下去轻松,因为肺腑也受了严重损伤,就算感觉不到痛,可是喘不过来气啊,肺肯定破了十几个洞,他不得不奋力喘气,喘得像个破了的风箱。 这时念真往前走近两步,手腕一翻,居然又凝出了十二根冰刺。 “你不要再反抗,否则位置会偏,平白多吃苦。” 听着念真看似好心实则毫无人性的提醒,韩修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血又从口中涌出来,弄得狼狈不已,他想抬手擦一擦,可是发现手臂已经没有抬起来的能力,于是只能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冷笑对念真道:“别说的好像你在乎似的,反正我怎样,对你而言不痛不痒。” 这话其实不该说的,太像个怨妇了。 可是理智到底敌不过感情,就算知道说了也是平添难堪,可还是忍不住说。 而说完之后,千年老狐狸也是觉得过于丢脸了,于是当念真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将那十二枚冰刺向他扎过来时,他干脆往后一仰,让破碎不堪的身体从风水辑上翻了下去。 风水辑飞于万丈高空上,韩修跳下去,有种跳入了万丈红尘的错觉。 韩修过往无数次御风而行,这还是第一次体验从高处往下自由落体,这种体验倒是新鲜又刺激,耳边风声呼啸,周围一切都化作了浮光掠影,唯有上方的风水辑一直清楚地悬于高处。 只是随着下落,风水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快变成视线里的小点时,韩修才看到念真淡定从容地来到船舷边,低头往下看他。 “挺好的,最好他以为我掉下去会直接摔死,懒得救,更懒得追下来废修为。” 韩修闭上眼,努力压着体内仅存的一点修为,没有任何自救的举动,看上去就像一心寻死一样。 笋子这时弹出来,焦急地大叫:【宿主,就算这是修真世界,直接摔下去还是会摔死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念真以为我死定了,别再追来,而且我的灵力也实在没剩多少,得再接近地面一些才能用出来。】 笋子大吃一惊,担忧的都快哭了。【你只剩这么点儿灵力了吗?】 【嗯,虽然勉强避开了十二处穴窍,但是能存住的真不多。】 【呜呜呜,王八蛋黑心玩意儿,你又不是待突破的瓶颈期,给你废了就是真废了啊!】 笋子说哭还真哭了,韩修忍不住笑话他:【你一个ai,怎么总是这么多愁善感的?我都没哭呢。】 【呜呜呜,不准ai后天生成感情吗?没看过《人工智能》啊?】 【看过,不过我记得那是个悲剧。】韩修苦笑一声,人跌入了无限铺开的白色云雾之中。 云雾像一片迷障,很快遮蔽了韩修的视线,让他眼前一片白茫茫,再也看不到上方的风水辑,以及站在风水辑边的念真。 直到这一刻,韩修才在虚空中调整了姿势,不再是仰面看着上方,而是直立起来,低头看着下方不断接近的地面。 当他跌出云雾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一片荒芜坚硬的丘陵——这就是天不给人活路了,要是树林或者湖泊该多好? 不过不管下方地形多糟糕,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韩修这才将积蓄的最后一点灵力全数爆发,使了个御风决,希望能在落地成泥之前,将身体的冲势尽量减少。 可是他刚刚调出修为,却未能如愿使出任何术法,而是胸中一痛,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鲜红的血珠被风吹散,韩修无奈自嘲:“要死,我灵力什么时候失控的?” 灵力失控,换句话说就是走火入魔了,这时候不乱用灵力最好,一旦用,不死也废。 “呵,死定了。” 韩修看着下面凹凸不平的荒芜丘陵,又一次苦笑,终于连最后的努力也放弃了。 于是他叹口气,闭上眼,任由身体自由下坠,同时在心里问笋子:【我要是在这儿摔死了,会怎么样?】 【呜呜呜,在这儿摔死就真死了,以后再也见不着我了……呜哇,不要哇,宿主你再努努力啊,不要放弃啊。】笋子哭疯了,拼命鼓励韩修再努力一下,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系统,于是狂翻道具箱,想找点儿可用的道具推荐给韩修。 以往遇到危难时,系统总能找到一些救急的道具,可是这次笋子去翻,却发现道具箱空空如也。 于是他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宿主……你不想活了吗?】 虽然笋子不能告诉韩修,工具箱是根据宿主需求分配的,只要韩修迫切需求,总会出现一些相应的东西。 可是现在工具箱里一件道具也没有,这就是说,韩修潜意识里没有求生欲,他并不是太想自救,只有这个原因,道具箱才会是完全空白的状态。 【别这样,你清醒一点啊宿主,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渣男算个鸟?别放弃啊,这逆徒不值得!】 韩修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着笋子的大喊大叫,只觉得很无奈。 他又不是主动要放弃的,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而且现在是灵力失控了,就算他能安全着陆,可是灵力失控的情况下,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这样想着,韩修叹着气,连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想法都没有,只等着身体被下面坚硬无比的大地迎接——大概死相会很惨烈,也不知道念真会不会给他收尸。 应该不会,他八成会兴高采烈去找下一个结契弟子——也不知道下个遭殃的会是谁,真是造孽。 韩修漫无边际地想着,只当这是人生最后一个念头,所以不知不觉想的深刻了,而这想法一成型,他脑中便传来念真的声音:“不会有下一个,有也只会是你。” 第9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5 韩修一凛,愕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他看到一条蜿蜒的水龙追逐着他冲了下来,来势汹汹,似一条即将展开扑杀的恶兽。 但是当这恶兽靠近他,便忽然化作温顺粘人的宠物,轻柔的环着他的身体,将他团团围住,慢慢将他托起。 整个过程无比柔和,极速下坠中的身子渐渐被卸去了冲势,并且没有造成一点惯性的冲撞。 韩修几乎是轻飘飘地落下来的,接近地面时,他被已经瞬形到下方等待的念真抬手接住,横抱在怀中。 韩修垂着头,没有抬头去看念真的脸,只是脑子还回荡着念真心念传来的那句“不会有下一个,有也只会是你。” 他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对我没有感情吗?为什么跟我传达这种想法? 然后在他还没有想出答案时,头上传来念真低低的声音:“我知道废去修为很疼,你要是受不住,可以咬我。” 这话让韩修茫然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还不等他挣扎,环绕在他身边的水流便骤然化成十二根冰刺,猛一下扎进他剩余的十二处穴窍。 登时,一种全身被彻底粉碎的感觉狂涌上来,韩修即使屏蔽了痛觉,可也还是不由自主地猛烈痉挛了几下,最后,才像是绷到了极致的发条,在最后的猛击下,终于断了。 韩修这下彻底废了,像全身骨头都碎尽,了无生气地向后垂着头,死了一般瘫在念真臂弯上。 念真看着韩修空茫无神的双眼,用仍旧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没事,好好调养,三个月就能行动自如。” 说完他运转水流,把韩修后仰的头部托起,侧靠在他肩头。 这姿势看上去,他们真像是一对很亲密的师徒和夫妻了——如果,韩修身上不是那么多血的话…… 风水辑降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念真抱着韩修走上去,风水辑才又轻飘飘地飞起来。 归程时,风水辑飞的很慢,念真轻轻将韩修放下,但不是直接放在甲板上,而是用水流轻柔地托着,然后他一挥手,那扎在韩修身上的九十一根冰刺便无声消融。 伤口没有往外流出血,被念真以灵力封住了,随即他解开韩修的衣服,开始为韩修治疗满身的伤口。 “为师是有备而来的,药都准备的很齐全,不会让你身体留下病根。” 念真盘膝坐在韩修身边,瓶瓶罐罐摆了一地,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愧疚或心虚。 韩修半睁着眼,看念真从容不迫地将各种灵药化开,按部就班地往他伤口上涂,那样子,就像一个专业救死扶伤的仁心医者,而不是一个伤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 韩修木然看着念真,有些艰难地张开口,虚弱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伤得太重了,一开口,血就从嘴里涌了出来。 “自然是救你。”念真回答,同时伸手为韩修擦去嘴角的血色。 但是他刚擦掉,跟着就有新的血液流了出来,他再擦,又再有新的流出来。 念真这时动作才停一下,看着韩修染满了血的脸庞,神情有一瞬的迷惘。 眼前是跟他那狐神师父完全一样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就仿佛,这被他亲手伤得体无完肤的小徒儿,就是他那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的师父。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念真心中猛地坠了一下,像是一块千钧巨石猛地压了下来,令他感到仿若实质的窒息和痛苦。 但是也仅仅只有短暂的一瞬而已,短暂到,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撕心裂肺,内心就立刻又恢复为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没了喜怒忧思悲恐惊的人,是连心痛都不会有的。 于是他见韩修嘴里的血总是往外涌,就干脆连擦也不擦,听之任之了。反正,等身体的伤治好了,自然就不会吐血了。 韩修虚弱的好像下一口气就会断掉,知道自己此时该闭着眼睛休息,或者说干脆昏过去,但是他却选择硬撑着,努力保持清醒,盯着念真继续问:“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能死。” “我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念真少见的迟疑了,似乎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然后他看着韩修的眼睛,忽然想到了答案,于是正正经经地回答:“你是我的,我不同意,你不能死。” 很多人是这样的,对于被自己睡过的人,他们会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所有物了,甚至会以主人的身份去支配那人。 韩修听念真那一本正经的回答,真是气到了,但气着气着就气笑了——他可真是再次被这逆徒给刷新了三观,原来这孽障不光心黑手狠,而且还脑子有病。 于是韩修冷下面目,以一种撇清关系的口吻沉声说:“你听着,我不是你的,所以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试探,韩修想知道自己今后脱离念真掌控的可能性。 因为他看出来了,念真是真的把他当成私有物了,对他有着很强的掌控欲,不准他修炼,修炼就废掉便是最直接的表现。 可惜他一开始没有发觉,要是早点发觉的话,就该早点躲开这孽障,等把真身取回来再说。 念真继续在为韩修处理伤口,一边做事一边说话,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说:“你是念寒,你就是我的。还有,叫我师父。” 这种蛮不讲理又理直气壮的态度,简直把韩修气吐血。 当然了,他吐血就没停过,只是吐得更狠了。 于是,韩修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被逆徒活活气晕了过去。 看着韩修晕过去,念真依然也是不为所动,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韩修不管怎样,他都无所谓。 韩修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一处一处都要仔细处理,这个过程里,他没有一点动容,只是处理到胸膛一处格外大的伤口时,念真动作才终于顿了一下。 他记得,这一处伤口的冰刺是韩修自己拔的,连带着一大片血肉都被撕了下来。 当时韩修看着他,眼里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悲痛与不甘。念真对此没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只是很奇怪,那鲜血四溅的一幕,就是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回放。 其实不管回放多少遍,他已拔除七情的人,心里终是无波无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不听话地不断回放,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身体在刻意地提醒他什么。 念真试着把这些画面给压下去,不要再想,但是没成功。 于是他听之任之了,继续埋头给韩修上药。 第91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6 临近晌午,风水辑才载着他们回到空蒙境。 念真抱着还在昏迷的韩修下了风水辑,迎面就碰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易萧然。 易萧然一脸焦灼,早就等得不耐烦,这时才见念真回来,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冲口而出,但是看到念真怀里的韩修后,立时就愣住了。 然后他眼睛睁得老大,惊叫出声:“狐神!” 念真淡淡看着易萧然,纠正道:“是念寒——多亏你的药,他提前长大了。” 易萧然再次愣住,因为实在是没料到,这个在狐神真身上托生的小仙灵,居然真的和本尊一模一样。 不过这种震惊很快又被下一个震惊代替。 易萧然指着韩修满身的血,结结巴巴问:“怎、怎么回事?谁把你徒弟伤成这样?” “我伤的。“念真漫不经心地回答,绕开易萧然,把韩修抱进房中,轻轻放在冰床上。 冰床虽然极寒,睡着不舒服,但是对重伤之人来说,是比任何灵药都有效的快速治疗。 易萧然知道念真如今是个没有喜怒的人,但也没想到他能对自己徒弟下这么狠的手,当即追进屋里,高声问他:“你为什么打他?因为他长得像你师父?你拿他当你师父泄愤?” “可是不对啊,你不是已经没有喜怒、对一切都已放下吗?怎么还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念真为韩修找来干净的衣服,在床边摊开,同时对易萧然答道:“我伤他,是为了废掉他的修为,不是为了泄愤。” “他的修为?” 易萧然懵了,随即指着床上的韩修,不可置信地问:“他有修为?你不是不准他修炼吗?” “而且就算他偷着修炼吧,又能有多大修为?你阻止他继续练就是,何必把他伤成这样?!” 易萧然帮念真养了千八百的狐狸了,经年累月下来,对狐狸已经有感情,所以看念真把这狐狸小徒伤成这样,心中甚是不忿。 然而接着他就听念真说:“他的修为,已至金丹后期。” 易萧然:?!!! 易萧然的脸整个僵住了,像是听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随即他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用试探的口吻说道:“昨晚炎苍境举行的狐族灭种大会被人搅了,五百多只狐族被全数救走——不会是你家念寒干的吧?” 虽然念真没有到场,但是昨晚发生在炎苍境的大热闹,是早就通过灵力讯息网传到念真这边了。 而之前韩修虽然当着他眼前消失了,但是念真却一直能感应到韩修的下落,知道炎苍境大乱的时候,韩修不偏不倚地就在那儿。 然而念真却用一种笃定且不接受反驳的口吻道:“不是他干的。” “不是吗?可我感觉就是啊。 “你是不知道,现在灵洲上都传疯了,都说魔神韩修借尸还魂了,而且还指名道姓,都说他借的躯壳就是你这个小徒弟!” 这种超级负面的消息,换做一般人,就算不吓疯了,至少也会吃惊一下,但是念真没有,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脸上无波无澜,无喜无悲的,对易萧然道:“我说了,不是他,不管谁来查,昨晚大闹炎苍境的都不是他。” 念真的话里没有丝毫迟疑,并且是一种不容反驳的笃定,易萧然这才反应过来,念真并不是不怀疑,而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能说谎说的如此笃定。 易萧然忽然明白了念真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些动容,迟疑着说:“没了修为的话,确实什么账都算不到他头上了,可是……可是你徒弟他愿意吗?” “你问过他的意思没有?他真的愿意为了自保,甘愿被你废去金丹期的修为吗?” 念真摇了摇头,回答:“他不愿意的,我是强行做的。” 一听这回答,易萧然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大步走到念真面前,有些愤怒地问:“你怎么能这样?金丹期的修为啊,你说废就废了?!” “你以为人人都能有你的造化,金丹期被废一次后,反而还能逆天踏入元婴境?!” 念真被质问,一脸不痛不痒的淡然,回答说:“修为于他而言,是无用之物。” 这理直气壮又不讲道理的话,把易萧然也气着了,登时他两眼一瞪,简直又要化身榔头,狠狠一下敲在念真头上才甘心的样子。 “你凭什么这么说?!” 念真已经在解韩修的扣子,准备为他换掉这一身染血的衣物,同时答道:“凭他是我徒儿。” 易萧然要炸了,两手重重一叉腰,忍了好一会才没有一头朝念真撞上去,压着火气说:“小念真,你是不是剥除七情之后,把脑子也一块儿剥了?” “师徒结契,结的是同心互助之契——不是卖身契!” 易萧然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凶得要命,念真这时才显得对他重视了一点,回过头看着易萧然,眼里有那么一点茫然,然后说:“可我师父当年废我的时候,也没有跟我商量过。” 易萧然:“……” 易萧然怔住了,一时还真无言以对。 而这时念真一边给韩修换衣服,一边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况且他本来就是我的……我的……” 似有未尽之言,可是因为没有必要说,于是终究留在了心里。 韩修伤得太重,虽然得到了最好最及时的治疗,但还是昏迷了整整五天。 这期间,他一直在做梦,梦里他回到了百年前,灵桩禁咒施展的那一夜。 那一夜具体是怎么过的,他大抵也是因为不忍,所以没能记得特别清楚,印象中唯一明晰的,是雷炎赤红的头发,和明灿灿的朗笑,然后便是满耳满目的哀嚎与血火。 灵桩禁咒实在是逆天而行,那一咒完全施展出来,便是整整一夜的搏命消耗。 等到天边破晓,有区别于炎火的天光露出来时,这场禁咒才终于彻底结束了,那一刻,纵使是活了三千多年的老狐狸,也仍是疲惫地垂下强撑一夜的手臂,抬头仰天,闭着眼睛,几乎潸然泪下。 之后他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从已经封闭的暗渊缺口往回走。 一路上都是焦黑的废墟,废墟下面纵横交错地躺着尸体。 其中当然有活下来的人,每一个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和灰,一眼望去,鲜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大都是灾劫狂卷过后的惶然惊恐。 韩修走在其中,竟显得并不突兀。因为他比其余的幸存者看上去更狼狈,衣服更破,血色更多,就连往日总如流银一般美丽夺目的长发,也是蒙了灰的,看上去没有一点光泽。 而他走过的时候,不断有人扑到他面前,声嘶力竭地问: “狐神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何方妖魔作乱啊?” “我的妻儿全没了,全没了!到底是谁打开了暗渊?到底是谁?!” 韩修怜悯地看着众生,告诉他们,这是全灵洲的灾劫,逝者已矣,能活下来的,便好好活下去吧。 一万人的人命,到底是太重了,神也扛不住。 是他施展了一个上古禁咒,活祭了火灵尊雷炎,再附加一万人的血肉,最后撑住了本该整个陷入暗渊的火灵洲——牺牲太巨大,成果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以至于韩修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而且这场看似公平的生杀中,他还是从一开始就存了私心。 在他预感到大灾劫降临之前,虽然觉得念真足以自保,但还是提前把念真留在了青穹湖上的小世界里,还加了数道庇护法咒,这样一来,纵使外面天塌地陷,他的小徒儿也能毫发无伤。 因着这个小小的私心,当时的狐神便觉得自己更加罪孽深重了。 于是暂时不愿再多看这被灾劫冲刷过的人间,回到青穹湖上的小世界中,打算先逗逗徒儿,养养伤,剩下的,等伤好了再说。 那段日子,狐神大人算是过了一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日子。 虽说修真到了一定境界可辟谷,但是吃不吃还是自己说了算,口腹之欲这一茬,狐神大人一直没亏待自己。 于是小徒弟变着花样地给他找好吃的,青穹湖的鱼被他挨个儿品种抓一遍,煎炸炖烤的各种试吃操作。 于是常有在青穹湖附近路过的人抬头望天,疑惑这荒郊野外,哪来这漫天的香味? 狐神大人人前是个高冷的,人后却是个接地气的,尤其是在徒弟面前,简直是个撒娇任性的小祖宗。 “哎,若是以后吃不着徒儿做的烤鱼,为师可能会哭的。”狐神大人两只爪子抱着徒弟烤的青鳞鱼,边啃边感叹。 对此,小徒弟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着回应:“徒儿不会让师父哭的,徒儿会努力修炼,争取活的跟师父一样长,这样就能一直给师父做饭了。” 那时,韩修被感动坏了,捏捏徒弟的脸说:“那得赶紧帮你突破金丹期,入元婴境,最后跟为师一样,踏入化神境才行。” “嗯,徒儿先谢谢师父!” 第9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7 徒儿不会让师父哭的——韩修醒来时,脑中还残留着这句话。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摸了摸眼角,就怕摸到一手湿气——还好,没有因为梦到过去就感动的掉眼泪。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如果还为了那逆徒哭,那就真是太丢人了。哦不,是丢狐狸。 韩修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就这一个动作,艰难到让他感觉要撒手人寰。不光是痛,重点是虚弱。 这副身子实在是被破坏的太彻底了,力气根本存不住,他现在跟半个高位截瘫都差不多,唯有努力攒上一会力气,才能勉强动一下。 念真说他养上三个月,就能行动自如,那绝对是骗人,根基尽毁的人,除非有逆天的机缘和造化,否则就是废人了,三个月后他或许是能够起来走一走,但不是扶墙就是拄拐,风一吹就倒,雨一打就病,那能叫行动自如? 想到这儿,韩修心都凉透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还怎么去将青穹湖被镇压的真身取回来?取不回来的话,不就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副羸弱的身体里? 如此一来,不光今后只能任念真摆布,为过去的自己,和如今的狐族昭雪的计划也都得落空。 身体上强烈的虚弱感,令韩修有种吊在悬崖上,却身无所依的惶然,于是他沉声拒绝:“不行!” 他奋力地吼了一声,吼出的声音却弱的像蚊子哼,并且还把自己又累的趴回了冰床上。 可他不甘心,于是奋力想撑着身体再动起来。 可是奋力一场,最终只是让自己从床上滚到地上而已,还滚了好几圈,真是狼狈到家了。 韩修仰面瘫在地上,瞪着屋顶,半死不活地喘着气。 就算是凡人世界,虚弱成这样也不是容易接受的,何况这还是个动辄飞天遁地的修真世界。 韩修预感自己又要哭了——混账,太憋屈了! 这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韩修听见了,但是已经连抬头去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正不是念真就是侍从,有什么好看的?“怎的这么不小心?” 念真平淡的声音传来,随即有柔软而温热的水流探入他身下,将他已经动弹不得的身体托起来,搬回到床上靠坐着。 随即念真走了过来,手中带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吃的。 “你昏了很久,醒来必然会饿,为师给你拿了食物。” 念真说着,在床沿边坐下,也知道韩修现在生活不能自理,于是也未询问,直接用筷子夹了食物递到韩修嘴边。 韩修垂着眼帘,现在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这逆徒,更不想吃他递过来的东西。 可是笋子对他说:【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啊,你身体已经这么弱了,不能再糟蹋了。】 关键时刻,就得有笋子这样的理智ai给他提醒。 韩修于是张开嘴,把筷子上不知道什么肉的,一口吃进嘴里。 天无绝人之路,他不能自暴自弃,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办法的。 带着这股负气的倔强,韩修一连接了好几口念真递过来的肉,起先只当是为了完成填肚子的任务,没有在意口中的味道,之后尝出味儿,才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他盯着托盘里那看不出食材形状的一大碗,用一种看仇人的眼神看着。 “鱼。”念真答道,并未察觉韩修的异常,还又夹了一筷子递过去。 “放心,为师把刺都剃干净了,你可以放心吃。” 怪不得看不出那是什么,原来是把刺都剃干净了。 韩修已经吃出来了,这不光是鱼,还是青穹湖特有的青鳞鱼,还是刚出现在他梦里的那种烤青鳞鱼! 一种剧烈的恶心感忽然涌了上来,刚刚吃下去的鱼肉好像都变成了刀子和毒药,开始在胃里疯狂地折腾起来。 韩修忍不住,趴在床边狠狠地吐了起来。 韩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反应这样大,可是他就是抵触这个时候吃到这道食物。是真的不能吃,哪怕是听见、看见、闻见,心都痛的如撕裂、痛的想大哭。 心理不接受,身体就直接排斥。 于是这一吐还就没完没了了,开始吃下去的鱼肉一口就吐干净了,可是恶心的感觉仍萦绕不散,不停在他撕扯他的心,搅弄他的五脏,于是鱼肉吐完了就吐血,活活又吐成个水龙头。 其实念真一开始给韩修准备的食物,是交代侍从准备的灵兽肉,和以往给韩修吃的一样。 但是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跑去青穹湖抓了青鳞鱼来,还亲自动手去烤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种明显异常的行为,是出于对小徒儿的愧疚或心疼,因为他压根就没有那种感受。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就好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等回过神来,青鳞鱼都已经烤好了,还仔细剔去了鱼刺。 于是他便想到,以前他的狐神师父喜欢这个味道的,那么从他这从狐神真身上托生的小徒儿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就干脆送来了。 “却不料,弄巧成拙。” “是为师不对,你没吃过鱼,不该贸然拿来给你吃的。” 看着吐血不止的韩修,念真不慌不忙地说道,同时站起来,往后退开,直接退出了屋子——没影了。 没想到念真闯了祸直接跑了,韩修真是瞠目结舌。要不是吐血吐得没工夫说话,他一定要大骂一句:“念真你个小畜生!你不是人!” 韩修本来就虚弱,才醒过来不到一刻钟,这一吐血,就又昏死过去了。 念真其实没有走远,一直就在门外站着。他还拿着那盘罪魁祸首的烤鱼,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一直到里面再没有一点声息了,他才又转身回了屋里。 他没有立刻去看床上人的情况,而是先走到桌边,将手里的托盘放下。 韩修昏迷着倒在床边,地上很多血,即使只是眼角余光扫一下,也能看见大片的鲜红,触目惊心。 念真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反应,相反他从表情到动作都很平静。只是放下托盘的瞬间,他竟是少有的失手,把碗给打翻了。 不过翻了也不要紧,扶起来便是。 扶好了碗后,他这才走到床边,右手一划,两条轻缓的水流游弋而出,一条将韩修的身子扶着躺好,一条将遍地的血迹清理干净。 等他坐到床沿边的时候,这里看上去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没有鬼使神差地给徒弟喂鱼,徒弟也没有不要命地吐血。 若是放在普通师徒身上,定要引起一番兵荒马乱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就像是一场错觉,只要把表面粉饰好,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痛不痒。 念真默默看着韩修苍白的脸,看了一会,便俯身弯腰,低头吻住了韩修的唇。 第9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8 他往韩修体内渡了不少灵气过去,应是能够弥补韩修刚刚那一遭受的损伤。 照理说,渡了灵气,他就该起开了,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就像刚才闯了祸,却不听使唤地躲起来,而现在明明该滚,却又不听使唤地想留下。 经过五天的治疗,韩修体表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了,除了苍白的有些吓人,这身体看上去像是未曾受过任何伤害。 念真吻着同师父一模一样的人,却皱紧了眉,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瞬的鲜活的……痛苦。 于是他看起来,终于不似平常的麻木不仁。 师徒结契可互利互助,念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珍贵的灵气渡过去。 他说会让韩修三个月行动自如,那就一定会让他三个月行动自如。 不是扶着墙、拄着拐的那种蹒跚而行,而是像个真正的正常人一样行动。 念真给韩修度了一天一夜的灵气,完成时,就算是五大灵州第一尊,也终是有些疲倦。 于是念真曲起一条腿,一条手臂搭在膝头,脸上再无任何情绪,只静静看着自己的徒弟。 而相比他脸上轻微的倦色,韩修的面色就好多了,不似之前那种病弱的苍白。 念真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韩修,一边无意识地拨弄着手腕戴着的一只玉镯子。 这玉镯子他平时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从不显露出来,倒不是怕旁人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戴玉镯,而是因为这玉镯直接关系他的生死。 玉镯通透明润,内中有七股薄雾在流动运转,像是七条被困住的小鱼,茫然又无助地游弋,像是想从透不过气的密封中找到生的出路。 于是那七条“小鱼”会不时的撞击镯子的边缘,每撞一下,便会被镯子上的封禁之力重重弹回,于是“小鱼”受惊似的,短时间内不敢再乱撞。 其实过去的十年里,镯子里受困的七情都很老实,几乎不曾撞过镯子,但是最近,冲撞的次数越来越多,撞击的力度也越来越重。 有时候,念真甚至能感觉到镯子在腕上发出震动,随即他身体会受到牵连,会头痛,痛在眉心处,每每如此,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易萧然早就催着念真把七情复位,就是知道念真一定是把七情存在哪儿了,一旦被有心人掌握,等于就拿捏住了他的生死。 可是念真至今没有听易萧然的话。 理智上,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心里面,他不敢,他畏惧。 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因为没有七情的人,照理说是连害怕也不会的。 可是就是这么不合理了,他就是怕。 师父不在的那百来年,对他来说是过分漫长的折磨了,那一段漫无边际的苦熬,让他看不到头,看不到尾,每日睁开眼睛,都像是开始了一场新的酷刑。 要不是师父的尸身还在,他要守着那尸身,而且逆天在那尸身上压下了机缘,让他感到还有一丝小小的盼头的话,他大概……早就疯了,或者死了。 念真看着韩修如玉般精致美好的身躯,忍不住抬手去抚摸,摸过那脸,摸过那身。 这是他逆天造出来的身,与他师父完全一样的身。 可念真摸着,却越摸越寂寞。 他花了一百年,为自己造了一个伴儿,起初他是以为,得了这个伴儿,他就能放下了,释然了,恢复成个正常的人了。 可是到底是梦幻泡影。 这希望是假的,眼前人也是假的,在这偌大一个人间,他终究是踽踽独行的。 “你到底不是他。”念真低声呢喃,将手从韩修身上收回,复又摩挲那封着自己七情的玉镯。 如今外界都在传,他这小徒弟就是魔神韩修借尸还魂的躯壳,消息不胫而走,甚嚣尘上,闹得沸沸扬扬。 对于这个十分不利于他的消息,他其实是比外人更愿意去相信的,可同样的,也比任何外人都知道,这消息根本不可信。 因为他清楚这徒儿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怎么造的,用什么造的,全都清清楚楚。所以,比旁人都来得清醒——清醒的知道,这不是他师父。 此时此刻,念真很庆幸自己剥除了七情,否则光是刚才那个念头,就能够让他撕心裂肺的痛一番。 现在就挺好的,不管他想什么,不管他想的多深多绝望,最终心都是麻木的,不会有任何痛的感觉。 念真拨弄玉镯的手停了下来,指尖在玉镯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微弱而清脆的响声,像是人在绝望到极致后的哀哭。 “送给你吧。”他垂着眼帘轻声道,然后将这关系他性命的玉镯摘了下来,戴在了韩修的手上。 韩修醒来时,周围的光线是暗的,外面皎月当空,星辰漫天,又是一个夜晚。 笋子是在他清醒的瞬间就弹出来了,一脸惊喜地大叫:【你康复了不少,狗男主说到做到,你身体的恢复速度真的超快!】 韩修的记忆还停留在念真给他喂鱼,结果他狂吐血,把自己吐昏死过去,所以现在脑子还有些晕乎,听笋子说康复,他才恍惚发现,身体确实不复之前的虚弱。 不过这小小的安慰,也并不能让韩修好受多少。他仰面瘫在床上,一双无神的眸子看着头顶。 虽然相比之前,痛感是减轻了,呼吸也容易些,可是修为尽毁,以后可怎么办? 发现他消沉,笋子于是小声问:【宿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难受?】 韩修摇头,免得笋子跟着操心,便强笑说:【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听了这一句,笋子放心不少,又絮絮叨叨的劝他。 【宿主你别担心,以后路还长着,洗白和消除仇恨值咱们慢慢来,因为男主就算发现你背着他修炼,其实仇恨值和怒气值都没有长,这就有希望。】 韩修默默听着,不时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察觉到右手手腕上的异样,抬起来一看,发现手腕上多了个玉镯。 第9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39 韩修盯着那玉镯看了一会,被里面游弋的七条“小鱼”吸引了目光。 他试着感受这个镯子上的灵气,想看看这是什么,可是发现身体已凝聚不出一丝灵气,他这才失落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灵窍尽毁,根本无法与任何灵器有所感应。 于是他只能叹气,把手放下去,对笋子道:【能大数据分析到这个镯子吗?】 笋子应一声立刻干活,不一会得出答案:【非公开,是‘秘密’级别的灵器。】 不是信息不足抓取不到,而是“秘密”级别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镯子关联到一个很大的秘密。 韩修能猜到这是念真戴在他手上的,但是猜不出念真的用意和目的,于是冷笑一声,自嘲地说:【混账东西,这是把我当鸭了,给点买春钱?】 韩修看上去还算平静,可是垂在身边的两手却发抖着攥紧,昭示他满心的悲愤与不甘。 笋子怕他冲动,连忙安抚道:【宿主,冷静点,别把自己气坏了,跟那孽障不值得,还是自己身体要紧。】 【而且他是半步化神的修为,他给你渡了很多灵气,怎么都是不亏的。】 系统化身小奸商,努力为自家宿主分析利弊收益,以此淡化他心里的负面情绪。 韩修于是只纠结了一小会,发抖攥紧的手指便慢慢放松下来。【嗯,你说得对。】 当人处在打击和负面情绪中的时候,如果能够被安慰,往往不是安慰人的话有多么中听,而是说话的人的心意被接受了。 【笋子,谢谢。】 虽然笋子不是人,但是韩修已经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和担忧了,所以哪怕被逆徒气的要疯,也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忍了忍,克制住了一下砸碎的冲动。 若是普通镯子,他可能会毁掉泄愤,但是既然关系到“秘密”,他就不能冲动,免得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毕竟他现在是被念真捏在手心里,又没了修为,废人一个,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念真都没有出现在韩修面前过,至少是没有在韩修醒着的时候出现过。 这期间,都是由侍从每日来给韩修送吃食。都是中规中矩的灵兽肉,而且因为韩修虚弱到不能自理,还是侍从一口一口给他喂。 而韩修因为虚弱,每天沉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 常常是一夜过去,笋子一脸悲愤地跟他控诉,被屏蔽了几个时辰,韩修才知道,念真这逆徒又偷偷来过。 如此过了三个月,韩修期间没有见过念真一面,但是身体却已经完全治愈。除了没有半点修为,他能跑能跳,像个健康活泼的普通人。 而相应的,他每天沉睡的时间也就没那么多了。 这天夜晚,当韩修安静地躺在冰床上,外面已经过了子夜,念真才在月的清辉下来到了韩修房中。 他和平时一样,看了眼沉睡中的韩修,便在床边坐下,然后缓缓俯身,想要亲吻韩修。 平常韩修这时都睡熟了,可是这次他俯身,却与韩修睁大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原来你醒着。”念真并未因为这突发状况而尴尬或慌张,他很平静。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韩修现在就是尴尬的那个。 明明是他抓包欲行不轨的念真,结果反倒是他有些慌了手脚。 “你真是……无可救药!”见念真靠近,韩修真是气疯了,一边骂,一边奋力推他。 但是他身体的基本功能虽然恢复了,但到底已经沦为凡人,在已经半步化神的念真面前,简直像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别闹,乖一些。”念真抓住韩修的双手,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低头压住韩修的唇。 韩修愤然偏头避开。 本以为这逆徒三个月不见他,是因为心中有愧,如今看来,他可真是想多了。 “我想离开空蒙境。”不想废话,韩修直接坦白道。 念真淡淡给否了:“不许。” 这把韩修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与他对视质问:“凭什么?!” “凭我比你强。” “……” 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被践踏、被残害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规则韩修是懂的,也早已习惯了这规则,并且在百年前,亲手执行这规则,让上万人一夜化作了废墟下的尘土。 过去的韩修虽然是毋庸置疑的强者,但也未曾以自私的目的,去践踏过其他生灵,所以他不曾想到,自己亲手教出来的结契弟子,竟然能成为践踏他的人。 韩修两个拳头死死地捏着,骨节咔咔作响。 但是他没办法反抗,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除了向弱肉强食的规则屈服、向无情无义的逆徒屈服,根本没有其他半点办法。 于是韩修干脆闭紧了眼睛,装作没感觉、不知道,反正像之前三个月那样昏迷着,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像笋子说的,就当做了一次有益身体的疗养。 而念真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无情之人,他和之前三个月一样任性妄为,并不因为韩修醒着就有所收敛。 然后在破晓的微光中,念真为韩修洗漱,为他换好了衣裳。 若韩修不是醒着,也许是可以自我欺骗,当这一夜根本无事发生,毕竟念真半步化神,又是刻意灌输灵气,所以韩修身体上是丝毫不累不倦的,反而比前一天更好。 只是韩修心是累的。 他人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头顶,颇有种死不瞑目的意味。 念真也已经恢复一身轩昂气度,站在床边,对韩修道:“不要试图离开空蒙境,现在外面很乱,你毫无自保之力,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韩修还死不瞑目地看着头顶,两眼睁得有点大。 他听着念真的声音,莫名其妙就回想起百年前,他走过遍地废墟与尸骸的火灵洲的情形。 于是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恍惚自己也变成了那其中的一具焦尸,被废墟和灰烬掩埋着,再也爬不起来。 第9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0 念真见他不做声,便也没有再去强调什么,而是淡然转过身体,准备默默离开。 但是他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背后传来韩修微弱而淡漠的声音,问他:“镯子……” 念真脚步停下,回头看着韩修的侧影。 韩修躺在床上,面孔被上方垂下的轻纱幔帐遮住,看不到表情。 他的声音因此显得飘渺,竟让念真有种在与狐神师父对话的错觉。 韩修问:“你给我个镯子做什么?” 念真恍然回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说过多少遍了?你与我说话时要先叫师父。” 说完这句,他才回答道:“镯子是送你的,毕竟你我既是师徒也是夫妻,该有一件定情之物。” 念真如果说个别的名头,韩修估计也就算了,但是念真居然说是定情的,这莫名就在他心头扎了一下狠的,当场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末了,憋出一腔啼笑皆非的苦涩,又尴尬又无奈地问:“这跟我定的什么情?师徒情?夫妻情?” 念真对他没有半分情分,韩修即使再天真,也已经清醒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等念真一个说法,结果念真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只用平淡的口吻说:“你要是不喜欢,砸了吧,不必告知为师,为师也不会责怪。” 说完,他就没再理会韩修,直接转身走了。 念真这一走,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青穹湖。 在青穹湖畔一隅,由一块断石为界之处,灵气恣意浮动,浮游之处,青蓝色的光华如绸缎一样浮动流转。 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下,一袭白袍、长发如涛涛流银、肤如白玉的狐神真身静静沉眠。 这是化神强者的肉身,不腐不朽,百年如昨,面容一如生前的俊美超凡,在缓缓流动的湖水之下,周身的衣袂发丝轻轻摆动,连着那微微阖着的双目,也好似随时可以睁开一样。 念真站在断石边俯视水下的人影,眼帘垂低着,神情有些迷惘。 “师父……”他轻声地唤,像是在睡梦中的呓语一样带着一种恍惚的意味。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脚踏入湖水,随即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沉下去,坠入了湖底。 这是百年来,念真将狐神真身安置于此后,第一次进入湖底,第一次如此大胆地靠近他的师父。 湖底是一个安宁静谧的世界,念真站在湖底,站在狐神真身旁,缓缓跪下来,手伸出去,湖水被搅动,便将狐神的一缕银发送到了他的指尖。 只是碰到了一缕头发,念真整个人却是一颤,像是畏惧无比,但是下一瞬,他却猛然抓住了那一缕头发,紧紧攥住,然后像是深感这一缕的触碰实在太微小,于是像个贪婪之徒,忽然扑下去,将他的师父整个抱在了怀里。 他这几个连续的动作,看上去很像个疯狂激动的人,但是偏偏他脸上,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的木然。 他的身体和他的心是分开的,身体很激动热切,心却完全的冰冷麻木。 在这种矛盾的热切与麻木中,念真紧紧贴着他的师父,突然又任由自己变回了百年前的少年,以一种弱小又可怜的口吻对他的师父说起自己的心事。 “师父,要是念寒把镯子砸了,我就不守着你的肉身了,就下来找你了。” “师父,我真是恨死你了,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师父,你就算废我一百次,我也不会怪你,我的修为、我的命、我的魂,都可以给你毁了玩,只要你高兴。” “但是……但是……你怎么能就那样死在我面前?” 世人都道水灵尊是屠魔的英雄,是他带领五灵洲的大能,将那万恶的魔神韩修消灭,可是实际上,那一场被吹嘘的光华漫天的生死对决,在念真心里一直是个笑话。 他对战他那入了化神境的师父,其实连五成的修为都没用到,可是他师父死了,死在他手里了。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闹着玩儿一样。 为此,念真恨了一百年。 他觉得他师父是故意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必然是故意的,否则化神境的师父,怎么会连他五成修为的攻击都挡不了? 念真想要一个解释,可是师父死了,世上再无人可以给他答案。念真只能抱着这闹着玩儿一样得来的恨,莫名其妙地活着。 “我用我一条手臂的血和骨,还有掌管右目的精魄造了一具你的分身,那分身偎在你旁边百年,终于也生出一只仙灵了。” “我给他取名念寒,因为我心口已经有你的修字了,所以我想口上念着你的韩字。” “我本以为这样,我就又拥有你、就能满足了。” “可是到底,我是个贪得无厌的混账……我知道那不是你,那只是我造出来的一个泡影,所以我越看着他,我就越明白你不在了。” “我现在好孤单,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了。” “我盼着念寒把那镯子砸了,那我就可以下来找你……可是,我又担心他把镯子砸了……” “我这样的人,死后一定不会安息的,万一死后我找不到你,那就……真是比活着的时候还难熬了。毕竟活着的话,至少还能守着你的肉身……” 活不下去,又不敢死,怕死了还不如活着,两难的境地,早已经逼疯了这个人。十年前剥除七情,于是面无表情地撑过了这十年,如今再回头,只觉得再多一天也撑不下去。 “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给我指条路好不好?” 念真抱着狐神的肉身,脸上是毫无表情的,魂魄却是在被寸寸地撕扯割裂。 湖水中,一生一死的两个人紧紧挨着彼此,额头抵着额头,无间相依。两个身体,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的,可是活着的那个,却比死了的那个更像死的。 “师父啊……” 念真绝望而无情地唤着,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双手搂住那冰冷的身体,手指插入那流银一样美丽的发丝中,继而颤抖着把自己的唇凑上去,在狐神眉心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9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1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其实还想做更多。 他曾经面不改色地跟易萧然说,当年是因为打不过师父,否则拼着一切,也要胡作非为到底。 如今他师父死了,变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他却连在那眉心印下一个吻,都是犹豫了一百年后,才终于来实现。 暗蓝天穹,星辰无际,笼罩着下方青蓝流转的灵气湖泊,一片天地浩淼的寂静中,念真缓缓地升上水面,一个人重新站在了湖畔的断石边。 他面色看上去和之前无异,就连衣服都是干燥清爽的,仿佛不曾有过水下那孤独绝望的生死相依。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左手指尖凝聚一道锋利的光,在右手上狠狠切开一条血口。 血凶猛的狂涌出来,却未落地,而是在虚空中汇聚成一道封灵阵——他要彻底封住湖水下的肉身,不再让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来打扰这里的安宁。 然而就在阵法成型的一瞬,一道绿色的光劈了下来,把那即将成型的阵法打碎,接着易萧然才瞬形而至,一把攥住念真还在涌血的右手,骂道:“疯了你?!这个阵法能要你半条命!” 骂完随手一招,一条绿色的小藤凭空探出,一圈圈地裹住念真的伤口,最后一收,成了道浅浅的绿痕,而伤口也只剩浅浅的一道痕。 对于骂骂咧咧出现的易萧然,念真既不意外也不抵触,就只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必须用最稳妥的方式封起来,免得外界再打师父的主意。” “呵呵,你封起来他们就能不打狐神的主意了吗?” “照样打好吗?而且还给了他们针对你的把柄,把你以镇压之名,保狐神肉身百年的心思给爆出来,你是不想好了!” 念真道:“我的心思,他们知道便知道吧。” “我呸,我看你是飘了!真以为你如今是五大灵洲第一尊,你就了不起了?众怒难犯不懂吗?你纵使再强,也只有两个拳头一张口,若全天下群起而攻,你以为你能敌得过? “别忘了,与全天下为敌,便是你这狐神师父,也未能幸免,连同所有狐族,一并葬送。如今你觉得你能耐了,你能有你师父能耐?!” 念真:“那你说,我如何保住师父肉身?” “额……”易萧然噎了一口,一时说不上来话。 如今灵洲上异象横生,人心惶惶,在三个月前,魔神韩修借尸还魂论甚嚣尘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于是满世界都是要念真交出他徒弟的喊声。 最终,念真把所有灵尊请上了空蒙境,让他们一同看了当时还昏迷的韩修,也验过他毫无修为,然后再以五灵第一尊的强权把剩余一点质疑的声音镇压了,这事才算了了。 不过魔神再临的论调虽然消下去了,却又出现了灵洲大灾劫一说。 相比魔神再临的说法,大灾劫的说法显然更靠谱,于是五大灵尊联合各大世家的大能们把各自的典籍古书翻箱倒柜地查,终于把大灾劫这一说给确定了。 ——最多还有三个月,灵洲将面临一次见所未见的大灾劫,若不设法化解,恐怕灵洲五亿生灵,至少要死一半。 这是比魔神韩修再临更可怕的噩耗,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五大灵尊。 于是就是在这种关头,火灵尊炎鸿微提出了一条上古禁咒,称可解灵洲灾劫。 想到此事,易萧然还是气的磨牙。 “先不说那什么灵桩禁咒是不是真的管用,但是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狐神真身可做灵桩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这时候用半条命把狐神真身封起来,不就是昭告天下,你要断了灵洲在灾劫下的唯一生路吗?天下能放过你?” “不放过便不放过,让他们来,最好能打得我魂飞魄散。” 念真脾气倔,易萧然是知道的,此刻听了这倔到不要命的话,真是气笑了:“魂飞魄散倒不至于,他们又不是暗渊里的妖魔,能连魂魄一块撕了。” 易萧然是无心的一句调侃,但是念真听了,眸子却是闪了一下,仿佛将渴死的人,拿到了一杯有毒的水。 易萧然未发觉他的异样,两手环在胸前,神情唏嘘,继续说: “我知道炎鸿微的法子不厚道,可是怎么说呢,狐神毕竟已经死了,若他的肉身能挡灵洲灾劫,其实,也算是偿了五灵屠戮的罪孽,往后灵洲大概也不会再为难狐族,我其实觉得没什么不好。” 念真不是执着于解释的人,但听到这里,还是郑重道: “我早与你说过,五灵屠戮不可能是他的罪过,我了解师父,他不是那样疯狂无度的人,五灵屠戮,必有隐情。” 这话,他过去同易萧然说过不止一次,易萧然想相信他、相信狐神,可惜找不到半点有力佐证。 这么多年了,念真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着狐神真身,以及暗中庇护滔天众怒下,岌岌可危的弧族。 只是到此时此刻,易萧然却很难不动摇。 “当年真相如何,于世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们只关心,怎么让灵州安稳下去。” “他们想安稳,就自己想办法,不要打我师父的主意。” 念真一口否决,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易萧然能体会到其中决不妥协的坚决。 于是易萧然只能耸耸肩:“那这事先不提了,不过你不要再对狐神真身搞什么大动作,这种时候太引人注目了。” “而且你原本加在上面的阵法已经够用了,他们还指望最后由你发起灵桩禁咒,一时半会不敢得罪你,只要你不画蛇添足的乱来,狐神真身反而是安全的。” …… 第9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2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大灵洲的异象越来越严重,不少地方已经出现大量的死伤,情况越危急,各界压在念真身上的压力就越沉重。 在最近一次的鸿鸢台商议中,念真又一次成为被进攻的目标。 原本其余灵尊顾忌他的强大,也仰仗他的强大,所以还不敢逼得太紧,但是现在情况已经迫在眉睫,于是除了木灵尊,其余几位灵尊算是豁出去了,大有念真不交出狐神真身,他们就要动手去抢的意思。 念真全程面无表情,连装着发怒的意思也没有。 他其实是没有愤怒的情绪了,但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一种“不答应、没商量”的强硬态度。 枪打出头鸟,没人真敢第一个冲上来试试水灵尊的能为,于是商议到后来,这场集体施压的商谈,自动变成了认怂现场,几位灵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全都沉默,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之际,始作俑者的炎鸿微又跳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狐神是水灵尊恩师,水灵尊不舍得也是常理”之类的,看似帮念真开脱,实则给念真倒脏水的恶心话,反正以前也说的够多了。 于是这次他破天荒地换了个说法:“其实不用狐神的真身做灵桩也可以,我这里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不过呢,还是要水灵尊舍得才行。” 一开口,又是要在念真身上打主意。 易萧然是听不下去了,冷不丁地瞥了炎鸿微一眼:“主意净往别人身上打,火灵尊的算盘打的可真漂亮。” 炎鸿微厚颜无耻惯了,对易萧然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还笑着说:“哎,谁让我修为不如水灵尊,机缘也不如水灵尊呢?所以除了出出主意,实在是没有别的用武之地了。” “反正割肉不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难受。” 易萧然帮念寒说话,对炎鸿微步步紧逼,于是风灵尊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为炎鸿微开脱: “木灵尊,现在是五大灵洲共同的存亡关头,这时候你就不要过于考虑私利了。火灵尊好歹还出了主意,你要是没有更好的主意,麻烦你就别打岔了,好歹让火灵尊先说说他的办法。” 易萧然自然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他根本就没主意,于是无可奈何,当众被堵了嘴。 没了阻挠,炎鸿微于是将之前的话题继续。 “其实做灵桩的话,只要是修为到了元婴大圆满的肉身就行。” 所谓的元婴大圆满,便是指半步踏入化神境的人了,可是放眼五大灵洲,如今到达这个修为的人,就只有念真一个了。 于是易萧然又炸了,跳起来吼道:“你想干嘛?让水灵尊去做灵桩吗?亏你想得出来!” 炎鸿微第二次被打断,倒也不恼,还笑着把手往下压了压,解释道:“怎么会呢?灵桩禁咒还指望水灵尊来施展,没了他,我等什么也做不成。” “那你什么意思?” 易萧然气势汹汹,炎鸿微却不急不缓,别有用心的道:“我的意思是,再找个对象,合我们四位灵尊之能,强行助其突破,达到元婴境大圆满。” 一听这馊主意,易萧然都忍不住笑了:“你说突破就突破?你当是给水桶灌水吗?” 这时站在炎鸿微那边的风灵尊也忍不住质疑:“是啊,先不说这是否可行,就算真能做到,可是等我们真造出个元婴大圆满,那人家又岂会乖乖做灵桩?” 炎鸿微笑了笑,一派的自信从容。 “这便不用担心,既然是强行突破,自然不是真正的元婴大圆满,等达成之时,那人只是空有元婴大圆满的境界,却施展不出任何的能为。” “诸位也知道,上一任火灵尊雷炎喜好研究上古禁咒,我这里,恰恰就继承了他的这些禁咒,所以不必担心没有施术之法。” 炎鸿微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一套强行突破的理念和计划说出来,竟是叫人找不出破绽。 末了他忽然看向念真,别有用心地说:“水灵尊,你当年便是被废了灵窍之后才完成了大突破的,所以,你其实比旁人更清楚,这不破不立的道理吧?” 不破不立,这便是当年念真卡在瓶颈期的突破前提——废去一身修为。 而如今具备这前提的是谁,念真很清楚。 于是沉默良久,他终于还是开口,要把炎鸿微这诡计踢回去:“不破不立确实是说得过去的,可我当年能突破,其实还有莫大机缘在其中,而这机缘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所以火灵尊便死了这条心吧。” 他被废了之后,其实是实实在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废人,虽然在前任水灵尊的精心照料和帮助下,他又勉强试着修炼,可是进步极慢。 后来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莫名其妙就忽然大突破了,他不知道是何种机缘在其中,所以这机缘并不能复制。 然而炎鸿微听念真说不知道,却是露出个故作夸张的惊讶表情,然后大声问:“原来水灵尊居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只不过为了撇清关系,才故意瞒着不说。” 炎鸿微这话的意思,显然表示他是知道念真突破的机缘为何的,而“撇清关系”四个字,则是直接把线索指向了当时万人唾骂的魔神韩修。 念真纵使没有了七情,心脏也还是被这话激得一紧,随即缓缓转头,凛然目光望向炎鸿微,一字一字沉声道:“把话说清楚。” …… 韩修还不知道鸿鸢台上在发生什么,只愤懑地钻牛角尖。 此前一直不清楚念真对他是什么个态度,总觉得既然没有感情,那强行在一块也不好,还不如好聚好散。 然而当念真无情废了他,他也再不叫念真师父,并且故意以冷漠抵触的态度对着念真,念真对他的态度却一如既往,几乎不曾有分毫的变化。 这时韩修才明白,那无情的逆徒似乎没有把他当一个人,而是当成了一件私有物品。 废掉他的修为,只是拿掉那物品上一件自认为多余的装饰;不准他离开空蒙境,只是把物品归置在自认为该摆的位置上;至于床笫之事,那大概是他这件物品的真正用处了。 “——我于他而言,原来只是件不值得动情绪的玩具。” 韩修坐在桌边,终于想通了某个百思不解的点,于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两只手都紧紧捏成了拳。 羞辱,悲愤,恶心。 韩修气的连呼吸都在抖,整颗心如同掉进了漩涡,被激烈疯狂的乱流扯着不断往深渊里沉…… 第9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3 这一天,灵洲的太阳没有在穹顶露脸,明明已近午时,天却仍像是刚破晓,仅以稀薄的一点天光照亮这灵洲。 四大灵尊齐聚空蒙境, 彼此互看几眼,心照不宣。 易萧然也站在其中,只是焦虑的神色与其余三位灵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已经预感到要出事。 在上一次的鸿鸢台商谈中,炎鸿微当众道出了念真越级突破的真相。 那是连念真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却是震惊了所有人。 “你们都知道,前任火灵尊雷炎乃是我的亲舅父,而我这位舅父,尤其喜欢钻研各种失传的上古咒术和阵法。” “当初狐神曾找过我舅父,想要一种能替他人渡劫的替身法咒,而我舅父十分大方,将这法咒交给了狐神。所以这法咒要用在何处,便不必我多说了吧?” 念真大突破那一夜,雷电照亮了整个水灵洲的天穹,彻夜如白昼,世人皆知那是有大能在渡劫,但是在那样毁天灭地的劫云中,想要幸存,几率实在是渺茫的很。 可是念真活下来了,顺利突破元婴境。 当时世人都觉得是念真命大,但是如今被炎鸿微提醒,众人才豁然开朗:三千道雷劫,若是那位已入化神境的狐神去扛,能扛过去也就说得通了。 别人想通了,念真自然也想通了。 只是别人满面唏嘘,念真却仍旧表情麻木,似乎对于这个真相并不感到意外或震惊。 炎鸿微早就拿捏着这个秘密,一直没有说,就是为了寻到一个真正关键的时刻,狠狠给念真来一次沉重的打击。 可是念真的反应着实是让他失望了。 于是他盯着念真的脸,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准备再往下说。 这时易萧然跳了出来,怒喝道:“火灵尊,现在是关乎灵洲存亡的关键时刻,这些没有根据的陈年往事,多说无益。” 旁人只当念真对于这个秘密不甚在意,要么是真跟他那狐神师父断情绝义了,要么是对这事一清二楚,所以根本不惊讶。 可易萧然知道两样都不是,念真对自身突破的真相真的完全不知情,而且他并不是不惊讶,他只是因为剔除七情,连“惊”的情绪都没有罢了。 可是没有情绪,不代表他真能对此事无动于衷。 人非草木,剔除七情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一种逃避方式罢了。 他只是表达不出喜怒哀乐,并非真的没有喜怒哀乐,那些因为暂时感知不到的七情,其实都还堆在他的心底,并且因为没有表达的出口,会日渐积累成为山、成为海,迟早将他压死、淹死。 原本易萧然觉得,只要时间够长,中间再无波澜,或许这些折磨念真的东西可以逐渐消融。 可目前这发展,分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别说念真了,就算是他这旁人,都觉得心惊肉跳、不堪重负。 从一开始,剔除七情就是在饮鸩止渴。 易萧然唯恐炎鸿微还要再说更打击念真的话,迫切地想把炎鸿微那张狗嘴给堵上。 可是他尽心竭力,念真却跟他唱反调。 只见念真看着炎鸿微,却对易萧然抬起手,做了个不让他出声的手势,同时淡淡对炎鸿微道:“请火灵尊说下去。” 念真自己要听,炎鸿微自然不客气。 “念真,当年你与你师父最终一战,我是在场的,那一战看似惊心动魄,可实际上,你赢得并不难吧?” 念真看着炎鸿微,没有承认或否认,就只淡淡看着,似乎是在等炎鸿微继续说下去。 炎鸿微回看着念真,别有用心的,说的清晰无比,字字珠心:“就算你是元婴境大圆满,要对付已经真正入了化神境的狐神,怎么都是没有胜算的吧? “可是假若,他刚替你挡了三千道雷劫,正虚弱无比,那你要杀他,便就是轻而易举了。” 轻而易举。 是啊,何止是轻而易举,简直像是闹着玩一样。 炎鸿微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现场所有在听的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尤其是易萧然,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亲手把念真废了的人,会为念真做到这一步。 而惊讶过后,易萧然的心就狂跳起来,随即用忧惧无比的神情猛然看向念真。 ——以念真对他师父的复杂感情,突然知道这个真相,岂能承受得住? 然而他一眼看去,念真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似乎对于炎鸿微所说的一切,他都无动于衷。 可越是这样,易萧然就越是惊心。 而在接下来的商谈中,念真一改之前寸步不让的坚持,竟然同意了炎鸿微的计划。 同意后,他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鸿鸢台。 念真走的极快,易萧然都跟不上。 于是念真先去了一趟青穹湖,而后便径直回了空蒙境。 易萧然在空蒙境的入口处终于拦住了念真,低声呵斥他:“你就这么把你徒弟交出去了?你怎么能这么做?!” 念真回看着他,眼里的平静和以往没有丝毫不同,以至于这一刻,连易萧然也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觉得念真已经不仅仅是剔除七情,而是已经泯灭人性。 面对易萧然的指责,念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像是为了让易萧然安心,故意做出个微笑的表情:“没关系的,反正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易萧然错愕一下,随即皱起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念真,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念真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对易萧然解释道:“念寒是以我的部分肉身和精魄所造的,他与我异体同命,虽然长得和我师父一样,但其实更应算是我的分身。” 异体同命,本尊若死,分身自然也无法存活。 易萧然早知道念寒是念真强造个机缘创造出来的,问过几次也未能从念真口中问出答案,如今才知道,念真竟是疯到这个程度,分自己的肉身和精魄去造,当场被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但他当下已顾不得谴责念真这胡来的行径,而是一把揪住念真衣襟,大声道:“我现在顾不上你怎么造的念寒了,我是问,你好好的怎么会死?” 念真微笑着把衣襟从易萧然手中扯回,淡然地说:“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告诉你,念寒其实是我的分身,若我死,他也会死,仅此而已。” 这话显然糊弄易萧然,可易萧然还是被绕进去了,纠结了一下,便释怀了,然后才又道: “可就算是你分身,如今也已从你师父的真身上托生出了新的仙灵,他已是个独立的个体,你如此对他,于心何忍?” 念真看着易萧然,反问:“你的意思是,要我保念寒,舍灵洲亿万生灵?” 第9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4 这一问,易萧然猛然噎住,再发不出一个字。 他光看着念真毫无表情的脸,光想着谴责他的冷酷无情,可是却忘了,这根本就不是念真可以自由选择的事情。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从一开始,这世道便没有真正给念真选择的权利。 灵洲大灾劫当前,亿万生灵的存亡当前,师父的遗体,徒儿的性命,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世道从一开始就是在为难念真。 而念真纵使难,也还是跟自己下刀了。 结果易萧然愤怒,不平,追着念真指责。 可是真要论愤怒,论不平,谁能比念真更甚?念真只是剔除七情无法表露情绪,可就算还能表露情绪,他也不会多出什么两全的选择。 无非,从原本心平气和的交出念寒,变成痛哭流涕着交出念寒,仅仅是这种区别而已。 可他不痛哭流涕着做这件残忍的事情,易萧然就看不过去了,觉得他无情,觉得他混蛋,但最终,易萧然的木灵洲也是盼着念真交出念寒来拯救的。 易萧然才惊觉,自己竟成了个伪善至极的混蛋。 “对不起。” 易萧然红着眼眶给念真道歉,然后啪的一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的自己嘴角都飚出了血。 接着他再不敢看念真,扭头便逃似的离开空蒙境。 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很无能,眼睁睁看着念真给逼入绝境,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跟着添乱,跟着往念真心里捅刀子,实在该打。 念真看着易萧然离去的背影,提起来的嘴角才放下去,脸上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当晚,念真便去找了韩修,找他唯一还能抱着取暖的一点小火苗。 一进来,念真便紧紧抱住了韩修,似个在严寒霜雪里冻怕了人,用一种要玉石俱焚的力气抱紧了韩修。 韩修被勒得浑身发痛,却面无表情,好像他也没了七情六欲没了痛。 他就这么僵直站着,良久,才用一种无望的声音问: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喜欢的人,那你能否念在这点情分,让我走?” 韩修不想再在念真身边耗下去了,任务和仇恨值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他现在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要是还呆在念真身边,迟早得发疯。 所以他想试试,让念真看在狐神的份上,先放他一马。 其实在仇恨值未下降的情况下,主动提狐神是冒险的,谁也不知道念真在想什么,也许他自己高兴可以提提狐神,可若旁人提,说不定就得突然暴走,把敢乱说话的人捏死。 可韩修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听,他在念真眼里只是一件消遣的玩具。 修真界弱肉强食是规则,强者对弱者是帮扶还是压迫,全凭强者的心情。 韩修现在既没有举足轻重的价值,也没有足以让念真重视的高深修为,唯一能试的,就是这样小心谈判或请求。 然而念真说:“你无处可走。”他叹息一样,用一种漠然麻木的口吻拒绝了韩修的请求。 灵州大灾劫将至,若放任不管,灵州覆灭,谁都无处可走。 韩修被拒绝,简直一口气上不来。 于是奋力往后撤开,想与念真拉开距离理论:“若我就是他,你还是如此拒绝吗?” 他想摊牌试试,让这个逆徒知道他就是韩修。 “傻瓜,你怎会生出如此痴妄的想法?你只是他肉身上托生的一只小小仙灵。” 念真冰凉的唇靠在韩修耳边,低低说出这句,他在心里无数次提醒自己的话。 韩修气结,奋力挣扎着想要再与他辩驳。 然而念真的禁锢牢不可破,他再怎样挣扎都是蚍蜉撼树。 直到念真又说:“若你真是他,就杀了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做的到吗?” 韩修:“……” 那是念真经历百年孤寂后,日益成型的卑微的冤枉,但是此刻在韩修听来,完全就是挑衅——想得到与狐神同等的待遇,那就拿出狐神的实力来。 韩修心里一阵摧枯拉朽的焦灼,无比深切的感受到弱小与无力。 这个毫无人性的逆徒,他是如今五大灵州第一尊,谁杀的了他?还灰飞烟灭?哪个大能做得到? 韩修悲愤交加,想破口大骂,但是涌到嘴边的话被念真粗暴的亲吻打断。 韩修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悲愤且痛苦,又实在打不过,于是只能死死咬着牙关,闭着眼,想以消极抵抗应付念真。 雪上加霜的是,契印连接两人内心实感,即便念真没了七情,也阻挡一切窥视,可他内心的沉重跟压抑,还是如山一样压到了韩修这头。 这是一种比以往都要深重的压抑感,即使韩修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受,是念真的,可是因为那感受太深刻,以至于他近乎感同身受,也跟着体会到那种喘不过气的、生死两难的绝望。 但因为念真没有敞开心扉,所以韩修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沉重的压抑感,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头顶,正以毁灭的姿态往下沉,仿若能看到皮肉寸寸开裂、听到骨头被寸寸碾碎——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本来韩修一个人的心事就够崩溃了,念真的再一压上来,简直是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够了!”韩修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惨烈濒死般的嘶喊。 太痛苦了,那是一个蠢徒弟积压了一百年的绝望。 第10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5 韩修不知道,念真那满是疮痍的心境影响他的时候,他苦不堪言的心境同样影响着念真,于是两个人都成了要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草,疯狂又绝望的彼此摧残。 天昏地暗的痛苦中,韩修莫名想起了当年助念真大突破的那一天。 那是他刚将施展灵桩禁咒的损耗修复一些的时候,为了不让念真错过最好的突破时机,他明知道此行凶险,却还是冒险去了。 那一夜惊雷四起,水灵洲的天穹几乎彻夜都被雷电照亮了。 寻常人按部就班的突破元婴境时,最多九十九道天雷劫,但是念真是越级突破,雷劫竟是有三千道。 若是让仍旧与废人无异的念真去扛这雷劫,别说三千道了,就算是三道,估计也能叫他灰飞烟灭。 于是那一夜,是韩修站在三千劫云之下,以狐神之能,施展替身法咒,强行替念真扛了。 那一夜的天穹浓云翻滚,惊雷四起,替身法咒形成血色的锁链,将韩修困在那半空之上,同时也将念真隐藏于一片无法感知外界的秘境之中。 当天雷落下来,韩修的脸被照的惨白,但神情却是轻松淡然的,仿佛他面对这一切,没有任何的畏惧和犹豫。 可渡劫向来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无异于天谴的三千道雷劫渐次劈下来,一道接着一道,有时候是数道齐下,仿佛要将那逆天而行的人挫骨扬灰。 韩修身穿的长袍在惊雷中寸寸湮灭,如流银华美的长发被卷起向上翻飞,整个人在雷光中也化作了刺目的银白。 但这银白很快就有了猩红的颜色。 纵使是灵洲唯一被尊神的身躯,但在三千道雷劫之下,那如玉的肌肤还是被劈的疯狂绽裂,鲜红的血涌出来,森白的骨露出来,承载魂灵的躯壳几乎要在天谴中化作齑粉。 韩修以身抗天,凝起全部的修为修复自身,要在三千道雷劫结束之前,努力维持住肉身不溃。 于是他的皮肉一次次绽开,又艰难地愈合,可是才刚刚愈合,立刻又血肉模糊。 那一夜对韩修来说,是无比难熬的,甚至他有好几次感到自己支撑不住,身体即将分崩溃散。 但是还好,他撑住了。 虽然才恢复一些的修为又崩了,但是好歹把命保住了,也成功助念真渡劫。过程很惨,但韩修心里是高兴的。 他总算没有让他的真儿白受一场大罪,终于苦尽甘来了。 纵使都是承受痛苦,可是去承受时的心境不同,给自身带来的打击也是不同的。 于是,那一夜,三千道雷劫,韩修无惧无畏,没有开口喊一声。 但是这一次,韩修畏惧无比,承受不起…… 当破晓的天光从天穹洒落,照亮这天地的时候,一切的痛苦折磨才暂时停息。 念真抬手托住韩修垂低的脸,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看着怀中半睁着眸子,不知是醒是晕的小徒弟,忍不住抱紧,再抱紧,像是在寒冷刺骨的冰窟里,抱住身边仅剩的火苗。 彼此相依,短暂的沉默。 然后,念真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心态,与平静无波的口吻,对自己仅剩的火苗说: “念寒,明日起,四大灵尊会助你突破境界,过程会有些辛苦,但是你不要怕,为师会一直陪着你,最后也会与你一起走。” …… 韩修是在鸿鸢台醒来的,醒来时,听见自己耳边有风在呼啸,就仿佛,他正身处一个高而空旷的地方。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空蒙境里,念真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要为他突破境界之类的话,他当时虚弱,听得并不真切,如今回想,更觉得这话不真实。 毕竟念真是不准他修炼的,又怎么会主动为他突破境界?况且他都已经被废除了灵窍,常规途径已经无法修炼。 脑中浑浑噩噩,耳边风声依旧。 韩修最终还是察觉到不对劲,缓缓将眼睛睁了开来。 挽救灵洲大灾劫是大事,炎鸿微也不打算当无名英雄,所以早就把消息广发出去,各大世家的修士与隐世大能齐聚鸿鸢台,于是又组成了一场不亚于狐神择契的壮观人海。 韩修睁开眼时,便是看到了这样一片浩浩荡荡的人海,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初见小念真的场面。 但是那时他好像没有站的这么高,台下的人也没有这么小。 这时他才恍然地意识到,他不是站在地上的,他是被吊在半空的。 双手被加持了多重灵尊法咒的锁链拘着,高高的吊在鸿鸢台上方。 而他身披的袍子上,是雷灵尊亲手绘制的引雷法阵,脚下方圆半里的面积,是一副鲜红的天劫大阵。 韩修精通术法咒印,只看一眼,再联想昏迷前,听到念真所说的那番话,顿时,再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明白过来——这帮人是要人为造一场天劫,为他这躯壳突破境界。 此前,韩修已经听笋子说过灵洲异象频发的事情,当时还只是怀疑,现在却已经肯定了。 看来,是又一场灵洲大灾劫降临了,他们缺一个元婴期大圆满的人做灵桩。 这是谁的主意?念真想出来的吗? 大概也只能是他了,毕竟,他是经历过废除灵窍再大突破的人。 韩修高悬在半空中,头发和衣袍被风扯的猎猎翻涌,他心中凄凉平定,目光朝下方浩浩荡荡的人潮看去,下意识想找念真的身影。 这逆徒好像说过:“过程会有些辛苦,但是你不要怕,为师会陪着你。” 可是没有。 五大灵尊有四个都在场,唯独这逆徒不在。 人都怕绝望,可是真到了绝望的时刻,反而就淡定了。 风将韩修的头发吹得上下乱飞,不断有发丝遮挡住他的视线,将他眼里的一切分割成一个龟裂破碎的世界。 韩修嘴角提起来,苍白得仿若透明的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他眼底映着这个世界,能看到的,却只一片空茫。 “呵,不陪就不陪,我又不会骂你,何必说谎骗我?” 韩修自嘲一笑,而后缓缓抬头,看向顶上天穹。 劫云在鸿鸢台的天上凝聚翻涌,伴着轰鸣声的雷劫在其中滚动酝酿,不时有银光炸裂,在昏暗的云层中隆隆推进,像惊涛,又像蓄势待发的兽群,只等最终开闸,它们便要咆哮着俯冲下来,寻一个目标生撕活剐。 就在这庞然兽笼的正下方,韩修静默地悬吊着,是一个相形渺小的点,双手被锁链拘住,苍白虚弱,是被强行贡献出来的祭品。 而在他这祭品的下方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正抬头仰望着他,一双双的眼睛大睁着,里面带着迫切的期待和盼望。 五大灵洲,亿万生灵,所有的生死存亡,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第二次了。 上一次面临这种量级的雷劫,是以师父的身份,为他心爱的徒儿牺牲和付出,他心甘情愿的,甘之如饴,所以不觉得委屈,那时他眼里也有期待和盼望,是和下方的人群有些相似的。 可是这一次,他是被迫的,而且连那心爱的徒儿在哪儿都不知道。 心爱的徒儿,真的很爱啊,不然谁愿意管这偌大灵洲的存亡?谁愿意扛这能把人寸寸活剐的雷劫? 韩修有试着挣扎几次,但除了让手腕变得更疼,没引起任何反应。 于是他不再动了,垂着头,任自己像条破布一样挂在半空中。 不多时,人群仰头望着天,不由得骚动起来,都在往后退,畏惧着即将降下的撼世雷劫。 劫云的中心正在汇聚凝实,周围的云层逐渐被带着旋动,三千道雷劫正从周围往中心聚集,天空成了灰黑色的漩涡,扭曲奔腾的雷劫在其中炸裂碰撞,刺目的白光肆虐,刺耳的雷鸣沸腾。 ————作者说———— 撑住姐妹们!要做大熊笔下最坚强的崽! 第101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6 韩修再不抬头看天,而是牢牢握紧了拳,咬紧了牙关,然后在意识中召唤笋子。【开启痛感屏蔽。】 【已开启。】 这种时刻,韩修唯一能依靠的,也就笋子的痛感屏蔽了,扛过这一遭,大概得烧七八百积分。 也还好,不算太难以承受。 只是雷劫是天谴级别的打击了,毁的不光是肉体,就连灵魂也会一并受牵连。 痛感屏蔽能屏蔽肉体层面的痛,但灵魂层面的撕扯,就只能硬扛了。 【宿主,撑住啊,会没事的,笋子一直陪着你。】 【嗯,我知道。】韩修听着头顶的呼啸汇聚的雷劫,一双瞳孔微微的颤栗着。 三千道雷劫,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其实是怕的。 不像上一次,无知无畏的,而且心里还存着莫大的信念,所以有种纵使千刀万剐,只要不死,就无所畏惧的豪勇。 可是这一次,他一无所有。 心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攥着,换取那不死不畏的豪勇。 相较承受三千道雷劫,好像还是死更容易,而且是容易很多。 这个念头下意识冒出来。 不过一冒出来,韩修立马就把它掐灭了。 决不能这么想,一旦有了逃避的想法,就会格外软弱,一旦软弱,面对痛苦折磨时就更难熬了。 韩修深吸一口气,神情已然沉凝下来。他抬头直面那即将把他生撕活剐的劫云,颤栗,但坚定地低声告诫自己: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闯过一次的关,就是手下败将,面对手下败将,有什么可怕的?” 天穹,劫云的中心银光炸裂,第一道雷劫汹涌而至,刺目的雷电瞬间击中韩修,惊涛骇浪般,将他纤瘦的身形完全吞没。 然后第二道、第三道……三千道雷劫都破了闸,凶猛冲击下方的人影,每一道都是凶残猛烈的兽,张着獠牙和利齿,将他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灵魂,血肉横飞地撕咬啃噬。 三千道雷劫,三千次血肉横飞,三千次灵魂撕裂。 这铺天盖地的的折磨,持续不间断的,整整六个时辰。 痛,铺天盖地的痛。 明明痛感已被屏蔽,可是灵魂层面的痛却比躯壳所能感知的更惨烈。 韩修深陷雷劫之中,像落入了凶残的鲨鱼群,被包围,被撕咬,密不透风的攻击令他想张口惨叫,但是一张口,便是令他窒息的被溺亡的痛苦。 无可逃避,无可减轻,只有撑,独木一根的苦苦的撑。 他试着去想高兴的事情,想让注意力被分散开。 可是能想到的,全都是与念真有关的。 念真,念真,念真…… 还是念真,念真,念真…… 不想则已,越想越痛!心本是荒芜无依的荒漠,但是一想到念真,变成了封冻千里的冰原,冷的锥心刺骨。 悲伤何来?痛苦何来?又因何,他被吊在这里,承受三千道雷劫? 念真——念真——全都是念真…… 当最后一道雷劫劈落,这人为创造出来的天劫,才鸣金收兵,像一群杀的并不怎么尽兴的屠夫,带着一种不甘的意味,随着劫云的溃散,而一同散去。 韩修仍悬吊在半空中,身上衣衫已经成了褴褛的碎布条,衣不蔽体,但已不觉羞耻。 不是因为顾不上羞耻了,而是因为他现在看上去已不像个人。 虽然四大灵尊为了确保他活命,都在尽全力为他护住生机,但是三千道雷劫劈下来,他整个身体已几乎没了人形,要不是血还会从焦黑的伤口下渗出来,不明真相的人大概要误会,以为这是块人形的木炭了。 这时锁链松脱,韩修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易萧然将自己的绿色外袍解下来,飞上去将他接住,包裹,再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他是五大灵洲最精通治愈之术的人,这件袍子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保命之物,凝结了他多年来的心血,如今再不吝啬,不光是袍子,更是连同周身灵力,也竭尽全力为韩修注入。 于是,当念真赶到的时候,韩修已经差不多恢复成个人样了。 念真还是一如既往地麻木着表情,走上前,看了眼躺在地上,被裹在袍子里的韩修。 韩修醒着,眼睛半睁,似看着他,又似空茫一片,根本什么也没有看。 易萧然正半跪在韩修身边,抬头看念真时,眼里有一种藏不住的愧疚和心虚。 念真走了过来,一手将易萧然从地上拉起来,一手握拳抬起,竟是一种要打人的姿势。 但是念真最终也没有打易萧然,只是将他推开了,然后缓缓俯身弯腰,轻轻将韩修横抱了起来。 “为师来晚了。” 念真将韩修的身子抱在怀里,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他发现怀中人瑟缩了一下,整个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栗着。 三千道雷劫,躯壳和魂魄被撕扯了三千遍,活活地扛过来,只是轻微的颤栗,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但暗蓝的穹顶上,却根本看不见星辰和月亮。仿若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一切太过惨烈,就连星辰与皓月也不忍来见。 那乌泱泱的人群依然聚集在鸿鸢台下,他们以各自的灵力法术造出了火或者光,将鸿鸢台又照的明亮。 念真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低声地又补充了一句:“为师带你回家。” 他声音很低,但是在场都不是凡人,哪怕那声音低,他们也还是听见了。 一时间,嘈杂与骚动渐次涌起,带着人们的焦虑甚至恼怒。 但是在真正有人跳出来阻止水灵尊之前,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微弱,但是清晰,一字一句,带着死灰一般的落寞无望:“不回了吧,我不想来回折腾了。” 韩修靠在念真怀里,阻止了他带他回空蒙境的想法。 听了韩修的话,念真倒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也好。” 说完,他又转身,抱着韩修回了鸿鸢台的中央。 灵桩禁咒的阵法图已经提前画好了,以整个鸿鸢台为阵,他们所站的地方,便是阵眼。 念真将韩修放下,稍作停留,便往后退开一些,到了他起阵该站的位置。 因为念真只是半步踏入化神境,所以并不能确保一人就能撑起整个灵桩禁咒,于是其余的四位灵尊都没有闲着,各自在辅助的位置站好。 此刻鸿鸢台是嘈杂的,因为周围的人太多了。 可是韩修的感知中,周围是安宁静谧的,没有一点吵闹的声音。 他裹着易萧然的绿袍子,有些狼狈地坐在鸿鸢台的中央,身体还因为刚经历了三千道雷劫,不时地阵阵颤栗,显得摇摇欲坠。 周围有轻微的风在吹,将他额前发丝吹得不时飘起。 也许是经历了雷劫过度的激烈撕扯,韩修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温和的,柔软的,连看着那正在起阵的、面无表情的逆徒,也能平静淡然了。 第10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7 当灵桩禁咒被启动,天地间骤然响起了一声轰鸣。 那声音是直接撞入所有人意识里的,狠狠地冲击了一下灵魂,接着灵桩禁咒的阵法图红光大盛,将整个阵法中心照得如一片鲜红的血海。 旋即,第二声轰鸣响起,整个鸿鸢台仿佛化作了一鼎烘炉,随着轰鸣声起,念真的脸上显出苍白之色,有血色从他唇缝间溢出。 灵桩禁咒是逆天之术,当年韩修孤身一人起阵,状况就和现在的念真差不多。 念真身后有另外四位灵尊,虽然艰难,但是也不会比当年的韩修更惨了。 当第三声轰鸣响起时,韩修身后的地面骤然塌陷了,暗渊的虚空在其中张开,无数哀鬼邪灵的呼嚎从里面蜂拥而出。 炎鸿微通告天下的时候,可没有说过灵桩禁咒除了灵桩,还需要一万人的血肉做祭,所以当这声音传出,现场人群仍是未觉大难将至。 韩修撑着残破的身躯,虚弱地睁着眼,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仍然茫茫无知的芸芸众生。 一眼后,他眼底终究是不忍,便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他缓缓抬起了一只手,示意所有人看他。 这种一抬手,就打算当世界中心的行为,是当年狐神大人专属的动作,而且只要他做,就会一呼百应。 如今百年过去了,万人称颂的狐神也成了万人唾骂的魔神,但是到这一刻,当韩修再抬手,下方的人群仍是下意识被吸引,不管正在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立刻停了下来,举目仰望,默默等着韩修说话。 看着台下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韩修努力提了一口气,才发出有些发颤的声音:“灵桩禁咒,除了元婴大圆满的人做灵桩,还另需……一万人的血肉为祭,再不久,暗渊下的邪灵……就会涌出来大肆屠戮了。 “所以,你们快回家吧,护你们的妻儿老小活下去,或……陪他们一起死,总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韩修很累,从身到心都已到极限,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声音像是随时会断在风里。 但是灵桩禁咒的咒文已经在他周身铺开,五大灵尊毫无保留的灵力悉数灌注在他身上,于是当他说话,声音便也随着强大的灵力扩散开,像离弦之箭,虚弱但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开始,众生们茫然,面面相觑;随即,他们惶恐,不知所措;最后,他们如梦初醒,顿时做鸟兽散。 而此刻慌乱的,除了众生们,便是炎鸿微了。 他故意隐瞒了万人血祭的事实,是准备等一切结束后,故技重施,诬陷念真走了韩修的老路,不但堕魔了,还释放暗渊邪灵屠戮灵洲。 反正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为念真堕魔做足了铺垫,而操控人心这种事,他已经玩的炉火纯青。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这恶毒的计划,竟是被一只才开灵智不久的小狐狸给击溃了。 而他最想不通的是,为何一只小狐狸,竟能知道灵桩禁咒最大的秘密?! 韩修拆了炎鸿微的阴招,避免了念真重蹈他当年的覆辙,心里便没了牵挂,于是复又坐了下来,感觉有些冷,缓缓将身上的袍子紧了紧,才重新抬头,去寻念真的视线。 念真果然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并没有激起任何的火花,一派的冷漠,木然,毫无感情。 灵桩禁咒已经爬满了韩修全身,形成道道拘役的枷锁,将他层层束缚。 韩修被勒的有些痛,血从口中阵阵涌出。 他连忙低头,抬手擦去,是想在最后关头,不在他面前太丢脸。 等整理好了面容,韩修才重新抬起头,目光看向念真仍旧麻木无情的脸,心中酸涩刺痛。 原本,韩修是想做个温和从容的神态,以微笑的表情和念真做最后的谈判,但是看着这般无情的念真,心中仍是痛如刀割,于是露出来的表情,也是苦的发涩。 他就用这种苦的发涩的表情,对念真张口,轻声道:“真儿,别再恨为师了。” 这是他正式跟念真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其实,他刚刚做那个抬手的动作时,念真就应该已经猜到了。 但是从始至终,念真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纵使正在施展灵桩禁咒,身体无法动弹,但面部表情是不受阵法限制的。 所以,这逆徒对他当真是恨到了骨子里,都这个时候了,竟是没有丝毫不忍不舍。 这时,暗渊逆流而上的邪风忽然狂了起来,卷起韩修长而浓密的银发,胡乱的拉扯翻飞,不时挡住韩修视线。 但韩修没有伸手去拨,因为有头发挡着,可以掩饰他湿了的眼眶。 他看着念真的方向,继续说:“真儿,当年我废过你一次,八十一掌。 “如今,你也废过我一次,还多加十二根冰刺。” 韩修声音微弱地跟念真沟通,想把他们之间的冤仇给算清楚。 算着算着,发现自己是吃亏的那个,一时间啼笑皆非,满目疮痍。 只是,满目疮痍的,似乎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对面的念真仍是无波无澜地看着他,脸上连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不愿施舍,就好像他正看着的,不过是个瞧不起、看不上的闲杂人等。 韩修终于是伤心了。 他低了头,闭了眼,再不愿多看,只咬着牙,用恳求似的口吻说:“真儿,为师欠你的,其实已经偿还了——对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暗渊终于突破了最后的禁锢,无数邪灵蜂拥而出,一如百年前那场五灵屠戮,将展开又一场一视同仁的杀与救。 而那布满韩修周身的灵桩禁咒,也登时化作炽烈锁链,猛然勒住韩修四肢和脖颈,将附近的衣物都烧的寸寸成灰,苍白的皮肤也瞬息焦黑。 韩修终于是落了泪,最后看了念真一眼,身躯才缓缓的,缓缓的,向后倒去,如折翼苍鹰,坠入无边暗渊…… 第10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8 念真能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是真正的亮了——金乌出云,浊夜尽散。 一场差点吞没灵洲的大灾劫,终于平顺度过,只除了那被祭入暗渊的一人和一万人。 作为起阵的人,念真之前一直被压得不能动弹,所以比其余四大灵尊伤的都重。 此刻他满身血污,青蓝色的外衣已看不出本色,上面沾满了灰尘。 结束了。 他身后的四大灵尊全都坐了下来,盘膝调理剧烈耗损的灵气跟修为。唯有念真还站着。 眼前的鸿鸢台已经恢复如初,昨夜撕裂呈现的暗渊已经重新关闭。 念真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洒落鲜红之处——那是韩修最后坠入暗渊的地方。 此刻,那里空无一人,徒留一地的血色。 易萧然调理了片刻,便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念真,出声提醒他:“念真,快坐下来调息!” 但是念真不理会,也不动弹。 念真在等,等本该降临在他身上的魂飞魄散。 昨晚那小徒儿坠入暗渊前,跟他说了很多话的,念真全都听见了,也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但是心是紧紧闭着的,埋头龟缩于壳中,一时半刻的,不敢轻易抬头去碰那残酷现实。 一阵风卷着血腥与灰烬吹来,吹在念真身上,将他头发吹起,将他满脸的血与灰吹干,整个人看上去,竟像是泥塑的一样。 易萧然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再次出声喊他:“念真,你在干什么?” 念真被他的声音触动,这才稍微地动了动。 他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脚踝费力地动了动,将身子向后转,终年无波无澜的灰败眸子看着易萧然,问他:“为什么?” 易萧然茫然:“什么为什么?” 念真对他抬起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神情竟是比易萧然还茫然,他带着莫大的彷徨,问易萧然:“为什么我还在?” 这一问,心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了,随即被萦绕百年不散的绝望笼罩,整个人由内而外的,绝望地发起抖来。 念真觉得自己不该还存在的,他应该在他的念寒坠入暗渊之后,与之一同灰飞烟灭。 因为念寒是他以血肉和精魄创造的分身,手上又戴着封存他七情的镯子,一旦念寒消失,他也不会再存于这人间——都是计划好的,但是结果怎么不对? 一百年了,念真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守着一具尸,熬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易萧然说,暗渊可令人飞灰湮灭,念真才终于看到希望,心中微有释然,自觉终于在这漫无尽头的煎熬里,找到终点了。 然而这终点忽然没了。 更可怕的是,他在这已经消失的终点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易萧然听念真问为什么他还在,眼中登时呛满湿意,心疼又悲痛地说:“你果然……果然……” 当他在韩修手腕看到那镯子时,便猜到念真是想跟韩修一起身形俱灭。如今这猜测成真,易萧然除了唏嘘,便是后怕。 怕万一他没看见那镯子,那现在该是什么结果? 念真和易萧然相熟多年,彼此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于是易萧然话未说完,念真已经一步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双手在他身上乱抓乱找。 易萧然当然知道念真在找什么,于是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奋力护着不愿松手。 念真仍是一副无波无澜的麻木表情,一手攥着易萧然衣领,一手攥着易萧然的手腕,四目相对地僵持了片刻,易萧然倔强地像头牛:“别找了,我什么都没有!” 那样子,大有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念真木木地盯着易萧然,苍白的脸像个死人。 然后这死人脸忽然做出个微笑的表情,用一种哄劝的口吻对易萧然说:“交出来,我知道是你拿了,给我吧。” 韩修坠入暗渊的最后一刻,他四肢和脖颈都被灵桩禁咒的锁链烤的焦黑,附近的衣料都没有了,所以念真当时就已经发现了,韩修手腕上什么也没戴。 但是当时他不能动,无法求证,无法阻止,就只能像个死人一样僵硬着。 而现在灵桩禁咒都已经圆满完成了,他却依然清醒无比地存在于这世间,所以他立刻就明白了,镯子不在韩修身上。 “给我,易萧然,把镯子给我。” 念真努力地提起嘴角,是微笑哄劝的表情,可是他眼睛里,尘埃满地,是封存一百年的悲绝孤寂。 易萧然看的心惊肉跳,却选择摇头拒绝:“不给,至少现在不能给你。小念真,你听我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念真听着易萧然说会好,攥着易萧然的手在抖,牙关在抖,整个身子都在抖,他抖的太厉害,连同易萧然都跟着抖。 “不会好了。”念真木然看着易萧然,用发着抖的声音说话。 “永世不会好了——我把我师父杀了——两次了。”他用木然的表情和木然的声音说话,可是眼睛里却滚下泪水。 泪水是鲜红的,从他眼睛滚落,在瘦削的面颊上一路渐染,生生在心上犁开两道血肉模糊的豁口。 易萧然看着念真脸上的血泪,心跟着揪起来, 然后他也回想起了“念寒”坠下去前说的话,似乎,似乎那并不是念寒,而是早在百年前陨落的狐神大人……但是怎么可能呢? “念真,你别糊涂,不是你说的吗?那是念寒,是你创造出来的分身而已,他绝不会是狐神……” 越回想,易萧然越慌的厉害,可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没了的人已经没了,已经无法去求证什么了。 于是他不敢多想,只想先保着还活着的念真。 然而念真无法像他那样去想,而是麻木着表情,歇斯底里的吼:“把镯子给我!” 这一声太绝望了。 易萧然看着念真流着血泪的眼睛,终于动摇。 他再不敢拒绝,而是松开手,让念真从他腰间摸走了那只通体明润的玉镯。 这镯子是易萧然从韩修手腕取下的,当时他正要将韩修以锁链悬吊起来,结果看着这镯子里游动的七条“小鱼”…… 念真终于见着了这只本该戴在韩修手上的镯子,整个的神情都沉默了,灰败了,死寂了。 他定定的盯着那个镯子,盯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易萧然猜测念真要做傻事,于是屏息凝神。 这镯子关系到念真的命和魂,要是以暴力损毁,念真不死也疯。 果然下一瞬,念真要以灵力绞碎这镯子! “住手!”易萧然低喝,强行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力,拼死护住这关乎念真生死的灵器。 结果两相对撞,终究是念真灵力更强,占了上风。 只是毁掉镯子的灵力被易萧然挡住一些,于是未能击毁,而是让上面早就退化的封禁之力溃散。 于是下一瞬,封住念真七情的法咒破了! 易萧然真没料到会这样,当场惊慌失措地大叫:“不!不行,至少不能现在!!!” 可是法咒已经解了,在其中游弋挣扎了许久的“小鱼”似有所感,开始疯狂地冲击镯子的边缘,于是细弱无声的龟裂声响起,一道道白色的裂纹在镯子表面延展铺开。 易萧然大叫着想要补救,可是困于其中的七情已经破壁而出,七道流光在虚空中短暂地盘旋一阵,便猛一下钻入念真的眉心。 ————作者说———— 我知道我写的不好,肯定会让很多人不满意,所以我当缩头乌龟,不看评论区,想骂的随便骂,我看不见就当不知道,嘤嘤婴…… 第10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49 “念真!” 易萧然看的目眦欲裂,整个心都骇得快要停止跳动。 念真半跪在地,双眼闭着,面孔向上,整个人陷在一片沉寂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这短暂的凝滞,是他容自己享有的最后的安宁了。 下一瞬,七情归位,念真的眼睛蓦地睁了开来,睁得极大,漆黑的瞳孔在震颤——十年了,他终于又用带着感情的眼睛看这个人间。 昨夜是好一场浩劫,上万人在其中被撕碎,化成了飞灰。现在这些灰正从天上落下来,纷纷扬扬,落雪一般。 念真仰面看着天,便正好看见这些灰往下掉,在他眼里,那些灰烬坠落的样子,与昨夜他师父坠落的样子重合。 他于是绝望地想到,这些灰烬之中,是有他师父的那一份吧? “呜……” 将喜怒哀乐抛弃了十年的人,终于发出了一声悲痛至极的哀哭。 低沉的,虚弱的,随即面孔也被染上了悲绝的痛苦。 当压抑百年的情感爆发,那是海浪一样奔腾的疯狂,它们想冲出去,却最终被名为躯壳的绝路阻挡,于是决死一般,以更疯狂的力道砸回心脏。 念真颤抖抬起双手,无措地捂住了面孔。 这一切,一个七情俱全的人,是怎样都无法轻松承受的。 念真缓缓将头垂下来,弯曲脊梁,将头抵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伴随着压了一百年的呜咽悲哭,惶惶无助地蜷缩起来。 “念真……” 易萧然颤抖着叫了他一声,小心上前抱住他的身子,一边哑着声音想说些宽慰的话,一边抬手化开两颗药丸,想趁念真不注意,把药物注入他体内。 现在的念真,还是睡过去比较好。睡一觉,也许他就能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念真猛一把推开他。 不是之前那种想打他,却轻轻一推,而是带着莫大愤怒的狠狠一推。 易萧然被他推得摔出去,手中的灵药散开,近旁虚弱的土灵尊未曾防备,不幸中招,堂堂元婴境大佬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就在昨天白天,易萧然便是用这药困住了念真。 用了十倍的分量。 当时,韩修被吊在鸿鸢台上空,承受三千雷劫的疯狂撕裂,而念真则在空蒙境里跟易萧然的分身博弈。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念真从冰床上翻下来,摔在地上,手指抠着地面,虚弱而费力地往前爬。 但是他刚爬了没两步,几条碧绿的藤蔓便追了过来,将他身体捆住,又猛一下扔回到冰床上。 在冰床的一角,一棵外形近似人形的植物立在那儿,两条手臂可以无限延长,还能分出十个细长的手指,随时把念真给抓回来。而这植物的脸部开着一个口,不断地往外喷着一种能致人昏厥的药。 平常的药是不可能对念真起作用的,但易萧然是专攻灵药的,而且念真对他没有防备,所以若说这世界上,最有机会杀念真的人是谁,那非易萧然莫属。 易萧然是针对念真的特点和弱点,专门研制了这种药。 这是元婴以下修士沾一点,就能昏死三天三夜的药,而就算上了元婴境的大佬,不慎中了也得晕,但是如今不间断地对着念真喷,也只能令他暂时变得无力。 可饶是这般,念真却不肯顺从。 每每他被抓回到床上,就立刻就又翻下去,又要往外爬,但是藤蔓也跟着追过来,又将他抓回去。 这种你追我赶不知重复了几百次,那植物的藤蔓都磨破了皮。 “小念真,你给我老实一点!”植物的嘴巴动了动,发出了易萧然的声音。 可念真又从床上翻下来,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一边爬,一边骂:“易萧然,你混蛋。” 自从剔除了七情,念真就没有再骂过人。这时他仍旧是没有喜怒的,但是被反反复复的折腾,终于还是凭本能地骂起了人。 藤蔓又一次把念真抓了回来,按在冰床上,然后整棵植物跳起来,一下压在念真身上,所有的藤蔓化成绳索,将念真牢牢地捆住。 念真奋力地挣扎,同时费力地说:“放开我,我跟念寒说了,我会陪着他。” 听他说的轻松,易萧然气的骂:“陪你大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真让你去了,你能乖乖在一边看着?” 念真无视易萧然的话,仍旧执拗地挣扎,他有试着闭气,避免再吸入那药,可是没有用,易萧然的这种药是直接渗透的,不光让他无力,还将他灵力封的死死地。 于是念真只能试着说服易萧然:“你放心,我不会替身法咒,我没办法帮他全部扛下,我最多为他挡一部分。” “你放屁,三千道雷劫,劈一个是劈,劈两个还是劈,没有替身法咒,你根本无法为他挡,不过是多一个受罪的罢了。” “那我也要去,我是他师父,是我让他做灵桩,我陪他受罪是应该的。” “你别闹了,别忘了你还有起阵重任,你不能平白损耗,念寒那边交给我们,不会让他死的。” 因着易萧然的百般阻挠,念真在韩修经历三千雷劫时,才迟迟没有出现。 而当雷劫结束后,念真才终于姗姗来迟。 然后,他到场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揪起易萧然,一手握拳想打他…… 此刻,鸿鸢台上,看到易萧然再拿出那药,念真近乎疯魔。 “别再对我用你的药!”他悲愤无比地对易萧然低吼。 易萧然被吼的难过,不知自己昨日所为是否该后悔,但他此刻担心念真,于是顾不得许多,复又爬起来,想再想些法子安抚念真。 可是念真根本连碰也不愿再被他碰,心中悲痛绝望,忍不住幻想如果昨天他及时来了,是否就能早一步察觉韩修身份? 就算察觉不了,会不会心软,不至亲手将他血祭暗渊? 不,没有如果。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错,怨不得旁人。 若不是他一时软弱,将七情拔除,变成个无心无情的怪物,又怎会迟迟察觉不了,那软萌娇小的徒儿,其实就是他师父?! 明明“徒儿”暗示过的啊,他其实自白过身份的啊,可是他麻木不仁,他竟然以为那只是一句虚妄的假想。 所以都是自己的错,如今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师父——!师父——!” 十年了,不,百年了,念真百年后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他上次这样哭,也是师父死在他手里的时候。 两次了,两次了! 为什么普通人一生也不会做的事情,他竟连着做了两次?! 念真跪伏在地上,摸着韩修最后残留的那一片血迹,一边哭,一边摸,摸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疯魔了,幻想他师父就在这血迹的底下,于是奋力地用手指去抓那岩石的地面,抓的指头皮开肉绽,血一层层地染在上面。 “师父,师父你回来……师父你回来啊……” 第10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0 易萧然见他发疯,顾不得自己有多被厌恶,还是硬着头皮冲上来,用手臂挡住韩修留下的血迹,不让念真再去抓。 “别抓了,下面什么也没有的!”他试着劝。 可念真已理智全无,嘶吼道:“不,你让开,他在下面!他在等我救他!” “他不在!暗渊是另一个世界,不在这石头底下!” 易萧然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念真,于是只能跟他说事实,希望他不要再去抓那地面。 念真没有用一点灵力,却是拼了全身的力气,于是指甲翻裂剥离,皮肉在坚硬的石地上剐,不一会骨头就露出来,却仿佛无知无觉,仍在那石地上抓。 “你清醒点,他不在了!”易萧然实在看不下去了,以灵力挡住那一片染血的石地。 他挡的严实,念真疯狂去抓却终究什么也抓不到,一腔悲痛无处发泄,全都堆在心里,像山一样重,像海一样深,他被压着,被溺着,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于是念真的手抓向自己的心口,那里面正酝酿着天崩和海啸,他的胸膛太小,根本装不了。 带血的手指刺进胸膛里,是想把胸腔抓出个洞,好让里面堆积的沉痛有个出口。 “念真!你疯了吗?!”易萧然本以为念真不挠地面了就算没事了,还想松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见念真在抓挠自己的心。 他亲眼看见念真把自己的胸膛刺穿,撕开,甚至看见了白森森的骨,和骨头下框住的心脏。 直面这血腥无比的自残,易萧然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不该把念真拦在空蒙境,更不该把那玉镯藏起来。 这样的话,至少现在念真已经跟着韩修魂飞魄散,不存于世,那此刻,念真也不必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绝望。 易萧然嘴唇哆嗦颤抖,简直不敢再阻拦念真,他甚至不敢再说一个字,连呼吸都要凝固了。 于是他就只能眼看着念真撕裂自己的胸膛,听他悲痛欲绝的哭喊,无能为力。 是存着最后一点理智和勇气,易萧然悄悄地,在念真把自己伤的致命时,才悄悄帮他治好一点,尽力保着他的命。 这是念真一百年的痛,顷刻间爆发出来,胸膛被撕裂的那点痛,哪里还有感觉? 念真不知将自己的皮肉撕开了多少回,胸膛的血不知流了多少,只是一次次被易萧然治好,又一次次被他自己撕开。 于是从天亮到天黑,念真终于耗尽了力气,跪伏在满地的血污之中,佝偻着,头抵在地上,血泪还在不停地流。 他一手还攥着胸膛,那里的痛仍旧铺天盖地,并不曾因他疯狂的自残而减轻分毫。 太痛了,实在承受不起了。 念真肩膀轻颤,呜咽的哭声绵延不断:“师父,求你带我走……你快来带真儿走……” 易萧然从不相信感动上苍这回事,他只知道天道无情,人没了就是没了,何况是坠入暗渊,便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但是看着念真悲绝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抬头,涩着一双眼睛看天,并在心中默默期盼:“老天爷,求你……” 然而天是黑的,一点星月之光都无,除了从昨夜绵延而至的灰烬,天上什么也没有。 易萧然知道自己妄念了,于是极小声地说:“念真,走吧,你伤的厉害,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了。” 他轻轻伸手,想把念真佝偻着蜷缩在地的身子扶起来。 可是念真缓缓摇头,沙哑的哭泣声仍在持续,随着他肩膀轻微的抖动,断续着传进易萧然耳中。 “我要等师父回来,我要等他回来……” 易萧然怕念真疯魔,于是深吸一口气,狠心劝他:“不会回来了!他在暗渊,他回不来了!” 听了这般残忍的实话,念真慢慢抬起头,晦暗的眸子直直看着易萧然,那里面全是虚妄的执念。 “他会回来的……” 念真说道。 “一百年前我也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可是后来他回来了……这次……这次他一定也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这次我不会再犯错了,我要在这里等他,一直等……” 看他这副样子,易萧然简直能预见念真会把自己钉在这儿。 可是不行的,这里是鸿鸢台,念真身份特殊,又受着重伤,不赶紧调养好的话,不用有心人对付,他就活活耗死在这里。 可是易萧然话还没来得及说,忽然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这震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整个天地都似乎化成了一座烘炉,声势之浩大,犹如昨夜的灵桩禁咒重启了。 易萧然心中大骇,惊慌起身四顾。 便是这时,他看见昨夜暗渊开启之处,骤然红光一盛,接着地面竟然再次裂开了一道漆黑的裂口——暗渊,再开了!!! “怎么会这样?!!!” 在没有法咒启动的情况下,暗渊居然自行开启,易萧然大惊失色,连忙拖着念真往后退。 要知道暗渊是连魂魄都能吞噬殆尽的地方,若是不小心被拖进去,即使念真有半步化神的修为,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然而念真看到这骤然打开的豁口,神情却几乎是喜极而泣的,不顾易萧然的阻止,竟是想直接冲过去。 “师父!是师父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会回来!” 念真的声音带着莫大的感动和喜悦,以至于易萧然都忍不住恍惚一下,以为真是天可怜见,上苍把念真的师父给送回来了。 可是他毕竟没像念真那么疯魔,理智尚存,知道暗渊重开绝不是好事,于是一边拉住念真,一边运起周身灵力。 一瞬间,木系的灵法呼啸而出,无数坚强柔韧的藤蔓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交错,在面前编织成一道坚实的墙。 就在这墙筑成的同一时刻,暗渊的狂流呼啸而出,黑雾裹挟着摧枯拉朽的魔威,如惊涛骇浪向四周冲击。 顷刻间,整个鸿鸢台被这排山倒海的灭世之威冲刷,所到之处,一切建筑皆成废墟,无论华美的,朴素的,多彩的,单调的,全都归为灰暗。 这一浪过后,除了易萧然以藤墙庇护的那一小片领域,原本如仙界繁华的鸿鸢台,完全沦落成了一座乌漆漆的死城。 而下一刻,暗渊的狂流忽然停了,黑色的雾气似乎被召唤,如一群发狂兽群忽然受到兽王的命令,凶性未退,却还是以臣服的姿态退回了兽王的脚下。 暗渊深处,一道赤红人影缓缓从中显现。 那人赤发赤眸,周身裹挟无边魔气,在吞天灭地的暗渊黑雾中越升越高。 那一双赤红的眼睛是冰冷的,时隔百年,重新打量这个灵洲人间,眼里再无当年自我牺牲时的崇高与信念,剩下的,仅有冷漠与蔑视。 而在他的怀中,正横抱着一个了无生气的残破的身躯。 那身躯有着一头如流银的长发,面容俊美却憔悴,双眼闭着,不知生死,正是韩修。 第10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1 当年为了天下生灵,甘愿以身为祭,强拉着狐神施展灵桩禁咒的火灵尊雷炎,如今彻底堕魔,以魔神之身归来。 双眼睥睨着这叫他心冷的灵洲,怀中抱着他又敬又爱的狐神,踏着漆黑的虚空,一步步走回了人间。 “百年前,本尊逼他施展灵桩禁咒,是不想他所在的人间被毁。” “为了保护他的人间,本尊才顺便保护你们这群蝼蚁。” “灵桩禁咒会耗他一大半的修为,但是本尊以为,你们受他大恩,该敬他、爱他,再不让他受半点苦楚,但想不到,竟遭如此恩将仇报。” 鸿鸢台连通五大灵洲,当暗渊开启,魔气四散,雷炎的声音,便自动回荡在五大灵洲的上空。 雷炎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有黑雾和业火奔腾肆虐,将他踩过的地方,全都灼烧成焦黑的炭灰。 屹立于阔别百年的人间之上,雷炎低头看怀里的人,赤红的眸子里,满是沉淀百年的哀痛。 韩修横躺在他臂弯之中,双目闭着,俊美面孔向后垂落。 这面庞蒙尘,身染血污的样子,与他记忆里,风华绝代的狐神简直不像一个人。 “你们怎么敢?”雷炎咬牙,声音切齿。 暗渊是这个灵洲一切黑暗的归宿——哀怨,仇恨,憎恶,愤怒,奸邪……所有负面的情绪,所有污秽的声音,最终都被那些枉死的怨灵带着,一同沉入暗渊深处。 雷炎以身为桩,被压在灵洲之下百年。 这百年,他便是听着这些污秽的声音过来。 他听见它们造谣:狐神堕魔了; 他听见它们污蔑:狐神为了提升境界,残杀了一万人; 他听见它们谩骂:狐神罪该万死,天下狐族皆为贱种; 最后,他终于听见它们说了次实话:狐神陨落了,肉身被压在青穹湖下,永世不得超生。 雷炎看着怀中憔悴的身躯——这是灵洲唯一的神,更是他心中唯一的神,也是因他当年糊涂,被糟蹋的支离破碎的神。 悲极,怒极,失望至极,雷炎终于堕魔——他要回来,他要给他的神讨个公道! 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身躯,雷炎冷漠厌世的赤眸中,涌过沉痛无边的柔情。 然后他张口,声音带着洪钟一样的震感,以雷霆之威势,响彻整个五大灵洲:“若他醒,本尊将这人间交于他处置;若他不醒,本尊要这人间给他陪葬!” 说完这句话,雷炎低下头,闭着眼,以面颊轻触那毫无温度的额头,低声呢喃:“所有人都害你,连我都害你,你怎么这么倒霉,遇到我们这满世界的混账?” …… 一开始,灵洲众生都以为,当年的五灵屠戮便是他们这一生,能见识的最惨烈的灾劫了。 后来他们发现,还是最近一次的灵洲大灾劫更恐怖。 但直到这场灵洲大灾劫之后,他们才知道,真正的灭顶之灾才刚刚降临。 短短月余,灵洲天翻地覆。 所有生灵,除了狐族,皆成阶下囚。 倒不是真有牢笼困住了他们,而是被万千来自暗渊的邪灵窥伺着,只能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曾经,众生以为堕魔者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他们众志成城,魔神也是他们可以诛灭的。 因为,当年的魔神韩修,便是很容易就死在了他们面前。 然而百余年过去了,灵洲众生才第一次知道,他们错了,错的离谱。 韩修根本没有堕魔,他们也从未领教魔神的厉害。 于是就这短短月余的工夫,他们切身尝到了魔神的威势与恐怖。 那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抗的。 在魔神雷炎为首,带领万千魔众形成的惊涛骇浪之下,即使集合全灵州之力,也是弱的不堪一击。 整个灵洲,就这样陷入了魔神统治的阴霾之下。 而与之同时的,是许多被掩盖、被歪曲的真相被揭穿,也穿插新的消息流传: 消息一:上一任火灵尊雷炎回来了,他不是被韩修害死的,他是在上一次灵洲大灾劫中,自愿成为灵桩,以自己的牺牲,保护了全灵洲所有生灵; 消息二:韩修从未堕魔,狐族冤屈,五灵屠戮中死去的万人,是灵桩禁咒必然的代价,若没有这牺牲,灵洲早已不复存在; 消息三:雷炎堕魔了,这次是真堕魔,是个发誓要毁天灭地的魔神,要为那被全灵洲害死的狐神韩修报仇; 消息四:现任火灵尊炎鸿微是个猥琐小人,当年便是他将狐神救世一手歪曲成了狐神堕魔。如今他被雷炎吊在鸿鸢台上,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雷劈,一个时辰火烧,一个时辰百鬼啃咬……花样随时换,想到什么换什么,反正折腾完了就让木灵尊马上治,治好了接着折腾; 消息五:水灵尊念真是个叛徒,他在一开始就投降了,未曾在反抗魔神雷炎的大战中出力分毫,曾经的五大灵洲第一尊,成了雷炎脚下一条走狗。 风灵洲,风陵镇,曾经贩卖各种天材地宝的集市,如今萧条一片。 为了不引起那位君临灵洲的魔神不满,如今集市再不敢卖什么天材地宝,能卖的,也都是些寻常的吃食用品,好好的灵洲,成了遍地凡人的烟火地。 集市一角的馄饨摊,一个以灵力掩饰容貌的人坐了下来。 若不是这样,仅是那流银般华美的长发,和俊美绝代的面容,都能叫这小小的镇子惊讶的炸开。 他是当世唯一的神尊——化神境界,修为巅峰,众生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馄饨摊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生意很好,来吃馄饨的人络绎不绝。 倒不是这家的馄饨多么好吃,而是因为这家的店老板是个狐族混血。 如今人人都活在邪灵的监视之下,惶惶不可终日,狐族是唯一被邪灵尊重的一族,有狐族的地方,才不会受那阴魂不散的邪灵的威胁。 那位神尊静坐在一角,一边吃馄饨,一边听着南来北往的人们口传的消息。 “听说了吗?念真的一条胳膊被魔神给砍了!” “砍得好,叛徒该死。不过那胳膊好像也不是真的,砍了也不是多大损失吧。” “呵,曾经是堂堂五大灵洲第一尊啊。” “有什么好唏嘘的?听说魔神根本不想留他,但他自己非要凑上去,不是有所图谋,就是天生贱骨。” “贱骨肯定不是,毕竟是狐神教出来的徒弟,他追着魔神,肯定是有所图。” “听说魔神把他师父带走了,他想要回来。” “他师父?狐神?那不都死了百年了吗?” “不知道啊,也听说被带走的是他结契弟子来着。” “啊?怎么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徒弟的?” “哎呀,说不清说不清,修真大能的秘辛数不胜数,谁搞得清楚。” 馄饨摊上安全,来这儿的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平常地方不敢说的话,都可以来这儿畅所欲言。 那位神尊听到这儿,便觉得口中食物也全无滋味,于是将钱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而他离开一会,店老板匆忙追出来,大声喊:“客官,您落下了一瓶上品灵丹!” 韩修没有回头,只淡声道:“是给你们师徒的新婚贺礼。” 一听这话,洛知行便知是熟人,但他眼前只来得及捕捉一道皓白无双的残影,便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若不是洛知行手中还拿着那瓶灵丹,怕是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10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2 韩修在芸芸众生中行走,分明是绝世之姿,却未引起任何注目,只因为他想掩饰,旁人便注意不到他。 笋子这时弹出来,问他道:【宿主,你还不打算脱离本世界吗?】 【不急。】 【哎,你该不会是在担心男主吧?】 【不是。】 韩修否认,但是笋子却听出他嘴硬。 【哎,随他去吧,别管他怎么折腾了,反正他仇恨值清零了。】 念真仇恨值清零了,一切都在韩修和笋子的预料之内。 只是这个计划太险了,当时韩修坠下暗渊的时候,笋子都吓得差点宕机,真怕韩修的灵魂会被暗渊给吞噬。 其实,原本是不该如此冒险的。 因为念真最后来与韩修共处的那一夜,笋子忽然检测到韩修真身上的禁制都解除了。 原来鸿鸢台最后一场商议中,念真从炎鸿微口中得知师父死于他手的真相后,第一时间是去了趟青穹湖,然后才回的空蒙境。 而他去青穹湖,就是把韩修的真身从湖底捞出来,转移到了韩修那只有他们师徒能开启的小世界中。 其实他早想把师父真身安置在小世界里了,当初是为了让青穹湖里的灵气养着真身,能尽早催生出仙灵,并且也是免得外界有借口刁难,所以才将真身镇压在青穹湖。 而念真答应炎鸿微的恶毒计划,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在那之前,他仍记得,要将狐神师父的肉身安置好。 而当狐神真身摆脱层层镇压,就意味着韩修可以立刻回归本体,恢复到狐神时期的巅峰状态。 但是韩修没有那么做,因为仇恨值还没有消除,就算回去了真身,也还是得为了仇恨值再回来找念真。 实在是疲惫了,真不愿再跟念真没完没了的纠缠。 所以韩修做了个十分冒险的打算,那就是在这个已经被念真熟悉的身体里,等一个契机,跟念真速战速决。 不是还有10个仇恨值吗?那我再死一次,怎么都该消除了吧? 只是他当真没有料到,念真居然那么狠,让他去受三千雷劫,去做暗渊灵桩。 真是受了好大一通生不如死的罪,即使回到真身里,那三千雷劫,以及禁咒加身的滋味,也像依然在魂灵中纠缠不去。 不过这罪受的,好歹还是达到韩修的预期了,确实是速战速决,当场就把仇恨值清零了。 而也就是清零的一刹那,韩修脱离分身,灵魂回到了小世界的真身之中,之后坠下暗渊的,就只是一具空了的躯壳而已。 【宿主,咱们走吧,你看你,都给那逆徒折腾成什么样了?以前开开心心的一个人,现在说话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消沉的我真看不下去了。】 【宿主你放心,脱离这个世界咱们就把感情打包封存,然后咱又是一个春风得意的美男子。】笋子说的兴高采烈,但韩修沉静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涟漪。 他就好像被念真的木头脸给传染了,面瘫成疾。 听了笋子的劝告,韩修稍作犹豫,但终是点了点头。 【那……脱离本世界吧。】 反正仇恨值已经消除了,他的任务完成了,纵使心里还有些压抑的不甘与痛苦,但如笋子所说,把情感打包封存,这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纵使不甘,纵使痛苦,届时都会消失的。 韩修不知道,此刻他做出的选择,竟与十年前,念真拔出七情的做法不谋而合。 感情是伤人的,纵使无尖无刃,却能把心寸寸凌迟,那滋味到极致时,是会让人连活着都会觉得倦的。 韩修听劝,笋子很高兴,立马执行脱离程序。 然而韩修最后看一眼灵州世界,却迟迟不忍闭上眼,他觉得自己做好了诀别的准备,可是心却又抽痛起来。 一定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被那逆徒如此欺凌玩弄,所以也在仇恨,是不甘心,所以心里才会如此难受。 韩修这样想着,眼眶莫名的有些雾气。 但很快他让自己冷静,因为到了下个世界,所有这些情绪,都会消失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修在心里宽慰自己,然而笋子的退出程序却迟迟没能启动。 最后韩修听见笋子发出一声委屈的小小声:【嘤,宿主,咱们好像走不了。】 听到这个回答,韩修心里的抽痛和窒息感莫名缓解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轻松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出故障了?】 【才不是,我那么先进才不会故障,是系统检测到男主生命值已降至危险值,若此时脱离,依然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韩修最基础的任务,就是辅助男主成为位面之主,在这个基础上,消除仇恨值才算任务完成。 现在虽然仇恨值清零了,但如果男主死了,那初始任务就失败了。 【宿主,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为了任务,咱们再努努力吧,而且男主仇恨值都已经消除了,应该不会很难的。】 笋子怕韩修难过,于是使劲给他打气。 韩修叹口气,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最后看他一眼吧。】 说完,移步朝炎苍境去。 如今的炎苍境已经完全成了魔窟,内中邪灵盘踞,魔气四溢。 漆黑的大殿之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色彩,举目看去,是成片令人心惊的黑。 黑色的穹顶,黑色的地砖,黑色的柱,黑色的墙,看上去令人生畏。 炎苍境以前跟着炎鸿微的那些修士,倒是悉数被留了下来,有事没事的叫出来,还是可以当个使唤下人。 雷炎高坐在殿中的灵尊宝座上,怀中抱着那与韩修完全相同的分身,是一个慵懒的姿势,但是周身灵力正不断往其中注入,毫不吝啬。 在他下方,炎苍境的修士缩在大殿角落,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寒冬里的鹌鹑一样。 现场唯一不发抖的人,是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 他浑身血污褴褛,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乞丐,身上只有一只手了。 而仅存的那只手,也被高高拉起,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钉住他手的钉子是带着魔气的,即使是曾经的五大灵尊之首,被这样钉着,也是不断被消耗着灵力。 可就算是这副凄惨模样,他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只是低着头,颓然的面孔笼罩在一种一种晦暗的沉默里。 雷炎坐在高位上,不想多看念真一眼,便头也不抬地说: “我懒得杀你,马上给我滚!” 说着,魔气一荡,将钉着念真的钉子拔下来。 念真身躯虚弱滑倒下去,但接着就站起来。 但他没有走,而是抬起头,执着的目光看向雷炎怀中人,说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师叔,让我试试吧。” 他恳求,想尝试救醒那具已经空了的躯壳。 这声师叔,还是当年雷炎半开玩笑着逼他叫的,好像韩修的徒弟这么叫他了,他就真跟韩修多了层师兄弟的亲近了。 如今念真再叫他师叔,雷炎倒也没反对,只是面目依旧冷酷,不给半点通融。 “滚,你是他不要命也要护住的徒弟,他又心软,所以我不杀你,免得他伤心。” 念真听着那句“不要命也要护”,心中一片绞痛,嘴唇在颤抖,却执着重复那句:“师叔,请让我试试。” 此前,他已经跟雷炎说明了一切,包括如今被雷炎抱在怀中的这具躯壳,是他用自身血肉和精魄所造。 所以他觉得,若要这具身体苏醒,还得由他来。 雷炎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对念真道:“试什么?让你救他?还是让你赎罪?——你也配?!” 第10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3 刺心的话传进耳中,念真咬紧牙关,想装作七情仍在外,体会不到喜怒哀乐。 “师叔,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是想救师父,请让我试试。”说完,他竟是直接迈步上前,打算不顾雷炎的反对,直接伸手。 但雷炎原本就是元婴期大圆满的境界,如今堕魔成魔神,修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念真虽也是元婴境大圆满,但是刚刚启动过灵桩禁咒,伤的十分重,此刻完全不是雷炎的对手。 雷炎属火系,轻轻一挥手,便将刚刚踏上台阶的念真打的飞出去,撞在大殿的柱子上,落地时,柱子裂了,念真趴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动弹。 “想靠近你师父也可以,本尊给你机会。” 雷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种讥讽与残酷,随即他左手伸出,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于是,黑色的火焰从他指尖弹出,轻飘飘落地,然后,就像见了风的野火,猛一下蹿开,从雷炎脚下一直扑到念真面前。 念真的手指被那黑色的火焰灼了一下,因为没有抵御,所以瞬间就焦黑了,连皮肉带骨头,一小节指头直接变成了炭灰。 雷炎高坐在尊位中,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冷冷道:“有种你就过来,这次本尊不拦你。” 听了这话,念真原本动一下都难的身子,忽然又有了力气。 他有些费力地爬起来,头抬着,望着高座上被雷炎抱着的师父,眼里有欣慰的喜色,然后他像是瞧不见脚下的黑焰,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上去。 脚踏入黑焰中,立刻发出刺啦灼烧的声音,衣摆跟鞋袜是瞬间就没了,露出来的双脚则一瞬间变得焦黑。 但是他要走到他师父跟前去,所以他不能让自己的脚被烧光,于是运起灵力抵御。 “哟,很厉害嘛,不愧是你师父为你挡了三千雷劫,才换来的元婴大圆满。”雷炎戏谑说着,朝念真看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就只是看了看而已,但是念真用来防御的灵力瞬间被击溃,于是双脚顿时剥皮见骨,接着发黑炭化。 不准防御,念真便试着快速治愈。 他倒不是舍不得一双脚,只是他还要靠这双脚走到师父面前去。 这次雷炎倒是没为难他了,赤红眸子淡漠看着念真在火里走,一双脚被剥皮见骨,又凭灵力努力长好,长好不到一瞬,又被剥皮见骨,如此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最终,念真走过了这条布满黑焰的路,上了台阶,到了雷炎跟前。 他的师父就在雷炎怀里沉睡着,因为雷炎的倾力治愈,这具原本残破不堪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完好如初,就连面色也不那么苍白,带着有些微体温的活气。 念真看着眼下的一切,双膝跪下去,像是喜极而泣般的落泪:“师父……” 然后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于是颤抖着抬起仅存的右手,想要触碰他的师父。 但是他伸出去的手被雷炎截住,手腕被攥住的瞬间,整条手臂的骨头寸寸震断。 “我准你过来,我准你碰他了吗?” 念真双脚还是血肉模糊的,仅存的右手又断了,真是苦不堪言,但是他仍是忍住涌上喉咙的一口血,抬头直视雷炎,沉声道:“我只是要救师父。” “呵。”雷炎冷笑一声:“救他,你凭什么?” 念真以为雷炎因为恨他,要连救他师父的最后机会都放弃,顿时蹙眉,想解释更多,但是他话未出口,一股要将他魂魄撕裂着扯出来的吸力骤然袭来。 雷炎攥着念真的手腕,一边将他的精魄往外拉扯,一边冷冷道:“本尊知道只有你的精魄,可以恢复这具肉身,不过你别得意。 “因为这精魄不是你好心给他的,而是——本尊凭本事抢来的。” 虽然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性质就不同了——雷炎是真打定主意,连一点赎罪的机会都不给念真。 但是对念真而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他主动给的也好,雷炎动手来抢的也好,反正对师父好就行了,都一样。 于是他丝毫不抵抗,任由雷炎以蛮横外力将他一条精魄强行抽出来,甚至努力克制着不敢挣扎、不敢惨叫,怕影响了雷炎不能顺利抽出。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天生,七魄后养,七魄掌管肉身感官——双目视觉、双耳听觉、口中味觉、鼻中嗅觉,以及身体触觉。 当初,念真便是用掌管右眼视觉的一魄造了这具分身。 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撕心裂肺之痛,念真的一条精魄才被雷炎抽了出来。而达成了目的,雷炎便冷冷道:“行了,滚吧。” 说着一脚将念真踢了下去。 念真摔在大殿的门边,滚了好几圈,面朝上躺着,双眼空洞无神。 他隔了一会勉力半坐起来,头部茫然地转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确定雷炎的方向,轻轻地颤声问:“怎么样?有用吗?” 雷炎已经将念真一条精魄注入怀中的肉身里去,这肉身确实又多了几分生机,但是,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没大用。”雷炎低落道,声音里透着沮丧。 “去把你师父的真身带来,本尊看一看,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他对念真下令,然后才将赤红眸子转过来,看着阶下双眼空洞的念真,冷笑道:“虽然抽走了你掌管视力的精魄,但你好歹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不至于真瞎吧?” 那么多条精魄,抽走哪一条也比抽走这一条好,雷炎自然是故意的。 念真却不在意,点点头:“可以,我马上去。” 说着他便站起来,十分自然地转身出去。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直接感知外界的灵气,而灵洲灵气充沛,几乎一切都是带着灵气的,所以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知到一片由灵气构成的大概轮廓。 然而念真虽然顺利走出大殿,却还是一头撞在了一根柱子上——这柱子是完全的死物,上面附着的灵气太少,轮廓太浅,就被忽略了。 毕竟是第一次完全依赖灵气视物,还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火灵洲的外城里,最近一直有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进进出出。 这年轻人很多人都认得,知道他是谁,于是一开始还十分忌惮,多小心避开,甚至不敢直视他。 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这年轻人越来越狼狈,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不像是受着那位刚统治全灵洲的大魔神庇护的,于是,人们看他的眼神就大胆了起来。 直到最近一次,这年轻人再出现的时候,不仅左手没了,右手似乎也断了,脚下血糊糊一片,就连双眼,也是完全没有光的。 曾经的五大灵洲第一尊,不可一世的人物,多少大世家曾费尽心思攀交,被他不屑一顾,如今沦落到四肢半废,双眼皆盲,看着比街角的乞丐还不堪。 于是,那些原本连直视他都不敢的人,开始不掩饰自己不善的眼光,甚至不怀好意地议论起来。 “瞎了?” “嗯,看样子是瞎了,你看他都好几次撞到东西了。” “呵,看来当魔神雷炎的走狗也没什么好下场。” “哪是走狗?是仇人,我都听炎苍境的朋友说了,被雷炎打的好惨。” “那他怎么不逃?” “逃?逃得了吗?如今五大灵洲皆在雷炎掌控之下,他又是当年杀害狐神的凶手,雷炎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 “说起狐神我就气,只恨我修为低,否则当年狐神被误会时,我必要护着狐神大人的。” “可不是吗?我就知道狐神不可能堕魔,可惜人微言轻,只能遗憾狐神大人死在他这逆徒手里,苍天无眼。”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着吧,念真发动灵桩禁咒,献祭万人,这笔血仇不会善了。” “额,这不能够吧?灵桩禁咒也是为了稳定灵洲,和狐神大人当年所为一样。” “一样个屁,狐神是真的稳住了灵洲,他呢?他非但没稳住,还把魔神雷炎放出来了,这笔仇,总有人要跟他清算的。” “嘘,别说了,他好像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走走走,虽说半废了,但我们估计也打不过他。” 念真双目失明,耳力却不曾退步,那两人的议论,他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中。 倒也不生气,毕竟,人家也没有说错,他就是想解释,雷炎不是他放出来的,灵桩禁咒结束后,雷炎是自行从内部打开暗渊出来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吞回去了。 这两人说的是对的,这次被献祭的万人,确实算是白白牺牲了,因为这次灵洲震动,原因就是当年作为灵桩的雷炎不愿再被压在下面,所以这次灵桩禁咒不光是撑住灵洲,更是要镇住雷炎。 但是依结果来看,显然失败了。 如今灵洲依然是一片动荡飘摇,灵洲亿万生灵的性命,全都捏在雷炎手里。 而雷炎说了,若狐神醒,便将这人间交给狐神处置,若狐神不醒,便让这人间给韩修陪葬。 第10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4 所以,他不光是没能阻止灵洲浩劫,白白献祭一万人,还直接引起了雷炎这场浩劫。 “师父当年是真被冤枉、被污蔑的,但我,一点也不冤。” 念真面色沉寂如灰,一边用不多的灵力修复着手臂的断骨,一边磕磕绊绊地走着。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念真已经能稍稍适应了依赖灵力视物,于是行动间便快了些。 他还记得雷炎交代的事情,他得尽快把师父的真身带过来,也许雷炎真的有办法救活师父。 念真一心一意想着师父的事情,并未发觉身后,已跟上了一群不怀好意之人…… 青穹湖灵气充沛,念真很快到了这里。 他打开小世界的入口,缓缓走入。 他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韩修此前离开,倒是有留下一具分身代替真身放在这里,是猜测念真可能要回来看的,不想再引起什么波澜。 而以他神尊的修为,纵使是随手造出来的一具假身躯,也足够以假乱真。 念真到这里时,右臂已经基本恢复了。 他因目不能视,又担心灵力视物会错看,于是进了小世界,就干脆跪下来,用手一点点地摸索着跪行前进。 其实他就算完全看不见,也大概能判断出真身所在的位置,可是他害怕,万一自己这血糊糊的脚不小心脏了师父的衣衫,那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如此在地上摸爬了好久,他手才终于触到一片衣角,再接着,触到一点冰凉的手指。 “师父……” 念真下意识轻唤一声,灰败了多日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从心底里散发的笑意,像乌云遮盖了多日,终于有一丝阳光透出来。 只是这阳光只透出来短暂一瞬,就立刻又掩入了乌云中。 “啪嗒、啪嗒——”眼泪忽然滴落下来,滴在下方那真身的衣服上。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碰到师父了,念真握着那冰凉的手指,眼泪疯了一样往下掉。 他属水系,体温比旁人低,眼泪也是冰冷的,落下来便结成了一朵小小的冰花。 他忽然就想起,当年他在修炼时出过错,有一次,灵气反噬,险些把自己活活冻死。 师父当时是真的慌了,竟不顾他一身的冰碴子,直接将他一把抱进怀里,一边安慰他不会有事,让他静心调息,一边不断为他度入灵气,为他散去一身极寒。 那时他偎在师父怀里,虽然身体在极寒中痛苦难当,可是心里高兴极了,知道师父关心他,知道师父心里有他。那时他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师父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献给师父。 可是,后来他都做了什么? 思及此,念真便连忙收回了手,不敢再碰他师父的手,同时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将刚刚不小心滴落在师父衣摆上的泪水抹去。 “对不起师父,真儿太脏了,连眼泪都是脏的,我下次注意,不会再弄脏师父了。” 他充满歉疚地低声喃喃,然后努力把自己给整理的干净了一些,这才重新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师父背起来。 修真者都有袖里乾坤,是专门用来储物的小世界,但是念真不敢把师父放进去,那实在是太不敬了。 师父就是师父,哪怕是一具躯壳,也不能同一般物件放在一起。 念真离开小世界,便打算运用神行术,尽快抵达炎苍境,好把这真身交给雷炎,可是他却在半途被人拦了下来。 这波人有十多个,修为不低,来势汹汹,是以偷袭的方式忽然杀出来的。 念真只能以灵力看到大概轮廓,根本认不出他们是谁,更猜不出他们为何攻击自己。 不过修真界弱肉强食是规则,无冤无仇的杀戮也不是稀奇事,念真于是连与他们废话的意思都没有,只想着速战速决。 然而当他要应战,那些将他拦下的修真者却忽然都退开了。 念真以为他们是突然怯阵退缩了,也不打算追究,只想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是忽然的,一阵刀剑形成的网便将他罩在了其中。 其实也并非是真实的网,而是因为念真完全看不见、也无法以灵力捕捉到轮廓,所以从感觉来说,就像是陷入了网中。 刀剑不断从各种角度挥过来,往往割到身上时,念真才能勉强看见非常淡的轮廓。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攻击他的是一群完全没有灵力的凡人,还特地屏蔽了灵气附着,所以他才完全看不见。 不得不说攻击他的人很聪明,知道攻击他的弱点。 念真不想杀凡人,但若是执意送死,他也只能杀了。 “退开,不然我不客气了。”念真警告了一句,然后当再感受到攻击袭来时,便一挥手,在自身周围凝出一圈冰刺,然后无差别的射了出去。 凡人虽然能在他面前隐形,但是凡人也着实弱得很,修真者杀凡人,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这一阵冰刺挥出去,周围便是一大片人体倒地之声,再接着便是哀嚎惨叫。 念真听着那些惨叫哭喊的声音,整个人僵了一下——居然是一群小孩儿和女人! “孩子!我的孩子!” “娘,我疼……” “不,别死,我的孩子啊……” “弟弟,弟弟!” 这是一群不知来自多少个家庭的女人和孩子,足有二十来个,在刚刚那一阵冰刺的雨里,倒下了一大片。 于是孩子和女人的哭喊惨叫声在耳边炸开,像滔天的巨浪一样砸来砸去,念真站在其中,竟有些惊慌失措。 只因为,这样的场景,他是亲身经历过的——他的爹娘就是在他幼年时,被修真者随手杀了,而他就是哭喊的孩子。 念真退了一步,手指有点颤抖,空洞的眼睛茫然四顾了一下,想解释,但又放弃了解释。 这群人就是来杀他的,仇恨与死亡都是必然,不会因为解释就消失,说什么都是徒劳。 分神间,一把剑就刺进他腹部,伴随着一个半大孩子奋力的嘶吼:“我要给我弟弟和爹娘报仇!!!” 那孩子力气特别大,剑一下子刺穿念真身体,念真惊了一下,发现是暗藏的修士在推波助澜,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剑伤到背上的师父,于是连忙操控水流将师父挪开,轻轻转移到地上,再将水流凝成一层坚固冰层覆盖其上,确保师父不会发生意外。 而等他做好这些,他已经被那孩子顶着退了好多步,最后被剑钉在了一棵树上。 第110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5 “你去死!你这个恶魔!!!”那孩子还在嘶吼,奋力想把剑刺得更深。 “你放出暗渊的怪物杀了我爹娘,现在又杀了我弟弟,你去死!你去死!!!” 孩子吼的声嘶力竭,脸涨得通红,可是剑钉进了树里几寸后,凭他的力气,就再也深入不了了。 念真被钉着,空洞的双目却抬起张望,寻找那在暗中做推手的卑劣修士。 不敢正面与他硬撼,就利用凡人孩子来动手,何等卑劣! 可念真看不见,找不到那修士。 他也看不见那孩子,只能凭感觉伸出手:“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死。” 他手伸出去,结果被那孩子狠狠咬住,像头要吃人的狼一样狠狠地咬。 念真眉头抽搐了一下,最终硬起心肠,在周身凝起一阵水雾,再猛然向周围冲击。 这样的大范围攻击,连同那咬着他的孩子一同被冲开。顿时他听见周围哀呼遍野,惨叫声绵延不绝。 “别再自不量力,否则杀无赦!\" 念真冷狠说道,然后便拔了身上的剑,重新将师父背上,以神行术赶去了炎苍境。 只是他满怀期待地将师父送到炎苍境后,还没能等到结果,就被雷炎无情地赶了出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念真就在炎苍境外面扎了根。 他哪儿也不去,就每天早中晚定时去骚扰雷炎。 雷炎一开始还会亲手把他揍出来,后来连揍都懒得揍了,直接让邪灵们把门守了,根本不让念真进去。 念真进不去,于是就继续在门口扎根,活活成了根柱子,就立在炎苍境的大门外,不眠不休地守着,就等一有机会就往里闯。 易萧然是五大灵尊里,唯一没被雷炎整治的,原因无他,就因为易萧然用他木灵洲的三个山头养狐狸。 如今易萧然被雷炎安排了任务,就是盯着炎鸿微,让他受尽苦楚,又不让他死。 这活易萧然干了一阵子,真是苦不堪言。这活太累了,精神折磨。 炎鸿微被挂在鸿鸢台上,一会雷劈一会火烧一会百鬼咬,每天到晚上就差不多没个人形了,可是易萧然得把他重新整成个人样,好让他第二天继续受罪。 而炎鸿微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知道是单纯发泄,还是想激怒易萧然好逼易萧然杀他,反正每天对着易萧然,那骂人的脏话简直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易萧然于是不光要治疗他,还要遭受他不间断的人身攻击,每天过的也真是狗都不如。 这期间他一直有留心念真的情况,知道念真跟雷炎杠上了,但他知道立刻去劝是没用的,于是只好等。 但是当他知道雷炎把念真的眼睛废了,他就再也等不了了,顾不得雷炎交代的任务,离开鸿鸢台赶来了炎苍境。 他要再跟雷炎说说,毕竟这三个山头的狐狸是念真让他养的,如果这是份功劳,那也是念真的功劳,希望雷炎看在这上面,不要再为难念真。 易萧然紧赶慢赶地到了炎苍境门口,一转角,就看到了柱子一样站着的念真。 那一瞬,他心都碎了。 他知道念真情况不好,但是没料到他狼狈到了这个地步,那双眼空洞,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人,还是他认识的小念真? 一股酸意直冲上鼻腔,易萧然简直要哭,便快步上前,想给念真好好医治一下。 然而他迈出步子,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他,接着不等他回头,眼前便是一阵花白。 缩地成寸! 易萧然猛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遇到大能了! 而等他眼前重新变清楚之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出火灵洲,到了他自己的木灵洲。 这怎么可能?! 易萧然震惊的头顶都发了绿芽,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倒不是觉得从火灵洲瞬移到木灵洲有多么不可思议,要是他努努力,也是可以做到的。 可问题是,他是木灵尊啊!他刚刚被扔出来时,是有以修为抵抗的,可结果他的修为使出去,竟是蚍蜉撼树,一点没起到作用。 唯一的解释是,将他扔出来的人比他强,而且不是强一星半点! 可是排除了雷炎跟念真,这灵洲上哪还有这等修为的大能? 易萧然心中惊骇无比,各种猜测满脑子乱窜,于是他一攥拳,决定再去火灵洲一探究竟。 然而等他到了火灵洲边界,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屏障给挡住了。 周遭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唯独他被隔离了! 于是易萧然一惊再惊,对于这位把他扔出来的大能的境界,已经不敢估量了——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操纵他这个元婴境的灵尊,只怕是真正入了化神境的神尊…… 炎苍境门口,念真依然柱子一样立着,他眼睛看不见,便努力凝聚灵力,想干脆透过建筑的遮挡,去往炎苍境内部寻找雷炎的踪迹。 这是非常消耗灵力的事情,而且炎苍境中邪灵众多,他也很难分出哪个是雷炎,可是他就是不死心,就是要努力尝试一切可能接近师父的办法。 他就这么枉然地努力了许久,直到最后灵力消耗过度,人实在支撑不住,无力地半跪在了地上。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肩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手贴上肩膀的一瞬间,念真感受到一种灵魂都仿佛被震撼的熟悉感,于是立刻回头,下意识唤道:“师父!” 听到这声唤,韩修微有心惊,没想到只是碰了下肩膀,就能被念真认出来。 明明他此刻是幻化成了易萧然的样子了。 韩修稳住情绪,用易萧然的脸做出个诧异的表情,蹙眉道:“什么师父?是我。” “易萧然?”念真听出了音色,这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整个人又消沉下去,几乎连话都说不动了。 韩修盯着念真的眼睛看了一会,发现他竟然双目皆盲,不禁眉头蹙眉更深,沉声问:“你眼睛怎么回事?” “没事。”念真敷衍,不愿旁人替他担心。 但是韩修来都来了,也不能看他就这么作死下去,于是一把将他拉住,不管不顾地背起来,就近找了家客栈,将他扛进房间,扔在了床上。 第111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6 “躺下,你这一身伤得治。” 念真知道“易萧然”关心他,尽管感激,却不愿照办。 “我没事,我还得去炎苍境守着。” 他不敢离开,因为说不定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就刚好错过碰见雷炎的机会。 太想知道师父的情况了,哪怕不能亲眼见一见,就只是从雷炎口中问到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还不等他爬起来,木系灵法的治愈之力已经笼罩他全身。 念真实在是太虚弱了,被这股力量一笼罩,便无力反抗,只能乖乖躺着被治疗。 但他刚刚恢复一点力气,便立刻不计后果地从床上坐起,执拗挣扎着,又想回炎苍境门口守着。 见他如此固执,韩修便不多言,强行将他镇压,乖乖躺着,不仅不能动,连张嘴说话的权利都剥夺。 “养着吧,什么时候痊愈了什么时候放你。”韩修以易萧然的声音冷冷说道,言辞与神态堪称冷酷霸道。 不得不说,强者的滋味真是好啊,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若是不听,就以武力强迫你听。 回想当初被念真以武力碾压欺负的日子,再看如今处境调转,韩修连多看念真一眼的气力都无,而是转去窗边坐着,看楼下街市的人间烟火。 【宿主,等把男主彻底治好,我们应该就可以脱离灵州世界了。】 【好。】韩修点点头,表情无喜无悲的。 笋子看着他仍然消沉,于是积极出主意。 【宿主,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虐男主吧,你现在比他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他不知道你是谁,只要留住一口气,最后再救活就是了。】 看着笋子眼冒绿光的损样儿,韩修忍不住苦笑。【你有什么想法?】 【你等等,我去下载个古今中外百大酷刑!】 看他玩真的,韩修先是哭笑不得,然后情绪却消沉了。 【谢谢你帮我出气。】 韩修在意识中摸笋子的小脑瓜,想露出个让笋子安心的微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你家宿主是个心软废物,做不来那种事,即使做了,也不会开心。】 韩修心里很无力,他想恨念真却恨不起来,满心只是失望和心寒,那是一种被至亲至爱背叛之后的心灰意冷,是无论怎样肆虐报复都无法抚平的心伤。 看韩修消沉模样,笋子一下撇了嘴,满脸心疼的小可怜样子。【不要说对不起啊,你什么都没做错。】 【能不能现在就把感情打包封存?】韩修忽然问道。 没办法用伤害抵消伤害,就只能希冀忘却了,像传说中的忘情水,喝下去治标又治本。 可惜笋子摇摇头:【抱歉宿主,情感打包功能是脱离本世界后才能使用的。】 听到回答,韩修也不意外,强颜欢笑说:【那也没事,晚两天而已】 念真伤的很严重,韩修强压着他修养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将他治好。 这期间,念真无数次想反抗、想离开,可是在强大的韩修面前,他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原本应该要治疗七天才能完全治好,可是念真反抗的太厉害了。 那是完全不计后果、自损修为也要摆脱束缚的挣扎,以至于人不能动,血却不停从口中涌出来。 见他如此固执,韩修便知无法再勉强。 只是念真走的毅然决然,都没回头看一眼。 对此,韩修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永远是这么无情无义的,易萧然这么关心他,他也没个反应,这孩子真是没治了。” 这时系统弹出来,一脸愤愤地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男主没治了,当初你是他徒弟的时候,把你不当人,现在你变成易萧然接近他,他又不把易萧然当人,总之谁跟他亲,谁在他眼里就不是人。】 笋子记恨着念真对“念寒”干的那些混账事儿,小模样气的不行。 这让韩修清醒不少,又回忆自己以“念寒”的身份,被念真欺骗玩弄的日子,越发觉得自己很可笑。 念真从头到尾没有对他表露过一分情义,可他竟是半点没发觉,还可笑之极地陷了进去,如今回想,当时的念真真是处处透着无情,可他就是没看出来。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笨了些,实在是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这么想着,韩修心中如放下了最后一分牵挂,再深深看了念真背影一眼,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偏这时,身后的念真忽然出声了:“老易。” 他叫的是老易,大约是对这朋友还有什么交代。 韩修没有回头,淡淡问:“还有事吗?” 念真转身对着韩修的方向,眼帘垂低,掩住毫无光泽的瞳孔,低声说: “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为我好,心意我都收到了,我是感激你的,所以,你不要再自责,是我不识好歹,一直连累你了。” 易萧然自认为做的最错的两件事,一是在“念寒”经受雷劫的时候,把念真困在了空蒙境,二是将念真戴在“念寒”手腕的七情玉镯藏了起来。 两件事他都是为了救念真,可结果却是让念真生不如死。 以往念真没有七情,对旁人的情绪是无感的,但是当七情归位,便知道易萧然为此很是自责。 之前无暇他顾,现在终于平静些,念真才开口致谢和劝慰。 只是这话韩修听得懵懂,不知道念真指的是什么。 不过他知道易萧然的脾性,能猜到大概是帮了倒忙之类的事,于是没有深究。 “知道了。”韩修应道,没有看念真最后一眼,只是在心中哀叹:“今日别过,你我就是永不相见了。” 天边斜阳在往下沉,火红的云霞晕染了整个天际,透着一种叫人想哭的味道,韩修眨眨眼,再不回头,与念真背对彼此,渐行渐远。 韩修走后不久,念真便又闯了一回炎苍境,是不要命的架势。 雷炎大概是被他惹烦了,这次居然同意让他进来。 “你师父没救了,魂魄没了,复活无望,所以死心吧——你我都死心。” 见面便是直截了当的打击,震得念真好一会回不过神。 “不,不会的!” 念真不愿相信,神情彷徨却又无比坚定。 “当年他也是这样,我努力修复他的真身,却怎么也找不回他的魂魄,我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但结果……他还是回来了。” 明明已经死去,并且魂魄消失的人,结果竟在他人另造的一具躯壳中苏醒,这其实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念真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雷炎也想不通。 “那你去找他的魂魄吧,找到了再回来。” 这话其实是敷衍,想叫念真不要再来骚扰。但是念真站在下面,沉默了一会,是在努力思索,不肯放弃的坚决。 “师父的魂魄会不会……落在暗渊里面了?”念真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有些激动。 雷炎进过暗渊,不是照样回来了?可见入了暗渊,也不一定就是魂飞魄散,他的师父有那样超凡的修为境界,一定不会比雷炎差。 然而雷炎冷冷一笑,无所谓一般地道:“那你去暗渊找吧,正好暗渊里的灵桩缺根主心骨撑着,你的修为刚刚好,所以去吧。” 雷炎这么说,只是一种嘲讽罢了,他是抱着那具身躯从暗渊中上来的,若是韩修的魂魄真在暗渊之下,他又怎会找不到? 可是念真却仿佛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竟是真的转过身,以一种坚决的神情走了出去。 雷炎微一蹙眉,想叫这混账东西别异想天开了,就算真跳下暗渊,也只是做个灵桩罢了,绝对找不到韩修。 但是他阻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有什么好说的呢?反正看在韩修的面子上,他不亲手杀了这混账已是仁慈,其他的,他管不着。 念真走的并不慌张,是很从容地去往鸿鸢台。 当他走出火灵洲地界,真正的易萧然猛然找上来,一把抓住他肩膀,又惊又急地说:“可算见到你了,你没事吧?诶?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易萧然之前看到念真时,念真一身重伤,现在看上去虽然还是狼狈,但是身上的伤明显好了很多。 第112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7 念真将脸转向易萧然,对他露出个淡然的微笑,温声安抚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别再担心了。” 他以为易萧然的惊讶,是因为他刚进过炎苍境,于是又说:“雷炎也没有为难我,你不要紧张。” 易萧然最紧张的确实是这事,听念真这么说,于是也松了口气,便又问:“那你现在去哪儿?回空蒙境吗?” “我要去鸿鸢台。” “去鸿鸢台?去那儿干什么?” “去找师父的魂魄。” “念寒”是在鸿鸢台坠入暗渊的,后来雷炎自暗渊中归来,如今暗渊的入口还在鸿鸢台开启着,里头暗流涌动,像是随时要吃人。 易萧然顿时大惊,不可置信地问:“你去那儿找什么魂魄?你别说你要去暗渊找!” 念真知道这势必吓到易萧然,但是也知道瞒不住,于是干脆坦然点头:“嗯。” “你!” 易萧然当即几乎爆炸,但是念真伸手摸到他肩头,微微用力地压了压,让他冷静:\"我不是想不开,我真是去找师父的。你放心,雷炎能活着回来,我也能。” 易萧然当即咬紧了牙关,想阻止的话被他强行闭紧嘴巴忍回去。 此前他做的两件错事已经叫他自责难当,现在又看念真要做傻事,心痛不已,但如今已不敢再妄自干涉,唯恐又是做了自以为好的,结果是叫念真抱憾终身的事。 不过易萧然还是想起什么,于是双手攥住念真肩膀,以非常郑重的口吻对他说:“我不阻止你,我真的不阻止你,但是我要请你等一等,不用等太久,就等一天,你等我一天!” 念真脸上露出茫然神情:“等一天?做什么?” 此前易萧然被韩修扔出火灵洲,易萧然就猜到对方是真正入了化神境的大能,于是,心中不由生出三分飘渺地期待。 可是这期待又实在渺茫虚无,世界之大,说不定是韩修之外,灵洲还有其他的化神境大能。 此刻当着念真的面,易萧然不敢乱说,唯恐给了念真错误的期待,对他是更大的伤害。 而且这话真说出来,可能反而要被念真当成说谎,让念真以为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于是易萧然要求念真等他一天,以他的本领,不管那个跟他开了玩笑的大能是谁,他应该还是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的。 反正一定要试一试,说不定那就是一线生机。 “小念真,你快答应我,就一天,我发誓我不是拖延你,我就是让你等一天,让我去找个人,也许,也许那人能救所有人!” 易萧然说的十分恳切,念真被他请求着,心中动容,于是终于点头应允:“好,那我在鸿鸢台等你,等到天亮。” “不,你跟我一起去找,我们一起。” 然而念真摇摇头:“我就在鸿鸢台等你。” 说实话,空蒙境被困一场,念真是真怕了易萧然了。 易萧然也知道念真是记着这事,心里又是一阵愧疚,当下也不敢再强求,只一再强调让念真等他,必须等他到鸿鸢台再去暗渊。 念真点了头。 易萧然这才松一口气,然后发了狂地去找人。 作为木灵尊,只要易萧然舍得修为,方圆千万里的植物都可以受他感应,绝对是收集情报消息的逆天技能。 结果他铺天盖地地一通搜索,还真是让他知道了不得了的消息:之前整整三天,念真身边都有个“易萧然”陪着!!! 易萧然简直心惊肉跳,越发觉得自己那虚无渺茫的猜测,可能是猜中了! 能够假冒他还不被念真看出来,可见这个冒充者对他和念真都十分熟悉,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是韩修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越是接近真相,反而越是惶恐,越是怕幻灭。 易萧然不敢耽搁,于是更疯了一样地搜索那个假易萧然的蛛丝马迹。 另一边,念真在鸿鸢台见到了炎鸿微。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卑鄙小人,刚刚经历了一顿火烤,整个人如同块炭一样吊在那儿。 可他到底是元婴境的强者,这一顿火烤下来,虽然外表没了人形,但瓤子还是很坚强的,也还能说话。 一瞧见念真出现,一双烧没了眼皮的血红眼珠子凸着,激动地喉咙里咯咯作响。 “你来陪我了?雷炎居然还没把你杀了,你这个贱奴,你怎么还没死?!” 炎鸿微实在是太想一死解脱了,可是易萧然就是怎么骂都不肯上当,终于又来了个死敌,于是他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炎鸿微又行了。 但是,念真比他想的更淡定,根本不接话,就只在暗渊入口不远处,在韩修曾经坐过的那个地方盘膝坐下了。 被忽略的炎鸿微不甘心,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念真,你这个贱奴,杀了你师父两回,滋味儿如何?” “你知道不知道,当年你师父是怎么沦为满人唾骂的魔神的?来,我告诉你,是我,是我干的,雷炎让我去鸿鸢台传消息,但是我没去,不是发生了意外,是故意的,我是故意不传消息的。” “至于《灵洲散记》,那也是我的手笔,我就是要把狐神从神坛上拉下来,把他踩进泥里,变成万人唾骂的贱族。” “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你啊,念真,因为你这个贱奴!” “要是当年韩修不是选中你,就算不选中我,选中别人,只要不是你,我都不会这么恨!” “可他偏偏不长眼,选了你这个只配伺候我的贱奴,所以我才恨他,懂了吗?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你师父才会被我害的那么惨!!!” 炎鸿微一开始是单纯为了激怒念真,但是说着说着,他就真觉得痛快无比,于是边说边狂笑起来,笑的时候,浑身烧焦的皮肉就直往下落,看着凄惨又恐怖。 然而念真仍是不理他,似乎对他的话毫无感觉。 炎鸿微这时想到了什么,一双血红的眸子睁得更大了,充满恶毒。 “对了,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呢。” “当年,韩修当众打了你八十一掌,将你废了个干净,你是不是以为,他是真堕魔,狂性大发才会那么对你?” 炎鸿微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怨毒,双眼激动地瞪着念真背影,像暗渊里的怨灵一样,恨不得寻个机会,就要吃人喝血。 然后,他脸上带着一种狰狞的狂态,幽幽的,缓缓的,微笑着说:“他太疼你了,他是怕害了你啊。” “他是故意跟你划清界限,哪怕他自己都已经被踩进烂泥里,到了那种不堪的地步,也还是想着你、顾着你、怕连累你,就算被你误会,也要护着你啊!” 第113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8 念真背对着炎鸿微,仍旧不声不响,可是炎鸿微看到了,念真整个背影明显都僵住了。 于是他知道自己终于达成目的了,焦黑的脸上,挤出个狰狞恐怖的狂笑。 “哈哈哈,后来你去杀你师父的时候,我发誓他心里一定比刀扎还难过,狠心跟你划清界限,为你挡下雷劫助你突破,还不能告诉你——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啊,说把命给你了也不夸张!” “可你怎么对他的?念真,你说,你怎么对他的?” “啊哈,啊哈哈,念真,我炎鸿微确实是个小人,可你呢?你根本就不是人!” 念真依然没有出声,可是他整个身形已经克制不住地颤栗。 炎鸿微看的高兴极了,大笑的狂态简直歇斯底里。 “哦对了,念寒其实就是韩修对吧?你看你师父对你多好,当年惨死在你这逆徒手里,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计前嫌,还继续呆在你身边。” “可是你又对他干了什么?你把他好好的修为废了,还把他交给我们做灵桩……三千道雷劫啊,他半点修为也无,生生的受着啊……可惜了,你这贱奴当时不在,你要是在,呵呵。” 炎鸿微快意地笑着,血从森白的牙齿间涌出来,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糙沙哑,却还是挡不住他往下说的兴致: “你是没听到,他叫的好惨哪,惨绝人寰,撕心裂肺,血肉横飞!” “你看看现在的我,你觉得我惨吗?我告诉你,当时的他,比我还惨十倍!不,惨百倍!惨千倍!” “哈哈哈,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惨了,论惨,谁能惨过你那可怜的师父?” “你还记得他坠入暗渊时的样子吗?你有好好看吗?我看了,我看的可清楚了——他落泪了!” “百年前,狐神择契,何等神圣壮观的场面,他是那般的万人之上,神尊之姿,恐怕这灵洲上,再不会出一个像他那般了不起的神。” “可就选了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你这个煞星。” “结果他就被……就被彻底……毁了……” 炎鸿微原本是为了刺念真的心,故意说这些丧心病狂的话,可是说到最后,他自己却迷惘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不确定,音量也越来越低,透着股茫然,那张已经焦黑变形的可怕脸孔上,随着最后的“毁了”,竟是也露出了一种悲切的神色,随即,血红的眼眶里,汩汩的滚下两行殷虹的血,竟是泪。 炎鸿微不由得抬头遥望天际一点微光,那已经烧焦的嘴唇向下撇着,像是伤心悲苦极了。 “灵洲上,狐神惊鸿一面,我曾是何等的崇拜他,敬爱他,恨不得……恨不得整颗心都想捧上去献给他……真的,只要他想要,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给他……” 血泪汩汩的往外涌,将焦黑的脸染上猩红,越发恐怖。 佛家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撇去那生老病死,炎鸿微把这八苦中真正折磨人的部分占全了、占满了。 对狐神,他求不得,放不下,遂生怨。 而这怨长长久久地与他缠绵半生,他终是丧心病狂,使尽卑鄙手段,将他曾经最崇拜敬爱的神给毁了——爱别离。 “念真——!” 炎鸿微忽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如同一只炼狱厉鬼。 “你该死!你该死!!!我发誓,狐神当年随便选中谁,只要不是选中你,他都绝不会落得如今下场!!!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我那又敬又爱的神!!!” 炎鸿微疯了,被吊在半空中嘶吼狞叫,一双血红眼珠子瞪着念真,就像恨不得冲下来,要将念真生撕活剥。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的。 念真静静坐在地上,头低着,眼闭着,像是完全没有听进炎鸿微的话,可是,血已经淌了一片。 他用仅存的右手捂着心口,捂在正中的位置,那里曾是他和韩修师徒结契,刻下契印的地方。 他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和师父结契两次? 但是两个契印,如今都已经没了。 没了。 爱别离、放不下。 因着师父在万人之上的遥遥一指,他便成了万人里唯一幸运的那个。 灵洲唯一的神,除了炎鸿微,还有多少对他求不得、放不下的人存在?一定多的数也数不清。 他,是唯一被眷顾,不用经历这些众生苦的人。 可是…… 七情归位的时间越长,能感受到的悲喜折磨就越多,那被他摒弃十年的感情,是带着报复之意回来的,只要寻到机会便蜂拥而上,一寸一寸地活剐着他。 念真痛的嘴唇青白,全身没有一寸不是在抖。 手指不知不觉地刺进胸膛的血肉里,像是要找到那已经消失的契印,于是越来越深地刺进去。 可是找不到的,血肉上没有,连骨头上也没有,不管再怎么不计代价地去抓,去攥,最后指尖能碰到的都是虚无。 曾经,念真七情刚回来时,他还在痛苦难当之中,哭着求师父来带他走。 但是到了这一刻,他连这样的请求都已经不敢出口。 自己犯的错,自己结的果,自己……受着吧。 像是自我惩罚,念真固执地将那一腔悲痛悉数感受,分毫也不逃避,再不想像十年前那般懦弱,因为无法承受失去师父的痛,将自身七情剥离。 悔不当初——若是没有将七情剥离,“念寒”来到他身边时,他还是有着人情冷暖,不似个木头一般麻木冷酷,如今,还会是这般境地吗? 不知道,没有答案,只是心中责怪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身后不远处,炎鸿微还在滔滔不绝的咒骂着,已经完全癫狂。 一个沉默,一个狂骂,过了不少时候,大约是又到了什么固定的时辰,暗渊中忽然涌出无数怨鬼,一股脑扑到炎鸿微身上,开始阴阴吼叫着撕扯炎鸿微的魂魄。 百鬼啃噬,啃的是魂魄,这种苦痛,是比肉体之痛更痛百倍的。 第114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59 炎鸿微被啃的发出变了调的惨叫,开始在百鬼包围中痛苦挣扎。那凄惨的样子,与他刚才骂人时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 他惨叫着苦苦撑了一会,最后终于崩溃了,血红的眼珠子下面涌出许多血泪,奋力瞪着念真,大叫着哀求: “念真,念真你杀了我吧,你行行好,看在咱们是师兄弟的情分上,你杀了我吧,求你了,我求你了!!!” 念真坐在地上,依旧垂着头,闭着眼,心中已无丝毫动容。 若是以前,他不知爱,不记恨,或许会成全了炎鸿微。 但是如今,他在连自己都恨的困境中,又哪来为仇人解脱的大度? 于是只嘲讽地笑了一声,笑炎鸿微,也笑自己。 然后微拔高声调,对炎鸿微道:“各人造的孽,各人受着吧。” 炎鸿微在百鬼啃噬中僵了一僵,随即知道自己解脱无望,顿时血泪狂涌,更加疯狂地诅咒谩骂: “念真!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注定跟你师父生死别离,永世不得重逢!” 炎鸿微一直骂,一直骂,好像已经把咒骂念真当成了一种抵御痛苦的手段,念真就听着他骂,一直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面向天穹——有破晓的灵光透出来了,天快亮了。 念真于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答应易萧然,会等的,可是现在天都亮了,易萧然却还没来。 那就……不等了吧。 念真心中叹息,而后低头,将面孔转向那充斥着怨鬼邪灵的缺口。 那是暗渊,是积攒了灵洲千万年来,一切阴暗幽怨之地。 活人进去,首先会被撕得血肉模糊,一条躯壳,非得扒皮拆骨,撕扯成漫天血雾不可,然后那失去躯壳依凭的魂魄也不会被放过,同样会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雷炎落入暗渊后还能回归,有他自身强悍的原因。 但也是因为由韩修为他起阵,有神力加持,种种机缘叠加之下,才令他在暗渊下被镇百年,还能以魔神之身回归。 但是念真就这么入暗渊,下场……怕是不会比现在的炎鸿微好。 其实念真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下去找到师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不甘心,不想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放弃。 若是连暗渊下都找不到师父的魂魄,那便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而他半步化神的躯壳,至少还能做灵桩,撑住这灵州的天地。 如今师父真身和分身都在雷炎那里,雷炎必会好好照顾这两具躯壳,也许等个百年,师父就能像上次一样,重新回来。 所以,至少要在师父回来之前,为他稳住这个灵洲。 似乎这就是他能为师父做的最后一点事了……想着,念真双脚不由得向前踏出。 暗渊的狂流自下而上地狂涌着,每一阵风里,都带着能将人生撕活剥的怨力。 念真只是靠近了一点,衣服和头发便被吹得向上翻飞,面颊与手背都被剐出了血口。 他抬头最后一次面向天穹,金乌入云的微光在他毫无光泽的瞳孔里,灰暗一片。 他忍不住在心中惆怅:“还是不等老易了,让他亲眼看着我跳下去,只会叫他难受……” 与此同时,易萧然已经循着蛛丝马迹追到了青穹湖。 他这一路追踪的异常艰辛,千万里的植物都要感应,简直是把他修为的老底都给掏了出来。 易萧然趴在青穹湖边的草地上,累的气喘吁吁,脸上神情却是悲惨沮丧的。 因为这一片的小草刚刚告诉他,那个伪装成他的人,凭空消失了,彻底不见了。 线索到此结束,纵使易萧然又掏了一次老底,再次展开万里追踪,结果都再没线索——找不着了,彻底找不着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韩修,如今都找不着了。 易萧然又累又伤心,眼看着天边太阳都出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 这一刻,他倒是跟念真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去了,反正去了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暗渊的话,少不了要痛哭一场,操,不去了,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易萧然一边碎碎念,一边给自己捶腿。 他跑的太凶了,一个晚上几乎踏遍了整个五大灵洲,灵力也耗的厉害,整个身子都是虚的。 此时浑身不舒服,心里也难过,于是自言自语地絮叨,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哪根弦,眼泪竟是啪啪的往下掉。 “妈的,我特么这是图什么呀?” “你们是师父啊徒弟啊,都有人牵挂,爱啊恨啊的铭心刻骨,那我算什么啦?” “没师父没徒弟就活该被你们晾着吗?老子也是人呀,老子也很需要关心呀,成天全是我关心你们,你们谁正眼看看我了呀?” “小念真你特么最不是个东西,你眼里就你师父,你师父没了你就去死,你考虑过我没?朋友在你眼里就不是人了?你就不能看在我这朋友的份上,好好活着吗?” 易萧然知道拦不住念真去坠暗渊,越说越是伤心,最后直接嚎起来,堂堂木灵洲灵尊,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念真啊,老易不去送你了,老易看不得那场面啊,你走好,下辈子咱别认识了,太特么伤人了!” 此时,韩修正在青穹湖上的小世界里整理东西。 原只是想在走前最后看一眼,结果越看越舍不得,就忍不住在内中做起整理来。 他这小世界建造的很复杂,其中很多洞府,当初是心血来潮,想给自己找点乐子,于是故意建的跟迷宫一样,还往很多犄角旮旯里塞了不少天材地宝,就图哪天忘了,再忽然找到的那种捡钱的惊喜感。 不过他记性好,所有宝贝藏的位置他都知道。 于是一样一样地找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好。其中有几样是能滋养躯壳和精魄的上品灵物,运用得当,可以让念真失去的精魄和手臂再生。 韩修将这些一并打包起来,准备走前寻个机会,偷偷丢到空蒙境门口去。 然后再丢个梦境给雷炎,让这不正经的红毛安生点儿,别真把灵洲给毁了。 而就在他计划这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哀怨的鬼哭狼嚎,那嚎声之刺耳难听,简直跟杀猪有的一拼。 第115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60 韩修不由蹙眉,在小世界中画了个水镜观望外界,结果就看见了坐在青穹湖边,嚎啕大哭的易萧然。 堂堂木灵尊,哭的如此不顾形象,着实让韩修没眼看。 而易萧然不光是哭,还在念着什么,滔滔不绝的,韩修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这货竟是在骂他。 “所有人都欺负我,就你狐神欺负的最过分!无端给我按个绿榔头的诨号,你大爷的,人家都尊称你是神,可你分明就是个不正经的混世魔王……” 韩修听得不禁莞尔,没想到这货是在记恨这个。可就算是记恨,也用不着特地跑到青穹湖哭一场吧?有那么委屈? 正疑惑,下方易萧然消停了一会儿,低着头,似乎正伤心地哽咽,肩膀还跟着不停抽抽。 然后他似是沉淀了一下情绪,狠狠抽了下鼻子,忽然抬头望天,是一种乞求的可怜的神情: “狐神,你既然能回来一次,就再回来第二次吧,易萧然求你了。” “念真真不是故意那么对你,他是把七情从魂魄里抽了出来,所以才那么无情……从百年前杀了你,他就没原谅过自己,他就是太苦了,撑不下去了,才把七情拔了。” “让你做灵桩也不是他所愿,是这灵州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他推不掉啊……让你受三千雷劫的时候,他是想为你挡的……是我,是我不让他来,我把他困在空蒙境不让他来……” “他真不知道念寒就是你啊,他一直把念寒当他自己的分身……念寒这具躯壳,是他自断一臂、自抽一魄造出来的……他活不下去,他造的分身也会死……” “你坠暗渊的时候,他也是想跟你一起去的,他把封着他七情的镯子戴在你手上,他是要跟你一起去的,是我,又是我,把那镯子藏起来了。” “狐神,你不要怪他,他本意真的不是想伤害你,他从头到尾想伤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 易萧然曲着腿,手肘抵在膝头,两手抱着头,一脸焦躁纠结,又开始抽抽搭搭的哭。 这是一顿发泄,是最后的尝试,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祈祷,愿声音真能上达天听。 而发泄完后,易萧然便连哭都哭不动了。 枯坐着,盯着脚边小草发呆。 然后那小草忽然抖了一下,往他意识里传了个消息: “来了,那个假冒你的人!” 易萧然一怔,随即看见视线边缘,出现一双银白的长靴。 易萧然:?!!! 一种莫大的惊喜狂涌上来,易萧然震惊的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他慢慢把手放下,再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 随着抬头的动作,他看到一袭银白的袍,身形颀长,仙尊之姿,如流银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被微风带起几缕,折射着灿然的光,再往上,便是狐神韩修那张俊美超凡的面孔。 “狐、狐神……”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易萧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口气说出三个字,竟再也提不上去,像是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韩修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念真在哪儿?” 直到韩修的眸子对上他,疑问的意味刺入他意识里,他才猛然惊醒,整个人如被惊雷轰了一下,顿时又哇的一声猛嚎起来: “他在鸿鸢台!他要去暗渊找你!你快去拦他,你快去拦他啊!!!” 韩修:“?!!!” 再不耽搁,韩修猛然将修为提到了最高境界。 毫无保留,整个身影瞬间从青穹湖消失,再瞬间出现在鸿鸢台,中间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 而这样放肆的修为外放,让整个灵洲都震了一震。 几乎所有修真者都感觉到了,这灵洲,有一位化神境的大能现世。 只是当韩修赶到鸿鸢台时,暗渊的缺口虽仍旧开着,但是边上却空空如也 ——不见念真。 来晚了?韩修心中惊骇。 这时,一阵嘶哑凄厉的叫声忽然从后面传来,歇斯底里,怨鬼一样难听。 “狐神!你是狐神!你没死,你居然又没死!” 韩修回头,才注意到那吊在半空,早没个人样的炎鸿微。 这个无耻小人情绪亢奋,血肉模糊的一张嘴激动张合。 “啊哈,啊哈哈哈哈念真这个蠢货,你明明在上面,可他居然到暗渊里去找你了!” “啊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果然应了我的诅咒,永世与你不得重逢!到最后,他到底是落得比我还惨的下场,啊哈哈哈!” 炎鸿微已经疯了,一边狰狞的狂笑,一边血泪汩汩的往下狂涌,那张完全烧焦,凸着一双血红眸子的脸,几乎在他这狂笑中裂开碎掉。 韩修并未理会他,往暗渊缺口走近。 他看到有血洒落在边缘处,是一路洒过去的,能想象出念真身上带着血,一步步走入了这暗渊中。 韩修心中一沉——真的来晚了。 那边,炎鸿微还在狂笑,一边笑一边哭,看着他曾真心挚爱,又亲手摧残毁掉的神,整个都已经疯了,彻底癫狂。 韩修蹙眉盯着暗渊,手却向后一扬,于是炎鸿微残破的身子被他隔空扯过来,掐着脖子拎在手里。 炎鸿微反正已经不能更惨了,到了这一刻,已然毫无畏惧。 他在韩修手中龇着一嘴红红白白的牙,睁着一双血红的眸,兴奋地笑着。 “你生气也没用,他已经下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下去的,你就算再怎么折磨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贱奴到底是条贱命,纵使当年被你选中,最终也是无福消受。” 炎鸿微极尽恶毒之能事,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韩修这时才回头看他一眼。 来自不世神尊的一眼凝视,让炎鸿微顷刻间闭了嘴。 不是被吓到的,而是一种强烈的惊艳,一种愿望得偿的震撼。 那是他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被狐神注视的感觉。 离敬爱的狐神一步之遥,再像现在这样,被那双除了念真,便再不认真看任何凡人的双眼注视。 仅这一眼,炎鸿微残破的身子微微颤栗起来。 激动,喜悦,悲哀,重重情绪叠加交替,令他一时间恍然。 第116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61 他不禁回顾自己荒唐算计的卑鄙一生,发现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留下。 他这一生都陷在对狐神的爱而不得里,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算计,全都围着狐神,围着这怕是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的狐神在转——最后却是一无所有。 看着狐神那双浅淡美丽的眸子,莫大的空虚感便涌上来,让炎鸿微猛然想哀哭: 若是当年他就得到这个关注的眼神,他是不是就会欣喜,就会满足?就像芸芸众生里,其他爱慕着狐神的人一样,仅把自己的情愫止步于爱慕,而没有堕落下去,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怜。” 一声叹息传来,是出自炎鸿微最向往的神。 炎鸿微血红的眸子往外凸着,虽然面皮已看不出表情,可那眼睛里,分明写满了惊讶,还有受宠若惊。 只因为,韩修这一声可怜,并非嘲讽,而是单纯叹了声可怜。 炎鸿微于是再也克制不住了,因这一声算不上关心的话,短暂的僵住之后,感动的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狐神,我错了……” 最邪佞卑劣的人,浑浑噩噩的罪孽半生,捧着他崇拜又谋害过的神的一句可怜,就此满足和忏悔,哭的像个可怜虫。 神仁慈包容,又温柔地给了这罪人一个赦免性的注视:“你受的罪够多了,我送你上路,如何?” 这下,炎鸿微连哭都不敢哭了,怔怔看着韩修,不敢置信般,激动的全身都在哆嗦,好一会才讷讷点头:“好……谢谢……” 韩修眸光一冷,提升修为,瞬时将炎鸿微三魂七魄炼化,然后并未吸收,反而注入更多灵力,将炎鸿微催化成一具元婴大圆满境界的躯壳。 然后,韩修将这躯壳推入暗渊,自己也跟着俯冲坠下。 一入暗渊,无边怨力便汹涌而来,他循着念真那一缕血气的踪迹,越来越深地坠入其中。 暗渊灵桩只需要一具元婴大圆满的躯壳即可,原本念真已经在里面,已经足够。 当再多出来一个炎鸿微和一个韩修,于是这无边怨力便分散开来,像是饿疯了的凶兽,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三顿大餐,一时间竟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道该优先去攻击谁。 最终,这凶兽一分为三,各自撕咬一个目标。 怨力一分散,对韩修来说便不算太大的威胁。 他当即空出手来,专心在这幽暗虚空里寻找念真的踪迹。 但是很可惜,他循着那一丝血气,找到的,也仅是一片被撕扯破碎的衣角。 “已经……没了吗?” 韩修攥着那一片带血的衣角,心中空了一下,眸中不由惶惶。 这时意识中,系统忽然弹出来,金光璀璨的一片:【检测到男主深情值爆表!请宿主小心腰!】 【啊?】韩修懵一下,来不及问这深情值是个什么鬼,就忽然感到腰身一紧,竟是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 这一抱十分用力,简直想要把他腰给折断,韩修差点透不透气,忽然明白笋子为什么提醒他小心腰。 接着,贴着耳后传来一声带着莫大感动与喜悦的悲叹:“师父,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念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浑身是血,浑浑噩噩。 他其实已然不清醒,是靠执念在驱动几近破碎的身躯在动。 所以他都没发现,他眼前抱住的是大活人,还以为抱住的是一缕魂魄。 于是他先是感天谢地地长叹一声,然后就打算施展拘魂术,要把眼前这条“魂”给打包。 韩修一把攥住他掐诀的手,这才慢慢地回头,一双清冷眸子牢牢盯着念真。 念真的手被韩修实实在在的握着,整个面孔都是茫然的。 “你……我……我好像认错人了……抱歉……” 在念真的意识里,韩修已经死了,不可能有这样实实在在的触感。 可怜一个盲了双眼的瞎子,心心念念的师父就在眼前,却认不出来。 韩修已知道他双眼是为他而盲,顿时心中百味杂陈。 然后,在念真似不甘似不舍地松开他腰,竟是退开要往别处去时,韩修终于懊恼地一蹙眉,上前一把反搂住念真的背,将之揽入臂弯。 “纵使看不见,我的声音你总该认得出来吧?” 念真:?!!! 耳边是是师父熟悉的声音,背上是师父温暖的手掌,念真完全僵住了,只觉得漆黑的眼前世界,蓦地有什么炸开了,炸的他天旋地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但是揽着他背的手臂如此坚定有力,一切都在告诉他,不是虚幻。 随即,耳边又传来那熟悉到令他潸然泪下的声音:“傻真儿,不是你找到为师,是为师找到你。” 一时间,念真嘴唇颤动,身躯却僵住,仿佛在寒冬里冻住了太久,已没了活动的能力。 他甚至发不出声音,不敢去叫一声心心念念的师父。 看他这样,韩修心中五味杂陈,只道:“先上去。” 而后纵身飞跃,以狐神修为冲击暗渊阻挡。 多亏了炎鸿微这根灵桩起作用,韩修和念真并没有经历太多危险,便安全脱离,回到了地面。 当他们上来的时候,才发现鸿鸢台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被韩修那一下灵力暴涨给震动,闻讯而来的灵洲修士。 最近天下修士都被雷炎整惨了,这时突然感受到与狐神韩修十分近似的灵力,他们当真是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于是奋不顾身地赶来看看大救星。 韩修在暗渊中自觉没有过太久,但是天际已经夕阳西沉,居然过去了整整一个白天。 韩修按着台下那些殷殷期盼的众生,想起暗渊若一直开着,终究是个祸患,于是一手扶念真,一手掐诀起阵,将这祸患之源先封上。 而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雷炎就在附近旁观。 雷炎也是在感应到韩修灵力后,马上就赶到鸿鸢台的。 此刻他站在人群前方,负手而立,赤发招摇,赤眸幽深,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韩修封暗渊。 曾经是交情甚笃的一对好友,如今一神一魔,立场对立。 在旁人看来,此刻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必是暗流汹涌,保不准下一瞬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于是鸿鸢台下的修士们如惊弓之鸟,都悄悄准备好了逃命保命的法宝,就等待会大战爆发,他们明哲保身。 并且他们都在猜,雷炎会是率先动手的人。 因为雷炎如今堕魔,他定不会容许韩修真把暗渊封上的。 然后就在众人便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一直风平浪静。 雷炎从始至终就在旁边负手看着,好像韩修正在做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在他那张邪魅俊美的脸孔上,还能看到一种有点小骄傲的笑意。 仿佛在说,看,咱们狐神可真能干。 第117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62 暗渊封闭,原本灭顶的灵州大灾劫,就此消弭。 然后在众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中,雷炎笑着走近韩修,而韩修也对他露出温和微笑。 “欢迎回来。”两人一开口,竟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四个字。 于是相视,会心一笑。 雷炎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向来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他上前一步,一手放在韩修肩头,一脸热情道:“走,去我炎苍境做客,你得好好交代你怎么死而复生。” 说着不等韩修回答,雷炎又转头朝人群中的易萧然一招手,说:“绿榔头,你过来,有事交代你办。” 易萧然虽然也已经贵为一洲灵尊,但是辈分摆到雷炎面前,就着实小了整整一辈,这绿榔头的诨号当初是韩修起的,但却是雷炎给嚷嚷开的。 易萧然仿佛又回到被榔头支配的悲催日子里,一边心里暗叹,一边还是乖乖上前,等候雷炎吩咐。 只见雷炎面不改色的微笑着,指了指正被韩修扶着的念真,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说:“来,把神尊手里这只小畜生拿走,宰了,再找个山沟扔了。” 这话说的极响亮,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鸿鸢台下吃瓜群众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雷炎所说的小畜生,可是五大灵洲第一尊念真啊。 易萧然本来就一身绿,听了这个要求,脸也一下绿了,整个人就很符合他木灵尊的印象设定。 念真在暗渊中拼死一场,早已浑身是血,衣服更是破破烂烂,整个人已是十分虚弱。 这时韩修感到肩头微沉,料到念真情况不好,忍不住紧张了。 结果却感到腰上一紧——念真竟是牢牢环住他的腰,那力气,和表面看上去的虚弱完全不同。 韩修心中想笑又无奈,只好回头看雷炎,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说:“念真伤的不轻,我得先带他回空蒙境疗伤,改日再拜访炎苍境吧。” 雷炎自然是不想答应的,还想支使易萧然把念真这块绊脚石搬走,不过韩修实在担忧念真,于是对雷炎说了声抱歉,便以灵力直接带念真离开。 回空蒙境的路上,念真都没有说话,不过手一直搂着韩修的腰不放,就好像担心一松手,韩修就不见了。 通过水云径的时候,韩修想起念真曾给他看过的瑰丽阶梯,于是忍不住抬手一划,也在虚空中凝成了一道道水晶一样的冰晶台阶。 他一手扶着念真,两人拾级而上。 天边晚霞正美,片片如同绯色的落英,美得如梦如幻。 韩修不由转头,想叫念真不要错过这样的美景。 可是目光移动,眸子却是猛然一紧。 念真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身躯早已被血染透了。 “真儿!”韩修惊呼一声,连忙将他倒向无际虚空的身体拽了回来。 随即他扶着念真坐下,一手揽着他后背,一手抵住他心口,要度真气为他疗伤。 到底是入一次暗渊,纵使念真半步化神的修为,去这一遭,也是九死一生的凶险搏命。 念真靠在韩修臂弯里,双眼努力睁大,眼神却无法聚焦,空茫茫地颤抖着,像是想在黑暗中努力寻找到师父的脸。 “……师父……”这一声,是在心中踌躇犹豫了好久好久,才和着血,艰难从喉咙里吐出来。 “别说话!”看他血如泉涌,韩修蹙眉低呵,要专注为他疗伤。 然而念真攥住他度灵气的那只手,不肯接受。 “再不治疗,你会死的。”韩修认真道。 但念真看着他,眼里满是依恋和不舍。“我知道。”他说,“我应得。” 原本他一条命是想用来找回师父,但现在师父已经回来,他一条命也没什么可留了。 若有能原谅自己的余地,哪怕再小,他都会厚颜无耻地活下去。 可是没有那样的余地啊。 以我所为,万死难偿。念真在心中无言呢喃,却都不敢真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师父心软,真说出来,师父肯定要说出原谅和宽慰他的话。 这一刻,除了以死谢罪,他已经寻不到合适的归宿。 韩修见他执拗不配合,只能默默叹息。 “事情我都听易萧然说了,我知道,你从头到尾没有想伤我……” 韩修把手放在头上,将他凌乱染血的头发拨开,细细抚平理顺。 “是我信不过你在先,若我一开始就表明身份,虽然你大概率不会信,但我要自证身份,总是有办法的,纵使过程曲折,总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念真五官生的好,眉目清俊,微扬的眉峰英挺张扬。 在韩修的记忆里,少年的念真英气勃发,眉目转过来时,灵动又清澈,再配上一声清脆喜悦的“师父”,真是有能让人心情好一天的疗愈效果。 但后来,念真拔出七情,那时的他的眼神,初看只是沉稳成熟,后来方知,那是比心灰意冷更冷的一种沉寂。 韩修轻抚着念真的头发,声音温柔。“如今这般境地,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念真:“……”说不出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涌出来。 他原本是下定决心,不让师父为难,不求师父原谅,就默默死去就好。 可是听着师父的声音,感受师父久违的抚摸,一股酸涩直冲心灵,根本无法忍耐。 他像回到了青涩稚嫩的少时,一头扎进师父怀里,嚎啕大哭: “师父,我好想你!真儿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念真攥着韩修的衣襟,哭的像个孩子。 什么半步化神,什么灵州第一,他就只是当年那个卑微的小徒弟。 从韩修第一次陨落,念真的心就是悬在半空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左右也是空荡荡,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百年。 如今他好像终于落地了,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就这样趴在师父怀里,痛哭着,说着想念,直到昏死过去。 看着念真闭着眼,长睫毛乌黑潮湿,韩修忍不住也是眼眶一热,泪水大颗的落下来。 第118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63(完) 念真晕的很彻底,韩修只好把他抱起来。 但是起身的时候,脚下忽然传来“叮叮”的清越脆响。 他一低头,才看见好多小冰花从怀里洒落,与脚下的灵力阶梯碰撞,这才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韩修先是懵了,不明白这些小冰花从哪儿来的。 等看见昏迷的念真眼里有泪滑落,落地凝结成冰花,这才恍然大悟。 别人的泪花是形容词,念真的泪花是名词——这是个真能哭出花来的男人啊。 韩修不禁感叹,心疼又想笑,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念真哭出来的一朵小冰花。 念真是水系,以前修炼时出过岔子,打那以后就有个毛病,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还没什么,一落地就啪嗒一声结成冰。 韩修看看手里的小冰花,发现形状很规则,非常的好看,而且这种冰凝着灵气,不会化,说是水晶也差不多——简直和能哭出珍珠的人鱼公主一样嘛。 回到空蒙境,韩修就开始着手为念真治疗。 他来的时候,顺便把小世界里的宝贝都捎上了,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淬炼精华,总算把念真一身的伤都给治好。 这些伤当然还包括双眼和左臂。 于是三天后,念真焕然一新。 “师父。” 双眼重新获得视觉,不再只能依赖灵气看到个模糊的轮廓,念真望着眼前的师父,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 然后他看见师父在对他微笑,和过去一模一样,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温柔而包容。 念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地上就又撒了一片的小水晶花。 这时笋子弹出来,调侃道:【啧啧啧,真是个小哭包啊~哭起来真好看,宿主加油,让他多哭哭。】 鬼畜系统,总对宿主说一些稀奇古怪的建议。 韩修简直哭笑不得:【你能不这么损吗?】 【诶嘿嘿,这次真不是损,他一个泪花能给你加10个积分,现在积分正哗哗的往上涨。】 【积分!!!】 没想到念真的泪花不光好看,还有这种功能。 韩修馋了,于是一把将念真抱进怀里,把他的脑瓜按在自己肩上,温柔地给予更多感动:“哭吧,别忍着,哭出来会好受一些,在为师面前不要逞强。” 失去师父,太思念,于是自断一臂,自抽一魄,想造一个虚假的幻象,最终还是痛的无法忍受,拔除七情,活的像块木头……这一百年,太难熬了。 可是这所有的难熬,都不及最近这一年所为的混账事,带来的懊悔愧疚难熬。 念真将脸埋在韩修颈窝中,双手攥着韩修背上的衣服,泣不成声。 “对不起,师父,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我不配活在你身边……” “我不配……等我死了,我变成一条魂魄守着你,我再不打扰你,我就远远看着你就足够了……” “额……”韩修顺着念真的话往下联想了一下,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心中不由哀叹:“这好好的,讲什么恐怖故事啊?瘆的慌。” 韩修不禁回想了一下百年前,自己死在念真手里的场面。 说实话,他反而是愧疚的那个。 因为那时候不知道念真对他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当时想得简单,觉得死在念真手里,既能帮念真稳固地位,也可以顺势脱离这个世界,有利无弊,于是,差不多是自己往念真的剑上撞的…… 但是站在念真的角度想,这就是误杀了挚爱啊,这得多煎熬? 韩修叹气,一手摸着念真的头发,一手轻抚念真的后背,想象了一下念真这一百年来过的日子,感觉自己眼泪也快忍不住了。 他有些用力地抱着念真,平复了一下情绪,忽然想到什么,于是轻声说:“重新跟为师结契吧。” 念真僵了一僵,最后猛然抬头看着韩修,一脸的难以置信,然后,这种惊讶转为一种充满悲切的喜悦。 见他是开心的,韩修于是掌心汇聚灵力,完成结契。 契印同时在他们两人心口形成,以灵力由内而外、由骨到肉的刻上。这个过程是痛的,嫣红的“修”和“真”出现在各自的心口,伴随着一阵钻心刻骨的痛。 痛是深刻,彼此心灵相通的感觉来的更加凶猛。 念真奋力抱紧韩修,额头抵着韩修的额头,眼睛闭着,泪盈于睫。 “第三次了。” 他用掌心捂着自己心口的修字,呓语般的轻声道。 颤抖的声音里,装着莫大的喜悦、感动和幸福。 “何其有幸,我这一生,能三次拥有师父的契印……一定是做梦,我一定是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韩修听着念真有些傻气的低声呢喃,心中涌起一阵满溢的滋味。 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又喜又悲,又哀又乐,人之七情,仿佛全融在里面了,每一分滋味都不少,杂糅交织在一起,紧密无间,又色彩分明,彼此衬托着,让以前的悲苦变得暗淡,让眼下的喜乐变得激烈。 第二天天光大亮,韩修才迟迟醒来。 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念真伏在床边,下巴压着交叠的手臂,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 这傻子竟是跪坐在地上的,看样子,坐了不少时间了。 韩修与他四目相对,不禁好笑:“你在做什么?” “在看师父。”念真认真回答,完全没发觉自己的行为像个幼稚鬼。 只是这种幼稚又傻气的样子,韩修却看的心动不已。于是他侧过身,一手支着头,与念真一上一下地看着彼此。 “傻真儿,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伸手,掌心轻轻覆着念真面颊。 “放心吧,不是梦,我们日子还很长。” 系统并不限制宿主在各个世界逗留的时间,只要韩修愿意,他可以留下来陪念真一辈子。 然而当他手指在念真面颊摩挲,又任性地说下那句“来日方长”时,一阵轻微的压抑感忽然从念真那边传来,随即,他听见念真心里有个非常微弱的声音说:“来日无多了……” 念真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那声音也是被压抑的极小极小,大约是因为韩修这声来日方长来的太突然,念真心防不由得失守一瞬,这才被韩修捕捉到。 韩修猛一下坐起来,震惊、心痛、不可思议地看着念真。 念真原本还保持着若无其事的微笑表情,见到韩修脸上激烈的情绪变化,他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坐直了身子,神情心虚一下,躲避韩修的视线。 韩修急了,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托起念真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沉声问:“怎么回事?” 话问出口,韩修便自己想到了答案。 肯定是在暗渊里出了事——以念真当时的情况,坠入暗渊必然是顷刻间粉身碎骨、飞灰湮灭,可是念真没事,甚至还挺精神,这不太合理。 这时,韩修便想到,有一种早就被人摒弃的术法,是以……寿元换修为。 彼此心意相通,虽然因为各种原因,都不能对对方完全敞开心扉,但是当下某些强烈的想法,对方都还是可以感知的。 念真知道韩修已经猜到了事情原委,心中酸涩一下,抓住韩修托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微微攥着,一双眼贪恋地看着韩修,舍不得挪开眼。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韩修心痛到有些恍惚,不忍与念真对视,低下头去,心中自责不已。 本可以避免的,这事本不至于发生的! 韩修缓了一会,才重新提起勇气看念真,用有些颓败的声音问:“还剩多久?” “五十……” “只剩五十天了?” 尽管已做好准备,但韩修还是如遭雷击,几乎猛地就要哭出来。 念真连忙双手握住韩修的手,纠正道:“是五十年。” 韩修一怔,忽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对修真界来说,五十年简直是弹指一挥,许多大能随便闭个关就是十年起步。 以念真的修为,活个三五千年实在是没什么难度,这般比较,五十年就确实是相当短暂了。 但是,对凡人来说,五十年实在不算短了,毕竟,凡人夫妻能相守五十年的,就可以算是白头偕老了。 韩修强颜欢笑一下,将念真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五十年就五十年,只要活的高兴,五十年会比五千年有趣。” 韩修这番话,念真是最深有体会的,只是心中依然悲伤:“真儿的五十年会有师父陪着,可是之后师父怎么办? “我现在真是盼着师父爱我,又盼着师父不要对我有情…… “师父是神,寿元无尽,若是真喜欢真儿,那五十年后,你要受多少苦?” 自己吃过的苦,知道有多难熬,所以害怕,惶恐,担忧那挚爱的人,走上自己走过的荆棘路。 然而韩修却不以为然,坦然从容地笑着说:“五十年后,为师与你一起离开这人间。” 这话让念真心中一痛,立刻就想出言阻止。 可是韩修在他开口时吻住了他,吻的深入而忘情。 一吻结束,彼此的心意都已经印在了对方心里。 于是念真打消了所有劝说的念头,只是泪花又一颗颗往下砸。 他忍不住握住韩修的手,递到唇边虔诚地亲吻一下,最后攥着捂在心口,抬头对韩修说:“有师父为伴,哪怕万年换一天,于我而言,三生有幸。” 第119章 无情灵尊vs小狐神64(番外) 有了同生共死的默契,一切的阴云就全都散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怎么高兴怎么过。 什么灵尊,什么狐神,一切的身外之名,甚至连修炼这件事都抛了。 他们在青穹湖边搭了个小窝棚住下来,每天专注于捕鱼打猎研究美食,口腹之欲这一块,绝不能委屈的。 念真的厨艺一向好,煎炸烹煮烤,样样精通。 除了打猎,他们也种点粮食瓜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起了完完全全的凡人夫妻的日子。 只是这凡人夫妻的小日子,时常总得受点骚扰。 “哎呀,这是谁的地?路过没注意,烧了,不好意思啊。” 这骚扰便是雷炎了,堂堂当世大魔神,没事不去搞事业,反而天天往青穹湖的山沟里跑,要是正好赶上念真在种地,保准要搞点破坏。 对此,念真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和友好。 “师叔来了?快,院子里坐,有鱼吃。” 对于这宽容和友好,雷炎敬谢不敏。 “不吃,你师父呢?” “师父在烤鱼啊,不过既然师叔不吃,我这就让师父别烤太多。” 一听鱼是韩修做的,雷炎眉头一跳,抬手改主意道:“谁说本尊不吃了?本尊最爱吃鱼。” 说着,大步进了他们的小院子。 念真俨然是一位热情好客的好家主,客气地给雷炎搬了凳子。 这时韩修端着一盘烤鱼出来,神情是十分沮丧的。厨艺这块,他其实还行,但唯独对鱼这一道,着实没有天赋。 他未料到雷炎来了,正要说话,结果念真快步过来,将他手中的烤鱼接过去,直接端到雷炎面前:“师叔,吃鱼,别客气。” 雷炎一见到韩修就高兴,又见这是他亲手烤的,顿时满脸的欣喜之色,看着韩修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些鱼都是失败品,韩修当即想阻止:“那个不……” “没关系的师父,我少吃点就少吃点,师叔远来是客,自然是客人先吃。” 热情说话的同时,一阵低低的,带着委屈意味的心声传进韩修心里:“师父,师叔刚把我一块地给烧了,那是我种了三个月的番薯。” 一听这委屈巴巴的声音,韩修于是只能忍下到嘴边的的大实话,无奈对念真苦笑一下,旁观坏心眼的徒弟坑雷炎。 雷炎没尝过韩修的手艺,终于有机会尝一次,简直不要太荣幸。 只是当他兴致勃勃的啃了一口鱼肉,脸上那种荣幸的劲儿,就肉眼可见的垮下去。 雷炎:“嗯……好、好吃,真好吃……” 雷炎的表情堪称痛苦面具,当着念真和韩修的面,表演极致的强颜欢笑。 雷炎吃的相当艰辛,不过关键时刻,易萧然来了。 “你们要的揠苗助长的灵药……额,雷炎魔尊好。” 如今暗渊虽然封上了,但是论修为,除了已经归隐的韩修,仍旧是雷炎最强,所以如今的五大灵洲,是以雷炎为尊。 如今易萧然见了雷炎,多少还是有点下级见上级的发憷。 “哟,绿榔头来得正好,吃鱼。” 雷炎总算见到救星,抓壮丁一般把易萧然抓到桌边坐下,满当当一盘鱼推到易萧然面前,面带微笑与威胁的一个字:“吃!” 可怜易萧然就是来送东西的,被雷炎压着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巴巴地吃起来。 好不容易推掉了难题,雷炎一副大获全胜的表情看着念真,得意洋洋道: “对了,你师父的分身还放在我那里,我寻思着,要不就搁我那儿吧,我会好好照顾的,说不定照料个百来年,真能生出个仙灵来,到时候,我就娶他。” 当初留在炎苍境的韩修分身一共有两具,一具是念真造的,一具是韩修分化的,韩修分化的那具,在他打算留在灵洲时起,就自动合并回本体了,所以雷炎现在说的,是念真做的那一具。 念真知道雷炎这时候说这个,是为了膈应他,于是笑着说:“师叔忘了,那不是师父的分身,真正算起来,是我的分身才对。如今师父的魂魄不在里面了,这分身该返璞归真,越来越像我。” 简简单单两句话,把雷炎给恶心坏了。 当场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我回炎苍境了。” 走的时候顺便把易萧然捎上,恶狠狠道:“跟我走一趟,我那有个废品,你帮我丢掉。” 赶走雷炎,念真回头看着韩修,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喜色。 原本,他以为这会是一场他跟雷炎的争风吃醋的大战,却不料韩修真站在他这边了,于是不光得意,还自豪。 “谢谢师父鼎力相助,真儿要好好感谢师父。” 念真说着,忽然将韩修打横抱起,直接奔了卧房。 青天白日的,春光明媚,两只小麻雀在窗子外的树枝上蹦蹦跳跳,乌溜溜的眼珠子朝窗里看,俨然两个不要脸的小贼。 翻云覆雨结束时,韩修才发现自己的好事被两只麻雀偷看了,莫名老脸挂不住,恨不得把身上的逆徒一脚踹下床。 不过逆徒这时却忽然在他面颊啄了一口,然后将面孔埋入他颈窝,小声地说:“师父,师叔很好,所以……” “等你死了我跟他做伴儿是吗?” “……是。” 韩修真是被念真气得无语,当下冷着脸说:“你就不怕,你还没死,为师就踹了你跟雷炎走?” 一听这话,念真汗毛都竖起来,一下抬起头睁大眼,直勾勾看着韩修,严肃无比道:“怕!” 真怕,怕的要疯了,所以哪怕明知道韩修不会变心,可是只要雷炎来,他就忍不住针锋相对。 韩修看出他脸上的怕,于是笑着摸摸这傻小子的头,说: “怕就对了,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为师这一世只认你一个,不是一同来这个世界,可以一同走,这是我的决定,愿意的,高兴的。” 听着师父的愿意和高兴,念真又给感动哭了,漂亮的冰花眼泪一颗颗往下砸,砸的满床都是。 而韩修的意识中,笋子兴高采烈: 【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是积分界的红包雨啊~】 第120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1 室内烧着火盆,四个角落一处一盆,火苗跳动,劈啪作响,将原本幽深阴暗的密室照出一种昏昏的亮感。 室内有人,七八个,都是玄色短打劲装,清一色的男子,脸上都戴着面具,肃穆威严,不苟言笑,各自手中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忙碌而沉默。 一个身形清瘦高挑的青年坐在墙边的小凳上,垂着头、敛着眸,一身黑色纱衣,是寻常人族见不到的珍贵鲛绡所制。 他面容俊美异常,双眸碧蓝如海,一头同色的长发披在肩后,更是如海藻一般柔软茂盛,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遐想到那传说中,鲛人幽居的神秘深海。 只可惜这人俊美是俊美,神情却木讷呆滞,坐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却动也未动过一下,更不说话,连眼皮都似乎很少眨动。 一眼看去,倒像个精美至极的白瓷人偶。 可纵使面上毫无神采,但他委实生的太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碧色的眸子,就像星空下的海面,随便一眼瞧过去,那都是能叫人心头怦然一动。 这样的人,就这么坐在一群忙碌又严肃的黑衣大汉之间,就有种他被狼群包围,急待解救的危机感。 不过眼下狼群们忙得很,暂时无暇朝他龇开獠牙。 一台七尺高的木架被抬了进来,四名壮汉一起抬的,抬进来放在了俊美青年的身边,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震响,分量不轻,昭示这木架的沉重与坚固。 俊美青年被这一声震响惊了一下,碧色瞳子略动了动,随即眼帘缓缓抬起,茫然的目光看着木架,一点点将这陌生奇怪的巨大物件收入视线。 这木架显然是用来拘人的,中间有一根横木,可以上下调节高度,上面有拘束用的铁环。 然后不等青年空茫的意识想出这木架的用途,他人便被一名玄衣男子粗鲁拎起,踉跄拖到木架边,重手重脚地迫他站直,冷漠眸子仔细比对了一下高度,便将那横木调高了一些。 刚好是青年肩膀的高度。 调好了高度,压下卡栓,横木便固定住了。 准备就绪,于是又过来两名玄衣男子帮忙。 他们把青年拽到木架上,展开双臂,将人严严实实地往上面绑,一副要把人钉在上面下不来的狠劲。 无极殿是做买卖的地方,南北通吃,什么买卖赚钱就做什么买卖,在羽族和人族都十分吃得开,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也是个法外之地,哪一族的规矩都管不着他无极殿。 所以纵使如今鲛人为宠已是常见的事,但是真正敢公然买卖鲛人的,也就独此一家了。 无极殿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培训的,更有严酷的刑罚教他们懂得,按规矩办事才能活命和挣钱。 所以在他们眼里,不管是美是丑,是人是兽,那都是商品,是不会起私心念头的——不管歹念还是善念。 然而眼下,这俊美鲛人被他们重手重脚地往架子上绑,一双碧色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惊慌,茫然又无辜地看向他们。 于是,几个身经百战的玄衣男子俱是一愣,长满茧子的粗粝大手都停住,竟是不忍心再绑他。 “愣什么愣?再不绑好统统滚蛋!” 李青是无极殿里的一名小管事,资历比旁人都高一些,面对常人难敌的诱惑,自然是稳得住的。 他这一声吼,那三个险些被勾了魂的玄衣男子才回神,连忙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一阵锁链叮当过后,这名俊美鲛人便牢牢困在了木架上,连动一下都难。 虽说到此时他眼里仍是茫然的,但是显然不习惯这被绑着的姿势,于是下意识地挣扎。 原本麻木空洞的神情里,带上了几分倔强和隐忍,看上去真是……好生撩拨人。 李青看了这一幕,当下也是失神了一下,心中泛起了绯色的涟漪。 这般反应,自然是被旁边小弟看出来了,于是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咳嗽一下,提醒他回神。 李青刚刚才训了别人,现在自己又犯,委实下不来台,于是干咳两声,老神在在地给自己打圆场: “南海之外有鲛人,亦作蛟人,龙之后裔,水居如鱼,织纱入水不湿,泪泣成珠,出水则生双足,艳美无双,见之倾心——这定然是个血统极纯的鲛人,勾起人来,怕是那睥睨四海的羽皇陛下都架不住。” 自己架不住,便拖传说中的羽皇陛下下水,反正天高皇帝远,羽皇又听不见,李青只管给自己找台阶下。 见李青找补找的辛苦,近旁几个下属也很给面子,纷纷点头称是。 而这时,另外的下手抬了个火炉过来,炉中炭火烧的灼红刺目。 李青于是从墙上拿来无极殿专门用来给货物打标记的烙铁,施施然地放入火炉中烧。 “去,把他领子拉开。”李青对下手吩咐。 于是下手便将那青年的衣衫拉开,露出锁骨下的肌肤。 被锁在木架上的鲛人还不知道眼下境况,见有人无故扒他衣领,于是一双碧色眸子便瞧着那扒他衣领的人,天真无邪的眸子里,都是茫然疑惑,像是在问: “你要干什么?” 扒衣的下手被他瞧的心脏乱跳,面具下的糙汉脸颊竟是红了一片。 然后他忍不住问李青:“鲛人娇贵的紧,这样打烙印,也太暴殄天物了。” 李青白了下手一眼,冷声道:“旁的鲛人是娇贵,平常断不会让他们受伤吃痛的,但是这个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 李青已经将烙铁烧好,并没有烧的通红,只到堪堪能烫伤浅层皮肉的程度,这也算是他的私心了。 不过嘴上他是不会承认的,转头拿着烙铁过来,似是嫌弃似的答道:“这个不会哭。” 说着,烙铁递上去,贴住面前鲛人锁骨下方。 纵使李青留了私心,但烙铁烫上去还是听见刺啦一声。 只见那鲛人眸子猛然大睁,像是仍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痛的脸色骤白,整个身体在架子上拼命挣扎起来。 但他人早被绑的严实,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于是他便垂低了头,咬着牙强行忍耐。 除了没有大声哭叫,那样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李青平常辣手摧花不知几何,这次面上不动如山,但心里已经给揪疼了,烙铁上去印一下就挪开,好像挨烫的是他自己一样。 旁边几人也是不忍,于是再没人故意咳嗽提醒李青的留手。 大家装作一切如常,那手下瞧着鲛人苍白面庞,忍不住惊讶出声:“呀,居然真没哭啊。” 虽说只是随便烫一下,可那也不是人受的,鲛人以泪泣成珠闻名,吃了这样大的苦,竟然没哭,就不对劲。 李青看着鲛人锁骨下被烫出来的无极殿标记,看不出留手的痕迹,才幽幽道: “鲛人的价值有二,其一便是鲛珠。这无主鲛人被俘获时,上头就想看看他能出什么成色的鲛珠,可结果法子用尽,他就是不哭。” 身为鲛人却不会哭,那他的价值就等于折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价值,便是像个普通美人一样,卖给某个色鬼当娈宠了。 第121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2 虽然色相只占鲛人价值中的一小半,但是相对于他族的美色,却已是个中翘楚,何况今夜要卖的这鲛人的相貌,即使在鲛人族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所以纵使被李青给了个娈宠的轻贱说法,但是当夜无极殿的千金堂还是爆满。 毕竟色之一物,说起来低俗,但是说到底,却是谁也不能免俗,而且因为今夜这鲛人是男子,所以竞买的客人里,还来了不少身份显赫的女子。 无极殿是很会做生意的,在公开竞买之前,早已经将消息传得满天飞,是在一个月前,就定下了今夜的这场竞买。 而无极殿的声誉一向也不错,他们说是宝物,那就一定价值连城,他们说是美人,那就绝对是天姿国色。 于是竞买还未开始,千金堂的侍从便忙翻了天。 所谓千金堂,指的是来此的人物,必是一掷千金的豪客,从这里出去的货品,也绝对担得起一掷千金的豪阔。 李青站在帘幕后,稍稍掀开一角,往那华灯璀璨处的满堂贵客里瞧了瞧,这一眼扫去,瞧见不少女客,他心里松口气。 女人总是心软细致的,希望今晚是位女贵客拔得头筹吧,能善待那鲛人。 李青在心中想着,同时想起那鲛人被烫上烙印的时候,蹙眉苦忍的样子,心里就莫名一阵心疼。 这鲛人实在是太惹人怜了,可偏偏脑子不大好的样子,想必是不会取悦人的。 若是到了女客手里还没什么,但要被男人买去,时间久了,过了新鲜劲,玩弄起来必会觉得如不开窍的木头一样无味,到那时…… 李青忍不住蹙眉,想到鲛人血肉有解毒和益寿的传言,若是这脑子不好使的鲛人被买主厌弃了,最后的下场,必是惨不忍睹。 李青正暗自忧心着,某下属的脑瓜从旁探出,也是看了眼外面,而后一拍大腿咋呼起来: “不妙啊!人族二皇子皇甫枭也来了!这可是个急色鬼,而且酷爱在床笫之事中凌虐取乐!” 一听皇甫枭也来了,李青都忘了责怪这冒失下属不懂规矩了,视线连忙扫过宾客前排,果不其然,就瞧见一个衣着华贵,摇着折扇,满面冷峻的年轻男子。 瞧见这位,李青心便一沉,知道没指望了。 人族奢靡,皇甫枭好色成性,本性又极端残忍,只要千金堂竞买美人,而他在场,那基本买主就定下是他了。 经过李青之手卖出的各族美人已有十七八个,其中大半都是皇甫枭买走的,而据李青所知,这些美人,不论男女,就没有一个活过半年的。 知道没希望了,李青心中叹气,面上反而冷静了。 他放下帘幕,重重砸了下那下属的脑袋瓜,呵斥:“货物就是货物,不必当人看,轮得到你说买主的不是?活腻了!” 下属挨揍,连忙捂着头跑了。 辰时一到,千金堂的鼓声便响了起来。 排场做的很足,两大排鼓手,朱红的大鼓擂得声势浩大。 便是在这壮丽十足的鼓声中,一片巨大的红幕忽然从天而降,带着漫天花雨,短暂地遮蔽了所有宾客的视线。 而当红幕完全落下,上好的绸缎布料迤逦委地,这飘满花瓣的高台上,便已经多了一尊七尺有余的高大木架,而木架上,便锁着今晚要被竞买的绝色鲛人。 “哗——” 台下宾客看清这鲛人的一瞬间,整片坐席便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惊叹声。 着实是太美了,饶是无极殿早就将噱头宣传的很足,但是贵客们亲眼见了,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巨大的惊喜。 那绝色鲛人被绑在木架上,两臂打开,被绑的严实,动弹不得,而黑色纱衣却衣襟松散,露出锁骨,和锁骨下被烫的通红的一块肌肤。 这一幕,女客看了纷纷蹙眉心疼,恨不得立刻将人从那木架上解救下来,抱进怀里好好抚慰一番。 而男客看了,大部分则是喉结滚动,眼神里的火热几欲藏不住。 李青作为小管事,上到台中,准备宣布竞买规则和流程。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道张扬声音已经先响起,声音里透着狂妄和霸道:“一万金,这鲛人我要了。” 不用看是谁,李青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人族二皇子皇甫枭。 一万金,对于一个不会哭的鲛人来说,实在是太高了,不论是单纯的美人还是能出上乘鲛珠的鲛人,都未曾卖出过这等高价。 李青心中微微叹气,忍不住朝身旁那仍旧满脸迷茫的鲛人看一眼,也只能为他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无声惋惜。 “一万金,价高者得,在场贵客,是否还有人愿出更高价?” “我出一万一!” “我出一万五!” …… 今夜,竞拍的贵客们着实发了疯,竞价声此起彼伏,持续走高。 只是当所有人都将目光专注于竞价时,台上那被无数豪客争夺的鲛人,却是将一双眸子看向坐席一角。 他像是看的入迷,碧色眸子一派天真纯澈,似是一泓清泉,不染丝毫凡俗杂质,但看向那一处时,眸子里却满专注。 而他所看的方向,有一方平平无奇的矮几,矮几旁坐着个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红衣,赤发赤眸,面容俊美,带着说不出的邪气甚至妖娆。 若不是他坐的位子低调,这男子定也早成了焦点。 男子身旁,护卫正在为他斟茶,见他喝完一盏又一盏,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您也喝得差不多了,该回了。” 今夜,旁人都是为了绝色鲛人来的千金堂,唯独他家主子是为了茶——这该死的无极殿,茶水不外供,就是他家主子这样的身份,想喝也只能亲自来。 凤云霄喝着茶,听着护卫的抱怨,一双赤色眸子,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 然后,就在叶安以为他家主子终于喝够了、想走了,却听他家主子悠然道:“你看看台上那鲛人——有惊喜。” 凤云霄声音十分好听,与他堪称妖娆的俊美面庞一样动人。 叶安听了这话,才不带希望地将头转向台上,撇着嘴道:“鲛人嘛,除了漂亮就是漂亮呗,能有什么惊喜?” 然后,当他看清台上鲛人的容貌,顿时双目圆睁,炸雷似的一声惊呼:“我的娘呀!鲛皇韩修!!!” 叶安嗓门大,这一声差点就吼出了石破天惊的效果,幸亏他主子手脚利索,关键时刻给他踹趴下,将他的话全截在喉咙里,成了嗷呜一声惨叫。 等叶安从地上爬起来,眼珠子还愣愣盯着台上的时候,凤云霄将一块凤头金牌递给他,悠然下令:“去,买下他。” 叶安这才稍稍回神,但却没有去接那贵重无匹的金牌,而是蹙眉道:“这肯定不是那位鲛皇,那位鲛皇早死了,尸骨无存!” 凤云霄眼帘抬起,斜睨了这嘴碎的侍卫一眼:“你当我不知道吗?” 叶安顿感不解:“您知道?您知道干嘛还要买他?这鲛人长成这样,定非巧合,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只怕居心不良!” 凤云霄听了,不甚在意地一笑,又将赤色眸子悠然转回台上,慵懒自得。 他瞧着那痴痴将视线定在他身上,一副可爱、可怜、可欺模样的绝美鲛人,俊美面容神采飞扬,好不要脸地答道: “因为——他勾引我了。” 第122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3 但凡有皇甫枭在场,那被竞买的美人必然逃不过他的魔掌,这是李青的经验之谈。 当夜这绝美鲛人被竞价到了快百万金的天价,周遭贵人们除了咋舌,也都觉得,这漂亮鲛人最后肯定是皇甫家的。 然而那边竞价还未结束,台上李青收到了一张凤头金牌,于是,千金堂的堂主亲自下场,一锤定音,宣布这位绝色鲛人已有了买主,请众人不必再争。 这转折来的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当场宾客里,顿时起了闹哄哄的议论: “凭什么啊?都没见有第三者出来竞价,怎么就忽然另定了买主?” “千金堂莫不是见这绝色鲛人奇货可居,想另寻日子来个狮子大开口?” “呵,一听你们这话就知道是新来的,难道不知,无极殿最重声誉,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你说,怎么也没见竞价,就突然定了另外的买主?” “这无极殿屹立于三族之间,却又不归顺任何一族,生意却照做,自然是要下一点血本的,对于三族尊皇,无极殿分别许诺他们免费买下三件宝物的特权,如今未竞价却宣布买主,这买主是谁,便不用多言了。” 说到后面,那解答之人的声音压低下去: “不要乱看,若是那尊皇本尊亲临了,你一眼看去,搞不好要招来杀身之祸!” 议论到这儿,大家心中解了惑,于是也就不啰嗦了,只是个个都忍不住猜,到底是哪位尊皇这么接地气,跑来跟他们抢美人。 定了买主后,韩修便被安置到了朱玉楼。 奢靡大房里,轻纱幔层层叠叠,角落里点着熏香,从兽首铜炉里袅袅地盘绕上来,将屋中熏出一片迤逦缠绵之意。 而床边桌案上,各色物品一应俱全,一眼看去,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 这是千金堂出售美人附赠的优惠,因为会重金来买美人的主,八成都已心痒难耐,忍不住来回折腾的等待了。 无极殿对自家贵客们最是贴心了,美人光卖出去还不行,得让客人好生体验,不能让他们在半路的轿子或者马车上将就办事。 凤云霄斜着身子倚在床边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鲛珠。 这鲛珠品相非凡,虽不大,乍一看是莹润白色,但是细看,又会发现五色彩光。 千金堂的宝物库里,收纳过的最顶级的鲛珠,也只有三色彩光,还是百年前的事了,已不知辗转到哪位贵人手里了。 如今这一颗五色鲛珠若是公诸于世,想必要掀起一番竞买狂潮。 不过凤云霄不缺钱,这珠子他也只有一颗,来之不易,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去卖的。 在他慵懒闲适地把玩着手中鲛珠的时候,李青进门叩拜,恭敬询问道:“您买下的鲛人,是脱光了送来,还是仍旧锁在架子上送来?” 人族尊皇就是个小心多疑的主,当年就险些被送上床的妃嫔刺杀,以至于到今天,宠幸不熟的妃嫔时,都要把人绑着,外间安排十几个侍卫才安心。 凤云霄听了禀告,仍是专心把玩着手里的鲛珠,随口道:“那就脱光了锁架子上送来吧。” 听了这命令,李青面不改色地应了是,便起身要去准备。 只是心中忍不住慨叹:“看来是个不下于皇甫枭的变态,那鲛人怕是要惨。” 李青脚步已经迈出门槛,身后却又传来凤云霄声音:“好像有点变态,跟皇甫家的傻儿子似的——还是不脱了,就绑架子上送过来吧。” 皇甫家的傻儿子…… 李青头上天雷滚滚,险些脚底一滑摔出门去。 恭顺应了声是,再不敢胡乱腹诽,连忙办事去了。 韩修被送进房时,双眸原是茫然无知,带着不知所措的懵懂,但是当视线触及坐在床榻等候的凤云霄时,那眼神蓦地就安定下来,似是海浪之中浮沉的溺水者,终于抓到一块浮木。 凤云霄看着这被绑在架子上的小可怜,目光忍不住多打量了那熟悉的面庞几眼。 然后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捏着小可怜的下巴,左右转转,仔细观看,最后忍不住摇头赞叹:“啧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你莫不是他孪生兄弟?” 小可怜回望着凤云霄,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发出茫然微弱的声音:“他……是谁?” 这一问,把凤云霄惊着了,然后眉目间添上喜色。 “原来你会说话!那怎么无极殿说你是不会哭不会笑的哑巴?” “我……我不认识他们……不想说话。” “哦?言下之意,你认识我了?” “你是凤云霄。” “呀,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凤云霄,羽族尊皇,他这张天颜,可不是什么无主小鲛人能认得的。就算真有那荣幸见过、认得,也绝不敢当面直呼出来的。 凤云霄故作惊讶,一手轻抚小可怜的软嫩面颊,笑容无害地问:“要不然,你重来一下?不然你落难小可怜的假身份就要崩了。” 小可怜蓝色的眸子定定看着凤云霄,似乎并未察觉其中的危险,仍旧是天真懵懂的模样。 “你认得我吗?” “认得呀。”凤云霄点头,含笑眉目里全是戏谑意味。 “你叫韩修,是鲛人族上一代尊皇——可了不起了。” 凤云霄捏着这小可怜的下巴,语气夸张造作,说着自己压根儿不信的话。 反正这小鲛人长了张鲛皇韩修的脸,必然就是用来骗他的,那他又何方陪对方演一演呢? 韩修眼帘垂低,眉头微蹙,神情显得更加茫然了。 “我知道我叫韩修,也知道你叫凤云霄,但别的……我就不记得了。” 瞧他这般懵懂又认真的神色,凤云霄觉得自己都快信了。 他于是笑着将手中一直把玩的鲛珠亮出来,柔声哄骗一般的说: “那你给我哭一个,哭一颗鲛珠出来,我要这样的。” 韩修盯着那颗五色彩光鲛珠,为难片刻,似乎很想满足对方的要求,但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我哭不出来。” “怎么会呢?”凤云霄像是不高兴的皱皱眉,却不死心,继续用哄骗的口吻道: “无极殿说你是哑巴,可你不是会说话吗?那么他们说你不会哭,必然也是假的了。来来,哭一个嘛,我不急的,我等你。” 见他似乎非常期待,韩修虽然为难,却还是决定为他尝试一下。 然而韩修如今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于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半点泪意也无。 最终他十分歉疚地朝凤云霄看一眼,弱弱道:“对不起……我还是哭不出来……” 见韩修好像真的很努力了,凤云霄尽管失望,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满脸遗憾地撇撇嘴,挪开视线思索了一下,然后忽然像是想到好主意,对韩修道:“若是你自己哭不出来,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他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韩修被绑着贴着木架横梁的一只手,仍是一派悠然无害的笑容,道: “十指连心,要是往你手指头里扎进细针,保证你痛的掉眼泪。” 第123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4 一般人听到这话,定会不寒而栗。然而韩修却仍是那毫不设防的天真模样,用有些遗憾的口吻答道:“没用的,他们试过了。” 凤云霄稍微一怔,才反应过来韩修的意思。 脚步移动,双目靠近韩修指尖,果然见指头上有细细的针孔,看样子扎了不少针。 凤云霄看完,面色难得正经了一下,似乎忍不住怜悯这鲛人的可怜遭遇。 “哎,你受苦了。”他轻叹一声,拍拍韩修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他就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说:“既然扎手指头没用,那我还有个法子。” “就是将你放进水里,让你的鱼尾现出来。然后我再将你身上的鱼鳞一片一片往下拔——不怕你不哭。” 这话要是说给其他鲛人听,估计当场吓昏过去的都有。但是韩修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并且同样遗憾地摇头:“也试过了,真的没用。” 这次凤云霄是真诧异了,没想到无极殿真这么舍得,鲛人的鳞片也敢往下拔。 他弯腰伸手,将盖着韩修腿部的衣摆撩起,视线所及,果然见那修长匀称的小腿上,有血肉模糊的一块。 看样子,拔了不下十片鳞,换做一般鲛人,早就痛的死过去了。 凤云霄见了韩修腿上的伤,稍作犹豫,便难得的起了善心,将人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韩修被锁在这架子上时间不短,又受着伤,拘住臂膀的锁铐一松开,人便毫无力气地倒下来,直接扑进了凤云霄的怀中。 美人投怀,凤云霄倒是没拒绝,只是嘴上欠的很,一边将人接住,单手揽住腰,一边笑着调侃:“你这未免太浪荡了吧?我还是喜欢矜持一些的。” 韩修虽然失忆,但品性不会因此改变太多,听了这讽刺,于是低声道了句失礼,然后逞强要自己站起来。 凤云霄这才觉得满意了似的,笑着将他打横抱起,然后低头温声道:“别恼啊,说笑的,我知道你是自己站不住。” 他一手托着韩修的背,一手托着韩修膝弯,看似普普通通的抱法,可他仗着手臂长,托着膝弯处的那只手很不老实,故意摸到衣摆下面,还有意无意地往上游。 “?!”韩修虽然懵懂,但也知道这动作有问题,于是下意识伸手压住,不让凤云霄继续胡闹。 凤云霄看着他有些无措的样子,脸上满是玩味笑意。 “我知道你们鲛人时常要变回鱼尾的身形,所以你们应该不会穿裤子。” 他凑近韩修一些,暧昧又邪气地低声问:“你这身黑衣下面,什么都没穿了吧?” 韩修表情一僵,碧海一样的眸子敛下去,压着衣摆的那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捏的发白了。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凤云霄挑眉评价,不像调戏得逞的那种自得,倒像是有些失望的嫌弃。“一点也不像他。” 这一声显得兴致缺缺,似乎就如李青一开始担心的那样,新鲜劲已经过了,对这脑子不大好的鲛人提不起多大兴趣了。 不过他也没真把人扔出门去,毕竟这是花掉一次尊皇特权才买下的鲛人,春宵一度都还没过,直接扔掉未免可惜。 凤云霄抱着韩修到榻上,没把人放下,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那样子,活似个急着开荤的登徒子。 “别乱动,你是我买来的,就是我的东西,得听我的话。” 凤云霄刚才说那句“一点也不像他”时,就已经有些不耐的神色了,这时更是严肃了面目,韩修登时像被先生呵斥了的小学童,乖顺低下头,除了手还牢牢压着衣摆,真就不敢再乱动。 见他老实,凤云霄才重新换上一副悠然的神色,一手搂着韩修肩膀,一手在韩修腿上乱游,堪称肆无忌惮。 “既然你自称韩修,那你知道鲛皇韩修是什么样的人吗?” 凤云霄微昂着头,面上一派张扬不羁,眸子微微眯着,唇角带笑,似乎光是提起鲛皇韩修,就令他心情愉悦,可这份愉悦中,却是掺杂着出自旁观者角度的遗憾。 “他……是坏人吗?” 韩修分辨不出凤云霄在想什么,但是莫名对他口中的鲛皇没什么底气,于是问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副带着点不自信。 只见凤云霄嗤的一笑,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高兴模样,爽朗道:“当然是坏了,坏到家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坏的鱼。” 韩修听他连说了三个坏字,心中忍不住疑惑:“说人家坏,怎么却是一副在夸人家的表情?” 凤云霄领导的羽族如今凌驾于人族和鲛人族之上,是三皇里面最强的一个了,大约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忍不住想念当年多族乱战的时代。 而回望当年的峥嵘岁月,凤云霄记忆中最鲜明的那一个,自然要数鲛皇韩修。 世间族类繁杂,有盛有衰,除了羽族、鲛人、人族,其实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族群。 但是经历过五十年前的混战之后,小族都各自在羽、鲛、人三族间各寻了投靠。 如今羽族最盛,鲛族最弱,以至于,现在鲛人已经可以在千金堂公开买卖。 但这事放在五十年前,韩修为鲛皇的时代,千金堂可是不敢做的,非但不敢,就是见了普通身份的鲛人,他们都得恭恭敬敬。 凤云霄眸光略微放空,颇有些沉迷于那个,其实对他而言不怎么好过的时代。 他大概想的入了迷,在韩修腿上乱游的手,居然摸到韩修小腿的伤处,没了外皮的血肉直接被手摩擦,顿时,火辣辣的剧痛传了过来。 但是韩修刚刚被凤云霄威慑到了,即使疼的浑身一僵也没敢乱动,生怕惹他不高兴似的,就咬着牙强忍着,不光不动,还一声不吭。 这般强行忍耐了片刻,耳边传来凤云霄低低的笑声。 “你这股子死撑的倔脾气,倒是像他。” 凤云霄的手终于从伤处挪开,那被生生拔掉鳞片的地方便不疼了。 是一点都不疼了,那本来血肉模糊的地方,被凤云霄摸过之后,居然奇迹的愈合了,只留下一块疤痕。 治好韩修的腿,凤云霄像做了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再继续乱摸韩修的腿,而是又把玩起那颗令他爱不释手的鲛珠。 韩修听凤云霄说当年的事情,自己是毫无感觉的,脑中仍是空白一片,只觉得那个凭一己之力,挑起整个鲛族的尊严的尊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听了一半,忍不住就好奇:“那后来怎么了?他怎么没有继续护住鲛人族?”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韩修明显感觉凤云霄的气场变了。好像原本晴空万里,忽然起了雾霾。 “他自尽了。” 第124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5 五十年前,鲛人族与羽族最终决战,羽族大获全胜。 那是凤云霄一生最精彩的时刻,他赢了,赢得满足而嚣张。 但不是因为他赢得了这个天下,或者赢得了地位和荣华,而是因为,他赢了韩修。 斗了近百年,他终于赢了韩修,彻彻底底的赢了,那种满足和快乐,他甚至不愿意跟旁人说,只想捂在心底,独自一个人好好享受。 来这世间走一遭,凤云霄着实是凡事看淡,不服就干,在羽族皇宫里疯狗一样狂了整个少年时代,活活的人嫌狗厌,最终是上了战场,遭遇了韩修才知道,世上也有他干不过的人。 与韩修的第一次交手,凤云霄已记不清是哪一场,但是他总是会做一个梦。 梦里,韩修冲他露出个风华绝代的温柔微笑,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朝他招了招,人畜无害的模样,他见了,龇牙咧嘴咬上去,然后,牙齿崩了一地,血淌了一嘴。 总之,他与韩修的孽缘,就是从吃亏开始的,吃了许多年,而最终,是他赢了。 他犹记得,他获胜加冕的那一日,封城避战了数月的鲛人族派来使者,说鲛人族愿意向羽族投降,并奉上大礼,以示诚意。 当时他已是杀红了眼,是不打算接受和谈的,然而看了眼所谓的大礼,立刻就同意和谈了。 只因为,那礼物不是金银不是城池,而是……韩修的命。 想来可笑,一代尊皇,坑人无数,最终却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 那些贪生怕死的东西,把扛起他们全族尊严的尊皇推出城外,要用他的性命,换自己苟活。 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年,但是凤云霄依然清晰记得,那是个天上铺着很多云的日子,阳光并不特别亮,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种清冷的氛围里。 鲛人族的使臣们慌慌张张,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爬着,蝇营狗苟,浑浑噩噩,看着就让人心烦。 可韩修走在前面,如同一股清流,排开了周遭这个污浊的尘世,缓缓走近。 当时的韩修身上穿着黑衣,没有一点配饰,那一身黑衣形制古朴,在鲛人族是死者才会穿的。 昔日的尊皇,那日就穿着这么一身死人的衣服,神情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释然的微笑,双手托着玉玺与尊皇宝剑,分明是来赴死,却不减皇者尊严,无畏无惧地朝他走来。 凤云霄自认是个无心无情的人,对任何人,都从未产生过怜悯这种情绪。 他从自幼过得不好,旁的兄弟生下来就能得到的东西,他几乎一样也没体验过。 但是他与那些因为得不到就怨天怨地的人不同,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得不到,归根究底还是自己无能。 包括小时候被亲哥哥打断骨头,他都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弱肉强食是天道。 别人有打断他骨头的本事,而他没有阻止的本事,这就是强与弱的区别,所以被打断骨头也是他活该。 后来,羽族七个皇子都长大了,老羽皇要选继承人,本来是不中意他这个儿子的,无论凤云霄战功多高,但老羽皇就是不喜欢他。 于是,凤云霄用五年时间把这些绊脚的兄弟都给搬开了,老羽皇除了他便没得选了,如此,羽族的尊皇才终于轮到他当。 据说老羽皇到临死时,都在咒骂凤云霄。 回光返照的那点儿力气,都用在这上面,骂的是唾沫横飞,比菜市口最彪悍的泼妇都能耐。 不光骂,还留了遗诏,不准凤云霄给他扶灵,意思是,就算没有人给他送终,他也不认凤云霄这个儿子。 对此,凤云霄照样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少一桩麻烦事挺好。 那老羽皇怕是不知道,凤云霄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扶灵。 这黑心黑肝的鸟儿子,早就老神在在想好了,等他这混账老子闭眼蹬腿儿,就让叶安冒充儿子去扶灵,意思一下给天下人看看便是。 而老羽皇不让他扶灵,那真是顺了他的心意。 到了发丧那日,外头举国同悲,天地间一片的愁云惨雾,唯独凤云霄的宫殿里,喝酒奏乐,歌舞升平,开心的不亦乐乎。 就是这么一个心肠仿佛铜铸铁打的人,那日,看那背对整个鲛人族,从容赴死的鲛皇韩修,心却无预兆地揪了一下,生出一种不适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情绪,是一个人穷尽半生,登上欲望之顶,该笑的笑了,该狂的狂了,然后宾客散尽,焰火冷却,对着满世界的安静与空旷,凭空生出来的无边失落与寂寞。 于是,看着跟自己斗了多年,最终落败前来赴死的敌手,凤云霄从自己的铁石心肠里榨出了一点恻隐之心,对那时的鲛皇韩修道: “我准你想个法子让自己活下来——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来的。” 言下之意,他愿意放水饶韩修一命。 这是个冒险的决定,普通人是很难有这种魄力的。 倒不是说普通人没有这种饶过死对头一命的肚量,而是他们没有这样的胆量。 因为韩修太强悍了,这个一手创造鲛人族辉煌盛世的皇者,若是活下来,难保哪天突然就翻身,把羽族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给夺走。 但是凤云霄敢,甚至还有点期待活下来的韩修真能卷土重来,再跟他博弈一番。 当时周遭羽族的王公大臣跪了一地,要他收回皇命,一个个的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用眼神把韩修就地解决,免得再生事端。 而面对凤云霄这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恻隐之心,鲛皇韩修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道了声:“多谢,不必。” 那一刻,凤云霄发现韩修身上没有了他以往一感受到,便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战意和锐气,那平和的神情与态度,像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家似的,哪里还是他认识的死对头。 “你难道没有半点不甘心?” 他问鲛皇韩修可有不甘心,自己语气里倒是先有了不甘心。 结果韩修反问:“我为何不甘心?” “如果不是你鲛人族里出了叛徒,你不会输的如此轻易。” 结果韩修笑的坦荡,所答更是坦然:“不管是什么原因,输了就是输了。” 这份坦然,倒是跟凤云霄弱肉强食的理念不谋而合。 于是凤云霄深呼了一口气,发觉那股子令他不适的情绪越发深重了。 “那好吧,我便不留你了。不过你可以选个你想要的死法,若有未完的心愿,也可以说给我听。” 凤云霄知道,鲛人族的故乡在南海之外的那片深海,他们眷恋故土,死后都希望回归故乡的海底。 眼前这位鲛人族皇者听了他格外给的恩情,先是又道了谢,然后说了个叫人瞠目结舌的心愿: “羽族为凤凰后裔,历代羽族尊皇都会继承到凤凰火,听闻那是世间最亮的火焰,所以我想……葬身火海。” 第125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6 生在水中的鲛人,却想死在火里,这绝对是世间最疯狂的鲛人了。 那一刻,凤云霄简直被韩修身上绽放出来的气势给惊到了。 “我从未真心服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凤云霄不吝褒奖,韩修受得坦荡。 “荣幸之至。” 于是最后,凤云霄遂了韩修的心愿,真为他放了一把滔天的凤凰火。 那火焰高达数丈,火苗往天际奔腾着,如同一棵奋力向上拔节生长的火树。 凤凰的灵影在火焰中振翅翻飞,凤凰鸣叫响彻天际,一声一声,玉碎一般清越,震彻九霄。 韩修转过身,仰头看这参天的凤凰火,周身的衣袍和发丝被翻涌的气浪带着上下飘飞。 他在那壮阔的凤凰火前,身形显得很小,轮廓也在过分明亮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暗淡。 可是在凤云霄眼里,那笔直挺拔的背影,分明比凤凰火还要瑰丽璀璨。 然后他看着韩修走向那火焰,耳边传来此前从未听过的歌声: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鲛人族有着摄人心魄的动人歌喉,那是凤云霄第一次听见韩修歌声,也是最后一次。 那吟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梦境里回荡的余响,瑰丽又悲壮。 他没听过韩修唱的词,不像鲛人族的歌谣,但听着便觉得心被牵着,手也忍不住伸出去,想将那决然赴死的人影拉回来。 可是那身影走的太决然,一迈步便彻底消失于火海,凤云霄手伸出去,摸到的便只剩寂寞。 凤凰火能燃尽世间一切坚韧之物,哪怕是最硬的铁,扔进去也会顷刻化作一缕黑烟。 但是当那滔天的凤凰火熄灭时,凤云霄却在地上发现了一颗散发着五色彩光的鲛珠——那是韩修曾存在于过这世上,最后的证据。 凤云霄把鲛皇韩修的结局讲的平实而认真,以至于脑子一片空白的韩修听了,也忍不住惊叹于那位鲛皇的风骨与气概。 此刻他还坐在凤云霄的腿上,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凤云霄让他别乱动,他便真的一动不动,加上神情也是有些木讷的,整个人便又如一尊瓷娃娃一样,可爱,可怜,浑身透着好欺负的味道。 凤云霄一手捏住韩修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对着自己,挑着眉梢问:“现在,你还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韩修吗?” 韩修蓝色的眸子抬起来,对上凤云霄火一样的双眼,怔怔的眨了两下,似乎在认真考虑。 考虑到最后,这可爱、可怜、可欺的小鲛人点点头,口出狂言:“我觉得我是。” 听鲛人如此大胆的回答,明知道那位鲛皇已葬身凤凰火,却仍敢厚着脸皮说自己的就是韩修,凤云霄居然不生气,反而对这胆大包天的小东西起了兴趣。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没有韩修也没有争斗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终于冒出来一个大胆有趣的人,而且还顶着一张韩修的脸,也算是这无聊日子里难得的乐子。 韩修于是认真的思索起来,明明脑中一片空白,却还是觉得他是能想出答案的。 他沉浸在意识的空间中,思维努力运转着,然后不经意的,便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这种时候,该使用大数据搜索。 然后他就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搞懵了:“大数据搜索是什么?” 随着思索深入,一个长相可爱,银发大眼的漂亮少年的形象闪了出来,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好像是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感觉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家伙该是与他极为相熟的人,可是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 越想不起,便越忍不住想,于是恍惚间,意识中忽然有扁平的电子声警告响起: 【系统启动失败。】 【灵尊位面任务失败,触发惩罚机制,系统已屏蔽。】 【惩罚期限三个月,资料传输中断,工具箱锁定,惩罚期结束后自动解锁。】 这声音来的突兀,激起一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闪现。 这令韩修感到灵魂被撕扯切割的剧痛,然后不等他将这些记忆碎片理解消化,眼前便一黑,昏了过去。 “喂,我还什么都没对你做,你就晕了,会不会太不敬业了?”凤云霄蹙眉看着晕在怀里的鲛人,觉得自己被耍了。 但是韩修晕了个彻底,对他的话已经起不了任何反应。 “真晕了?” 察觉韩修是真晕不是做戏,凤云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苍白的脸颊。 以前他就觉得鲛皇韩修的脸好生细腻润白,早就有冲动想戳一戳。不过那时他们都是尊皇的身份,这举动未免太有失风度,所以从没胡来过。 如今如愿以偿戳了戳,感觉却很是一般。 凤云霄真正想戳的,是那个有着巍峨风骨与气魄的鲛皇的脸,眼下这个嘛,单纯就是个傻了吧唧的小鲛人,这般好欺负,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原本他今晚亲自到千金堂来,目的就只是喝茶,如今心血来潮地玩到这会儿,本是兴致勃勃,不过越玩越无聊,最后索然无味。 凤云霄像个对新玩具大失所望的孩子,十分任性地随手一掀,便像扔东西一样,将晕在腿上的韩修给扔在了床上。 然后他拍拍手站起来,一扫衣袖,一副要事了拂衣去的架势,对床上那失了兴趣的鲛人都懒得多看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去。 叶安这时敲门进来,一进门,大眼珠子就直往床上瞟。 “呀,晕了?”他眨眨眼,觉得自家主子好生凶残,不过作为一个有水准的侍卫,他还是要日常拍拍主子的马屁保住饭碗。 “主子威武,定是来了好多回,都把人弄晕过去了。” 凤云霄脸一黑,一脚踹在叶安腿肚上。 “滚!你才两炷香的工夫就好多回!” 堂堂羽族尊皇,得了美人进房不到两柱香的工夫就“好多回”,这要传出去,会沦为天下笑柄的。 叶安马屁拍到马腿上,揉着腿肚子一脸委屈。 “风风火火的跑来,是不是有事?” “有事的。”叶安答道,神情严肃。“人族二皇子找来了,要重金从您手里将这鲛人买回去。” “他还说也不一定要整个买走,能买到一夜也行,而且他不急,等个十天半月,等您玩腻了再给他都行。” 第126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7 “总之就是非要到手不可,那意思,只要您肯答应,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凤云霄本是打算甩袖子走人,任床上那鲛人自生自灭去的,但是这时听了叶安的禀报,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眉梢一扬,笑容得意又邪气:“他想要?” “偏不给。”说着对叶安一摆手,神情颇为痛快,命令道:“去,把那鲛人背着带走——急死皇甫家的傻儿子。” 人族二皇子皇甫枭必然想不到,若是他不这么巴巴的上门求购,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那被他看中的鲛人被遗弃在朱玉楼,他可以直接去捡便宜。 但结果就因为他去求购了,结果让那闲的蛋疼的羽族尊皇又找着了新乐子。 等叶安把韩修背在了背上,凤云霄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张狂。 他看着韩修闭着眸子,婴儿一样恬静又绝美的面庞,抬手抚摸那一头蔚蓝的长发,露着天真纯良的笑容,说: “别一口回绝皇甫枭,就说我在考虑。” “得好好钓着他,让他看得到希望,天天眼巴巴地等着、盼着。” “但是就是等不到、盼不着——馋、死、他。” 无聊鲛皇无所事事,心肝越发的黑了,叶安知道自家主子又要搞事情,心中暗叹一声“夺笋呐”,面上摆出狗腿笑容: “主子英明,主子神威盖世,主子不战而屈人之兵。” 凤云霄听得高兴,大红袍子长袖一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去。 韩修被安置在羽族宫城外的扶摇别院,地处繁华街市,并不隐蔽,也没有特别安排侍卫守护,全然没有金屋藏娇的意思。 对此叶安有些不解:“主子,就这样可以吗?” “那皇甫枭可是个不择手段的,您就把人随便安排在这儿,万一皇甫枭狗急跳墙,派人来抢怎么办?” 凤云霄从来是个没正形的坐姿,斜靠着椅子扶手,手里剥着个坚果,十分不在意的说:“他来抢就最好不过了,好久没有打老鼠,我都手痒了。” 自从五十年前的乱战以鲛皇韩修葬身凤凰火告终,凤云霄这位羽族尊皇就好久没真正跟人干过架了,天天坐在尊皇的位子上处理政务,早就闷着一肚子唯恐天不乱的坏水。 叶安听了自家黑心主子的话,忍不住咋舌,然后他盯着凤云霄手里的坚果,发现一堆碎壳和果仁中间,有一颗莹白之物混在其中,待他定睛看清,下巴又险些掉地上。 “主子,这可是举世无双的鲛珠啊,您把它当碾子用来碾坚果,不怕磨坏了?” “呵~”凤云霄冷笑翻个白眼,又用鲛珠碾了一把坚果。 “蠢货,这可是连凤凰火都烧不化的鲛珠,你脑子坏了它都不会坏。” 卑微侍卫日常挨骂,每当这时,都悄悄转移话题。 “鲛珠都是在鲛人泪里生出来的,可见当年那位鲛皇心中是有痛的,不若表面那般自在坦然,不然也不会在最后落泪。” 凤云霄此前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忽然提起,手中动作便忍不住顿了顿。 然后他摇摇头,无所谓地道:“注定没有结果的问题,有什么好想的?” “不一定啊。”叶安道,同时偏头看床上还昏迷着的韩修,笑着打趣:“那不是躺着一个韩修吗?叫起来问问呗。” 他这话是开玩笑,因为他是打心底里不相信这是当年葬身凤凰火的鲛皇。 然而他这玩笑却让凤云霄有些心动。 只见凤云霄将那颗五色鲛珠从一堆果壳里拣出来,捏在手里细细的看,同时喃喃道: “若是设法让床上这鲛人哭出来,是否真能给我哭出颗一样的五色鲛珠呢?” 对于自家黑心主子的设想,叶安十分不屑。 “您死心吧,这可是经过无极殿鉴定的,打死也哭不出来的鲛人,扎手指、拔鳞片的招都用过了,别的什么法子肯定也用过了。” “所以您别想了,肯定哭不出来的,论折磨人,您总不能比无极殿还专业。” 凤云霄眉梢一抬,洋洋得意地睨着自家蠢侍卫:“怎么,瞧不起你家主子?” “您真有招儿?”叶安怀疑地问。 结果凤云霄略作思索,最后说: “你主子一表人才,哭着喊着要嫁我的那么多,不信这小小鲛人能扛着的我的……美男计。” 叶安:“……”羞耻捂脸,这主子真是一天也跟不下去了。 …… 接下来几天,韩修就在扶摇别院住着。 凤云霄像是对他真没什么兴趣,连着五天都没有来见他,俨然把他都给忘了。 可是凤云霄对韩修没兴趣,韩修却对凤云霄不由自主地上心。 两次进入这个世界,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所以现在,他每天醒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站在院子里,双眼直直盯着院门的方向,就盼着凤云霄来。 从千金堂被竞买那一夜,第一次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凤云霄后,韩修的视线便被这人迷住了。 尽管记忆因为系统屏蔽而空白,但锁定位面男主已是本能,就像灵魂被什么牵引着,就不断地想着凤云霄,想看着他,想靠近他。 这种想念并没有实质性的目的,好像就只要看着凤云霄活蹦乱跳着,是好好活着,没病没灾的,他一颗心就觉得放平了,安宁了。 可是一旦看不到,他心里就莫名生出一种剧烈的恐慌。 这天傍晚,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到了地平线之下,韩修结束一天的等待,低下头,转过身,准备回去房里歇息。 但是身后忽然传来轻快脚步声,随即是凤云霄爽朗拔高的声音:“想我了?” 韩修脚步一顿,回头,便看到一身大红如火凤的凤云霄笑着走近。 看着凤云霄生动活泼的俊朗面孔,韩修心里莫名就很安定,然后他不说话,低着头往旁边让了些,怕挡了凤云霄的路。 但是凤云霄却不打算进房,而是在他跟前停下,低头瞧着他拘谨又隐忍的样子,轻笑一声,凑近他一些,带着些魅惑意味的声音问: “不是想我吗?怎么连头都不敢抬了?那夜在千金堂,可是有个色胚紧盯着我瞧来着。” 第127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8 凤云霄恶劣得很,知道韩修拘谨又脸皮薄,还故意往韩修身上塞了个“色胚”的称号,非把韩修窘得嘴唇紧抿,满脸羞耻无措,才满意地笑起来。 然后他忽然将韩修打横抱起,没进屋子,而是进了院子里的小凉亭。 凉亭里有石桌石凳,他把韩修平放在石桌上,自己则在石凳坐了,手肘支着桌子托着腮,满眼坏笑的看着韩修。 桌子可不是给人躺的地方,这让韩修感觉自己是一盘儿菜,而凤云霄是可以放肆朝他动筷子的人,于是他不吭声,但立刻想坐起来。 可是凤云霄却一下按住他胸膛,阻止他往起爬的动作。 “不准起来,起来我就把你卖了。” 一听要把他卖了,韩修果然不敢乱动。 无极殿太可怕了,他绝对不想回去。 于是尽管窘迫得浑身都像被针扎,却在听了这句威胁后,全然没了乱动的勇气,就这么躺在石桌上,一双碧蓝的眸子睁着,窘迫又无奈地看着凤云霄。 见他乖巧,凤云霄莞尔一笑,一手托腮,一手挑起他铺开在石桌上的蓝色长发,用手指绕着玩弄。 “怎么,这么不想跟我分开?” 韩修眸子眨了眨,眼帘垂下去,是个打算缄口不言的架势。 凤云霄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么羞耻的问题,正要腹诽一声无趣,却忽然又听见耳边传来弱弱的一声:“我……有些怕……” 韩修这声音压得很低,仿若叹息。 即使凤云霄这种铁石心肠的人,竟也难得对旁人感同身受一回,从韩修身上体会出几分真切的恐惧的意味,于是他笑着问:“你怕什么?” “我……”韩修欲言又止,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下意识攥紧,然后嘴唇抿得更紧了,踌躇好一会,才终于轻轻地说:“怕你死。” 这几天他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他抱着一个人,努力求他不要死,可是那人的血在身下铺开,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拯救不了。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每当他从这噩梦里挣扎着醒来,便会产生一种撕心裂肺的难过,然后就疯狂地想见凤云霄,想确认他还活得好好的。 凤云霄不知韩修为他经历了怎样的恐惧折磨,只觉得眼前这鲛人好大的胆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除了他那已经闭眼蹬腿儿的老子,好久没人敢咒他死了,还是当面咒的。 真是勇气可嘉。 凤云霄一手托着腮,弯起眉眼,笑眯眯的问:“我好好地怎么会死?还是说,想要我命的就是你?” 凤云霄越是散发危险气息时,往往笑的越热情。 一般人看到他这样笑,早都后脊发凉,不敢说话了,可韩修抬眸看他一眼,眼帘又垂下去,脸上是一种很淡然的神情,低声的说:“我不想你死。” 因为这是当下整个脑子里,最强烈的一种愿望,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很厚重的希冀,让凤云霄听了都不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不过他这人不喜欢沉浸于情绪之中,尤其是这种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于是脸上笑容涌起邪气,忽然抬起一只手,来到韩修腿上,非常危险地乱游着。 欣赏着韩修尴尬不知所措的模样,他眼里闪过一阵贼光,接着便不打招呼地,猛然将韩修的衣摆给掀了起来,直接掀到了腰部以上。 按照鲛人的习惯,这一掀,是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能看见了的。 可是结果凤云霄傻了眼。 “裤子?你们鲛人不是不穿裤子的吗?” 韩修也是不妨他忽然做出这么猥琐又无礼的事,脸都白了,两手后知后觉地把衣摆拉回去,再用手紧紧压住。 身子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微微发抖,整张脸涨得通红,碧蓝的眼睛似有千百种情绪炸裂,可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什么,就只能瞪着凤云霄。 良久。 “你那晚问过之后,我就穿上了。” 他好半晌才平复情绪,终于能如常说话。 凤云霄却坏坏地问:“你哪儿来的裤子?” “衣柜里找的。” 凤云霄的坏笑于是更放肆了,挑眉道:“哦,所以你穿了我的裤子。” “……” 这别院是凤云霄的,衣柜里的衣服,自然是凤云霄的了。 韩修没想到这点,还以为柜子里的衣服是为他准备的,当下知道真相,脸更加涨得通红,只觉得身上裤子都长了刺似的,恨不得立刻脱下来。 但是眼下凤云霄在当面,他还是拼死把衣服攥着,讷讷道:“我……我会洗干净放回去的。” 凤云霄却找到了玩弄人的好把柄,不依不饶:“不行,我现在就要。” 说着就站起来,直接动手扒韩修的衣服。 韩修没想到这人能这么阴损,慌乱蜷成一团,两手死命护着不让凤云霄得逞。 凤云霄也没动真格去扒,而是故意享受起猫戏老鼠的愉悦,看着韩修在他手下方寸大乱,又一脸窘迫得不能自处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可玩的正起劲,叶安有事通报,大咧咧闯进了院中。 刚刚走近一些,这倒霉侍卫便看到了不该看的,立马两手一捂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大叫:“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韩修裤子刚被扯下来一点,眼看着要被凤云霄得手,结果叶安这么一咋呼,凤云霄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 韩修趁他分心,连忙将裤子又扯回去,然后慌张从桌上滚下来,不管不顾就想逃。 他委实太慌,滚下来时狼狈不堪,竟一头磕在了石凳上,发出好大声响。 而他怕凤云霄疯起来能当着侍卫的面扒他裤子,滚在地上也不及爬起,便两腿乱蹬着往后退,直到后背被凉亭的柱子抵住。 对韩修而言,着实是好一阵兵荒马乱,但对凤云霄,也不过是抬头低头的一小会工夫。 凤云霄再低头看时,才发现韩修已经退到了凉亭一角,人缩在地上不动,低着头,一手捂着额角,鲜红的血正从指缝里往外流,一声不吭,只有肩膀因喘气而微微起伏,显示他的慌乱。 凤云霄看着他指缝间溢出的鲜红,忍不住啧了一声,心里腹诽:“好像有点玩过头了。” 第128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09 凤云霄走到韩修跟前,躬身半蹲下来,一手搭在膝头,一手去拉他捂着额角的手:“让我看看。” 韩修却执拗起来,垂着眸子不说话,手也不肯配合凤云霄。凤云霄于是啧了一声,蹙眉道:“你本来就脑子不好,再砸坏了,怕要成个傻子。” 说着手下用力,便将韩修手掌挪开,看到他额角磕出来的血口,伤的挺重,靠自然愈合的话,肯定会留疤。 叶安平时傻了吧唧,关键时刻却挺机灵,他连忙找来干净帕子,让凤云霄为韩修清理了伤口血污。 “哎,真是叫人心疼,鲛人的脸都是珍宝一件,破相了可怎么好?” 一边清创,一边摇头感叹,凤云霄像个宅心仁厚的大好人似的,完全没有自己是害韩修受伤的罪魁祸首的自觉。 等韩修头上的血污擦的差不多,凤云霄忽然低头凑近,竟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了韩修额角的伤口。 韩修被他这举动吓得一惊,连忙要别过脸避开,但是凤云霄早有防备,一手捏住他下巴,不让他乱动。 温热的唇舌在额头卷过,异样的触感让韩修简直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不过凤云霄也没有胡闹太久,几个呼吸后便松开了韩修,自带妖气的火红眸子里,因为韩修窘迫的神色,而染上自得的笑意。 “脸怎么红成这样?我给你治伤而已,你是不是想歪了,以为我轻薄你?” 凤云霄徒手疗伤的绝活韩修是见识过的,上次他腿上因被拔鳞而血肉模糊,凤云霄只伸手摸了一下,伤口就愈合结疤了。 而这次凤云霄用舌头舔过,便愈合得连疤也没有,额角光洁如初,像没受过伤似的。 不过凤云霄空有这一手救死扶伤的本领,口头上却是个招人恨的。 韩修又被他占了回便宜,终于也知道这人是故意玩弄他,以看他窘迫尴尬取乐,于是忽然的,整个人就冷静了下来。 这种冷静是本性里带的东西,镇压了那因失忆,而莫名想要守着凤云霄的强烈本能之后,韩修混沌了许久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不少。 “多谢,既然凤公子没有戏弄的心思,那便是我小人之心了,海涵。” 韩修站起来,脊背站得笔直,颔首向凤云霄道谢,整个人是礼貌而疏离的,虽然还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不过周身却多了一层凛然清冷的气场。 凤云霄自然感受到了韩修的变化,但是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来路不明、又顶着韩修面孔的小鲛人,玩起来该更有意思了。 他抵近韩修,声音低沉暧昧地缓缓道:“什么凤公子?你是我买回来的,便是我的人,该叫我——主、人——才对。” 他故意将那主人二字强调出来,一字一字清晰地让韩修明白,他们之间可不是什么地位平等的关系。 凤云霄笑着催促:“来,叫一声主人听听。” 韩修听着他别有用心的强调,垂着眸子站立片刻,神情并未见太大起伏,只是缓缓启口:“抱歉,我叫不出口。” 这话说的坦荡又镇定,好像他真的很努力想叫,但是实在没有办法让凤云霄如愿了。 这股子从容又理所当然的气势,让凤云霄忍不住觉得,眼前这鲛人,真有可能就是那葬身凤凰火的鲛皇韩修。 欺负人这件事,本来就是对象越反抗越有意思,韩修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在凤云霄心里,简直就是往他那团熊熊燃烧的玩弄之火里,又添了把干柴。 于是他恶劣无比地更加贴近韩修一些,笑着问:“连主人二字都叫不出来,那我若是命你宽衣伺候我,你待如何?” 身后已经没有了路,韩修便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露怯,只是淡淡回了四个字:“恕难从命。” 听了这话,凤云霄笑容更盛了,颇为得意的样子,又道:“不从命——那就是希望我对你用强了?” “……” “啧啧,没想到你长得端端正正,骨子里居然这么不正经。” 凤云霄不愧是个被老羽皇动用回光返照之力都要骂的龟儿子,一张嘴真不饶人,韩修要是气性大点儿,估计都能给他活活气死。 “你故意要曲解我话里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是同意我为所欲为了?” 凤云霄这臭不要脸的,说完便忽然又倾身凑近,这次韩修脸上可没有伤口要他治疗,绝对就是要来轻薄人的。 韩修哪能任他胡闹,一边别过脸回避,一边伸手推他。 但是凤云霄对付他就好比拎小鸡一样,大手简简单单一抓,就将他两个细细的手腕钳住,另一手托起他脸,当着侍卫的面就开始胡作非为。 叶安跟着凤云霄不少年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凤云霄这么如饥似渴。 这光天化日的,还是在屋外,居然就亲上了,惊得立马“咦~”的一声,赶快转过背去,心中摇头感叹:“没眼看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啊!” 他“咦~”的这一声重音很足,显得颇为嫌弃似的,以至于凤云霄听见,连作弄韩修的心情都没了。 韩修本来被他控制着双手,嘴唇险些就要失守了,可是凤云霄忽然鸣金收兵,将他松了开来,转身去收拾那倒霉侍卫了。 叶安被凤云霄踹的挺惨,低着头使劲道歉加拍马屁才苟住一条小命。 出过气,凤云霄才想起什么,皱眉问叶安:“你不去忙政务,跑来做什么?” 这话问的理直气壮,俨然是没觉得让侍卫代为处理朝政有什么不对。 叶安委屈巴巴,苦着脸道:“遇到必须得您裁决的事情了,不然我也不敢来打扰您啊。” 政务嘛,也不是日日都有棘手大事的,平常还是鸡零狗碎的屁事居多,自有一套成熟的章程处理,按套路办就行,但遇到伤筋动骨的,叶安就做不了主了。 “说吧,什么事?” “西泽洲干旱,我们羽族不善水利,可是之前为我们效忠的鲛人族官员在家中遇害,此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接手此事。” “怎会找不到?为羽族效忠的鲛人族不是很多吗?” “多是多,可是没有人敢去啊,稍微贡献大一点的鲛人官员,不是暴毙家中就是飞来横祸,现在人心惶惶的。” 自从五十年前鲛皇韩修绝命于凤凰火,鲛人族对羽族俯首称臣后,鲛人族从此成了羽族的附庸。 虽然国力大减,处处受羽族管控掣肘,不过凤云霄对他们是半朝子民的眼光在看,恩泽也算给了不少,五十年来,其实和平得很。 但是近几年,鲛人族显然是又不安分了。 那些靠牺牲韩修得以继续荣华富贵的苟且之辈,显然是好日子过久了,便又想要把当年跪下去的膝盖,给重新捡起来。 哪有那种好事? 凤云霄思索片刻,心中便已经有了定夺。 他忽然造作地干咳了两声,没看韩修,却是阴阳怪气地道: “叶安啊,你主子花大代价买个鲛人回来,供他吃穿供他住,结果他既不会哭,还不给碰,清高得连主人都不肯叫一声,你说我这是买了个什么回来啊?” 叶安扑哧一笑,很实诚地答道:“像买了个爹回来。” 韩修就在一旁站着,听他们主仆一唱一和,原本打定主意波澜不惊的脸孔,忽然又窘的无法自处。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韩修对凤云霄确实是又吃又拿,到现在还穿着人家的裤子呢,顿时气势萎三分。 于是他攥着两手,主动走到凤云霄跟前,垂眸道:“水利之事,也许我可以去试试。” 凤云霄像是才发现身边站着个鲛人似的,故作惊讶状,思索一会才说:“鲛人天生善于控水,不过也根据血统分个高低强弱的,你行吗?” 韩修其实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因为他本来除了个名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凤云霄问了,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想试试。” 但凤云霄却故意严肃了面色,威严道:“这可是民生大事,不是儿戏,就如同将士上战场,是要立军令状的,要是完不成军令,就得受罚。” 对此,韩修无惧无畏,不卑不亢地应下。 “我立。” 凤云霄于是露出个笑容,叫叶安去准备笔墨纸砚。 韩修不知道军令状是什么内容和形式,于是军令内容便由凤云霄代笔写下,韩修再签字画押。 凤云霄将这军令状拿起来,满意的看了看,悠然地将笔墨吹干,然后才对韩修道: “很好,三个月内,你若是解决不了西泽干旱,便得到我面前,乖乖坐上来——自己动。” 韩修听得脸一白,碧色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凤云霄。 凤云霄就知道这单纯的小人鱼不防他在军令状上做文章,是没细看就签字的,于是开怀笑着,抖了抖手中状子: “白纸黑字,君乃自愿,可不要做那言而无信的不要脸勾当。” 第129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0 西泽洲本是多雨之地,湖泽遍布,物产丰饶,所以此地以前并未专注于水利工事。 但是近几年忽然气候起了变化,变得干旱少雨,不得已,只能大兴沟渠引水。 从羽族宫城附近去往西泽洲,车马的话,至少得走三天。但是韩修半天时间就到了这儿,只是到了之后感觉很不舒适,头晕。 因为他是被叶安背着飞过来的。 羽族是凤凰后裔,血统高贵一些的羽族,都是能背生双翼,于万丈高空极速飞行的。 叶安有一对黑翅膀,完全展开足有六尺,飞行速度之快,堪称风驰电掣。可见这没个正形的倒霉侍卫,其实血统不低。 不过他飞得快,韩修就惨了,晕机反应很是严重。 于是到了水利官员的行馆,韩修也顾不上三月之期,只能先在房中躺平,缓解身体不适。 不过他没能躺上太久,因为西泽官员听说来了新的鲛人,于是风风火火便赶来了,在门外好一顿哭爹喊娘。 那架势,大有韩修再不起来干活,西泽百姓就要活不下去了,这羽族的民生都要崩溃了的意思。 如此重责,韩修只要还在喘气都得爬起来,顶着发晕的脑袋见了那些官员。 官员们如狼似虎,拉着他又是汇报又是分析,各种工事图纸摆了一大桌子,韩修精神不佳,旁人看去,便觉得他是心不在焉。 加上韩修没有正式的资历和官阶,且羽皇从千金堂买了个鲛人的消息也在这几日传开来,所以官员们对于韩修的来历,多少心知肚明。 眼下见他不像是个能做事的料子,于是心中火起,便有个青年官员板着脸埋怨:“这水利大事,并非是个鲛人就能做的,你若是单有一张好色相,没有真才实学,还请不要在此地耽误大事。” 这青年剑眉星目,一看就是个耿直性子,看得出是真为民生大事焦心,不然也不敢随便开罪羽皇钦点过来的人。 韩修被这青年照脸怼,面上不见波澜,甚至还礼貌地对他微一颔首,然后便站起来,将满桌图纸推开,摊了张空白宣纸,便提笔画了一张草图。 “既然从相邻的东洲引水的沟渠已建好,那你们解决不了的便是西泽地势高于东洲,水源难以逆流而上的难题。” “如今能来效命的鲛人不多,想以鲛人的控水之能运水已不可行,所以只能建水车……” 不等韩修说完,鸦云又咋呼起来:“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水车吗?还用你画?这样大的工事和运水量,最壮的劳力也坚持不了多久,劳民伤财效率奇低。” 他发作时,韩修刚刚放了笔,手下草图也已经画好。 韩修未立刻开口反驳他,而是将图纸推给众人看。 众人看罢一愣——竟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水车,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物。 “这是风车,你们刚才说了,西泽常年风大,所以风车应该能派上用场,羽族能工巧匠天下闻名,应该能打造出合适的齿轮和扇叶,用风车带动水车,运水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羽族也有能控风的能人,所以他们从不致力于风力的开发,也从未想过风车这种东西。 韩修虽然失忆,但是遇到难题,潜意识里储藏的知识还是在的。 此时韩修画的只是一份草图,但是现场就有督造水车的官员在,当场看了风车构造,顿时双眼一亮,连呼这是巧夺天工的奇想,就差跪下给韩修磕头膜拜。 韩修颔首说了声职责所在,一派的淡然从容。 开始埋怨韩修的那青年鸦云倒是个坦荡的,知道自己误会了韩修,于是很诚意地拱手道歉。 然后一屋子人散去,纷纷按韩修的图纸各忙各的去了。 韩修强撑了这一阵,有些无力的回了屋子,本打算再躺一躺缓解不适,结果叶安吩咐下人,往房中的屏风后面送水,哗哗的水声让韩修一下就来了些精神。 起先他以为屏风后最多是个浴桶,结果走过去一看,竟是满当当的一个水池,足够他潜在水里翻个身了。 “主子说了,你们鲛人肯定离不了水,千叮万嘱,让我别忽略了这事。” 韩修怔了一下,没想到凤云霄这个没正经的鸟人,居然还有温柔细心的一面。 鲛人亲水,就和羽族崇火一样,这些日子韩修过的草率浑噩,都快忘了自己是鲛人了。 叶安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下水。 身体泡进水里的一瞬,一种莫大的舒适蔓延全身,令韩修舒服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而后,他的鱼尾便在水中显形,天青色的鳞片在水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泽,漂亮的似罕见的珠石美玉一样。 这是韩修进入【鲛皇】世界后,第一次现出鱼尾,有种解脱束缚、恢复本我的畅快感,他忍不住沉迷,便闭着眼睛,任由自己完全浸没在了水中。 现在还是白天,池水荡漾,白昼的光从侧边的窗台倾泻进来,被这一池粼光摇晃着,整个室内恍惚成了海底世界,波光摇曳在墙壁与屋顶,竟是美极了。 韩修着实太累了,在水中一躺,便躺得不知人间几何,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在这场水底的浅眠中,他有梦见一些零碎的片段。 梦境开始还是好的,有种和乐温馨的感觉。 他有看到成群的鱼儿游弋在他身旁,鲛人族的老者给他献上花冠,鲛人族的孩子围着他唱歌,鲛人族的姑娘在织着鲛绡……他的子民过的安乐且富足。 但是这种平和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梦见了祸患,梦见了战乱,鲛人族的壮丁不得不离开海底,到岸上去,与其他族的军队争夺生存下去的权利。 那是个祸乱横行的乱世,天下各族,无有安生。 他眼看着这个动荡的世界,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只好也成为乱世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的最后,他并没有看到胜利与和平,而是看到一把青玉色、半透明的利刃从自己胸口穿透而出,而身后,传来一个麻木的声音: “哥哥,听我说,别挣扎,你已经活不了了。” “与其与我做徒劳的纠缠,不如就用你最后的生命,为鲛人族的子民换一个未来吧……”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本来有机会杀了凤云霄那疯子的,可你偏放过,才导致我鲛人族如今的灾厄。” 第130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1 噩梦过于真实,韩修甚至重新体会了一把心口被利刃穿透的剧痛。 他猛一下惊醒,连忙从水中坐起。 满头满脸都是淋漓的水珠,他一边抹脸,一边伸手去摸放在近旁的面巾。 水池旁,静待着欣赏了他许久的人面带笑意,主动将面巾递上,送到韩修那在池边乱摸的手里。 韩修还未彻底从噩梦中抽离,精神是恍惚的,接过面巾擦了脸,擦到一半才意识到身边竟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待转头看去,便见凤云霄侧卧在水池边。 他一腿弓着,一手支头,大红袍子与火一样的长发在池边铺开,像一地烧灼的火焰,放肆撩拨,连空气都仿佛跟着热了起来。 而他火红眸子含笑看着韩修,目光上三路下三路地乱扫,是个光明正大偷窥美人沐浴的不要脸架势。 也不知道这色胚已经躺这儿偷窥多久了。 看了韩修面上错愕神情,色胚一手放在膝头,手指慵懒敲打着,散漫而妖娆地开口: “你这鱼尾真是世间绝色,我现在啊,有点相信你真的是鲛皇韩修了。” 凤云霄说有点相信韩修是当年的鲛皇,不过韩修却觉得他这话里没有几分真心。 仔细回想,这红的跟火一样的人,至今也根本没有表现出过任何真心。韩修都忍不住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真心这个东西。 韩修此刻虽是鱼尾形态,不过鲛人在海底时都是这样的,彼此间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 但是眼下他整个身体是暴露在凤云霄这个羽族人眼里的,少不得就生出自己正一丝不挂的窘迫感。 于是在水中坐起,肩膀微微侧过去,不想叫凤云霄直视他正面。 他这动作虽然努力做的很自然,但仍是被凤云霄抓住戏耍他的把柄。 伸手到水里,手掌撩起一捧水,故意泼在韩修光洁的肩膀和后背上,笑着道: “有什么好遮掩的?都是大男人,你有的我都有,看一看又怎么了?快转过来。” 韩修对这人的厚脸皮真是无语,回眸瞥了他一眼,严肃道:“我有鱼尾,你有吗?” 意思是想反驳他那套“你有的我的都有,看一看又怎么了”的歪理邪说。 结果凤云霄眉梢一扬,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我虽没有鱼尾,但我有翅膀啊,修修莫非是在暗示,想看我的翅膀?” 这人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而且还乱往别人头上加别称。修修是个什么鬼,韩修真是要给他气吐血。 于是韩修刚蹙着眉,准备回怼他,结果一回头,就见凤云霄坐直起来,竟伸手在解自己的腰带。 “修修想看我的翅膀,直说就好,何必如此委婉?我现在就脱衣服给你看。” 韩修头皮一麻,低喝一声:“谁要看?!” 然后慌忙抢了衣服裹在身上,便猛一下从水池窜了出来,一溜烟地逃出了屏风后。 鲛人从鱼尾到双腿的转换限制是不一样的,血统很高的鲛人,可以不分在岸还是在水,随意转换身体的形态。 韩修是出水的一瞬间,身上还完全湿着,便让鱼尾便化作了腿,可见,是个血统纯正且高贵的鲛人。 凤云霄看着地上湿哒哒的脚印,脸上戏谑的意味更浓了。 他起身追出去,像个流氓地痞,边走边大声道: “你再出水一次给我看吧,刚刚太快了,我该看的都没看清楚。” 等他转出屏风的阻隔,视线向房中展开,便见韩修已经穿的整整齐齐,除了头发还湿着,完全不像刚从水里出来的样子。 于是凤云霄摆出一副夸张的失落表情,凑到韩修跟前: “不管你叫不叫,我都是你主人啊,你连个腿都不给我看,未免太刻薄我这个主人了。” 韩修躬身对凤云霄行了一礼,并不因为他的调戏而乱了方寸,仍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样子,缓缓开口,道: “君子守诺言,三月之期一到,若我不能解决西泽干旱,必会履约,但此刻,还请您不要咄咄相逼。” 履约,履的什么约?自然是那什么坐上来动的猥琐约定了。 凤云霄当初写这么下流的军令状,纯粹是心血来潮,并未太当真,但是此刻听见韩修用这样一副端正严肃的表情说会履约,他忽然就有点期待起来了。 不过作为羽族尊皇,他着实不该这么期待的,因为一旦韩修真来履约,就表示三个月后,西泽干旱仍未得到解决,那于羽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凤云霄稍微收敛了一下戏谑的心思,在屋中找了椅子坐下。 不过坐也是没个正形的,上半身斜斜靠着扶手,下半身翘着二郎腿,非常没有君临天下的尊皇威仪。 “我已经看过你的风车图纸了,必须夸奖一句,你可真是个人才,不枉我以大代价将你买回来。我都等不及了,想看看你接下来还能给我什么惊喜。” 这鸟人说夸奖的话时,都能夸出一股子不怀好意的调调来,韩修也是服了,当场不想出声,免得一不小心又掉进他的话术陷阱里。 然而凤云霄就不是个会被冷落的人,既然韩修不理他,他便连委婉迂回的把戏都免了,直白道: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韩修眉头一皱:“三月之期还未……” “军令状是军令状,我现在是要你脱上衣而已。” 不等韩修恼羞成怒,凤云霄把话截住,悠悠哉哉的模样令人十分想往他脸上来一拳。 “你心口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放心,我就看看,不乱碰。” 韩修的心口有一道极淡极淡的伤口,从后背贯穿到前胸,似是曾被一柄极薄的利刃贯穿而过,因为痕迹太浅,很容易被当成是不打紧的小伤疤。 但是凤云霄眼力何等厉害,刚才那美人入浴的美景诱惑下,还是清楚辨认,那是一道凶险至极的贯穿伤。 好奇心这个东西,就是越得不到满足,越想紧抓着不放。 韩修不想被凤云霄死缠烂打,又听他保证只看看不乱碰,便无奈转开脸,将衣襟打开,露出心口伤痕。 “看吧。”他视线扔在别处,一副“你看吧,早看早完事”的敷衍神情。 凤云霄走近韩修,俯身低头凑的极近,一张脸差不多要贴到韩修心口上了。 第131章 (甜文)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2 韩修正自己打开着衣襟,于是这样子看上去,就非常的不纯洁,好像他自己主动勾引人似的。 不过凤云霄双手负在身后,是个十分规矩的模样,所以韩修虽然十分尴尬,但也决定忍下来。 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让这鸟人满足了好奇心,好过他隔三差五为这事纠缠他。 可就在韩修勉力强撑的时候,他忽然感到心口一阵软腻湿热的触感,同时还听到哧溜一声。 韩修登时一震,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时,头皮简直麻了——凤云霄这个疯子,刚刚舔了他一下,还故意舔出了声! “你不是说不乱碰的吗?!!!”韩修简直气炸,怒喝一声,连忙合拢衣襟退后数步,一脸震惊愠怒地瞪着凤云霄。 而凤云霄这个不要脸的,自然是毫无愧疚之意。 缓缓直起身,还意犹未尽似的舔舔唇,又吧唧两下嘴,才灿然一笑,理直气壮道: “我说不乱碰,自然不会骗你——刚刚舔一下,只是想为你去了那疤痕,你这么漂亮的身体,留疤未免太可惜了。” “若说治疗也算乱碰的话,那你这人可着实太不讲道理了。” 坏事他干了,还要倒打一耙你不讲道理,韩修忍不住胸膛一阵起伏,简直要给他活活气死。 而凤云霄还不罢休,双手负在身后,悠然朝韩修逼近,笑容和善道: “来来,背上还有一道疤呢,别客气,让主人为你舔干净吧。” 妈的,都被他舔了还能干净吗?! 韩修简直气的头昏,很想不顾形象地开口骂街。 可是凤云霄已经逼到身前,悠闲又不容抵抗的模样。 韩修揪着衣襟一脸见鬼表情,冷然道:“不必了,我愿意留疤,我乐意。” “可我不乐意。”凤云霄忽然压低眉峰,一派不容抗拒的冷峻模样。 见韩修不肯配合,便干脆伸手去抓他手腕,是要来硬的。 韩修自然不肯,严肃抵抗起来。 但是他的抵抗在凤云霄手中简直不堪一击,凤云霄几乎没怎么用力,便轻易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当凤云霄把韩修双手反拧住,感受到手中人的反抗蚍蜉撼树一样微不足道时,他眼里却闪过一种索然无味的神色。 若真是鲛皇韩修,纵使失忆,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别乱动了,你这般柔弱,当心弄伤。” 凤云霄不冷不热地提醒,右手扣着韩修两个手腕,左手将他衣领往下拉。 可韩修这时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哀鸣,整个身子跟着抖起来。 他不知怎么了,脸色煞白一片,冷汗出了一身。 然后他连声音都变了调,断断续续道:“松……松开……疼……” 凤云霄一脸狐疑,随即笑着说:“别闹,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 结果韩修忽然像是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膝盖一弯便瘫软下去。 凤云霄一惊,连忙松开牵制,接着将他坠下去的身子接住,扶在怀中,沉声问:“怎么回事?哪里不适?” 韩修虚弱靠在他怀里,眼睛闭着,嘴唇白到发青,虚弱说出几个字: “伤口……突然疼……” 之前被千金堂拔鳞虐待,还能若无其事对着凤云霄的人,此刻却像是痛的快死过去。 凤云霄一皱眉,连忙扒开他衣襟,便见原本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疤痕,忽然变成了血红的一道,近乎刺目。 而那伤疤周围,隐约可见一圈咒术的纹路。淡青色的,透着浓烈的诡异阴毒。 凤云霄一辈子没少害人,更没少被人害。 不管是少年时跟兄弟们搞宫斗,还是成年后搞权谋,险死还生的次数实在多不胜数,以至于各种恶咒诡术他都见识过不少。 眼下看着韩修心口这伤疤上的咒术纹印,虽不能立刻拿出解决之道,但也知道韩修为何突然痛苦难当。 他抬起手,在韩修伤疤上轻轻一拂袖,于是那阴毒纹印便渐渐淡去,原本鲜红色的疤痕,也慢慢冷却,恢复成之前淡淡的颜色。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韩修却真的感觉心口剧痛逐渐纾解,像潮水一样,来的时候凶猛激烈,退掉之后便了无痕迹。 韩修仍然有些虚弱,但却撑着身体自行站起,从凤云霄怀中挣出来,往边上挪了几步,面孔朝向别处,是一副恨不得跟凤云霄划清界限的防备姿态。 对此,凤云霄很是不满,两手一环,问道:“我刚刚才帮你脱离苦海,你不道谢便罢了,怎么还这么一副冷淡态度?” 韩修这才将眼帘抬起,淡漠看着凤云霄,低声反问:“要不是你胡来,我好好地怎么会掉进苦海?” 韩修本来好好地,那伤疤虽然凶险,但是在凤云霄伸舌头去舔之前,分明一点事也没有。 结果他舔了就剧痛难当,而且他最后伸手一拂袖,分明只是将上面残留的唾液擦干净了而已。 韩修现在凉飕飕看着凤云霄,那眼神分明是一句无声控诉:你口水是不是有毒啊? 凤云霄被这眼神刺得有点心累,干咳两声,十分认真地解释:“我口水没毒,只有治疗之效。” “你刚才会疼,是因为那上面有阻止你完全恢复的恶咒,那恶咒发觉我要给你治疗,便起了作用,你才会剧痛难当。” 韩修忍不住疑惑,看向凤云霄问:“你是说,我失忆是因为这伤疤上的恶咒?” 凤云霄却摇头:“那倒不像,这恶咒应该还伤不到你脑子,你记忆受损应该是别的原因。” “不过这恶咒凶险的很,就算今日不被我意外触发,将来迟早要坏事的,到那时,可能便是回天无力了。” 韩修愕然,脑中下意识闪过他沉在水池里看到的梦境碎片。 梦里面,他看见了一把青玉色、半透明的利刃从他胸前刺出来,凶手在他身后,还叫他哥。 “看你的样子,是记得这伤疤的来历?” 凤云霄十分敏锐,当即询问。 “若记得便是最好,我这有解咒的法子,不过得有施咒人的血才行,你告诉我是谁害你,我帮你。” 凤云霄毛遂自荐,一副热心老好人的模样。 韩修看着他,却是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多谢,可惜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他说道,神情略有沮丧。 “我只知道那人是从背后出刀,还叫我哥,劝我以一己之死,换鲛人族一个未来。” 一开始,凤云霄的神情还是盈盈浅笑,没个正经的样子。 但是当听见韩修说到以一死,换鲛人族未来,他脸上的表情便凝固住了,随即显出一种少见的认真与深沉。 第132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3 于凤云霄而言,人生中最深刻最深刻的事,莫过于亲眼见证韩修身死。 既是因为失了对手而寂寞,也是因为一丝小小的不甘。 因为当年鲛皇韩修前来赴死之时,他是很认真表示要救韩修一命的。 可是韩修却决然赴死,曾经叫他惊艳又惊恐的一切傲气与睿智,全都从这个人身上消失了。 当时他觉得韩修是因为战败失了斗志,所以不愿再活。所以他遗憾又不甘,感慨他所看中的对手,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扛不住一次失败打击的懦夫。 但是如今回想,这种主动放弃最后一线生机的做法,显然不符合鲛皇韩修聪明坚韧的性情。 可如果……当时的鲛皇韩修本就身负恶咒重伤,确实没有了生机,那么他一心赴死,也就说得过去了。 而且动手伤他之人还是他的弟弟,那么他要求死在凤凰火中,而不是回归海底,便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心寒至极,不愿魂归故乡……还有,火焰中化作五色鲛珠的泪…… 凤云霄想的出神,俊美面孔上不见了那股子妖娆邪气,倒是难得显出一回端正清俊的气质。 韩修不知道凤云霄都脑补出了些什么,见他一言不发地呆站着,便干脆不招惹他,默默走到桌边坐下。 本来他“晕机”反应就没好彻底,刚才又是好一阵剧痛钻心,他现在感觉浑身没力,难受的很。 等他坐下不多时,那边凤云霄总算回神。 他走到韩修对面坐下,脸上已经恢复那股子妖风邪气的笑容,悠然道:“若你真是韩修,那伤你之人可就不好找了。” 韩修下意识问:“为何?” “因为据我所知,你一个亲弟弟都没有,但是乱认的义弟嘛,有二十多个。” “二十多?”这庞大的数字,把韩修自己都给惊着了。 凤云霄讪讪一笑,故意奚落道:“我才六个兄弟啊,都被他们折腾掉半条命,你倒好,分明是没兄弟的,却偏偏给自己找了二十多个。” 他往韩修身边一靠,整张脸脾气戏谑。 “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 一瞧见凤云霄那股子坏笑,韩修就觉得他一定又在暗搓搓地酝酿什么坏水。 头疼。 于是忍不住用手扶住额头,挡住凤云霄直视他的视线,然后才道: “这咒解不解也无所谓,毕竟,凶手根本不会相信我还活着。” 死在凤凰火里的人,本来就该死的透透的,渣都不剩。若不是时隔五十年,被凑巧到千金堂喝茶的凤云霄撞见,这世上谁会知道,鲛皇韩修竟然还活着呢? 对于韩修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凤云霄却忍不住皱眉,满脸嫌弃:“存着侥幸心思,指望敌人放你一马的人,坟头草都换了不知几茬了。” 他很不喜欢韩修现在的脾性,满脸都是嫌弃。 “你现在这无能模样,可不是鲛皇韩修该有的。” 激将法,对于那些性急激烈的人比较有效,而对韩修这种脑子一片空白,心中一片止水的人来说,着实没什么用处。 看着韩修一副随你说,反正我无动于衷的麻木表情,凤云霄觉得很不爽,于是决定说点狠的: “之前那害你之人或许确实没想到你还活着,不过刚刚那恶咒被我触发,那施咒之人想必有所感应,此刻,八成已经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了。” 没有韩修,又天下太平的五十多年,羽皇陛下实在是乏味得快要发癫了,如今终于让他看到可以搞事的契机,当然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 韩修看着凤云霄蠢蠢欲动的表情,忍不住猜想,就算那施咒之人不知道他还活着,凤云霄想必也要搜肠刮肚,尽一切努力让那人知晓吧? 韩修十分无奈,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记得那人是谁,而且现在也没有能证明我是鲛皇韩修的证据,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报仇,全都无从下手。” “所以,恐怕还是要让羽皇陛下失望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凤云霄都没有正式向韩修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不过韩修只要稍稍留心,也能猜到凤云霄的身份。 而被点明身份,凤云霄也不在意,摆摆手说:“你要是愿意叫我陛下,还不如叫我主人。” 韩修“……” “说回正题,要找到害你的人,倒也不是全然没有下手之处。” 凤云霄要搞事情,谁来了都拦不住。 “我知道人族皇宫有一面镜子,叫做水精曜,只要手持之人滴下鲜血,便可以看到他生命中印象深刻的前尘过往。” “若是拿到那面镜子,纵使你仍旧没有记忆,但应该也能看到一些东西,说不定,就能知道是哪个混账弟弟从背后偷袭你了。” 话说到这,凤云霄忽然面露难色,皱着眉说: “啧,不过人皇那老家伙小气的很,我上次又用借的名义,坑了他一个宝贝,这次估计是借不来了。” “所以要想弄到水精曜,恐怕得想些别的不光彩的法子了。” 三皇最强的羽皇陛下,向来不是什么爱走正道的主儿。 这还没开始动手呢,首先便想的是“不光彩的法子”——压根就没想好好做人。 第133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4 凤云霄满脸写着“老子想搞事”的跃跃欲试,但韩修却没他这份热情。 不过好在搞事的第一步,拿到水精曜一事,就不是什么好着手的事情。 所以凤云霄的热情多少是受了点打击,于是没太纠缠韩修,满嘴不着调地闲扯了几句,便一挥袖子离开了韩修的房间。 韩修当天夜里就在水池里泡了一夜,也没有哪只不要脸的鸟人来偷窥,他睡的非常安稳,第二天一早,便完全恢复了精神。 三月之期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完不成军令状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所以他一早便主动找了鸦云,想看看开渠引水的工程进展。 鸦云神色匆匆正要出门,一副外面出了急事的模样。他见韩修过来,便主动停住步子,把刚刚得到的消息也告诉了“沟渠源头出了问题,之前我们大费周折引上来的水,莫名其妙在变少! 鸦云说的变少,自然不会是太阳蒸发那么简单,必是肉眼可见的削减,韩修正了神色,沉声问:“我可否前去一看?” “自然可以!你抓紧我。”鸦云是个雷厉风行的,一手穿过韩修腋下,便带着他飞了起来。 韩修本不想再“搭飞机”,只是想问清楚地点,自己再用别的方式过去,不料话没说完,人已经上天了。 当下好生心累,只能做好再晕一天的准备。 鸦云速度不及叶安,花了点时间才到地方。落地时,韩修发觉“晕机”反应不是很严重,才明白过来,只要慢点飞,飞的稳,他也是可以适应这种出行方式的。 眼前是一条宽阔沟渠,内中碧波荡漾,还能看到小鱼在其中嬉戏,若不是专人监督,时刻盯着插在水中的标尺,短时间内还真发现不了水在异常的减少。 “只一个时辰而已,水就浅了三寸?” 鸦云气急败坏,抓住监督的差役,询问调查结果。那差役是人族,一身湿,显然已经冒险下水探过情况。 不过那人也没能探到什么有用的情况,只能哭丧着一张脸。 “到上游的沟渠去吧。”韩修道。 鸦云一头雾水:“去上游作甚?这水一定是流回东洲湖了,得找到流失的缺口,把缺口堵上!” 然而韩修摇头:“面积太大了,先不说能不能堵上,就算能堵,等我们找到缺口,水也不知流失多少了。” 韩修说完,便朝上游赶去。 因为水源地地势低,所以沟渠建成了阶梯状,一阶一阶地把水往西泽运。 以往为羽族效命的鲛人多,像这样容量的水渠,五十来个鲛人同时使出控水之能,可以用两个时辰让水逆流往上一个台阶。 鸦云似乎看出了韩修的意图,追上去忍不住提醒:“我知道鲛人族有控水之能,可你只有一个人,能运多少水?” 韩修被问的脚步顿了下,好像才想起这个问题似的。 他扭头看向鸦云,有些尴尬说:“我也不知道我能运多少水。不过试试看吧。” 听他这么说,鸦云不禁蹙眉。 “不是我瞧不起你,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少了,这么多水,至少得五十个鲛人一起才运的动。”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两阶交接之处。 韩修抬头看了一眼,交接之处做成了斜坡,高约九尺,虽说上升了不多,但是上一阶的沟渠应该确认不会漏水。 于是韩修站在沟渠边缘,一手伸到水面之上。 鸦云见过鲛人控水,知道韩修这是在试自己能操控的水流的大小。等韩修将手抬起时,他能操控的水柱的大小,便是他控水能力的一个实际表现。 然而鸦云等了好久,也没见韩修将手抬起来。他忍不住怀疑,这鲛人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控水。 毕竟他也是见过的,那种手一抬,只起来头发丝那么细一撮小水的鲛人。 正想着,就见韩修的手抬了一下。 没有水柱,连头发丝那么细一撮都没有。 “果然,是个不会控水的鲛人。”鸦云心中哀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主动给韩修找补:“没事的,不会控水也不要紧,光是那个风车,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韩修却不理他,神情依旧专注看着水面,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收回,而是又往上抬了一下。 鸦云本想劝他不要逞强,能力之外的事情,就算做到了,恐怕也伤身。 然而这时他却听见差役发出惊呼:“水!水升上来了!!!” 鸦云一惊,先是没反应过来,还茫然一下,等他一眼看向标尺,才愕然发现,整个水面上升了。 ——疯了!这一个水渠的水,原本需要五十个鲛人,用两个时辰才能运得完,但是这新来的鲛人,居然一次就把整个水渠的水都提了起来! 鸦云惊讶震撼之际,他面前这一个水渠的水,已经被整体提升了起来,悬于水渠之上,四周仿若有无形的墙壁阻挡,让这些水还保持着在水渠中的形状。 水中的鱼虾大概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一眼瞅见水的边缘居然站着人,于是一个猛子扎出来,噼噼啪啪掉在岸上,才知道遭殃了,无用功地乱蹦乱跳着。 在鸦云和众多差役惊呆了的注视下,整整一个水渠的水,就这么轻松地转移到了上游水渠,一个个半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的样子。 不过轻轻松松的感觉,也只有鸦云他们体会到,于韩修而言,还是很不轻松的。 他本能觉得,移动这个体量的水,并不是难事,而且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是做完之后,身体就不对劲了。 仍是心口那一处伤疤,又一次疼了起来。虽不如前一次那么剧烈,但是也仍是叫韩修蹙眉弯腰,手忍不住揪着衣襟,难过的额头发冷汗,连喘气都变得困难。 鸦云本想着,新来的鲛人这么厉害,还建什么风车?可一转头,便见韩修神色不对劲,当即大骇,神情紧张地扶住他:“你怎么样?” 然而他手还没碰到韩修,忽然一个火红的身影便出现了,一把将韩修虚弱的身子扯过去,一把横抱在怀中,接着便一振翅,一下消失在天际。 自家羽皇向来没个正经,鸦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还是惊呆了他这个当下属的。 第134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5 凤云霄只一眨眼就把韩修带上了天,快的风驰电掣。 韩修蜷缩在他怀里,人疼的难受,隐约只看见一片赤红的羽翼在眼前闪现,不知道有多大,总之给他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等落了地,凤云霄一脚踹开行馆房门,最终念念有词。 “让你解决干旱,没让你不顾性命。” “就算解决不了干旱,也就在我身上坐一坐而已,我再怎么凶残,也不会弄死你,你何必真去拼命?” 被抱着走,韩修听前半句还觉得这家伙有点人性,听到后半句,真是宁可摔地上也不愿被他抱着了。 但凤云霄抱的牢靠,一直到床边才弯腰松手,把韩修放在床上,接着就伸手扒他衣襟。 韩修知道他只是想看他伤疤,也知道就算反抗,也一定不会是凤云霄的对手,于是他索性躺着不动,就随便凤云霄看。 凤云霄看的很认真,修长手指轻轻触碰伤疤周围又显现出来的淡青色纹印。 “够毒的,不光不让你被治愈,连你的能力都要压制。” “看来不解决这个恶咒,你就永远只能做一条半死不活的鱼了。” 韩修此刻感觉已经不是那么疼了,似乎恶咒也只是想要压制他控水的能力。 而直接搬运一个水渠的水,似乎只是刚刚碰到了某个临界点,还不是太严重,过了开始的那一阵,恶咒的作用便慢慢淡化了。 “我好好地,哪里半死不活了?” 韩修很不接受凤云霄的说法,低声反驳了一句,自顾自把衣襟合拢了,然后撑着手臂坐起来。 “你这还不叫半死不活吗?” 凤云霄挑眉,很是不能理解他的这份淡定。 “鲛皇韩修是什么人物?当年我跟他单挑就没赢过!可你看看你现在,废柴成什么样了?” 羽皇陛下是个不摆谱的,当年被别人吊打的事情,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而且还一脸炫耀似的表情。 “你可知道你当年厉害到了什么程度?那可是打遍四海九州无敌手,史上最强鲛人,没有之一。” 韩修听着凤云霄吹自己,而自己却没有这方面的准确记忆,于是感觉不大好意思,遂转移话题问:“你现在相信我是韩修了?” 凤云霄听罢一笑,痛痛快快点头:“信啊,我从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韩修了。” 凤云霄答的顺溜,眼都不眨一下,兴致勃勃。 “虽然我们曾经是死对头,但那时多族混战,战争无正义,见面即死敌,我也是没办法。” “不过现在天下太平,时移世易,我觉得我也算得上你的故人了,所以帮你恢复的事情,我是责无旁贷的。” 凤云霄胡吹乱造的本事是信手拈来,在今天之前,他对韩修的身份都是存疑的,始终是一种把韩修当个少见的玩意在消遣。 但是刚刚他见了韩修控水的能力,虽然那还不及韩修当年百分之一的能耐,但韩修受制于心口恶咒,还能发挥出这样的能为,全盛时期的能为便可见一斑。 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命中惊鸿,终于有望再现,凤云霄是彻底不要脸了,当场做起了厚颜舔狗。 只要韩修能够恢复,让他在这个世界上重新拥有一个足可匹敌的对手,让他做什么都行! 可是对于凤云霄这份热情,韩修却不以为然。 “还是算了吧,何必这样麻烦呢。” 他靠坐在床头,双手相叠着放于腿上,碧蓝的眸子垂低着,显得恬静温柔。 “四海九州难得平静了,何必故意起波澜?羽族也好,鲛人族也好,都是难得有了如今的和平,还是不要去破坏吧。” 凤云霄笑容热情,凑近韩修眼前,大咧咧说: “没说要破坏和平,只是让你恢复而已,咱们悄悄地恢复,不告诉别人,只有你知我知,自然就不会起什么风波了。” 韩修抬起眼帘,无奈看着满嘴瞎话不靠谱的凤云霄。 “羽皇陛下,你何必骗我?我是失忆了,不是失智。” 凤云霄:“……” “按你的计划,我若要恢复,首先就得在人族皇宫闹一场,取得那水精曜,然后找出当年背后刺伤我的鲛人,取得他的血。” “不管当年伤我的鲛人是谁,既然他能说出那番让我换取一族未来的话,必然已是手握重权的人,到如今,在鲛人族必然地位不凡。” “如此一来,人族和鲛人族就都搅弄了起来,到时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也必然瞒不住,到那时,又如何还会有太平?” 韩修条理清晰,一字一句,把凤云霄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全都扒拉了出来。 若说一代羽皇,真不知道让韩修恢复会引发什么动乱,那绝对不可能,倒不如说,凤云霄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就等着三族再乱起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凤云霄依然近距离的看着韩修,只是火红眸子里,竟有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如今你的意思,是要为了天下人的福祉,甘愿自我牺牲,从此做个庸庸碌碌的凡人?” 韩修是个坦荡直白的人,认定一件事,便不会犹豫和摇摆。 于是面对凤云霄明显不怀好意的提问,他点点头,答道: “牺牲算不上,只是平凡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折磨,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听他说完,凤云霄眼里的神色倏然一冷,而周遭的空气却是猛地一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房中烧了起来,空气都被熏的发烫。 韩修诧异一下,就见凤云霄周身衣物和长发都在轻轻飘动,这才意识到,是凤云霄这鸟人着火了,虽然不见火焰,但是高温正在从他身上散出来。 “若不能恢复,你又怎么敢自称韩修?!”凤云霄沉声质问,火红的眸子里充满威慑与压迫。 他可以接受韩修失忆,可以接受韩修受制于恶咒,但他不能接受韩修甘于平庸。 平庸的韩修于他而言,与那街头熙熙攘攘的路人有何分别? 看着凤云霄明显变得迫人的神情,韩修心中莫名有些失落,那股子从潜意识里带来的本能,让他有些在意凤云霄的感受。 于是他试探着伸出手,有些无奈的,犹豫着,拉住了凤云霄的袖子,低声地问:“你在生气吗?” 凤云霄冷不防这修长的一只手来拉住他袖子,原本还火冒三丈的一个脑瓜子,忽然就冷却了下来。 于是一瞬间,他身上没再往外冒热气了,周遭空气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 他低头瞧着捏住他袖子的那只手,故作不快地说:“你给我松开,大男人扯别人袖子也不害臊?” 韩修茫然一下,反问:“这是需要害臊的事吗?那你扯我衣襟时怎么没见你害臊?” 凤云霄:“……” 第135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6 此前口头交流时,一直是凤云霄占上风,韩修是完全被他吊打的状态,这次突然被问,还是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于是凤云霄罕见的吃了回口头上的瘪。 他两条眉毛一横,赌气似的一扯袖子,背过身坐在床沿,用后脑勺对着韩修。 “你要当圣人,我管不着,但是我是没那份好心。” “如今四海九州三足鼎立,看似太平,但谁心里不是盘算着搞事,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发制人。” 他冷哼说完,冷不丁回头瞥韩修一眼,满脸嫌弃:“若是鲛皇韩修,一定与我是同一个想法,不像你,傻不愣登。” 被骂傻不愣登,韩修苦笑,心中哀叹: “就算真如你所言,鲛皇韩修会与你同一想法,但那也定是站在与你对立的面上,去为鲛人族争一个先机啊,你这羽族尊皇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么想着,韩修正要开口,但是凤云霄却一甩袖子站起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说:“既然你甘于平庸,愿意做个凡人,那你就认真去尝试一下,凡人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吧。” 一个时辰后。 熙熙攘攘的羽族宫城外,街头,韩修手里捧着个缺了口的黑釉破碗,低着头站在一个墙根处,正发呆。 凤云霄这个狠心的,说要让他尝试凡人的生活,就真把他拎到羽族皇城外,随手一推,板着脸道了句就地放生。 韩修当时还懵一下,过会儿才意识到,凤云霄这是把他给扫地出门了。 一点银钱和吃食都没给,就给了一个破碗,大约是想着他暂时没个谋生的手艺,所以暗示他先从讨饭做起,别还没体会上凡人生活,就先饿死了。 而且就这么个破碗,还是他被赶出来后,叶安才追着送来的,八成,凤云霄在给不给他这个破碗的事情上,还是十分纠结犹豫了一阵的,估计是想了好一会,才抱着割肉的痛心让叶安给他送来。 “真是难为他了,对着我这没用又平庸的废柴还这么上心。”韩修心中哭笑不得,就拿着这么一只破碗,转身去跟人问了路,便朝着有河流的方向去了。 凤云霄实在不是什么好鸟,特地把他拎到羽族皇城附近“放生”,说是要放三个月,三个月后要是没饿死,就滚回来认错,再乖乖配合他恢复鲛皇韩修的计划,其中没提军令状的事。 但是韩修觉得,凤云霄不可能是忘记了,八成,是故意憋着这个坏招,就等三个月后,万一西泽干旱没有解决,他不光要逼他配合恢复,还要逼他履行军令状上的约定。 皇城到西泽,车马都得走三天,可韩修现在分文没有,车马是不可能的,徒步过去,加上路不熟,估计得小半个月。 想到这儿,韩修便放弃再回西泽的念头了。反正他已经提出了风车带动水车运水,只要水渠的水不再无故流失,想必引水问题不会有碍,三月后,干旱应该能解决。 所以眼下,他的难题是像个普通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肚子…… 临近傍晚,太阳还挂在天上,扶摇别院。 凤云霄瘫在院子中的躺椅里晒太阳,本来就红,一晒就跟一摊人形的火焰一样,大夏天的,看着都热,也就他这种火属性的鸟人觉得惬意。 叶安虽然也算羽族贵族,但是体内凤凰血脉已经很稀薄,习性还是比较接近常人,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主子这做派,真是嫌弃得都不想靠近过去。 凤云霄早就听见了叶安的脚步声,眼皮都不抬一下,两手交握着搭在身上,老神在在地问:“怎么样?他现在是不是体会到人间疾苦,可怜兮兮蹲在墙角,一口吃的都讨不到,已经饿的眼泪汪汪,哭丧个脸等着我去接他回来?” 一开口就是长长一大段异想天开,想的还挺生动形象,叶安心里长叹一声好家伙,主子这是傲娇病又犯了。 叶安干咳一声,把脸垂的低低的,走到凤云霄跟前,报丧似的丧气说:“没有,他好得很,做起了卖鱼郎,生意还挺好。” 韩修是鲛人,虽然能力被恶咒封住了,但是下深水抓大鱼实在是没有难度,加上他长得好,又有明显比其他鱼贩更大的鱼,生意自然不会差。 凤云霄听完叶安汇报,因为与心中预判南辕北辙,于是一下睁开眼,十分不服气的样子,呵斥叶安:“胡说什么?他不是鲛人吗?怎么会残杀他同类去卖?” “额……”叶安一脸尴尬,挠了挠额角,不好意思地说:“鲛人跟鱼不能算同类吧?” “咱们是羽族,可咱们也没少吃鸡鸭鹅啊,您还特别好一口烤鹌鹑呢。” “滚!” 凤云霄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噌一下从躺椅里弹起来,一挥袖子,气势汹汹朝门外走,边走边咬牙切齿说:“砸了他的鱼摊子!” 玩不起就掀桌的事情,羽族尊皇到底是没真干出来,气势汹汹冲到街上,远远看见已经卖完鱼、正要起身的韩修,就一下子缩进了附近一块破招牌后面。 “主子,不是要去砸摊子吗?” “都收摊了,砸什么?!” 吼了叶安一通撒气,凤云霄才鬼鬼祟祟伸出头,看那边的韩修在干什么。一边看,一边嫌弃的直皱眉。 “居然卖鱼,身上一定难闻死了!” “不会,鲛人穿的鲛绡连水都沾不上去,他们的皮肤就更是不染凡尘了,就是去泥坑里滚一遍回来,也比我们干净。” 糟心侍卫心直口快,在下岗边缘疯狂试探还不自知。幸亏凤云霄注意力被韩修吸引了去,不然肯定要收拾他。 只见不远处,韩修正长身而立,俊美面孔转向他们这边,碧色双眸盯着破招牌后面探出来的羽皇陛下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就挺尴尬。 不过凤云霄向来是个皮厚的,行踪暴露了,一点没有不自在,反而大喇喇地朝韩修走过去,与他面对面。 “明天开始,不准卖鱼了!” “为什么?”韩修莫名。 第136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7 凤云霄眉峰一压,怒气沉沉威胁道:“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主人,你卖身契还在我手里,你要是不听话,我把你卖给那个人族二皇子,你信不信?” 他说这话,本是虚张声势吓唬韩修一下,但是话出口后,他却像是被自己点醒了似的,忽然顿住,随即神情变得深沉起来。 “想必你还有印象,在千金堂里,我买下你之前,有一人族争你争的不可开交。” “若不是我动用羽皇特权买下你,你现在已经是他们其中一人手里的玩物了。” 韩修不知道凤云霄想表达什么,怔怔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很感激。” 结果凤云霄看也不看他的眼睛,忽然一挥袖站起来,背对着韩修,故作冷傲,道:“不必感激,因为我已经后悔了。” “???” 韩修有些莫名,但凤云霄神情持续变得冷酷。 “你放心,我倒不至于把你送回无极殿去,只是从现在开始,你我就当从未见过面吧。” 这话说的不留余地,分明是要跟韩修划清界限,以后相忘于江湖了。 原本,韩修与凤云霄相识也并没有太久,听了这样的话,该是毫无感觉,甚至该有种重获自由的喜悦。 可是当下韩修听着这话,心却是蓦地揪痛起来。 开始凤云霄将他扫地出门时,还让他三个月后回去,显然是闹着玩,并非真要跟他分离,但是此时此刻,凤云霄显然是认真的了。 于是,韩修再看着凤云霄的侧脸,一股莫大的,害怕失去的恐慌便忽然从心底涌出来,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让他迫切地想留住这个人,不想跟他分开。 等他从这股迫切的眷恋中回神时,才发现身体已经自己靠近凤云霄,右手牢牢攥着凤云霄的衣袖。 凤云霄低头看了眼韩修的手,心底本来是一软,但是想到要激将韩修一番,于是没好气地一甩袖子,低喝道: “又来这招,你当本皇还会被你拿捏吗?” 他摆起尊皇架子,却瞧见韩修失落眼神,顿时心里一阵不忍。 可他偏是风雨血火里打磨出来的心肠,一旦有目标,便是拼着不要命都敢去做的。 于是心一冷,再没给韩修说话的机会,忽然展开了翅膀。 韩修知他要走,焦急中下意识喊道:“别走!真儿!” 凤云霄回头,露出个古怪的眼神:“什么真儿?” 然后像是懒得再与韩修纠缠,冷冷道: “既然是普通人,自然没资格与本尊皇往来,今后你好自为之,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是你作为普通人该经历的,与我无关。” 说着,凤云霄悍然腾空,赤红的羽翼大的惊人,卷起的烈风激起飞沙走石。 韩修想追,却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等重新看向天际时,已完全没有了凤云霄和叶安的踪影。 “真儿……真儿……”韩修慌了神,望着空荡荡的天,心中已被那海啸一样的恐慌摧枯拉朽地侵袭。 然后,他便又想起了之前,夜夜搅得他不得安宁的噩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在他怀里死去,血染红他整个肩膀,他想留住那个人,可是怎么也留不住,只能无力看着他离去。 “别走!别走!你回来!” 韩修慌得像要喘不过气了,忽然像失了心智,眼睛看着天,一边呼唤着,一边全然不顾脚下,胡乱地追跑起来。 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这样眼睛对着天的慌张乱跑,没几步便重重摔倒在地。 可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焦急地爬起来,又是慌不择路般的乱跑。 他固执地追着根本也找不到的踪影,疯了一样地找寻凤云霄。 这一找,就从傍晚找到了天黑,从天黑又找到了深夜,直到最后,身上摔的没一块好肉。 天边破晓时,韩修才想起扶摇别院,于是拖着狼狈的身体,跑着去了那边,同时心中迫切期待着,一推开门,能看见凤云霄大喇喇躺靠在院子的躺椅里的火红身影。 鲛人生于海底,本身是不习惯以双足在陆地行走的,奔行就更吃力了,等韩修找到扶摇别院时,已经气喘吁吁,累的几乎要窒息。 可是他这样的辛苦,最终看到的,却是院门上的一把大锁。 凤云霄真的走了,彻底走了。 看着门上那冷冰冰的大锁,韩修僵了一瞬,像是彻底不知所措了。 然后,他嘴唇抿紧,捏紧十指,茫然又虚弱。 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他第一次,产生了那陌生的,想落泪的冲动…… 韩修知道凤云霄是羽族尊皇,所以他猜想,凤云霄应该是回了皇城。 然而皇城重地,根本不是他这种平民身份的鲛人可以进的,于是他在皇城脚下苦等了几天未果后,便又回到了扶摇别院。 别院门口的地上有石砌的台阶,头上有遮阳的屋檐,韩修就把这里当成了个露天的窝棚,背靠着门,坐在石阶上,弓着腿,两手抱着膝。 发呆。 无处可去。 之前他还未发觉,完全离了凤云霄,他便好像与这一整个世界都完全没了关系,分明活生生地呆在这个世界,却有种举目一看,茫茫无依的感觉。 他有考虑回海里,去寻找鲛人生活的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本该是他出生与成长的地方,没有丝毫的依恋。 相比那里,他反而觉得这一处锁了门的屋檐更亲切。 除此之外,心里是仍旧不死心地期待着,期待凤云霄哪天心血来潮,能再来一次扶摇别院。 他都想好了,要是再见到凤云霄,他就不再执着什么苍生天下了,凤云霄要他恢复鲛皇时期的能为,他就配合他去做,总归他是为自己好。 “这院子是他的,不管要多久,终有一天是会回来的吧?” 韩修喃喃自语着,像是寒冬里的人,守着最后一簇火苗,就指望这微弱的火苗给他熬过严寒的能量了。 抱着这微弱的期待,韩修苦等过又一个白天,然后到天黑,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睡并没有睡太久,有灯笼的火光忽然照亮了周围。 韩修睁开眼,看到一群人围了过来,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们打的灯笼太亮了,韩修初醒,忍不住用手遮在眼前,有些困难地辨认着这些人的身份。 隐约中,一个身着明黄外袍、头戴金冠的身影靠近过来,也不说话,大手就一把攥住了韩修遮在眼前的那只手的腕子。 “终于又见面了,我的小美人。”伴随着这十分无礼的一句话,韩修感到手腕被那人握的十分紧。 他蹙眉,下意识要将手抽回,同时低呵:“放开!” 然而他越挣扎,那人反而握的越紧,简直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断了一样。 第137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8 “放肆,区区鲛人奴竟敢对我们二殿下无礼!” 一名侍从厉声呵斥,同时将灯笼拿近了一些,让韩修看清了皇甫枭的脸。 韩修原本不太记得皇甫枭的脸,毕竟千金堂那一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凤云霄身上了。 但是凤云霄跟他提过人族兄妹争抢买他的事,再听侍卫称皇甫枭二殿下,韩修终于也是想起来了。 看着这明显来意不善的人族二皇子,韩修并未慌乱,冷冷与他阴鸷又热切的眸子对视,沉声道:“二殿下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亲耳听见韩修说话,比想象中还要动听,皇甫枭眉目一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之前无极殿说,你不会哭、不能言,原来都是假的。” “你声音清越澄澈,很是好听,我很满意。” 皇甫枭不愧是名动无极殿的恶名买主,光是听到韩修的声音,便已经想象出韩修被他囚禁,用这副好嗓子哭泣求饶的场景。 而他脑中有这邪恶的想象,眼中便直接生出无边邪佞,只是这么看着韩修,韩修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几欲作呕的厌恶感。 “请你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韩修怒视皇甫枭,低声威胁,同时极力寻找周围是否有水源。 他如今受恶咒压制,只能操纵视线所及的水,无法凭空召唤,。 皇甫枭力气如此之大,又人多势众,而鲛人本就不善奔行,跑是没得跑的,唯有操控水流击退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别东张西望了,附近没有水给你用。” 皇甫枭邪恶视线紧紧盯着韩修,用自信又讽刺的口吻对韩修说道。 韩修一惊,发觉这人是早有准备,如此一来,他想跑,就更难了。 越是危急关头,韩修反而越是冷静,他与皇甫枭对视,不卑不亢:“千金堂里,买下我的乃是羽皇陛下,二殿下如此无礼,不怕惹怒羽皇陛下吗?” 危急关头,面子没那么重要,对着皇甫枭这种一看就惯于欺男霸女的恶棍,韩修当下也只能借借凤云霄的威风来自保。 然而皇甫枭听他搬出凤云霄当挡箭牌,非但没有被威慑,反而发出一声阴冷又嘲讽的大笑,就好像他刚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 韩修正茫然他这般反应,以为他一个人族皇子,已经嚣张到了蔑视羽族尊皇的地步,结果就听皇甫枭慢慢停下笑声,随即冷冷道: “你的卖身契,现在在我手里。” “什么?!”韩修悚然一惊,如遭晴天霹雳。 当时在千金堂,买下他的是凤云霄,而凤云霄在离开之前,还有提到过他的卖身契在他手里,可是现在好好地,卖身契怎么就到了皇甫枭手里? 难道凤云霄把他卖给皇甫枭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冒出来,寒意从韩修脚底爬满全身,他整个表情都僵住了。 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凤云霄最后离开时,说后悔买下他,以及那种又冷漠又嫌弃的神情。 “不可能,你骗我。” 韩修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与皇甫枭对视,眼中挣扎不散的,是最后一分不肯放弃的挣扎和倔强。 虽然他与皇甫枭相识不久,可是他觉得,凤云霄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而且皇甫枭他可是堂堂羽族尊皇,总不至于为了钱财,把自己买回来的人再转手卖出去。 “我骗没骗你,你心里应该最有数了。” 皇甫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在韩修身体上下扫视,像打量着一件已经到手的玩物,然后才悠然的,用戏谑的口吻笑着说: “别说堂堂羽皇了,就算是普通人家,遇到不听话,还惹主子不高兴的奴才,也要给点教训的。” 他说着,攥着韩修手腕,猛一把将他扯近自己跟前,一边逼视着已经完全僵住了的韩修,一边自得冷笑道: “你做了什么让羽皇不高兴的事,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要你了。” “……” “不光不要你了,而且,我就是他给你的教训。” 皇甫枭的话,如同无形的刀子扎进心里头,韩修真真切切地疼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之前是误会或者期待了什么,以至于此刻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打击来的如此剧烈。 凤云霄那样的人,本来就不会对他这种废物有感情。 凤云霄之所以把他买回来,留在身边,原本就只是当个消遣的玩物而已。 身为羽族尊皇,凤云霄一生只关注强者,他的眼里也只容得下强者,而他虽然确实是韩修,但现在却只是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废物。 正如凤云霄离开之前所表示的那样,如今的韩修,根本没有资格与身为尊皇的凤云霄产生瓜葛。 韩修不由闭上眼,累了一般,沉默而悠长地叹出一口气。 “怎么会这么蠢,莫名其妙陷入这种单方面的依恋之中?太可笑了。” 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在骂着自己,低沉从容,果敢坚定,是韩修自己的声音,却又不像韩修自己的语气。 韩修意识到,这大概是失忆之前的自己了,于是苦笑一声,忽然明白,凤云霄为何那么热心要他恢复成鲛皇时期的自己了。 这一声苦笑之后,韩修再睁眼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沉下来,将一切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底,不让眼前这恶心的人族皇子看出他分毫的脆弱可怜。 韩修缓缓站立起来,后背挺得笔直,微微昂起面孔,一派的冷漠孤高。 皇甫枭本就站在下面一级台阶,等韩修站起来时,便不得不抬头仰视韩修。 原本,个人的气场就不是看谁站得高谁就更强的,但是这一刻,皇甫枭仰视韩修,莫名就觉得韩修有股逼人的气势环绕,竟令他隐隐生出畏惧来。 但是很快他将这莫名其妙的畏惧镇压下去,毕竟他是人族的二皇子,而眼前是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脆弱的鲛人。 “我是鲛人族的子民,不属于羽族,更不属于人族,纵使曾经身陷无极殿,但也不代表你们真就有权买卖我。” 韩修低沉开口,面上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话音一落,他猛然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周身荡开,虽不十分激烈,却还是将皇甫枭紧抓着不放的那只手给震开了。 第138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19 只这一下,韩修便又觉得心口咒印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已经全然不想理会了,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一脚踏出去。 皇甫枭不知韩修深浅,但能够感受到韩修周身爆发的气势。 于是他连忙退到了众多侍卫身后去,自己安全了,便嚣张指挥侍卫: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看着面前狂扑过来的人族侍卫,韩修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抬,掌心向上,然后猛然一握。 “嗤——!”“啊啊啊!” 皮开肉绽、血雨飞溅,冲在最前方的人族侍卫纷纷倒下,捂着被由内而外被冰刺扎穿的腿弯,翻滚哀嚎。 鲛人可控水,而且可以凝水成冰,水越纯净越好控制。 而人体中虽然也充满水分,但那根本不是普通鲛人可以操控的范畴。 但是韩修可以控制。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只是被恶咒压制了,如果无视恶咒带来的剧痛,还是可以使出一些的。 于是冲在最前方的几个人族侍卫,全都被自己体内水分凝成的冰刺,一下刺穿了双腿。 “滚!” 韩修面无表情地注视眼前人族,明明没有做出愤怒的神情,但是那些人却全都被震住了,纷纷往后退却。 而韩修又补充了一句:“再冒犯,这些冰刺就是从你们心脏里刺出来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那些人族侍卫看看地上翻滚哀嚎的同伴,就知道韩修这话绝不是吓唬他们,他是真的可以做到。 面对如此可怕的韩修,就连嚣张惯了的皇甫枭都被震慑,纵使满肚子不甘,但也知道狗命要紧。 于是他愤愤一挥手,便带头离开了。 确认他们走远,已完全听不到声息,韩修才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门,艰难地强撑站立。 此刻他脸色苍白无比,全身都在克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分明是随时都要倒下去的虚弱不堪,可是他怕皇甫枭还会杀个回马枪,于是还是奋力强撑着站立。 在黑夜的掩护下,他的苍白和颤抖都被很好的遮盖,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很正常地站着,在为刚才那些胆敢冒犯挑衅的宵小生气恼火。 过了不知多久,当不远处的拐角,最后一个留下观察的人族侍卫也走了,韩修才终于支撑不住,后背顺着院门慢慢滑下去。 他跌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只手扶着门框,感到心口恶咒疼的撕心裂肺,像要把他活生生疼死一样。 太疼太疼了,与之相比,之前在无极殿经受的拔鳞之痛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恶咒也不是第一次疼了,可不知道是之前两次没有过于触动,还是因为有凤云霄在旁胡搅蛮缠地转移注意,他都没觉得这么难以忍受。 “额……” 终于是疼的受不了,韩修闷哼起来,扶着门框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想攥住什么,于是指甲在上面留下几条抓痕。 韩修大口地喘着气,想以此缓解恶咒带来的剧痛。 但最终还是疼的连扶着门框的力气都没有,手臂垂落在身侧,让肩膀和头部都倚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的吸气,面上冷汗不断渗出来,濡湿了睫毛和头发。 “凤云霄……混账东西……居然敢卖我……” 韩修闭着眼,费力地咒骂凤云霄,希望骂人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最后疼晕过去。 他现在不敢晕,因为皇甫枭的人肯定还没有走远,随时都有可能再回来,要是他晕过去,那再醒来时,八成就是皇甫枭砧板上的肉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这次的恶咒爆发,能像前两次一样,稍微闹一下就自己退下去。 等这疼痛退下去,他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逃到皇甫枭找不到的地方去。 然而他苦撑了许久,这剧烈的疼痛却始终没有退下去的意思,反倒像是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冷汗开始顺着韩修下巴往下滴,一颗一颗地砸在他腿上。 这冷汗不停地往下砸,韩修本未留意,可是砸着砸着,中间有一声的动静特别不一样,同时韩修腿上有被硬物磕了一下的感觉。 于是他费力的睁开眼,低下头,便看到腿上有一颗五色鲛珠。 他看着那鲛珠,先是茫然,然后才意识到什么。 “这也疼的太狠了,都给我疼哭了……” 韩修惨笑着喃喃自语,盯着腿上五色鲛珠看。 然后,他努力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分明疼的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费力将鲛珠拿起。 转头,找到一条门缝,然后,将这颗五色鲛珠放了进去。 之前凤云霄跟他讨过的,说要一颗一模一样的五色鲛珠,这次终于给他了。 五色鲛珠,世所罕见,绝对的价值连城。 他韩修不喜欢欠别人的,正如凤云霄此前所说,若不是他以羽皇特权买下他,他其实早就被那变态的人族二皇子弄回去了。 中间这段日子的悠闲,是凤云霄赏给他的、他本没有那好运享受的恩赐。 现在,他将这颗鲛珠塞入院中,不管凤云霄回不回来取,反正他给了,也就算是还了凤云霄在千金堂买下他的恩情了。 韩修苦撑了许久,终究是没能扛住恶咒的折磨,在心口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意识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黑暗…… 西泽洲的风车已经打造并架设了起来,风车带动水车,清澈的水流开始一级一级的,从东洲的湖泊运往西泽洲的干旱之地。 这几日凤云霄都在西泽亲自监察,因为上次水渠的水莫名流失的原因终于查到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韩修,那一日是他一瞬间搬起了整座水渠的水,让水渠的底部瞬间暴露出来,于是他们很快找到了水源流失的原因。 ——是渠底有一条隐蔽的水道将水流失了。 那水道是凹形的,照理说,水是流不走的,可是配合鲛人的控水之术,就很容易了。 而且自那之后,水渠先后又数度出现水源流失的情况,下面人搞得焦头烂额,明知道是有鲛人作祟,可是水下无人可与鲛人争锋,于是只能干吃亏。 凤云霄刚“甩”了韩修几日,心里正蚂蚁乱爬一样难受,总想回头去看看韩修现在怎样。 可真去了的话,他羽族尊皇的脸面还要不要? 所以不能回去,至少不能这么快回去,哼!╭(╯^╰)╮ 第139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0 凤云霄拧巴着一颗傲娇的心,正闲的蛋疼,于是知道是鲛人族在搞事,便亲自飞过来。 他的凤凰火可避水燃烧,只要发现水底有异动,便连审都懒得审,直接丢一个火球下去。 那火球就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躲在水底作祟的鲛人一个也跑不了。 不一会,便把那些鲛人烧的灰都不剩,也就偶尔传上来两声惨叫,证明他们确实来过。 疯批羽皇,向来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性格,杀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事情。 于是有他亲自坐镇,西泽洲水渠的工程才总算平定下来。 这日凤云霄又躺在水渠边的躺椅里晒太阳,别人热的冒汗,他却十分惬意,不时用眼珠子偷瞄水底,就指望再来几个不要命的鲛人来捣蛋。 看着西泽干旱彻底被解决,凤云霄忍不住想起当初韩修立的那道状子。 心里蚂蚁又开始爬,痒痒的,莫名感觉亏大发了。 而拯救西泽万万臣民的生计,说起来得好好感激韩修的。 唔,那回头让叶安带上礼物,以奖赏的名义去看看他?毕竟是这么大的功劳,不赏赐才是不可理。 傲娇羽族尊皇,想去看看韩修都得给自己找理由。 叶安拿着片大荷叶罩在头顶,仰头望着韩修设计出来的风车,依然忍不住赞叹,然后问道: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扶摇别院啊?这都五六天没回去了,您该想他了吧?” “想个屁!”忽然被戳穿了心事,堂堂尊皇当场炸毛。 然后又想起自己的面子,于是干咳一下,故作正直地说: “还没忙完呢,怎么能回?” “恕我直言,这儿也没您能忙的了,鲛人让您火葬十来个了,想必再没有敢来放肆的了。” 说起火葬鲛人,凤云霄愤愤哼唧一声,一脸不屑道: “本来凤凰火只葬过韩修,现在倒好,什么歪瓜裂枣都来掺和,真是抬举他们了。” “额……这些被您火葬了的鲛人,会不会隔个五十年,也像那位鲛皇一样活过来啊?” 凤云霄翻了个白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自家侍卫。 “你当我的凤凰火是什么了?你娘的肚子吗?投胎的进去了还能再生出来,还是原木原样生出来的?” 叶安被怼,委屈地挠挠额角:“那鲛皇韩修又是怎么回事?他当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凤凰火,尸骨无存的。” 对于韩修死而复生的巨大谜题,凤云霄心中自然也是好奇的,想了想,淡定道: “他可是韩修,他身上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我都不觉得奇怪。” 说着停顿一下,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会,然后缓缓地说: “听说鲛人亦作蛟人,最初是龙之后裔,而人族不是常说龙凤呈祥么?说不定真是龙,几万年前跟我们羽族凤祖是亲戚。” 他慢慢说着,自己就把韩修复活这事合理化了。 “可能韩修的老祖宗就是条龙,还跟我们羽族的老祖宗联了姻,所以韩修不怕凤凰火,甚至也占到点浴火涅盘的能耐。” 凤云霄胡扯起来没边没际,脑洞一下子开到几万年前的老祖宗身上,叶安习以为常,听了甚至还觉得蛮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要真是这样,那您得赶紧回去认了他啊。” 凤云霄听了不禁好笑,冷飕飕问:“怎么认?” 叶安想了下,很快得出结论: “老祖宗怎么认您就怎么认啊,就联姻,龙凤呈祥呗。” 听了糟心小侍卫的胡诌,凤云霄本想骂他蠢,可是忽然的,心中居然真就生出了那么点悸动的意味来。 他都活了几百年了,命运逼着他走在不断强大的道路上,让他几乎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真正去享受这人生的时间。 如今他终于有驻足享受的时间了,而且刚好遇到了这么一个他看得上的人…… 于是,过去曾被他嗤之以鼻,觉得是绊脚石的感情事,忽然也对他有了一丝丝吸引的味道来。 凤云霄想着韩修最后攥着他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求他别走时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阵躁动,有点后悔,当时怎么为了面子没留下。 后悔的念头一生出来,凤云霄便被雷劈了似的,猛然惊醒过来,随即狂甩头,朝叶安怒斥: “认个屁的认!就现在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什么资格让我认?哼!” 说着傲娇一挥袖子,死不承认自己已经心动了的事实。 主要是曾有人跟他说过这么一段话: “你生在荆棘丛里,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一旦你后悔,就证明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你不能犯错,因为一旦犯错,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这段话,这一辈子,凤云霄从不做后悔的事。只要已经做了,他就必须坚信自己是对的。 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凤云霄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开了话匣子起,话题就没离开过韩修,于是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味,回头睨着自家小侍卫,冷冷问: “你好像特别在意韩修?” 叶安耸耸肩,理直气壮道: “我倒是无所谓啊,不是您在意吗?我只能跟着在意啊,先主子之忧而忧嘛。” 叶安心直口快,把主子本想隐藏的小心思都给扒拉出来,还晾在太阳底下,逼着主子去看。 凤云霄恼火一下,伸出大长腿要给叶安一脚,叶安滑头地避开一些,只挨了点皮,故作夸张地摔了个跟头,算是应付了凤云霄的打,然后没事人一样站回凤云霄身边。 凤云霄也懒得跟他计较,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 “对了,之前我让你把韩修的卖身契烧掉,你烧了吗?” 他心想,要是没烧,就拿着卖身契再回去找韩修去。 他可绝对不是后悔甩了韩修,而是吃亏的事不能干,好歹是他大代价买回来的人,要么还银子要么肉偿,总得补偿他一点儿什么才行。 “哦,还没烧呢,我忘了。”叶安回答,同时伸手在衣兜里摸索。 结果摸索了半天,摸了个空,忍不住神情尴尬一下,对凤云霄木木道: “好像……丢了……” 凤云霄:“?!” 第140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1 凤云霄错愕拧眉,接着便是真生气,又一脚踹在叶安腿上,怒斥:“万一让有心人捡了去怎么办?!” 叶安被踹跪了,也是有些紧张,委屈道: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就算捡到卖身契,那人也不可能正好找到韩修吧?” 凤云霄眉峰一沉,已有些风雨欲来的恼怒。 “没那么巧?你是不知道皇甫枭一直盯着他吗?!” 一提到皇甫枭,叶安终于不敢心存侥幸,脸色也是一下白了。 他忍着腿痛站起来,慌张道: “应该没事的,扶摇别院里设了禁制,除了韩修,旁人进不去的,就算有卖身契,也抓不到人的。” 凤云霄听了却丝毫不觉安慰,仍旧愤怒非常。 “你懂个屁,皇甫枭进不去,不会拿着卖身契找无极殿出手么?!” 无极殿的卖身契,终身有效,一旦卖出去的人逃走,都可以凭卖身契让无极殿出手相助。 而无极殿,出了名的三族通吃,除了皇族,就没有他们搞不定的人。 凤云霄眸子一紧,已然从椅子里窜起,背后双翼猛然展开,地面被掀起狂风,人已经腾空远去。 与此同时,韩修堪堪从昏迷中醒来。 他茫然睁开双眼,眼前是阴暗模糊的一片。 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没能扛住恶咒的折磨,还是昏死了过去,此刻醒来,也不知已经昏了多久。 “醒了?我的小美人。” 耳边忽然传来皇甫枭邪佞恶劣的声音,韩修一惊,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可是这一看,他才愕然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被什么蒙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同时又感到双手无法活动,竟是被锁链牢牢捆在了两侧床柱上! 为了得到韩修,皇甫枭着实是下了苦功的。 从凤云霄将韩修买走之后,他便一直派人盯着扶摇别院,每日就像头潜伏于暗处的鬣狗一样,就盼着某一日,凤云霄能一个不留心,让他有机会将猎物偷走。 大概老天都不太喜欢辜负下过苦心的人,哪怕这人是个恶棍,也终于是让他盼着了这么个机会。 从凤云霄一开始将韩修“扫地出门”,皇甫枭便已经兴奋难耐,觉得自己动手的大好时机到了。 而之后,韩修抓着凤云霄袖子,求凤云霄不要走的那一幕,更是被他手下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他便知道,如他所愿,凤云霄终于是对这鲛人失去兴趣了。 人族短寿,五十年前多族混战时期,皇甫枭的老爹也才是个半大孩子,他在哪儿就更别提了。 没经历过乱世磋磨,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皇甫枭生的一副目中无人、狠辣阴毒的脾性。 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那便是不眠不休、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弄到手的。 那夜在千金堂,他是一眼就相中了韩修,一下场就是十万金的阔绰,却不料,被羽皇截了胡。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痒难耐。 自那夜之后,皇甫枭便如疯魔了一般,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仿佛他生在这天地间,唯一的目标便是将韩修的所有权得到手。 因为太想要,所以用的心思比任何时候都多。 他把原本要花在韩修身上的十万金,直接给了无极殿的千机堂,让他们派出专人来帮他筹谋此事。 千机堂谋士、高手众多,你要肯花钱,甭管是帮着文官斗武将,还是帮着正室斗偏房,他们都能干。 皇甫枭的十万金,换来一位千机堂的顶尖谋士。 似乎是为了显得专业,这谋士竟也是鲛人族出身,虽然话不多,但是提出来的每一项指导意见,效果都是立竿见影。 而且他还有一手隔空取物的绝活,便是靠着这一手绝活,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叶安那儿窃走了韩修的卖身契。 之后,那谋士又仿佛能未卜先知,料定凤云霄会赶赴西泽洲,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扶摇别院,于是派人往扶摇别院落了把锁。 如此一来,韩修便进不了门,更不知道凤云霄临走前给了他庇护之地,同时也让韩修对凤云霄死心。 死了心的人,要比怀着希望的人好对付。 那鲛人教皇甫枭编了好一段诛心之言,果然将韩修内心逼到绝境。 韩修一番绝地爆发后,便如强弩之末,再没有了还手之力,而皇甫枭便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掳了回来。 不过掳回来之后,皇甫枭还是犯了难。 难在两点: 第一,韩修那控水的本事实在太可怕,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个狠的,让他的心肝五脏突然被冰刺扎个稀烂。 第二,韩修昏迷过后,忽然就恢复成了鱼尾,那尾巴好看归好看,可是……干看着却不能动啊。 鲛人说到底更接近于人,而不是鱼,他们这一族的婚礼虽然会在海底举行,但洞房却得上岸。 要么是幽静广袤的沙滩,要么是海岛或礁石,天为盖,地为床,皓月繁星下缠绵,大胆又浪漫。 而若是一直保持着鱼尾,那便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韩修这鱼尾实在下不了手,所以在他昏迷着的时候,皇甫枭未能乘机胡作非为。 而且皇甫枭不喜欢折腾没反应的“尸体”,最喜欢在美人清醒着,而且很有力气的时候,将他们折腾得哭叫挣扎,看他们绝美的容颜被冷汗浸湿,流露出最凄惨脆弱的模样。 但是对着韩修,他实在是顾不上挑剔了,哪怕是昏迷不能动的,他也已经是跃跃欲试。 不过可惜,韩修就像早就料到他这龌龊心思了一样,一昏迷就变回了鱼尾,完全不给皇甫枭得逞的机会。 为此,皇甫枭不得不耐着性子等韩修醒来。 “既然醒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要你,马上将你的鱼尾变回双腿,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韩修听着耳边的声音,却忽然发现自己分不出这声音的来源,似乎一会在左,一会在右,一会近,一会远。 诡异的感觉持续了一会,韩修才终于发现,是蒙住他眼睛的东西在作祟。 这东西在干扰他的五感,让他对外界的信息感知变得混乱。 普通鲛人控水时,只能控制视线所及的水,韩修虽然高于普通鲛人,但是当他看不见,且五感完全混乱的状态下,就算他拼着承受恶咒反噬,也是施展不出能为的。 皇甫枭是个惜命的,这件蒙住韩修双眼的宝物,还是那个鲛人族谋士给的。 专门针对鲛人的弱点,只要不摘掉,韩修纵使天大能为,也只能乖乖做皇甫枭的盘中餐。 十万金,花的物超所值。 只是眼下,皇甫枭对着自己的盘中餐,十分的恼火。 “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让你变回双腿。” 皇甫枭声音低沉阴鸷,显然已经没有几分耐心了。 第141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2 他看着韩修被黑色鲛绡包裹着的漂亮身躯,眼睛里已经通红一片,恨不得立刻将韩修身上的衣物撕扯干净,然后开始胡作非为。 可是…… “你别妄想了,我不会变的。” 身在绝境,韩修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而平静的像是无事发生。 他淡漠拒绝皇甫枭要求,完全的无惧无畏。 皇甫枭喉结滚动一下,咬了咬牙关,突然冷笑起来,说: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不变回双腿,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在韩修面颊放肆抚摸。 “我那鲛人谋士可都告诉我了,要是鲛人的鱼尾变不出双腿,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只要狠得下心,拿刀把鱼尾从当中剖开,自然就能变成腿了。” 皇甫枭所说的,确实是一种有用的法子。 不过那是针对鲛人族少数发育不全的鲛人,所采取的一种没办法的办法。 由于血统过于稀薄,或者其他一些原因,偶尔会有鲛人孩子到快成年的时候,都无法顺利变出双腿,这种情况下,如果决心要成婚、绵延子嗣,那就只能生生把鱼尾剖开。 法子虽然艰辛,而且这样化出的双腿几乎不能行走,但是能绵延子嗣,而且剖开鱼尾的过程里,鲛人族是有一种珍贵海藻可以用来止痛的。 “不过我这儿可不是海底,也没有能给你止痛的海藻。” 皇甫枭阴冷说完,如愿看到韩修眉头拧紧,显然是惊了一下。 他好整以暇地抚弄着韩修面颊到脖颈,像摆弄一件刚到手的玩物,爱不释手,孜孜不倦。 “所以,你要是自己变回来,就不必吃苦。但如果我动手给你剖开,那可就是扒皮拆骨、生不如死了。” 韩修听着皇甫枭的威胁,除了一开始眉头抽动一下,之后再无反应。 那态度,分明是要倔强到底了。 皇甫枭蹙眉,眼中已然起了怒火。 “你这是逼我动手了?”皇甫枭沉声逼问,其实心里并不想用这个法子。 要是真拿刀子剖开,那等韩修真化出双腿来,怕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到那时再玩弄,跟玩弄尸体有什么区别? 对他来说,会挣扎喊叫的猎物,与只能逆来顺受的玩物,体验可是完全不同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修被蒙着双眼,五感混乱,找不准皇甫枭确切的方向,于是便干脆面朝上,无动于衷般地说: “我知道我已经逃不了,但要我自己乖乖就范,绝无可能。” “愚蠢。”皇甫枭骂道:“反正最后都是一个下场,我动手,那必是一番生不如死,而你自己变回来,则可以免了这一遭罪。” 他凑近韩修,眼神冷厉。 “你是多蠢,才会故意给自己找罪受?” 这倒是一番大实话了,劝的还挺在理。 可韩修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冷冷道: “若你他日能继承皇位,结果有兄弟来抢,而你显然斗不过那兄弟,到那时,你是会主动把皇位让给他,还是死守到最后?” 皇甫枭怔了一下,试着想象了一下韩修说的那种情况,得出的结论是:死守到最后。 这么一想着,皇甫枭忍不住笑了起来,阴鸷的眉目间,倒是有了几分明朗的味道。 “美人你好有趣,比以往那些都有趣。” 他低笑着说道,缓缓倾身压在韩修身上,靠近他耳边哄劝道: “不要自讨苦吃,我向你保证,不会对你太残暴,会尽量珍惜着你的。” 不会太残暴,但是肯定还是要残暴的。 皇甫枭觉得,这已经是自己对韩修的天大的恩赐了。 于皇甫枭而言,残虐是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越是好东西,他就越是喜欢边玩边弄碎,碎到再落入旁人手里时,已然不成形,再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唯有如此,那好东西就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在流光溢彩的鳞片上轻轻游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要将獠牙扎进他漂亮的鱼尾之中。 残忍地撕开皮肉,让鲜血横流。 皇甫枭一边用刀子在韩修的鱼尾上比划,一边细心观察着韩修的表情变化。 韩修的双眼是被完全蒙住的,只能看到微微蹙起的眉头。而那漂亮的浅色唇瓣,则紧紧抿成了一条细线。 “别撑了,我知道你在害怕。” 皇甫枭微笑着凑近韩修面孔,用得意的口吻拆穿韩修的倔强。 除非是没有痛觉的人,否则没有人会不害怕身体被生生剖开这种残酷的事。 韩修不搭理皇甫枭,还将面孔转开,是一副不愿屈服的模样。 于是下一瞬,他感到刀子从下端一片鳞下嵌了进去,刀锋开始往肉里碾压。 !!! 刀子要入未入,可怕的感觉令韩修下意识全身紧绷,被束缚住的两手也用力攥紧了手指,是一种宁死不屈的强硬、又反抗不得的脆弱。 “疼就叫,没关系的,当然了,哭起来最好,以你的姿色和嗓子,哭叫起来一定是举世无双的绝景。” 皇甫枭欣赏着韩修顽强又脆弱的模样,俯身贴近他耳廓,用一种邪佞中透着期待的口吻笑着说道。 在他说话同时,韩修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因为刀尖已经刺破表皮、扎进了肉里。 一点一点的,像是故意将这个过程变得缓慢,好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欣赏韩修被疼痛折磨着、不堪忍受的模样。 “感觉如何?” 皇甫枭声音温柔,手中刀子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刺进韩修的血肉里,他用的力气不大,比直接一刀子扎进去那种要轻得多。 但是血肉一点点被缓慢刺穿的感觉,却因为持续不断,而带来一种近乎凌迟的恐怖感。 韩修脸上血色褪尽,额头冷汗涔涔,将额前的发丝都濡湿了。 皇甫枭看着他的样子,眼里呈现痴迷的神色,然后他亲了一下韩修的耳廓,轻声诱惑一般说: “说话呀,你要是受不了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停手。” 第142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3 “停手!” 韩修倔强且有底线,但没有到死板的地步,既然敌人主动退让,那他也没必要强撑。 反正皇甫枭又没有附加条件,那说一句停手,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又不是受虐狂。 只是对于他的这份通达,皇甫枭倒是意外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倒还讲点儿信用,尽管意外又诧异,但还是如他刚才所说,韩修一开口,他便立刻停止再将刀子扎入更深,而是果断地拔了出来。 刀尖染了半寸的血迹,鲜红的,皇甫枭看一眼,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听说鲛人血肉有解毒益寿的功效,我们人族寿短,最多也就百年,你说我要吃多少个鲛人,才能活个三五百年呢?” 韩修倒是不介意跟皇甫枭这变态聊天,毕竟聊天总好过被捅刀子,于是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不是有个鲛人谋士吗?他没告诉你,鲛人族血肉可以解毒益寿的传闻,是假的吗?” 不但是假的,而且事实与传闻相反,鲛人血肉对于人族来说,属于慢性毒药,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海中有鲛人族,湖中有波臣族,同属水族,斗争难免,而波臣族,正是当年多族混战时期,真正将鲛人族拖入战祸深渊的祸首。 而鲛人族血肉有解毒益寿功效的传闻,便是波臣族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人族捕杀鲛人族。 五十多年过去了,四海九州的秩序已经重新划定,而波臣族也已经近乎灭绝。 但无奈的是,当年他们留下来的谣言,仍然根植于人族的思维里,像诅咒一样,仍旧不断啃噬着如今的鲛人族。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死于食用鲛人的人族早已不计其数,可是人族在这方面好像就是很固执。 哪怕有无数先例告诉他们,鲛人吃不得,但是他们还是要用生命去冒险,好像那些死于食用鲛人的人族,只是命不好,换自己去吃,一定能有奇效似的。 人族那种对长寿的渴望和执着,是其他种族无法理解的。 “假的吗?那怪不得我给父皇献上去十几个鲛人,结果他身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反而好像老的更快了。” 皇甫枭看着手中染血的刀子,语气淡漠的说道,仿佛得知自己给父亲献上了十几份毒药,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聊完鲛人血肉的事情,皇甫枭脸上再度浮现邪佞笑容,并重新把刀子抵在韩修身上,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跃跃欲试道: “再来,这次你想我从哪片鳞下面下刀子?” “话说在前头,这次你要是受不住了,想让我停手的话,可就得给我点好处了。” …… 扶摇别院,凤云霄一掌拍开大门。 因为用力过猛,整个木门直接脱框了,砰地一声往里倒去。 然后他忽然担心韩修有可能就在门后面,于是又赶忙伸手抓住门把手,一手拎一扇门,把两扇门板都挪到一边去。 一连串动作下来,真是焦急中透着莫名的滑稽。 叶安这个糟心侍卫跟在后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此刻连一点玩闹的心思都不敢有,连忙一同寻找起韩修。 结果主仆二人把扶摇别院找了个底朝天,最后也没看见韩修的影子。 倒是凤云霄准备出去别处再找的时候,忽然在门槛下看见了一颗圆润莹白之物。 他一愣,连忙去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颗五色鲛珠,与他揣在怀中把玩了五十多年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凤云霄盯着手中的鲛珠,神情陷入沉寂。 叶安追上来,还以为凤云霄拿的是原本的那一颗,于是未在意,惶急地说:“主子,我再到街市上去找,也许是出去卖鱼了。” 然而凤云霄却抬手止住了他,周身气场沉冷,低声道: “不会在街上卖鱼的——肯定是出事了。” 韩修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失忆了,看上去弱鸡一个,但就算被刺手指、被拔鳞,也是完全哭不出来的坚毅之人,结果,这里却有一颗鲛珠。 看着手中鲛珠,凤云霄心肝像是被什么捏的皱巴巴,产生一种他深觉陌生的痛感。 同时,他心中忍不住想: “这个没记忆的废柴韩修,怕是受了莫大的痛和打击,才能在时隔五十年之后,再次在这人间留下一颗鲛珠。” …… 皇甫枭原本是打算着,如果韩修真跟他顽抗到底,那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刀把韩修的鱼尾剖开。 虽然最后的体验会差很多,但总好过一直看得到却吃不到的干熬着。 不过后来他改主意了。 因为他发现,就算只是用小刀慢慢折腾韩修,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你知道吗?你这种明明疼得受不了,却偏偏咬牙强忍着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百看不厌。” 皇甫枭拿着染血的匕首,脸上笑容恣意又邪佞。 韩修一脸冷汗,眼睛还被蒙住,被绑在床头的两只手已经连攥紧的力气都快没了。 混账变态皇甫枭,已经在他鱼尾上扎了五刀了。 虽然每一刀都并不深,可是每一次都是故意慢慢扎,把剧痛的感觉拉长到让人难以承受的极限,简直比直接给他一刀狠的还折磨人。 “还不肯自己变出腿吗?别这么倔强吧?我看你也快受不了了。 “反正我是无所谓,就算只是像现在这样玩,我也觉得很有趣了,不过你嘛~想必不是太好受。” 皇甫枭把玩着手里的刀子,循循善诱地哄着韩修,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瓦解韩修意志的这个过程,也是令他十分愉悦的。 见韩修仍旧没有服软的意思,皇甫枭于是第六次用匕首靠近韩修,准备这次玩的更狠一些。 而韩修深吸一口气,只能无奈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折磨,但是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个陌生声音在说话:“殿下,这里留不得了,得尽快换个地方。” 说话的人,便是皇甫枭花十万金从无极殿的千机堂请来的鲛人谋士,声音略沙哑,长相却英俊,虽然在鲛人族中只能算相貌平平,但是放到其他族里,也算长得不错了。 “你不是说一时半会不会有麻烦吗?怎么这么快?” 第143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4 臣澜颔首,脸上露出个苦笑,答道:“殿下,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真的不短了。” 皇甫枭已经得到韩修五天了,不过前四天韩修都在昏迷,这才醒了不到半天,终于让皇甫枭有机会折腾他,所以对皇甫枭而言,确实是短了点。 不得已,皇甫枭只好一甩袖子把匕首扔下,然后弯腰要去抱韩修。 然而臣澜却拦住他,温声劝道:“殿下,您不懂扰乱他五感的法宝的用法,万一弄松脱您可就危险了,所以,还是让我来比较安全。” 韩修能控制人体内的水分,让水凝成冰刺从人体里扎出来的能耐,皇甫枭是近距离亲眼看过的,所以确实怕得很,此刻被臣澜提醒,也只好按捺住想亲自抱着韩修的心,退后让臣澜上手。 韩修五感混乱,目不能视,只隐约感到自己身体被一双手抱起,那人抱得似乎很用力,对他挨了五刀的鱼尾很是不友好。 “殿下,我们兵分两路,您从正常的道路走,我带着这鲛人走偏门,七日后在人族边境汇合。” “什么?”一听要分开走,而且一分就要分七天,皇甫枭立刻横眉冷对,怒斥:“你什么意思?” “殿下稍安勿躁。”臣澜不愧是千机堂顶尖的谋士,十分沉得住气,脾气很好地解释道:“就算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转移吧?” “自然知道。”皇甫枭冷声道。 现在他们落脚的地方,仍是羽族境内,臣澜早就提前打过招呼,若是要走,一定是羽族尊皇找来了,这在羽族境内,羽皇要找人,必然是出动羽族军队全城搜索,躲是不可能躲得掉的,只有转移。 而臣澜带着韩修从偏门兵分两路,对他来说无疑是为他好。毕竟他虽然是人族皇子,可是拐带羽皇的娈宠,这罪名一旦坐实,绝对不好善了。 而之前臣澜教他编了一套羽皇不要韩修了的说辞,这个戏得做足,所以当着韩修的面,他们不能把话说透。 “那……他就交给你了。” 皇甫枭很是不甘心,刚到手的人,醒来还不到半天,都还没正经开始玩,结果就得分开,这简直是在他心肝上让猫抓。 不过答应归答应,分道扬镳之前,皇甫枭还是用严厉的眼神看着臣澜,警告道:“我是因为信得过无极殿,才让你把人带走。” 臣澜抱着韩修停在马车边,对皇甫枭微一颔首,客气道:“殿下放心,您就算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无极殿的声誉,若有人破坏规矩,开罪雇主,无极殿的厉锋堂可是不会不管的。 “我就算不要您的钱,还敢不要自己的命么?” 听了臣澜保证,皇甫枭才稍稍放了心。 他最后看了韩修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忽然倾身强取一吻。 韩修不妨这一下,加上五感混乱,是等皇甫枭亲了又退开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强吻了,发觉自己连愤怒都迟了一步,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头转到另一面。 但是皇甫枭却掐着他下巴,逼他把脸转回来,然后笑着说:“小美人,我们得分别七天了,这七天你好好想想,别再跟我作对,干脆就死心塌地做我的人。 “我一定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当然,床上你得由着我。不过我跟你保证,对你,我绝不会用太折腾人的东西,要是实在想用,我就找别人,你只用在旁边陪着就行。” 大概也知道自己恶名在外,皇甫枭作保证的时候还加了个可能会保证失效的补救做法,以此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 韩修着实无语,默不作声把头一转,真是对这变态的人族皇子厌恶到极点。 不过他厌恶皇甫枭,皇甫枭却像是对他着了迷,临走还不停的回头看,那样子,若是不了解的人看了,多半要以为他是个多么深情厚义的好男人了。 皇甫枭走后,臣澜也将韩修抱上一辆单独的马车。 马车很宽敞,内中有铺好的软卧,臣澜将他安顿好,自己便在一旁翻找药箱。 车夫已经将马车驱赶起来,马车平稳地前行着。 韩修脑子则飞快运转,想着该怎么应付这个由皇甫枭请来的千机堂谋士。虽然这人应该不会对他不利,但是,要从他手里脱困,恐怕比从皇甫枭手里脱困更难。 韩修沉思的时候,耳边传来瓶瓶罐罐被一一摆放的声音,随即,臣澜在他身边轻声道:“请您变回双腿的形态,我好帮您上药。” 臣澜这次开口,一口一个您,语气竟是比对着皇甫枭还要谦恭的样子。 韩修正疑惑,结果就听臣澜用有些心痛又有些欣喜的声音继续道:“您受苦了,我就知道您还活着——陛下。” 第144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5 一声陛下,让韩修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可是一挣扎,才想起自己双手被牢牢绑着,抬都抬不起来,而五感又受到干扰,只能听见声音,却连对方的方位都辨别不了。 正茫然中,他忽然感到一只手放在他肩头,似是为了让他安心,轻轻地拍了拍,才说: “抱歉陛下,我暂时还不能解开您混淆您五感的法宝,因为我知道您还不信任我,我倒是不怕被您当坏人杀了,只是那样的话,就再无人可以保护您了。” “现在请您变回双腿吧,方便我为您治疗腿上的伤。” 臣澜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莫大的尊敬,韩修略有犹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将鱼尾变成了双腿。 “多谢陛下信任。”臣澜先是道谢,然后才开始着手为韩修双腿上药。 皇甫枭这个变态,一共往他腿上扎了五刀,左边三刀,右边两刀,都是在膝盖附近,虽然伤的不深,但是伤在这个位置,就十分影响行走。 冰凉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臣澜动作十分小心轻柔,生怕韩修受疼。 “这个药膏是咱们鲛人族的药,还是您当年改良过的药方,治疗外伤十分好用。” 臣澜言辞间都是笃定,显然不管韩修会不回应,他就坚信眼前这脆弱鲛人就是韩修。 韩修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鲛人族,五十年前就换了新皇吧?” 韩修脑中并无过往记忆,但是此刻对着一个明显认识他的鲛人,却不想立刻表现出来。 现在敌我难分,他更愿意做个小人,不管这个臣澜是好是坏,他都要尽力从他嘴中多套一些消息出来。 臣澜听了韩修的话,手中伤药的动作丝毫不停,只叹了口气,低声说: “是的,您在五十年前葬身于羽皇的凤凰火后,便是水玉陛下做了鲛人族的尊皇。” 水玉这个名字一出来,韩修脑中就隐约闪过一些画面。 他看到一群鲛人少年围坐在他身边,个个喜笑颜开,很开心地叫他哥,但唯独后方有个少年低着头不说话,显得孤僻冷漠,眉目间透着散不去的阴沉,而他腰间悬着一把淡青色、半透明的奇特短剑。 潜意识里残留的感觉告诉韩修,那应该就是水玉了。 韩修略微失神了一下,才对臣澜道:“既然已有新皇,就不要称我陛下了,不合适。” “额……”臣澜犹豫了一下,这次连上药的动作都停了停,才试探着问:“不叫陛下的话,那我……能像以前一样叫您哥哥吗?” 臣澜居然是他的弟弟之一,韩修心中不禁尴尬了起来。 之前凤云霄说,他没有血缘兄弟,却给自己找了二十多个拜把子的义弟,如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鲛皇,一个就在他身边…… 莫名就有种,自己是个脚踏二十多条船的渣男的感觉。 韩修掩饰心中尴尬,十分淡然地点点头,答道:“自然可以,另外也不要再用敬语了,就以平辈相称吧。” 听了韩修的话,臣澜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像个得了奖赏的孩子一样,然后说道:“那好,我以后还是叫你哥哥。” 韩修微微颔首,表示很赞同,然后他又问:“你怎么会在做了千机堂的谋士?还给皇甫枭效命?” 这个问题好像扯痛了臣澜的心事,只听他发出一声哀叹,才缓缓说道: “是我没用,等无极殿将带着你画像的竞买传单发得到处都是时,我才知道你还活着。” “可是无极殿实在不是好混进去的地方,强行抢人是绝不可行的,而鲛人尊皇虽然有三次无偿购买宝物的机会,但水玉陛下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就算真肯出手将你买下,恐怕也会对你不利。” “我思来想去,只好伪装成要进无极殿谋个差事,想混熟了之后,再寻个机会将你救走。” “可惜千机殿的管理实在太严格了,对于未满一个月的新人,他们诸多防备,根本不给我接近的机会……哎,也怪我无用,那么久都没能找到机会。” “后来听说你被羽皇买走,我便改变计划,跟上了羽皇,想找机会带你出来。可是羽皇的人时刻围绕在你身边,我实在没有机会下手,于是只能不停地等下去。”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皇甫枭竟然要找谋士,助他从羽皇手中夺人,而我对羽皇下的功夫最多,这个任务自然就派给我了。” 韩修听着臣澜讲述,知道他虽然是寥寥几句话,但内中艰辛必然不少。 “辛苦你了,费了不少心思吧?”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要不是你,我哪能活到今日?只是可怜我那些……” 臣澜似乎要惋惜什么,但是却突然停住,然后干咳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总之不辛苦,反正能顺利救到你,这比什么都好。” 韩修听出他话里藏着未尽之言,于是道:“到底什么可怜,别瞒着我。” 韩修坚持,臣澜于是也不好再隐瞒,支吾了一会才说: “可怜我手下十几个鲛人弟兄,为了转移羽皇的注意力,我让他们去破坏羽族西泽洲的引水工程,结果……都死在凤凰火之下了。” 听到这里,韩修一怔:“在西泽洲破坏水渠的,是你的手下?” “是。”臣澜点头,声音悲切。“如今,能顺利让皇甫枭同意与我们兵分两路,都是我手下那些弟兄用命换来的。” “当时皇甫枭抓了你,为了让他放心地留在羽族境内,我必须让他相信,羽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以皇甫枭的性格,一定等不及回人族境内,会先在羽族落脚。” “对了你放心,就算你自己不变回鱼尾,我也会暗中帮你的,我绝不是要眼睁睁看你被皇甫枭欺辱。剖开鱼尾的事,也是为了让他充分信任我,但是如果他真敢那么做,我也有把握能拦住他的,绝不……” 臣澜很怕韩修误会他什么,于是说到一半便焦急解释起来。但是这些小细节,韩修又怎么会理解不了,于是打断他道: “我知道,不必在意这些小细节,你继续说。” 臣澜这才点头,继续说下去: “为了拖延羽皇,我手下那些弟兄只好不断在西泽洲的水渠搞破坏,终于是顺利拖住了羽皇几天。” “然后等到你醒了之后,我便传讯让他们不必再拖,这时羽皇势必不会再留在西泽洲,我便顺势吓唬皇甫枭,让他不得不紧急转移。” “而他毕竟是害怕羽皇的,不敢带着你走,只能把你交给我。” 一番话下来,韩修心中五味杂陈,颇为歉疚,尤其是对那些为了拖住凤云霄而惨死于凤凰火下的鲛人。 “对不住,让你们为我牺牲这么多。” “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真要论罪,都是羽皇凤云霄太狠毒,原本,我还侥幸期待,他抓到我那些手下,会顾着两国邦交,最多毒打,不会真杀。” “可结果,他竟是根本连抓都没抓,直接一把火将他们烧死在水底,是真的半点没把我们鲛人当人,若是换了人族搞破坏,他必然不会如此毒辣。” 说到这里,臣澜默默叹了口气,悲哀不已。 “如今鲛人族再不是当年你统治的鲛人族了,羽族独大,凤云霄对我们鲛人,真的是想杀便杀,当做不起眼的蝼蚁,根本没有丝毫顾忌。” 第145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6 听着臣澜不断提起凤云霄的名字,韩修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种想为凤云霄辩驳的冲动。 这冲动来的莫名其妙,也很没有道理。 好在很快他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鲛人,不能胳膊肘朝外拐。 至于凤云霄将他从千金堂买回来的恩惠,他也已经留下一颗鲛珠抵偿,双方其实两不相欠,应该正视立场问题了。 不过道理都懂,心里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生出对凤云霄的敌视。 “大概是我记忆还未恢复,对鲛人族的感情还没有复苏,而且臣澜也是刚刚才见面,还不能完全交托信任吧。” 韩修在心中低喃着,脑中努力把不断冒出来的凤云霄的脸给甩开。 说完了正事,臣澜便又专心给韩修上起药来,不多时便上好了。 然后他盯着韩修的“裤子”,神情古怪探究。 “额……陛下这衣服好奇怪,为何下摆上会有这么多扣子?” 韩修的鲛绡外袍下,原本还穿着白色的裤子,不过那晚昏迷变成鱼尾后,裤子自然就不可能还是裤子了。 韩修也稍微尴尬了一下,然后有些窘迫地对臣澜道: “这是我自己做的,裤腿内侧可以解开或扣起,这样不管是鱼尾还是双腿,都能避免尴尬。” 听了韩修解说,臣澜仔细打量了韩修这两用型的神奇裤子,不禁露出赞叹神色。 “您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能想出很多奇怪但是有用的东西。”他说道,然后伸手去为韩修扣扣子。“来,我帮你把裤腿扣好。” 臣澜大概觉得大家都是男子,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很自然的,两手从韩修脚踝一直往上扣。 韩修本来淡然,觉得臣澜稍微往上扣一些便会自动停手,毕竟就算同为男子,私密处可也是不好意思被看见的。 可是不料,等臣澜将扣子快扣到大腿时,却还不打算停下,韩修终于扛不住这过度的亲密了,双腿缩了一下,苦笑道: “有劳了,不过上面我自己来就好。” “哥哥在不好意思?”臣澜调侃笑问,倒是没有再捉弄韩修,而是礼貌退开,然后解开了韩修周身的束缚。 一时间,韩修双手能动了,双眼也终于能看见光明。 然后一扭头,便见了一张令他感到熟悉的面孔。 是在他那零碎的记忆片段里,出现过的人——可见臣澜并未说谎,真的是他众多义弟里的一个。 “你这就解开了我,不怕我还是信不过你,对你痛下杀手吗?”韩修笑着问臣澜,一边低头把剩下的扣子扣好。 虽说鲛人都习惯不穿裤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穿裤子就难受,现在把两条裤腿整理好,感觉自在多了。 臣澜对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答道: “您要是真想杀我,那我也不会反抗,反正我们很多兄弟的命,本身就是你救的。” 说到这个,韩修神情迟疑,最后还是对臣澜坦白道:“我其实……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臣澜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惊了一下,错愕看着韩修。 “你失忆了?!” “嗯。”韩修点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脑子里只偶尔蹦出一些残留的碎片,但是一件完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听了韩修的坦白,臣澜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那就怪不得了,不然以你的能为,怎么会落难陷入无极殿呢……不过不要紧,有我在你身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拼命保护你的。” 臣澜看着韩修,眸光坚定无比。 韩修深受触动,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可你要保护我的话,就得同时面临无极殿和人族二皇子两方势力,你能扛得住?” 臣澜以为韩修是在怀疑他的忠心,于是诚恳道:“你发誓,护你到底,除非……除非我死了。” 这话就是侧面表示,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同时面对无极殿和人族的两面夹击,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会为了韩修豁出命去。 韩修沉默片刻,心中仔细思索,最后说道:“七日后,你还是将我交给人族二皇子吧。” 一听这话,臣澜立刻反对:“那怎么行?!” 韩修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他先冷静一些。 “听我说完,你把我交给皇甫枭,那就算完成了无极殿的任务,这时我再如何,至少无极殿不会找你的麻烦。” “而我到了皇甫枭手里之后,自会寻个适当的时机杀了他,再脱身不难。” 韩修这个计划,其实要比蛮干好得多。 实施起来其实也不难,只要臣澜将那件能令韩修五感混乱的法宝换掉,用普通缎带伪装,便能令韩修保留正常的实力。 那时再杀皇甫枭,虽然可能会再次遭遇恶咒反噬,但是,仍是可以成功的把握。 毕竟,臣澜为了救他就已经牺牲很多下属了,不能再连累他更多。 对于这个计划,臣澜持保留态度,然后问起另一件事:“那夜你明明逼退了皇甫枭,为何最后会突然晕倒呢?” 说起这个,韩修就头疼。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无奈道: “我这里曾被人当胸刺穿,伤口至今还留着一种恶咒,那恶咒压制我的实力,一旦超出一定界限,就会剧痛难忍。” 很不想承认,他那一夜其实是活活痛晕过去的。 而虽然那一夜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可是韩修现在回想一下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忍不住心里凛了一下,如果可以,真是不想再尝试第二回。 想到这里,韩修就忍不住突发奇想,自言自语道:“要是世上有一种能隔绝疼痛的药物或者法宝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完全无视这恶咒了。” 话音一落,韩修心中就猛地激灵了一下,接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忽然跃入脑海:痛感屏蔽。 于是韩修忍不住想,这可能也是来自他身为鲛皇时期的记忆碎片,并且顾名思义,就立刻能理解痛感屏蔽的作用。 他看向臣澜,试探着问:“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痛感屏蔽?” 臣澜茫然回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而后又忍不住问: “不过你知道这恶咒是谁下的吗?居然连你也能压制住,可见不是普通药草能镇住的疼痛,要想解除,只怕还是得解咒,没有捷径可走。” 第146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7 韩修向臣澜说明了心口恶咒的由来,以及在梦境中看到的一些碎片,臣澜先是震惊,随即愤怒无比。 “是水玉!一定是水玉!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恶毒,枉我还一直尊他为皇。” “当年鲛人族被逼到绝境,我只知道水玉和你意见不合,而且一心想坐上尊皇之位,但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用这种法子逼你去赴死求和。” 一族尊皇,以死求和,这在当年的多族混战时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谓兵不厌诈,诈降然后反击的例子屡见不鲜,所以越是交锋激烈的两国,越是不接受投降的做法,唯有血洗,才是永绝后患。 在这种局势下,以尊皇之死,表求和之诚,便成了避免血洗的唯一方法。 “我当时就奇怪,明明我们还是有一点胜算的,虽然那胜算确实渺茫,可我们大部分人还是愿意跟着你拼一次的。” “可结果,水玉忽然就成了新的尊皇,而你……你……” 臣澜神情激愤,好好地一张脸,几乎都要拧了起来,最后盯着韩修欲言又止半天,终于恨恨吐出四个字:“你骗我们!!!” 说的好好地,正在讨伐大坏蛋水玉,忽然话锋一转,居然被怪罪了,韩修没有之前的记忆,十分莫名,于是问臣澜:“我……我跟你们说了什么谎吗?” 问完就十分不好意思,猜到一定是自己失忆前干的什么不厚道的事,于是先把态度端正了,认真道: “如果是,那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 听了道歉,臣澜立时又纠结又心痛,再不敢表露一点责怪的意思,强行按了半天的情绪,才用平和的口吻说: “你不要道歉,你谁也不欠。只是你宣布要向羽族投降之后,我们都追问过你原因,可结果,你只说是为了大局考虑,却绝口不提水玉对你做下的恶行。” “虽说当时你已被重伤并下了恶咒,而我们加起来也不一定是水玉的对手,可是若我们都知道真相,纵使以卵击石,也要跟水玉拼上一拼的。” 原来臣澜是为这事激愤,韩修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苦笑一声,下意识说: “反正当时我也活不了了,实在不能拉着你们甚至整个鲛人族陪葬。” 其实这个情况很好分析,如果臣澜真的率众反击水玉,就算真打得赢,那最后也是一场极大的内耗。 内耗之后,再跟羽族打,必败无疑,最后的结果仍然只有两个,要么是韩修赴死求和,要么是鲛人族遭血洗,结局根本不会变,只是徒增伤亡。 水玉肯定也是摸透了韩修的性情,知道他不会为一己之仇葬送整个鲛人族,所以才敢行如此狠毒之事。 抛开心中不快,韩修安抚了臣澜几句,便问起后来的事情。 回忆往昔,臣澜显得十分唏嘘。 “我们原本兄弟二十一个,在战场上战死十人,也就剩下十一个,水玉做了尊皇之后,对我们倒还是厚待的。” “不过没有你的鲛人族,我们呆着也没意思,便各自去浪迹天涯去了。我是刚好浪到了羽族境内,这才意外获悉你还活着的消息。” 臣澜大致说了韩修死后的鲛人族的情况,虽然水玉做弟弟很不是个东西,但是做鲛皇还是可以的。 虽说鲛人族的地位大不如从前,甚至鲛人沦落到被无极殿公然买卖,不过鲛人族毕竟是向羽族投降过,作为战败的附属国,相比其他小族,已经算不错。 好歹在三族中保留一席之地,强过那些连姓名都被剥夺的小族很多了。 谈了许久,韩修疲惫的很,于是喝了臣澜递来的安神汤,便侧身在马车里睡了。 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因为此前恶咒爆发一次后,虽说经历五天之久,已经平静了很多,但是锥心之痛依然存在。 要不是着实太累,加上安神汤的药效,这样的疼痛一直锥在心口,他是绝对睡不着的。 此刻外面天色已暗,马车里便显得更加昏沉,只有车马行进的颠簸中,车帘不时晃动漏进些光,里面才能清晰视物。 臣澜盘膝而坐,就静静守着昏睡中的韩修,安安静静,像个忠诚的卫士。 直到安神汤的药效完全发挥,昏睡中的韩修不再辗转反侧,气息也逐渐平稳,臣澜才轻轻动了下。 “哥哥?” 他先是伸手撩开韩修额前的发丝,然后试探着叫了韩修几声。 见韩修毫无反应,确实完全睡熟了之后,他便将手移到韩修心口,将他衣襟轻轻拉开。 黑色的鲛绡之下,前任鲛皇匀称美好的胸膛敞露出来,即使在昏暗中,也散发着叫人挪不开视线的动人莹白。 臣澜原本清澈无邪的眸子,突然染上痴迷邪色,手掌在那莹白肌肤上轻轻游走,颇为放肆。 然后他手摸到那贯穿了韩修胸膛的伤疤。 伤疤上,恶咒的纹印仍显出淡淡的红色,依然在折磨着韩修。 臣澜看着那纹印,忽然笑了一下,像看着一件满意的作品,眼光甚至是宠溺的。 摸了一会,臣澜目光落在韩修即使熟睡,也痛苦揪紧的眉头上,于是轻轻啧了一声,自言自语着叹了一声: “哎,还是不太舍得看着你吃苦。” 他低喃着,手中已多了把淡青色、半透明的奇特短剑。 正是当初自后方偷袭,贯穿韩修胸膛的那一把利刃。 “这把‘水犀’还是小时候你送我的剑,虽然长大后就很不趁手了,可我实在舍不得换。” 他一边说,一边用水犀剑割破手指,然后将血滴在韩修心口的恶咒上。 恶咒受到主人血液的安抚,红色的纹印立刻变淡,最后完全隐褪。 恶咒暂时平息,韩修原本揪紧的眉头,也跟着舒缓了下来,可以真正的睡个好觉了。 看着韩修变得平和的美好的面庞,臣澜,应该是伪装成臣澜的水玉,也跟着露出了个舒适的表情。 他的手很放肆地在韩修脖颈、脸上游走,有好几次,像是难以自控,要往脖颈以下探索,但是考虑到那样做,很有可能会令韩修察觉,于是只好忍着。 摸了不知多久,水玉才终于像是摸够了,恋恋不舍地为韩修合上衣襟,整理的严丝合缝,然后才在韩修额头印下一吻,作为这一场恶劣偷窃的落幕。 “哥哥,你还是那么天真,居然真相信我会善待其他兄弟。” “我告诉你吧,臣澜那些人,我一个都没留,杀光了。” 他说完,停顿一下,眼里忽然充满讽刺意味。 “如果你不是在最后,要求我善待其他兄弟,我大概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你偏偏那么在意他们,要我发下善待兄弟、如若违誓必遭万箭穿心、尸骨无存的毒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都要死了,却还念着其他人,你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没办法,纵使会万箭穿心尸骨无存,我也忍不住要把他们杀光!” 水玉眸中凶光毕露,简直像是要把眼前的韩修生吞活剥一样。 不过为了大计,他到底忍住了,没有胡作非为,只轻轻贴近韩修一些,让韩修昏睡中的脸孔靠近他怀里,眸光温柔地轻轻抚摸,低声说: “你的弟弟,有我一个就够了。” 第147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8 第六天时,水玉将韩修带到了人族境内,在一处客栈落脚。 他们走的是不引人注意的小道,所以要比皇甫枭早一天抵达,如果皇甫枭不出意外,将会在明天傍晚到达这家客栈。 这是韩修自己的意思,因为他不想连累臣澜,所以决定让臣澜把他交给皇甫枭,先断了无极殿那边的祸患再说。 “你不用担心我,我感觉心口的恶咒已经完全不疼了,再遇皇甫枭,我有把握顺利脱身。到那时,皇甫枭也好,无极殿也好,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韩修还不知道面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豺狼,还悉心地安慰对方,免得对方会因为把他交给皇甫枭而内疚。 对此,水玉心里一直是鄙夷嘲笑的,可是面上,却表现的心痛又难过。 他握着韩修的手,伤感说: “哥,你总是这么替别人考虑,却从不替自己考虑。水玉那个混蛋,当年就是料定你心软,所以才敢用那种恶毒法子对付你。” 寻常人,若是被弟弟背后捅一刀,到了必死无疑的地步,肯定难有那样的大度,用仅存的生命去换全族的未来,八成是要不计一切,跟仇人拼个玉石俱焚。 可韩修那时非但没有跟水玉拼命,反而平静得很。 除了逼他发毒誓不得残害其他兄弟,便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对此,水玉觉得,这哥哥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连骂都不屑骂一句了。 韩修听着臣澜痛骂水玉,神情有些木然,然后他摇摇头,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韩修说不提,水玉却反而好奇,于是追问道: “为什么不提?你不恨那个对不起你的混账吗?” 结果韩修摇摇头,答道: “我不记得具体的事情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恨。不过他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想必是个纯粹的恶人,这种人永远不会悔改,也不会知错的。” “那么恨他也只是平白叫自己心里不舒服,没有好处,以后反正也不会再见了,就当世上没这个人,不想、不在意,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好一句“就当世上没这个人,不想、不在意”,水玉听得心头一阵刀砍斧凿般,各种情绪一拥而上,激得他心绪好一阵翻腾。 他简直想当场将韩修扑倒,用尽各种手段狠狠折磨他,叫他再不敢用这种无视的态度对待他。 可水玉现在毕竟是一代尊皇,习惯了大局为重的处世态度,于是忍住了这一时的急火,没有暴露本性。 不过他对韩修露出个真诚得咬牙切齿的微笑,诚挚说: “哥哥说得对,对水玉那种小畜生,就不该往心里去,他不配。” 说完这话,水玉便又去给韩修准备了一碗安神汤,双手捧着递过去: “天色不早了,哥哥快喝下,好好睡一觉,明日只怕就没得轻松了。” 韩修觉得这安神汤十分有用,自从喝了这个,心口恶咒都不疼了,总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好好睡上一觉,于是欣然接过。 不过在喝下去之前,他犹豫一下,看着水玉问:“我不会睡过头吧?万一耽误事……” 明天傍晚皇甫枭就要来了,万一他睡过头,搞不好又要面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皇甫枭绑在床上的可怕境地。 “放心吧,我不是还在吗?绝对不会耽误事的。”水玉柔声哄劝,然后看着韩修把满满一碗安神汤都喝了下去。 韩修喝了汤,困意便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坐在床头,连把碗递还给水玉都来不及,直接便昏睡了过去。 水玉早有所料,一手接住碗,一手扶住他,房间里没有闹出一点嘈杂。 水玉随手将碗搁在床头的矮几上,然后十分轻柔的,让韩修平躺在床上。 接着,他自己便也躺在了床上,侧躺在韩修身侧,用一种看所有物的眼神,直勾勾看着熟睡中的韩修。 “哥哥睡着的样子是真好看。”他微笑说着,一只手抬起来,食指指尖在韩修脸上描摹抚摸,像个顽皮的孩童。 韩修闭着眼睛,睡颜平和美好,对身边这已化身豺狼的弟弟的真面目一无所知。 这次的安神汤,水玉是加重了份量的,目的,就是要韩修彻底昏死过去,这样一来,他才好为所欲为。 “五十年前,你把你的一生都献给鲛人族了,至死都未婚娶,还是个处子身吧?这一遭回来,可惜是让凤云霄捷足先登,想必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水玉低声说道,眼里已是一片灼热情欲的意味。 “不过也没太大关系,当鲛皇韩修的第二个男人,也不算丢脸。” 不过他是个恶劣又小心的人,即使已经给韩修喂了重剂量的安神汤,可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将那件能够混淆五感的法宝拿出来。 那法宝外形就只是条三指宽的黑色缎带,但是蒙到人的眼睛上,便会五感失常。 而鲛人控水的本领,就是依赖五感所知去释放,这样一来,纵使有那万一,他做得过了,让韩修真的醒来,五感失常的情况下,也是注定无法动手还击。 黑色的缎带横在了白皙的面孔上,将那漂亮的眼睛遮住,使得清秀的眉与鼻梁分外突出,黑与白的冲突,又冷又欲。 水玉眸中的欲火猛地蹿高起来,再也不加克制,直接翻身压在了韩修之上,开始伸手解韩修的衣带。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讨你喜欢我是讨不到的,所以我从不跟你献殷勤,反正献了也无用。” “别的兄弟都喜欢你、崇拜你,可我偏偏不,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样也是得不到你的,所以便干脆不喜欢你、不崇拜你,就只把你当成我登顶的一块踏脚石。” “你知道吗?从背后一剑贯穿你身体的时候,我真的痛快极了,因为你的命,至少是我的了。” “为此,我高兴了很久,那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 “可是这快乐并没能维持太久,因为我发现我着魔似的想你。你说,你是不是往我心头下了什么恶咒?让我怎么都忘不了你?嗯?” 第148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29 因为坚信韩修不会醒来,水玉声音很大,丝毫不加收敛,而韩修对他没有防备,昏睡过去也是双腿的形态,现在水玉真是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 然而水玉却忘了,韩修虽不会立刻醒来,却还是会因为受到惊动,而无意识地挥手。 于是,当睡梦中的韩修感到衣襟滑到肩头,又听见耳畔嗡嗡嘈杂,于是便皱着眉头,手臂忽然抬了起来。 水玉近距离的贴在韩修身边,当场就被兜头糊了一巴掌,接着还不等他反应,便见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韩修竟自行把蒙在眼上的黑色缎带扯了下来! 这法宝虽然能混淆五感,却是同普通缎带一样,可以轻松取下。水玉真是被冲昏了头,才会觉得喂下安神汤就万无一失,居然忘了把韩修绑上。 做贼的人,哪怕天生一副黑心恶胆,真被抓包时也都是要心虚的,于是缎带被韩修摘下的一瞬,水玉汗毛倒立,立刻就想象出自己被韩修由内而外扎成个刺猬的场面。 慌得想逃,结果失足从床上跌落下去。 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然后才想起即使面对韩修,他也是有还手之力的,而且韩修心口还有他施下的恶咒,真要单挑,韩修必败无疑。 有了这份底气,水玉才稳稳站起,大着胆子走回床边。 然而他如临大敌地走回去,韩修却还是睡着的。 熟睡中的前任鲛皇对刚才的事情浑然不觉,似乎就只是发觉有小虫子打搅他睡觉,于是把小虫子赶走,顺便把挡在眼前的破布也摘掉,然后,就继续沉沉地睡着。 看着这一幕,水玉真是又气又恨,简直想扒了韩修衣服,用尽一切手段狠狠折磨报复他! 然而他真要动手时,却发现经历了刚才那一阵惊吓,他这一时半会的,居然提不起那种昂扬的性趣了。 现任鲛皇萎靡不振,十分无奈。 对着睡得天昏地暗的韩修,水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看看天色,只能愤愤一跺脚,一头扎到床边矮榻,咬牙切齿地睡了。 皇甫枭次日中午便到了客栈,是因为担心韩修跑了,所以一路上特地快马加鞭地赶路。 到达客栈之前,他十分的信不过臣澜这个无极殿来的谋士,忍不住想,这人同为鲛人族,说不定就是为了救韩修才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 退一步想,就算不是出于同族情分来救韩修,也很容易见色起意,毕竟韩修是那么引人遐思的一个美人。 他一路上想了无数种臣澜背着他拐跑韩修的可能,想到最后自己都信了。 所以当到达约定的地点,见到了臣澜,以及被牢牢绑住的韩修时,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确定自己没看错,他想要的美人还在,臣澜也老老实实,皇甫枭竟是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来。 “差事办的不错,多赏你一千金,你可以回无极殿复命了。” 皇甫枭高兴起来就很舍得花钱,还额外给了臣澜一笔十分可观的奖赏。 然后,他像是急不可耐一般,直接将所有人都一股脑赶出了客房,只留自己和韩修独处。 “我的美人,七天不见,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皇甫枭急不可耐地走到床边,一边激动说话,一边伸手在韩修面颊摸了一把,完全就是个饿昏了头的色鬼模样。 此刻韩修依然被绑着,脸上还蒙着那条三指宽的黑色缎带,躺在床上一副任人鱼肉的可怜模样。 不过双腿又变成鱼尾了。 韩修心中有些无奈,做好准备要再吃点苦头。 因为现在还是大白天,外面都是皇甫枭的侍卫,他实在不方便现在动手。而到天黑之前,皇甫枭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韩修这般想着,身旁皇甫枭却没有立刻施虐。 他坐在床沿边,手虽然不老实,不过倒没有立刻掏出刀子,而是伸手在他用刀刺过的地方轻轻抚摸着,问: “七天了,这里的伤可好全了?” 韩修露出个讽刺微笑,反问:“我是否该回答好全了,好让二殿下继续用刀刺着玩儿?” “没好全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见血才高兴。” 皇甫枭这般说着,口吻竟是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些天我一路上紧赶慢赶,生怕来迟了,你就被别人抢走了,就再也不是我的东西了。” “你是不知道,我这心里啊,简直就像被火炭烧着一样难受。”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大概是真的非常喜欢你了,十分的舍不得你。” 皇甫枭碎碎念着,一副认真又深情的模样。 “……”居然被一个死变态告白了,韩修很无语。 而皇甫枭还在喋喋不休: “以前我得着什么美人,都是放开手脚胡来一通,基本玩到后来,什么美人都成了半死不活的凄惨样子,一点儿也不美了。” “每到那时,我心里就很满足,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至于那已经不美了的美人,我扔了也不心疼,反正都玩爽了。” “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只要一想到要是将你玩过了头,半死不活、不美、甚至死了,我心里就难受的很,加上你这几天又不在我身边,我看不到你,便难受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真是折磨死我了!” 皇甫枭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活似韩修就是他心头白月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修却知道,这只是这小变态没能真正得到他,第一次体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一真理,所以才如此上心。 以皇甫枭的身份和地位,以往不管看中什么,一定都是最短时间内弄到了手,并且肆无忌惮玩个够。 而韩修先是昏迷了三四天,熬着他,然后鱼尾死活不变成腿,又熬着他,再接着就是七天的分隔,更是熬得不行。 三连熬,活活把一个小变态熬成了个临时的痴情种。 第149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0 从小变态熬出来的痴情种倒挺敬业,除了在韩修耳边絮絮叨叨,还真没有再对韩修下什么狠手。 他一直在絮叨自己如何想念,如何辛苦,如何茶饭不思,但这一路上真正重头的事情,他却只字未提。 那就是为了找到韩修,凤云霄这个羽族尊皇,居然亲自下场来查他的马车。 不光查,还各种盘问,外加威逼利诱,若不是有人族二皇子这重身份庇护,他皇甫枭这趟怕是回不来人族境内了。 如今四海九州,除了羽族便是以人族为大,就算是凤云霄,也不敢随便动人族皇室的人。 而皇甫枭之所以小心翼翼瞒着这点不说,是牢记之前水玉的叮嘱:要让韩修坚信,凤云霄已经将他弃之如敝屣,决不能让韩修对凤云霄再起丝毫的眷恋。 以前皇甫枭只想图一时痛快,为了省事才马虎地骗骗韩修,但是这一趟分隔后,皇甫枭是打定主意,决不让韩修知道凤云霄对他还如此重视。 若是让韩修知道,说不定就会千方百计想回凤云霄身边去,那可不是他所乐见的。 韩修听皇甫枭絮叨,也未上心,只偶尔应付两句,反正聊天总好过挨刀子。 皇甫枭絮叨到最后,像是累了,居然就这么趴在韩修身边,就这么抱着韩修一条手臂睡着了。 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为了早点见你,马儿都跑死了两匹,我这些天想你想的合不了眼,现在得先睡会儿了。” 皇甫枭这一睡,直接从中午睡到了天黑,中间有下属敲门进来,结果看了床上的情况,吓得赶紧缩头退了出去。 绑着韩修的绳子是做做样子的,等韩修自行把脸上的黑色缎带取下来,趴他身边的皇甫枭还睡得像条尸体一样。 扒掉人族二皇子的身份,皇甫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惨死在他手里的人,早就数都数不清,杀他,根本不需要半点迟疑。 于是韩修掌心凝结出一把冰刃,缓缓抵近皇甫枭咽喉…… 客栈后的一条小巷里,水玉一直等在那里,原本他预计,韩修杀了皇甫枭后,客栈里一定会出些乱子的,因此还好好准备了一番。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了,水玉利用韩修来达成自己的野心。 “虽说手段不光彩,但我是鲛人尊皇,为鲛人族兴盛筹谋也是应该,想必哥哥你就算知道这一切,也定会懂我的苦心。” 水玉静坐着,在心中幽幽呢喃。 然后他便平心静气的,等韩修为他三族尊皇的道路,奉上最重要的一步台阶…… 可结果,等到韩修跳窗与他汇合,他却看到了十分震惊的一幕。 韩修不是自己一个人跳窗的,而是背着皇甫枭一块儿跳下来的,皇甫枭趴在他背上,看样子是被打昏了。 水玉整个人都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修,沉声问: “你怎么把他背出来了?不是说好杀了他吗?” 韩修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掳人劫掠的勾当,神情有点紧张,不太自信地对水玉说: “他毕竟是人族二皇子,直接杀了的话,我怕挑起两族纷争。” 水玉不禁愕然,差点脱口而出:“我就是要挑起两族纷争!” 要不是为了挑起人族和羽族的战火,他堂堂现任鲛人族尊皇,用得着屈尊降贵,给人族一个区区皇子当谋士? 皇甫枭回来人族的这一路,肯定没少被凤云霄拦阻。 而韩修又是无极殿登记的,归属于凤云霄的人。 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只要今夜皇甫枭死在韩修手里,那么人族一定会把这笔仇记在凤云霄头上。 届时他再在其中搅弄一番风云,人族与羽族的战火必然一点就着,到时候鲛人族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利。 这一番算计,当真是万事俱备,只欠韩修亲手了结皇甫枭的性命。 可结果,韩修居然没杀皇甫枭! 水玉心中简直着了火,不禁对韩修疾言厉色起来,低呵道:“不能留皇甫枭的命!” 然而韩修摇摇头:“皇甫枭该死,可是两族百姓是无辜的,我不能一时冲动,害的这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再起战火。” 水玉心头一阵火起,简直想当场撕破脸,直接先弄死皇甫枭再说。 不过顾忌韩修实力,水玉不得不忍着心头焦躁,低声说:“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先带着皇甫枭,假如遭遇阻拦也有个底牌,等确定安全了,再把他扔在路边,这便两全其美了。” 韩修像是已经打定主意了,水玉知道一时说服不了他,于是只能表面先答应下来,准备回头再找个机会杀掉皇甫枭。 趁着夜色,两人驾着马车一路无波无澜到了郊外。 水玉道:“这里应该安全了,你把皇甫枭放下吧,我们专心赶路。” “好。” 见周围空旷,韩修点点头,然后找了棵树,把皇甫枭绑在了上面。 倒不是故意整皇甫枭,而是这荒郊野外的,怕把人直接扔在路上,会被路过的野兽叼走了。 见韩修如此谨慎小心,水玉气的暗中咬牙,但面上仍是不露破绽,只微笑说: “你身体还很虚弱,喝些安神汤,在马车里安心睡吧。” 韩修确实了有些累了,喝了安神汤后,便在车厢中躺下了。 等韩修一睡熟,水玉便立刻调转马车,朝来时的方向赶回。 他得在人族侍卫找到皇甫枭之前,把皇甫枭杀了,不然之前的所有算计都白费了。 等他赶回绑着皇甫枭的那棵树下时,发现皇甫枭这小变态居然已经醒了,正在树上乱扭着想要挣脱下来。 皇甫枭是在熟睡中挨了韩修一记手刀,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过他醒了不多时便听见了马车声,随即便看到了他熟悉的鲛人族谋士,于是高兴地大叫起来: “臣澜你来得正好,快把我放下来!” 水玉蹙眉看着皇甫枭,二话不说,手中水犀剑已出手,御剑直刺皇甫枭要害。 皇甫枭本来就没有多少武功,加上被绑着,更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淡青色的短剑朝自己刺来,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然而黑暗中,一道冰刃与水犀碰撞,冰刃当空破碎,而水犀也被撞得偏离原路线,贴着皇甫枭钉在了树干上。 第150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1 突来的变故,皇甫枭死里逃生,而水玉惊愕不已,两道视线一同看向冰刃射来的方向。 结果,就看见了站在马车边,手还保持投掷姿势的韩修。 “你?!”水玉双目圆瞪,简直像要把韩修身上瞪出个窟窿。 韩修却不理会他,对着水玉,便将双手一抬。 水玉以为韩修已经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心虚之下,坚信韩修是要使出杀招,将他体内水分直接凝成冰刺击杀他,惊得连忙退避防御。 可结果,韩修只是凝出了一大片水雾,暂时迷乱水玉的视线,然后,便抓着树上的皇甫枭跑了。 不过很可惜,虚晃一枪只能挡得水玉一时,他带着皇甫枭跑出不到几里路,马上就被反应过来的水玉追上。 水玉真是气的心脏都要裂开了,手持水犀剑,怒不可遏地指着韩修。 韩修一手还拎着因为狂奔而累的半死不活的皇甫枭,碧色眸子看着水玉手中的水犀剑,脸上神情有一瞬的犹豫。 然后,才像是确定了什么,叹息着对水玉道:“你果然不是臣澜。” 韩修没有具体的记忆,但是这些天与“臣澜”相处,却总能感到许多违和。 尤其是“臣澜”口无遮拦地唾骂水玉时,这种违和的感觉尤其突兀。 于是他忍不住往深处去想这违和感的来源,结果还真是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倒不是关于臣澜的,而是关于水玉的。 那是一个很小的片段,是水玉伤了人,他去问明缘由,结果水玉冷笑着说了句:“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个畜生,我的事还不值得尊皇哥哥劳神,我不配。” 类似的话,完全一致的口吻与神态,韩修听“臣澜”说过,而且说的就是水玉,所以就在那之后,韩修才对“臣澜”的身份起了一些疑心。 而在此前,起凤云霄曾说过,他心口的恶咒已被激发,施咒者一定已经察觉了。 可结果,先找上他的居然是臣澜。 而臣澜给出的解释是“巧合”,重重关联,韩修不得不对眼前这个臣澜的身份起疑。 于是,今夜“臣澜”又递给他安神汤,让他去马车里安睡时,他假意把汤喝了,可是进了马车里便悄悄吐掉了。 他有控水之能,这点小事实在简单。 令他心寒的是,他在假装熟睡之后,臣澜果然调转了马头,要去杀皇甫枭。 其实到这一步,他都不能肯定臣澜是水玉伪装,直到水玉为了杀皇甫枭,亮出那把曾贯穿过韩修胸膛的水犀剑。 而面对韩修的揭露,水玉却仍旧淡然。 “呵,哥哥在说什么呢?我不是臣澜还能是谁?” 此前他一直担心自己身份败露,为此把自己吓自己好几次。 而此刻身份终于真的败露,他倒是有经验了,淡定了,一点都不慌,还能笑着狡辩。 韩修微微蹙着眉,无奈道:“水犀剑都拿出来了,你还要继续装吗?水玉。” 被叫出了真正的名字,水玉脸上的邪异便再不加掩饰了,笑的放肆而张狂,随即身形幻化一瞬,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他用原本的脸对着韩修,露出个十分亲昵的笑容,并且厚颜无耻地说:“五十多年没见我的脸了,韩修哥哥想我吗?” 问完自觉没趣,又兀自摇摇头。 “算了,想必你是不会想我,那么多兄弟之中,你眼里从来没有我。” 看见水玉露出真容,最震惊的莫过于皇甫枭了。 他完全在状况之外,见了水玉的样子有些怔住,因为他虽然没有近距离见过鲛人族现任尊皇,但是却知道人家就叫水玉。 而且韩修这个名字,他听着也十分耳熟。 “你们……你们不会是……”他很想问,你们不会是前任和现任的两任鲛人族鲛皇吧? 原本羽族尊皇凤云霄亲自来拦截他的马车,他就觉得够特么离谱了,现在连那位已经死了五十年的前任鲛皇韩修都冒出来了,这世界还能再给他更多惊吓吗? “不想死就闭嘴。”韩修打断皇甫枭的话,低声吓唬了他一句。 皇甫枭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从来只有他呼喝别人,这还是第一次,别人对他颐指气使。 他愣了一下,然后一双眼珠子居然发起光来,似是激动不已,反握住韩修的手说:“美人你关心我!” 韩修被他自作多情的蠢样激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猛一下抽回手,然后把他往相反的方向一推,呵道: “有多远滚多远,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跑的够不够快了。” 皇甫枭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养尊处优又阴毒变态的人族二皇子,这时倒没有继续犯蠢,连忙就往皇城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回头道: “美人你坚持住,我一定带人回来救你!” 小变态居然生出一次良心,怕是不知道,若不是他身份特殊,韩修早就一刀了结了他的狗命。 看着皇甫枭远去的背影,以及拦在面前的韩修坚定的面孔,水玉忽然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哀叹一声: “凤云霄也好,皇甫枭也好,他们都是鲛人族的死敌,是你该杀的人……你这种就喜欢把仇敌放跑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面对指责,韩修很是平静。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但是皇甫枭真的不能杀,否则战火重燃,天下又要生灵涂炭。” “总是张口天下,闭口生灵,可是自私乃是人的本性,你要为天下人付出,可天下人有谁是真心感谢你的?说到底不过是感动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水玉直勾勾看着韩修,口吻几近癫狂疯魔。 末了他一举手中利刃,神情阴鸷狰狞。 “你这副大圣人的样子,我真是看见一次就想杀你一次。” 水玉的恨意,令韩修怔了一下。 但接着他气势一荡,声音低沉厚重。 “一族尊皇,本就该为万民生计而忧,你坐享尊皇荣耀,却不愿体恤苍生疾苦,你才是该死!” 韩修突显的凌厉强势,让水玉有一瞬的错愕。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习惯了韩修的温润柔和,使他几乎要忘了,韩修从不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 他的凌厉果决,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 “哈,果然,果然啊……” 水玉忽然仰头大笑,越发癫狂。 “纵使失忆,你也依然是我的好哥哥,是纵使死去五十年,全族仍念念不忘的一族尊皇。” 第151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2 说着,他忽然抬起一手,掌心对着韩修,如同示威一般,缓缓握拳。 嗡的一声,韩修心口如有熔岩喷薄爆裂——水玉催动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恶咒! 贯穿身体的剧痛凶猛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韩修眼前一黑,弯腰攥住心口,几乎要虚脱倒下。 “哥哥就在这里好好受着,等我杀了皇甫枭,再回来与你团圆,必好好疼爱哥哥。” 水玉邪气冷笑,说完便一转身,要去追杀皇甫枭。 他走的从容不迫,因为他已将恶咒催到了七成。 韩修此刻必然生不如死,大约连想昏死过去都难,绝无可能再来干扰他。 然而他刚一迈步,便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量在体内攒动,那是他的血液被外力控制牵引,要爆体而出! “你!” 水玉又怒又惊,低喝着回头瞪向韩修。 是韩修的杀招,韩修竟还有力气对他动杀招! 他连忙凝神对抗这股操控他体内水分的力量,看向韩修的眼神几乎要滴血。 只见韩修倔强地站在那里,明明被恶咒折磨的连喘息都难,却可见指尖明显有淡蓝色水光流转,是在竭力以灵力控水。 “哥哥当真是……冥顽不灵!” 水玉最见不得韩修这种为了别人拼命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永生永世也得不到的好。 一股邪火狂涌上来,令水玉眸子几乎都变红。 他于是猛然逼近韩修,一手箍住他臂膀,另一手直接以掌心拍在韩修心口。 他已然气红了眼,一口气将恶咒催动到九成。 “额!”纵使是韩修,也抵不过这样的恶咒摧折,当即悲鸣一声,面上血色瞬间褪尽,努力凝聚的灵流,也终是溃不成军。 但水玉却不放过,一不做二不休,要干脆将恶咒催逼到十成的极限。 那不是活人能承受的折磨,水玉也不知真做到那一步韩修会如何。 但他此刻满心怨恨与愤怒,只想一气发泄。 “反正五十年前,我便亲手杀过你一次,如今再杀一次,便是叫你明白,我——才是你最不该轻视的人!” 水玉色厉如恶鬼,是真对韩修动了杀心。 韩修体内恶咒被不断引动,痛感催骨噬心,已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水玉胡作非为。 便是在这要命的折磨之中,皇甫枭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 “放开我的美人!” 循声望去,竟是皇甫枭去而复返,只身一个人回来了。 “你居然还敢回来?”水玉看向皇甫枭,心中怒气顿时减了不少。 于是他及时收手,放开了韩修。 韩修已没了力气,伏倒在地,艰难地攥着心口,对皇甫枭抬起被冷汗浸湿的苍白面孔。 “你回来做什么?”韩修无奈又有些恼怒地问。 他对皇甫枭的生死不在意,这毕竟是个不太有脑子的恶棍。 可是想到即将爆发的战火,以及战火中的两族百姓,韩修此刻只觉得深深无力。 皇甫枭大步走过来,一脸不在意,仿佛眼里看不见水玉,边走边说:“我怕你被他杀了啊!” 韩修:“……”本以为这个小恶棍是有别的目的才犯蠢回来,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皇甫枭甚至还咧嘴笑了一下,继续说: “本来我想去城里搬救兵,可是我觉得肯定来不及了,想来想去,我只能回……” 他话未说完,整个前进的身形,以及说话的声音,都忽的戛然而止了。 水犀剑出手的悄无声息,瞬间洞穿了他的身体。 皇甫枭怔怔立在原地,透体而出的水犀剑尖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他的血。 然后嗤的一声,水犀剑自动抽离,飞回到水玉手中。 而皇甫枭身形只是稍微摇晃,竟仍然站着,未立刻倒下。 这一剑穿透了心脏,皇甫枭已是必死无疑。 但他却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势,而是缓缓看向水玉,用最后的力气说: “我回来给你杀了,你别为难美人了,他那么漂亮的人,我都不忍心害他的……” 说完,皇甫枭便又无视水玉,也无视身上的伤,踉跄地朝韩修走来,边走边说: “我想我是真喜欢你,明知道回来我十死无生,但我真的是舍不下你,你说我是不是傻?” 韩修看着他胸口不断涌血的窟窿,不敢相信这小变态是怎么继续走过来的。 只是当他终于走到韩修跟前时,他身影便毫无预兆地一坠,迎面栽倒下去。 韩修忍着恶咒仍在的剧痛,伸手接住了他。 可是捧起皇甫枭的脸时,却见他一双眸子半睁着,已没了分毫的光泽。 “皇甫枭……皇甫枭?” 韩修摇了摇皇甫枭的肩膀,不见丝毫反应。 他茫然一会,像是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图谋不轨的小变态死了。 他再不会危害他,也不会危害其他人了。 坏中人已死,韩修麻木一般睁大着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是看着怀中一动不动的人,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像惊雷一样劈进他意识里。 下一瞬,韩修只觉天旋地转,意识像是被卷入呼啸洪流,被激烈的撕扯和分割。 这种精神层面的痛苦,几乎盖过了身体所承受的恶咒之痛,令他忍不住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喊。 而这发泄一般的嘶喊过后,他听见脑中响起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 【系统已解锁,重新绑定宿主。】 【大数据加载完成,宿主记忆整理完成。】 【检测到宿主处于极限疼痛之中,是否开启痛感屏蔽?】 第152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3 系统重新绑定的一瞬间,韩修失去的记忆也像潮水一样回归脑海。 他忽然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自己的任务、更记起了原本的自己。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但是现实中,也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短暂间隔。 等韩修重新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连自己的归属权都做不了主的无主鲛人,而是曾经带领整个鲛人族,凌驾于其他各大族的绝代鲛皇! 【开启痛感屏蔽。】 韩修在意识中对笋子说道,同时嘴角缓缓提起,对着那个久违的小家伙露出笑容,几乎潸然泪下。【笋子,欢迎回来,我好想你。】 【痛感屏蔽已开启。】笋子也很高兴,露出个大大的笑,然后忽然小嘴一撇,哭唧唧道:【宿主我也好想你啊,嘤嘤嘤~】 像走失了好久的小猫,恨不得一头扎进主人怀里呜呜叫。 韩修摸摸他的小脑瓜,心中感慨万千。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于我而言真是大梦一场。】 梦里他是那般任人欺凌,简直荒唐。 笋子已整理了韩修的记忆,自然也知道他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于是两手一攥小拳头,认真说: 【宿主加油,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些坏人!】 【恩!】 韩修轻轻放下皇甫枭的尸体,然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水玉尚未发觉他的变化,面上噙着傲慢冷笑。 “现在好了,没了外人搅扰,该是你我兄弟好好团圆的时刻了。” 说着一抬手,又在催动韩修身上恶咒。 “我只用三成的力,便能叫你生不如死,往后你若不想自讨苦吃,就乖乖……” “啪!” 不等水玉说完,一个惊天的巴掌,重重甩在水玉嚣张得意的脸上。 他被扇得朝一旁斜摔出去,几乎就要一头栽在地上。 幸好尊皇修为够强,及时止住了颓势,及时旋身站稳,才没有当场表演倒栽葱。 只是站稳身形后,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韩修,随后目光变得阴鸷。 “很好,看来我对你还是太温柔。” 恶咒仍在生效,所以他以为韩修这一巴掌的力道全凭毅力扇出。 然而韩修冷冷听着他的威胁,就像在看一条愚蠢的虫子。 痛感屏蔽一开启,那恶毒咒术早成了虚设。 此刻他还是他,一身单薄的黑色鲛绡,长发披散,是鲛人族再普通不过的装扮。 但是他站在那里,挺直背脊,微昂面孔,所有的卑微、柔弱、可欺,便都与他再没了关系。 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是水玉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韩修身上发生了一种肉眼不可察觉的变化,那种变化不在外表,无法形容,唯有一瞬的潜意识能察觉得到。 但等他真正去深究韩修到底哪里变了,他又觉得韩修并没有变。 于是短暂的惊愕之后,水玉便把刚刚的震骇,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我知你一贯坚韧,这点纵使失忆也不会变,看来三成力实在太轻,让你还有力气反抗,既然如此,那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水玉对韩修威胁道,神情傲慢放肆,已然是连伪装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韩修不禁笑了,反问他:“心狠手辣?你要怎样心狠手辣?”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水玉走近。 如今皇甫枭已死,这将成为挑起战祸的必然引线,今日之后,只怕这四海九州,再无安宁可言。 韩修此刻已然没了任何顾忌,只想杀了水玉这恶毒小人,让他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然而当他心中涌起杀意,意识中,笋子却紧张跳出来。 【宿主冷静,最多打一顿,还不能杀他!】 韩修脚步一顿,听笋子说完。 【如今三族鼎立、羽皇至尊,这是这个位面最合理的局势,一旦平衡被打破,羽皇至尊的地位就有可能被动摇——咱不能再跳一次狐神副本的坑啊!】 被笋子一提醒,韩修原本被杀意笼罩的内心豁然清醒。 记忆刚刚回来,他居然没想起来,【狐神】副本可真是踩了好大一个坑。 要不是踩了这个坑,他也不至于被罚,以失忆状态在【鲛皇】副本被欺负这么久。 原来,在【狐神】副本中,他本以为仇恨值清零,任务便是顺利完成,接下来只要跟念真好好过完剩下的时间便可。 然而事实上,他与念真归隐田园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一切情况便急转直下。 先是念真修为倒退,毫无理由且无法逆转。 无论韩修用尽各种灵丹灵药,都无法保住他体内不断流失的灵气。 韩修眼睁睁看着念真跌落成为一个凡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就算修为尽废,念真身上的悲剧也没有停止。 他迅速变得虚弱,身体越来越差,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药石罔效。 而与不断衰弱的念真形成对比的,是雷炎修为登顶化神境。 雷炎从暗渊回归后,本就一手操控了整个灵州,而他本身就是灵尊,修为一破化神,便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真正的一体。 从此开始,灵州便彻底以雷炎为尊。 而得知念真性命垂危,雷炎虽看不惯他,但不忍韩修难过,于是也亲自登门要帮忙。 也就是那一天,系统竟然发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提示:【更换男主】 当时韩修都傻了,从未想过男主还能更换的。 而且系统提出的更换目标,正是已成为位面之主的雷炎。 是直到这时,笋子才从系统数据里调查出一切异常的根源。 韩修最初的任务,是辅佐男主成为位面之主,这是最基础的任务。 在保证基础任务不失败的前提下,消除仇恨值才算真正完成任务。 而念真的仇恨值虽然消除,但他已丢失位面之主的地位,所以任务是从根基上崩溃了,即使消除仇恨值也没有意义了。 而更换男主,是系统努力平衡各种因果利弊后,能提供给宿主的最优选项。 【谁强我就认谁做男主,当我是什么?!】 当时韩修初听换男主的选项,便是不可遏制的怒了。 尽管当时他还没有同意更换男主,但是笋子却已经能检测到雷炎的各项数值。 仇恨值是有的,而且不低,竟达到了20%。 但真正令韩修倒抽一口气的是,雷炎对他已开放深情值,而且是100%! 这种数值,不用想也知道,雷炎对他的恨意是求而不得。 若是他同意更换男主,那么消除仇恨值的方法,显然只有一种。 但也唯独那一种方式,是韩修绝无可能接受的。 【为什么男主可以说换就换?系统到底是以什么认定男主的?谁气运强谁就可以当男主吗?】韩修当时质问笋子。 笋子却不纠结,当即做出回答。 【能成为位面之主的,只有男主,这是不变的,现在系统能承认雷炎,就表示他从一开始就具备成为男主的资格。】 【所以男主从一开始不止一个?】韩修简直被震碎了三观,因为一开始接任务的时候他就被告知,各个世界的男主虽然性格与长相不同,都灵魂确来自同一个。 被质问,笋子却摇头否认。 【真正的男主一直只有唯一的一个,和你的唯一性相同。】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灵魂分裂了,寄宿在不同躯壳之中,我们一开始选定的男主目标,只是潜力最大的那个。】 【换句话说,如果太傅世界里,盛周彻底战败,说不定就会出现更换赤烈恒焉为男主的选项了。】 【只是你任务完成的太好,虽然初始男主黑化了,但是位面之主的地位都是稳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更换男主的机会。】 第153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4 【灵魂分裂?】韩修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再次被震碎了三观。 而笋子出于对宿主的最优考虑,积极劝导: 【是啊宿主,所以雷炎和念真的灵魂是同一个,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在你面前,你就当男主换了身衣服吧。】 韩修当场怔住了。 然后他却丝毫没有释然,反而怒火中烧。 【什么鬼?灵魂还带分裂的?他当自己是蚯蚓吗?】 回想念真跟雷炎那势不两立的相处方式,那有丝毫是同一个灵魂的自觉吗? 笋子也挺无奈,说:【同一块磁铁,摔断了再拼回去也是相斥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总之现在你的最优解,就是更换男主,这样才能确保任务成功。】 然而在笋子的一再催促之下,韩修最终却摇头拒绝了。 【除非在同一个世界中,他们的灵魂真的融合一体,否则我绝无办法将他们当成一个人!】 当时念真已经濒死,失去男主气运的他虚弱不堪,每每想张口对韩修说话,便是让血更多从口中涌出。 韩修看着他,心如刀绞。 韩修从第一次来到狐神世界,一整个心就都在他身上,多年的相处,也都是与他共度。 这时候要他抛弃念真,他如何做得到? “真儿,别害怕,师父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看着念真的生命不断流逝,韩修坚定地抱着他,为他擦去眼角的泪和嘴角的血,并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惶然的心。 而当念真在他怀中缓缓闭上眼,生命的温度逐渐冷却,韩修强忍的眼泪才落下来。 在狐神世界,他失去了他的毕生所爱。 这种冗长的疼痛,是即使后来被投放到鲛皇世界,也一直被延续,沉默地折磨了韩修很久。 幸而笋子回归,为把他将情感打包封存,又将鲛皇记忆连接,这才使他从上个世界的痛苦中真正解脱。 …… 从沉重的回忆中脱离,韩修缓缓放下了对水玉的杀机。 【这个垃圾,不会也是潜在男主吧?】韩修在意识中问笋子。 【不好说,只有原男主要更换的时候,我这里才有可能检测到潜在男主。】 笋子小脸皱巴巴,眉头拧着。 【而且相比较水玉,我觉得地上那个小垃圾,潜在男主的可能性也挺大的。】 地上那个小垃圾? 韩修茫然低头,便看到皇甫枭苍白沉寂的面容。 “当年你便是只看其他兄弟不看我,现在你连皇甫枭都看,却还是不看我!” 面前忽然传来水玉的低喝,随即一只手被他死死钳住。 韩修抬起头,便看见水玉疯魔癫狂的一张脸。 于是韩修眸光一冷,淡漠道:“眼睛在我身上,我乐意看谁就看谁,你当你是谁,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水玉:“你……” 韩修气势惊人,竟是比他印象中的鲛皇哥哥还要凌厉不可冒犯。 这让他忍不住恍然,下意识更攥紧了韩修手腕,厉呵:“你好大的胆子!” 那个失去记忆、任人拿捏的小鲛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气势,只是死了区区一个皇甫枭,都能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韩修嘴角一提,冷笑道:“你最好松手。” 说罢,就想再一个耳光给他扇出天际,让他尝尝来自鲛皇哥哥的疼爱。 可这时,天空却传来一声暴喝:“放开他!” 接着,便可闻空中风声大作。 这风声来的凶猛,似裹着千军万马的威势,显然不是自然界的风。 而与这风一同到来的,是大片炫目的灼灼红光,像传说中的凤凰展翼,把头顶的天空都照的明亮。 这阵仗,韩修便预料到是谁来了。 而在他抬头之前,意识中,笋子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系统已检测到男主,男主数据检测中。】 【检测完毕,男主仇恨值5%,深情值50%。】 【数据分析,目前的男主十分安全,请宿主放心靠近,暂时不必担心腰。】 【……】韩修对着笋子一脸无语,都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好。 仇恨值低,这是韩修恢复记忆后便立刻猜到了的事情,毕竟他跟凤云霄是国仇而不是私仇,他这尊皇都亡了一次了,凤云霄自然没理由继续恨他。 所以反观这还存在的5个点的仇恨值,韩修就感觉很迷,想破脑壳也想不出凤云霄会因为什么而恨他。 另外,那50%的深情值又是个什么鬼?凤云霄这种满脑子只想着找对手干架的直男脑回路,居然也能对他开放深情值?这简直比那5个点的仇恨值还迷。 在韩修陷入各种谜里无法自拔的时候,笋子却发出灵魂吐槽。 【这不开窍男主,来的真够慢哦。】 跟其他男主相比,凤云霄真的是很不开窍了。 【之前你都倒追他了,他居然满脑子干架,一点不动心。后来你被掳走等着他救,他却死活赶不上。哎,这没出息的鸟人。】 在笋子的吐槽声里,凤云霄已经像个飞火流星锤一样轰然砸落。 这家伙一对羽翼委实大的过分,韩修目测得有个七八米,加上火焰特效,那就是十几米的庞然大物。 所以在这黑漆漆的大晚上,凤云霄一落地,他就自觉的别过头,不看。 实在看不了,简直是晃瞎人眼。 而凤云霄一落地,二话不说,就直接跟水玉打了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刚才水玉攥着韩修手腕不放的画面,他在天上看的很清楚。 轻薄!绝对是轻薄! 没出息的鸟人怒火中烧,当场就要手撕了水玉。 水玉着实不曾预料,凤云霄堂堂羽族尊皇,竟然堂而皇之地追来人族境内。然后还不等他消化这惊愕的消息,便不得不招架凤云霄狂风暴雨的攻击。 于是很快的,这荒郊便成水深火热的激烈战场。 韩修知道凤云霄不会输,自不必他担心,于是便低头看地上还趴着的皇甫枭。 这个嚣张跋扈、一辈子不干人事的人族小变态,生命尽头最后的话,竟是笑着调侃自己傻。 几分伤感从韩修心里升起来,令他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害人无数的小变态。 想了想,眼下能做的,也只有将他的尸身摆正,为他合上双目,再为他理一理遗容。 想到他到底是为了回头营救自己而送死,韩修终究是心软难过,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泪水落地便成了一颗五色鲛珠,发着莹莹的光。 这光将皇甫枭苍白的脸照亮,竟显出几分恬静安详。 另一边,水玉和凤云霄的大战如火如荼,虽战的激烈,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水玉便明显落了下风。 水玉这一趟的目的是挑起人族与羽族的纷争,可不是要亲自下场打架,于是只以不甘眼神看了韩修最后一眼,便竭力脱战,而后逃之夭夭。 凤云霄虽一肚子火,但却难得不恋战,转头快速回到韩修身边。 他一手将韩修从地上拉起,另一手很熟练地环住韩修腰际,仍是一如先前的粗鲁不知体恤。 只是看他神情,却是难得充满担忧的。 “你现在感觉如何?胸口是否痛得厉害?” 说着不等韩修回答,又怒冲冲去看水玉逃走的方向,愤懑说:“这没品的东西,打不过我便威胁要用恶咒伤你。” 听这话,韩修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我更不留余地的揍他啊。” “……” 韩修表情木了一下。 而笋子嘻嘻哈哈的吐槽: 【面对威胁,不去不理会,然而更狠的反击,只能说不愧是事业型男主啊,脑回路都是直的。】 虽说面对威胁,最理智、最有利的做法,就是无视威胁并奋力反击,否则是受制于人只是徒增损失,不过……还是有点生气。 不是因为凤云霄的决策,而是因为凤云霄的脾性。 这也太直了,简直邦邦硬,跟这种玩意儿要怎么谈感情? 韩修叹了口气,两眼一闭——装晕。 凤云霄自然不知道韩修有痛感屏蔽,还以为他是受恶咒侵害,已然痛的晕了过去。 当场吓得脸都变了色,赶忙半跪下来,把韩修打横放在腿上,随即掌心盖在韩修心口,竭力以自己的灵力去镇压韩修心口的恶咒咒力。 感觉到他毫无保留的灵力,韩修心里反而疑惑。 这玩意是要开窍了吗?明明之前一脸嫌弃地把他甩了的。 此刻韩修虽有同感屏蔽,但身体经历这一遭确实是疲惫不堪。 于是任由自己在凤云霄腿上躺尸,甚至因为羽皇的灵力太温养,他舒适得直接睡了过去。 第154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5 韩修并没有睡太久,因为他发现只要他不醒,凤云霄就一直在用灵力为他镇压恶咒,那毫不吝啬的架势,大有“你不醒、我不停”的死磕气魄。 于是韩修慢慢睁开眼睛,用茫然又虚弱的样子对着凤云霄。 凤云霄见他醒来,立刻小心地问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虽然凤云霄面对威胁时,完全不顾韩修,但是为韩修镇压恶咒时,也是真的卖力。 韩修坐在他腿上,能感觉到他呼吸明显变重了,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然累得不轻。 “多谢,我好多了。”韩修向他致谢,然后便自己站了起来。 他可不想继续坐在凤云霄身上,因为他记得他失忆之时,凤云霄用军令状诓他签下了个下流的约定。 什么三个月不能解决西泽干旱,就坐他身上自己……无耻啊。 一细想那军令状的内容,韩修就觉得眼前这位羽族尊皇着实没眼看。 以前他是鲛人族尊皇,与凤云霄是生死对头。 明面上也确实厮杀过,甚至阴谋算计过,一斗十多年。 虽然两国交战不留情面,可韩修心底里是真心觉得,凤云霄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也是他带过的所有男主里,最争气、最省心的一个。 当年刚到这个世界,得知男主是羽族的时候,韩修几乎是崩溃的。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他要怎么才能在对立的鲛人的位置,帮助男主逆天崛起。 而回想当年初见凤云霄的那一面,韩修至今还印象深刻。 那时他已经是鲛人族的尊皇,而凤云霄还是少年模样,个子小小的,身上脏脏的,跪在一片荒废的花园里,正用两只手在地上刨坑。 虽说以那时凤云霄的年纪,应该过了玩泥巴的阶段了,可是他刨泥巴刨的无比专注,两只瘦巴巴的小手在布满砂砾的土里不断地刨着,刨得十个手指甲都翻开,血混在泥土里,黑黑红红,触目惊心。 可他自己却不知道痛一般,继续卖力地刨着。 那废弃的花园其实位于羽族皇宫的冷宫,凤云霄就是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出生并长大的。 尽管凤云霄非常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子,将来两国会晤,搞不好要撞见,所以韩修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于是韩修第一次见凤云霄的时候,像个小贼一样,给自己包了个严实,然后翻墙进来的。 对于一个陌生人的闯入,少年的凤云霄视若无睹,只埋头专注于刨坑。 韩修见他刨的辛苦,于是也不打招呼,便蹲下来帮他一起刨。 他御水成冰,锋利的冰铲比纯手工刨的效率高多了,很快就刨出了个七尺多长的大坑。 坑刨好,少年凤云霄才从地上站起来,去把身后一条尸拖了过来,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坑里。 那尸体是一名女子,看穿着是个宫女,比凤云霄大不了多少,可身上却血迹斑斑,应该是遭人乱杖打死的。 凤云霄没有立刻盖土,而是先趴在坑里,小心翼翼地为那小宫女仔细擦干净了脸、理好了发丝,最后还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那宫女的脸上。 做好这一切,他才从坑里爬出来,埋着头开始盖土。 韩修一直在旁边陪着,看凤云霄边盖土边哭。 先是不出声地掉眼泪,后来是呜呜哇哇的嚎啕大哭,那无助可怜的样子,看的韩修心都疼了。 可是当韩修准备去安慰他时,凤云霄却又自己停了,擦掉泪,回头对他说: “你帮我,一定是图我什么,你说吧,你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来,我会给的。” 当时韩修从系统数据里得知,刚被凤云霄埋了的宫女,是陪他一块长大的贴身女婢,比凤云霄大三岁,是为了替饿了三天的凤云霄偷吃的,被凤云霄的哥哥们派人打死的。 韩修看着明明饭都吃不饱,却强装从容的凤云霄,忍不住问他:“你还有什么?” 那时的凤云霄是个完全的小可怜,一眼能看出来的那种单纯正直,听了韩修的问题后,还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下,才用不太自信的口吻说: “还有一身衣服,和一条命。” “衣服我不要。”韩修回答,而少年凤云霄眼神暗淡下去,像是认命了一样,说:“那你是想要我的命了……也好,你拿去吧。” 少年凤云霄是把韩修当成他那些兄弟派来的人了,一点也不想抵抗,是一种对人间全无留恋的样子。 为了让这没了求生欲的小皇子重燃希望,并且按照预想的那样崛起逆袭,韩修于是毫不客气地说: “好,你的命我收下了,所以我不让你死,你可千万不能死。” 就这样,韩修算是带点强人所难的意思,硬逼着小凤云霄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回想那个小凤云霄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点小小的感动和不敢置信,那么纯澈,那么无邪…… 然后再回想自己失忆那段日子,与凤云霄相处的细枝末节——朱玉楼里调戏、下流的军令状、泡澡时明目张胆的偷窥…… 韩修不禁感慨:岁月真是把照妖镜啊,什么纯良可爱小天使,最后都得原形毕露,难以直视。 如今恢复一切记忆,韩修想起自己曾对凤云霄有着美好的少年滤镜,认为凤云霄如此纯良端正,将来大了必然是一位气度不凡、端正英俊的谦谦君子。 哪怕当年双皇决战,他没少被凤云霄的阴招、损招算计,可只要少年滤镜还在,他就能用兵不厌诈美化凤云霄那些手段,坚信凤云霄在日常生活中,一定还是他想象中的君子。 可如今多了失忆三个月的记忆,什么滤镜都碎了。 稍微回想凤云霄对他干的那些事儿、说的那些话……三观都受到严重的冲击,十分幻灭。 韩修抬手扶了扶额。 “哎,去他的谦谦君子,这分明就是个满嘴荤话、不干人事、逮着机会就揩油的臭流氓。”韩修忍不住腹诽。 而面前,臭流氓正用担忧的神情看着他。 “你不要逞强,若是站不住,我抱你。” 不怪凤云霄会担心,因为韩修站起来时,故意伪装了些吃力虚弱的样子,一眼看去,就还是那个柔弱可欺、无依无靠、还正被恶咒折磨着的可怜小鲛人。 对于他的好意,韩修摇摇头,垂着眸子道:“不敢,我只是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的无能废物,岂敢高攀羽皇陛下?” 不是韩修小心眼,实在是凤云霄当初嫌弃他废柴嫌弃得太明显。 更过分的是,还因此把他给甩了,甚至卖了。 这笔仇,失忆的小鲛人估计不会在意,说不定凤云霄勾勾手,还会主动贴上去。 但他韩修可不是那好欺负又死心塌地的小鲛人,他堂堂鲛人皇,脾气大着呢。 哼!╭(╯^╰)╮ 第155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6 凤云霄看着韩修疏离淡漠的样子,着实有些不适应。 毕竟之前这小鲛人是动不动就牵着他袖子不松手,一副无依无靠,就等着他来照料的可怜模样。 他虽然死不正经,但不傻,知道韩修为什么忽然疏远他。 于是他不做声地贴近韩修,冷不防的弯腰一抄,便出其不意地把人横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韩修不禁睁大了眼。 他真不料凤云霄如此厚脸皮,都说不要抱了居然还是抱上来,于是故作严肃,沉声说:“放我下来。” 结果凤云霄分毫不在意他的拒绝。 “你生气归生气,但是别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肯定还痛着的。”凤云霄云淡风轻的说着,然后便自顾自地抱着韩修往前走。 “那天把你扔下,是我欠考虑了,我知你被一路抓到这儿来,肯定吃了不少苦。以后我不会强迫你恢复成以前的韩修了,你想怎么过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凤云霄发誓不做后悔的事,但是当他那天在门槛边捡到韩修的鲛珠,知道韩修凶多吉少时,他是真的后悔了。 原本,他只是想来个揠苗助长,挫一挫韩修的锐气,说不定被他一番奚落嫌弃,能起到激将的效果,让韩修主动想恢复。 可是当他发现韩修被皇甫枭抓走,而他千方百计也找不着的时候,真是好好品尝了一把后悔的滋味。 那种后悔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位照顾他的侍女姐姐说要为他去偷吃的,而他没有阻止一样。 不过还好,现在他长大了,也强大了,有了力挽狂澜的能力,好歹是把人给救回来了。 韩修原本是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是听他说完话,忍不住怔了一下,抬头看着凤云霄,狐疑问: “什么叫一路被抓到这儿?不是你把我卖给皇甫枭的吗?” 听了这声责问,凤云霄脚步险些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稳住,瞪着韩修说:“我卖你?谁说的?!” “皇甫枭说的。” 韩修如实回答,结果凤云霄差点炸了。 “你傻吗?他说的话能信?皇甫枭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道?把你卖给他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混蛋王八蛋?” 凤云霄四连问,问完把自己问泄气了。 因为,他对韩修好像是不怎么样,说是混蛋王八蛋好像也不夸张。 顿时没了底气,羽族尊皇的俊脸皱成个包子。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挺混蛋,不过真没把你卖给别人,你要信我。”他望着天,说话的口吻底气不足,像是还有点委屈。 韩修看着他想笑,知道这家伙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不至于敢做不敢当。 但他起了戏弄凤云霄的心思,于是问:“我若不信,你当如何?” 凤云霄瞥他一眼,想了想说:“把你留在身边,慢慢让你了解我,时间久了,你定会信我。” 跟类似“你不信我我就一头撞死”的激动壮烈不同,凤云霄的回答倒是别有几分诚挚和真意。 韩修于是不计较了,暂时原谅他。 人被凤云霄抱着走,感觉像在荡秋千一样轻飘飘的。 韩修回头往后方看了一眼,发现叶安把皇甫枭的尸体背在背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心中酸涩,韩修对凤云霄道:“皇甫枭虽不是好人,可他是为了回来救我,才惨死在水玉剑下。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是等不到你来的。” “?!” 这个消息真的把凤云霄震了一下,神情显得不可思议。 接着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被叶安背在背上的皇甫枭。 叶安只想安静地做一只灯泡和单身狗,不想打扰他们,更不想吃狗粮。 结果主子忽然转过身来,两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这让叶安很是惶恐。 还以为凤云霄和韩修是合起伙来,要清算他弄丢了卖身契的那笔账,顿时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哀求: “主子,弄丢卖身契是我不对,但是能不在这儿打吗?我这还要负重前行呢,回家再打行不行?” 在家打他不怕,了不起直接躺床挺尸,带薪休假岂不美哉?搁这儿打,那真是要他的命。 看着自家侍卫那张晦气脸,凤云霄嫌弃得眉头直皱,连忙转回身去走自己的路。 “虽然他救了你,可是抓走你也是事实,你别一叶障目,信他不信我。” 解释这种事,凤云霄以前从来不屑,但是对着韩修,他却忍不住一再打破往日习惯。 他这副拧巴着眉头,想解释又解释无力的样子,韩修觉得有趣极了。 “死无对证,我谁也不信。” 本来都没有戏弄的心思了,但凤云霄自己送上门,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凤云霄果然像是很受打击,低头盯着韩修,不走了。 对他直勾勾的眼神,韩修浑不在意,淡然说:“羽皇陛下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这是要划清界限? 凤云霄顿时抱得更紧了,跟个浑人似的呛声道:“不放。” 说完感觉没底气,于是又加了一句:“我买回来的人,我还不能抱了?” 这小蛮横的嘴脸,韩修心里乐开,但面上仍装作冷漠,问:“门槛下的鲛珠,你拿到了吗?” 凤云霄点点头:“拿到了,怎么了?” “既然你收了我的鲛珠,那你从千金堂买下我这笔账,就该清了,你我两不相欠。” 没想到给他留下鲛珠是这个意思,凤云霄眉头皱起来,说:“我以为你留下鲛珠,是想让我知道你因为被我抛弃,伤心哭了。” 这话好巧不巧,还真掀开了韩修的黑历史。“不是伤心,我是当时恶咒爆发,太疼了,疼你懂吧?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见韩修一脸尴尬的嘴硬,凤云霄终于有了点反败为胜的开心。 他很乐意看见韩修这副嘴硬的样子,难得没有秉持一贯的嘴欠毛病,笑着说:“好好,疼哭的,知道了。” 抱着韩修继续往前走,脚步都轻快了。 “你放心,这恶咒我将来一定想办法帮你解了,不会再让你疼。” 凤云霄口吻亲昵,是一种讨好的妥协的味道。 韩修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但也懒得追究了。 系统与记忆刚刚回归,他还有很多问题要跟笋子沟通,此刻便干脆不跟凤云霄斗嘴。 而这时凤云霄说:“你抱着比之前轻了好多,我知道你是真的吃苦了,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怕的。” 这宽和温柔的口吻,韩修忽然就想起笋子说过,凤云霄深情值50%,感情不是弄错了,这货是真对他动心了。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韩修早就习惯了,于是干脆真把头靠在凤云霄肩上,把眼睛闭了起来。 意识中,笋子开心地弹了出来。 【这个世界的任务好做,男主一点毛病没有,回头你直接问问,他到底哪里还记恨着你,你给他道个歉,再哄哄,估计就完事儿了。】 第156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7 笋子高兴得跟朵花儿似的,那张萌哒哒的小脸,真是让韩修看着都开心。 不过韩修人还被凤云霄抱着,估计对方一低头就能看见他表情,于是韩修做戏做全套,还装作恶咒尚未解开,于是难受皱着眉头的样子。 凤云霄以前大大咧咧惯了,但在经历韩修被掳走,他亲自奔走营救的这段日子后,他忽然就细心了不少。 毕竟当初他若是细心周详一些,韩修也不至于有这一遭罪。 看着韩修闭眼蹙眉的脸,凤云霄忽然又心疼又恍然。 自从亲手埋葬照顾他的侍女姐姐后,他就再没有为任何人揪心担忧过了。 他甚至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担忧的,却不料,有朝一日,是要为曾经斗了十来年、又失去记忆的死对头担忧。 这种感觉很奇妙。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竭力把这种感觉镇压下去,顺便把这个让他在乎的人给踢远点儿。 生在荆棘丛里的人,必须强,不能有丝毫弱点。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荆棘丛里了,似乎,可以有弱点了,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 强大到即使有弱点,敌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的程度。 “以后,你就安心留在我身边吧。” 凤云霄抱着韩修,目视前方,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韩修听见了,不禁好奇。 于是将双眸睁开,一双碧色眸子淡淡看着凤云霄,面无表情问:“跟着你?跟着你做什么?” 这问题把凤云霄问倒了,因为他还真没想过让韩修跟着他做什么。 于是临时思量,凤云霄想起了最初把韩修弄来身边的经过。 “你名义上是我从千金堂买回来的鲛人,那跟在我身边,自然就是做我的人了,你放心,我会给你正统名分的。” 长生种族的情爱观念很开放,只要情投意合,对象是男是女都是被认可和祝福的,并没有贵贱之分。 不过韩修还是听得嘴角一阵抽搐,戏谑问: “是嘛,那你是准备让我做你第几个妃子?” 韩修记忆已经恢复,不过还没让笋子调查凤云霄的私生活。 但韩修觉得,以凤云霄的争气和省心,应该早就成家立业,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毕竟论年龄,凤云霄可比皇甫枭他爹都大。 结果凤云霄回答:“当然是第一个,我还没成过婚呢。” 听到这回答,韩修忍不住一愣。 这时笋子弹出来,笑嘻嘻吐槽: 【不愧是男主啊,甭管到哪个世界,也甭管披什么壳子,这非你不娶的意志,都是雷打不动的啊。】 完全的事实,没有一点作假。 韩修心里一阵悸动,莫名有点不敢看凤云霄了。 凤云霄抱着韩修继续往前走,像是闲庭信步一样,神情悠然,口吻也很悠然。 然后他继续说:“你我种族不同,封你做皇后的话,肯定会惹来一堆非议,于你于我都是麻烦。” “哦,那羽皇陛下是打算好了?”韩修故作无动于衷。 然后就听凤云霄说:“虽然只能给你个妃子的名分,但是,我此生不会再娶别的人。” 凤云霄随随便便的几句话,便已经将他和韩修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韩修听他说再不娶别人,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想想凤云霄这钢铁直男的脾性,感觉还是得好好调教,不能妥协的太轻易。 于是面色淡冷,道:“我没答应要跟你,还请羽皇陛下不要自作多情。” 凤云霄听着他拒绝的话,并不生气,也不玩闹,而是很严肃的说: “我不自作多情,我只想护着你。” “你长得这般好看,若你还是往日那高不可攀的鲛皇,自然不必我多操心。” “但如今你不复往日强大,却拥有这般美貌,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跟着我,觊觎你的人还会继续找上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听着他絮叨,韩修明白了,凤云霄这么做,保护的意义大于喜欢。 果然,这钢铁直男并未开窍。 于是,他来了个铁石心肠的反驳:“那也不必羽皇陛下担忧,让我自生自灭就好。” 凤云霄是第一次这么为别人着想,结果一连碰了几颗钉子,终于忍不了了,脚步一顿,低头盯着韩修,沉声问: “你怎么回事?只是跟皇甫枭出来几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的小鲛人多好多可爱呀,说什么都不顶嘴,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缩着不说话,对他百依百顺,还会扯他的袖子,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勾引他。 现在倒好,这一身倒刺的扎手玫瑰是哪位? 见凤云霄一副难以接受的震惊模样,韩修心里简直笑到打滚儿,面上却仍是油盐不进的一副麻木表情。 “自然是近墨者黑,你若嫌弃,放我离开便是。” 话赶话赶到这儿,凤云霄总算听出来了。韩修根本就是故意在跟他抬杠,左一句自生自灭,又一句放我离开,分明还是一个意思,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 意识到这一点,凤云霄深吸一口气,有火想发,但是自认理亏,不敢发。 忍了半天,最终竟是挤出个憨憨的笑容,一副没脸没皮的对韩修道: “之前强迫你恢复,是我不对,为了逼迫你,还故意欺负你,更是不该。我给你道歉,你不要意气用事,以你现在的情况,若是无人护着,真的十分不利。” 十多天不见,凤云霄觉得韩修像变了个人,韩修也觉得凤云霄像变了个人。 眼前这个包容忍让、善解人意的鸟人,韩修都快不敢认了。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如今看来,倒像是他在欺负凤云霄。 不过韩修见好就收,不会一次把凤云霄给彻底惹炸毛,毕竟欺负人这种事,得细水长流。 …… 皇甫枭的尸体,叶安亲自送回了人族皇城。 当然,不是扔下尸体就走,而是编织了一个,羽皇微服游玩,偶遇遭难的人族二皇子,于是拔刀相救,结果仍是晚了一步,羽皇陛下好一番天崩地裂的大战,才将二皇子遗体夺回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叶安别的本领没有,说书的本领一流,给他把扇子,他能直接在茶楼开张当说书先生的那种。 人皇痛失爱子,是亲自接见了叶安,听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叶安没有直接把矛头指向水玉,而是按凤云霄的意思,推说天色太暗,羽皇也没瞧清凶手长相,只知道厉害非常,用一把青玉短剑。 人皇知道自己这二儿子是什么德性,想要他命的人大有人在,仇杀是最好找凶手的,线索不会少,只要往对的方向查,一定能查到真凶。 然后对于羽皇援手的大恩,人皇也是不吝感谢的,说改日一定从宝库中挑一件宝贝,赠与羽皇聊表谢意。 对此,叶安当场就表态了,别的不要,就想借水精曜一用,用完必会归还。 人皇猜疑心极重,凤云霄指挥叶安这般坦荡豁达,人皇反而不多心了,于是,很客气地把水精曜给叶安带了回去。 于是几日后,在羽族皇宫内,韩修便见到了传说中,滴一滴血,便能窥见一人一生中,重要情景的水精曜。 “来,手给我,我就轻轻扎一下,不疼的。” 凤云霄一手捏着银针,一手拿着水精曜,一脸不怀好意地哄韩修。 第157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8 一看凤云霄的架势,韩修就汗毛倒立,十分抵触。 “不必了吧?”他微蹙着眉问,并假装不在意,却把两只手都藏到了袖子里,一副坚决不拿出来的架势。 “之前你说要用水精曜查出那背后偷袭我的人,但是现在偷袭我的人已经知道了,就是水玉,这水精曜看不看便无所谓了。” 他倒不是故意要驳了凤云霄的一番好意,不过他的人生还真不是能随便给凤云霄看的。 如今这个鲛人世界属于玄幻设定,而水精曜也不知道是什么设定,万一真是个能够打破时空壁垒、进行追本溯源的神器,那把他在不同世界的经历都给照出来,可怎么了得? 凤云霄自然不知道韩修的担忧,只觉得韩修还是在跟他闹脾气,故意不配合,于是更加倍地哄劝:“不行,还是要看的,万一水玉对你下了其他毒手,那怎么办?防患于未然对不对?” 凤云霄如此积极,确实是有一定的防患于未然的目的,不过最大的心思,还是想一窥韩修不为人知的一面。 毕竟人人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扒隐私这么新奇刺激的事情,堂堂羽皇也不能免俗。 而且当年他是亲眼看着韩修在凤凰火中灰飞烟灭的,到底是怎么重生于这世间,还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若是没有皇甫枭这一出,他或许不会费心思去找水精曜,不过既然水精曜已经拿到手了,那说什么也要用用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苦劝,一个拒绝。 令韩修没有想到的是,凤云霄竟是个缠人的妖精,他一直不同意,凤云霄就一直不放弃,简直是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 “我的好修儿,把手给我吧,你都跟我入了羽族皇宫了,现在连手都羞于给我碰,那他日大婚,到了该入洞房的时候,你可怎生是好?” 凤云霄知道韩修脸皮薄,所以专挑这方面下手,诚心要让韩修羞到无可奈何,最后主动把手给他扎为止。 韩修听着他一口一个修儿,一口一个洞房,果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牙根都要发酸了。 但是身为穿越者,他真的不能让自己的秘密暴露,于是只能强行镇定,咬牙硬扛。 见口头肉麻不能刺激到韩修,凤云霄变本加厉,整个人像没长骨头一样,死皮赖脸地往韩修身上粘。 “修儿~” “我的好修儿~” “我的亲亲宝贝乖修儿~” 韩修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分明对他的深情值才50点,算不上真正的喜欢,但是为达目的,这货可以完全不要脸皮,什么肉麻的话都往外说,还半个身子都往上蹭,狗皮膏药一般。 韩修几度受不了,正在想怎么脱身,结果笋子终于上线了。 【没事的,给他看吧。】 【每个世界是完全独立的,水精曜就算是宝物,也只能照见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而一切可能涉及到穿越秘密的部分,都是会自动屏蔽的。】 上次笋子说要整理数据,结果就是整整两天没出现,害的韩修担心了好久,还以为他是不是又被抓进小黑屋了,现在看他终于上线,韩修真是一肚子担忧的话要问。 不过笋子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可爱模样,让他别瞎担心,赶紧应付男主才是正事。 知道了水精曜不会照出与穿越相关的部分,韩修放心多了,虽然还有点担心水精曜会照出一些不能给别人看的隐私,不过韩修实在是扛不住凤云霄的软磨硬泡了。 相比面对黏糊糊的凤云霄,他宁可面对隐私被曝的尴尬。 “拿去。” 在凤云霄不知叫了多少句腻死人不偿命的修儿之后,韩修终于把自己一根手指头往前一递,一脸视死如归。 “扎吧。” 见韩修终于同意,凤云霄喜出望外。 不过在他动手之前,韩修问了个问题:“我到底哪里还招你记恨?” 这个问题让凤云霄懵一下,随即笑答:“瞎想什么呢?扎你手指一下罢了,怎么就扯到恨上了?” 这个回答让韩修茫然了:“你不恨我?” “当然不恨。”凤云霄笑着回答,完全不像作假,而且这句话之后,还厚颜无耻地加了一句:“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不等韩修被肉麻的话激的牙酸,凤云霄已经在他手指扎了一下,让鲜血滴在水精曜上。 顿时,水精曜华光大作,银白的镜面仿若会流淌的银,一圈一圈的波纹在上方荡开,逐渐进入韩修的人生情景。 凤云霄立刻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画面。 不过韩修却对自己的事情不慎上心,因为他完全陷入疑惑了。 【凤云霄并不恨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说谎,那……那5点仇恨值怎么来的?】 对此,笋子也是颇为纳闷儿,还启动了大数据抓取,结果几秒钟后得出答案。【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恨你,但他不知道他恨的人就是你。】 【啊?】韩修懵一下,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八成,问题出在凤云霄小时候了。 与此同时,水精曜已经开始倒映韩修生平往事了。 作为鲛人族历史上最杰出的尊皇,韩修一生中发生的大事必然不少。 凤云霄满怀期待,最想看的是韩修上位史,因为按照外界传言,韩修最初并非鲛人族皇室,而是平民出身,然后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才能踏入权利中心,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老鲛人把皇位传给了他。 以凤云霄自己的经历去判断,皇权之路就是一条血途,无人可以干干净净地走过去,韩修也不会例外。 水精曜如他所愿,第一幕便是老鲛皇传位给韩修的情景。 然而令凤云霄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韩修谋权篡位,也没有老鲛皇如他那死鬼老子临死的诅咒谩骂。 他看到的,是老鲛皇躺在病榻上,死死攥着韩修的手,哭着求他继承皇位。 而韩修也死死攥着老鲛皇的手,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却是悲痛说不要,说让他做什么都行,唯独做鲛人族尊皇,打死不要。 老鲛皇见他拒绝,哭的更凶了,恨不得爬起来给韩修磕头。 见老鲛皇执着,韩修也一下给老鲛皇跪了,拒绝的那叫一个坚定。 那种打心底里渗出来的不情愿,都快从水精曜里溢出来了。 凤云霄:???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皇位血途,只有老鲛皇赶鸭子上架,求韩修当鲛皇,凤云霄看傻了眼,不敢置信,于是扭头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韩修。 他真的很想问问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沙雕的皇位传承。 第158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39 但是很快他想到韩修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问了也是白问,于是只好带着一脸困惑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他看到了韩修一个接一个,往身边收弟弟的情景。基本都是救回来的,各种惨兮兮的弟弟。 因为弟弟实在太多了,这部分情景花的时间很长,凤云霄起初是不太感兴趣的,恨不得水精曜上能有个进度条,让他直接拉过这一段。 不过进度条显然是不可能有的,于是他只好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表情继续看下去。 韩修本人对弟弟们的情景很感兴趣,十分高兴能有个回忆过往时光的机会,于是就在凤云霄身边坐着一块看。 他们一个看的津津有味,一个看的睡眼惺忪,终于,弟弟们收的差不多了,好像可以进入新场景了。 下一刻,水精曜画面一转,从蓝汪汪的海中世界到了一个灰蒙蒙的陆地世界。 荒芜的后花园,脏兮兮的泥土地,红彤彤的小少年。 凤云霄本来看韩修的弟弟们,看的几乎睡过去,冷不防镜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小东西,他先是一挑眉,心说好家伙又一个弟弟,还特么跨族收的。 但下一瞬,他整个表情僵住,接着,猛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赤红眸子紧紧盯着水精曜里的红色身影,满脸的不可置信。 韩修早就猜到这一幕迟早会跳出来,所以淡定得很,反正有失忆这道挡箭牌,他无所畏惧。 “呵,这小孩儿长得挺可爱啊。” 韩修淡定评价,人坐在椅子里不动如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镜子里的小可爱就是面前的凤云霄。 在韩修的记忆里看到自己少时的身影,这刺激对凤云霄来说有点大。 原本这事该韩修比较尴尬,毕竟当年是他蒙头盖脸地天天翻墙,属于主动骚扰的那一方。 但是韩修“失忆”了,完全是一副“这小孩儿好可爱啊但我不认识”的态度,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看着水精曜里那个跪在泥里挖坑的小孩儿,凤云霄如坐针毡,心里一肚子疑问,但是他不敢质问韩修的记忆里为什么有自己。 凤云霄干咳两声,装作没发生什么大事,又缓缓地坐了下来,完全不打算跟韩修承认,水精曜里挖坑的小破孩儿就是他。 此前凤云霄一直逼着韩修恢复成以前那个强大的鲛皇,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就因为现在的韩修柔弱,令他百般看不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没脸跟韩修承认,水精曜里这个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丧失的小怂包,就是他自己。 韩修自然是看出了凤云霄的心虚,于是决定好好欺负他一下。 他看着凤云霄,笑着温声问:“你反应这么大,你认识这个小孩儿?” “不认识。”凤云霄大约是太过心虚,于是不假思索地就否认了。 等话出口,他后悔都来不及了。堂堂羽族尊皇,连自认身份都不敢,若是将来韩修恢复记忆,一定要笑掉大牙的。 可是话已出口,改都来不及了,凤云霄强作镇定,然后一边继续装作百无聊赖地看水精曜,一边却悄悄地把镜子往自己这边转了一些,想让韩修少看点儿。 凤云霄这一系列小动作,韩修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跟笋子吐槽:【他这叫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吧?】 笋子十分认同,笑着说:【没错,简直不要太形象。】 凤云霄原本是想深挖一下韩修的隐私,这下倒好,出来的居然是自己最不堪回首的那段往事,虽然心中无数谜团,但因为眼前的韩修已不是当年的韩修,他也只能强行忍着一腔困惑,自己慢慢从水精曜里寻找答案。 水精曜倒映的画面里,韩修很快就露了正脸,是一副蒙头盖脸的见不得光的模样,但是那身量和声音,和如今的韩修是分毫无差的。 这是凤云霄少年时发生的事了,时隔久远,他只记得自己人生中出现过这个人,且这个人帮了他很多。但是这个人只在他有困难时出现,每次不会久留,以至于少年的凤云霄对这人的具体形貌并未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凤云霄的少年,实在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他生下来就不受老羽皇待见,生在冷宫里,长在冷宫里,懂事后,身边只有一个大三岁的侍女照顾,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凄惨日子。 好容易挨到少年,老羽皇因着朝臣谏言,不得不把这亲儿子从冷宫里放出来,让他同其他皇子一样读书识字。 不过只是不再禁足与冷宫,却没有赐下宫苑,所以少年凤云霄白天学完课,晚上还得回冷宫里睡觉。 因着这差别的苛待,凤云霄不露面还好,一露面必遭其他兄弟奚落欺负。 孩子是最容易学坏的,因为老鲛皇的厌恶,凤云霄的这些兄弟们,就更不把他当人了,轻则捉弄辱骂,重则殴打拔毛。 凤云霄的一对翅膀天生赤红,是继承了正宗凤凰血的象征,其他兄弟们的翅膀也是红色,但不如他红的正统,于是嫉妒心作祟的孩子们,就专爱把小凤云霄按在地上拔毛。 凤云霄自小生长在冷宫里,为了活命,那带大他的侍女总教他卑躬屈膝,不要张扬,不可惹事。 这不是坏事,若是没有这些教导,凤云霄恐怕连少年都活不到。 但是在他出了冷宫,重新得到皇子的身份之后,卑微便成了一种罪过。没有威严的皇子,就是没毛的凤凰,真的是鸡都不如,不光其他皇子,就连皇子身边的侍从都敢来欺负他一顿。 凤云霄一开始还能默不吭声地受着,直到照顾他的侍女也被兄弟们打死,他便觉得,如此糟糕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那天要不是有韩修出现,他会在埋了侍女之后,给自己也挖个坑,然后躺进去,再也不起来了。 水精曜中,蒙面的韩修摸了摸少年凤云霄的头,对他说:“假如你连死都不怕了,那这个世上,就没有真正能伤到你的东西了。” 凤云霄故意把镜子偏过去一些,不想给韩修看,但是里面的说话声却还是一五一十地传了出来。 凤云霄终于憋不住了,忽然又从椅子里跳起来,什么话也没说,拿着水精曜,扭头就跑了。 第159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0 韩修故作茫然地追问他去哪儿,凤云霄也没搭理,跑的相当利索。 然后还像是怕韩修追来似的,特地飞到了皇宫最高的那一处殿宇的屋顶上,独自坐着慢慢看。 这一看,凤云霄才发现,韩修与少年的他相处的时间,竟是比他印象中的多很多。 凤云霄飞上屋顶坐下时,水精曜中的画面是深夜。 年少的他在冷宫门口昏倒了,因为是冬天,瘦巴巴的身子缩成一团,背上的衣服都被撕掉,一对赤羽被连毛带皮肉拔掉了大半,血把身下的雪地都染红了。 几条其他皇子养的猎犬闻着血腥味找来,龇着满口獠牙,气势汹汹地朝昏迷的他扑来。 这一段凶险经历,凤云霄自己竟是毫不知情的,当即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为少年的自己捏了把汗。 韩修便是这时又翻墙进来的,手一挥,便将那几匹恶犬吓退。 只吓退,不杀伤,显然是为他考虑的,否则猎犬死在冷宫,那些嚣张的兄弟,少不得要找他算账的。 “哎。” 水精曜里,韩修看着昏倒在雪地里的他,发出微微一声叹息,然后俯下身来,将他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羽族人属火畏寒,少年凤云霄骤然从冰冷的雪地里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虽然不清醒,却下意识地往这怀抱里钻。 同时像是怕失去了一样,两只干瘦的手伸出来,逮着哪儿抓哪儿。 他一爪子挠向韩修的脸,韩修下意识仰头避让,结果头上斗篷掉落,在昏暗中露出一张清俊绝美的面孔。 那面容如此美好,仿若笼着星月的清辉,凤云霄看的不禁呆住,连呼吸都有些紧迫了。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韩修用这种暧昧的姿势抱了。 啊啊啊…… 凤云霄一手攥拳,指节紧紧抵着嘴边,牙齿忍不住咬着,这才忍住没真的嚎出来。 原本,突然知道那个他毕生难忘的蒙面人便是韩修,就已经叫他心惊震撼,结果现在又多出许多他不知道的情节,当下真是心如鹿撞。 太突然了,太刺激了,钢铁直男了半辈子的羽皇陛下,他第一次心慌了。 尤其是看到斗篷掉落的一瞬间,韩修的脸惊艳露出,而他怀中还牢牢抱着年幼时的自己,这一切都太震撼了。 堪称惊心动魄。 即使牙齿紧紧咬着食指,他都觉得自己要不受控制,要仰天大叫起来了。 水精曜却不理会羽皇的慌张无措,按部就班地继续播放。 镜面中,韩修抱着少年的凤云霄,一路走进了他的卧房。 说是卧房,其实不过是个摆了张床的破窝棚。 而且床上也没有像样的被褥,跟乞丐窝差不多。 镜中的韩修看了一眼,忍不住蹙眉,思量过后,还是决定放下怀中少年。 毕竟他是鲛人尊皇,总不能公然拐带羽族皇子。 放下后,他便准备离开。 然而昏睡中的小凤云霄有所察觉,马上采取动作——刚感觉温暖有远离的趋势,两只不安分的手便奋力乱抓。 这次他抓到了韩修的头发。 那如海藻一般浓密柔顺的淡蓝色长发被他抓在手里,大约触感是极好的。 即使昏迷着,小凤也知道抓到好东西了,于是两只小手左右开弓,狂抓了一大把头发,接着便藏宝似的,牢牢捂在心口,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看到这儿,凤云霄忍不住有些紧张,因为他担心面对如此越矩行为,韩修会嫌恶甚至发怒。 而画面里,韩修被扯了头发,也着实是手忙脚乱了一阵。 他似乎想夺回头发,又怕把怀中不识好歹的小东西摔了似的。 韩修好几次试着把小凤往床上放,可是这小东西却赖上他了,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最后几经犹豫,韩修竟真的没有放下他,而是坐在床沿边,将那单薄被子扯过来裹住他,然后就这么抱着。 现实中,坐在屋顶上的凤云霄已经不咬手指头了,得用整只手捂着自己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因为接下来,便是叫他如遭雷击的一个场面。 韩修怀抱着他,轻抚着他受伤的翅膀,为他治愈淋漓的伤口,然后又伸手为他拨开挡在脸上的碎发,最后…… 最后缓缓低头,轻轻的,温柔的,在他眉心印下浅浅的一个亲吻。 那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吻过之后,韩修看着怀中的小凤,脸上浮现温柔得叫人心悸的微笑。 “啊!” 凤云霄这下真的扛不住了,惊呼着捂住了额头,仿佛画面里的韩修跨越了时空,将这个意义不明的亲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懵了好长时间,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一张脸更是红的如同火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表情呆滞屈伸手指,指腹抚摸被亲吻过的额头,随后,脑中爬上一个令他心跳加速的念头: “他、他他……他居然轻薄我!” …… 凤云霄是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整个脸很红,像是刚在火炉前烤了一顿似的。 他已经把水精曜收起来了,空着手进门,进门时双目圆瞪,像带着怒气,又像带着怨气,看上去有些可怕,又好像有些委屈,总之复杂得很。 韩修不妨他这个反应,忍不住怔了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结果他话刚说完,凤云霄就忽然靠近过来,来势汹汹,韩修不妨,一下又跌回到椅子里,整个后背抵着椅背,也睁大眼睛看着凤云霄: “你干什么?” 凤云霄啪的一声,两手重重攥住韩修椅子两侧扶手,整个人带着一股无形的重压,把韩修牢牢圈在椅子里。 四目相对之间,凤云霄竟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你……”他像是有一腔怨怒要发作,盯着韩修的眼睛里,各种情绪疯了一样乱冲乱撞。 但是最终他“你”了半天,却终究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韩修着实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随即猛然想起,凤云霄对他是还存着5个点的仇恨值的。 之前凤云霄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蒙头盖脸的人,现在看了水精曜,自然是知道了,于是,那份仇恨现在肯定已经转移到此刻的他身上。 韩修顿时有点紧张,怕凤云霄会因为得知这个真相,突然黑化,甚至仇恨值飙升。 于是犹豫了半天,才垂低眼眸,用有些失落的低声说:“你还说你不恨我,我就知道是骗我的。” 凤云霄拿针扎他的时候,韩修就问过凤云霄到底哪里恨他,但当时的凤云霄说不恨,一点都不恨。 韩修眼帘垂下去,极力演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柔弱,无助,但漂亮的小鲛人。 凤云霄果然被他这样子唬住了,那种满腔怨怒的样子凝固一瞬,随即,他一下直起腰,盯着韩修后退几步,然后扭头又跑了。 看着他二度远去的背影,韩修心里忍不住感慨:来得快,去得快,真是个风一样的男子啊。 第160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1 凤云霄走后,韩修连忙在意识中问笋子: 【他仇恨值是不是飙了?飚了吧?一定飚了吧?多少点了?!】 韩修紧张得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凤云霄得罪成这样了,但是看凤云霄那般反应,绝对不正常。 结果笋子激动说:【飚了飚了!现在是80个点!】 【这么高?!!!】韩修如遭雷击。 虽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料到会飙的这么恐怖。 于是马上在想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难,等凤云霄消消气后他再回来努力。 然而接着笋子噗嗤一声笑起来,这才把话说完整: 【是深情值飚了,现在深情值80%,而仇恨值降了4个点,现在就剩1点仇恨值象征性挂在那了。】 【???】反转来的太突然,韩修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没弄错吧?他刚才那个样子,仇恨值居然是下降的?】 【不会错的,真的下降了。】 笋子笑眯眯说道,满脸欣慰。 【至于刚才那个反应,应该也是因为过分意外,情绪上消化不了,于是显得很失控,但其实不是在生气啦。】 【是这样吗?】韩修睁大眼,感觉没什么自信。 不过事实证明,笋子分析的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凤云霄就又回来了。 这次他显得很冷静,一点也不冲动。 和之前那副怨怒狂躁的样子相比,这次他的样子堪称腼腆,进门时都低着头,像是很不好意思拿正脸对着韩修。 韩修已有所准备,面上若无其事,还故意露出好奇神色,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水精曜看到什么了?” 水精曜一被提起来,凤云霄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炸了毛。 然后他大约意识到自己这样很不对劲,连忙慌手慌脚的,把不经同意就展开来的大翅膀收回去,故作平淡地说:“水精曜我都看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韩修不信,故作惊讶问:“那你刚才?” 凤云霄强忍着内心尴尬,给自己找台阶下。 “刚才是生气,看到你对水玉那么好,结果这混账这么害你。” 凤云霄很会给自己找补,把水玉搬出来当挡箭牌,然后又飞快转移话题: “你放心,没看到水玉对你有其他的不轨之举,他对你做的,应该只有心口的恶咒了。” 他很想强装淡定,但是眼睛却始终不敢看韩修,于是一对眼珠子只能满屋子里乱飘,整个人的状态就是非常的心虚。 凤云霄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心虚到不敢看人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反正他现在就是不敢看韩修。 每次视线稍稍靠上韩修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孔,他就发觉自己心跳会骤然加速。 扑通扑通的,怎么压都压不住,活像一颗心有了自己的意志,成了个怪兽,要把他胸膛砸穿,从里面蹦出来似的。 “那个,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吃饭吧。” 视线乱飘了好久,凤云霄终于想到一个缓解尴尬的好理由,于是跟韩修打了声招呼,便率先转身离开了房间。 韩修自然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忍着笑,一直忍到膳厅。 各色珍馐美食被一道道端上来,以禽鱼为主。 以往凤云霄最爱吃各种禽类,尤其偏爱烤鹌鹑,鱼他不爱吃,觉得刺多,麻烦。 但是考虑到韩修是生长在海里的鲛人,肯定是习惯吃鱼的,于是特地吩咐厨子多做了几道鱼。 “别客气,爱吃什么吃什么。”凤云霄说道,便伸手去拿穿成串的烤鹌鹑。 结果他手伸出去,好巧不巧的,和韩修的手撞在一起——两人竟是同时盯上了那盘烤的金黄酥香的烤鹌鹑。 凤云霄连忙把手挪开,是个谦让的样子,转而去拿了下面那一串。 烤肉的香气四溢,两人安静地吃着,凤云霄忽然嘟囔一句:“我以为你爱吃鱼。” 韩修笑一下,放下一根小骨头,说:“吃腻了。” 这话让凤云霄怔了一下,随即瞪着韩修,似乎十分惊恐:“你不是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吗?怎么会腻?” 关注点够新奇,且角度刁钻,韩修一下还真给他震住了,差点就要暴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面不改色地啃着烤鹌鹑,冲凤云霄露出个和蔼的微笑,说: “被你赶出来那些天,我身无分文,只能抓鱼吃,吃了好多天,就吃腻了。” 他神情十分温和,不带一点埋怨的意思,但是凤云霄却一下子心虚起来,越发的不敢看韩修了。 “那个……是我不好……但其实扶摇别院里给你留了钱的……没料到皇甫枭和水玉那么损,把门锁上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凤云霄真的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只是架不住遇到凤云霄和水玉勾结,一块把他的一番良心都给霍霍了。 韩修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然后别有用心地说:“我想过了,我还是得想办法恢复记忆才行。” 凤云霄本来刚刚放了点心,这时又猛一下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韩修,睁大眼睛问: “为什么突然要恢复记忆?你不是说想做普通人吗?” 韩修故作苦恼地摇摇头,回答说: “不恢复记忆,我就只能是个废物,得一直靠着你,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听到这里,凤云霄当即截断道:“没关系,你可以靠着我,有我在,谁敢说你废物,我宰了他。”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初凤云霄多盼着韩修恢复记忆,现在他就有多害怕韩修恢复记忆。 一旦韩修恢复记忆,那想起当年的事,再联系现在的事……没脸活了! 时隔多年,凤云霄居然再一次有了那种,想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韩修看着凤云霄局促不已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极了,于是又故意往他心头扎小刀:“我想过了,我毕竟是前任的鲛皇,给你做妃子还是不合适。” 合不合适的问题,凤云霄起初没有想过,只是一心想护着韩修,别再叫他在外面受人觊觎,此刻忽然听韩修这么说,才意识到这事确实不合适。 韩修是他少年时多次救他性命、教他成长的人,这份恩情,让他认韩修当个爹都不过分。 而论辈分,韩修本身就在他之上,况且韩修怎么也是一代尊皇,结果他却要韩修给他做妃。 “是我欠考虑。” 凤云霄突然很头痛,心里焦灼一片:要是他恢复记忆,再想起这事,一定会觉得我在羞辱他吧? 于是,凤云霄立刻严肃了面色,沉声说:“你不要误会,我绝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想将你护在身边而已。” 果然,保护的目的大于喜欢。 韩修莫名失落了一下,连手里的烤鹌鹑都不香了,于是默默放下来,拿了帕子擦手,边擦边垂眸轻问: “这么说来,你对我是分毫没有那种意思?” “当然没有!” 为了日后韩修恢复记忆时彼此好相见,凤云霄这声否认可谓是铿锵有力。 “好,明白了。”韩修面无表情地说道,便直地起了身,要离开饭桌。 第161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2 凤云霄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竟惹得韩修不高兴,下意识伸手抓住他手腕,抬头茫然看他:“你去何处?” 韩修看看凤云霄的手,扯了扯,冷声道:“自然是自生自灭去,我这等无用之人,就不留在这里给羽皇陛下添麻烦了。” 好生气,韩修真是好生气。 他忍不住怀疑笋子说的80点深情值,会不会是测错了,都80点了,怎么也该开窍了,结果现在还是一副钢铁直男的样子。 嘴上说要给他名分,把他带回来,结果又口口声声没那意思。 这算什么?这特么不是玩弄他感情吗? 回想之前几个世界,这王八蛋不是见面就跟急色鬼似的吗?怎么到了这个世界不按套路出牌了,明明开局是最骚的一个,结果越到后面越纯情,玩儿他呢? 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韩修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天上地下、水里来火里去,总之焦躁煎熬了好几遍。 而现实中,凤云霄仍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说:“你怎么还记着自生自灭那话?我不是解释过了么?那是我不对,我不该用激将法逼你恢复,你别生气了。” 凤云霄道歉的态度挺诚恳的,可是越解释,韩修就感觉这货对他越是没那意思,这番感觉下来,颇有点他自作多情的味道了。 于是他回头看了凤云霄一眼,沉声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点恨我,这个你瞒不了我的。今日你我把话挑明了吧,你到底恨我什么,说出来,该我赔礼道歉的我绝不扭捏。” 韩修不高兴了,就想着干脆把仇恨值清零,然后大不了一拍两散。 凤云霄冷不防他提这件事,登时表情变化一下,随即攥着韩修的手也松开,而后用有些消沉的声音说: “这事……我无法同你说……除非你自己想起来。” 一听这话,韩修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这意思,是他想不起来,那1点仇恨值还就不消了,没商量了? 韩修能猜到问题是出在凤云霄少年时期,那时候他常常蒙头盖脸地来,来了也就是做任务,几乎没有情感沟通,而小孩子多半敏感,一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周到,无意得罪了少年的凤云霄。 可是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凤云霄不肯说,一时半会的,让韩修从哪里去想?这不是诚心难为人吗?! 韩修气的磨牙,心里很不舒服,终究是一甩手,扔下凤云霄自己回偏殿了。 不过他回去后,没多久就后悔了。 一个人坐在屋里,总也忍不住伸脖子看门口,心里就像有什么在挠似的,莫名搅得他不得安生。 【宿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笋子弹了出来,笑着调侃韩修。 韩修人在门里,心在门外,对笋子的话完全没在意,随口问:【像什么?】 【像乱发了一通脾气,又盼着男朋友来哄的小女朋友。】 【……】韩修懵一下,立刻否认。【我才没有盼着他来,我只是……只是……看看天气。】 【啊哈哈,你跟我还嘴硬呢?】笋子简直是韩修心里的小虫子,韩修心里想什么,他绝对是最了解的。 想想自己跟笋子的联系,韩修不禁叹了口气,决定放下面子说实话。 【只要想起所有男主都是他一个,我心里就……就……】韩修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去形容这种矛盾的感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为了感情起烦恼,自己也感觉十分焦躁,却又忍不住幻想。 【之前几个世界,他总是见了我就起那种心思,会不会,他其实也是认得我的?】 【冥冥之中肯定是有感应的啊。】笋子笑眯眯赞同。 这让韩修心中有些悸动,但随即又是一阵失落。 【偏偏这个世界他这么木头,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韩修忍不住想,以凤云霄现在的怪脾气,要是直白地倒追上去,八成会嫌弃死吧? 想想刚来三个月,他主动追着凤云霄跑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啊。 实在是没辙,韩修只能坐在桌边,一手托腮,有一茬没一茬地跟笋子倒苦水。 不过倒着倒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凤云霄来了。 凤云霄进门便四处扫一眼,没见到韩修有收拾行李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坐下来,对韩修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啊?”韩修抬起眉梢,不明白堂堂羽族尊皇,竟还有自己做不了,得拜托他帮忙的事情。 凤云霄干咳两声,显得很郑重的样子,才说: “我刚刚得到消息,人皇忽然改了口风,坚称是我杀了皇甫枭,已经广发檄文,说要跟羽族开战。” “什么?”韩修震惊了,没想到这件事会突然来个大反转。“明明之前人皇的态度还是很好的,还很大方地借出水精曜,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 “哎,那老家伙疑心病大了去了,鬼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凤云霄叹气,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抓住韩修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神情郑重地说: “可能马上就要开战了,我身边没有可用之才,你虽然失忆,但我知道你的见识谋略都还在的,所以我只能向你求助了。” 凤云霄说的认真恳切,还有点可怜,仿佛他真就孤立无援,很需要韩修的帮助。 因为这样子太过逼真,以至于韩修忍不住真替他紧张起来。 只是门外,叶安正在挠头,看着自家主子,表示这说谎不眨眼的主子真是没眼看。 刚刚他跟凤云霄汇报的事情,只是鲛人族有使臣连夜去了人族皇宫,八成是要推脱杀害皇甫枭之罪。 这事若都推脱的了,那后面才会有人族与鲛人族结盟,以及联手进犯羽族的战事。 可若人族尊皇脑子清明,不听水玉的忽悠,那结盟和联手进犯就是完全不存在的事。 总而言之,凤云霄现在就是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来韩修跟前卖惨装可怜。 哎,如此无节操无下限的主子,真是让做下属的很难自处啊。 屋里,凤云霄依旧凄凄惨惨,一副马上就要国破家亡的凄惨,攥着韩修手说: “你若是不留下帮我,我必输无疑,到那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何记恨你了。” 乖乖,这谁敢走?韩修当即正了脸色,铿锵有力地回答:“我不走,我留下。” 第162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3 凤云霄卖惨博同情,顺理成章地把韩修给留了下来,这让他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不担心韩修再从他身边跑掉。 至于打仗的事情,莫说八字还没一撇,就算人族真跟鲛人族联手,那他羽族也没在怕的。 凤云霄自己就是战场老手,虽说当年鲛人族投降后,他就没有再大动干戈过,不过干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随时随地都能进入状态。 他甚至有点期待水玉那孙子能把战事搅出来,也好叫他这个早就闲的蛋疼的好战之皇,能痛痛快快打一场。 许是好战的心愿太强,于是没过多久,老天爷还真应了他这很不和平的愿望。 人族那老皇帝还真猪油蒙了心,与水玉勾结,联合来犯。 这次大战,人族是出兵的一方,不过凤云霄早有准备,不等人族跨过边境线,便以翅羽军先行到了边境上,将人族的先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人族在数量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不过也真的是比羽族脆弱很多,而且最快的行进方式也只是骑马,比不上羽族能飞天。 韩修随凤云霄一同到了战场营地,一路上他都在埋头研究地形,对照人族的进攻策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夜晚,营帐依然亮着灯火。韩修埋头坐在桌案前,对着布阵图陷入深思。 烛火在他近旁无声燃烧,淡黄色的烛火映在他脸上,给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为他挡住深夜寒露。 “让你帮我,没让你连觉也不睡。”凤云霄低声说着,同时躬身为韩修把衣服披好,不是马虎地披上就行,而是仔细地把衣襟合拢严实。 韩修想事情想的深入,并未注意凤云霄的体贴,而是专注地一手握拳抵着下巴,一手用笔在布阵图上圈下一个地点。 他圈下的地点,位于人族和羽族交界之处,叫做龙门京,如今已是个荒芜之地,传说上古时期,这里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陨落之地,因此得名。 龙门京地势开阔平坦,并没有适合防御或进攻的要塞,我不明白,人皇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将大军悉数调集在这个地方。 凤云霄与韩修隔案而坐,身子倾斜,一手托着腮,是个惫懒散漫的坐姿。 五十年前多族混战,与我交手的人皇是现任人皇他爷爷,那老东西反正没什么脑子,喜欢故布疑阵,可实际上,各种看似深奥的布置,根本无益于战事,说白了就是自作聪明的花架子,如今的人皇说不定遗传了这个臭毛病。 凤云霄这话倒是引起了韩修的回忆,五十年前那是乱战的,今日是盟友,明日就可能敌对,所以他跟老人皇也交过手,也知道凤云霄说的不假,老人皇是有那臭毛病。 “希望如此,不过也不能太轻敌,未雨绸缪还是有必要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的老人皇有那臭毛病,多半是身边谋臣乱出馊主意,如今时过境迁,难保人皇身边不是真出了一两个深谋远虑的能臣。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凤云霄笑着回答,托着腮的手肘往前推进一些,整个上半身便像是成了液态,一下子跨过大半个桌案,摊到了韩修眼前。 韩修被他笑眯眯的赤色眸子盯着瞧,忍不住苦笑:“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凤云霄笑容加深,眸子弯弯的。 “我若是说,因为你好看,你会不悦吗?” 韩修不甚在意,露出个坦荡的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是因此想多看我几眼,我也是可以谅解的。”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看吧。 韩修这么坦然又大方,凤云霄于是不客气了,干脆盯着韩修的脸看起来。 “以前我总把你当对手,其实并未好好看过你的脸,现在真正盯着你瞧,我才发觉,你的脸真是……”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留白的部分像是故意丢下个钩子,想引诱韩修上钩。 韩修眼帘抬起来一些,眉梢一扬,问他:“真是什么?” 烛火在近旁的桌案上摇晃,凤云霄的脸在轻微跳动的火光下,显出一种柔和沉静的俊美,不似以往那种跳脱邪气的样子。 韩修本是随意抬眼一看,结果竟也是看的痴了一下。 然后他便像凤云霄一样,忽然被对方的美貌给吸引了。 韩修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三观跟着五官走,原来我也是颜狗。” 他刚刚才跟凤云霄自吹自擂长得美,这会儿不想太丢脸,于是强行把视线从凤云霄脸上移开,想装作无事发生。 可这时凤云霄却说:“我若是实话实说,等你恢复记忆,肯定要生我的气的。” 凤云霄现在就怕韩修恢复记忆,可也知道韩修迟早是要恢复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说话都要带上韩修恢复记忆这个假设,唯有如此,将来才不至于太尴尬。 韩修自然知道他的这点小算盘,于是笑着说:“放心吧,就算恢复记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听他这么说,凤云霄像得了免死金牌,微微端正了身体,悄声说:“那我可说了啊。” “说吧。” “咳咳……”凤云霄像是想说什么很郑重的事情,开口之前还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你的脸,真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忍不住浮想联翩。” 实在不能怪他轻浮,而是自从那晚在水精耀里得知韩修便是当年的黑衣人,还曾抱过他、吻过他,于是原本还懵懂的情思,就忽然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年少之时,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情爱之事,只是那时他弱小,没有闲暇去想。 而后来等他强大,却发现世上已无人值得他青睐。 直到韩修回来。 “你或许会觉得我轻浮,但是越与你相处,我对你的感觉,便越是无法自持了……夜里做梦想的都是你。” 正当壮年,又说梦里都是你,那这个梦是什么梦,成年人自是不说都懂。 只是他这么直白,就给韩修整不会了。 虽说这段日子以来,笋子不断提示凤云霄的深情值在涨,如今都涨到95点了,心动告白也是迟早的事。 但还是料不到,这告白来的这么突然也毫无仪式感。 【就像老夫老妻似的,哈哈哈。】意识里,笋子跳出来吐槽,小脸笑的跟朵花似的。 韩修也是忍不住苦笑,对凤云霄问:“所以呢?” 主要是凤云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太郑重,太严肃了,像是在说什么国家大事一样。 而且还是盯着他眼睛说的,说的那么坦荡那么自然,以至于韩修着实没什么自信往暧昧的地方想。 这钢铁直男的脑回路,他不敢猜啊。 然而凤云霄盯着他,赤红色的眸子里,已经是火光灼灼的一片。 “你真不懂?” 凤云霄眼里似乎有热情在燃烧,并且试图把这热情传染给韩修。 然后他蓦地一探身,歪头,灼热的双唇抵上韩修眉心。 这一吻,凤云霄是想回应多年以前,韩修印在少年的他额上那一吻。 而完成了这件极其重要的事后,他嘴唇下移,便顺着韩修挺拔的鼻梁,到了那有些微凉的唇上。 “我都亲你了,你还要说不懂吗?”一吻浅尝,凤云霄微微后撤,火红的眸子盯着韩修,身上已有无形的烈焰腾腾。 韩修:“……” 到这个份上,再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于是扑啦啦一阵响,韩修竟是抬手横扫,将满桌案的卷宗纸笔都扫落了下去。 凤云霄一惊,还以为韩修不满被他轻薄,因此动了大怒。 可结果下一瞬,韩修便一手攥他衣领,将他重重压倒在了桌上…… 第163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4 上任鲛人尊皇,不发威则已,一发威便是洪水猛兽一般。 凤云霄被按在桌上的时候,起初还懵了一会,等与韩修眼神对上,彼此心意才瞬间交汇理解。 于是凤云霄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可思议。 “你果然是个胆大又奔放的。” 说完就抓住韩修压着他的手臂,挺身要起来。 羽族尊皇可不是个吃素的,人生第一次,他能被对方占走先机? “先说好,喜欢归喜欢,但这个事情可得凭实力说话。”凤云霄笑着翻身,一副要不留情面的样子。 感情这事,是他主动摊牌,于是自觉主动权就该在自己手里,结果韩修想后来居上,哪有那种好事? 于是这一夜,两位都曾威震天下的尊皇陛下,当真是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就是苦了叶安这个贴身侍卫,为了防止某些不开眼的将军武夫冒失,打搅了陛下的好事,于是不得不在帐门口守着,被迫听了半宿的墙角。 不过两位尊皇都是十分了得的人物,虽然里头能听见互不相让的争斗声音,但最后到底谁占了上风,还真没听出来。 若不是凤云霄提前跟他暗示了这个事,他简直要以为里面闹了刺客。 是这一夜直到天快亮,里头才传来凤云霄中气十足的声音: “叶安,备水。” “好嘞!” 一听自家主子底气足足的声音,叶安也觉得自家主子争气,颇为振奋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去打水了。 军营比不得别院,没有宽敞豪华的大浴池,就只能在屏风后设一个超大号的浴桶,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在里面放开手脚了。 “主子,水已经备好了,还有别的吩咐没?” 叶安从屏风后出来,一边故作认真地询问,一边眼珠子悄悄往床帐那边瞟。 不过视线受阻于幔帐,什么也看不见。 啧,到底是谁赢了啊?叶安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得个更确切的答案。 不过,听主子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是错不了吧。 这么想着,他踏着稳稳地步子往外走。 然后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声音低低说:“别逞强,我抱你去沐浴吧。” “扑通”一声,叶安左脚拌右脚,直接一个平地摔。 摔完是半秒不敢多留,秒速离开了现场。 他实在不敢耽搁,怕跑慢一步就要被自家陛下灭了口…… 营帐内,烛火跳跃,将两人的身影都笼罩在一片淡黄色的光晕里。 凤云霄率先掀开幔帐,翻身而起的动作行云流水。 他只穿了长裤,健壮匀称的上半身大喇喇的露着。 韩修这时才伸手撩开帘子,从帘后露出披散着长发的俊美面容。 这面容上带着有些顽皮的笑,看着凤云霄就像看这个逞强的孩子。 “不用抱就不用抱,你跑那么快作甚?” 看着韩修浅笑盈盈的样子,凤云霄真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心说本皇还不跑?再不跑怕不是要被你连骨带肉撅巴撅巴生吞了! 不过随即目光一转,对上韩修那张在烛光中越发摄人心魄的眉眼,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浪涛翻涌。 “说来这头一遭是你辛苦了,所以还是我抱你吧。” 羽族尊皇没脸没皮的惯了,有些事情可能第一次不成,但第二次一定得成。 这次他手疾眼快,不等韩修动弹便已经先发制人,将韩修打横抱了起来。 “浴桶宽敞舒适,可比硬邦邦的床板要好。”他坏笑说着,便抱着人闪到了屏风后面。 于是接下来,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上下博弈…… 他们这一遭闹了个够本,直到帐外透了天光,两人才各自满足,又回到了床榻之上休息。 只是这时谁也没有睡意,于是两人都睁着大眼睛。 凤云霄两手枕在后脑,是个躺平的姿势,韩修一手支着额头,是个侧卧的姿势,于是视线就比凤云霄高一些。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凤云霄,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什么吸进去。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以手背轻触凤云霄的面颊,想小心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现在韩修的记忆和感情都已经被笋子重新整理和收藏,对于上个世界发生的事,自然只记得一个大致的轮廓,不会有十分强烈的感受。 但是很奇怪,上一世,念真离他而去时,那种锥心刻骨的痛苦,却好像还是留了下来。 韩修看着这一世换了身份的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想要将爱宣之于口的冲动。 “若我说爱你,你会怎么想?”有点鬼使神差的,韩修忽然这样问。 凤云霄可不是个会浪漫的人,跟他正经的山盟海誓,说不定他要嗤之以鼻,不过这一刻的心动,韩修实在是很难压抑不表。 而凤云霄听了这话,却没有一点鄙薄的意思,反而是神情一正,爬起来以手肘支着身体,说: “你怎么好意思问这话?”他盯着韩修,竟是一种形式问罪的态度,然后别开视线,有些别扭的说:“很久以前,你就已经说过了。” 韩修:“???” 韩修一脸莫名,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时对他说过。 凤云霄瞧着他完全懵懂的样子,又想起这家伙曾陪伴保护他度过最艰难的少年时光,却在某一日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后来战场相见也不肯相认……真是,气死他了。 “想知道我会怎样,那就自己去想。”凤云霄一勾嘴角,丢下这句话便去躺平去睡了。 留下韩修一脸莫名,果然是在纠结自己何时何地说过这话。 看他这样,凤云霄心头十分快意。 当年让你瞒我,如今让你也尝尝蒙在鼓里的滋味。 第164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5 韩修想着自己何时对凤云霄告白过的问题,心里抓心挠肝,何时睡着的都已没有了印象。 而越是看他纠结,凤云霄就越是开心,最后干脆搂着他,一边发出满足的轻笑,一边玩闹似的,伸手拨他额前的头发。 玩闹之中,韩修听见凤云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真是盼着你记起以前,又怕你记起以前。” 听着这话,韩修就又忍不住腹诽了。 自己毕竟是个三观端正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对当时还只能算个半大孩子的凤云霄,说情啊爱啊之类的话?也太没下限了。 不过凤云霄说的煞有其事,也不像是信口胡说……就很迷惑。 后来韩修实在太困了,思维没有坚持运转下去,但还是坚持着让笋子帮他进行了记忆搜索,看看他在当年面对少年凤云霄时,是否真的说过喜欢或者爱之类的话。 笋子当时痛快答应了,马上就去搜索。 结果韩修没等到结果出来,意识就沉入了梦乡。 笋子是不需要睡觉的,很快查到了结果,还直接把记忆画面当电影播给了韩修看,于是,韩修这一夜又在梦里见到了少年的凤云霄。 还是那座冷宫,不过已经简单修缮过,原本简陋甚至破败的小屋,居然真有了点宫殿的样子,内部的家具床褥,全都是新的。 少年凤云霄坐在床角的地上。 没错,是地上。 这不招老子待见的小可怜,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奖赏,却是像棵蔫儿了的小草,十分萎靡地缩在床角的地上。 两手圈着膝盖,一双眼也睁得大大的,活似个死不瞑目的冤鬼。 韩修轻轻推门进来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在角落里缩了一天一夜了,要是韩修不来,他还能更长长久久地在这里龟缩下去。 韩修因为有系统,所以能随时监视男主发生的事情。 只要是公开发生的,他都是实时知晓,因此,即使不在同一阵营,他也能在凤云霄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来。 “你在血脉纯度的试炼中胜出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韩修依旧是蒙头盖脸的模样,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在少年凤云霄面前半蹲下来。 所谓的血脉纯度的试炼,是羽族皇室的重要仪式,试炼的结果,甚至关系到皇储的册立。 原本,凤云霄是不被允许参加这次试炼的,但是韩修给他出谋划策,教他能言善辩,让他在试炼开始前,强闯试炼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着全羽族皇室的面,逼着老羽皇让他参加试炼。 老羽皇面子上挂不住,不得已只好同意了。 不过这项试炼有个很残酷的地方,就是试炼的过程中,会淘汰掉纯度太低的皇子。 原本凤云霄不参加的话,其余皇子的纯度也都差不多,试炼阵法就算要淘汰,也不会太狠,可是因为凤云霄参加了,一下子拉高了整个的纯度门槛,于是,整个试炼阵里,顿时人仰马翻。 除了凤云霄自己,其余皇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纯度最低的那个皇子,更是在离开试炼阵后不久,直接一命呜呼。 虽说死了个皇子,但是当时的整个羽族都是沸腾的,因为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羽族又出了个真正传承了凤凰血脉的皇子。 于是,尽管老羽皇心里恨死了凤云霄,但是拗不过民意,面子上还是给了凤云霄一些奖赏。 “父皇和其他兄弟看我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们都恨我。” 小凤喃喃说着,声音里满是自责哀痛。 “我还害死了一个兄弟,虽然我跟他不亲,可他毕竟是我血脉相连的兄弟……” 少年凤云霄心性纯良,害死兄弟的事情令他耿耿于怀,加上父兄亲人对他的厌恶排斥,他竟是自己对自己都感到厌恶。 韩修深吸一口气,用冰冷的声音问他:“死掉的那个兄弟,是谁?” “是……” 凤云霄本想说出那个兄弟的名字,但是话到嘴边,就一下愣住了。 因为好巧不巧的,死掉的那个,恰巧是当初下令打死他贴身女婢的那个混蛋。 “人活着,就得有血性,照顾你长大的人被害死,你早就该替她报仇。” 韩修在凤云霄面前半蹲着,以冷峻口吻严肃说道。 “如今大仇得报,你应该高兴,而不是悲伤。” 凤云霄生的卑微,活的更卑微,就算自己被欺凌,侍女被打死,他也只是感到痛苦难过,却未想过恨谁,更没想过报复。 如今,为了让他不要钻牛角尖,韩修不得不教他这些阴暗负面的东西。 并非恶意要将一个原本纯洁无暇的孩子染上乌黑,而是他生存的环境太过险恶,容不下他的纯净。 韩修伸手捧住凤云霄的面颊,将他的脸抬高,声音低缓而沉重,一字一句地说: “你记住,你是生在荆棘丛里的,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一旦你后悔,就证明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你不能犯错,因为一旦犯错,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凤云霄听着这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红色的眼睛睁得很大,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命运完全没有给他后悔的余地,他这一辈子,只有昂首向前,根本无路可退。 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明白这个真相的时候,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从心底涌出来,他看着韩修在兜帽下晦暗不清的脸,忍不住委屈巴巴地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疼我,没有人爱我,我觉得我就像个多余的人。” 一听这话,韩修心中不由心疼。 “别这么想,你父皇脑子有病,你兄弟个个恶劣,他们对你的态度,根本无权定义你存在的意义,等你超越他们,成为带领羽族奋进的尊皇,你就会知道,你现在在意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韩修毒舌无比,将凤云霄的亲爹兄弟骂了个遍。 最后,他终于想起凤云霄还是个半大孩子,现在跟他说这些,可能他还不能完全理解。 于是他露在斗篷下的嘴唇弯起,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有没有人疼爱你,那就想想我。” 他笑容慈爱,完全就是以长辈的角度在看一个孩子,然后缓缓地,说出了让凤云霄误会了一辈子的话。 “别忘了你还有我,我一定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赶到你身边——我疼你,我爱你。” 梦境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韩修悠悠转醒,目光触及营帐的门帘,发现天色还早,不过凤云霄已经起床,到了营帐外间,虽然看不到身影,但能听到声音,是正在跟人商讨军情。 韩修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了之前的梦境。 他先是恍然,然后只剩愕然。 心中忍不住跟笋子吐槽: 【所以凤云霄这是碰瓷儿吧?我那时只是以长辈的身份,跟他说疼他爱他而已,他怎么说的好像我是个变态,对着他一个半大孩子告白了似的?】 对此,笋子笑的跟朵花儿一样。 【早点儿习惯吧,对你胡思乱想,那不是身为男主的基本操守吗?】 第165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6 【这要是没有系统,谁能想的起来那么多年以前随口说的一句话啊?】 凤云霄少年时期的想入非非,却要在时隔多年后,让韩修自己来买单,对此,韩修十分憋屈。 【他还让我自己想,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我居然还当真了,真是信了他的邪。】 韩修生气,笋子却笑嘻嘻。【那待会他回来,你就别瞒着你恢复记忆的事了,好好吓吓他。】 腹黑笋子在线出谋划策,韩修却忍不住迟疑了。 【现在正打仗呢,突然说这个恐怕不好,就他那个一波三折、不按常理出牌的脑袋,还不知道会不会钻牛角尖。】 韩修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摇摇头。 【还是将来选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他摊牌吧。】 凤云霄很怕他恢复记忆,这点韩修是知道的,所以虽然脸上气呼呼,心里却不敢拿这事让凤云霄分心。 过了不多时,韩修听见外面商谈似乎结束,于是自己也动身起了床。 凤云霄是因为有紧急军务,不得不起床听取汇报。 原本他还打算处理了军务,他再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然后还像昨晚一样,轻轻地搂着韩修,然后让韩修在他的臂弯里,亲亲昵昵的醒过来。 不过等他走进内帐,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泡汤了。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他好歹还是个会疼人的,连忙快步走上前,揽过韩修又在床边坐下,一双眸子深情凝望着韩修,简直都快腻死人。 “天色还早呢,你昨晚累着了,多睡会儿。” 韩修自然不理会这建议,非常耿直地说:“你都不累,我有什么可累的?” 言语之中,好像还有点不服输的意思。 看韩修这个反应,凤云霄于是露出个卖乖又讨好的笑容,凑近韩修面前,牛皮糖一样就往他嘴上粘。 “既然不累,天色又还早,不如我们……” 韩修一想到昨晚凤云霄那个疯样,顿时头皮都麻了,连忙别过脸,避开凤云霄的亲吻,沉声说: “别闹,刚刚你们在外面谈什么?是不是战场上有新情况?” 韩修拒绝的很明显,而且提起军情,凤云霄也只好作罢,于是坐正了姿势,回答说: “你之前猜的不错,人皇确实是另打了算盘,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疯老头不知道搞了什么邪门咒术,我羽族士兵,只要是杀过人族士兵的,近日背上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咒印。” “咒印?!!!” 一听这个,韩修登时汗毛倒立。 因为他自己身上还有个恶咒的咒印,在没有痛感屏蔽,也没有凤云霄帮忙克制时,他真是吃足了这恶咒的苦头。 如果所有杀过人族的羽族士兵都中了这种恶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现在有多少人中招了?” “约三千人。”凤云霄答道,眉头也忍不住皱了皱。“这三千人是真正杀过人族士兵的,但仅是打伤,就都没有被咒印附上。” 韩修听完不禁深思起来,又问:“那开战前,人族可有发出过这方面的警告?” “不曾。” 几条信息一汇总,韩修眉头锁的更深了。 “所以,人皇的目的,并不是想让羽族投鼠忌器,从而保护他们人族士兵的命,而是……故意以人族士兵的性命作为咒引,目的是单纯要害羽族人命。” 这是非常要命的微妙区别,也显示了人皇用心之狠毒险恶。 凤云霄伸手握了握韩修的手掌,笑着说:“不要太担心,羽族的大长老们已经在查阅典籍了,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恶咒,以及恶咒的解法。” 韩修看了凤云霄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于是问:“你呢?你杀过人族士兵吗?” 昨晚虽然他们都坦诚相见了,不过夜色昏暗,又是意乱情迷,所以真没仔细看过凤云霄背上的情形。 凤云霄耸耸肩,浑不在意地说:“我当然杀过,还杀的都是将领。” 韩修倒吸一口气,连忙就要去扒凤云霄的衣服。 凤云霄见他来扒他上衣,于是很有灵性地开始解自己腰带。 韩修登时头皮一麻,把他扒到一半的上衣又猛一下给他穿好合拢。 “不看了,既然杀过人族将领,肯定也是中了恶咒的。” 凤云霄本来热血沸腾,不料半途而废,顿时很委屈,厚颜无耻地把头蹭到韩修肩上,开始卖惨: “衣服都扒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又给我穿上?堂堂鲛人族最强尊皇,你就这么刻薄你的人吗?” 韩修懵一下:“我的人?” 凤云霄继续厚颜无耻,露出一副夸张的,小娇妻遭遇大渣男的惊恐模样: “我当然是你的人了,你莫不是爽完了就想翻脸无情?” “……” 韩修被他肉麻得打了个激灵,盯着肩膀上的脑袋,简直想起身逃出营帐了…… 人族寿短,而且没有先天的各种神力,为了弥补与其他族类的差距,人族在数量上,还有咒术上,都是过人的。 韩修让笋子分析过自己心口恶咒的出处,发现也是出自人族,如今人族再出手,恐怕杀伤力不会比他心口恶咒来的简单。 羽族兵力虽强,但是数量有限,假如真的一口气折损三千,那这场仗打下来,最终输赢真的不好说。 况且,连凤云霄都中招了。 韩修出了营帐,很快找到了叶安,并且当场把他扒了,看到了他背上的咒印。 叶安刚刺探军情回来,莫名其妙就被扒了,吓得整个人都木了。 虽然韩修只是看他后背,但他两个手还是不自主地捂在胸前,活活一副良家民女糟了恶霸流氓的样子。 而在韩修看完他后背咒印后,刚刚把衣服穿好,结果就看见凤云霄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他刚想跟自己家主子哭诉一番,自己刚刚被人非礼了的可怕遭遇,结果凤云霄上来就不客气,朝他小腿肚子就是一脚。 叶安全没防备,一屁股蹲儿摔坐在地上。 他正一脸懵逼,结果就见凤云霄一脸不忿地朝韩修追过去,边追还边嚷嚷: “你要扒扒我呀,扒我那傻侍卫有什么意思?他的背有我的好看吗?我告诉你,你别看我是堂堂羽皇,我真的不介意的,你来扒我,随便扒。” 叶安:“……” 莫名被非礼,还莫名挨打,小侍卫叶安坐在地上,满脸写着委屈。 第166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7 羽族长老那边很快来了消息,告知了他们研究完恶咒后的结果。 据说这是一种失传多年的禁咒了,是可以以命换命的东西。 最开始是以人命做咒引,对另一个人施咒,等恶咒起效时,中咒人会死,但是施咒人会多一年的寿。 因为这种逆天的效用,这个咒术的发动条件也很苛刻。 那就是必须在满月之夜,子丑之交,在起咒之地,最后生杀一人,如此才能发动这个逆天恶咒。 咒术属于秘密级别的信息,笋子的数据也抓取不到分毫线索,所以当这恶咒的神秘面纱被揭开,韩修都震惊了。 人族寿短,为了长生不老,人族明知道鲛人有毒不可食,却还是听信谣言,拼着被毒死,也要冒险尝试。 为此他们会造出一命换一年的禁咒,也就不难理解了。 韩修不禁攥紧了双拳,预感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个人皇必须除掉,否则一旦他咒术成功,羽族精锐骤减,而他却能逆天增寿三千岁! 想到这里,韩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着重思索人皇对起咒之地的选择。 人皇舍近求远,偏偏将兵力都集中在龙门京,可见,龙门京就是起咒之地。 怪不得人皇突然发动战争,想必是年逾古稀,怕死了,恰巧又有人提醒,他便起了使用恶咒给自己续命的恶毒心思。 这一切发生皇甫枭遇袭身亡的当口,人皇本该去找水玉报仇的,结果却忽然调转枪口,与羽族为敌,这其中的因果转折,韩修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以人族的能力,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龙门京,提前布下恶咒,必然是水玉指挥鲛人族为他办了这件肮脏事。 想来,水玉和人皇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勾结了。 如今还印在他心口的恶咒,多半是水玉和人皇上一次勾结的成果。 韩修坐在营帐桌案后,一手扶着额头,整个人都忧愁了。 于是他在意识中戳了戳笋子,问笋子有没有好的道具推荐。 结果,笋子还真给出了可用选项。 【大清洗道具,可以瞬间清除宿主身上一切的有害因素,包括重伤、疾病、毒素、咒术。】 一听这个道具,韩修眼神亮了一下,不过很快黯淡下去。【清除我身上的咒术有什么用?现在是凤云霄和三千羽族士兵中了恶咒啊。】 【那还有‘吸尘器’道具,可以选择性地,将别人身上的有害因素吸到自己身上。】 韩修不禁怔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具还出配套的了?这么人道主义?】 结果笋子笑着弯起眼睛,回答说:【你要是知道价格,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听到这儿,韩修佛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说吧,两个道具加一起多少积分?】 【一个道具一万,加起来两万积分。】笋子边说边摇头叹气,显然也是替韩修肉疼加无奈。 虽然早就料到道具很贵,但是怎么也没料到一个一万,毕竟到目前为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上万的道具。 【怎么突然这么贵?你们那里发生通货膨胀还是怎么了?】 笋子叹口气:【还是因为上个世界任务失败?你没原地灰飞烟灭已经很不错了,通货膨胀就算是一种变相的拿钱消灾了,不过还好同感屏蔽之类的小道具价格没有变动,咱就偷着乐吧。】 听到这里,韩修心累,但还是不死心,咬牙追问:【我还有多少积分?】 笋子回答:【目前仅有一万九千积分,这还是念真那个小冰花男主给你哭来的,不然更少。】 道具买不起,韩修血压有点高,最后只能继续郁闷呆坐。 不过过了不多时,凤云霄也进了营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坏笑着问:“担心我?” 自从那夜春宵一度,凤云霄的脸皮就肉眼可见的厚了起来,性子也黏人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一开始多么正人君子,毕竟他一开始就是登徒子开局,只是如今他的浪荡变得更不要脸了,完全没有距离。 以前只撩不勾引,撩完了就跑,不会来真的,现在是又撩又勾引,撩完了就恨不得马上跟韩修搞点有色运动。 韩修无语看着凤云霄,因为心里正犯愁,所以根本没有心思跟他腻歪。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每次男主仇恨值清零,系统都会奖励很多积分,现在他有一万九千积分,只差一千就够买两个道具了。 于是韩修忽然来了劲,一下坐直身体,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凤云霄,点点头,然后一手捂着心口,认真说:“是啊,我担心你,担心的心都痛了。” 凤云霄本来见韩修脸色不好,做好准备吃闭门羹的,没想到闭门羹没有,反而还有个大惊喜。 他一下子乐了,坐在韩修身边支着头,笑着说:“放心吧,我继承了凤凰血,区区恶咒,杀不了我的。” 这一点,韩修是相信的。 毕竟是位面男主,肯定有超乎寻常人的光环罩着,不可能跟其他三千羽族士兵一样,真的死在咒术之下。 不过男主光环也不是万能的,这种以命换命的恶毒咒术,就算不会要他命,也一定会严重耗损他的战力,若有人在那时来围杀他,他照样无法自保。 于是,韩修决定了,马上想办法清除凤云霄的仇恨值,只要清除仇恨值,最少也有个几千积分,有了这些积分,他就可以买道具了。 当然,买了那两样道具,他积分就差不多就见底了,这表示他在下个副本就要面临更大的危险,所以,积分先备着,如果凤云霄有办法解了这恶咒最好,若是实在没办法,他再买道具。 心中有了主意,韩修整个人就定下来了。 他已经决定了,必须马上把凤云霄的仇恨值给消除,如果凤云霄非要跟他较劲,那他就……就色诱他! “凤云霄。” 韩修目光灼灼地盯着凤云霄,忽然用一种郑重的口吻唤了一声。 凤云霄果然严肃了一些,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怎么了?是不是心口恶咒又疼?” 结果韩修摇摇头,答道:“我不疼,我只是怕你疼,你背上的恶咒,会疼吗?” 他说的期期艾艾,好像真是担心惨了。 凤云霄虽然觉得这样的韩修很不对劲,可当下还是忍不住受宠若惊。 “不疼,你不用担心,我中的这个咒术,至少也要到下个满月之夜才会有反应。” 韩修定定看着凤云霄,见气氛铺垫的差不多,于是决定使出杀手锏。 他忽然伸手把凤云霄环住,整个搂在怀里。 凤云霄自从少年时得了韩修点拨,横行霸道大半生,还从没有人这样用长者的关怀姿态抱着他。 登时,整个人都木了。 而韩修在他耳边,肉肉糯糯地说: “你看啊,你我如今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实在不想与你之间还有什么嫌隙。现在大战在即,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还为什么事情记恨着我,千万别再瞒着我,一个人钻牛角尖了,好不好?” 哄人的事,韩修是真不拿手,总觉得使劲腻歪就对了。 不过凤云霄好像不太吃这一套。 就见凤云霄在他怀里木了半晌之后,忽然一下从他怀里挣出来,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后倒退了数步,看向他的神情充满惊慌,活似他眼里的韩修不是韩修,而是头能吃了他的怪兽。 见他这般反应,韩修也是木了,手还尴尬保持着抱人的动作,心中纳闷:“不至于吧?你就算被肉麻到了,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结果就见凤云霄艰难抬起手,食指指着他,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 “你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上我?我告诉你,是男人就打架决定,你别来这种软的……” 韩修:“……”这鸟人的脑回路,他怕是永远跟不上了。 第167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8 韩修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决定拉下老脸好好哄哄凤云霄,让他把心里一直攥着不肯放的那点仇恨值给清了,结果这货突然就癫了。 韩修不禁无语望苍天,一点哄凤云霄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边凤云霄见他神情不对,还以为自己真是猜中了韩修所想,且拒绝的太快,以至于让韩修倍感伤心失落。 于是乎,他倒是不忍心了。 凤云霄慢慢地又凑回到韩修身边,颇为不自然地干咳两声,然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 凤云霄艰难地停顿一下,然后咬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视死如归道:“那等等,等战事结束,我们就……” 听到这儿,韩修还真是有点感动了,以为凤云霄真这么宠他,当了几世的钢铁一号,竟肯为了让他不难过甘愿做零。 结果就听凤云霄艰难地吐出下半句:“我们就再打一场,我让你一只手,你要是能赢,我……我就听你的。” 听着钢铁1号不干不脆的发言,韩修生无可恋。 上下这种堪比生死攸关的大事上,羽皇陛下肯让一只手,那可是牺牲巨大了。 奈何韩修全然无感,甚至好像更生气了。 韩修倒不是真介意这个上下的事,就是注意力忍不住又回到之前的难题,于是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然后又用手支着头,有些倦怠地靠在桌案上。 凤云霄见他是真不高兴了,也收起玩闹的心思,凑近了他一些,轻声问:“你有心事?” 韩修抬眸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鲛人族心思敏感,你对我心存芥蒂,我一直能感觉到。可你偏偏不肯跟我敞开心扉,这令我很不适。” 这当然是韩修信口胡诌的,本也没指望能劝得动凤云霄,毕竟之前他都那么努力了,结果凤云霄硬是油盐不进。 此刻凤云霄听了他的话,神情不禁愕然一瞬。 “这么严重吗?” “嗯。” 韩修反正胡说也说了,索性做戏做全套,来个胡说到底。 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指指自己心脏位置,补充说: “本来这里有个恶咒就够难受了,结果还天天能感觉到你在恨我,雪上加霜啊,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一听这话,凤云霄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是真的没料到影响这么大,顿时愧疚无比,对韩修道:“你怎么会这么敏感?” “韩修耸肩,淡然道:“生来如此。” 见他誓不罢休的模样,凤云霄略作犹豫后,终于有松口的迹象。 “这件事说起来,只是我自己偶尔想起,心中会有些惆怅,根本算不得恨的。” 只剩1个点的仇恨值,数值这么低,本来就介于有和无之间,可能就是一句话的小事了。 只是系统检测功能是个较真的,系统说还在,那就是在,不能算完成任务,也不会给奖励。 韩修侧头瞥了凤云霄一眼,眉心一皱,眸子半眯,俊美脸孔上,完全就是个幽怨又难过的神情。 “两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心里记恨着我,却又不肯同我说实话,结果还装的这样无辜。” 说完摇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知你是见我如今落魄,好欺负,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和你平等身份的人,就是敷衍我。” 此前,凤云霄还从未见过韩修这般幽怨哀伤的样子,顿时看的心中大痛,连忙解释:“真的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同你说而已。” 韩修忍不住想翻白眼,落寞道:“你跟我打架争上下的时候,可没见你不好意思。” 说着说着就哀怨起来了,好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 凤云霄哪见过韩修这种样子,登时什么脸都不要了,一咬牙对韩修道:“你别难过了,我告诉你就是。” 凤云霄真的松口,韩修先是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等确认自己没听错,一下子整个眼神都亮了。 但他不敢把高兴写在脸上,怕把凤云霄吓得改主意,于是强忍着喜色,认真说:“那你说,我听着,只要是我错,我一定给你道歉。” 见韩修坦荡,凤云霄才清了清喉咙,正式说:“如果你恢复记忆,应该就会记得,在我少年时期,你我是见过的。” 韩修睁大眼,故作惊讶神色。“这么说,我们还是发小了?” 凤云霄摇摇头,十分耿直地说:“不能算发小,你比我大那么多呢。” “……” 关于年龄差距这个事,韩修一直是刻意回避的,却不料凤云霄单独拎出来说了,于是韩修一颗小心肝颇受刺激,忽然就生出一种老牛吃嫩草的负罪感。 偏偏凤云霄是个憨的,还没察觉到这点,思维陷入回忆,微仰着头,用十分怀念的口吻说: “因为我母亲生我而死,便有人造谣我生而不祥,不光会害死母亲,还会害死父亲和兄弟,于是我父皇就信了,一直待我十分不好。” “待我少年之时,有一次是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可你来了,教我生存之道。” “那时我就想,如果可以选,我真想选你做我父亲。” 凤云霄纯粹是回忆往事回忆得深了,忍不住就沉浸其中,说的话也纯粹是当年的心思,跟当下是没有关系的。 不过这话扎进韩修耳朵里,那就相当烧心了。 他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老脸,简直生无可恋,心中忧郁腹诽:“我都跟你睡了,你居然告诉我,你想让我当你爹……” 想着想着简直要给自己气笑了,想问我现在是不是该来一句,爸爸的好大儿? 不过郁闷归郁闷,韩修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认真听凤云霄继续说下去。 凤云霄铺垫了背景,很快就说到正题了。 韩修听得一丝不苟,生怕漏掉任何细节,导致回头道歉不能让凤云霄满意。 不过最后等凤云霄把整个事情说完,韩修人却木了。不,应该说佛了,并且很快理解,凤云霄为何说这事不好说出口了。 ——堂堂羽族尊皇,就因为小时候一口烤鹌鹑没吃上,活活记了韩修上百年! 那是韩修不知第几次去看凤云霄时,问凤云霄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结果凤云霄说想吃烤鹌鹑,韩修当时答应了,可结果一直到最后,那烤鹌鹑也没带来。 韩修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不是不愿意带,而是鲛人不喜火,他于是就换了糕点带去,还推说下次给凤云霄带烤鹌鹑,结果这一推,后面就无疾而终了。 此刻终于得知那1点仇恨值的来源,韩修一拍桌,一撸袖。豪爽道:“不就是烤鹌鹑吗?多大点事?我这就去给你烤,等着我。” 说着就要身体力行,马上去满足凤云霄的执念。 可他人还未及站起,却忽然被凤云霄一下扑倒了。 他不妨这一下,人仰面躺在桌案下,两手被凤云霄压着按在两侧。 凤云霄居高临下地盯着韩修,一张俊脸不知为何憋得通红。 “你这个木头,我哪里是要吃什么烤鹌鹑?” “???” 凤云霄气得咬牙,就知道这事不方便说出口,说出口韩修肯定要误会的。 不过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凤云霄眸子收敛一会,突然凝视韩修,认真无比地说: “我那时小,心心念念的只有你,你总说下次会带烤鹌鹑来,我是信你的,所以你一日不带烤鹌鹑来,我就坚信你我之间还会有‘下次’。” “可是……”说到这儿,凤云霄停顿一下,英俊脸孔上显出忧郁神色,支吾了好半天,才挪开视线,十分小声地说:“可是你……你竟毫无征兆的……再也没有来了。”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一直空等着,空想着,总记着你还没给我带烤鹌鹑来,所以你一定还会再来。” “谁知道你那么狠心,真就从我人生里消失了,让我空抱着一个念想,傻傻等了那么多年。” 第168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49 凤云霄本是个有一颗小白花一般纯洁无瑕的心灵,总是盼着关爱、希冀亲情,对一切伤害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但是被韩修各种“教育”后,逐渐摒弃了这些会令他无法生存的特质。 长大成人的他,是个时刻笑着、杀尽亲兄弟、在亲爹下葬日歌舞升平的浑人,甚至为了不给自己留下弱点,便蛮横地连爱一个人的想法都自动摒弃。 这么多年过来,他就只对韩修这么一个人上过心。 一开始,对着傲视群雄的鲛人族尊皇,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心心念念就想打赢他; 后来,对着失忆后被拐卖的柔弱小鲛人,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个有趣的玩具,结果玩着玩着就动了心; 如今,忽然得知韩修与他少年时期的渊源,他终于开了窍,明白自己可以有弱点,可以找个托付真爱的人了。 凤云霄把韩修压在桌案下,向他坦露自己早就埋藏起来,本不打算再向任何人诉说的初心,忽然的,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回到了那个纯白无瑕的小白花的时代。 他说完自己当年的苦等,于是,情感追溯到当年,跨过时间的漫漫长河,将当年经历的期待、盼望、焦灼、不甘、失落、心碎……种种煎熬过他的情绪,一股脑的,忽然带回到了如今已长大成人的他的身上。 凤云霄蹙眉,再看向韩修时,脸上充满了埋怨和责怪,恨韩修是个没心没肺的,走就走吧,居然不留只言片语,害他那般苦等苦盼。 若是早早说一句“我不会再来了”,将他的念想断个干净,他何至于受那上不去下不得的煎熬之苦? “你当年着实可恨。”凤云霄咬牙切齿,很用力地把这句话从齿缝间磨出来。 韩修被他按着手,再瞧着他这一副要报仇雪恨的模样,登时大感不妙,连忙赔礼讨饶,苦笑说: “我想我当年应该不是故意的,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样。” 他给自己找台阶下,希望能消了凤云霄心里这把火。 说起来这事,他自己是心虚的,因为当年他就是纯粹觉得凤云霄成长的挺快,几乎没再遇到过什么困难,真遇到了,他也能自己解决了,于是,韩修忽然就没再去找过凤云霄。 那时他只把凤云霄当个任务包看待,顺便当撸了只羽族幼崽,可爱是可爱,但其实没太往心里去。 他但凡把凤云霄当个人,那时也该想到,那么大的少年人了,早懂事了,对他肯定已经有了感情,就算不再来了,也该按礼节好好道个别才对。 可他那时就是不长心啊,完全就没想到这茬。 越想越心虚,韩修努力挤出个讨好的笑容,继续给自己开脱: “你想啊,我那时是鲛人族尊皇,政务繁忙,见你一面就得千山万水地跑,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你也体谅一点吧。” 凤云霄瞧着他心虚的笑容,身子于是往下压迫了一些,近距离地看着韩修,吹气一般在韩修耳边轻声说:“我、不、信。” 韩修身子一僵,顿时大气都不敢喘。 接着就听凤云霄又咬牙切齿地继续扯出他的“罪行”: “当我以尊皇身份与你第一次相见时,我认不出你便罢了,谁叫你当年遮头盖脸?可你也认不出我了吗?” 回想他成为羽族尊皇后,与韩修的重逢,凤云霄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羽族与鲛人族一开始是合作关系,共同抵御其他几个大族的合围,他是国礼迎接韩修的,结果韩修来了,清冷孤傲的眸子看向他,只微微颔首点头,十分的疏离,浑似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当年凤云霄还不觉得有什么,反欣赏这大族尊皇的威仪气度,但是这威仪气度,一旦加上韩修照顾过少年时期的他的背景,就变成戳心的刀子了。 “当年就是我一厢情愿,将你视作我一生里再不可见的惊鸿,结果于你而言,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过客,你怕是压根不记得我是谁。” 凤云霄说着就生气了,俊美面孔忽然邪气滔天,活似要生吃了韩修。 韩修心虚,着实很没有底气,想着这锅太大,甩不掉了,唯有老实认错: “我错了,怪我当年没有心,我如今这般便算遭报应了吧?你看我,遭人背叛,身中恶咒,记忆全失,沦落到无极殿里给人卖……” 卖惨这一计,韩修如今玩的炉火纯青。 他反正有失忆当挡箭牌,说什么都不违和,于是道歉讨饶起来真的毫无压力。 凤云霄听着他吃着这些苦,果然心尖一痛,哪里还忍心真再责怪他? 不过想想韩修当年对他表现出来的那些无情无义,最后更是不要他给的活命机会,非要死在他亲手燃起的凤凰火里,种种“恶行”叠加,凤云霄还是气得不行。 于是他一把将韩修从地上拉起来,自己重重往桌案上一坐,神色威严地盯着韩修。 韩修被他盯得发麻,警惕问:“你……做什么?” 凤云霄却嘴角一提,勾出个邪性无比的微笑,然后手掌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张军令状来,抖一抖,在韩修眼前展开。 韩修看了眼治理西泽洲干旱的军令状,登时老脸一红,支吾问:“你拿这个干嘛?” 可别想说西泽洲干旱没解决,他设计的风车绝对是够解决干旱的。 结果凤云霄把军令状淡淡地放在了桌上,身体微微后仰,自得笑着说:“与干旱无关,我只是想你按这上面写的做。” 他说着,一副神在在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急。 韩修眉头紧皱,一副绝不放纵他的坚毅之态:“你这人怎么一点不知羞的?” 凤云霄把衣裳扔到地上,笑了:“我向来是个不知羞的,你这么有气节,就别盯着我看啊。” “……” 韩修闭了嘴,连忙把黏在凤云霄身上的视线挪开。 …… 这一夜,过的实在放纵,韩修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的,只知道醒来时,意识中一片五光十色,笋子兴高采烈地欢呼: 【恭喜宿主,仇恨值清零,积分+5000。】 【友情提示,男主深情值已爆表,请宿主小心腰。】 第169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0 仇恨值清零了,还奖励了五千积分,以往这种时候,韩修就可以抱着一种退休老干部的心态,跟男主在副本世界里进入没羞没臊的养老生活。 韩修不禁又想起了【狐神】副本,心中非常感慨,上次他和男主没能圆满,以至于本来该甜蜜he的剧本,最后成了be剧本。 这种遗憾,他可不想再发生了。 韩修下定决心,这个副本要跟凤云霄白头到老,为此做好准备,随时牺牲掉两万积分去买那两个超级烧钱的道具。 虽然这样一来,他到第四个副本时,就只剩四千积分了,不过他想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凤云霄这么可可爱爱,为了护好他,豁出去了。 不过凤云霄好歹是男主,光环还是挺足的,没等到韩修为他豁出两万积分,他自己倒是折腾出了解决方案。 这一日,凤云霄兴高采烈地来找韩修,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恶咒有解,而且解法十分简单,只要在满月之夜,子丑之交,在起阵之地,将施咒之人代替最后一个咒引杀掉,这个恶咒就解了。” 这个条件与发动这个咒术的条件同等苛刻,也就是看谁下手更快更准了。 不过对方是人皇,韩修就觉得这事的难度顿时下降了很多。毕竟论个体战力,人族可完全不是对手。 韩修高兴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什么,于是问:“那假如人皇跑得快,我们没能杀掉他,但是阻止他杀掉最后一个咒引,那这个咒术会不会不攻自破?” 凤云霄笑一下,顽皮地伸手戳了戳韩修脸颊,说:“你想得美。” 他道,然后把羽族大长老们辛苦查出的结论转达。 “如果不能杀掉人皇,只阻止他杀掉最后的咒引,咒术确实不会发动,但是,也不会消失,只要等到下个月圆之夜,他再来一次就可以了。” 所以这是个可以超长待机的咒术,只要施咒人不死,就可以持续下去。 “那如果我们直接杀掉人皇呢?让他活不到月圆之夜,会怎么样?” 其实韩修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多问了,因为如果这样有用,凤云霄早就杀到人族皇宫,把人皇给干掉了。 不过正因如此,韩修才要问清楚,假如人皇提前身亡会有什么反噬的话,他们还得多留个心,防止人皇提前遇害。 凤云霄的回答又一次印证了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假如人皇先死,咒术便会带着中咒之人陪葬。当然了,我肯定死不了,大概会受点反噬。” 凤云霄努力把这事说的很轻松,不想让韩修替他担心。 不过这种事情,哪里是说不担心就能不担心的? 当天夜里,韩修整夜都未能入睡,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什么给吊着,七上八下,难受的厉害。 后来他被凤云霄哄着,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不过好不容易睡着,却是做了个十分可怕的噩梦。 梦里他看见人皇被水玉杀了,三千羽族士兵跟着做了陪葬,凤云霄也因此受了重创,而水玉便乘机攻打羽族,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凤云霄,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凤云霄踩在脚底,一剑穿心。 这个梦境完全就是韩修心中最恐惧的事情的投影,所以他知道不该当真。 可是因为在梦里亲眼见过了这可怕的场面,韩修便格外忧心起来,唯恐一个不慎,梦里的情景就要成为事实。 于是尽管万般不舍,第二天一早,韩修还是向凤云霄辞别。 凤云霄本想着韩修昨夜没睡好,于是特地命人备了清淡可口的早膳来,正兴致勃勃地给韩修准备着,结果韩修低声道:“我得回鲛人族了。” 凤云霄忙碌的动作一滞,呆了好一会。 他缓缓将手中碗筷放下了,直直地看着:“为什么?” 凤云霄表面平静,可心里其实已经波澜万丈。 他想的最多的,是韩修已经料到羽族与鲛人族会有一战,所以作为前任的鲛人族尊皇,韩修终究是无法将心放在他身上,要回到那生他养他的地方,去挑起他们一族的重担。 “你已经为了鲛人族死过一次,不管鲛人族给了你什么天大的恩惠,你也付出的够多了,你犯不着再去……” “我必须回去。” 韩修打断凤云霄的话,神情笃定而平静地说。 “水玉野心太大,性情乖张,我毕竟是鲛人族尊皇,不能眼睁睁的,看水玉把鲛人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什么都不做。” 他走一趟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为保护凤云霄,但是实话他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凤云霄就绝不会放他走。 而凤云霄听着他把话说完,双眼忽然一眯,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 “你是鲛人族尊皇吗?他们谁认你?况且你如今记忆全无,怕是连鲛人族宫城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想去跟水玉较劲?” 这时刻,凤云霄的内心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仔细辨认着韩修的神情,忽然就明白韩修在想什么了。 于是他说完,便凑近韩修身边,握住韩修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凝望着韩修眸子说: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想为我拖住水玉,让他没机会害我,心意我收下了,但是我怎么可能让你为我做那种自投罗网的傻事?” 目的被看穿,韩修无法再嘴硬,只好摇摇头,摊牌说:“不能说自投罗网,我又不是敌不过水玉。” 结果凤云霄故作夸张的大笑了一声,打趣说: “你要是五十年前的鲛皇韩修,说这话还有些说服力,但现在你分毫记忆也无,身上还带着水玉下的恶咒,就别再……” 凤云霄想说别再逞强,可是话未说完,就见韩修用一种悠长而从容的眼神定定看着他。 凤云霄怔了一下,接着才隐隐约约的预感到什么。 在他怀疑又不敢相信的眸光注视下,韩修微提嘴角,微笑着说:“其实,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凤云霄:“……” 这话让凤云霄怔愣半晌,好一会,嘴唇抽动了两下,竟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他像是十分心虚的,将视线垂到桌子底下去,才小声的,支支吾吾的问:“何时恢复的?” 韩修怕他太受刺激,于是给了个柔和的答案:“就最近。” 凤云霄眉头动了动,显然还是刺激到了,然后,用更小的声音问:“那……那天我让你履约……” 大白天的说这事,韩修脸都挂不住,连忙否认:“哦,那天还没恢复,我当时还是个小傻子。” 他是想尽量避免尴尬,可是凤云霄心虚,一听这话,就听出一股指责的味道,好像韩修在说,“你趁我傻,逼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于是,凤云霄头垂的更低了,整张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连耳朵和脖子根都跟煮熟了似的。 韩修心中哭笑不得,忍不住腹诽:“这会儿害羞的不行了,当时那个理直气壮的劲儿呢?” 第170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1 恢复记忆这件事,韩修原本是不打算在战场上说出来的,就怕害的凤云霄分心,但是现在他要离开,只有坦白自己已经恢复记忆,凤云霄才会安心让他走。 而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似乎对凤云霄打击挺大的。 尽管凤云霄经过一开始的自我消化之后,神情已经没那么异常了,不过他还是不敢看韩修,要是不小心相互眼神对上,他还会心虚地快速移开,好像光是看看韩修的眼睛,就足够吓破他的胆子。 韩修心里笑癫了,但真的忍不住困惑,于是惆怅说:“虽然我恢复记忆了,但我还是我,不是变成什么吃人的恶兽,你就正眼看看我,我又不会一口吃了你。” 想当初骚话连篇的羽族尊皇,如今成了头都不敢抬很高的怂鹌鹑,韩修真是十分不能理解,甚至想找镜子照照自己,看自己到底是哪儿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他说完,凤云霄似乎受到了鼓舞,终于敢抬起头,正眼看韩修了。 眼神对上的一瞬,凤云霄还是有点想躲,但好歹是撑住了,并且努力挺直了脊梁,认真说:“你……真没变吗?” 韩修哭笑不得:“我哪里变了?而且我恢复记忆好几天了,你也没有觉得我哪里不同吧?” 这话在理,凤云霄的思路好像突然跨过那道坎了,也不觉得韩修难以直视了。 看他好歹是坦然了一点,韩修忍不住好奇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恢复记忆对你来说就那么可怕吗?” 结果凤云霄吸了口气,忽然眼里涌起无边的怨念:“你这个没良心的人……” 在他长大之后,就没有真正与韩修亲近过,虽然后来与韩修合作过、敌对过,最后更是战胜了整个鲛人族,可他其实真的是不了解韩修的。 要不是水精曜,他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少年时期,那个蒙头盖脸的、想认作爹的人,就是韩修。 于是两个时段的韩修叠加起来,便在他心中形成了一种高不可攀的形象。这形象太高大了,以至于他一开始颇不能接受。 韩修笑着摸了摸凤云霄头顶,像当年他摸少年凤云霄的小脑瓜一样,笑着哄他:“好,我没有良心,我是大坏蛋,伤了我们小凤儿的心,我给你赔不是。” 一声小凤儿,韩修是随口调侃的,一般男人听了大概会浑身鸡皮疙瘩,但是凤云霄听了,却两眼冒金光:“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 凤云霄还是那个凤云霄,凡事总不按常理出牌。 对于已经恢复了记忆的韩修,凤云霄好像受到了某种血脉压制,虽然十分不想让韩修走,但是他不敢用强硬态度否决韩修的决定。 尤其是韩修表示,自己心口的恶咒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凤云霄便连最后的理由都没有了。 非常忧愁地吃过早膳,凤云霄送韩修离开。 一直到韩修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还呆呆站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为此,小侍卫叶安忍不住感叹:“主子,你要是去海边礁石上这么站着,那就妥妥是一尊望夫石了。” 那日之后,原本很得宠的羽皇贴身亲卫,成了军营门口的看门小兵…… 韩修回归鲛人族的过程十分顺畅,他甚至没有自己花功夫走回鲛人族皇宫,半路就遇到了千里送人头的水玉。 要不是直接杀了水玉,会引发鲛人族大乱,在水玉笑嘻嘻凑上前,一把攥住他手腕时,他就该出手了结了这孽障。 “哥哥,你总算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真要在凤云霄身边呆一辈子,说说看,这次是你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他赶出来的?” 水玉对凤云霄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没心没肺、为了重新有个对手,于是威逼利诱韩修恢复记忆的阶段。 所以他觉得韩修这次离开,不是因为受不了凤云霄的逼迫,就是凤云霄发现他依旧废柴,所以嫌弃地赶了出来。 这让他感觉快意极了。 韩修不回答,只低着头,伪装一副失落萧索的模样。 然后用十分落魄的口吻说:“我已经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听这毫无斗志,甚至毫无生气的回答,水玉整个的神情都兴奋了,似乎亲眼看着韩修陷入痛苦绝望,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他抬手托起韩修下巴,凑近韩修,用一种疯狂的口吻说: “哥哥,这次我可不会放你走了。” “从今往后,你必须留在我身边,若是赶跑,我就挑断你的脚筋,扒光你的鳞片。” “而且,你的眼睛只准看我一个人,若是敢注视其他人,我就刺瞎你的双目!” 说着恶毒的话,表情却是温柔微笑着的,说完凑近韩修耳边,柔声说:“哥哥,把我的话记牢。” 说完,一把将韩修打横抱起,大笑着离开。 韩修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的笑声,内心简直生无可恋。 水玉不知道韩修已经恢复记忆,而且仗着有恶咒可以压制韩修,所以并没有把韩修视作威胁。 现在在他眼里,韩修是一个可以任他拿捏玩弄的玩物,只要他乐意,他想对韩修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被带回去的第一天,水玉对韩修的不轨之心就完全不掩饰了。 韩修躺在榻上,下半身已经变成了漂亮的鱼尾。 他望着头顶,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真是打死他都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除了一开始的男主,居然个个都想对他图谋不轨,害得他又得变成鱼尾保节操。 简直不敢想,要是没有变鱼尾这个能力,他在刚回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记得,完全是个傻子的那段时间,得弄丢节操多少次。 第171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2 想想就后怕,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身旁,水玉居高临下地看着韩修,神情冷酷。 “自己变回来,你如今已是我的掌中之物,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韩修懒得搭理水玉,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水玉看的心中一阵火起。不过他又想起来,当初韩修落入皇甫枭之手时,也是这样的,纵使酷刑用遍,也绝不服软屈从。 于是,他倒是淡然了。 “算了,暂时不与你计较,等我完成了大事,再跟你慢慢耗。”水玉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房中。 自那之后,水玉就真的没有再为难韩修,大概是要想办法坑凤云霄,忙的暂时无暇分心。 于是韩修在他身边暂时也算安稳,尤其是水玉不管到哪儿都一定要带着他,这更是让韩修省了不少心,不然他还得想办法暗中跟着。 韩修跟着水玉,在鲛人族皇宫呆了小半个月,期间水玉都没有采取什么明显的行动。但是在距离满月之夜还有两天时,水玉终于动了。 他带着韩修与鲛人族精锐,悄悄潜伏进入羽族与人族战场的中心,也是起阵之地的龙门京。 此时,羽族与人族已经战得不可开交,韩修让笋子进行了大数据抓取,得知到目前为止,从整体战况来看,羽族仍是占上风的,不过因为杀了人族将士,而被恶咒附身的羽族人数,已经上升到万余。 若是不能阻止人皇发动那恶咒,不光凤云霄本人要受到重创,那万余羽族精锐也会全军覆没,到了那种情况下,水玉再乘虚而入,那羽族必然迎来灭顶之灾。 到了月圆之夜当天,夕阳西沉,暮色余晖下,水玉看着头顶的天空,用狂妄而激动的口吻对韩修道:“哥哥,过了今夜的子丑之交,鲛人族就会在我的统治之下,再现你当年创造过的辉煌。” 韩修静静坐在一块大石上,遥望着羽族大营的方向,一边捧着杯子淡淡喝茶,一边平静地说:“我不记得我创造过什么辉煌,你跟我说说吧。” 水玉本以为,韩修根本连与他说话都不肯的,却没想到,韩修竟主动与他交谈,于是他有几分喜出望外的愉悦,在韩修身边坐下,说: “你当年统治的鲛人族,曾经凌驾与四海九州之上的所有族类,天下以鲛人族为尊,纵使是最普通的鲛人族子民,去往岸上,都会受到他族的礼遇优待。” “哦。”韩修点点头,面上却露出不解神色:“那怎么就败了呢?” 谈及当年的败因,水玉神色僵硬一瞬,然后冷笑一声,说: “还不是因为你留了凤云霄的命?早在一开始,鲛人族与羽族合作时期,你就该听我的,暗中杀了凤云霄,可你偏偏不答应,甚至在我动手之时,暗中阻挠。” “就因为凤云霄活着,才有后来的兵临城下,我鲛人族不得不卑躬屈膝,去向羽族低头求和。” 韩修听完想笑,但克制住了,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过他心里忍不住吐槽:“你也算是有一颗乱世奸雄的心了,可惜你不是男主啊,要真遂了你的心思,早早暗杀了凤云霄,这个世界可就崩了。 到那时,别说你称霸天下的春秋大梦了,你本身的存在都无法维持,只能随着凤云霄一块飞灰湮灭。 其实当年,韩修并不是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凤云霄这个男主,维持世界的存在,又不至于让鲛人族沦为战败方,受他族欺凌。 可是这个计划,被人给破坏了。 这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让鲛人族退居海中,在多族混战时,偏安一隅。毕竟,鲛人族是可以在海中生存的,而他族争夺的,也不过是岸上的领土与资源,只要鲛人族不主动上岸,就可以独善其身。 可是他这个计划都已经得到大部分族人的认可了,却得知鲛人族的上百个孩子被掳掠到了岸上,行踪不明。 上百个孩子的性命决不能不顾,于是,鲛人族上岸了。 战火是一个可怕的旋涡,会把所有靠近的人一股脑的拉扯进去。 于是以那百来个孩子的失踪为导火索,鲛人族在多族混战的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最后,终于也成为了漩涡的一部分。 当时,韩修以为是那百来个孩子的失踪,是巧合事件,是运气不好,最终导致两全其美的计划失败,但是现在回想,分明就是水玉搞的鬼。 因为当初汇报孩子们失踪消息的,就是水玉。而在那之前,水玉根本是个不关注旁人死活的冷漠性子。 可笑当时的韩修还以为,水玉面冷心热,其实还是很在乎同胞生死的,并且比谁都努力去参与寻找和营救。 结果,可想而知。 水玉越参与,越营救,孩子们的踪影越找不着。等把大半个九州寻遍了,才得知那些孩子都已惨遭杀害。 国仇家恨之下,还要独善其身龟缩深海,那就是无能懦弱了,最终,韩修不得不宣布鲛人族也参战。 想到如此种种,韩修不禁看了眼身旁的水玉,真是忍不住想立刻杀了他,为那百来个孩子,也为在混战中丧命的鲛人族同胞,报仇雪恨。 杀意来的很猛,韩修忽然觉得没必要投鼠忌器,如今的鲛人族,就算因为失了尊皇而动荡甚至内斗,也好过让水玉带着他们胡来。 而且马上就要到子丑之交了,不如现在杀了水玉,一了百了,省的小心翼翼盯着他,防止他去帮人皇…… 然而韩修刚下决定,水玉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带着一种戏谑的味道:“想杀我,是吗?” 韩修微微愣住,暗叹自己没沉住气,竟暴露了杀意。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偷袭还是正面刚,水玉都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接着,水玉却又说了一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韩修刚刚还下定的决心,瞬间分崩离析。 不仅是杀水玉的决心没了,甚至是连呼吸和心跳都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几乎停滞。 水玉说:“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施咒之人其实不是人皇,而是我呢?” 第172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3 水玉的话,令韩修感到一种全身血液仿若凝固的森冷和窒息。 他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水玉,短短一瞬之间,无数念头在他心里蜂拥而过。 最终这些在焦灼之中产生的念头,又都被他自己一个一个掐灭。 终究,他只能以平静面对水玉,不愤怒,不质问,就只平静。 水玉看着面无表情的韩修,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 “现在是不是很纠结?进退两难?假如我真的是施咒人,那人皇就是最后一个咒引,凤云霄在子丑之交杀了他,反而是帮我发动了这个咒术。” “到那时,凤云霄就是亲手送自己和羽族上绝路了。” “所以你要怎么办呢?现在赶去凤云霄身边,阻止他做傻事,还来得及吗?” 水玉声音如地狱幽魂,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腐朽的浊气。韩修静静听着,却没有如他所言的那样,立刻去阻止凤云霄,而是淡淡说: “假如你说谎,施咒人确实是人皇,那我去阻止凤云霄,就是我亲手送凤云霄和羽族上绝路了,正中你的算计。” 无法判断水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无论选哪一条路,都有可能陷入绝路,但如果不选,那绝路自会送到脚下。 “呵呵。”水玉阴冷的笑起来,对韩修点点头:“没错,我确实有可能说谎了,所以这件事真的很难办啊,你要怎么帮凤云霄度过这个生死难关呢?” 水玉一句一句地说着,语气里充满计谋得逞后的骄傲与狂妄。他直勾勾地看着韩修,欣赏着韩修陷入两难绝境后,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马上就要到子丑之交了,你已经没有想对策的时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赌,猜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这种滋味如何?是不是好像心肝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样难受?” 韩修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出来,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然后他淡淡回答:“不错,是很煎熬,你赢了。” 到了当下这个紧迫的局面,难题根本已经无解,正如水玉所说,眼下这种情况,唯有赌一赌运气,猜水玉和人皇谁是施咒人。 于是韩修站了起来,直接无视水玉,朝着羽族大营的方向去了。 开始水玉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韩修是慌了神,结果他见韩修背影坚定,步履稳健,才忽然意识到,韩修不是慌了,而是拿定了主意,要先回去找凤云霄。 “果然,你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向着凤云霄的!”水玉咬牙切齿的说道,忽然就发动了施加在韩修心口的恶咒。 恶咒来的迅猛,韩修踉跄一下,几乎摔倒在地,但是他膝盖刚刚弯了一下,立刻又站得笔直,然后像是无事发生,若无其事走自己的路。 水玉拧眉,以为韩修在硬撑,气急败坏地前去阻拦。 结果韩修反击的异常凌厉凶狠,完全不像是被恶咒压制的样子。 水玉这时真的错愕了,不可置信地瞪着韩修。 韩修冷冷看着他,沉声说:“滚开,我暂时没空收拾你。” 韩修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押水玉是施咒人,等到子丑之交,就把这混蛋宰了祭天。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回到凤云霄身边,然后跟笋子兑换道具,再把凤云霄他们身上的咒术吸过来。 如果他押对了,水玉是施咒人,那都不用买大清洗道具了,省一万积分,但如果押错了,那就咬牙再买个大清洗道具保命。 计划到这一步,韩修觉得无所谓,不就是两万积分嘛?为了小凤儿,豁出去了。 这般想着,韩修大步朝前,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他这般的坚决,却令水玉目眦欲裂。 “韩!修!”水玉咬牙低吼,一双眼睛因愤怒涨得通红。 他一把拔出那把贯穿过韩修心口的短剑,疯了一样阻拦刺杀。 前后两任鲛人族尊皇缠斗在一起,平地起波澜,周遭瞬间化为战场。 “韩修,你是鲛人族!你不要忘了,你是鲛人族!!!”水玉激愤不已,一边激战,一边狂吼。 韩修淡然迎战,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只想尽快脱身,尽快到凤云霄身边。 然而他越是这样淡然无视,水玉就越发激愤难平。 “叛徒!叛徒!!你这个鲛人族的叛徒!!!” 在水玉状若癫狂的嘶吼声里,韩修以冰剑架住水玉的短剑,眸光淡淡,忽然对水玉露出个倾国倾城的微笑,然后柔声道: “哥哥就是喜欢凤云霄,就是不喜欢你,为了凤云霄我什么都肯做。” 对付病娇,当然是要使劲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水玉如今会这样激动愤怒,无非是嫉妒之心在作祟。 这个人,自幼不跟旁的兄弟争宠,面上一副不稀罕、不在意的冷淡模样,但心底里,其实对那些能被韩修宠爱的兄弟嫉妒到发疯。 若非那样锥心刻骨的嫉妒过,他也不会在继承鲛皇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屠杀那些兄弟。 现在韩修当着他的面,完全不顾名节表达对凤云霄的喜爱,这简直是在将水玉的心给生生凌迟! “你这个人,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你以为我真把你当弟弟吗?” “呵,天真,不过是你话少,又总站在墙角,碍不着我的眼,这才留下了你。” “你以为你将鲛人族推入战火,又从我手中夺走鲛皇之位,我就会高看你一眼吗?哈,你算个什么东西。” “啊——!”在韩修一连串的精神打击之下,水玉终于气疯了,骤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如妖魔鬼魅一样癫狂可怖。 “韩修!!!你罪该万死!!!”水玉大叫一声,杀招频频,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韩修战力是在水玉之上,可现在他不能杀水玉,于是不断开嘲讽技能,简直是要活活把水玉给逼疯。 最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玉自己撑不住了,突然暴吐了一大口血,自己先跪了。 韩修站在他面前,忍不住笑了。 原来世上真有这种招数,叫做活活把人气吐血。 韩修心道省了不少力气,干脆一把抓起水玉,带着他一同去往羽族大营——省的到了子丑之交,他还得回头找这混账东西。 第173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4 事实证明,绑架一族尊皇是个力气活儿。原本韩修跟水玉大打出手,就已经废了不少力气,结果同行的鲛人族精锐一路围追堵截,真是差点把韩修围死。 当初水玉上位后,就把死忠于韩修的人全面清理了一遍,所以鲛人族虽然长寿,又只过了五十年,但是这批鲛人族精锐里,却没有一个认识韩修的。 韩修倒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毕竟是自己鲛人族的子民,不可能下重手,于是处处留情,这才打的疲惫不堪。 多亏自己血厚,这才堪堪逃脱。 见到凤云霄时,韩修颇为狼狈。 衣裳破烂,遍体是血,手里还拎着个昏死过去的水玉,要不是凤云霄眼力好,真不敢相信这是韩修。 凤云霄连忙冲上前去,瞪大眼睛看着韩修,又看看韩修手里拎着的水玉,不敢相信他都干了什么。 “你明明说是去牵制水玉,怎么又把人掳来了?玩这么疯,不要命的?!” 凤云霄嗓门很大,跟打雷似的直震。 韩修忍不住捂了捂耳朵,知道他是关心则乱,为他的冒险行为后怕,于是伸手扯了扯凤云霄衣袖,微笑着哄他: “别生气了,这不是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吗?” 韩修把施咒人可能不是人皇而是水玉的事情,跟凤云霄一五一十说了,凤云霄当场也是怔了一下,随即眉头紧蹙,知道这事无解,唯有赌一把。 但他第一时间却没有去忧心自己,而是蹙眉看着韩修,沉声说:“所以你就拼着命不要,把水玉直接掳来了?” 只要控制住水玉,即使恶咒还是发动,至少鲛人族不能够趁机偷袭,凤云霄与羽族还有一线生机。 韩修只笑不说话,就定定看着凤云霄,一副做了好事等着夸奖的样子。 知道眼前人如此为自己付出,凤云霄心中触动,忍了忍满心的情绪,叫来叶安,让他联合羽族最强的十几名精锐看押水玉,然后把韩修打横抱起,闷不吭声地进了营帐。 凤云霄把韩修放在榻上坐着,然后便弯腰解他的衣裳。 韩修本来等夸奖,没想到等来这个,当即吓了一跳,按住他的手,嗔怪:“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 现在离子丑之交也就一个半时辰了,哪有时间让他们缠绵? 结果凤云霄沉着脸,仍是固执地将他衣襟解开。 上衣被脱下,露出韩修遍体鳞伤的身体。 这身体哪里还像个身体?一路闯过来,也不知承受了多少刀枪剑戟,上面纵横交错着无数伤口,一道叠着一道,血肉不知烂了几层。 凤云霄看的心脏骤缩,疼的喘不过气。 然后他什么也不说,倾身将唇凑了上去。 韩修本以为凤云霄只是固执地想看看他伤的怎么样,却不料他越发过火,当即不淡定了。 一手抵住凤云霄肩膀,一手挡住凤云霄的嘴,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说:“我看你不能叫小凤,得改叫小疯!小疯子!!!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真敢?!” 凤云霄赤色双眸一片落寞,定定地注视着韩修,深沉的像是在眼里藏了一片海。 他把韩修捂住他嘴的那只手握住,抵近嘴唇亲吻,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凤凰后裔的唾液有疗伤神效,我只是想给你把伤口都治好。” 凤云霄说的是真的,而且眼神纯净正直,没有一点能令人想歪的地方。 韩修差点就信了,连忙一推凤云霄:“少来,你第一次给我治伤的时候,不是用手摸一下就可以了么?怎么现在要用亲的?” 凤云霄被揭穿了也仍然坚定,把韩修两只手分别握住,然后认认真真地说: “你这些伤都是为我受的,用手摸不够诚意,我必须一个一个亲过去,把它们治好,不然我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说着,不管韩修的反对,伸头凑近韩修肩膀,含住那里一处狰狞的刀伤。 温热的唇舌忽然贴近伤口,韩修脑子一炸,连忙挣扎着要推开凤云霄。 可是他两手被凤云霄牢牢攥着,根本动弹不了。 凤云霄为他治好肩头刀伤,才抬起头,先出其不意地在韩修唇上浅啄了一下,然后才用严肃的口吻说: “乖一些,别动,好些伤口还在流血,让我快点给你治好,今夜还有硬仗要打。” 他说的太正经太严肃,倒好像真是韩修不听话。 韩修看着凤云霄深邃的眸子,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于是默默放弃抵抗,默许他利用疗伤的幌子胡作非为了。 凤云霄见韩修不乱动了,便在韩修身上,把那些伤痕一个一个亲过去。每一处伤口,不管轻重,哪怕只是破了一层皮,他必然都要虔诚地吻过,让那里恢复如初,如新生一样光洁无瑕。 一刻钟的时间后,凤云霄终于重新站直了起来,默不作声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韩修已经不知何时倒在了榻上,怀里抱着衣服,满脸通红。 虽说都快老夫老妻了,可是这么从上到下地被凤云霄亲了个遍,感觉也还是太刺激了,简直要上天。 凤云霄最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任何一处伤口,这才安心了,然后起了顽皮的心思,用调侃的口吻说:“舒服的起不来了吗?那等过了今晚,我再来一遍。” 韩修听得老脸一红,蹭一下跳起来,风卷残云似的飞快穿上衣服,边穿还边不忘大放厥词:“不能老让你劳累,下次还是换我伺候你吧。” 凤云霄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两只眸子大放精光,点头道:“好啊,求之不得。” ?!!! 韩修懵一下,然后简直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就说出这么没脸没皮的话了?偏偏对面还是个更没脸没皮的,跟凤云霄比骚话,简直就是送货上门。 …… 是夜,天穹一片浩瀚,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地上的龙门京腹地,表面的寂静之下,一片暗潮汹涌。 此时距离子丑之交还有一刻钟,凤云霄已经埋伏在了起咒之地。 他跟韩修已经重新商议过了,暂时不武断地判定谁是施咒人,而是谋定而后动,先观察,后行事。 假如人皇是咒引而非施咒人,那么人皇自己必然不知,他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命成就水玉的好事,所以如果水玉是施咒人,一定是在人皇身边安排了杀手,伺机杀害人皇。 只要有这个杀手存在,以凤云霄的眼力,绝对能及时发现。 到那时,只要救人皇,杀水玉,两件事一并办好,这个咒术就解了。 反之,如果一直不见杀手身影,那就直接杀人皇。 事情的调理已经理出来,剩下的便是子丑之交到来的一刹那,双方拼速度的事情了。 而对羽族而言,速度,恰恰是强项。 第174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5 月光将整个龙门京照出一片暗影斑驳,人族的六万大军将中央的起阵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显然是打算用人命堆,活活耗死羽族的攻击主力。 于是子时一到,厮杀声便如涨潮一样,在夜色中汹涌激荡。 凤云霄选在这个时间动手,是为了让人皇觉得自己有胜算,敢于放手一搏,这样才有机会观察他到底是不是施咒人。 因为人族十分忌惮羽族会飞的能力,也默认羽族会从高空进攻,所以这次的人族大军里,主力军是弓箭手。 不过凤云霄走了个险招,让三千羽族精锐从地面冲锋人族包围圈。 他要先在人族大军中撕开一个口,打开一条路,后面的事情,他和韩修两个人上就足够了。 黑夜中,月光照映出下方激烈的刀光剑影,凤云霄得到消息,先锋军突击还算顺利,前方道路已经撕开。 于是凤云霄面色一定,起身准备出击。 然而这时叶安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向他汇报了一件百思不解,且震惊无比的事情。 “将士们身上的咒印都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我身上的也没有了!” 叶安睁大眼睛,脸色有点苍白。 他也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的,又觉得不可能是哪路神仙帮忙,从天而降将那恶毒咒术给收走了,所以反而害怕起来,担心这是咒术即将发动的前兆。 凤云霄也是十分吃惊,让叶安看自己的背,发现自己身上果然也没有了咒印。 韩修就在一旁看着,故作惊讶地表演了一下,暂时没打算把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 他也是刚刚兑换了那个价值一万积分的昂贵道具用了,而这道具的设定很逆天,只要还没死,就可以无限吸收,而吸收的原理更简单,只要眼睛看到的都能直接吸过来。 如此简便高效,只需他一眼扫过羽族大军,便默默当了回神仙,把所有人身上的恶咒都吸了过来。 当然了,得感激这恶咒是个需要苛刻条件才能发动的,发动之前,也就背上多个印,可以说完全无害。不然他一个人吸收万人份的恶咒,估计早就死的很不安详了。 韩修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后背是个什么情况,有可能上万个咒印叠在一起,看起来就是一个印,但也有可能无规律瞎分布,已经把他后背变成个大黑板。 还是不追究了,估计都不好看。 凤云霄这边,由于已经拟定出击方案,情况紧迫,来不及多想了,只好暂时把这事放一边,还是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做。 于是,韩修和凤云霄一鼓作气,顺着羽族精锐撕开的缺口,一同杀入人族大军中央。 此时已临近子丑之交,凤云霄和韩修很快杀近起阵之地。 大阵中央竖起了高台,有个囚徒被绑在中央,显然是人皇给自己准备的咒引,但人皇还没有出现,这个贪生怕死的人族老者,大约是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现身的。 于是,凤云霄和韩修只好再放慢脚步,又在人族大军中混战。 人族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人多,车轮战无休无止地耗,即使是凤云霄和韩修,一直耗下来,也还是各自添伤。 就这么一直苦战许久,终于,高台上,一道黄袍金冠的佝偻身影缓缓出现了。 早前各族就已经在传言,人族尊皇生了场重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如今亲眼见了这人,才知道传言并非虚假,人皇这副样子,俨然一条腿已经踏进了棺材里,怪不得突然起了用咒术给自己续命的心思。 人皇身边有数名高手镇守,几名人族咒术师从旁协助,要为人皇完成这逆天续命的邪术。 当身为咒引的囚犯被按在断头台上,人族咒术师举起屠刀时,还陷在人群中的韩修和凤云霄终于动了! 滔天水龙忽然从地底钻出,咆哮着,瞬间将整个高台冲垮了一半,咒术师和囚犯全都落入水中,立刻被韩修操纵的水流牢牢拘禁,不管杀人还是自杀,都做不到。 而同一时间,凤云霄已经闪瞬而至,来到了苍老的人皇面前。 老人皇病的厉害,连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上了高台之后,便坐在了一把椅子里,老态龙钟。 当凤云霄闪现在他跟前时,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眼明明比他年长百余岁,却如他儿辈一样年轻的凤云霄,忍不住发出苍凉一笑,说: “人族寿短,天道不公啊。” 伴随他话音落下的,是他头颅滚落的声音。 咚——咕噜噜……一场危及整个羽族的浩劫,就此化解。 当着全军的面,人皇人头落地,顷刻间,慌乱波及整个战场,人族士兵先是错愕茫然,然后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四散奔逃。 与台下的兵荒马乱相比,台上显得十分安静。 凤云霄低头看着滚落在脚下的人皇头颅,手还保持着挥刀的动作,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与人族的士兵一样,显得茫然又错愕。 准备出手的一瞬间,他是仔细观察了高台上每个人的。 没有人要对人皇不利,他绝对没有看漏,所以,人皇应该就是施咒人无误了。 可是,人皇最后的神情,实在很不对劲。 那真的不像一个期待长生不死,并且马上就要成功的人,忽然面临失败时该有的神情。 相反,人皇显得很坦然,似乎早就做好准备迎接死亡。 难道老人皇早知道自己成功率不大,所以早就调整好心态? 凤云霄茫然着,手臂这才缓缓垂下来。然后他回头四望,看向身后赶来的羽族将士们。 大家都很好,没有人莫名其妙地失去生命然后倒下。 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韩修从后面拍了拍凤云霄的肩膀,笑着问:“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凤云霄回头看到韩修微笑的俊美脸庞,忽然心中就安定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疑虑跟韩修说了。 韩修原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凤云霄的眼力是不会出错的,然而突然听凤云霄说了老人皇死前的异状,脸色也是忍不住变了一下。 于是凤云霄看到韩修也出神了片刻,而等韩修再回神时,韩修整个脸色都变了。 “凤云霄……”韩修苍白着脸,看向凤云霄的同时,用低低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 凤云霄立刻预感到不好,连忙上前扶住韩修,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搂入怀中。 “怎么了?受伤了?”韩修先是有些恍惚,然后慢慢抬头,定定看着凤云霄。 各种情绪在他碧色的眸子中蜂拥而出,简直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其中还夹杂着冰雹,毫无预兆的,将整个世界打的支离破碎。 【宿主!请马上脱离本世界,否则会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对你下个世界的生存极端不利!】 意识中,笋子焦急地弹出来大声提醒。 因为就在刚刚,韩修让笋子检测他身上恶咒是否已解,结果笋子回答一个都没有解。 也就是说,人皇确实不是施咒人,他们今夜的全部努力,付诸东流。 而同一时间,大数据抓取到人族士兵并非真的散乱,而是很快在五里之外重新集结,带领他们的,是人族太子皇甫云。 到这时,韩修就明白过来了:施咒人不是人皇,而是人族太子!祭品也不是囚徒,而是人皇自己! 人皇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甚至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凤云霄的全部注意力,成功让他的儿子得到了长生不老的机会,因此,面对凤云霄时,他才会那样平静坦然。 他们被骗了。 这个昏庸多疑了大半生的人皇,在他命不久矣时,选择了与当年鲛皇韩修同样的路——用自己的命,给自己一族换了个未来。 第175章 疯批羽皇x失忆鲛皇56(完) 解咒失败原本就是预料过的事情,所以韩修刚知道真相时,并不特别紧张,因为他早就做好准备,一旦失败,就立刻购买大清洗道具,将身上咒术洗去。 虽然这么做的代价是再花一万积分,但是已经没关系了,只要可以活下来就行。 然而当他同意支付后,系统那边却出了变故。 一开始,大清洗道具的说明是:可以瞬间清除宿主身上一切的有害因素,包括重伤、疾病、毒素、咒术。 但是当他兑换成功后,这条说明后面,却凭空多出一条附加说明:致命类咒术,该道具一次只能清洗一条。 换句话说,韩修要清理身上上万咒印,就得买上万次大清洗道具了。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韩修遭遇隐性条款类的道具,还是致命性的隐性条款。 对此,韩修难以置信,笋子也是完全懵了,发誓一开始真的没有这条附加说明,按一开始的说明,大清洗道具就是可以一次性清除韩修身上一切咒术的,绝对不会有错。 对此,韩修没有缠着笋子追问或者责怪,反而在可怕的欺骗中,意识到了一个真相。 ——笋子并非系统本身,笋子只是连接他与系统之间的一个纽带,系统其实掌握在另外的人手里。 不,那应该不是人,人可没办法弄出副本世界让他做任务。 所以……是神吗? 可是什么神会这么无聊又恶劣,在关键时刻针对他这个宿主,恶意地修改道具使用条件? 这种针对性的修改,目的已经显而易见,就是想要他死,让他无法继续在这个世界逗留。 而且还故意在兑换了道具之后才修改,等于有意骗他平白多花一万积分,这样的话,不光这个世界,后面的世界,韩修也会过的更加艰难。 这个神有病吗?是在故意玩弄他这个凡人取乐吗? 一口气花掉两万积分,结果还是无法和凤云霄长相厮守,韩修心底一寸寸地体会着冰凉彻骨。 耳畔,凤云霄焦急询问的声音不断传来,意识中,笋子催促韩修脱离的声音也不断响起。 两种声音相互碰撞,令韩修痛苦难当。 过了好一会,韩修才反应过来,不是凤云霄和笋子的声音令他痛苦,而是身上咒术爆发后带来的痛苦。 原本韩修身上就有水玉五十年前施下的恶咒,再承受其他恶咒,简直雪上加霜,而韩修被系统误导,直接吸收了上万个恶咒,到了这一步,即使他身为鲛皇,强大无双,也无法安然承受。 【我还有多少时间?】韩修飞快稳住心神,问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笋子难过地看着他,低声答道:【如果死撑到底,这副身体还能撑一个多月。】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咒术会不断侵蚀你的身体,你会逐渐痛苦不堪,根本撑不了一个月。】 听到这里,韩修露出苦涩,又满怀希望的笑容。 【没事,还有一个多月,这就够了,实在撑不住的话,不是还有痛感屏蔽嘛。】 笋子却对此大为不赞同,攥着两个小拳头说:【别傻了!你这是在浪费积分啊!下个世界尤其艰险,只剩四千多一点的积分,你一分也浪费不起!】 【我知道。】韩修回答,却仍旧是坚定不移的。【我会尽力不开痛感屏蔽的,但是我一定要尽力多陪陪他,哪怕多一分、多一秒也好。】 一个月时间不长,但是比突然死去要好太多了。 韩修下定决心后,整个人便坦然了。 没关系,反正仇恨值早就清零,凤云霄的男主地位也稳如泰山,他在这个副本的任务是顺利完成的,所以不会有惩罚。 剩下的,也就是能和凤云霄相守多久的问题而已。 反正下个世界还能相逢,保底不亏,那这个世界的每一秒相守,算起来都是赚的。 耳边,凤云霄焦急的声音持续不停,韩修终于在他怀中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个笑容。 然后韩修握住凤云霄的手,十分平和地跟他说明了所有情况。 包括他们被骗了,施咒人不是人皇也不是水玉,而是人族太子,还包括他把所有咒术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了。 连续几条震惊的信息,被韩修用平静无比的声音说出来,凤云霄定定地听着,竟然也离奇地平静着。 而这份平静过后,凤云霄还是崩溃了一阵,疯狂地命令羽族长老们想办法。 韩修废了一些力气,努力安抚住了他,过程不容易,但到底还是让凤云霄明白,接受和珍惜他们仅剩的一个月,才是最好的选择。 接受这件事,对凤云霄来说必然痛苦,但是凤云霄很顽强,至少在韩修面前,他看起来很顽强,不仅接受了,而且立刻进入状态,开始为他们短短一个月的“一生”精心筹划。 水玉和人族的纷争,韩修再没有听说过,凤云霄应该都做了妥善的处置。 接着不久,凤云霄一意孤行,在羽族皇宫办了大婚典礼。 之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凤云霄是打算封韩修为妃,同时不再娶任何人,以达到和韩修长相守,又不用应付族人非议的目的。 但是这次大婚,凤云霄却不是娶韩修,而是让韩修以平等的地位,与他成婚,大婚典礼上,当众尊韩修为帝,与他平起平坐。 不光与异族通婚,而且封为平起平坐的尊帝,这件事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凤云霄以皇权镇压之余,倒也是和反对之人讲了理:以一己之身,承担羽族万余将士,包括他这个尊皇本该承受的致命恶咒,于羽族而言,恩同再造,尊帝而已,韩修配得起。 于是就这样,大婚进行的盛大且顺利。 是夜,红烛幔帐,喜字满殿,韩修和凤云霄并肩执手,一同踏入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看着眼前装饰奢华的大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十分有默契地想到了高下之分的问题。 “平日多让你受累,今晚你省点力吧。” 韩修笑颜如燃烧的红烛,热情而撩人,用完全不要脸皮的口吻“诱惑”凤云霄。 凤云霄朝他笑,狡黠地说:“要么叫我好哥哥,求我答应你,要么还是按男人的法子来,打赢的说了算。” 最后的时光,凤云霄从不在韩修面前表现分毫凄风惨雨,相反,他跟之前一样活泼跳脱,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韩修,也让自己忘记分离之苦,让他们的相守,沉浸于无间的恩爱之中。 (鲛皇篇·完) 鲛皇篇完啦,我感觉还是挺甜的(认真点头,甜的,都没有误会桥段对吧咩哈哈哈哈)所以甜文写完了,接下来就要奖励大家一个大的:恶狱篇!(恶魔低语:集美们,这个真的,真的比较“甜”~) 第17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1 从天地初分时起,这就是个人鬼难分的世界,白天人活的好好的,晚上说不定就被影子里钻出来的鬼怪吃了。 家中人往往还不知道,还会与顶替了躯壳的恶鬼共处许久,直到恶鬼再度吃人,周围人才会知道这家遭了恶鬼。 后来人间出现了天机府和镇谛府,涌现了好些能驱鬼辟邪的天师。 天师乃是应天道而生,救人间众生于水火,齐心协力,将万鬼镇压在了恶狱之中,自此,人间才有了个人间的样子。 虽然鬼祟害人的事情仍旧时有发生,但是那八成都是不听天师们的教导,起了邪心妄念,或者就是碰了不该碰的禁忌,这才招来鬼祟。 人心不足,欲望无休,鬼祟就像人的影子,只要有光,就会存在。 终于在三年前,恶狱里头出了一只凶煞魔骨,竟是凭一己之力,冲破了天机和镇谛两位顶尊天师的镇压封印,将本来和人间隔开的恶狱重新与人间贯通。 这凶煞魔骨用了三年时间,统帅万鬼拼杀天机、镇谛两府,打的天崩地裂、血火横飞,最终两府天师死伤无数,只堪堪护住了半个人间,筑起断恶墙,以结界暂时维持。 而落入万鬼之手的那半个人间,已然沦为新的恶狱。 有幸未受恶狱波及的人间百姓只知这一战惨烈,但日子还得过,每日太阳一出,还得扛上锄头,往地里种下秧苗,乞求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其实也是祈祷,他们还能活到来年。 无人知晓,如今这半个人间,并非两府凭实力守住的,而是那凶煞魔骨另有所图,懒得一口气将整个人间悉数吞下罢了。 …… 云鼎山,天机府。 这是人间最宏伟的两处地方之一了,坐落于云海山巅之上,殿宇九十九重,云雾缭绕,人间仙境。 然而此刻,天机府正殿中,气氛一片凝重。 在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天师真人们,或愁云惨雾,或怒目圆睁。 今日是镇谛府第九十九次来要人了,双方为一个活死人的去留,争得几乎大打出手。 镇谛府众人:“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再不交出韩修,那凶煞魔骨可就要杀过结界来了!届时生灵涂炭,你们还有脸自称天师吗?” 天机府众人:“交出我们韩真人,那凶煞魔骨就能放过人间了?愚蠢!” 镇谛府众人:“如今局面,除了妥协拖延,又有其他良策吗?早已是苟延残喘,就不要再强撑什么骨气了。” 天机府众人:“先师仙逝前曾说,我们韩真人是唯一能消灭那凶煞魔骨之人,这凶煞魔骨费尽心思要我们交出他,必然与之有关,今日我们交出韩真人,才是真的自绝生路!” 镇谛府众人笑了,满面嘲讽。 “笑话,别说韩修早已是个活死人,就算他好好地,又哪来挡住凶煞魔骨的能耐?” “倒是当年,天谛晷预知恶狱将生出一只吞天灭地的鬼煞,天机、镇谛共同商议,决定在这鬼煞成型之前找出来,以天谛大阵诛杀。” “而最终是韩修接下寻找鬼煞的任务,入了恶狱,最终也启动了天谛大阵,可结果,这凶煞魔骨还是横空出世,我倒要问问,韩修当年入恶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时隔五年,早是一笔翻不清的糊涂账,天机、镇谛两边的真人们吵得鸡飞狗跳,好好地人间仙境,成了个菜市口般的光景。 两方人吵得面红耳赤、目眦欲裂,而他们争执的焦点人物,其实也在场,只是因为已经当了三年的活死人,所以现在尽管在为他争吵,却无人真正看他一眼。 这人坐在一张楠木精雕的轮椅里,一身丹青袍子,银发如绸,披肩而下,俊美脸庞半对着窗,外面天光投入,给他面孔镀了一层绒绒的白光,是真正的谪仙气质。 只是这人此刻双眸半睁,看上去是醒着的,可那眸中是毫无光泽的,似一个精致绝美的假人。 窗外正是花开的季节,细细绯英随风而入,似也被这绝世的姿容吸引,三两片地往他身上撞。 不多时,他的银发、肩头、双腿,都落了不少花瓣,竟将这已经了无生气了三年的活死人身躯,给打扮出了一些活络的生气。 同时间,大殿中央的争执声越发激烈,不知是谁动了手,一掌劈碎了当中石桌,于是轰隆一声,整个大殿都给震得几乎颤抖。 大概是这轰鸣的动静太过剧烈了,于是,坐在轮椅中的活死人竟微微有了动静。 一片绯色花瓣从窗外飞入,裹着早春的料峭,一头扎向那清泉一般的眸子。 结果那眸子轻轻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扫过,静静将那顽皮的花瓣弹开。 “别吵了。”韩修坐在轮椅里,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 他这身子三年没有动过了,这嗓子也三年未曾出声了,整个身体犹如废置多年的机括,突然要动起来,还十分的艰难。 于是,在天机府和镇谛府响亮的争执声里,他像落满了灰尘的机具一样,艰难地抖落满身腐朽,缓缓动起来。 可是他连着说了几句话,也始终无人听见。 无奈叹息,几句话的工夫已累的虚弱。 好在瞧见手边有一只花瓶,离得不远,伸出手应可以碰到。 随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在天谛两府的争执声里,“啪——”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响起,众人这才错愕回头,看向窗边。 ——整整三年不声不响,早已被认定为活死人的天机府七真人韩修、被恶骨凶煞点名索要的韩修——居然醒了。 震惊,茫然,天谛两府的人都呆住了,全都忘了说话。 韩修碰翻花瓶几乎花掉了全部的力气,不得不再休息一会儿。 于是又一炷香的工夫,韩修才叹了一口气,神情平静而坦然,以几乎微不可闻的虚弱声音说:“别吵了——就把我交出去吧。” 既然厄钰想要他,那就给。 没有想过逃,更不曾奢望躲得了。 这是七个副本世界中,最为凶险的世界,也是男主称霸得最彻底的世界。 所以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况且,韩修本也不想躲。 只因为韩修知道,此刻那脚下踩着万万鬼祟魂灵、手中捏着万万凡人性命,被外界称为恶骨凶煞的人,正是他心爱之人众多躯壳中的一个。 无论,他这一世容身于多么阴狠可怕的躯壳,于韩修而言都无差。 想着他,念着他,爱着他。 迫切地想见到他,哪怕早一眼都好。 第17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2 人间与恶狱最后的结界,是一道断恶墙。 墙的这边阳光普照,墙的那边鬼气森森。 韩修坐在轮椅里,被人推着到了断恶墙边,淡色眸子抬起来,凝望着凝结纠缠的森森鬼气。 他神情不似旁人那般惊惧警惕,却是带着从容平和,仿若远游的人归来,看见熟悉的门扉。 恶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与蕴含了天师灵脉的人,更是水火不相容。 十多年前,韩修挂着一枚避灵珠,扮成凡人混进过恶狱,之后在其中一呆便是十年。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虽然有避灵珠为他驱散鬼气侵蚀,但过人的先天灵脉之体,还是在恶狱中日夜消磨着,如万蚁蚀象。 等再出来时,没说几句话,身体便彻底废了,成了活死人。 当年未动情,只觉得脱离恶狱真是一身轻松,未曾想,有朝一日会回来,而且是怀着一种期待的心绪回来。 “呜……”低低的哭声从身后传来,听来是一个少年人悲伤至极的压抑表达。 韩修茫然回头,才瞧见是身后负责照料他的小师弟在失声痛哭。 小师弟名叫星缘,是在韩修变成活死人后,才觉醒了天师灵脉,被天机府收入门下,所以,韩修与他是不熟的。 可是韩修不识得他,他却对韩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因为,韩修成为活死人的这三年,全都是这小师弟在照料。 此刻星缘哭的伤心欲绝,一手攥着韩修的轮椅扶手,一手不停抹泪,少年人的单薄肩膀微微发抖。 韩修有些莫名,问他:“你怎么这么伤心?” 结果星缘回答:“我舍不得你……没了我照顾你,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少年人心性单纯,知道韩修这次等同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是用来讨好那恶骨凶煞的祭品,一旦进去,惨烈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这事天机和镇谛两府已经共同拍板,尤其还是韩修自己同意的。 所以他不能说出反对的话,于是心中一腔悲伤不忍,也只能找个“舍不得、怕你无人照顾”这类的理由倾诉。 韩修看着星缘,露出个微笑,然后扶着轮椅扶手站起来,对星缘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活死人了,自己能动,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星缘听了这安慰,结果哭的更厉害了。 此时断恶墙另一边,那黑沉沉的鬼气似有预感,它们恶狱之主要了许久的人,终于送上门来了,于是突然黑气翻腾,从内部发出阴森可怕的呼嚎。 一时间,整个断恶墙被冲击的阵阵轰鸣震颤,似乎就要镇压不住另一边的鬼煞,要轰鸣倒塌。 韩修知道不能拖了,便抬手摸了摸星缘的头,对他道: “前面就不安全了,不必相送,我自己过去,你快与师兄们回去吧。” 如今他醒来有一些时间,身体已经恢复了些力气,自己走,应是可以的。 星缘哭的凄凄惨惨,满脸写着不舍,然后哭着从袖中掏出避灵珠,双手给韩修挂在腰上。 韩修苦笑,对他道了声谢,便坦然转身,朝着那生人勿进的森森恶狱走去。 “师兄,活着回来,我等你回来,我还照顾你!”星缘在后方哭喊,可是韩修回头,眼前已看不见人间的那边。 如今韩修脚下踩着的,曾是属于人间的土地,四周还能看见凡人生活过的痕迹。 满目昏沉中,破屋,草庐,倒在田里的犁头,短短三年时间,这些东西都成了灰黑的颜色,已经与这恶狱融为一体。 韩修在恶狱生活过十年,对恶狱的环境并不陌生,只是如今他身体已经远不如当年,虽经过三年修养,但仍旧虚弱,尽管戴着避灵珠,可鬼气稍一侵蚀,他胸中就隐隐闷痛。 韩修兜兜转转地走了许久,分不清方向,辨不出前路,一直走到实在没了力气,才只好在一处破屋脚下坐了。 “小钰,不是我不想去见你,是我找不着路啊。” 韩修捂着灼痛的心口,无奈叹着气,自言自语地哀叹。 然后,像是为了回应他这低低的埋怨,黑气缭绕中,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由远及近,听着像是数不清的骨头在一起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但韩修却很镇定,静静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一抬轿子在黑雾中出现,前后四个轿夫抬着,猩红的轿帘垂下,四角坠着大红花,而轿子本身却是灰白的,仔细看去,这轿子竟是用骷髅拼出来的。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每动一步,就摩擦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而那抬轿的四名轿夫,居然也是四具骷髅人。 这场景,但凡是个活人看见了,多半都要当场吓个魂飞魄散。 然而韩修毕竟是拿过恶狱绿卡,在恶狱居住过十年的人,对这种小场面很是淡定。 就是心里忍不住跟笋子吐槽:【哎,早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千万别学那些前辈鬼主的恶趣味,结果还是逃不出这灾难级审美,毁了毁了。】 韩修看着那又红又白的骷髅花轿,有种老父亲望子成龙却瞧见条虫的无语凝噎。 说着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拂了拂衣摆上的灰,继续吐槽:【他要是想在这暴丑的大花轿里弄死我,那我一定会死的很不安详。】 意识中,笋子忍不住皱眉,很没底气地建议:【要不然,还是先跑吧,说不定过阵子,他仇恨值能降一点儿,降一点儿咱们再去见他?】 韩修苦笑,问:【现在仇恨值是多少?】 笋子一脸忧伤,将检测到的数据告知:【男主仇恨值100%,愤怒值100%,深情值暂未开放。】 韩修听完决定提前安详,对笋子说:【没跑都满格,跑了各数值肯定爆表,搞不好直接被他干掉,那就真的连挣扎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就真的一脸安详地走近轿子,一弯腰,坐了进去。 无论是神态还是心态,都有种躺进棺材的即视感。 韩修坐下后,轿子便重新被抬起,又开始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韩修坐的端端正正,但忍不住跟笋子抱怨:【有点磕人。】 笋子满脸焦虑,低声说:【如果只是磕人,那就得谢天谢地了。】 笋子话音刚落,怕什么来什么定律就应验了。 只听吱吱嘎嘎的声音在上下响起,接着韩修就感觉手脚被什么攥住。 低头一看,四只骷髅手臂从轿身上探出来,一把将他四肢牢牢钳住,然后不等他反应,钳住他两个手腕的骷髅便猛地往上一提。 于是,韩修就成了一种半吊着坐在轿子里的别扭姿势。 “额……”韩修对这波操作感到十分不能理解,表情也很尴尬,同时在心里跟笋子吐槽: 【吊着就吊着,坐着就坐着,他干嘛一样搞一半?我记得恶狱也没有搞“双拼”的习惯啊。】 笋子也是一脸尴尬,这次连吐槽都接不住了。 不过马上,韩修就顾不上吐槽了,因为手腕处忽然传来激烈的刺痛。 抬头看去,只见箍住他手腕的骷髅各探出一根指骨,尖利的顶部一下扎进他手腕,切入经脉,像一根吸管,饥渴地吮吸他的鲜血。 韩修看着这一切,脸色变得惨白。 他木然片刻,在心中缓缓跟笋子说: 【我想起一件事了,当年,厄钰曾好奇人间的婚娶之事,于是我跟他讲,人间的男子遇到心爱的人,就会用一台大红花轿,把那心爱之人娶回家。】 那手骨吸了韩修的血后,原本惨白的骨轿,便从顶部开始,渐渐被染红。 韩修看着渐渐变红的轿顶,脸色持续苍白着,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 他惨笑一下,无奈跟笋子忏悔:【我当时干嘛要说大红花轿呢?白花轿不是挺好的?】 第17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3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四个骷髅轿夫抬着花轿,一路走在乌漆漆的废墟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走一步,颠一下,走一步,颠一下,颠得轿子里的韩修眼冒金星,苦不堪言。 这般颠了不知多久,轿子终于不颠了,发出嘎吱吱的几道怪声后,沉沉地往地上一落。 随着这一落,韩修心也跟着沉了沉,喉咙忍不住发紧,指尖竟轻颤了起来。 终于又可以见面了吗? 上一世的记忆与情感虽已整理打包,但是已无法完全析出,感情仍刻在韩修的心里,无法淡忘。 上一世,他拖着一副强弩之末的身子,与凤云霄勉强算是过了半个月的逍遥日子。 只是半个月后,他身体的情况便急转直下,到了不开启痛感屏蔽,便一刻也撑不下去的程度。 当时他只剩四千多积分,就算全用来买痛感屏蔽,也就只能用五六天。 而笋子一再告诉他,把积分留到下个世界,说不定还能有苦尽甘来的时候,但若是在【鲛皇】世界浪费掉,那就彻底没有以后了。 于是,韩修便咬牙苦撑,既不开痛感屏蔽,又不脱离【鲛皇】世界,就生不如死地强撑着,倔强留在凤云霄身边。 看他痛苦,凤云霄便不计代价地为他渡入凤凰灵气,想为他减少痛苦。 可是这除了令他自己飞快虚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最后,韩修实在是痛苦得几乎神志不清,知道再强撑也无意义,便拼了最后一丝清明,跟凤云霄告别。 凤云霄攥着他的手,有滚烫的水滴落在彼此紧握的手上。 韩修眼前已看不清东西,以为手上湿热液体是凤云霄的泪,心痛得想安慰,可是血从他喉咙汩汩涌出,让他连一句话也说不了。 而凤云霄把他的头抱在胸前,温柔微颤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 “走吧,不要为了我苦撑了,你走吧,没关系,黄泉路上也不要害怕,我会陪你。” 这番话令韩修心痛如绞,咬牙挣扎着,无论如何也想看凤云霄最后一眼。 可是当他从无边煎熬中微微浮起,眼前又能瞥见一丝光明时,才看见,从一开始落在他手上的液体,便是凤云霄的血。 可怜凤云霄知他已活不成了,又怕他黄泉路上孤单,竟是自绝了性命,只为陪他一道。 死亡于韩修而言,其实只是入睡一般轻松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会在下个世界醒来。 可是于凤云霄而言,死亡便是彻底葬送自己的一生。 这般沉重的情义,韩修受不起,扛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赶紧来找他。 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换了身份、换了性情,但是没关系,既然上一世他为自己而死,那么到了这一世,纵使换过来又何妨? 韩修坐在轿中,尽管身体不适,但心绪平宁,静静看着轿门,等待他伸手掀开轿帘,彼此重新相逢的时刻。 然而轿子外嘎啦啦几声,却是骷髅轿夫的白骨爪伸了进来,将猩红帘布给撩开,同时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修茫然一瞬,以为骷髅轿夫是请他下轿,但是挣扎几下,发现攥住他四肢的骨爪并无松开的意思。 而上方骨指吸了他的血,如今整个轿子的顶盖,都已经完全变成了艳丽的猩红。 韩修以为是这骷髅轿子不听指挥,于是对轿夫说:“轿子不听话,你能跟它沟通一下吗?” 然而骷髅轿夫也是个无法沟通的,完全无视了韩修的话,一步三嘎吱地走开了,直挺挺地杵在了轿门两边,把轿门外面的视野完全让了出来。 于是,韩修透过层层幽沉雾霭,这才看清眼前是个破落戏台子,而周围,坐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戏迷。 再过了片刻,哐啷啷的破锣破鼓声便响了起来,两个身披脏污戏袍的鬼戏子粉墨登场。 两个鬼戏子一大一小,生前大约真是唱戏的,扮相与身段都很像那么回事,上台亮过相后,竟真的撩开嗓门唱了起来。 这鬼戏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好似拿着两个锯条在一块儿摩擦。 韩修听得头皮发麻,却因为被吊着手,连捂住耳朵也做不到,只能皱眉闭眼,咬牙切齿地听着。 于是台上热热闹闹,台下鸦雀无声。 那一排排鬼戏迷像是很爱听,一个个摇头晃脑,神魂颠倒,唯有韩修听得痛苦万状,几欲原地升天。 而这时,笋子忽然从意识里弹出来,提醒道:【这鬼戏不是随便唱的,唱的是你和厄钰的事啊!】 韩修怔住,强忍那可怕声音的刺激,凝神朝戏台上看去。 果然,台上两个鬼戏子一大一小,是在演他和厄钰,而戏文还在开头的念白中: 叹那人心诡谲,千般难测,不堪琢磨 道是那小鬼多情,痴愚缠磨 那人心啊,扒开来红红灼灼 捧手里啊,还腾腾的热 可你转眼再瞧 哪来的红,哪来的热,分明是铁石秤砣…… 不成调子的戏文喑哑开场,不听戏文光听那一波三折的哭音,就能领悟其中怨气了。 其实在韩修听来,这台鬼戏满是槽点,足够他跟笋子吐槽个三天三夜了,可是当下他看着两个鬼戏子正式开演,却莫名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鬼戏的第一幕,演的正是他和厄钰的初次相见。 一个不足三尺的小恶鬼遭了大难,被大些的恶鬼狂追着即将被捕食,逃的半死之际,撞进一个青衫青年的怀里。 青年摸了摸小鬼的头,便手起刀落,将追猎而来的大鬼劈了个碎,喂给了小鬼,以此为开端,小鬼就成了青年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青年教小鬼说话,为他捕猎其他鬼,像养儿子一样,把小鬼一天天地养大。 后来小鬼会说话,就一口一个义兄的叫着他。 一晃三年过去了,小鬼到了青年肩膀高,还努力变得和青年一样,有了人的模样。 再又三年,小鬼和青年一样高,义兄义兄叫的特别甜,还会逗青年笑。 有天小鬼问青年,人间的婚嫁是什么。 青年告诉小鬼,婚嫁就是人间的男子找到了心爱的人,要用大红的花轿,把心爱的人抬回家。 于是小鬼抓着青年的手,睁着一双不似恶鬼会有的清亮的眸,欣喜说:“义兄,我要做一台大红的花轿,抬着你到我家。” 青年失笑,抬手摸了摸小鬼的头说:“可义兄是男的呀。” 小鬼不解,回答说:“可义兄就是我心爱的人啊。” 戏看到这儿,韩修苦笑,仿佛长辈笑话不谙世事的小辈,可是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将头低下去。 不忍再往下看。 像是不许他回避,攥住他手腕的骨爪猛然加重了力道,痛的韩修本能昂起了头。 而这时,戏台上已经过了第三个三年。 小鬼已经长得比青年还高,却缩在角落,捯饬满地的骨头。 恶狱里的树木都是附了恶鬼的,轻易砍不得,他想给他义兄搭个大红花轿,可是找不到木头,想来想去,也只有那遍地的骨头可代替着用。 他瞒着义兄偷偷搭了这个轿子,搭了许久,最后在搭成之日,便喜滋滋地领着义兄去看轿子,心中满足的想着,终于可以将我心爱的义兄娶回家了。 戏台上,扮演小鬼的鬼戏子弯着眉眼龇着牙,脸上还铺着红粉,是一副诡异但喜气的模样。 而扮演义兄的鬼戏子却忽然变了副森森白脸,一柄利刃就藏在身后。 小鬼毫无防备的转身,脸上还是那般龇牙咧嘴的大笑脸,结果就被一剑刺入胸膛。 发生这一幕,台下的鬼戏迷都似活了一般,齐齐倒抽一口气。 韩修也想倒抽一口气,可是他却已心疼得几乎窒息。 台上,扮演义兄的鬼戏子笑容越发森然,光是刺了小鬼还不够,那剑上还有专猎恶鬼的毒,转瞬将小鬼的胸膛烧出个焦黑的洞。 然后再次令鬼戏迷们倒吸一口气的一幕发生了——青年就从小鬼胸口的窟窿伸进手去,将小鬼的心生扯了出来! 最后,扮演义兄的鬼戏子露出个满意的大笑,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心满意足地,带着小鬼的鬼心走了。 他走的头也不回,而失了鬼心的小鬼虚弱不堪,顷刻间沦为周遭万鬼的口粮。 千万只恶鬼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将小鬼修了十年才修出来的真身啃咬吞噬。 “义兄!——义兄!——义兄!——” 小鬼在惨叫,被生生啃成了骨架的血手,从万鬼纠缠的缝隙里伸出来,去够他狠毒无情的义兄。 “义兄……义兄……义兄……” “义兄……义兄……” “义……兄……” 不知过了多久,万鬼啃尽了小鬼的血肉,觉得没了滋味便砸吧着嘴,不那么尽兴的离去了,而地上,只留下小鬼红红白白的骨头。 大概是因为没有了心,不知道痛,变成了这样,小鬼却还能动。 他裹着满地的污泥,一点一点的,朝着他耗尽心血,用骨头搭出来的花轿爬过去。 这一路他爬的丢盔卸甲,骨头和血肉散落了一地,最后只剩半副身子,才终于爬到轿子边上。 可爬到了也没有意义,因他已站不起来。 小鬼只能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碰了碰那轿子。 就只碰一碰,似乎是与他愚蠢无知的满腔爱慕告别,也将他懵懂天真的本心作罢。 碰过之后,他像是散尽了最后一口鬼气,就这么摊在了地上,完全的碎了。 再没了动静。 风吹过来,雨打过去,终有一天,那积累了小鬼无数心血的轿子也塌了,和小鬼的骨身碎在了一起。 然后。 一根骨头动了…… 两根骨头动了…… ……所有的骨头都动了! 嘎啦啦……咿呀呀…… 无边怨力之下,这些骨头朝中间聚拢,慢慢的,越堆越高,越高,越有了人形。 那千年前就被天谛晷预言过的灭世恶鬼,终于横空出世——以无相骨身,凌驾于恶狱之巅。 再之后,便是摧枯拉朽地吞没了半个人间。 亲眼看到当年未曾看到的一幕,韩修浑身虚脱,无力地轻轻喘息。 骨轿此刻已经吸满了他的血,从上到下,完全变成了大红。 韩修面庞无力地垂下去,艰难喘息的同时,眼前也开始发黑。 “小钰……”他努力强撑着不昏过去,灰白的唇瓣张合着,吐出他曾叫了十年的名字。 随即—— “我在。” 低沉幽怨的声音贴着耳后传来,一双手从后方探来,一只环住他腰身,一只托住他面颊。 ——恶骨凶煞,以无尽恶骨为真身。 可世上谁能料想,这副毁天灭地的恶骨真身,最初,只是承载一腔爱慕的花轿;最初,只是想抬着他心爱的义兄回家。 第17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4 一别三年,韩修再次听厄钰的声音时,发现自己已认不出他的音色。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厄钰的声音清澈,爽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泼飞扬。 但是此刻他被人从身后抱着,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他却听不出丝毫的熟悉感觉。 简直就好像换了副嗓子。 也是,原来的真身都被万鬼啃没了,韩修熟悉的那副嗓子自然也是没有了。 如今厄钰的声音是低沉的,带着微微的沙哑,没有分毫的少年气息,反而充满了历经世间炎凉的沧桑喑哑。 韩修费力地喘着气,缓缓地回过了头。 好久没见了,他想看看他。 声音都变了,想必样子也变了,许是变得阴森可怖,不似个人形。 但是韩修做好了准备,决心不管看到什么样的厄钰,也绝不露出惊讶恐惧之色,免得让他难过。 可是不等他完全回过头,托住他面颊的手指蓦地用力,不准他回头看。 “义兄,被万鬼啃噬过后的面目,你还是不要看的好,我怕你看了,会吓得晕过去。” 厄钰的声音幽幽传来,隐约中,韩修竟听出了几分当年的,厄钰趴在他肩头撒娇的意味来。 于是他忍不住在心中妄想,觉得厄钰或许还记着一两分当年的情分。 若有这情分,他要在【恶狱】副本完成任务,或许还有一两分的希望。 然而接下来厄钰的一句话,将韩修这一点渺茫的妄想一下掐灭了。 “今日是小钰与义兄重逢的重要日子,也是小钰用大红花轿抬着义兄回家的大日子。这么珍贵的日子里,义兄要是晕过去,那就太没意思了。” 两句话,说的韩修心头冰凉,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似是从韩修僵硬的肢体上感受到了绝望的味道,厄钰发出一阵愉悦的轻笑。 那笑声充满快意,却透着无比凛冽的阴冷。 然后他对韩修道:“义兄,戏也看完了,我们这就回家吧。” 话音落,轿子外的鬼戏迷们纷纷站了起来。 像人间参加喜宴的宾客一样,一张张惨白僵硬的脸孔挤出奇形怪状的大笑,一双双乌黑枯槁的手臂抬起来,做出恭喜恭喜的手势。 而那高高的戏台上,也奏起了嘶哑的鼓乐,向着他们的恶狱鬼主献上恭贺,恭贺他在死无全尸的第三年后,终于得偿所愿,将爱慕了十年的仇人抬回了家。 抬轿的骷髅轿夫又伸出白惨惨的骷髅手,将掀起的猩红轿帘放了下去,而后,这万千骨头搭成的大红花轿又被抬了起来。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朝着这恶狱最深最幽暗的万劫深渊走去。 此时那钉入韩修手腕的骨指已经拔了出来,未再凶残地吸食他的鲜血。 可韩修已经虚弱得几乎喘不上气,若不是双手还被骨爪牢牢攥着吊起,此刻怕是早已坐立不住,往前跌了出去。 虚弱的恍惚中,韩修在意识中召出了笋子,笋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心疼。 【现在怎么样?厄钰的各项数值有变化吗?】韩修迫切想听到一点积极的消息,因为就算是【太傅】副本里,李恤见到他的第一天,仇恨值还是有波动的。 而有波动,就证明他还能影响到男主的情绪,只要能影响,那就有消除仇恨值的可能。 但万一真一点儿不动,那才是真的绝望。 结果笋子检测了一下,最终只能难过地摇头。【仇恨值100%,愤怒值100%,深情值暂未开放。】 韩修漠然,只是觉得深切的难以呼吸。 但是他毕竟都过了三个副本世界了,没那么容易放弃,于是对笋子道:【大数据搜索,分析整理我能完成任务的一切可用信息。】 于是笋子立刻运转起来,将一切与当年那些事有关的线索一一提取和整理。 十三年前,韩修作为天机府最出色的弟子,经过天机和镇谛两府的共同选拔商议,成为了一名……大概可以用一名卧底来形容他当时的任务性质。 那时的恶狱还不到如今这般可怕的规模,恶狱的鬼主也时不时地换一换,千百年过去,换了不知多少个鬼主。 但历任鬼主都比较怂,最多就是打打夜间战,偶尔从阴影里跳出来,祸害一两个凡人。 但是早在千年前,天谛晷就预测出了恶狱将会在这一年生出一只吞天灭地的不世恶鬼,且那恶鬼有迹可循,只要在他真正长成之前找到他,再引天谛大阵诛杀,即可为人间免去这一场大劫。 于是,带着天机与镇谛两府和整个人间的莫大期盼,韩修戴上避灵珠,义无反顾地混入了恶狱中,去寻找那骇人听闻的不世恶鬼。 这一去,便是十年。 因为系统能识别男主,他没有花太久,就顺利找到了那传说中的不世恶鬼……幼崽期的。 几乎所有生物的幼崽都是可爱的,恶鬼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算生物,但是幼年的厄钰是真的可爱。 一开始是黑乎乎的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后来跟他后面当小尾巴当得久,就故意朝着他的形貌去长,越发有了人样。 到第三年时,就是个白嫩嫩的小团子,更加讨人喜欢了。 常常韩修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追不及时,两条小短腿就会绊在一起,于是啪叽一声摔出去,还会无视重力地弹一弹,弹到韩修脚后跟上撞一下才肯停下。 就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像是天生来勾韩修的魂的。 韩修无数次都想抛下任务不管了,带着这可爱的团子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过上撸崽儿养老的退休生活。 在韩修沉溺于往昔回忆时,笋子那边已经完成了数据分析和整理。 【宿主,鉴于男主仇恨值过高,以及之前各副本累积的经验,系统认为本世界具备洗白条件,推荐洗白消除仇恨值。】 这个消息让韩修振奋一下,连忙催促:【继续继续,快往下说!】 【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你有创造一个无心傀儡留在男主身边,经过大数据抓取,发现那个无心傀儡还在男主身边。】 【所以?】 【所以只要向男主证明,那只无心傀儡是你做的,就洗白有望了!】 第18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5 听到这里,韩修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啊,无心傀儡!这是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大宝贝,我居然给忘了!】 说着,韩修因为太激动,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于是,正从后方环抱着他的厄钰再次发出轻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义兄,你是在害怕小钰吗?” “……”不敢回答,怕说错话。 “如今害怕成这样,当初从我胸膛里摘走那颗无根鬼心的时候,怎么不见丝毫犹豫和害怕呢?” 厄钰声音幽幽怨怨,环在韩修腰上的手也开始缓缓的游走摩挲。 韩修不知厄钰如今已变成什么模样,但是低头看,发现那双手还是双人手的模样,不是白惨惨的骷髅,于是忍不住微微放了心。 然而他刚放了心,整颗心就猛一下被攥紧。 厄钰的右手忽然从他衣襟潜入,冰凉的手指贴着他带着微热的肌肤,摸到他心脏所在的位置,停顿片刻,忽的五指成钩,往他胸膛里探! “啊!” 韩修不妨这一下,喉咙发出不成调的悲鸣,整个身子也颤栗着瑟缩起来,随即,鲜血从他衣襟内侧映出来,让他淡青色的衣衫变成墨蓝的颜色。 ——厄钰竟是想生生挖出他的心! 如钩的五指已经无情刺入血肉中,韩修疼的脑中空白一瞬后,飞快思索自救的法子。 “当年义兄拿走了你的心,是义兄对不起你……如今,只要你高兴,这颗心,便也随你拿走吧!拿走了,义兄便也不必愧疚了。” 过第一个副本世界的时候,韩修就知道真正的深仇大恨,男主是不会希望他一死了之的,只要提醒厄钰他没了心就会死,而且是毫无愧疚的死,想必厄钰不会痛快。 果然,韩修说完后,厄钰就收手了,没有真把他的心给挖出来。 不必看也知道,心口此刻已经多了五个血窟窿,韩修痛的浑身哆嗦,眼前是真的开始发黑,看不清东西了。 隐约中,厄钰沙哑的声音低低道:“险些忘了,今天是我娶义兄的大日子。” “义兄当年只说,人间的婚嫁是用大红花轿将心爱之人抬回家,却忘了说,抬回家后还要洞房花烛的。 “义兄当年忘了说的事,小钰可不能忘了。” “……” 厄钰的话,令韩修整个后背都有些发凉,想说些什么拖延自保,却根本想不出有用的话。 于是他只能在意识中跟笋子求助:【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这种情况下被他拖进洞房,我一定会死的无法直视吧?】 笋子也很紧张,两只小手捏成两个小拳头。 【没有办法。】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简直是不给韩修活路。 【宿主你忘啦?系统对宿主是有隐私保密机制的,一旦你俩在一起,我就会被完全屏蔽,根本插不上手的。】 听到这儿,韩修心如死灰,只觉得心中一口气直往下掉,简直要吐魂西去。 见他这样,笋子勉为其难地建议道:【可以提前开启痛感屏蔽,在你们开始办事之前就开启,然后我就算被屏蔽了,你也不用受罪,就是可能会有大量浪费。】 【那不行。】韩修果断拒绝,神情坚定。【我现在只有四千多点积分,那是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可你现在就是等着保命啊!】笋子很无奈地提醒。 结果韩修露出个惨惨兮兮的笑,可怜之际。 【你傻了?痛感屏蔽只是屏蔽痛觉,并不是抵御受伤,假如厄钰真要我的命,,那痛感屏蔽充其量,只不过是让我死的安详一点罢了。】 说到这里,韩修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表情惨痛地捂住脸。【要是真死在洞房里,不管怎么样,我想我一定都不会安详。】 左右为难的困境中,一人一系统相对无言,只剩一片浓浓的忧愁。 关键时刻,笋子又翻了遍道具箱,惊喜道:【求饶必备工具!】 【什么东西?】韩修懵一下,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过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副本世界用过的道具。 说什么求饶必备,好像很高大上,实际上就是在他意识空间中,朝他鼻梁来一记暴击,打得他泪眼婆娑,用泪水去博同情。 【如果还是简单粗暴地将我打哭,那真的大可不必,我自己可以哭,还不用花积分。】 【那太好了,宿主加油,一定要哭的梨花带雨,脆弱又美丽啊!】笋子给韩修打气,俨然一个积极的拉拉队成员。 大红的骨轿一路抬入万劫深渊的最深处,幽深黑暗中,无数鲜红的鬼火飘散,偶尔轿帘被阴风吹起,韩修看到外面的世界,便会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毕竟是天师灵脉,跟这种恶狱鬼境天生相克,虽然身上戴着避灵珠,但是身体损伤太重,就算是避灵珠隔绝后的恶狱鬼气,也仍旧令他周身微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步一颠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接着,沉沉地落了地。 知道终点已至,韩修整颗心往上一拎,被四只骨手紧紧攥着的手脚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而这时,环着他腰身的冰凉双手微微勒紧了一些,似乎是厄钰从后面完全抱住了他。 接着,韩修听到厄钰用以前那种仿佛撒娇的口吻轻声道:“义兄,我们到家了。” 话音刚落,一条黑布缠在了韩修眼前,在他脑后系紧。 眼前骤然降临的黑暗让韩修一惊,下意识挣扎起来。 “你要干什么?” 结果厄钰轻轻托住他左右转动着的面颊,轻笑着说:“不是说了吗?不想义兄被我的样子吓得晕过去,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然后韩修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身下骤然一空,整个身体似乎是被厄钰打横抱了起来。 眼前无法视物,纯粹的黑暗令韩修心惊肉跳。 厄钰抱着他走,每走一步,韩修就感到周遭空气冰冷一分。若不是腰间还戴着避灵珠,单是这里磅礴的鬼气,就足够叫他死去活来了。 第18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6 最终,韩修感到厄钰将他放了下来。 大概是一间封闭的房间,十分的阴暗,连鬼气都比别处的浓郁,应该是厄钰的居所。 “小钰,能不能将我眼上的布拿下来?”韩修低声请求,希望厄钰别再蒙着他的眼睛。 毕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要哭给厄钰看的,这样被蒙着眼睛,哭起来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吧? 然而厄钰毫不客气地否决了,轻笑着说:“都说不想让义兄看见我的样子了,还是蒙着吧。” 韩修不想放弃,于是深吸一口气,想再挣扎一下。 然而厄钰冷笑起来,转移话题,问他:“义兄,从你抛下我而去,已经过了一千一百四十九天了,这一千多天里,你可曾想过我?” 这么长的时间,厄钰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 一天见不到他狠心无情的义兄,他心头的怨恨就增加一分,一直到今日,这份经年累月叠加的仇恨,像是雪山上积累的寒冰,无论如何也消融不了了。 韩修感受到了厄钰这份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恨,冰凉的感觉从心头一直蔓延到指尖。 这时,厄钰的手指忽然又覆上他面颊,传来比之前更刺骨的寒气。 韩修被这彻骨森寒激得忍不住颤栗,想偏开头逃避,又怕激怒厄钰,只能硬着头皮强忍着。 而厄钰的声音传来:“回答我啊义兄,这三年来,你想过我吗?” 这问题令韩修心虚。 因为当年离开恶狱,回到天机府后,他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活死人的状态,意识也随即脱离了这个世界,从这副身体的角度来看,跟死了无异。 死人,又怎么会想另一个人呢? 韩修不忍心骗厄钰,也知道这时候厚着脸皮说想,八成会惹得厄钰嘲讽,于是只能低着头,沉默。 “好吧,看来义兄不想。” 厄钰轻笑着下了结论,听口吻,倒不像生气的样子。 而后他继续说:“义兄杀我立下大功,回到天机府便成了七真人之一,想必这三年过的逍遥自在,不知道,可曾娶妻生子?” 天师主攻驱鬼,并非修道,所以婚嫁是不做禁止的,故而厄钰有此一问。 韩修自然摇头,答道:“不曾。” 别说那时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就算好好地,他也不会在副本世界里娶妻生子。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明自己出去后的情况,就忽然听见厄钰说:“那便好。” 这是第一句,韩修听了无甚在意,但是后面还有第二句:“扒光他。” 这一句短短三个字,却令韩修浑身血液都彷如被彻底冻结。 扒光他——这是一句命令,但是显然不是对韩修说的。 所以,此刻这里除了韩修和厄钰,还有其他人! 韩修脑中轰隆隆一阵炸响。 怎么会有其他人?他完全没有察觉的其他人的存在。 而且……怎么可以有其他人?! “混账!” 不寒而栗的惊悚之感令韩修再顾不上会激怒厄钰,怒喝着挣扎要扯去眼前黑布。 但那黑布被厄钰施了法,未经厄钰同意,他便怎也扯不下来。 韩修奈何不得,又恐慌无比,于是咬牙与他谈判。 “小钰,让其他人出去,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想怎么算账都行,但是让其他人出去!” 其实韩修觉得厄钰是在吓唬他,因为即使到现在,他也仍未察觉到半点其他人的气息。 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该半点气息也察觉不出,如果不是厄钰说谎,那人就该是个家具一般的死物。 惊疑不定之中,笋子从意识里弹出来。【宿主,屋子里确实还有一个人,但不是别人,正是你当年制作的无心傀儡!】 【什么?】经历好大一场惊吓,忽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惊喜。 但随即这惊喜也被愤怒冲散。 厄钰简直丧心病狂,竟不是骗他吓唬他,而是真往屋子里塞了第三个人! 感受到韩修的惊怒交加,厄钰伸出冰凉手指,让他将垂下去的面孔抬起。 韩修低低喘着气,面孔惨白无比。 厄钰看着他,像看着极有趣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义兄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前我们同时被几百只厉鬼围攻的时候,你也没有这般慌乱过。” “那时候我害怕得躲在你身后,你还告诉我,越是面对恐惧的事物,越是要镇定以对。这可是你教我的,怎么你自己忘了呢?” 韩修眼睛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经历了刚才的惊惧挣扎,已经快没了力气。 见他这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厄钰才像是对猎物戏耍的尽兴,偏头淡淡道:“知愁,去外面守着,今日,不准任何人来打搅我。” 韩修竖起耳朵,听见低沉的脚步从旁边走过,随即是开门关门的吱呀声。 心中不禁暗道:知愁?是小钰给我的无心傀儡取得名字? 他想叫笋子帮忙分析一下,现在无心傀儡是什么状态,可是笋子没有出现……该死,被屏蔽了! “义兄,你知道吗?小钰想着这一天,可是已经想了好多年。” 厄钰的话语像是带着万千情愫,可是口吻却冰冷,听着像是自万丈深渊里吹来的阴风,刮的韩修彻骨生寒。 但他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微微张口,轻声叹息道:“对不起,那时你小,我总以为,你是说着玩……” 他话未说完,嘴唇就蓦地被厄钰封住了。 冰凉的吻,寒气逼人,实实在在用行动表明,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在说的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闹着玩。 恶狱鬼王的气息太冷,令韩修阵阵颤栗。 厄钰以为韩修是在害怕,于是微微退开一些。 “看义兄害怕成这样,那我……” 厄钰一手还托着韩修的脸,听语气,大约是一种嘲讽冷笑的表情。 韩修紧张的几乎不敢呼吸,煎熬地等着厄钰的最终宣判。 然后,他听见厄钰慢悠悠地说:“既然义兄怕成这样,那我当然得让义兄怕到底了。” 韩修:“?!……” 第18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7 恶狱鬼王要一个人怕,那真是不留余地的。 韩修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后也是想都不敢回想,连指尖都本能的发颤。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惊涛骇浪才平息。 韩修觉得自己大约是快死了,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样。 但在发觉厄钰要走时,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能让我看看你吗?”韩修趴在床头,撑着最后一点气力问。 厄钰大概是非常恨他,连洞房也不肯拿开他脸上黑布,害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厄钰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 厄钰大约不防被他突然抓住,于是冷笑问:“看什么呢?看我在你阴谋算计之下,变成怎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面对阴冷质问,韩修心中刺痛,但还是讷讷道:“好多年没见……只是想看看你。” “哦,原来义兄对我也会有如此单纯的念头。”厄钰故作惊讶,在床前半跪了下来。“那义兄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要被我这张血肉模糊的鬼脸吓到睡不着觉!” 阴冷声音充满恶意,冰凉手指随即扯下韩修脸上黑布。 韩修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若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厄钰当年遭万鬼啃食他是知道的。 如今便是叫他亲眼看看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那是怎么都无法平静面对的。 莫说血肉模糊,就算只是一道疤,都足以叫他会很难当。 可结果…… 厄钰并没有变得很可怕,他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只是好像长高长大了很多,轮廓变得硬挺锐利,不像三年前那样年少稚嫩。 有那么一瞬间,韩修有种看到孩子长大了的感动与惆怅,欣慰这孩子到底是闯过了一切磨难,成了这个世界的至高主宰。 可是这一切的感觉过后,韩修心痛知道这一定是假的,是厄钰幻化出来的人形面貌罢了。 挖无根鬼心、遭万鬼啃食,成就无相恶骨真身,不可能还留住最初的人形。 韩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开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厄钰也似耐心耗尽,冷冷一甩手,转身离去了。 门开的一瞬,韩修看到了此前一直守在门外的人。 这个被厄钰取名知愁的人,有一张平凡到没有一点特点的脸,一身黑衣,毫无表情,可是一双眼却无比深邃,像是深渊一样难以名状。 无心傀儡,那是当年韩修留给厄钰保命的无心傀儡! 看到他,韩修不由得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操控傀儡,让他为自己洗白。 可韩修太虚弱,这时难以自控地气血上涌,竟是眼前一黑,先昏了过去。 再醒来,韩修还是被笋子叫醒的。 此时天色总算微微亮了起来,韩修睁眼,总算看清周遭布局。 他躺在一个充满暗黑色调的房间里,身下是床,黑底金纹,透着阴森冰寒的鬼气。 韩修睁着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然后猛地想起什么,连忙在意识中召唤笋子。 他当年做出那具无心傀儡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并没有给他捏脸,于是是以一团黑雾作为面部。 所以别说那双深渊一样的黑眼睛了,就是那平平无奇的脸孔,韩修也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韩修忽然有些担心笋子弄错了,忍不住蹙眉问:【那个知愁,那真是我的无心傀儡吗?这是自己进化了吗?】 他是纯粹吐槽,没想到笋子点点头: 【他差不多就是一台玄幻版本的人工智能了,安装的cpu可是你的心啊,高级到这个程度,加上男主也不亏待他,不停给他投喂恶鬼扩容,能升级到给自己捏脸的程度太正常了。】 说着笋子双手捧住自己的小脸,对韩修眨巴眨巴大眼睛,可可爱爱地说:【我没事儿还给自己修饰一下外貌呢,你没发现我每天都在变可爱吗?】 韩修看着笋子萌哒哒的正太脸,忍不住捏一把:【确实每天都在变可爱。】 笋子大眼睛眨巴着,笑眯眯。 【说回正题。】 韩修做了个望天兴叹的惆怅表情,颇有些感慨。 【当年留下这具无心傀儡,是为了保护厄钰的,本以为这具无心傀儡就算不在战斗中报废,也一定不会保留多少力量,没想到居然还升级变更强了。】 笋子点点头,对韩修说:【是啊,我这边大数据抓取了一下无心傀儡的情报,发现男主不光给他取名,而且还给了他副鬼王的地位,除了不说话,他几乎就是恶狱另一个王。】 【另一个王?】韩修忍不住酸了。 他造的一个傀儡,连话都不会说的,被厄钰当小心肝儿贡着,他这个创造者,却成了阶下囚。 韩修深吸气,感觉嫉妒使自己面目全非。 好不容易平静情绪,韩修道:【我得把知愁的控制权夺回来,让知愁给我正名!】 笋子于是捏着小拳头,大声附和:【对,正名!】 【而且昨晚他好狠,光正名不够,还得让知愁帮我揍他一顿出气。】 【对,揍他!】 鼓完了气,一宿主一系统都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不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韩修对笋子使了个“你接着往下说啊”的眼神,可笋子却只萌哒哒地眨巴着大眼睛,完全没有出主意的意思。 韩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小声说:【笋子,你别告诉我,你没办法帮我拿回知愁的控制权。】 声音颤颤巍巍,非常的惶恐了。 笋子继续眨巴着大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那个啥……是有点困难呢。】 韩修不禁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小心地问:【有多难?】 【额……】笋子犹豫一下,像是怕直接说出来会让韩修绝望,于是委婉解释说:【我帮你分析一下哈。】 【你和知愁之间,一开始类似于主机和显示屏的关系,显示屏显示什么,你说了算,可是你怕自己死机后,知愁会跟着黑屏,于是就把cpu拿出来给了知愁。】 说到这里笋子停顿一下,咽了口唾沫,才缓缓说:【所以啊,现在你和知愁的关系……就是——完全没关系。】 令人窒息的答案,让韩修陷入断气了一般的沉默。 隔了好久,韩修才终于往肺里吸进一口气,用一种倔强的口吻说:【我九成的力量都给了他啊,这能叫没关系?况且我……】 韩修难过极了,停顿一下,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简直要委屈哭了。【我真正的心还在他肚子里跳呢,这能叫没关系?】 第18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8 所谓的无心傀儡,是指制作的时候会没有心——不是傀儡没有心,而是制作的人会失去心。 【恶狱】副本虽然有分身术的设定,可是和所有分身术一样,正主一旦消失,分身也就无法维持。 为了打破这条定律,韩修只好在分身术的基础上,结合了傀儡鬼术,不计代价地造出了无心傀儡。 而傀儡鬼术,是把大部分力量和心脏都挖给傀儡,当然意识也会跟着过度到傀儡身上,只把原身留给敌人,是鬼族在陷入绝境时,类似于壁虎断尾求生的一种逃生手段。 可韩修造这个傀儡是要帮助厄钰的,他自己还要去面对另外的麻烦,意识自然还得留在原身,只把不计一切保护厄钰的意念,深刻地度给了知愁。 韩修毕竟是人不是鬼族,他使用无心傀儡,过程要比鬼族惨烈的多。 因为当年是在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进行,所以还被路过的野鬼们围观。 于是即使到了现在,恶狱鬼界还流传着两个恐怖故事。 一个是跟厄钰有关的“恶骨出世”,讲的是厄钰吞没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恶鬼,把他们连皮带骨吃了个干净,这才成为了令天师都谈之色变的恶骨凶煞。 另一个就是跟知愁有关的,叫“血刹夺心”,讲的就是知愁“夺”了韩修的心。 原本恶鬼吃心也是鬼族的常规操作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因为那其实是活人在做无心傀儡,场面诡异且恐怖,以至于连鬼族看了都怕,这才成就了恶狱经久不衰的两个恐怖故事。 当然也由于这两个恐怖故事,厄钰和知愁在恶狱的地位超然不可撼动,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即使他们年轻,又是迅速上位,可至今也没有哪个鬼敢挑战他们的权威。 理过了知愁诞生的经过,韩修更加难过了。 因为当初他没有想过要回来,所以也没有设定任何让知愁跟他“相认”的意念。 现在在他胸膛里跳动的心,只是用积分换来的代理心脏,两厢分离这么久,知愁甚至已经完成了自我升级,跟韩修之间的联系更加微乎其微。 绝望之中,笋子微弱的声音重新响起:【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太危险了。】 有办法总好过没办法,韩修稍微激起了一点希冀,连忙问:【什么办法?你快说!】 结果笋子阴恻恻地说:【把知愁的心脏挖出来。】 【什么?】 【那是你自己的心,和你现在的躯壳是完全匹配的,当那颗心重新在你胸膛里跳起来的时候,足可证明那本来就是你的心,间接也能证明,知愁就是你的无心傀儡。】 韩修木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不等我把知愁的心挖出来,我会先被厄钰开肠破肚的。】 这是不难想象的后果,笋子自然也知道,还不忘补刀:【所以我才说危险,而且其实不用等男主动手,因为你根本连知愁都打不过。】 韩修佛了,感觉天昏地暗,前途一片渺茫。 但是他抱着头又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我为什么不能发挥知愁最原始的作用?知愁原本就是我的无心傀儡,是用来当我的新躯壳的啊,我直接将意识转移到知愁身上去,岂不完美?!】 这是个好办法,可笋子却只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忘了?知愁是你结合分身术改良后的无心傀儡,已经彻底独立了。原本我也是抱着一点类似的期待的,可是你一开始根本连知愁都没认出来,证明一点感应都没有了。】 听了笋子的分析,韩修却有点不死心。【不一定完全没感应啊,说不定是我太慌乱了,所以忽略了呢?】 这种可能也是很大的,毕竟人真正慌起来,亲崽子都能认错,何况是无心傀儡。 笋子略作犹豫,还是同意了韩修的观点,并建议道: 【那你得想办法多跟知愁接触,最好是肢体接触,毕竟是你的分身加傀儡,多摸摸,就算原本没感应,说不定也能重新连上感应呢。】 【啊这……】韩修无语凝噎,感觉这事难度不小,而且十分危险。 他思索一下,询问笋子:【除了知愁,恶狱还有没有对我有利的人或事物呢?】 知愁这事有点没谱,所以最好还得再想点备用计划。 笋子检索了一下整个数据,忽然高兴道:【还真有。】 【谁?】韩修期待问。 笋子给他说了个名字:【恶罗。】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韩修忍不住一阵恍惚,简直恍如隔世。 韩修当年为了完成男主崛起任务,明白自己得变得足够强,这样才有机会被选中,去恶狱接触男主。 为此,他前期可谓艰苦奋斗,不懈追求,就为了让自己在天师职业里变得足够拔尖儿。 皇天不负苦心人,日子久了,终有成效,他成了天机府包括镇谛府在内的年轻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拿下了打入恶狱内部的卧底重任。 千年前天谛晷的预言,不光人间的天师们知道,恶狱的鬼主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副本世界的设定很讲究公平。 人类阵营有天谛晷这个逆天神器,恶狱就分配了个叫万恶冕的东西,同样能预言,同样能由在任的鬼主操控,发动足以毁灭男主的大招。 不得不说,这些副本越到后来难度越大,好像玩儿死韩修才是副本存在的真正意义。 为此,韩修越到后来越难完成任务,每一次都得把命拼出去。 万恶冕的预言,历代鬼主都能看到,不过得知自己阵营里将出个不世恶鬼,鬼主们却丝毫没有咱家出了个“全村的希望”的欣喜,相反,那份惊惧不安,比之天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主要是因为恶狱以强为尊,而且存在可以相互吞噬变强的生存规则。 那些当上鬼主的大鬼,都是自己兢兢业业杀鬼吃鬼努力来的地位,好不容易成为鬼上鬼,还没快活够,凭什么接受被天降恶鬼一脚踹下高台的命运? 于是韩修当年不光听令于天机府,还打入鬼主统治体系内部,给当时做鬼主的恶罗当起了军师,就为了方便给恶罗乱进“谗言”,让恶罗找不到那位被万恶冕预言的天选之子。 第18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09 说起恶罗,也是怪惨的。 其实老罗同志性格挺憨厚,最初的目标也就是活着而已,于是为了不被吃掉而拼命吃鬼,吃着吃着就吃成了鬼主,他自己也挺懵的。 当上鬼主之后,恶罗才知道自己正好赶上男主崛起的时间,吓得整个鬼都方了。 赶紧征召恶狱有识之士给他帮忙,免得男主出世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吃了立威,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趁着这个好机会,韩修顺利上位,他毕竟臣子尊皇都当过,经验足,跟一群妖魔鬼怪争一个狗头军师的位置,还是小菜一碟。 说实话恶罗是真的憨,好几次几乎就要查出厄钰就是那个天选之子,但是又都被韩修成功带偏,一直到了厄钰成就无相恶骨真身,恶罗才知道自己被韩修骗了。 现在韩修也不知道恶罗在厄钰崛起后是个什么下场,八成是被吃了。 想想还挺对不起老罗同志的,毕竟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作为天生的恶鬼,好吃又好色,一天挑一个美人,晚上弄上床,早上弄上桌——没有一个被他看上的美人能逃脱这种命运。 当然了,韩修永远是例外,就另当别论了。 除了好吃好色,恶罗性格其实还蛮可爱的,作为恶鬼,他也就是想活下去而已。 不过实在没办法,谁让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本身就是一场场厮杀呢?况且,他又不是男主。 这么想着,韩修顿了顿,忍不住问笋子:【恶罗竟然还活着吗?他现在怎么样?】 如果恶罗还在恶狱的话,说不定真能帮上大忙。 笋子效率一直不错,很快给出结果:【在的在的,活的好好地,厄钰上位的时候,这货第一个跪地投降,厄钰非但没吃他,还留他当了手下。】 出人意料的结果,韩修忍不住惊讶。 惊讶过后,韩修忍不住苦笑。【不愧是老罗,这家伙保命向来有一手。】 笋子看韩修高兴,也喜滋滋,道:【恶罗也是个重要角色啊,要是能把他忽悠过来,说不定还可以帮你在男主面前刷一点好感!】 好感当然比不上洗白,不过能让厄钰顾念一点他当年的好,说不定折腾他时,就能下手轻点儿。 想着这些遥遥无期的事情,韩修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认得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当年的恶罗殿。 厄钰大概也是个对物质享受没什么追求的,当上鬼主之后,就沿用了当年的鬼主宫,风格样式没变就算了,连各处的牌匾都没换。 不知道的看了,说不定以为还是恶罗在当鬼主。 韩修本来就有些扛不住恶狱的鬼气,昨天又遭了罪,现在浑身痛,看了外面一眼后,就扶着门框虚弱得直打颤。 手不经意抚到腰际,一声轻响惊了他一下。 他低头,才看见是星缘给他挂上的避灵珠居然还在。 也不知厄钰是有意手下留情,还是没注意到这个,反正是把这个留下了,要是没这个小东西,他现在的疼痛还得再加个几倍。 韩修对恶罗殿的地形很熟,稍稍缓了几口气后,便试探着往那黑色的回廊尽头走了过去。 他记得,穿过这道回廊,外面是个特别大的广场,广场上有高台,高台上有八根石柱,是恶罗当年的恶趣味,专门用来杀人的。 八根石柱各有作用,什么凌迟扒皮拆骨,人一绑上去就全自动处理,上去的是个人形,下来的是什么形全看运气。 厄钰当年就被绑上去过,差点丢了小命,希望他对这东西有阴影,已经给拆了。 不过当韩修一步三晃地走到门口,就看见那辽阔的广场上,高台还是高台,石柱还是石柱。 居然没拆,而且上面有新鲜的血,看样子近期还使用过。 一看到这些,韩修忍不住跟笋子叹气:【这些东西居然还在,我真的很没安全感啊。】 笋子那边却忽然发来好消息:【喜讯,男主仇恨值减1%,目前仇恨值99%,请宿主再接再厉!】 【嗯?仇恨值减了?】韩修懵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减的很少吧,不过确实是减了,本来他是没打算能看到仇恨值下降的,结果忽然来这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啊。 不过高兴归高兴,韩修忍不住疑惑:【之前一直没动静,怎么突然这时候减了?】 笋子也有点疑惑,犹豫说:【洞房花烛嘛,你又被吓成那样,他仇恨值降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是吗?】韩修有点不相信。【如果是那样,不该当时就减了?怎么拖到现在?】 问完韩修忍不住想,难道是才回过味儿来?那他反射弧也太长了。 疑惑中,一只带着森然凉意的手掌悄无声息抚上韩修肩头。 即使隔着衣服,韩修也还是被那熟悉又彻骨的寒意给激得打了个冷战。 缓缓回过头,果然看见了厄钰熟悉的、带着冷笑的面目。 “本来想亲自带义兄来看的,没想到你自己就走来了,看来还是如当年一样,总能轻易猜到我的心思。” 厄钰微笑开口,声音此刻听来竟是有些好听的。 但韩修心里沉了一沉,感受到话里到凶凛的恶意。 他没敢接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自己唯一的保命符。 ——知愁站在厄钰身边,一身黑衣,面瘫无表情,双眸像深渊一样黑沉,看着高冷又无情。 昨晚韩修乍然看见这双黑眼睛,还感觉深刻,但现在他明白,知愁这双眼睛就是没有焦距,啥都不看而已。 这种样子才是正常的,毕竟是他做的玄幻版人工智障,哦不,人工智能。 不能智障啊,真智障到完全连不上他这真主人,那他可就没活路了。 韩修不能让厄钰起疑心,没敢看知愁太久,只匆匆一瞥就低下头。 厄钰抬起韩修垂下去的面颊,让他面对广场高台上的八根石柱,轻笑着说: “义兄,这些我可都是为你留着的,以你尊为天机七真人的灵脉之体,八根刑柱,一根一根的上去试一遍,应该死不了吧?” 第18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0 韩修脸上血色褪尽,总算明白过来,刚刚减掉的1点仇恨值,原来是在这里。 他还没上去,厄钰就高兴得掉仇恨值了,可见是真的想让他上去,都不知道期待多久了。 韩修身体虚弱,有点站不住,便别开脸,扶着门框,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坐了门槛上。 “小钰太看得起义兄了。”他把脑门靠在门框上,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哪里试得了八根?一根就死了。” 他想好了,要是真被绑上去,就叫笋子开上痛感屏蔽,然后什么都不想了,两眼一闭,用最安详的表情去死。 毕竟死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他都死过多少次了? 听他说一根就会死,厄钰却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 韩修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抬头去看,结果就见他轻轻招了下手,然后,角落里飞快窜出个熟悉的身影。 一见这身影,韩修心里有点高兴,因为这就是他刚刚还在和笋子讨论的,能够刷好感的工具人啊。 老罗同志对着厄钰恭敬又娴熟地单膝下跪,露出个谄媚又可爱的笑容,积极道: “八根刑柱虽然可怕,但只要操作得当,试完八根都不死,也是可以的。” 恶罗跳出来捅这一刀,韩修是没想到的。 毕竟这八根石柱都是这混蛋搞出来的,怎么才能既折磨人又死不了人,恐怕这恶狱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韩修脊背发凉,在想要不要现在把这家伙的嘴给堵上,免得他再说什么虎狼之词。 然而也就只能想想了,因为他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干瞪眼,听着这货天上地下地满嘴跑火车。 “主上放心,只要多给我些时日,别说八根刑柱试完不死,还能将受刑时间不断延长,在上面挺个八天八夜也不是没可能啊。” 恶罗一边跟厄钰夸夸其谈,一边苍蝇式搓手,那兴奋的小眼神,那积极的小表情,韩修怀疑这货对自己的仇恨值恐怕比厄钰还高。 厄钰淡淡听完,似乎有些高兴,别有用心地看了一脸麻木的韩修一眼,对恶罗一点头:“好,那你慢慢研究。” 说完,一转头就走了。 韩修这才终于抬头看厄钰的方向,不过目光一直追着知愁的背影,眼里满是不舍。 当着厄钰的面,他都不敢多看知愁一眼,更别说上手摸了。 心里那个凄凉,恨不得扑上去抱住知愁的大腿,求他赶紧跟自己连上。 等到厄钰和知愁的身影完全消失,韩修才无力地叹一口气,又将脑门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显得了无生气。 感觉很累,想休息。 于是,就干脆闭上了眼。 结果肩膀忽然被人踢了一脚,幸亏靠着门框,没滚出去。 韩修被踢得晃了一下,超疼的,但是眼睛都没睁开,毫无诚意地说:“大王饶命。” 大王,这是过去韩修对恶罗的称呼。 实在不是韩修想这么叫,而是恶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一个鬼,他就觉得王好听,加上个大字就更好听了,于是逼着韩修喊了他十年的大王。 当年恶罗憨憨,被韩修一路坑蒙拐骗,丢了大王的尊位,成了厄钰手下的打手,每天战战兢兢讨生活,好不凄凉。 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当年是被韩修骗了,而这骗子见了他,居然还毫无悔改之意。 新仇加旧恨,罗大王真是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现在就把韩大骗子绑上刑柱,先活剐一顿再说。 但这时,韩修虚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冷静点,现在弄死我,你自己也活不成了。” 这话自然是为了自保,不过从韩修嘴里说出来,竟然变得严肃周正,仿佛自己生死是小,大王安危是大。 恶罗当场心头抽抽一下,差点就给感动了。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恨恨地又踹了韩修一脚,怒骂:“你休想再欺骗本大王的感情,我再任你玩弄我就是猪!” 韩修仍旧闭着眼,叹口气,点点头道:“大王英明。” 见他仍是一副毫无诚意的模样,恶罗简直怒发冲冠。 但在他发飙之前,韩修又说了句:“人鬼有别,各为其主,对你不住,实属无奈。” 这一句就有点儿感情了,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十分有格调和诚意,恶罗默默听着,忍不住又有点感动。 但是想到自己前一句话,于是不能当猪的决心让他再次清醒。 “休要再来蛊惑本大王!” 他大喝一声,怨气滔天。 “当年就不该心软,就该把你弄上床艹个半死,再弄上桌连骨带肉全吃下肚。” 虽说罗大王真的很气,但是这时说话口气已经稍缓一些,不似之前那般凶恶。 韩修唇角微微提起弧度,眼睛终于睁开来,坐在地上对恶罗行了个礼,说:“大王隆恩,铭感五内。” “滚滚滚!”见他这副俊雅又无赖的样子,恶罗真是嫌弃死了,边吼边赶苍蝇似的直摆手,然后一撩衣摆在韩修身边坐了下来。 想想还是气不过,手肘子在韩修肋部狠狠捣一下,才恶声恶气地问:“你是人?” 韩修疼的脸色煞白,闷哼着忍了,才点点头:“嗯。” “天师?” “嗯。” “天机七真人?” “嗯。” 得了韩修一连三个嗯,恶罗心中悲愤交加,咬牙切齿了一阵,简直快哭了。 “韩修!你骗得我好惨!直到你不告而别,直到他们都说你是人、是天师,我还向着你!我还骂他们!” 恶罗说着攥起两个大拳头,一副要跟韩修同归于尽的架势。 但最终只是眼眶含泪,愤愤砸了下旁边门框,自暴自弃说:“我当年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信了你整整十年!” 第18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1 传说恶罗最初也是做过人的,而且是个铁憨憨。 他喜欢上一个姑娘,但姑娘不喜欢他,叫他莫要纠缠。可是恶罗憨啊,信了什么烈女怕缠郎的鬼话,日日在城门口缠那姑娘。 姑娘被缠的实在受不了,就说你若能让这城门三天不关,我就嫁你,否则你就死心吧。 那一丈多高的巨大城门都是日落就关的,用护城河水联动的绞盘关合,就是头牛也无法阻止它关。 可恶罗憨啊,他不想城门关,就干脆把自己卡在门缝里,想着只要自己头够铁,城门就关不了。 于是,他就被城门夹死了,成了恶狱里的鬼。 听着恶罗自白脑子被门挤了才会信自己十年,再联想这个关于恶罗为人时期的传说,韩修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替恶罗心酸。 最终叹息着低下头,愧疚道:“对不起。” 其实当年他是想过要给恶罗谋一条生路的,毕竟男主崛起做鬼主是天命,不是他这炮灰命能阻挡的。 他当时就给恶罗出了个馊主意,让恶罗假装输给某个大鬼,顺势把鬼主之位让出去,这样就可以置身事外,不用再担心厄钰的威胁了。 但是恶罗别的都听他的,就这点不行。 他毕竟好吃好色这么多年了,让他重新做回一个普通小鬼,实在不甘心,所以韩修也没办法,只能坑他到底。 回想当年种种,韩修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恶罗,但事已至此,除了说声对不起,也实在是没别的能做的了。 韩修说了不少话,人是真累了,于是靠着门框又闭上了眼。 恶罗还在一旁瞪着他,忽然伸手到他腰间,将那避灵珠给扯了下来。 避灵珠一离体,韩修的灵脉之体立刻暴露在森然鬼气之中,登时一阵蚀骨的刺痛入侵周身,疼得他呜咽一声,抱着肩膀瑟缩起来。 “还我……”牙关颤颤,发出的声音几乎不成调。 “我就说你个活人怎么能在恶狱行动自如,原来都是这东西的缘故。” 见他痛苦,恶罗一挑眉,冷笑说话的声音十分快意。 “看你这样子,离了这东西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先这样吧,我也正好估量一下你的底子,毕竟保证要折腾你八天还不死,就当提前练手。” 听着恶罗煞有其事的恶鬼恶语,一向能言善辩的韩修却一声不吭。 恶罗本来拿住韩修痛脚正洋洋得意,想着终于扬眉吐气,结果却没见韩修可怜兮兮求他,于是感到诧异,遂低头去瞧。 这一瞧,才发现韩修蜷缩得像只鹌鹑,头低着,脸色惨白,正咬着自己袖子苦苦忍耐。 这情形看的他皱眉,不满地嚷嚷起来:“你装什么硬骨头?这时候就该跪下来磕头求我把东西还你。” 韩修脸色惨白着,这才睁开眼,张口,用发着抖的微弱声音说:“我对不起你,我没脸求你。” 恶罗一愣,脸上的快意忽然没了。 然后他一跺脚,把避灵珠扔回韩修怀里,拍拍屁股站起来:“拿好拿好,真把你玩儿死了我还得跟着陪葬,就特么晦气!呸!” 气鼓鼓的呸一口唾沫星子以示鄙夷,罗大王雄赳赳地一扭头,走了。 看着恶罗走远,韩修有些费力地把避灵珠系回腰带上,长舒了一口气。 意识中,笋子弹出来,忍不住感慨:【这恶罗一点儿没变啊,还是这么憨,你这以退为进的手段玩十年了,他还是会中招。】 恶罗对别的人或鬼是没有半点情面的,该吃吃,该睡睡,急色老饕的可怕形象屹立不倒,但是对着韩修他就是一副嘴硬心软的调调。 韩修稍微卖点惨,他一准丢盔弃甲。 当年恶罗殿的狗头军师不止韩修一个,越到后来,反对韩修的声音就越多,恶罗听得多了,自然就要怀疑的。 可只要被怀疑,韩修就会期期艾艾地叹一口气,对恶罗道:“既然大王生疑,那便杀了我吧。韩修三生有幸能在您麾下效命,不枉此生。” 每每一听类似的话,恶罗势必心软,非但不再怀疑他,还会把怀疑韩修的鬼军师们揍一顿。 以至于当年笋子总是忍不住吐槽,说韩修专门进谗言、害忠臣,走的是祸国妖妃的剧本。 而若不是韩修将恶罗的性情完全吃死,当年还真不一定保得住厄钰。 韩修那时只把一切当任务,并不太往心里去,如今回想,对恶罗越发愧疚,他忍不住摸着心口叹气:【哎,良心好痛啊,以后有机会的话,得对老罗好点儿。】 虽然【恶狱】副本难度大,男主仇恨值居高不下,现在还随时面临八大刑柱的威胁,但韩修本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信念,还是很坚定。 只要还没真给绑到刑柱上去,那就不能放弃,怎么也得再挣扎挣扎。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恶罗这个前任鬼大王憨心不改,又被韩修这个由笋子盖章的祸国妖妃给蛊惑了回来。 罗大王嘴上对厄钰尽忠,要研究出能让韩修体验完八大刑柱还不死的法子,可行动上却不这样。 “吃吧。” 一大早,罗大王打了只野兔,亲手烤了给韩修送来。 虽说恶狱的兔子多少有点变异,看着怪恐怖的,而且烤的黑不溜秋,不过韩修闻到好闻的香味,知道能吃。 于是不讲究了,抱起来就啃。 他到恶狱已经两天了,没吃没喝,身体还遭罪,要不是天生的灵脉之体,生命力要比普通凡人顽强,恐怕等不到恶罗送来的这一顿,八成已经升天了。 韩修一口气啃了三条兔腿儿,想起要对恶罗好点儿,于是把剩下那条兔腿儿递给恶罗:“你也吃。” 恶罗好吃好色都是到了极致的,当鬼主那会儿骄奢淫逸,只要看见别人吃东西,哪怕只是看见牛羊吃草,他都会来食欲,要吃个人或鬼解馋才行。 记得韩修刚刚应聘上岗,面见恶罗的第一天,这家伙就看上他了,打算贯彻他对待美人的床上、桌上两步走作风。 结果韩修给他做了顿饭,三菜一汤,就这么把罗大王的胃给笼络了,从此保住小命,开启了进谗言、害忠臣、搞垮恶罗王权的奸臣道路。 现在韩修身陷囹圄,给罗大王做饭是不可能的了,也就只能借花献佛,把罗大王送来的烤兔子还一条腿儿回去。 恶罗旧习不改,明明是自己烤的兔子,烤的黑不溜秋,一看就不好吃,但是韩修给他递回来一条腿,他盯着瞧,还真一副很想吃的样子,甚至吧唧嘴咽了下口水。 不过他毕竟是当过大王的鬼,不至于这么跌份儿,强装嫌弃地摆摆手说:“拿开,本大王还没混到要吃这种猪食的地步。” 韩修默默笑了,也不拆穿,把剩下的兔头也啃了。 他可不敢浪费,吃了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第18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2 恶罗见他笑,嫌弃地直皱眉。 “笑什么笑?没发现本大王暗示你是猪吗?” 罗大王脑子不太好使,能想出这种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来,是很不容易的,要是对方却没注意到,那可太没有成就感了。 结果韩修咽下最后一口兔肉,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说:“大王觉得自己烤的兔子是猪食,我却觉得胜过世间一切珍馐美食。” 突如其来一通彩虹屁,恶罗假装扫了扫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马屁精!” 说着,他从腰间拿出一条软尺,对韩修勾勾手指道:“站起来,让我给你量量。” 韩修依言站了起来,笑着打趣:“大王带吃的来就够了,新衣服就算了吧?我实在不好意思收啊。”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收,实际却站得笔直,还展开手臂,生怕恶罗给他量的不准。 现在他身上这套衣服已经不成样子,本来就沾了血,那晚还被厄钰撕坏了好几处,平时走动都不敢动作太大,怕走光,确实急需一套新衣服。 恶罗一手将尺头按在他肩头,一手将尺子拉到他腰际,按在腰窝的位置,然后掏出张兽皮卷,拿跟烧焦的树杈子往上面记尺寸。 尺寸记好,他才冷不丁地说:“谁要给你做新衣服?这量了是要改刑柱的尺寸,那八大柱以后就你一个人用了。” 韩修僵了一下,轻松的表情慢慢消失,变得很忧郁。 但尽管心里难受,为了不给恶罗的新工作添麻烦,还是张着手臂配合他量。 恶罗看着他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呵呵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初要是一心一意效忠我,让我把他给吃了,你又怎么会落得今日下场?” 恶罗当年确实是有机会吃掉厄钰的,都已经抓到手了,却又被韩修阻止了。 那一次对韩修来说,也是惊心动魄的一次,几乎都以为要保不住男主了、任务要失败了、他要原地灰飞烟灭了。 那是韩修带厄钰的第七年,厄钰已经出落成了个俊秀的少年模样。 作为天谛晷和万恶冕预言中的天选之子,厄钰生有一颗无根鬼心,那玩意儿就跟个坐标器似的,厄钰越长大,信号就越强,天谛晷和万恶冕就越能预测到他的位置。 为了保护厄钰,韩修逼着他到万鬼盘踞的血海深林修炼,这样万恶冕就算能预测到个大致地点,那里也绝不止厄钰一只鬼,还有机会蒙混过去。 不过随着时间增长,万恶冕预测的频率越来越多,每次一给出地点,恶罗殿的狗头军师们就一拥而去,把坐标地的大鬼挨个儿抓来,抓来之后就挖心。 人无人心会死,鬼无鬼心也会死,可是,生着无根鬼心的鬼,就算心被挖出来,只要鬼心不毁,他就永不会死。 最后那几年,七七八八逮了上千只鬼,广场的八大刑柱在那时起了不少作用,不然剜心的刽子手都要累死了。 因为有韩修这个内贼,厄钰大部分时间都能有惊无险地逃过大劫。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有一次,厄钰也被抓,都绑到了刑柱上去。 韩修自然是急疯了,闯入恶罗殿,冲恶罗高声求:“请大王放过我儿子!” 恶罗此前一直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乍一听见很受刺激,而且韩修那种焦急在意的模样,他前所未见。 于是莫名的,罗大王妒火中烧,就冷冷说:“既然是你儿子,长得想必不差。今夜就让他来伺候伺候本大王吧,明早就是本大王的早饭。” 韩修一听这话,简直头皮发麻,当下顾不得许多,厚着脸皮打苦情牌: “我活着时没能保住我那可怜的妻子,如今死了,怎么也要保住我和她的儿子,大王要吃我儿子,我不敢违抗,但还请大王吃他之前,先把我吃了。” 恶罗以前听韩修这样卖惨,就会不自觉得心软,但是这一次,听着韩修口口声声说妻子、说儿子,甚至要为了儿子去死,心里就很堵。 于是他生大气了,一拍桌子对韩修说:“不吃你儿子也行,你去找个跟他一样好看又好吃的来给我,我满意了就不吃他了!” 韩修一听,顿觉有希望,于是扭头就去找好吃的了。 在恶狱深处有一条极恶道,在那最深处,生着一种通体玉白的极恶美人果。 恶罗很早前就说想吃,可是那极恶道里的鬼气,却非一般小鬼能承受,就算是大鬼进去,回来也得脱层皮。 所以就算是恶罗这种朴实无华的恶狱吃货,也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去折损恶狱鬼将,因此,他一直没吃上过这传说中的美味。 可后来过了两天,韩修就把那极恶美人果放在了他面前。 韩修是活人,进一趟极恶道真是比小鬼还惨,可他不能暴露活人血气,只能跟笋子兑换了道具封住所有血气,表面看不出一丝伤。 但他奉上极恶美人果的时候,恶罗却看都没看那果子,而是盯着他看,看了好久,眼神一会生气,一会心疼,纠结无比。 最终,恶罗收了极恶美人果,摆摆手,准韩修带儿子回家了。 当年韩修醉心于搞事业,而且是个跟钢筋一样死直死直的直男,所以从未注意恶罗的心意。 到如今,钢筋成了蚊香,再回头看,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禁抬头看恶罗,神情又愧疚又尴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恶罗正半弯着腰,在量他的腿。 先是量小腿,然后量大腿,最后居然把尺拉到了大腿根儿。 韩修惊跳一下,连忙按住他手,蹙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结果恶罗一声不吭,大手执意要去量。 韩修头皮一麻,一把薅住恶罗头发,把他头拎起来,恶狠狠瞪着他道:“你发什么疯?!” 恶罗仰着脸,露出个死乞白赖的笑,舔舔嘴唇说:“量尺寸啊,当然所有地方都得量。” 第18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3 韩修简直气疯了,死命推他脑袋。“滚!” 恶罗本打算偷偷揩点儿油,这会儿行迹败露,于是干脆不装了。 韩修越推他,他就缠的越紧,最后干脆直起腰,将韩修整个人抱住,一手箍住他腰,一手从他腰带往下滑。 “你别动,我就摸摸……不乱来……” 恶罗一个急色老饕,不碰韩修就算了,一碰真是忍不住,可韩修纵使对他有愧,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补偿他。 当即愤然反抗。 他身体弱,险些被恶罗得手,拼了全部力气挥出一记老拳,这才把恶罗打得退开,自己也累的站不住,拼命扶着墙才没瘫倒。 对于恶罗的冒犯,他倒没有疾言厉色,而是努力稳住身,好言相劝:“大王,看在我这么惨,也算遭了报应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恶罗一咕噜坐起来,就坐地上,直愣愣抬头看着韩修,说:“装什么烈女啊?刚来那晚不是就被鬼主草了吗?我就摸摸都不行是吧?” 韩修气的头晕,又没脸解释什么,于是只能忍着。 见他不解释,恶罗伸出根指头,点点韩修,像是很不甘,但最后只悻悻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这天晚上厄钰又来了,还是让知愁守门。 这次厄钰比上次还过分,韩修被他折腾的半死,几次都掉泪了,忍无可忍地求厄钰,可从头到尾都没得到一点儿温情。 一直到天亮,厄钰才放过他。 韩修半死不活的缩在被子里,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好一会,才伸出一条发软的胳膊,艰难去拿落在地上的衣服。 避灵珠一直系在腰带上,衣服被脱了就一同扔在了床下,韩修是活人而且是灵脉之体,避灵珠不贴身戴着,就会饱尝鬼气侵袭之苦。 韩修努力了半天,可衣服离得有点远,他怎么也够不着。 偏偏知愁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来,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床边。 韩修连忙收回手,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 倒不是对自己的无心傀儡还不好意思,而是怕厄钰借题发挥。 毕竟经过好几个世界了,韩修对男主的属性多少有点分寸。 如果他敢在别的男人面前暴露哪怕一点,厄钰八成都会吃醋到发疯。 有了这种自知之明,韩修明知知愁是自己无心傀儡,却也时刻如履薄冰,绝不能有分毫越矩行为。 想着这些破事,韩修心力交瘁地闭了眼,放弃马上去拿避灵珠的想法,只能等厄钰带知愁走。 然而未听到厄钰发话,韩修听到衣料摩擦声和避灵珠特有的轻响。 韩修愕然从被子里探出视线,就见知愁把避灵珠从衣服里找了出来,然后,放在了他枕头边。 韩修心一拎,连忙去看厄钰反应。 却见厄钰在低头整理衣袖,似乎完全没注意。 韩修不由吃惊,意识到,捡避灵珠是知愁自己做出的行为。 他看着避灵珠,呆愣了好一会,最后,简直激动得快要掉泪。 ——果然他跟知愁还是有感应的,肯定是他想要避灵珠的意念很强,知愁感应到,所以就走进来帮他拿了! 然而不等韩修激动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义兄,你是在勾引知愁么?” 非常冷的一声,透着无尽的冷酷与讥讽。 韩修因为惊喜来得太快,有点收不住,于是一直盯着知愁看,结果还没回过神,猛然听了这么一句,整个人从惊喜陷入惊吓,连忙看向厄钰,随即被他冷冰冰的眸子盯得往后缩了缩,同时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厄钰小时候很可爱,但现在这种阴鸷可怕的样子,真的非常吓人了。 以他这几天表现出来的狠辣无情,即使不说话,韩修也要战战兢兢,而现在忽然说了这么危险的话,韩修简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厄钰嘴角噙着冷笑,倾身靠近韩修一些,深红眸子逼视着韩修,低声说:“说起来,义兄是很擅长勾人的,叫旁人为你死心塌地的本领,你真是练的炉火纯青。” 韩修正慌乱,莫名听了这种带有指责意味的话,一下皱起了眉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反驳。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激怒厄钰,但是忍了忍,还是忍不过,愤然别开视线,用力攥着避灵珠,低声说:“我现在人在你手里,你想怎么羞辱就怎么羞辱吧,你高兴就好。” 厄钰眉梢一扬,脸上笑容变得有些刺目。 “义兄真是巧舌如簧,明明是自己喜欢勾三搭四,还不让人说。说了,就伪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可怜样子。” 他一边字字诛心,一边伸手抚摸韩修面庞,笑容依旧明朗。 “也是,生的这副好皮相,又极擅玩弄心术,谁到了你面前能把持得住呢?” 玩弄心术?把持不住? 韩修就莫名其妙了,虽说当年被笋子盖了个祸国妖妃的章,但那也是对着恶罗的,厄钰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跑来损个什么劲儿? 厄钰似乎看出韩修眼里的疑惑,于是笑着说:“我仔细检查过了,你身上没有多出什么伤,反而气色还好了一些,可见把你交给恶罗的这两日,他没有难为你,还对你不错。” 韩修呼吸一滞,忽然明白厄钰在想什么了。 恶罗当年是出了名的好吃好色,没有一个美人能逃出他的魔掌,韩修是唯一例外,而且还在恶罗手下混的风生水起,于是那时跟韩修敌对的军师们,没少在背后编排他跟恶罗的艳情。 韩修自己没去深究过,但也知道是些卖身求荣的老剧情,所以在恶罗统治时期,韩修魅惑主上的妖妃形象其实挺深入民心的。 毕竟真正算起来,恶罗也确实是被他迷惑的走上了亡国昏君的路子。 “当年恶罗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便罢了,如今分明已经知道,本该新仇旧恨一起算才对,结果……” 厄钰停顿一下,神情变得深不可测。 “他非但没有伺机报复,反而还念着旧情,分毫也不舍得伤你。义兄的魅力,真是令我佩服。” 韩修怔怔听着厄钰的冷言冷语,心中羞愤,气的半死,简直想把面前这口不择言的小王八蛋掐死。 第18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4 大概是气太狠,韩修反而发作不出来。 而且仇恨值摆在那儿,他也没那个底气去发作什么。 “怪只怪,恶罗太怕死了,他不是不想报复,是不敢。” 韩修苦笑一声,尽量表现的稀松平常。 “如今我这羸弱身子,可能稍微碰一下就死了,而他还跟你夸下海口,要我活着受完八根刑柱的。” “哦,是这样吗?”厄钰含笑问。 韩修微微偏过脸,避开厄钰的手指,回视厄钰双眸,有些疲惫地说: “你要是想借他的手处置我,该提前让他知道,你如今虽然还叫我义兄,但其实早没那情分了,你不是不愿杀我,只是不想我死的太轻松。这样,他才敢放心动手,你说是不是?” 厄钰如今真是变坏了,故意让恶罗接触韩修,其实是想看恶罗报复韩修,结果恶罗没能如他的意。 韩修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已经替老罗同志捏了把汗,一边暗叹又害了老罗一把,一边小心周旋,希望能帮恶罗撇干净。 然而韩修话刚说完,就觉得下巴一疼,是被厄钰用力掐住了。 厄钰盯着韩修,眸光不善。 “义兄还真是重情义,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明着暗着的帮恶罗洗刷嫌疑。” 韩修眉头一皱,心中惊了:这小子心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复杂犀利?我都说的这么隐晦了,他居然还能看出来! 作为一名资深戏精,韩修很快稳住心态,对厄钰露出个凉薄的笑意,说:“实话实说罢了,你觉得义兄是在帮,那就是帮吧。” 不承认,不否认,随你怎么想——韩修此时只能对厄钰表达这种不在意的态度,如此,才能让厄钰也对恶罗不在意。 看厄钰现在这反应,显然是韩修越在意什么,他就会拿什么开刀,韩修必须拿捏好分寸,才能不连累老罗了。 厄钰默默审视韩修表情,似在斟酌。 过了一会,他松开韩修下巴,露出个索然无味的神情,说: “我听说,义兄对恶罗其实也是忠心耿耿,知道他想吃极恶道的极恶美人果,还特地去为他摘过,有这回事吗?” “有。”韩修点头,回答的平静无波。 不过他心里却忍不住躁动了一下,想着这是个刷好感的好时机,毕竟他当年去摘那倒霉果子的初衷,是为了从恶罗嘴里换厄钰这个小没良心的。 只要把这事说出来,厄钰多少该有点感动。 “我当初去摘那果子,其实是为了……”韩修整理好情绪,准备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然而话到嘴边却打住了,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能说,说出来老罗怕是活不过今天! 要知道那时恶罗可是扬言,要先睡了厄钰,再吃了厄钰的。 要是把这件旧事扯出来,加上之前厄钰对恶罗已经有怀疑,说不定厄钰新仇旧账一起算,直接就把恶罗给吃了。 想到此处,韩修默默攥拳,只能痛心地放弃用这件事帮自己刷好感。 厄钰见他欲言又止,便问:“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向他献媚?” 韩修白着一张脸,露出个生无可恋的惨淡笑容,点点头:“是,你说得对。” 听他承认,厄钰眸子微微一眯,显出几分压抑的薄怒。 然后不等韩修明白这怒意从何而来,就听厄钰冷声说:“那义兄也向我献个媚吧,毕竟现在我也是恶狱之主了。” 韩修愕然,目光随着站起来的厄钰慢慢抬高,脸色持续变得苍白,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也想要极恶美人果?” 厄钰回头,无情冷笑道:“是,很想要。” 确认了厄钰心思,一股寒意涌上来,韩修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却是点点头,破罐子破摔的笑着说:“好,小钰想要,义兄就去给你摘。” 意识中,笋子弹出来,焦急提醒道:【宿主,想办法拒绝啊,当年你全盛时期闯极恶道都没了半条命,现在去不是送死吗?】 韩修无奈极了,对笋子道:【我也想拒绝啊,可是拒绝不了的。肯定是我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故意整我出气。】 【唔,确实刚刚检测到男主愤怒值爆了一下。】 韩修心中惨淡,无奈道:【所以啊,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吧,闯极恶道我还不一定死,可要是真惹急了他,把我绑到刑柱上去,那就真完蛋了。】 看着韩修沮丧又无奈的表情,笋子皱巴着一张小脸,哭唧唧的样子。 【你当年是为了救他才不计代价去闯的极恶道啊,这混账东西,太不是人了!】 韩修惨到绝境都感觉不到自己惨了,摸摸笋子的头,叹气道: 【旧事不能提,不能再拖老罗下水了……而且不知者不罪嘛,小钰也是不知道啊。】 韩修自我安慰着,努力给自己打气:【要是他知道一切,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这么说着,还有心情畅想未来。 【等我将来洗白了,我绝不轻易原谅他,要让他跪着,跪榴莲,不跪破一百个榴莲别想起来。】 …… 极恶道是一条凶途,其中鬼气磅礴阴森,就连鬼类都不能全身而退,何况韩修是个大活人。 当年他闯这条道,实在是为了救厄钰,没有办法了,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进来。 如今迫不得已二进宫,居然是被厄钰这没良心的狼崽子逼着进来的,心中真是酸的发苦。 而在韩修进入极恶道之后,厄钰和知愁便也跟着到了。 站在极恶道的入口处,厄钰凝视着那冰窟深渊,英俊的面目显得十分冷漠。 “知愁。”厄钰忽然低唤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说。 知愁于是将脸转过来,深邃无光的眸子对着厄钰,是在待命。 结果厄钰却只是问了他个问题:“你知道他为什么说谎吗?” 知愁没有自我意识,自然不会回答他。 可厄钰一直当知愁是心智有缺陷,不会说话而已,但是他的心事,知愁一定是可以懂的。 毕竟这么多年了,知愁对他的了解,已经到了近乎心意相通的境界。 比如早上他只是刚刚动了念头,还没有开口,知愁便察觉到他的想法,主动进门来,将避灵珠捡起给了韩修。 第19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5 也正因这份默契,他才给知愁起名知愁,因为,知愁是这世上最忠心他、也最懂他的人了。 只可惜,十多年了,知愁从未开口说过话,除了保护他,从未主动做过任何事情。 天涯海角,人间恶狱,不管他在哪儿,知愁就一定跟到哪儿。 如果有危险,知愁一定会冲在他前面,寒来暑往,十数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 厄钰不止一次追究过知愁的来历,也想过很多让知愁开口的办法,但是全都一无所获。 于是渐渐地,他就接受了知愁永远不会说话的事实,也习惯了向知愁问一个问题,再自己找答案,这种自言自语的聊天方式。 厄钰看着极恶道的深处,目光渐渐冷了。 “我都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了,因为我所知道的消息里,他当年去摘极恶美人果,其实是为了从恶罗手里换我。” “可今日我提及这事,他却承认摘那果子只是为了恶罗,半点不提为我。” “我猜,他是要护着恶罗,怕我追究恶罗当年的冒犯,所以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说实话。” 厄钰沉吟一下,神色消沉而阴冷,透出一些讥诮:“恶罗对他当年背叛毫不计较,他对恶罗又是如此袒护,真是好令人感动的一对儿。” 说着话,他红色眸子看向知愁,冷笑着问:“若是他知道我当年如何对付恶罗,怕是会气得想再杀我一次吧?” 知愁无言,深邃无光的眸子只静静看他,似什么都懂,又似什么都不懂。 厄钰早已习惯,忽然阴阴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义兄啊,你实在是太会勾引人了,任谁被你招惹之后,都会忍不住想要把你从人到心都完全霸占。” “若我当年就那么死了,你跟恶罗如何我都管不着,但如今我活着,可就见不得你把别人看的比我还重了。” “所以这种为了旁人不顾自己安危的事,你可不要再做,否则下一次,我恐怕会嫉妒到忍不住……忍不住真让你死在我手里。” 他说着话,便迈开步子,一同踏入了极恶道。 极恶道深处一些的地方,韩修已经连站也站不住,只能扶着阴冷的墙壁,一点一点地艰难往前摸爬。 地上有血,墙上也有血,猩红遍布。 极恶道的鬼气阴风如实质的刀剑,韩修这种活人身躯一进来,立刻就被剐出一身血口。 当年他进来时也是这般的,只是那时他身体强悍,即使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一些,恢复的速度赶上受伤的速度,一进一出,虽有损耗,但也绝不致命。 但现在就不行了,受一分伤就是一分伤,伤上叠着新伤,层层累积,才进了不到十分之一,人就差不多是个血人了。 最后实在走不动,便顺着墙壁滑到地上,无力坐着喘息。 可是在极恶道里不能停,一停下,猛烈鬼气便集中凝聚起来,像狼群锁定猎物似的,一下子凶猛地围杀而来。 “唔……”韩修被鬼气侵蚀的苦不堪言,低低呜咽一声,抱着肩膀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意识中,笋子不禁担忧地焦急道:【加油啊宿主,不能停的,停下来真的会死的!】 【我知道,我就是喘口气。】韩修无力苦笑,一边回答笋子,一边强迫自己舒展身体,又艰难地在极恶道里摸爬前行。 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韩修对笋子道:【开启痛感屏蔽。】 痛感屏蔽一开,韩修只觉得周身忽然轻松,像是从身上卸掉了一座大山。于是他连忙站起来,想速战速决。 可是痛感屏蔽只是屏蔽痛觉,而身体仍是会在极恶道中飞快消磨。韩修感觉不到痛,可身子正在变得虚弱。 无边无际的疲惫涌上来,脚上像灌了铅,步子越走越慢。 最终还是没能扛得住,在已经到达尽头的时候,明明都已经看到了那开着满墙红花、结着无数玉白果实的极恶花藤,却连站起来、伸手去摘的力气都没有。 【真的不行了,好累,好想睡。】 韩修努力尝试着伸了一次手,可终究是无力的垂下来,人在长满花藤的墙壁下瘫倒,遍身染血,竟像是与这开满红花的极恶花藤融为一体。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韩修倒在森冷坚硬的岩石上,身体蜷缩着,微微发着抖,眼睛半睁着,神情却是安宁的。 【死在这儿,比死在刑柱上好,安安静静的,不用被很多人围观我的死相……】 说着,他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舍得,忍不住跟笋子抱怨: 【知愁都给我拿避灵珠了,肯定还是跟我有联系的,要是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连上了,哎,可惜来不及了,厄钰这个狼崽子,太歹毒了……】 韩修碎碎地念着,却已经等不及听笋子帮他一块骂厄钰,意识便陷入一片黑暗。 低沉的脚步声缓缓从极恶道出口的方向传来,厄钰看着一路的血迹,终于走到了韩修身边。 因为具备无相恶骨真身,厄钰对极恶道的鬼气已经完全不看在眼里。 他走进来时,整个极恶道也仿佛察觉到恶狱之主来临,一切鬼气纷纷退让,不敢沾染他分毫。 当他走到韩修身边,那些如嗜血猛兽一样包围着韩修的鬼气,也一并被驱散。 韩修人虽昏迷着,可身体察觉到鬼气被驱散,于是喉中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似乎想将溃散的意识唤回。 厄钰半跪下来,低头凝视韩修苍白的面颊,片刻后,才终于伸手,将韩修满是伤痕的身体抱起来。 他从没这样冷静的抱过韩修,所以才意识到,他的义兄原来这么轻。 “你不是天机七真人吗?以活人之躯潜伏恶狱十年都无事,后来是造了什么孽,把自己弄成这个羸弱不堪的样子?” 厄钰低头看着韩修,低声轻问,然后,低头在韩修眉心轻轻一吻。 “义兄,这次就算小惩大诫了,以后,你可不要再惹我生气。” 韩修人在昏迷中,完全没有意识,但是身体却察觉到靠近厄钰时很安全,那些折磨他的鬼气都不敢靠近。 于是整个人本能地往厄钰怀中缩了缩,像是怕冷的人努力寻找温暖一样。 厄钰很喜欢韩修主动靠近的样子,眉目间难得露出了暖色。 第19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6 然后他就这样凝视着依赖于他的韩修,转过身,准备带他离开极恶道。 然而知愁却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默默走到墙边,伸手摘下两个极恶美人果。 厄钰听见动静回头看,忍不住愕然一瞬。 这还是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知愁在没有他命令或示意的情况下,自己主动去做一件事。 “你想吃这个果子吗?”厄钰诧异地问知愁。 知愁自然不会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把两个果子放在了韩修身上。 韩修正被厄钰抱着,于是知愁这样放果子,就让人很难判断,他到底是要把果子给厄钰,还是给韩修。 不过厄钰只是诧异了一小会,接着就恢复了平淡。 他并没有多想,下意识觉得知愁摘这果子,肯定是要给他的,因为他曾当着知愁的面,跟韩修说过很想要这极恶美人果。 知愁当时就在一旁听着,大约是把这话当成了一种命令,于是见到这果子的时候,就下意识为他摘来。 “多谢你。”厄钰对知愁道谢,然后抱着韩修走出极恶道。 知愁虽然从来不说话,但是在厄钰心里,知愁一直是最忠诚的守护者,更是最好的朋友,所以知愁为他做的任何事,他都会心存感念。 只可惜知愁是块没感情的显示屏,不管厄钰对他说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张麻木不仁的冷脸。 要不是过去总会为了厄钰奋不顾身,厄钰都要怀疑这家伙其实是来讨债的。 韩修经历这一遭,昏迷了一整天。 他身体九成的力量和根基都给了知愁,仅剩的一成堪堪维持他活着,如今在极恶道里糟蹋一回,人差点就没了。 好在厄钰如今是恶狱之主,天地鬼气皆为他所用,虽说与韩修的天师灵脉之身相冲,但是保住韩修性命完全没有问题。 韩修是被笋子大声叫醒的,醒来时就听闻噩耗:【宿主,痛感屏蔽已经开了一天了,消耗了八百多积分了。】 此时厄钰已经给韩修疗伤完毕,伤痕都好了,也过了最痛的那个阶段,痛感屏蔽再不关,就是白白的浪费了。 韩修一听消耗八百多积分,心疼的简直想吐血。 连忙叫笋子关闭了痛感屏蔽,又听笋子说了他昏迷后的事情,才知道是厄钰把他救出了极恶道。 对此,笋子环着两条胳膊摇头叹气,分析说:【不用问了,这次男主又是个傲娇加病娇的配置,一边恨你怨你想你死,一边又根本下不了手。】 【是吗?】韩修愕然一下,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然后他回忆了一下前几个世界的男主,发现对他恶意最大的李恤,一开始就有点这个毛病。 至于念真和凤云霄,这俩一个木头一个沙雕,仇恨值都不高,不作比较。 不过他们四个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只要韩修开启倒追模式,就很好搞定。 其实韩修冷静下来想想,就会发现男主不管多恨他,骨子里爱他的心都是在的,就看他怎么周旋加哄骗,把他们这些深埋的爱意从心底里扒拉出来了。 想通这一点,韩修松了口气,甚至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厄钰这个小狼崽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他对我真是只有恨、没有情,是一心要我死的。】 说着一拳砸手心里,顿悟道: 【早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给他告白啊,往他身上腻啊,还用遭这些罪?】 【思路是对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往厄钰身上腻,记住,他的仇恨值可比李恤还要高。】 笋子看韩修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 【而且别忘了,厄钰已经给你打了“会勾人”的标签,所以你的任何行为,他都会往这上面想,甚至怀疑你就是为了自保,于是出卖色相。】 笋子的提醒犹如一道惊雷,几乎给韩修惊出冷汗来。 他回想厄钰在他面前谈及恶罗时的口吻和神态,强烈的危机感一下就涌了上来。 而危机感过后,便是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不示爱,他会气我对他没感情,示爱,他会觉得别有用心且寡廉鲜耻。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遍地地雷,一句话没说周全,就能点炸他。】 想通这一茬,韩修简直抑郁,忽然觉得厄钰还不如不爱他。不爱的话,也许弄死他,仇恨值就消了,干干净净,可现在爱着他,那就是爱恨纠结,掰扯不清。 这时笋子又说:【对了还有件事你不知道,知愁在你昏迷的时候,摘了两个极恶美人果放在你身上了。厄钰以为知愁是为他摘的,但当时厄钰并没有下令。】 笋子眼神放光,有些激动。 【我觉得是因为你想要摘那个果子,知愁感觉到了,所以其实是帮你摘的。】 韩修盼天盼地的,就盼着跟知愁重新连上,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振奋了。不过他不敢抱太大期待,毕竟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很容易翻车。 努力平复了情绪,韩修才在现实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厄钰就坐在床边,似乎是知道他已经醒了,于是一双眸子居高临下地直直盯着他。 韩修一睁开眼帘,就跟厄钰这双幽深的眼睛对上,整个人一下子给寒气包围,连呼吸都变得有点艰难。 厄钰嘴角噙着冷笑,低声问:“义兄明明醒了,却偏偏不肯睁开眼睛,看来是很不愿见到我了。” 好家伙,上来就夹枪带棒地酸,韩修真是佛了,只能垂低眼帘,神情是虚弱又无奈的。 “我没摘到极恶美人果,怕你生气。” “原来我生气,义兄是会怕的。” 厄钰冷笑着,神情冷漠睥睨。 “我还以为你身为天机七真人,孤身闯入恶狱潜伏十年,是一副铁胆雄心,根本已经看淡生死,无惧无畏。” 这话是嘲讽,像是在碾着脚下一只小虫子,嘲笑它的软弱无用。 韩修闭了闭眸子,神情冷肃了一些。 “我虽然对这人间尚有眷恋,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然不畏死,你恨我我知晓,若我死在外面的刑柱上,能消你心头大恨,对我来说,也算死得其所了。” 厄钰听着韩修的话,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其中一个词上:“眷恋?义兄在眷恋着谁?” 来了,送命题! 第19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7 韩修睁开眼帘,心脏砰砰乱跳,但面上却沉静如秋水,凝眸注视厄钰半晌,才缓缓开口:“你。” 听到这个答案,厄钰显然被震了一下,神情凝固了,但随即眉头一沉,露出了仿若被戏弄后的那种微愠神色。 韩修心道不好,这小狼崽子果然不信的,于是在厄钰开口发难之前,续上之前的话道:“你……你有眷恋的人吗?” 装作自己只是大喘气,那个你字并不是回答,只是提问的开头而已。 在韩修的积极补救之下,厄钰再次错愕一下,不过脸上的怒色倒是退下去了,显然被反问,比听见他想象中的假话要缓和一些。 “我在问你话,何时轮到你问我了?” 厄钰阴沉脸色,韩修则露出个平和苦涩的浅笑,说: “是我失礼,听着你叫我义兄,就还真以为回到了从前,所以同你谈起了心……竟然忘了,如今你已是恶狱之主,我不过是你的阶下囚,早没资格同鬼主大人谈心了。” 韩修说话本想是示弱卖惨,没想到说着说着,真把伤心滋味勾起来了。 他那从黑团子养成白团子,跟在他身后pia叽一声摔倒,还弹啊弹的撞到他小腿的可爱团子,是彻底没有了。 伤心的滋味一上来,一般就不太容易压住。 韩修惊觉眼眶发酸,连忙别开脸,不愿再看厄钰。 可是脸刚转过去,立刻就被厄钰掐着下巴转过来。 本来心里就难受,再被掐的有些疼,于是脸刚转过来,一滴泪就突兀地滚落下来,苍白的面颊上,水痕蜿蜒,乌黑湿润的眉睫上,还有残余的细碎泪珠…… 这样的一张脸,当真是……又可怜又勾人。 韩修自己是被吓了一跳,虽然早知道落泪有时候很管用,但是事发突然,第一感觉仍是尴尬丢脸,于是下意识想躲,不愿叫厄钰多看。 可厄钰掐的太重躲不开,于是他只好抬手去擦,但手刚抬起来,就被厄钰用力攥着压下去,不准他擦。 这般蛮横不讲理,还直直盯着他难堪的样子死死地看,韩修羞得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但就算是昏,他也不敢昏在厄钰怀里,生怕又要被厄钰嘲讽会勾人,于是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子。 结果人恍惚着,手在虚空盲目一抓,竟真抓到了东西。 待他缓过那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重新清明时,才发觉抓的东西很不对劲。 原本,韩修面前除了厄钰就再无别的,他刚刚伸手一抓,纯粹是意识不清了,按道理,他这一下该跌到地上的,结果却牢牢地抓到了什么,当下心都拎了起来。 缓缓抬头,眼前多了面黑色的“墙”,仔细看,才发现是一身黑衣的知愁,而韩修的手,正抓着知愁的腰带。 要死,这人工智障什么时候杵在旁边的,刚才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韩修心中惊骇,感觉自己抓的不是腰带,而是烧红的火炭,惊得连忙收回手,撑着床沿的同时,大感不妙,知道要糟。 果然耳边就传来厄钰一声冷笑,继而讽刺:“义兄又犯了想勾人的毛病,居然连知愁都想勾引。” 韩修被气的倒吸一口气,咬牙闭上了眼,忍着仍旧徘徊不去的晕眩感,低声反驳:“我刚才晕眩,根本看不清东西,并非有心。” “呵,义兄无心一抓,都能抓到知愁腰带,要是有心,岂不是要直接把知愁的魂给勾走?” 韩修知道厄钰一半是钻牛角尖,一半就是故意要他难堪,无论他做出多么理直气壮的辩解,厄钰都会选择性失聪。 所以与其白费口舌还被人嘲讽,韩修干脆选择缄默。 “若是侮辱我能让你高兴,那你随意吧。”韩修无力说道,着实是累了,有些自暴自弃。 结果他话刚说完,整个人就忽然被一股大力迎面扑倒。 这力道来的太猛,裹着无边的怒意。 韩修人还混沌着,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脑一痛,再看清眼前事物时,发现自己已摔倒在床上,而厄钰重重压在他身上,还用凶恶无比的眼神紧盯着他。 “义兄,你看出来了是吗?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就变得有恃无恐,是不是?” 韩修看着厄钰,露出个无力的苦笑,坦言道:“鬼主大人的喜欢,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有命消受得起。” 厄钰眸中冷光一闪:“很好,都敢顶嘴了,义兄是真的不怕我。” 他说着,伸手去扯韩修的衣襟。 韩修惊得两眼大睁,下意识想逃,他现在虚弱得很,小命刚刚捡回来,要是被厄钰乱来一通,怕是又要性命不保。 然而他哪里是厄钰的对手 当下心寒,闷声闭上眼睛。 可是韩修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厄钰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不禁愕然一下,继而重新睁开了眼,茫然看向厄钰。 厄钰居高临下看着他,猩红眸子满是嘲讽。 “义兄摆出这般娇羞欲滴的模样,是以为我要跟你翻云覆雨了是吗?”厄钰会问这话,就表示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了。 韩修会错意,忍不住就尴尬窘迫,加上厄钰故意把话说的难听,他就真是打不起底气了,一时连该说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我知义兄生性浪荡,勾魂夺魄的本领,怕是恶狱最高深的艳鬼也比不过。不过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不要再朝三暮四了,我好歹是恶狱之主,容不得你三心二意。” 韩修听出他话里有话,一股寒气直往上窜,然后不等他反应,心口便传来一阵激烈刺痛。 “唔!……你做什么?!!!” 韩修痛的倒抽一口气,惊愕看着厄钰将手压在他心口上,一股股如有实质的黑气凝聚萦绕,然后如同根根黑色细针,不断扎入他心脏里。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韩修痛的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出厄钰的压制,等他想起开痛感屏蔽逃避这可怕的折磨时,厄钰却又主动收了手。 最终韩修奋力缩到床里侧,与厄钰远远拉开距离,不断发抖的双手用力捂着心口,险死还生地剧烈喘息着,而双眸则充满惊惧地瞪着厄钰。 “你刚才……做了什么?” 那种丝丝缕缕的黑线,针一样扎进了他身体里,他可不觉得那是幻觉或者什么不打紧的东西。 厄钰悠然坐在床沿,一条腿支着,手肘搭在膝盖上,神色自得地看着韩修,答道: “是能让义兄记住自己身份的东西,免得你以后再对旁的男人生出不干不净的心思。” 第19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8 一口一个不干净的心思,说的韩修都快被洗脑,怀疑自己不是什么天机七真人,而是勾栏院里的七花魁。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厄钰到底是没动他,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后,便带着知愁离开了。 室内重新变得安静,韩修忍不住松一口气,猜测能和上次一样,又可以苟一两天的安生日子。 果然第二天厄钰就没有再来,只有恶罗来了,还是带了烤的黑漆漆的兔子。 因为上次看韩修仿若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恶罗倒是有心,这次带来了两只,免得他不够吃。 韩修感激涕零,拿起一只兔子就开始啃。 活人身躯,一日三餐才是正道,可是恶罗不敢多来,于是也就三日一餐。 其实三日一餐也还算好,他天师灵脉的躯体还算过得去。 而且这里是厄钰的地盘,他应是知道恶罗经常来送吃食,所以虽然厄钰自己没派人送,却也没有真要饿死他的心。 如此看来,厄钰仇恨值虽然居高不下,但若想想办法抓抓重点,应该还是有消仇恨值的余地的。 韩修边吃东西边想着这些,蓦地有人伸手在他面颊抹了一把。 “你慢点儿吃,还有一只呢。”恶罗给他擦擦嘴角碎末,一边嫌弃地看着他毫无风度的吃相,一边又怕他噎死,不住提醒。 韩修在厄钰手头吃了苦头,再吃着能够饱腹的烤肉,虽然这肉并不好吃,但是前后对比,又着实饿的厉害,所以是真的吃出了绝顶珍馐的滋味。 当下顾不得形象,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恶罗,真情实感地说:“多谢大王,来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一边说着,一边在屋中找出个当摆件用的墨玉盘子,把剩下的那只兔子珍而重之地放进去,然后珍而重之地藏进一个柜子里。 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诡异的很,于是不等恶罗来问,便无视尴尬解释道:“你也不能常来,我先把这只屯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边说话边关上柜门,看着屯粮十分安心,便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 可结果他一转过身,眼前光影一暗,才发现恶罗高大身躯已跟到了身后,离的很近地看着他。 “既然要报答,就不要等什么来日了,就现在吧。”恶罗脸上笑嘻嘻,仍是那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以你现在的处境,说不定哪天就被鬼主杀了,还报答个屁?所以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他一边说,一边举步靠近,小山一样的威逼过来。 “你放心,我不会做的过分,就只是想抱抱你,摸摸你。” 韩修看着恶罗对自己近乎痴迷的模样,忍不住眉心一抽,心中忽然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莫非厄钰说的是真的?我就真是天生很会勾人? 诧异想着的同时,恶罗已经张开手臂抱了过来。 韩修欲躲,虚弱的身体却不及恶罗动作快,一下被恶罗环住。 韩修对恶罗没有那样的感情,这一抱,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想到有可能被恶罗乱摸一通,更是头皮发麻。 然而同一时间,心脏传来激烈锥痛,像是有无数锥子猛扎着他的心脏。 韩修措手不及,发出一声堪称惨烈的悲鸣,继而意识到这可怕的锥痛因何而来,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猛踹恶罗一脚,将自己和他拉开距离。 恶罗知道韩修身体虚弱,所以他外表蛮不讲理,可一切动作都是小心温柔的。 冷不防挨了韩修这不留情面的一踹,整个人倒摔在地,然后车轱辘一般,连翻了几个轱辘才停住。 等他稳住转晕了的脑袋坐起,忍不住双眼睁大,神情呆滞,整张脸上写着的,都是心碎二字。 好半晌,恶罗慢慢抬起一只手,一根指头颤颤指着韩修,痛心疾首: “好你个薄情寡义的人间天师,当年你害我我不计较,如今你落难我仍护着你,可结果你就这么对我!” 说着,两颗眼泪珠子啪叽一声滚下来,真真是个伤心断肠的寒心模样。 韩修也没料到自己一脚能踹出这般效果,当即心虚,想解释宽慰他一二,可是不等他开口,恶罗已经一咕噜跳起来,捂脸大哭着奔出了房间。 是真的大哭,那伤心劲儿简直让韩修不忍直视。 而恶罗奔出去之前,还丢下了一句伤心话:“负心汉!你给我等着!”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冠上负心汉的名头,韩修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深感这情况很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茫然间,笋子跳出来提醒:【你伤了老罗同志的心,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人给你送烤兔子了。】 一听这话,韩修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要是老罗以后都不来送兔子,那就意味着他要从此挨饿,那也太惨了。 【哎……】韩修不由长叹一口气,扶着柜子就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抬起来捂住心口,眉心还忍不住紧紧揪着。 刚才心脏爆发的那一阵疼痛,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 虽然跟恶罗拉开距离后就消退了,可是因为痛感太过剧烈,所以哪怕是残留在记忆里的余波,也足够叫韩修手脚都忍不住有点发软。 坐在地上后,韩修仰起了头,颇为颓废地把后脑撞在柜子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跟笋子感叹:【其实老罗不来了也好。】 笋子先是诧异地睁着一双大眼睛,过一会才像是想通了什么,露出很心疼的表情说:【你是怕再连累他吧?】 韩修点点头,满脸都是无力与憔悴:【嗯,他不来,我就连累不到他了。】 厄钰在韩修心口种下的鬼术,目的显然是禁止他与其他男人接触,而现在韩修身在恶狱,真正能接触到的其他男人,也就知愁和恶罗了。 而知愁时时跟随在厄钰身边,所以厄钰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因此可以推断,厄钰下这个鬼术,主要针对的对象就是恶罗。 回想之前厄钰谈及恶罗时的种种反应,韩修就不禁感到后怕。 原本恶罗没有报复他,似乎就已经让厄钰很不满意了,如果恶罗再跟自己过多接触,搞不好厄钰忽然就转移枪口,跑去对付恶罗也不一定。 恶罗那十年被他一个人间天师忽悠的找不着北,甚至都已经把厄钰抓到手了,却还是白白放走,这才最终丢了恶狱之主的位子,如今只能卑躬屈膝地给厄钰打工…… 新年祝福:新的一年啦,大熊祝宝子们身体健康~心情愉悦~财源滚滚~噢耶~ 第19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19 韩修忍不住叹气,深感自己很对不起老罗,要是再继续害恶罗被厄钰针对,那他真是罪孽深重了。 如此想着,韩修便觉得那无心的一脚踹的对,虽说是伤了恶罗的心,但能保住他的命啊。 于是,韩修否决了和恶罗解释的念头,并且在心中做好了恶罗再也不来送吃的,他只能自己找东西吃,甚至是长期忍饥挨饿的准备。 果然接下来十多天,恶罗都没有再来过。 幸好他走运,自从恶罗不来了,却总有飞禽走兽撞进来,韩修就把它们拿到墙角烤了,总算能裹腹。 韩修当然不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或是这些飞禽走兽不长眼,于是让笋子试着查查这些飞禽走兽哪儿来的。 结果笋子一查,一人一系统哭笑不得。 【男主脑子有病吧?光明正大送点吃的来会死还是怎样?至于搞得这么别扭?】 笋子查出是恶狱鬼奴弄来的飞禽走兽,显然是受厄钰指示的,于是无语吐槽。 韩修啃着自己做的烤肉,也是无奈。 【正常,不想我好过又怕我真死了,还不肯暴露一点情分,生怕我拿捏住了会反制他。】 笋子俩小手揣在袖子里,一脸愁。【这种死傲娇很难搞啊,又得主动出击,又不能让他发现你主动出击了。】 对此,韩修却难得淡定。【其实也不难搞,他越是防备的厉害,越证明他内里柔软,只要时机抓得好,可能一下就能把他那一层硬壳撬开。】 【有道理诶!】见韩修信心十足,笋子也来了信心。【那宿主你加油啊,看好你!】 恶罗不来的十天多天里,厄钰倒是有来过两次。 两次都是晚上来的。 韩修本着反抗不了就躺平的心态,从容地面对厄钰的胡作非为。 可韩修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躺平之后的下场,就是死鱼一样瘫在床上挺尸。 眼下,厄钰正从床上站起,匀称强健的身体上一秒还完全光着,下一秒就自动穿上了衣服,从果体禽兽到衣冠禽兽的转变如丝般顺滑。 韩修没有一键穿衣的特异功能,只能哆嗦着一条胳膊,去扯早被扔到床角去的被褥,然后费力地盖在自己身上。 厄钰回头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露出个凉凉的笑容,接着弯腰俯身。 韩修汗毛一竖,还以为厄钰又犯浑,连条被子都舍不得给他。 结果厄钰只是伸手帮他把被子拉上来,一直拉过肩头,帮他把身体严严实实地盖住。 “义兄若是时刻这般知羞,我也不必往你心头种下鬼术,防着你四处勾人了。” 韩修听着他刻意的冷言侮辱,神情却是淡然的,想着要找准时机撬开这小子心外的硬壳,于是微微叹气,低声说:“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的厄钰,真的挺浑的,好像不把这天底下最难听的话都泼在他头上,便不罢休似的。 可叹人性执着,爱可解,恨可解,可爱恨交织最难解。 韩修知道厄钰现在是对他又爱又恨,想杀不舍得,想放放不过,于是就只能把他攥在手边,不断用这些看上去十分幼稚的方式不断伤害。 老实说,现在韩修感觉已经挺淡定的了,这种不时蹦两句粗鄙之语的精神折磨,可比走极恶道,或者绑到刑柱上去要好很多。 虽说这想法挺堕落的,不过人嘛,大抵都是贪恋人世的,只要过得去,并且还有一些希望,那就还是想努力苟下去。 厄钰突然听韩修提从前,深邃的双眸中有细微的波澜层层推过。 像是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海,忽然乌云散开一些,显得不那么阴沉了。 “义兄这时候提从前,又是打什么心思呢?”他浅笑提问,俊美面目看不出是何意味。 韩修微微抬起眼帘,浅色眸子与他对视,过了一会,也露出个浅淡微笑,回道: “还能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勾起你我往日的情分,想让你念念我以前的好罢了。” 如今的厄钰就喜欢把他这义兄往坏处想,于是韩修干脆直来直去,把厄钰疑心的东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厄钰倒是没料到他突然如此大胆,一时产生微微的错愕。 不过很快他神情又恢复如常,轻笑着说: “义兄真是坏,到这个时候了,还故意跟我谈情分……当年你但凡念一点情分,如今也就不会到这一步了。” 他说着,缓缓压下来,冰凉的唇瓣落在韩修眉心,带着韩修能够感受到的情与怨。 而后厄钰将唇滑到他耳畔,厮磨着哑声说:“我懂的,十年情分,还是敌不过天师的责任。我在你眼里,终究只是为祸人间的孽障。” 一声孽障,让韩修心里揪了一下。 他明白的,真正能造成致命伤的,往往不是敌人,而是最信任的人。 即使厄钰至今不曾细说,可韩修能想象得到,当年厄钰被他一剑穿胸,再挖走心脏时,该是何等痛彻心扉。 而这时,厄钰在他耳边继续说:“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我呢?” 厄钰的声音里,透着浓烈的伤痛与悲切,他故意用仇恨堆砌起来的残酷,终于有了一丝小小的裂缝。 “你不该认我做义弟,不该予我皓月繁星的十年光明。” “我是天生的恶鬼,贪婪残虐是我本性,我不能见识太美好的东西,见识过了,就会想要攥在手里,刻在心里。” “可你不仅让我见识了,还在我误以为已经拥有这一切的时候,无情夺走——你自己说,我怎么能放得过你?” 第195章 (新年加更)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0 听着厄钰缠绵在耳畔的声音,韩修心头传来细密的不适感。 换在以前,他一定不会有这种感受,因为他只把一切当任务,把所有人当游戏npc。 但是把他们当成真实存在的,一切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试想立场对调,有几人能大度得来? 于是舍不得怪这小狼崽子,光是想象一下他经历过的那种痛彻心扉,就跟着喘不过气似的难受。 “小钰。”韩修垂低眼帘,忽然低低的唤了一声。 是像叹息般的一声,毫不掩饰堆叠几世的深情和包容。 “这三年里,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我?” 这是兵行险招,要引厄钰放下防备,说出最真心的话。 厄钰果然没料到他还敢问这么危险的问题,微微抬起了头,与他的脸保持不到一拳的距离,彼此凝视。 “想。”厄钰轻声作答,双眸中一片氤氲雾气。“义兄弃我而去的这三年里,小钰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义兄。” 得到坦白的答案,韩修心头怦然一动。 但是在他感动得想要回应厄钰时,厄钰却又补充说: “想把义兄绑起来,想剖开你的心,就像你当年对我做的,让你的血流出遍地,也尝一尝,我当年受过的苦。” 韩修微微睁大了眸子,直直的看着厄钰,那浅色的瞳仁里,是一种厄钰暂时看不懂的东西。 厄钰以为那是恐惧。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伸手细细摩挲韩修的额发。 “放心吧,你尝不到我当时的苦。因为你满脑子苍生大义,根本不在乎我。你这样的了不起人,若是不在乎,谁又能让你体会真正的痛?” 在厄钰心里,他的义兄很了不起。 身为人间天师,却孤身深入恶狱潜伏十年,明明已逃出生天,却又自愿回到恶狱。 这两件事,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无私无畏,即使厄钰不是人,也能站在人的立场,去钦佩他的义兄。 可韩修越是如此令人倾佩,厄钰就越觉得蚀骨灼心。 因为他义兄的这些伟大付出,全都是给别人的,半点不给他。 为此,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恨自己的出身:若自己不是鬼族该多好?若自己是个人该多好?那样,义兄说不定会愿意爱他。 可这种对自己的怨恨,终究是没有出路的,越想,越觉得无力。 可能这就是恶鬼的本性,明明是自己出身的问题导致了如今的一切,可最终,这些怨恨都转化成了对义兄的怨恨。 恨义兄无情,恨义兄狠心,恨义兄欺骗…… 厄钰的眸子逐渐冷了下来,冰凉手指附上韩修瘦削下颚,蓦得箍紧。 “我是个恶鬼,自私又狠毒,义兄给了我甜头又夺走,我这一世都不会甘心。” “如今义兄落在我手里,我必定要叫义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甘心,分明知道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可是到了这一步,除了拽着心爱的义兄共堕深渊,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厄钰溺在这蚀骨灼心的怨恨中,说着叫人心惊胆寒的恶毒言语时,却忽然感到肩膀被一双手臂环住。 韩修身体虚弱,硬着头皮环住厄钰不松手。 能让厄钰敞开心扉说几句真话不容易,他不能放过这个时机,得脸皮够厚,得抓住机会把这小狼崽子的心防给撬开。 内心打定主意,手臂虽然不甚有力,但是凝视厄钰的眼神是有力的,甚至强大的,令厄钰警惕。 “义兄这是在做什么?” 小时候,韩修倒是经常抱他,可长大后,就不曾有过了,而如今被抓回来,韩修早被他的狠毒报复吓得退避三舍,又怎会主动抱他? 厄钰觉得异常,下意识抬高身体,想从韩修这莫名的环抱中脱出。 当年就是这样的,一个搂抱,一个微笑,甚至一个眼神,就这么组成了厄钰生命里最好的光景。 如今这光景早成了刀剑和毒药,厄钰避之不及,却又怀念到无法自拔。 因此,他挣脱的动作也很不干脆,韩修的两手仍牢牢环着他。 韩修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也清楚这养了十年的小狼崽,其实骨子里是真怕了他。 “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他轻声问厄钰,两片唇瓣明明苍白,却好似带着勾魂夺魄的力量,让厄钰移不开视线。 厄钰蹙眉,如之前般冷笑讽刺他又爱又恨的大仇人:“义兄是又犯了不勾人就难受的病?” 他故意把话说的难听,想看韩修气愤、难堪或者痛苦,可是都没有。 韩修很平静,一双淡色眸子静如深潭,深不可测,却又清澈的动人心魄。 然后,他听见韩修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因为当年的事情,虽然我身不由己,可我知道你是真的受了罪。” “遇到我时你才刚成鬼不久,虽然后来长得快,可真要按人间的方法算,那时你也才十几岁而已。” 韩修停顿一下,看着厄钰的眸光温柔怜爱。 “十几岁啊,那么小,可我却让你受了那样的罪……你的委屈难过,义兄能体会的到。” 韩修低低的说了好长一段话,与那深潭般的眸子一样,猛一下都震撼了厄钰的心魂。 而在厄钰陷入震惊之时,韩修的双手轻轻抱住他的头,然后有些艰难的将自己靠近过去,亲吻厄钰的唇。 这一吻一碰即逝,韩修的力气,只够他堪堪碰一下厄钰。 然后他的身体渐渐虚软,和厄钰慢慢拉开距离,双手也无法再环着他的小狼崽,缓缓地滑落在床上。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韩修闭着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一定不要放过我,就像现在这样攥着我,把你想要的,全都给拿回去吧。” 把话说完,任由自己陷入昏睡。 只是话音如轻烟飘散,却令厄钰持续地被震惊着,英俊的面孔也变得恍然。 过了好一会,厄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而后皱眉看向韩修,想质问他为什么这时候说这些话,是想故意诱他心软吗? 然而他目光触及韩修安静得仿佛完全没了声息的脸庞,才意识到他已经晕过去了。 他的义兄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本来就不知为何而虚弱的不堪一击,结果又遭了这些日子的折磨,若不是他暗中为他治疗,是根本撑不到这一刻的。 厄钰静静凝视韩修良久,本想一直绷住一张森冷怨毒的面目,可知道韩修此时不会睁眼看他,于是,一切都在一瞬间破了防。 厄钰两手撑在韩修身体两侧,攥成了拳头,他凝视着韩修的闭起来的眼睫,神情看上去像是在哭。 可是又没有半点眼泪。 然后他抬起手,小心的为韩修治疗身体。 反正他晕着,根本不会知道是他治疗的。 厄钰一边这般自欺欺人想着,一边压制鬼气为韩修疗伤。 ——————大熊的吐槽—————— 看看最新的几个差评,我整个儿就很迷茫,原定七个世界,现在想了想,要不再写一个就草草完结? 我原以为火葬场套路大家都懂得,图的就是个虐爽的滋味,所以简介一开始就是火葬场三个大字啊。 火葬场文的套路,不就是攻不完美吗?攻完美了还哪来的火葬场? 而且攻虽然都不完美,但也算情有可原吧?(除了李恤比较极端) 念真厄钰哪个也不是故意要跟韩修过不去啊,每次伤害,都是韩修先动的手啊。 在被伤害之前,他们也都是很好很不错的人啊,所以韩修不能动感情吗?动感情就是下贱恋爱脑吗? 至于洗白之前的虐点,那不都是火葬场y的一环吗? 另外受不动感情坚决果断的话,那还算双男主?得算男频的龙傲天报仇逆袭才对啊! 啊啊啊好烦啊,烦的满地打滚儿…… 没有问题吧?火葬场文这样写没有问题的吧?(焦虑挠头中,火龙咆哮) 第19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1 等韩修面色恢复一些暖色时,厄钰才停了手,默默从床上下来。 屋内完事,屋外等候多时的小鬼卒才敢敲门禀报事情。 “启禀鬼主,我们在恶狱边缘抓到了一个活人,自称天机府天师,名叫星缘,大闹着要见韩修,还说可以用自己性命换他,我等不知该如何处置。” 一听有天机府的人要以命来换韩修,厄钰心头便是一阵火起,想叫鬼卒将那天师杀了了事。 但是他回头看了床上昏迷的韩修一眼,心中竟莫名起了分恻隐。 于是对鬼卒下令:“带来见我。” 他倒要看看,这扬言要用自己性命换他义兄的人,到底能为他义兄做到什么地步。 星缘如今才十六岁,半大孩子一个,虽然敢说出用自己性命换韩修的豪言壮语,但是从本身实力来看,实在是一个很不够格的天师。 他是在人间气运完全衰退时觉醒了天师灵脉,拜入天机府后,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已经变成活死人的韩修。 除了这一件事,几乎就没有做别的事,更别提学什么本领了。 所以他被带到厄钰面前的时候,样子是非常狼狈的,一双眼睛慌张乱看,显得又紧张又无措。 厄钰坐在用墨玉雕刻了无数骷髅的的鬼主之位上,身子微微斜着,一手支在扶手上,手指指节轻抵着下颌位置,用散漫的神情看着下面不入流的小天师。 嘴角轻蔑地提起一些,露出冷漠的笑。 此前厄钰要挟天机和镇谛两府交出韩修时,从未提过自己与韩修的关系,只一副要将韩修先杀之而后快的凶恶模样。 这不是无意的,而是有意为之。 他心底有个恶毒又快意的念头,那就是让无情的义兄知道,那些他拼命也要扛起的责任、拼命也要保护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 他要打碎韩修的信念,让韩修也尝一尝,被信赖之人抛弃甚至残害的痛楚。 可如今人间却有人跳出来,说要用自己换韩修,这就让厄钰感到十分不痛快了。 “就是你,要用自己的命换韩修?”厄钰俯视星缘,漫不经心地问他,语气中充满不屑的意味。 星缘因为实力不足,学不到真本事的同时,也没有真正上战场与恶狱鬼军厮杀过,所以对于恶狱之主的凶残暴虐,只有耳闻,未曾眼见。 如今他看着坐在鬼主之位上的鬼煞,只觉得对方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甚至长得清秀端正,与传闻中,令天机、镇谛两府谈之色变的恶骨凶煞十分不同。 所谓无知者无畏,星缘天师灵脉处在刚刚觉醒的状态,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因此就连恶鬼鬼气都无法感知。 否则的话,他此刻看到的就不是厄钰与人类无二的端正漂亮的脸孔,而是铺天盖地的,几乎能将高阶天师压迫到无法呼吸的无边煞气。 星缘一开始还有些惶恐,但是听见厄钰问话之后,努力镇定情绪,点点头说:“是!我要用自己性命换韩修师兄。” 他回答,神情坚定。 厄钰已经看出下面是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弱小人类,虽有天师灵脉,但基本与凡人无异。 于是笑容默默收敛,露出一种傲慢的冷漠:“你是什么东西?连个正经天师都算不上,也敢夸下海口,要用自己换韩修?” 在星缘茫然又震惊的注视下,厄钰身子前倾,冷冷问星缘:“——你也配?” 星缘被问的脸色一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不过他虽然弱小,可骨气却很足,否则也没有胆子,拼着一股子热血就只身闯进恶狱,要来救韩修。 于是星缘很快抬起头,昂首挺胸。 “你杀了我吧,我能抵他多少,你就少折磨我师兄多少。” 星缘天真得近乎可笑,是想把自己按斤两称量,能抵多少是多少。 厄钰还真是被他逗笑了,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星缘。 “既然如此豁的出去,我倒是好奇了,你跟韩修什么关系,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问及这一点,星缘心中陡然一震,整个人的气场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我敬佩他。”星缘回答,因为激动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眸子里,忽然盛放星光。 “他本身是年轻天师里最厉害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继任天机府掌门天师。” “但是他不在乎这些虚名权欲,而是为了人间存亡,只身深入恶狱十年。 “我没有他那样的本领,所以只能做到他当年的一小部分——只身闯恶狱。” 厄钰听着星缘有些激昂的回答,神情深不可测,令人无法看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小会,厄钰才缓缓启口,沉声对星缘道:“你在说谎。” 星缘僵了一下,随即否认:“我没有!” 可是厄钰嘴角勾起邪气笑意,深红双眸似早已看穿星缘内心深处。 “我是恶狱鬼主,你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欲望,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的。” 在厄钰诡谲的声音里,星缘被狠狠地震了一下,一时脸色惨白,嘴唇半张着,竟是一个反驳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而这时,厄钰缓缓从鬼主之位中站起。 他本来坐的位置就高,而站起之后,身形却持续地拔高,如同一只巨大的雕鹰展开羽翼,缠绕着无边黑雾的无相恶骨真身显现,一层层的往上伸展。 在无数骨骼嘎啦啦的摩擦倾轧的声音里,厄钰变成了个与恶罗殿一样高大的巨型骨架,黑雾在他周身凝结成了坚实的甲胄,而他眼窝里,两团鲜红的火焰熊熊燃烧。 星缘高高昂着头,被恶狱鬼主可怕的真身震慑到无法动弹。 而下一瞬,恶狱鬼主巨大的骨手伸过来,将他整个人握在掌心里,像握着个玩偶娃娃,轻松拿到了半空中。 “你喜欢他。” 厄钰颌骨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浑厚声音,一双腾着火焰的双眼凝视着星缘,是在看着他随时可以轻松捏死的蝼蚁。 星缘在他手中确实如蝼蚁一样脆弱,身体被恶骨凶煞整个握住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磅礴的鬼力令他浑身嘎啦作响,似乎下一秒整个身体就会分崩离析。 从一开始,厄钰就从星缘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光,那是他当年追逐在韩修身后时,也曾闪耀在眼中的东西。 所以他太明白了,星缘同他一样,为韩修着迷到无法自拔,而这看似崇拜与敬佩的外壳之下,其实藏着男人对心爱之物最原始的欲望。 —————————————— 看了大家的回复,心态回来了,爱你们~确实不应该为少数人的嘴欠,而辜负大多数的读者宝宝~ 其实讨伐小攻啦,吐槽什么的,这就是看火葬场文的乐子,不过说修下贱、恋爱脑,说我融烂梗俗套恶心巴拉巴拉的,就搞心态~ 不过现在稳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咱这本就是为同好宝宝服务的,欣赏不来的咱不考虑,不在乎,哼!╭(╯^╰)╮ 第19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2 厄钰对韩修的欲望,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十年的朝夕相伴所凝结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小天师,又是凭什么对韩修产生这样的念头? 难道在抛弃了自己的三年时光里,韩修便是将他的温柔体贴,都给了这个渺小的小天师吗? 妒忌,从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而区别对待。 厄钰看着星缘,胸中妒火狂烧。 于是他抬起拇指,刮过星缘脸颊。 看似轻轻的一扫,效果却如同给了星缘当头一个暴击,打的星缘面颊红肿,鲜血从嘴角涌出。 星缘被打的晕头转向,面孔垂下去,在厄钰手中发出痛苦的闷哼。 而厄钰忽然加重手心力道,几乎将星缘捏死,同时戏谑道: “一定有数不清的夜晚,你想象着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似痛又似快的样子,然后抱着这些想象,沉入睡梦,然后在梦里对他为所欲为。” 星缘身陷绝境,却还是在厄钰戏谑的话中面红耳赤,窘迫地反驳:“不!你别胡说!” 厄钰发出看破人心的不屑冷笑,反问:“我胡说?难道你没想象过他的身体?” 心中最羞于见人的角落被恶鬼扒开,年少懵懂的星缘完全慌了,失措地解释道: “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根本不用想,他身体什么样,我每日都可以看。” 他想表达自己不屑去做想象韩修酮体的龌龊行径,毕竟韩修三年活死人,日日擦洗身体都是他代劳,但因为慌张而乱了轮次,变得暧昧不堪。 厄钰被他这话镇住,隆隆倾轧着的恶骨真身露出一种戛然而止的僵硬感。 下一瞬,厄钰蓦地发力,将星缘捏的暴吐一口鲜血,才幽幽地说:“有些不堪的念头便罢了,说这种谎,可连我这种恶鬼都要觉得恶心。” 厄钰虽然常用喜欢勾人之类的话去羞辱韩修,可是十年相处,他其实最了解韩修的为人。 他知道韩修禁欲,是个端方俊雅的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做出天天对着某人脱衣的不雅之举。 而且被他握在手中的小天师着实没有斤两,凭什么勾的韩修脱衣服?凭他蠢?凭他弱?还是凭他嫩? 星缘被捏的半死,几欲昏厥,但是被勾起了心中执念,于是艰难支撑着,断断续续说: “有一点你说得对,我确实总是想象他笑的样子。”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照顾他、看着他……他就在我眼前,明明是那般美好的一个人,却不能言、不能动。” “我听着他的事迹,听师兄们说他是怎样温和俊雅的为人,可却只能靠想象,想象他笑的样子……” 星缘哑声说着,眼中蓦地涌出心疼的泪意。 “前不久他好不容易活过来,能说话了,脸上有表情了,可是……可是却又要为了人间,把自己送进这阴冷的恶狱里!” 厄钰听着星缘满载不甘的陈述,起先是冷漠的,然后起了些微的茫然,最后,一股莫大的疑惑在他心中升起。 ——夺了他的鬼心之后,韩修不是该享受着神一般被人顶礼膜拜的日子么?怎么会沦落到不能言、不能动,要靠别人照顾的地步? …… 另一边,因为厄钰临走前的治疗,韩修这次昏迷的时间不长。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睁开了眼睛,而且醒来后的感觉还不错,身上并没有哪里不适。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身体底子够好,然后才从笋子那边得知,是厄钰精心帮他治疗了。 对此,韩修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笑骂了一声死傲娇。 爱恨交加的滋味应该是不好受的,面对的分明是同一个人,结果一边是恨他恨得想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死他,一边却是爱他爱得怕他真的死掉。 韩修回忆着厄钰最后凝视他的那个眼神,心里不由有些恍然,轻飘飘的。 不过他预感事情应该快有转机了,经过他之前的告白,厄钰的反应并不坏,这是很好的预兆。 思索了一小会,韩修扶着床头坐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面颊,努力让自己振作一些。 得尽快想办法洗白,既为自己,也为小狼崽子。 韩修两脚下了地,有点费力地撑着身子站起来,一边跟笋子惆怅: 【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在一起,却不敢表明真心,反而还互相折磨,这种戏码,我可不希望一直在我和厄钰之间上演,太蛋疼了。】 笋子点点头,深表赞同。【恩恩,宿主加油,我技术上支持你!】 韩修站起来之后头还有点儿晕,只能扶着墙缓一缓,同时想起什么,于是很没底气地问笋子: 【现在道具箱里有什么可用的道具吗?多少积分先不说,就让我听听有什么好道具,我望梅止渴一下也好。】 在上一个【鲛皇】副本中,韩修花了有史以来最大手笔的积分,现在整一穷光蛋。 笋子很积极地去翻了一下道具箱,不一会就找出了最有用的那个: 【一键回收道具,将过去释放的术法回收,让身体恢复到释放该术法之前的状态。】 韩修听完有些疑惑,犹豫着问:【这意思,是说我有机会将知愁回收本体?】 笋子点点头:【嗯,也就是说,你可以回归到剖心之前的强盛状态,随知愁被分出去的九成力量也都会回归身体。】 能从现在的病秧子状态恢复纵横人间和恶狱的高阶天师状态,对韩修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不过韩修也只是兴奋了一小会,然后就又蔫儿了。 首先想到的是买不起,其次是这个道具其实并不完美,因为直接把知愁回收,其实只是提升他的个人战斗力,对于洗白而言,好像没什么作用。 而且真要实操,搞不好会被厄钰误会他吃了知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整个恶狱的鬼都知道厄钰多在乎知愁,谁敢把知愁弄没了,用指甲盖想都知道厄钰会什么反应。 第19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3 光想象一下那个场面,韩修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更贴心的道具了吗?比如一键连接?能直接让无心傀儡和主人恢复联系的那种?】 回收知愁绝对是错误操作,只能连接。 然而笋子对他摇了摇头,十分遗憾地说:【没有。】 显而易见,如果有这么好用的道具,笋子一定第一时间推荐给他了,根本用不着他问的。 韩修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并没有失去斗志,而是鼓起勇气问笋子:【那这个一键回收道具要多少积分?】 【5000积分。目前宿主拥有积分:3445积分。】 笋子很有灵性,说了道具需要的积分之后,顺便说了韩修目前剩余的积分,好让他拔凉拔凉的内心再添一把冰雪。 韩修听完整个人都很安详,面带微笑地表示:【这物价有所下调嘛,比之前动辄上万的道具人性化多了。】 笋子自然知道他是苦中作乐,于是一块陪着乐,鼓励道: 【宿主努努力,当仇恨值有大幅度下降的时候,系统会奖励相应积分的,到时候就可以放心花了。】 聊胜于无的安慰,足够韩修重打精神继续奋斗了。 然后像是为了让韩修尽快去奋斗,厄钰没多久就又来了。 看着一脸阴沉闯入房中,来势汹汹的小狼崽子,韩修不由得有点腿软。 按照惯例,厄钰不会接连着来他这里的,因为厄钰来一次,势必就要狠狠折腾他一次,如果这么接连着来,他肯定经不起三两回折腾,人就一命呜呼了。 在这之前,厄钰都是隔三差五的来一回,而来过一回之后,至少会给他两到三天的修养时间,像现在这样,早上离开,中午又来,实在是第一次。 不光如此,厄钰这次来,神情还特别的阴森可怕,而且周身鬼气腾腾,似乎刚刚大爆发过,浓烈的鬼气令韩修有些喘不过气。 “义兄,你怎么起来了?”厄钰沉声问道,同时眉峰低沉,看向韩修的眼神显得深不可测。 韩修心中暗叫不妙,觉得一定是厄钰又不知翻到了哪笔旧账,或者就是钻牛角尖越钻越气,于是就过来找他泻火。 “不想一直躺着,就起来了。” 韩修低声回答,尽力想显得自然镇定。可是他双腿却不太听使唤,在厄钰迫人的威压之下,不自觉地往后退。 “义兄如今的身子,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一听到床,韩修就觉得汗毛倒竖,一口气简直上不来,甚至预感自己今儿就要原地升天,各种意义上的。 于是韩修扶墙而立,手指攥了攥,强撑一个微笑,不死心地说:“真的不想躺着了,就这样站着,也挺好……唔!” 韩修话未说完,忽然就被厄钰打横抱起,于是惊得不由出声。 等被厄钰放到床榻之时,韩修心中只感叹一声吾命休矣,随即只能认命地躺平不动,只是放于身体两侧的双手忍不住握成了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义兄,你不是连死都不怕的吗?为什么慌成这样?” 厄钰没有立刻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一反常态地先跟韩修闲聊起来。 接着韩修还没想出足以应付厄钰的回答,便错愕发现,厄钰的手触碰他的手指,将他死死攥成拳的指头一根根掰开。 “别攥得这么用力,指尖都嵌进掌心里了,不疼么?” 韩修顺从着厄钰的力道,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同时也将闭起的双眼睁了开来。 视线下意识寻找厄钰的双眼,想知道他是用什么神情,说着这种仿佛是关心的话语。 结果这一看,就正好和厄钰的视线对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韩修感到心头被什么给撞了一下,令他不由得失神。 ——厄钰看他的眼神变了,虽谈不上深情,但是要比之前那种含满疯狂仇恨的眼神要温和多了。 在韩修有些诧异的注视之中,厄钰抬起一只手,探到韩修苍白的唇边,拇指指腹轻轻描摹韩修唇瓣的形状。 “义兄,抛下我的那三年,你都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旁人随意摆弄你的身体吗?” 韩修错愕一下,没想到厄钰会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而且什么叫任由旁人摆弄? 已经习惯了厄钰故意把正经的事情说的不正经,以此来羞辱他的行径,韩修显得无奈又无力,只轻轻叹了口气,虚弱解释: “活死人自己是动不了的,只能由旁人照料,否则早就变成真死人了。” 韩修并不觉得,让厄钰知道他那三年过得不好,能唤起厄钰对他的怜悯,不过厄钰这么恨他,知道这事应该会觉得有一些解恨,说不定仇恨值就…… 【恭喜宿主,检测到男主仇恨值下降10点,目前仇恨值:89%!请宿主再接再厉!】 韩修刚刚幻想了一下仇恨值可能会降,却不料笋子立刻发来喜讯,这简直惊呆了韩修。 【果然卖惨是有用的啊,让他知道我过的不好,居然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笋子显然也没料到厄钰这次竟然给力了一回,也是猛点头:【是啊是啊,男主总算当了回人,希望他也能再接再厉啊。】 看着笋子喜气洋洋的可爱脸蛋,韩修忽然想起更实际的问题,于是忍不住问道:【仇恨值一下子降了10个点,是不是该奖励点积分啊?】 看着韩修期待满满的小表情,笋子露出满脸的遗憾,耸耸肩说: 【10个点不算多,根据以往的经验,整个仇恨值至少下降到20%以下,才会有机会获得积分奖励。】 听了这个回答,韩修倒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他问之前就没有太抱希望。 于是他对笋子露出个知足的微笑,说:【没事没事,今天能降10个点,以后就能降更多,不急的。】 短暂的惊喜之后,韩修决心稳住心态,不能被一时的小小胜利冲昏头脑。 于是现实中,他微微抬起视线,目光再次与厄钰接触。 这一次,厄钰的目光中出现一种努力压抑的情绪,似乎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因为心中横亘的那些怨恨与不解,倔强的不肯说出口。 韩修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在厄钰开口之前,也不敢乱说话。 两人保持着一上一下的位置,就这么静默对视。 良久。 “义兄怎么沦落成为活死人的呢?”厄钰终于按捺不住,盯着韩修的眼睛,口吻深沉地询问。 这个问题让韩修心脏狂跳一阵,视线看向厄钰时,竟是不小心地流露出了轻微的酸楚。 ——为什么会变成活死人呢?为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啊! 第19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4 韩修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个挣脱不出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会委屈,会难过,不可能一直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面对一切。 所以在被厄钰问及这个问题时,他心中一直不被在意,或者说故意压抑的那种小情绪,终于爆发了。 ——明明为了一个人默默付出了许多,但是不被感激,甚至不被理解,还被激烈怨恨着,那种酸楚,像是无数小蚕在心头啃咬,令胸腔里传来阵阵细密的疼。 然而在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和气氛之中,韩修却无法将无心傀儡的事情和盘托出。 因为无心傀儡一旦制成,原身就会失去心脏。 韩修的心脏给了知愁,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他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是用积分兑换的代理心脏,可一切跟系统有关的事情,他都无法向厄钰说明,所以现在他不能说出无心傀儡的事。 至少在想出足够站得住脚的理由之前,他不能贸然说自己做过无心傀儡。 一旦说了,肯定立刻会被质问,为何胸膛中还有颗心在跳? 到那时,他无法给出合理解释,于是不用怀疑,一定从此在厄钰心目中就会变成个毫无信用值可言的骗子,后面再说什么厄钰只怕都不会再信。 所以知愁与他的关系,必须等到知愁重新与他连上之后再说,否则厄钰真有可能以为他要勾引知愁了。 有口难言的滋味很是折磨,当韩修重新抬起眼帘看厄钰时,那淡色的眸子深处,一股浓浓的忧思与愁绪彷如实质,沉沉地流淌出来,流入厄钰眼里,流入厄钰心里。 看着韩修眸中深邃的痛楚,厄钰忽然的心软了。 他回忆起幼时的十年,他的义兄养育他、照料他的点点滴滴,心中仍会感动的想要抱着义兄哭泣。 那一切恍如隔世,却又好像就在昨天。 韩修剖了他的胸膛,夺了他的心之后的三年光阴,他一切的感情都被怨恨代替了,恨义兄狠心,恨义兄绝情,发誓等抓到义兄,就要让义兄尝尽他当时经历的一切苦楚。 这满腔的怨恨折磨了他整整三年,后来真把义兄抓到手时,他也确实打算将义兄的心生生剖出来。 可到底是没忍心。 三年里积累的怨恨,到底是敌不过十年的情分。 而如今看着义兄眼里深重的愁苦,厄钰心中忽然燃起了一丝小小的期待。 “义兄,你是否有难言之隐?” 他希望韩修真的有难言之隐,这样他便可以原谅,释怀,和解。 然而彼此对视良久,韩修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抬起手,掌心按在他的胸膛之上,按着他的心。 “小钰,你知道你的心是怎样回来的吗?” 那被预言了千年的灭世鬼煞,有一颗世所罕见的无根鬼心。只要这颗无根鬼心不毁,即使身躯碎裂成灰,最终也能涅盘重生。 如今厄钰以无相恶骨真身凌驾于恶狱和人间,依仗的自然是这颗无根鬼心。 若不是鬼心回归躯壳,如今他依然只是零落一地的骸骨。 厄钰感受着韩修按在他胸膛上的轻微的力度,掌心轻微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他的无根鬼心也不禁跳的乱了节奏。 “义兄……”厄钰低低地唤了一声,抬手覆上韩修的手,与他一同按着自己的心脏,嘴唇轻微发颤着,因为已经有了某种预料,所以震惊无比。 “我的心……是知愁为我找回来的。” 他缓缓开口,把自己知道的确切的东西说出来,没敢把猜测的事情说出来。 他怕他说了,期待就会落空。 韩修直视厄钰双眸,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先对厄钰说道:“你若愿意相信,我才肯说,否则,我宁愿不说。” 在这一刻,韩修与厄钰的心情竟是一样的,彼此都对对方没有信心,都怕希望落空,都怕失望。 然后韩修感到自己被厄钰握住的那只手,传来了一种被紧握的坚实的力量感,接着他听见厄钰说:“义兄,你说吧,我信你。” 这一声“我信你”让韩修几乎潸然泪下,眼前几乎模糊了。 努力忍住巨大的感动和欣喜,韩修平定情绪,才用平稳的声音,缓缓地说: “天谛大阵,是以无根鬼心为引。当时天谛大阵已经发动了,我不夺走你的无根鬼心,等着你的就是灰飞烟灭。” 十三年前,韩修接受天机和镇谛两府的指派潜入恶狱,真正的任务就是找出天谛晷预言的灭世鬼煞,然后引导天谛晷启动,发动天谛大阵,诛灭灭世鬼煞。 为此,韩修彻彻底底地执行了一顿阳奉阴违的操作,一边与天机府的掌门周旋,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厄钰,这一护,就是整整十年。 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用宿命论的角度去看,这就是厄钰这辈子命中注定的一个大劫,逃不了。 韩修仍记得他和厄钰最后相处的时光,虽然那时掌门已经开始亲临恶狱来看他工作进展,但韩修还是侥幸想着,只要他把厄钰藏好,天机府就没有办法。 也许再熬个几年,那什么劳什子天谛大阵就过期失效了。 …… “义兄,你又要送我去血海深林啊?” 少年的厄钰靠着墙角站着,垂着头,嘟着嘴,两只手蹂躏着韩修给他缝的衣服的下摆,整个人委屈巴巴。 第20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5 韩修正在为他收拾东西,像个送游子出门的老母亲一样,一边仔仔细细地挑拣可用之物,不一会就挑拣了一大包,一边则无视厄钰的埋怨,絮絮叨叨叮嘱着他都絮叨过无数遍的事。 “记住,往鬼多的地方扎,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尽量不要吃它们,打服了就行。” “还有我给你放了几块烤兽肉在包袱里,你不要再当宝似的捂着舍不得吃,要是变味了就扔,别等十天半月后,捧着长绿毛的疙瘩回来吓唬我。” 厄钰有这个毛病,就是把韩修做的食物捂着不吃,短则十几天,多则几个月,等韩修把他从百鬼堆里捡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往往成了个脏兮兮的山林野鬼。 偏偏都野鬼了,还能从破烂的衣兜里掏出个长绿毛的疙瘩,还喜滋滋地说:“义兄你看,你给我做的吃的我一直忍着没吃,还好好地。” 脏兮兮的蠢脸上,好似在炫耀什么莫大功勋,是一副正等义兄夸奖的傻表情。 等整理好了行囊,也叮嘱得差不多,韩修便拉着厄钰出门。 虽然此处是恶狱,但鬼祟多由人死后化成,所以很多恶鬼也继承了做人时的习惯,比如建房住屋,比如插秧种地,各种习惯都有。 所以韩修在恶狱深处搭了个带小院的木屋住,倒也并不突兀,况且他厉害,厄钰的鬼气又强,也没鬼敢招惹他们。 韩修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拽着厄钰,一路赶到了血海深林的入口。 他看了看入口涌动的血红浓雾,叹口气,将包袱往厄钰肩头一挂,然后活似塞孩子进幼儿园似的,把厄钰往里面塞。 厄钰平时还算听话,但每到这个时候就不太配合,会死命抱着他的手,闭眼咬牙一副倔牛样,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倔牛就算了,偏偏还会哭。 “呜呜呜,我不要跟义兄分开,我会想义兄的。” 血海深林虽说是厄钰的保命符,但其实真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 内中恶鬼横行,鬼煞遍地,那些弥漫在空中的红色浓雾都是带着强烈血腥味的,说实话更像个鬼族的斗兽场。 会主动进这里面去的,都是奔着吃鬼变强的大恶鬼,绝不存在什么友好的鬼。 一开始的日子,韩修都会陪厄钰同入,等将他磨练的足够独当一面了,才狠心把他独自扔进去。 实在是天机府和恶罗两面夹击,韩修必须在外面周旋,虽然担忧且不舍,但还是得狠心。 厄钰已经够强大了,但是每次进去再出来,还是会受很重的伤,最严重的时候,小半个身子都没了,幸亏心没丢,养几天就长好了。 “听话!松手!看后面!不然我生气了!”韩修焦急低呵,把厄钰从身上往下扒拉,让他注意身后。 血海深林里万鬼互食,只要踏入就得万分小心。 但厄钰上半个身子缠在韩修身上,两脚却已经踏入血海深林,所以在他缠着韩修的时候,已经有小鬼在啃他的腿。 可他像个混不吝的蛮牛,全然不顾腿上疼痛,仍旧抱着韩修哭喊: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义兄,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往这里扔,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小鬼了?是不是要去给别的小鬼当义兄了?” 被宠大的孩子都是这德性,粘人粘得要命,韩修只能半恐吓半哄劝:“胡想什么?就你一个!可你若再不听话,我可真去给别的小鬼当义兄了!” 如此几番折腾,才终于把厄钰塞进血海深林。 只是韩修前脚搞定了粘人精,还不等喘口气,后脚就看见眼前华光盛放,恶狱方圆百米的区域都被照亮,竟是天机府掌门亲临,又来视察工作了。 韩修心里有鬼,面上却镇定从容,半跪下行了个弟子礼,恭敬道:“弟子韩修,拜见师尊。” 天机府掌门莲无觉,副本设定的武力值天花板,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气派,传言已经几百岁了,但相貌仍是清俊模样。 因为术法已经超绝天地,所以纵使他来的高调,但每次除了韩修自己,从未有其他人或鬼察觉莲无觉来过恶狱。 “起来吧。”莲无觉低沉开口,英俊冷漠的面容不怒自威。 虽然韩修作为穿越者,自诩是个胆大包天的,但是对着这位师尊莲无觉,就总会忍不住生出一些心虚彷徨之感。 怕他真如传闻中一样,一手占卜之术能卜尽世事人心,就没有能瞒住他的事情。 在他手底下阳奉阴违的作妖,韩修心理压力真的挺大。 “还是没有那灭世鬼煞的下落吗?” 上来就直奔主题,也不问徒弟在恶狱这些日子好不好,是个压榨弟子的冷面师尊。 对此韩修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他是个阳奉阴违的逆徒,师父对他好,他反而有心理包袱。 韩修垂着头,把准备好的说辞交出来:“师尊恕罪,弟子无能,至今尚未找到鬼煞下落,不过……” “跟我回去吧。”不等韩修把话说完,莲无觉便冷冷丢下一句。 然后转过身,不等韩修反应,便以无形劲力拉着他,缩地成寸,瞬息从恶狱回到了天机府主峰上。 韩修虽然努力把自己提升成了年轻一辈中最好的苗子,但在莲无觉这种大前辈面前,仍是稚嫩得很。 说起来也是郁闷,【恶狱】副本是七个世界中,唯一设定了武力值天花板的世界,也就是说,除非莲无觉自己想败,否则没有人能赢过他,就连男主也不行。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男主的崛起,是在莲无觉身死道消之后。 而韩修作为穿越来的打工人,自然不能打破武力天花板的设定,所以空有积分,只能屈居人下。 毫无预兆被莲无觉拎回了天机府,韩修心中惊跳,以为莲无觉是嫌他无能,要中止他的任务。 可结果莲无觉坐在高位上,神色淡冷地看着他,忽然一挥手,抛出几片龟甲。 那是莲无觉行占卜术的灵器,一出手,不是卜天地,就是问人心。 那几片龟甲落在韩修周围,结成一道八卦阵型,相互之间以灵力为线,将韩修圈在其中。 韩修看的汗毛倒竖,知道要糟,连忙低头跪下,拿出本分弟子该有的惶恐谦恭。 座上,莲无觉冷面垂眸,缓缓开口道:“十年光阴,你说你一无所获,为师不信。” 韩修听的心惊,后心沁出薄汗。 “是弟子无能,弟子……”韩修绝不承认自己一直在阳奉阴违,于是想说是自己没用,辜负了莲无觉的期望。 然而他话未说完,问卜灵器结成的阵法中忽然电光大作,激烈的灵流如细小蛟龙,猛然从周围向中心绞杀。 韩修身在中央,顿时皮开肉绽,脊背垮下去,两手撑着地才堪堪跪立住了。 “师尊?”他抬头看向那冷面师尊,已有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周身也是有鲜红从衣衫下渗出。 然而莲无觉眉峰低沉,仍是一派无情的样子。 “身在真言阵中,你竟还敢说谎,修儿,是为师低估你的胆量了。” 第20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6 “真言阵?”韩修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得亲眼见识这传说中的审讯神器。 那天在真言阵中,韩修简直被扒了一层皮,几乎是莲无觉问一个问题,他就要被灵流剐一遍。 而假如他想闭口不言以逃脱惩罚,那么最多十秒,灵流照样来剐他。 最后韩修已跪立不住,狼狈趴在阵中,只好朝自家冷面师尊求饶卖惨。 “师尊,弟子一心为天下苍生……”他低声说道,想说再这么问下去,他就要原地升天了。 不过承认自己阳奉阴违的行径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一旦承认,以莲无觉这般冷酷做派,一定会当场灭了他。 不过就算他不认,莲无觉也不见得会心软,最后韩修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管莲无觉问什么,他都只回答一句: “弟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阻止这世间被毁灭。” 消灭预言中的灭世鬼煞,是阻止人间被毁灭,而保护身为位面之子的厄钰,则是阻止这一整个世界崩塌。 毕竟厄钰才是支撑这个世界存在的第一源动力,如果厄钰死了,别说人间了,连整个天地都会溃散消失。 所以韩修这句话是真话,虽然原理和诛灭灭世鬼煞有区别,但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即使是莲无觉的真言阵,也找不出他这回答的破绽,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话。 靠着这一通脑筋急转弯,韩修捡回一条命。 莲无觉收了真言阵,而后又以占卜之术推演了数遍,最后得出了个结论:韩修是唯一能拯救这人世的希望。 这结论他当时并未同韩修说,不过在他仙逝时,却将这结果留作了遗言,以至于天机府众人至今都误解了,坚信韩修是唯一能消灭厄钰的人。 韩修不喜欢莲无觉的性格,太冷太严酷。 不过却也非常敬佩莲无觉,因为莲无觉强横,睿智,如果不是寿数到了,在天谛大阵启动之后便仙逝,恐怕厄钰至今也不能崛起。 说实话,韩修都怀疑莲无觉就是被厄钰的男主光环压死的,不然活了几百年的人,无病无灾,怎么突然就寿终正寝了? 那日莲无觉审了韩修半日,最终没能找出韩修的错处,只好将韩修放了。 韩修向他拜别时,莲无觉问:“为师冤枉你,害你平白遭这一顿灵流惩罚,可有怨恨?” 韩修只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尊有师尊的难处,弟子能理解。” 韩修这话是真心的,虽然挨罚挨的挺惨,但其实他知道自己不冤枉。 虽然他保护厄钰真的是在救世,但对于不知晓世界真相的人来说,保护厄钰只是毁灭人间。 各自立场不同,也无法敞开心扉,于是只能各自抱着目标,各自前行。 不过韩修当时还是很乐观的,回去恶狱之后便在想,以厄钰的能力,登上恶狱之主的位置并不难,只要成了恶狱之主,副本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他会在脱离副本世界之前,好好教导厄钰,让他遵循老一辈恶狱之主们的原则,没事少去人间闹腾,把恶狱里面的一帮鬼煞子民统治好就行了。 这样一来,既能保住人间,也能成就男主,两全其美。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接近了预言中,那灭世鬼煞横空出世的日期,韩修这边风平浪静。 除了恶罗不时闹出一点幺蛾子,韩修几乎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他终于可以享受一回躺赢的滋味。 然而韩修到底是低估了莲无觉。 因为临近预言中的日子,韩修便把厄钰接回了身边,决心守着厄钰度过最后几天。 那几日厄钰很是开心,不过每天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因为是最后的日子了,韩修便想着尽最后一些义兄的责任,多给厄钰做些吃的,等任务完成他离开,就没机会了。 那日厄钰又溜出门去不知忙活什么,韩修做好了吃的,只好出去寻他。 远远瞧见厄钰埋头在草丛里忙活的小脑瓜子,韩修忍不住笑,准备出声唤他。 然而下一瞬,韩修只觉得喉咙被什么狠狠扼住,惊得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莲无觉竟就站在厄钰不远处,正低头看着忙碌的厄钰。 厄钰对身边这强大天师的存在一无所觉,还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顷刻间,韩修手指发颤,脑中无数念头蜂拥而过。 但在他做出行动之前,莲无觉却已闪现在他面前。 韩修惊诧失色,怀疑自己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然而莲无觉却并未对他动手,而是神色悠然,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说:“修儿,陪为师走走,散散心。” 韩修不禁错愕,随即尽管整个人戒备到极限,却还是挪动僵硬的步子,跟上了莲无觉。 莲无觉大步走在恶狱之中,可周围除了韩修,始终再无其他鬼怪发现其存在。 韩修跟在他身后,心中飞快筹划着帮厄钰掩饰身份的法子。 忽然莲无觉闲庭信步,头也不回地悠然道:“那小鬼生有一颗无根鬼心,我杀不死他,但天谛大阵应该可以。” 闻言,韩修呼吸一滞,几乎僵在了原地。 莲无觉也停了脚步,半转身体,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我听他叫你义兄,你对他也是极好,想来,你跟他是真有感情。” 韩修看着莲无觉英俊眉目,周身只觉发寒,一句话也说不出,而莲无觉继续道:“不过你为一己私情,牺牲整个人间,这实在罪无可恕了。” 他话音刚落,韩修只觉心口一痛,灵气凝成的长剑已刺入他胸膛。 第20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7 不过莲无觉并未打算顷刻取他性命,而是留手了,以淡然口吻道:“若你现在真心认错,为师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被当面抓了个现行,韩修知道骗是不可能骗过去了,于是一边努力与胸中缓慢刺入的灵剑抗衡,一边以从容坦荡对峙莲无觉。 “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是与他感情好,但我护着他,也真的是在护着这个世界。” “若师尊不信,大可再使用真言阵,看弟子是否说谎。” 韩修性命捏在莲无觉手里,却从容不迫,只一双眼眸充满忧愁与悲惋。 莲无觉看了他一眼,稍作犹豫,竟真的再次掷出了龟甲灵器。 但这次他却不是召出真言阵,而是直接问了一卦。 问完之后,他深不可测地凝视了韩修一眼,便收回了险些刺入韩修心脏的灵剑。 韩修开着痛感屏蔽,这样的重创也未让他动摇,而是站得笔直,要听莲无觉最后的决断。 “卦象说,若我在此杀了你,人间不存。” 韩修惊了,没想到莲无觉的占卜已经高深到这个地步,这种涉及世界真相范畴的结果,他都能卜出来。 不过也因为如此,韩修总算有了反驳的底气。 可是他卯足了一肚子义正言辞,却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莲无觉抬头看天,露出个有些迷惘的神色,然后叹息般的对韩修道:“为师大限将至,这天道,是参不破了。” 那是韩修第一次知道莲无觉命不久矣,冥冥中感到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太不解了。 莲无觉负手而立,看了一会天穹后,便就此离开了恶狱。 离开前,他只给韩修留了一句话:“为师与你,显然不在同一条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师不能杀你,可也不会赞同你,各修各的道吧。” 莲无觉离开后,韩修还不敢相信一场危机就这么度过了。他有些浑浑噩噩,直到笋子提醒,才连忙使用道具将身上伤口封闭,避免活人血气流露出来。 厄钰这时才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因为刚刚为心爱的义兄准备好了大礼,所以欢喜满足地来寻他义兄。 韩修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仍在思索莲无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结果厄钰撞进他怀里,先是腻腻歪歪地蹭了蹭,然后珍而重之地牵起他的手,笑眯眯说:“义兄快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韩修不明所以,被他拽着前行,可才走了几步,头顶天穹却是乍起波澜。 浓云如被无形巨手搅弄,整个穹顶化作无边漩涡,激烈的银雷隆隆作响,如凶残的巨兽穿梭奔腾,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倾泻而下。 韩修起先不敢相信,直到笋子提醒才骇然惊觉——那悬在厄钰头顶十年的天谛大阵,终于发动了! 此前莲无觉说,他杀不了厄钰,但是天谛大阵可以,韩修实在未能料到,他行动竟是如此之快。 厄钰还不知道自己大劫将至,一心牵着义兄的手,想带他坐上他精心搭起来的花轿,想把心爱的义兄抬回家,从此像人间祝词里说的那样,白头偕老不相离。 天谛大阵毁天灭地,一旦启动,万鬼躁动,整个恶狱如同煮沸了,完全炸开了锅,就连血海深林里的厉鬼们都倾巢而出,疯狂吞噬彼此,力求在灭顶之灾降临前,积蓄足够多的力量以自保。 在这天地动荡之中,韩修跟着厄钰的步伐,看着他欢快的背影,眼中一片茫然彷徨。 然后,有一个念头猛然闯了出来。 ——要保住他。 这个念头如同定海神针,在韩修近乎绝望的纷乱思绪中凸显,一瞬间令韩修嘈杂又萧索的思绪镇定了下来。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厄钰肩膀,阻止厄钰再往前走。 厄钰脚步一顿,以为义兄有话同他说,于是转身回头,脸上还带着明艳可爱的笑容,准备听他义兄温柔又动人的嗓音。 然而他却未能听到任何话语,只是眼前冷光一闪,寒凉短剑已刺入他胸膛。 少年的厄钰睁大眼睛,起先是茫然,看着义兄握剑的手,竟是连疼痛都未能立刻感知到。 “义兄,你……”厄钰茫然眨着大眼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充满不解。 然后他有了单纯的想法,乐观地解释眼前一切: 义兄一定是失手了吧?一定是他刚拿了剑要打猎,结果我转身太快,便撞在了他的剑上……不打紧,我很扛揍的,这点伤,养几天就好了……不过我得忍住疼,不能哭,不能叫,不然义兄肯定自责难过的。 他这样想着,明明整个身体都在颤栗,却努力装出一点也不疼的样子,同时脚步往后退,想让那刺入胸膛的剑刃从血肉里脱出。 然而韩修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退,反而更狠的,将剑锋刺进他胸膛里。 厄钰:“!!!”“义兄?!” 激烈的痛苦在胸膛里炸开,厄钰强装无碍的表情终于崩溃,慌忙抬手握住剑锋,阻止那剑刺的更深,同时睁大眼睛盯着韩修,一声声义兄喊的撕心裂肺,满是凄惶的不可置信。 韩修同样睁大着眼睛,却面如磐石。 他不准自己慌,更不能手抖,还要干净利落,拖泥带水只会让他的小钰更痛。 “小钰别怕,很快就好了,别怕,相信义兄……” 韩修颤声安慰着厄钰,而剑锋刺入胸膛后,便是狠毒无情地向下剖开一条血口。 血色蔓延在眼中,韩修像是第一次见血,只觉那血仿若燃烧的赤红火焰,烧得他心魂焦灼,不知来源的轰鸣声中,他觉得自己整个的灵魂都被烧的焦黑。 短短几个呼吸,他崩溃了数次,可他奋力将自己想象成给病人开膛治病的大夫,生生硬起心肠,将手从那血口中伸进去,触碰那颗已被天谛大阵锁定的无根鬼心。 第20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8 “小钰别怕,别怕,义兄会护着你,会护着你!” 韩修努力而僵硬的安慰着,在厄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手掌终于握住了那蓬勃跳动的鬼心。 而少年的厄钰,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义兄将他鬼心掏出——那样的狠毒,那样的无情。 他听见自己在叫,听见天地间一片动荡咆哮,隐约中,看见义兄在嘴唇张合,似乎说了什么。 可是厄钰已然听不清。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痛,只有苦,只有茫然的绝望…… 亲手掏出厄钰心脏的画面,韩修原本半点也想不起来,是因为那太可怕,大脑进行了选择性遗忘。 如今韩修看着俯身压在自己上方的厄钰,手指在越来越厉害地发抖。因为他终于把那一切想起来,想起了那血色蔓延的猩红的画面。 在这一瞬,他不理解了——那一天的自己,是何来的勇气,竟敢将手探入厄钰的胸膛?! 或许当时已然不清醒了,他疼爱的小钰会在天谛大阵中灰飞烟灭的恐惧,令他的思维和情感都瞬间被压制。 所以,他那一天的果决坚定,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天谛大阵吓坏了,而要救厄钰的念头在那铺天盖地的绝望中生出来,令他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做出了最理智、最正确,也最残酷的决定。 如今若是让他重回那一天,纵使知道厄钰会在天谛大阵中惨死,想必,他也绝不可能再去剖厄钰的心。 那样狠绝无情的心,哪里能再生出第二次? 想着厄钰当时承受的痛苦绝望,看着此刻厄钰凝视自己的双眸,韩修抬起双手,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厄钰冰凉的面颊。 他微微张开苍白的唇,声音发着颤:“小钰,若是重回那一天,义兄定是做不到相同的事了。” 然后,他把事情的原委,慢慢告诉了厄钰。 “我最初潜入恶狱的目的,确实是找到拥有无根鬼心的恶鬼,并给他打上天谛晷的标记,而且也确实找到了,就是你。” “鬼心不灭,你就不会死,而天谛大阵是这世上唯一可毁灭无根鬼心的利器,所以只要躲过天谛大阵,你便是不死不灭的。” “与你相处的十年,我有无数机会给你打上标记,可我不忍,所以一直拖着,一直拖着……直到被我师尊以真言阵拷问……” 说到这里,韩修苦涩一叹,还能回忆起真言阵的滋味。 而这时,意识中,笋子忽然发来贺电:【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下降20点,剩余仇恨值69%,请宿主再接再厉!】 韩修不由一震,没想到只是说了个开头,厄钰仇恨值就在下降了。 这种情况,他本该是感到激动欣喜的,可是目光触及厄钰时,却是蓦地一阵酸涩。 太难了,当年为了保住这小狼崽子,真是太难了。 “义兄……”厄钰轻唤一声,掌心贴上韩修面颊。“所以你是被拷问不过,万不得已才对我下手吗?” 韩修:“……” 韩修心里百味杂陈。 有点难受,因为这小狼崽子居然以为他是扛不住拷问才来夺他鬼心。 但又有点高兴,因为就算厄钰这么想,仇恨值也依然是下降了。 可见,厄钰其实很好说服,只要给他一个情有可原的因由,稍稍证明一下当初韩修动手夺心并非本意,他都愿意接受甚至原谅。 韩修于是把目光专注,用一种无奈,又满是沉重的神情,与厄钰漆黑的双眸对视。 “若我当时真是受拷问不过跑来杀你,后来也就不会沦落为活死人了。” 厄钰:“……” 看着韩修满眼的疲惫与无力,厄钰心头狠狠被撞痛。 他不由皱起了眉,眼神凝重,用双手捧住韩修的脸,凑近他,有些迫切,又有些惶恐。 “所以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猜到了,义兄是为了他吧?一定是为了他才变成那样吧? 他好迫切的期待义兄承认,迫切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若真是那样,那他的义兄就是爱他胜过一切!在义兄心中,他的地位是连天下苍生也比不了的。 这样的想法,只在厄钰脑子里稍微闪过一下,他就激动的胸膛发紧。 最初他总怕义兄去养别的小鬼,总怕自己不是义兄眼里的唯一。 后来知道义兄是天师,接近他也只是为了灭除他,那种天上地下的落差,真是让他恨不得杀了义兄,再杀了自己,当真是除非彻底毁灭,否则永世不得安宁。 而现在,纠缠折磨他三年多的不得安宁,似乎要就此消停。 那是一种十数年的幻梦,一朝成真的狂喜。 若这狂喜是真,那他真是愿意豁出一切去换! 眼下,韩修盯着厄钰情绪不断变幻的面容,眼神十分复杂。 因为在他意识里,系统正不断发来贺电。 【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下降1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下降1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下降1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 他还没有把事情说完呢,这小子就在自我攻略了?这……这也太刺激了…… “义兄,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 现实中,厄钰焦灼盯着韩修韩修出神的双眼,像个急于得到期盼已久的礼物的小孩子。 那样子,哪还有一点恶狱鬼王的气质?简直退化成了一只小奶狗。 韩修终于动了动嘴唇,低声说: “我扛住了拷问,只说没有找到你,便回了恶狱,想找安全地方把你藏起来……可我师尊太厉害了,他暗中跟着我找到了你,并且亲手在你身上打下了标记。” “天谛大阵启动的太突然,我完全措手不及,当时唯一能保你不死的办法,便是夺走你的无根鬼心,引走天谛大阵,并以我活人肉身掩护……虽然是九死一生的办法,但好过坐着等死。” “当时时间紧迫,我实在来不及与你解释……不过我还是低估了天谛大阵的威力,虽然我护住了你的无根鬼心,但我自身也受创严重……后来我未能亲手将鬼心还给你,自己也变成了活死人……” 韩修对不好解释的部分进行了修饰,虽然存在小小的一部分虚构,但开始和结局都是真的,算不上谎言。 只要厄钰是真的对他有信心,那么…… 【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大幅度下降,目前仇恨值只剩5%!】 【深情值已开放,深情值100%,奖励积分3000,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20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29 韩修:“?!!!” 韩修知道厄钰仇恨值在降,但是没想到会降得这么快,居然这就见底了,连积分奖励都出来了。 一时之间,惊讶与喜悦,各种情绪交织汇聚,令韩修体会到每次任务即将完成,那种苦尽甘来的释然与感动。 “小钰……”他深深凝视厄钰,这一刻,忽然觉得此前所有的辛苦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而厄钰也看着他,眼里心里都是化不开的深情,还有愧疚。 “义兄,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下抱住了韩修,脸孔深深藏进他颈窝里。 “对不起,义兄,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厄钰显然是想起韩修刚回来时,他对韩修做的那些事,这下内疚得抬不起头。 韩修长叹一口气,伸手环住厄钰腰身,掌心在他背上轻拍。 “不要在意了,我们都不要去纠结过去的事了……” 原本他说出一切,是想让厄钰谅解他的,可是真让记忆回溯,灵魂仿佛又重新经历了那一日的煎熬折磨,内心却在无边的血色中,又被狠狠刺痛了。 如同溺水,在无边冷寂中不断下沉。 “小钰,义兄做的也不好……” 易地而处,若自己是当时的厄钰,恐怕宁可在天谛大阵中灰飞烟灭,也不愿承受那与狠毒背叛无异的拯救吧? 当时他也是急疯了,但凡买个换脸道具,用陌生人的脸孔去剖厄钰的心,也不会叫厄钰恨成这样。 回想此前厄钰那近乎疯魔的样子,韩修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 然后一阵浓烈的血腥,蓦地涌上韩修鼻尖。 韩修一惊,蓦地翻身而起,去推趴在他身上的厄钰。 “你在干什么?!” 厄钰被他一推,却扑通一声倒在床上。韩修惊呼着往他身上看,看完简直头皮发麻。 “你是疯了吗?!” 厄钰一定是疯了,他居然把手刺进自己胸膛,生生拔出来一根骨! “义兄别怕,我没事,我很好。” 厄钰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恐怖,也怕韩修吓到,于是笑着安慰,只是脸色惨白的吓人。 “我的真身是无相恶骨,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拿出来不会死,我想把它给你。” “……” 韩修睁大眼,简直不能理解厄钰的行为。 送自己真身的骨头,这是什么恶狱风俗吗?以前也没听过啊! “胡说什么?快放回去!” 韩修急了,压着他的手,要他把真身复原。 但是厄钰不肯,反而抓着他的手,把那根骨塞进他手心。 “义兄,听我说,我是天生的恶鬼,我天性残忍恶劣。” 他双手攥着韩修的手,劲力蛮横,不容韩修拒绝。 可是他看向韩修的眼神,却又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我很坏的。” 他轻声说道,英俊的面容充满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苦痛。 “你拿着我的一部分真身,若我将来再对你不好,你就毁掉它,纵使杀不死我,也能让我虚弱,这样,我就无力再伤你。” 韩修:“……” 强烈的震撼,令韩修心魂动荡。 身为恶鬼,却主动把真身交出来,如此决绝的心意,韩修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栗。 “你、别胡闹……”韩修感觉头脑发晕,颤着声音斥责。 然而厄钰毫不理会,一下从床上起来,丢下一句:“义兄休息吧,我还有恶狱的事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说完闪身离开,走的如疾风一样。 韩修坐在床沿,眼睛还不可置信地大睁着。 良久,他抚着受惊的心口,忽然听见意识中传来提示音: 【叮——获得男主元神真骨,请问宿主是否需要保险箱小道具?购买需支付1000积分。】 保险箱道具一直都有,韩修以前都觉得这道具又鸡肋又费积分,不如玄幻副本的袖里乾坤好用。 但是此刻,他毫不犹豫地买了。 【支付完成,元神真骨已收入保险箱。】 随着系统提示音响起,韩修手中的真骨也随即消失。 韩修看着空了的手,手上还残留着血,他依然心惊肉跳。 【这狼崽子是真狠,元神真骨啊,他说拔就拔了……还说什么要处理事务,是怕我看见他虚弱的样子吧?】 【宿主别慌,没事的啦,他养两天就会恢复哒,只要这根骨不落在敌人手里,男主都不会真有事。】 笋子两只小手揣在大袖里,一脸自得模样。 【而且别忘了还有5点仇恨值没消呢,你手里有他这根真骨,以后也不怕他作妖。】 韩修恍恍惚惚,忍不住摇头感慨。 【到底全是我空口白话,没有真正站得住脚的证据,而且虽然我尽力去圆,但话里仍是有许多漏洞,他却还是信了九成半……】 说起厄钰残留的5点仇恨值,韩修忍不住心头酸涩。 【他这5点仇恨值,大概是在等真正的证据……也是因为他害怕,怕我其实是在骗他……】 【是吗?】笋子挠挠头,有点不能理解。【既然怕你骗他,那怎么还敢给你元神真骨啊?】 谈及此处,韩修抚着心口的手指就忍不住攥紧起来,连眼睛也闭上,心痛无比。 【因为他做好了被我骗的准备,且决心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也要留我自保的机会。】 绝非韩修被感情冲昏头脑,因为厄钰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在这位恶狱鬼王的心中,若韩修所言是真,那他就是得到了一生都在希冀索求之物,他此生死而无憾。 但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是义兄给他编造的一场谎言,那他势必疯魔。 厄钰不断强调,他是天生的恶鬼,凶残暴虐是他的本性,是他骨子里生而有之的东西,所以他对自己从无信心。 他无法保证,假若最终发觉一切美好幻灭,是否还能保持清醒理智。 活人疯魔时,都会癫狂杀人,何况他一只鬼? 但是怎么可以杀义兄呢?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 于是厄钰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元神真骨给他。 这样,义兄就永远不会死在他手里……哪怕,为此最后死的可能会是他。 第20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0 拔出元神真骨,对厄钰绝对是有影响的,至少一两天内他会很虚弱。 于是这两天里,韩修一直过得很忐忑,生怕突然会传来类似鬼主遇袭之类的坏消息。 不过笋子安慰他:【不会出事的,放心吧,别忘了还有知愁在,那可是拥有你九成威力打底,后又被男主不断升级扩容的绝世大宝贝,智障归智障,但护驾功能绝对港港的。】 事实证明,笋子说的很在理,令韩修忐忑的两天过去了,恶狱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不过韩修还是没能开心起来,这让笋子有点担忧。 【宿主你怎么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韩修叹了口气,神情十分惆怅。 【没什么,我只是这两天想了很多事情,心情有些复杂。】 笋子大眼睛眨巴几下,好奇问:【仇恨值都清的差不多了,宿主你还在担忧什么事情吗?】 【不是担忧,只是回忆了一下所有的副本世界,也回忆了所有任务男主,把他们都想了一遍。】 韩修在靠窗的茶几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好像不管换了什么身份、变了什么性格,他其实都只是想跟我在一起而已。】 笋子还以为他在担心什么,听完笑眯眯说: 【这有什么奇怪?不管这个副本的男主经历了什么事情,被塑造成了什么样的性格,可是灵魂是不会变的啊,你们人类不是常说,爱情是可以刻进灵魂里的咩?】 【灵魂……】韩修听完怔了一瞬,口中细细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小小的火苗:【我是等着完成任务重生的灵魂,那么他呢?他会不会和我一样?】 他忽然忍不住想,在这茫茫天地宇宙之中,是否有一个地方,可以让灵魂与灵魂直面? 是否有一天,他能够见一见这跟他纠缠了多个世界的……完整的灵魂?如果能,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会认得自己吗? 这些念头在心里打着旋儿地乱飘,让韩修心头无端悸动起来。 每一个世界的男主都是他,甚至有的世界不止一个他。那么完整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让韩修感到有些疯狂,但又克制不住往深处想。 不过到底是没能想多深,一是因为线索太少,答案太渺茫,二是有人造访,把他的小屋子又撑的热闹敞亮。 恶罗迈着大咧咧的步子又来了,来的高调热情,似乎已经忘了之前被韩修踹的翻轱辘的不愉快经历,一手小皮尺,一手烤大肉,进门就大嗓门嚷开了。 “吃肉了吃肉了,让我看看哪个可怜饿死鬼在盼着我。” 韩修闻声转头,就见恶罗把小皮尺甩的噼啪响,手里不知道什么烤肉一大坨,噗通一声往桌上一撂,相当豪迈,是等着人去迎接的土大款模样。 “谢了,饿死鬼已投胎,你来晚了。”韩修笑着说道,见恶罗没有介意之前的事情,他便也很灵性的不去提。 恶罗放下大肉拍拍手,才抬头仔细打量了韩修一番。 这一打量,恶罗还真有点意外。 因为韩修气色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不来送吃的,韩修已经饿到前心贴后背,瘦成一张皮。 毕竟,韩修可是能把烤肉藏柜子里屯起来的人,能有这气色,着实令鬼意外。 于是恶罗臭显摆的情绪一下子没了,挑了挑眉毛问“自己去找吃的啦?” 韩修微笑没说话,而是给恶罗倒了杯茶。 看着推到面前的白瓷茶杯,还有杯子里冒着热气的茶水,恶罗先是愣住,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抬头看向韩修,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激动,用八卦的口吻问:“你跟鬼主重修旧好了?” 恶狱厉鬼可没有喝茶的习惯,这等精致白瓷,一看就是人间的物件,上次来这里还什么都没有,这次连热茶都有了,显然是鬼主特别安排的。 而能安排热茶,自然就会给吃食,会给吃食,一定也会治伤,所以韩修气色变好也就可以解释了。 恶罗一副八卦表情,韩修哭笑不得,但因为知道恶罗心思,于是委婉说:“也算不上重修旧好,只是比以前缓和一些吧。” 仇恨值还剩5%,这表示厄钰的心结并没有完全解开。毕竟他也只是空口白话的一说,厄钰就信了,或者说,厄钰是期待着相信的。 所以要让厄钰彻底解开心结,还得他拿出实证来证明。 而实证,恰恰是难点。 听了韩修的话,恶罗先是呆愣一会,嘴巴半张着,眉毛还一高一低,看上去颇为傻气。 不过这傻气很快转化成一个笑容,显然也替韩修高兴。 “早说啊!” 恶罗笑着用拳头擂了韩修肩膀一下,然后把手里的小皮尺一扔,愤愤说: “我特么还带着皮尺,还打算继续给你量身定制刑柱来着,真是的,这不是让我白费力吗?” 一听刑柱韩修就不乐意了,白了恶罗一眼:“你还挺遗憾?” 恶罗一拍大腿,兴致勃勃说:“当然遗憾啊,你这种人间绝色,绑到柱子上折磨个梨花带血,那场面最好看了。” 恶罗的恶趣味,韩修自然是欣赏不来,跟他胡闹了几句之后,便转了话题:“最近恶狱有什么新鲜事吗?” 他其实就是随口打听,免得恶罗又得跟他胡扯什么梨花带血。 结果恶罗砸吧下嘴,然后点点头:“还真有,而且估计你感兴趣。” “你说。” “前几天,有个小天师闯进恶狱里来,嚷着要救你,气的鬼主现了真身,好家伙,恶罗殿都差点撑爆,真是吓死鬼了。” 韩修原本正要给自己倒杯茶喝,闻言手上一顿,转过脸,用震惊神情看着恶罗,问:“什么小天师?叫什么?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十分紧张,因为他其实隐隐已经猜到是谁了。 “叫星什么的,傻不拉几的一个小东西。” 恶罗随口答道,还挺嫌弃这连累他受怕的小天师,但韩修一下子站了起来,震惊道:“星缘?!” 恶罗抬头看他,点点头:“哦对,是好像叫这个,年纪不大,还挺勇猛的。 他继续说:“你知道吗?那小子当着鬼主的面,说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他每日都可以看。” 韩修大惊,这才赫然想起,厄钰曾经问他:“抛下我的那三年,你都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旁人随意摆弄你的身体吗?” 因为厄钰有此一问,他才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这三年都是活死人的事情,再顺势说出当年苦衷。 连续的事情不断发生,让韩修不小心就忽略了他一开始就该注意到的事情。 韩修真是没有想到,自己昏迷三年都是星缘照料,断恶墙边送行,也只有星缘一个人哭泣不舍,结果这傻小子竟还深入恶狱来救他,更是间接给他创造了消除仇恨值的契机。 第20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1 可是他却没注意到星缘,完全没注意到! 一连串的思绪翻涌之后,韩修倒吸一口凉气,努力镇定下来,然后攥着手指问恶罗:“星缘他……他现在如何?” 结果恶罗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大咧咧说:“还能如何?” 韩修心一沉:“死了?!” 结果恶罗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最后才皱着眉说: “不知道,反正当时差点被鬼主捏死,但应该没死。后来就被扔血海深林去了,据我估计,应该是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一听这话,韩修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就要往外冲。 恶罗虽然猝不及防,可也还是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他胳膊,睁大眼睛问:“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星缘!”韩修说道,一切都是一瞬间的本能,根本未来得及细想。 恶罗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一把将韩修扯回来,将他按着坐在椅子里,绷着个脸说: “救什么救啊?别说现在去也晚了,就算那小子还有命在,可你现在这破烂身子,进血海深林,到底是去救人呢,还是去给恶鬼们送菜呢?” 韩修懵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就剩个破烂身子,早已不是当年在人间和恶狱横行的高阶天师了。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不管星缘,那孩子都是因为我才……” “因为你就因为你咯,因为你遭罪的又不止他一个,怎么没见你护着别的?” 恶罗挑眉唠叨,一脸怨念,韩修却以为还有别的天机门弟子一同受难,错愕不已地问:“还有别人?谁?!” 结果恶罗抬起右手,握拳,只翘起个大拇指,拉长个驴脸指着自己: “我呀,我不是为你丢了鬼主宝座,为你在这儿吃苦当苦力?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原来是老罗同志又在闹别扭。 韩修不禁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苦笑:“你不是好好的吗?” 恶罗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哼哼:“好个屁,老子不好!” 韩修知道,厄钰心存怨念时,性情必然凶厉残暴,恶罗能在他手下苟活,肯定是吃要吃点苦头的,所以这句老子不好,也不尽然是玩笑,于是心中愧疚。 不过他知道恶罗的脾性,这曾经的鬼大王其实是个孩子脾气,小心眼儿,爱吃醋,但也跟孩子似的,特别愿意听人哄,哄一哄,他就很容易高兴起来。 于是韩修轻叹一声,温声诚恳道:“你别生气,今日若是换做是你有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恶罗的心思,韩修心中有数,不能以感情回应,但还是可以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把他当不相干的外人轻视。 恶罗听了这话,眉梢扬了扬,是一个十分受用的表情。 但是很快按捺着,还固执板着一张脸,又哼哼道:“算了吧,就你这慢半拍的反应速度,我就算出事,你也不会知道。” 虽然心里挺高兴,可嘴上还得再毒舌一通埋怨,不然罗大王总觉得面子挂不住。 而说完话,他就起身朝门外走。 韩修要跟上,却被他大手一推推回去,冷冷道:“你跟着干什么?在这儿呆着!” “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跟鬼主感情才好一点,就收敛收敛。” “那你……” “我怎么也是前任鬼主,区区血海深林,进出一趟完全不用看在眼里好吧?” 韩修猛然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恶罗:“你要帮我去救星缘?” “不然呢?”恶罗没好气道。“是我跟你透露了星缘的消息,你要是为了救他,在血海深林里有什么三长两短,鬼主不得追查下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这话十分在理,可韩修不是那种平白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心中越发纠结,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最后只能说出极真诚,却也自觉无用的三个字:“多谢你。” 听着这三个字,恶罗笑了,瞧着韩修的神情在愧疚与感激之间来回变换,于是伸手到他脸颊旁,手指勾住他鬓边垂下的一缕长发。 恶鬼的指甲都是如刀剑锐利的,拇指轻轻一划,韩修一缕头发就落在了他手中。 “既然要谢,就拿这个当谢礼吧,总不至于舍不得吧?”说着,嘿嘿的笑两声,已经自顾自把韩修头发揣进怀里。 韩修自然不会舍不得一缕头发,不过还是忍不住拉住恶罗衣袖,十分尴尬地说:“送你没关系,不过……不过……” 因为知道恶罗对自己有意,拿这头发大概也只是做个念想,韩修实在不想拿扎心的话伤他。 可恶罗性格大大咧咧,又喜欢显摆,而且就在厄钰手下干活,就怕这混不吝的哪天脑子发热…… “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去影响你跟鬼主的感情的。” 在韩修想着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的时候,恶罗忽然这样说道。 他说话时看着韩修的眼睛,神情是少见的平和且正经,是那样的认真,坦荡,甚至带着一种堪称为温柔的从容。 韩修微微错愕,是第一次知道,恶罗原来也有这样正经的一面,只是他平时爱用大咧咧的样子寻开心,可心里比什么都清醒。 韩修顿生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手指无措地相互攥着,眼帘垂下去,只能小声对恶罗道:“对不起。” 他道,然后抬起眼帘,又重复一遍:“多谢你。” 恶罗已经重新恢复了那种嘻嘻哈哈的样子,挥挥手道:“我走了,不用送。” 以恶罗的能耐,进血海深林找个人,确实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韩修了解恶罗的实力,对此很有信心。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就干坐着等消息,而是在恶罗走后,立刻去找了厄钰。 厄钰身在恶罗殿,不知在处理什么恶狱要务,大殿里头鬼气森森,聚集了几十个鬼。 韩修往里瞄一眼,发现那些都是曾经在恶狱叱咤一方的大鬼,但是在厄钰面前,大鬼们低眉顺眼,甚至战战兢兢。 韩修怕自己贸然闯入不太好,于是只好在外面等着。 韩修身上沾着厄钰的鬼气,所以即使是从没见过韩修的大殿守门鬼,也没敢冒犯他,只不停将两个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脑子在想: 这恶罗殿里怎么来了个活人?好想吃啊,但是不敢啊…… 第20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2 韩修无视守门鬼暗搓搓的打量,人在殿外候着,身子站得笔直,一派坦荡。 不管星缘是否还活着,恶罗去这一趟,八成是瞒不过厄钰的,所以他必须先来坦白。 不能等厄钰事后发现了来兴师问罪,那样太容易出误会了,而且肯定会害了恶罗。 韩修当年也是受了不少八点档言情剧荼毒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男女主之间有事不挑明说,结果闹出一堆误会的狗血剧情。 所以在他自己身上,是坚决杜绝这些狗血泼上来的。 韩修如今没了九成修为,虽然有避灵珠,却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压制自身活人气息,所以他往殿门外一站,殿中的厄钰就立刻发觉他来了。 于是不多时,大殿中的鬼兵鬼将就被勒令从偏门滚蛋了,而厄钰亲自迎出殿门。 他见到韩修站在那里,身形修长挺拔,却比记忆中瘦削许多,衣袍罩在身上,被阴风一撩就飒飒地晃,显得里面空荡荡的,简直是形销骨立。 “义兄。”厄钰低唤一声,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韩修双手,神情充满疼惜。 “有事吩咐伺候的鬼奴来通传一声就是,怎么自己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韩修头顶一拂,往他周身罩下一层屏障,阻绝恶狱鬼气的侵蚀。 毕竟这里是恶罗殿,整个恶狱的大鬼都在这里扎堆,鬼气之磅礴凌冽,比别处更甚。 而护好了韩修之后,厄钰才低头看韩修,眉眼温柔,微笑问:“义兄亲自来找我,是遇到什么心急的事了?” 韩修双手被厄钰握在手心,感受到厄钰刻意在手心加了温度,不似恶鬼的冰冷。 知道这是厄钰的温柔细心,韩修心中温热,有种心头被清甜的暖流温柔包裹的感觉。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过了一会,才对厄钰道:“小钰,义兄有事要跟你说,可能会让你生气……你——你愿意听吗?” 星缘是天师,又是主动闯进恶狱,算是入侵者,厄钰身为鬼主,杀他算是天经地义,所以韩修为他求情其实不占理,因此每一句话都十分谨慎。 厄钰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义兄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看他心情极好,韩修微微安心,才说道: “我做活死人的三年,一直是星缘悉心照料,在苏醒之前,我都不知道是他在照料我,但是照料三年,于我是大恩,所以……” 韩修说的很委婉,先说明自己跟星缘的关系,然后才想开口求情。 不过在他求情的话说出之前,厄钰截断他话道:“义兄果然是为那小子来的。” 他说道,但是眉目却弯弯的,带着点笑意,继续说:“那小子是被我打了一顿,不过早已扔出恶狱去了,现在八成已经回到天机府。” 说着,厄钰莞尔一笑,眉眼里带着少时调皮的闪光。 “义兄若是想见他,那可没机会了;若是为他求情,那大可不必。” 厄钰的话让韩修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霎时之间,他脑中数个念头一拥而上,让他心中电闪雷鸣,震颤不止。 不是扔到血海深林去了吗?厄钰为何说谎?他是不愿放过星缘,又不愿与我起冲突,所以才骗我说星缘已经被放回去了? 怀疑的念头一生出,韩修又立刻自己掐灭了。 不,也有可能是恶罗弄错了,恶罗不知道星缘是被送出了恶狱,还以为星缘被扔进血海深林了。 短短瞬息,两种猜想在韩修脑中来回拉扯,令韩修感到束手无策。 若是恶罗弄错了,那这事就没什么问题了,等恶罗去血海深林找不到星缘,自然就安然回来了。 可如果是厄钰说谎…… 韩修一阵心惊,感到手足无措。 “义兄怎么了?你该不是不信我吧?” 厄钰见韩修没有立刻说话,而且神情有些变幻,于是微微垂下眼帘,低笑着问了一句。 听到厄钰的声音,韩修抬起头,与厄钰红色的眸子对上。 对上的一瞬间,韩修忽然想到了那一天,厄钰凝视他眸子时说的那句“我信你”,顿时,心中摇摆不定的念头全都落了地,变成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韩修对厄钰点点头,露出欣慰笑容,灿然道:“义兄知道了,多谢你能放过星缘。” 厄钰道:“原本我是生气的,那小子说什么每天都可以看见义兄的身体,气的我差点捏死他,也亏他够硬气,最后关头把话说明白了,我念他照顾义兄有功,就放他一条生路了。” 听着厄钰有些小怨念的絮叨,韩修眉目含笑,那神情,令厄钰回想当年,义兄带着他坐在屋外的小院,讲起那些人间故事的安宁温和。 不过厄钰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吃醋的表情,拽着韩修的手用力一带,将人拽的靠近自己。 韩修自然抵不过他的力道,身形一晃,就重重撞在了厄钰胸膛上,接着被厄钰抱在怀里。 厄钰一只手环住韩修肩膀,用有些霸道的口吻说:“义兄,以后不要去在意别的人,就算是认识的也不行,不认识的更不行,你就只在乎我一个好不好?” 厄钰口吻温软,带着一股孩子气的独占欲,令韩修不禁露出个有些宠溺的笑容,用近乎骄纵的口吻道:“好,义兄听你的。” 听了韩修的回答,厄钰高兴的笑起来,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 韩修贴着厄钰胸膛,目光却忽然越过厄钰肩膀,看到了站在厄钰身后的知愁。 知愁站的很近,还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衣、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老样子。 韩修于是默默盯着知愁看,心里忍不住又生起一些微薄的希冀。 知愁你可要争气啊,早点跟我连上,我和厄钰的幸福可全都押在你身上了…… 第20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3 之后厄钰亲自送韩修回了寝殿,不过只腻歪了一小会儿就又走了,像是有重要事情要处理的样子。 韩修于是独自坐在屋中,默默等着恶罗平安回来。 星缘是人,不管生死,在恶狱中都会显得非常突出,所以恶罗只要进入血海深林,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星缘不在里面。 而以恶罗的性格,进去血海深林后找不到星缘,肯定不会耽搁,估计很快就知道是自己弄错了,直接回来了。 想到这里,韩修心中稍微轻松了一些。 不过人一坐定下来,就忍不住又胡思乱想。 刚刚他站在恶罗殿外时,似乎隐约听见大殿中在议论天谛大阵。 当时就是仿佛听到了这几个字眼,但是离得远,听不真切,不能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是听错了吧……”韩修如是宽慰自己,觉得时隔三年,天谛大阵再被开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需知,天谛大阵需要天机府掌门和镇谛府掌门协力启动,而且还需要锁定确切的目标。可据韩修所知,三年前莲无觉仙逝之后,天机府掌门之位就一直空缺。 倒不是天机府弟子缅怀先师不肯另立掌门,而是在与恶狱对抗的过程中,高阶天师死伤无数。 如今天机府人才凋敝,根本就没有修为配得上掌门之位的天师能来继任。 与其勉强顶一个德不配位的放在上面徒增尴尬,不如暂时空虚着。 思及此,韩修因想起天谛大阵而轻微忐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恶狱虽然常年不见天日,不过还是会因为日升日落而有明显的明暗变化。 白天时,虽然昏沉阴暗,但大部分地方还是能直接视物的,但是一旦太阳垂落,整个恶狱便会是伸手不见五指,如同漆黑深潭一样的彻底的黑。 韩修修为还在的时候,不管到了多黑的地方,都能不借助任何灯火照明依然能视物,但是他现在就剩下一成的修为,夜视的本领是没有了,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于是外面光线刚刚暗下,他就在殿中点燃了烛火。 火苗跳窜,韩修默默看着周遭景物被光线投射得影影绰绰,心中估算着时间,推算恶罗已经去了四个多时辰,按道理早该回来了。 可是现在天都黑了,恶罗那边却完全没有消息。 韩修忍不住蹙眉,有些担忧的跟笋子说:【恶罗该不会突然犯轴,认定星缘是被扔进了血海深林,所以一根筋地在里面拼命找,找不到就不回来吧?】 虽说以韩修对恶罗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坚韧执着,或者为一个承诺不惜一切的鬼,但是不怕一万怕万一,韩修心里就是隐隐感到不安。 笋子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他哪是那种有节操的鬼哦?】 说着也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对韩修道:【你别着急,我用大数据捞一下,看他现在在哪儿。】 大数据搜索,很容易确定一个公开目标的位置,这是个好办法。 于是韩修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 很快笋子搜索完,却是对韩修摇了摇头:【搜索结果显示,恶罗现在的行踪是秘密级别,无法锁定。】 能避开大数据搜索的,只有秘密级别的讯息。 往往是与男主密切相关的重要讯息,或是极少人知道的,被确认为秘密的讯息。 而此刻恶罗的位置,居然也被定位成了秘密。 韩修不禁感到头疼,心里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恶罗去找星缘,肯定是悄悄去的,这本身确实算得上是秘密。如果他已经从血海深林回来,那就不必隐藏行踪。】 说着,他就推出了一个不好的结论。 【所以……恶罗现在真的还在血海深林。】 分析出结论,韩修越发焦灼,感觉心被放进了一口温水锅里,锅底有火苗,在慢慢地熬。 他忍不住一手支着头,五指插入头发里,大惑不解: 【厄钰既然说星缘不在血海深林,那就肯定不在啊,恶罗不会突然脑子被门夹了,找不到星缘就不罢休吧?】 韩修本是随口吐槽,可是接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冷汗就下来了。 【我忘了,恶罗真是被门夹死的,他还真有可能犯轴。】 韩修心神不宁,不过笋子还很淡定,笑着宽慰道: 【放心吧,就算他犯轴在血海深林里死磕,也不要紧的,人家好歹曾经是鬼主,就在血海深林里浪几个月也不会有事的。】 韩修听了笋子的宽慰,忽然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就算恶罗在血海深林里死磕,最多辛苦几天,不会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韩修暂时放松,但是让笋子隔几个小时就大数据搜索一下,好关注恶罗什么时候从血海深林出来。 不过他刚说完这个,忽然就想到,大数据搜索能确定非秘密级别的人的行踪和状态,那么搜索星缘的大数据也是可以的。 于是,韩修对笋子说:【启动大数据搜索,搜索星缘现在的状态。】 虽然厄钰说了,他只是把星缘打了一顿,然后就扔出恶狱了,不过韩修还是有点不放心,想知道现在星缘的大致情况。 笋子依言启动了大数据搜索,等搜索完,就忍不住对韩修露出了一种十分惊讶的表情。 韩修注意到笋子表情的变化,心里忽然一阵不安,问:【星缘怎么了?伤得很重吗?】 笋子对韩修眨眨眼,神情显得不解,低声说:【星缘现在的行踪和状态,也是秘密级别,无法锁定。】 韩修一怔,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他努力克制心中的疑虑,进一步地问:【那大数据有没有显示,星缘顺利回到天机府了?】 如果星缘回到了天机府,那肯定会有很多人知道,那么这个消息就不是秘密,笋子的大数据是可以查到的,这样一来,即使现在是秘密,也可能是去做什么不能公开的事情了。 然而笋子再次启动大数据搜索,最终却是对韩修摇了摇头:【没,从公开讯息中看,星缘并没有回到天机府。】 第20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4 【星源没回去?】韩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些眸子,对这消息难以接受。 随即他脑中形成一个他很不愿相信的结论:星缘没有离开恶狱,他真的被扔进血海深林了——厄钰骗他! 这个念头生出来的瞬间,寒意像生着尖刺的荆条,从黝黑冰冷的地底往上冒,破土而出后,触到他的腿,然后猛一下攀爬蔓延,把他整个人一下裹在了荆棘编织的网子里。 笋子注意到韩修巨大的情绪波动,连忙开口安抚他:【宿主,你先别急,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可别自己把自己吓坏了。 韩修知道笋子的话是对的,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虚软,整个身体似是很疲惫一般的靠在椅子里。 他其实是个很能面对变故、很能保持镇定的人,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慌了。 他真正惊惶的地方,在于对厄钰心思的不确定。 假如厄钰真是骗了他,那么厄钰就是不打算真心待他的。以后遇到有分歧的事,厄钰会一面假意敷衍顺着他,一面继续按他自己的决定做。 如果是这样,他和厄钰中间的结就永远解不开了,因为厄钰等同在彼此之间划下沟壑,彼此都不可跨过。 一旦他试图跨过,那他们如今的安宁就走到尽头了。 可如果不跨过,他们就永无真正敞开心扉、冰释前嫌的一天。 …… 在韩修被各种不确定的猜测和担忧淹没之时,厄钰忽然来了。 恶狱的夜晚黑的不见底,恶罗殿里又都是鬼怪,所以除了韩修住着的这一间寝殿,其余地方都是不掌灯的。 那是彻底的幽深黑暗,仿佛任何活人敢踏出去,就会立刻被恶狱的深不可测给吞没。 然而厄钰来了,载着一身令韩修恍惚的星辉——恶狱里没有星月,又何来的星辉? 接着他才看见,知愁跟在厄钰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只有一个竹编的框子,没有糊纸,却以鬼力笼罩,将无数闪着荧光飞舞的小点笼在其中,星辉便是源于此处。 韩修认真去看,发现那竟是一灯笼的萤火虫。 “记得幼时义兄为我捉过这些小东西,今日想起,便也给义兄捉了一些来。灯笼里注了鬼力,这些小东西可以活很久。” 厄钰一边说话,一边从知愁手中接过萤火灯笼。 在寝殿烛火与他手中萤火的映照下,他英俊勃发的面孔显出温和的轮廓,笑容缱绻,带着因为想讨义兄欢心而生出的小小的腼腆。 韩修看着这样的厄钰,不禁看的呆了呆。 厄钰回头对知愁说:“你去那边坐着休息吧。” 知愁手中空了,手臂便垂下去,依言去寝殿角落的一把椅子里坐下了。 寝殿光线昏暗,知愁又是从头到脚一身黑,他往角落里一坐,又不出半点声息,于是整个人便像不存在了一般。 韩修刚刚还在想着关于厄钰的种种负面的猜测,心中惴惴,结果此刻见了厄钰,瞧着他被灯火与萤火照亮的明朗面庞,心中阴云就忽然被吹散了。 他还是决定相信厄钰,应该是出了他暂时不知道的变故,至于探寻星缘下落,不能焦躁行事,得等恶罗回来再说。 这一夜,厄钰只是抱着韩修,像守财奴抱着他的珍宝一样,满足又小心翼翼的,极尽珍视,又充满坚决不肯给旁人觊觎的霸道。 萤火灯笼挂在床头,星星点点的碎光照出盈盈的温柔浪漫。 韩修贴着厄钰,肌肤相亲,能透过他年轻的胸膛,感受到他胸膛里勃发跳动的心脏。 韩修听着厄钰的心跳声,心中十分安宁。 又想起当年为了保住这颗心,耗了那样大一番心血,于是不由惆怅。 当年莲无觉已经在厄钰身上做了指引天谛大阵的标记,身死、心寂,天谛大阵才会停歇。 所以要保厄钰活命,剖心还只是第一步。 只要无根鬼心不损,真身即使受到重创,最后都能恢复。 于是韩修带着无根鬼心奔行千里,在天谛大阵聚拢的漫天劫云之下,生生将那毁天灭地的大劫转移了千里。 天谛大阵来的声势浩荡。 云雷咆哮,摧枯拉朽,天地仿若化作动荡洪炉,亿万鬼祟灵怪汹涌奔逃,蚕食鲸吞,整个恶狱跌入真正的无边炼狱,无处不落血雨,无处不起腥风。 无根鬼心脱离原身,磅礴鬼力失去掩护,万鬼受到吸引,铺天盖地涌来,想要将这蕴含无边鬼力的宝贝吞入自己腹中。 在厄钰失去鬼心,身躯被万鬼蚕食的时候,韩修灵力化剑,在乌泱泱的万鬼群中杀的惨烈。 最后他遁入血海深林,寻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暂缓。 虽说血海深林里大鬼更多,但他反而相对安全省力。 因为大鬼比较有脑子,远远就知道他不好惹,只有少数会选择飞蛾扑火,而在外面,那些无脑智障的小鬼简直多如蚊蝇,实在是不胜其烦。 便是在血海深林中,韩修使用了分身术改良后的无心傀儡术,造出了知愁。 那真是一场血腥冷酷的自残,连附近的鬼怪们偶然撞见,都为之胆寒。 韩修身为年轻天师中的佼佼者,最善绞杀结界,一道屏障劈开,看似无害,却是最安静的杀器。 有不长眼的恶鬼扑将上来,结果瞬间被结界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不多时,结界四周尸骸遍布。 在这血肉坟茔之中,韩修以血和灵力凝聚数把利刃,不断在身躯贯穿切割。 知愁便是从韩修的影子里慢慢“长”了出来。 起初只是一个慢慢立起来的黑影,薄薄的,青烟一样。 但随着鲜血溅落泼洒,活人的血肉填补进去,这黑影逐渐变得厚实起来,不再是单薄的、轻飘飘的一个影。 而当知愁初具人形时,韩修已然站在血泊里。 躬身撑着膝盖,垂着头,明明是活人,却比恶狱里任何一只鬼还要像鬼。 这本该是个无比痛苦难熬的过程,但是自始至终都安静无声。 韩修简直像个不知痛、不畏死、毫无感觉的,石雕泥塑的人一般。 第21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5 到了无心傀儡术的最后一步,韩修僵化麻木的眸子才微微动了动,而后努力撑起近乎废掉的身体,面向后来被厄钰起名知愁的傀儡,站得笔直。 用血凝成的利刃飞出一把,落在知愁的手中。 这毫无感情和知觉的傀儡受到驱使,毫不犹豫拖沓,干脆利落地将刀刺入主人胸膛,剖出一道口,再伸进手去,将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拿了出来。 在知愁将韩修的心放入自己胸膛的时候,一条红色的线,在他们彼此之间相连——这是傀儡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只有韩修自己能看见。 与此同时,漫天的浩劫已经奔腾着落下。 霎时间,整个血海深林笼罩在一片猩红与银白交织的光和雾里。 卡在天谛大阵落下的瞬间,韩修手起刀落,斩断了自己与知愁之间连着的那根线,知愁便带着无根鬼心瞬离,直奔厄钰身边。 天谛大阵专诛鬼祟,只要对目标鬼祟做下指引,大阵起,便不死不休。 另一面,厄钰已然“身死”,接下来只要心寂,便能瞒过天谛大阵。 天谛大阵虽然威力惊人,但毕竟只是一个阵法,是阵法就会有漏洞。 韩修用三千积分跟系统兑换了代理心脏,一是维持自身生机,二是要骗天谛大阵。 一边,仿造的无根鬼心在韩修胸膛里跳动,吸引天谛大阵继续降下,而另一边,知愁带着真的无根鬼心瞬间撤离。 这是一招偷天换日,就好像弓箭手盯住演武场上的箭靶,信心十足地射出箭矢,而箭靶却在一瞬间被更换了一个十分雷同的。 这种情况下,即使目力再好的弓箭手也难分辨,何况,天谛大阵并没有眼睛。 天谛大阵落下之后,血海深林中,以韩修为圆心,方圆一里地都被推平了,成了个骇人的天坑。 不知有多少来不及逃离的鬼怪,在其中化作一缕青烟,消失的干干净净。 因为韩修不是鬼怪,自带天师灵脉,所以他的身体并没有在天谛大阵中崩解。 只是他的心却不得不保持沉寂。 天谛大阵的劫云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像狩猎的凶兽,在天际犹豫徘徊了一段时间,才仿佛带着满脑疑惑,不甘地散去。 到这时,笋子才重新启动韩修的代理心脏,总算是险死还生。 不过韩修虽然活着,却也堪堪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幸好仓促中还准备了缩地成寸的引路术法,让他一瞬间从恶狱回到人间,否则虚弱至此,恐怕已被后来路过的鬼怪分吃了不知多少次。 而在厄钰拿回鬼心,涅盘重生,成就无相恶骨真身之前,韩修还不能死,死了,就不算完成任务。 于是他回到天机府就马上躺平了,吊住最后一口气,让自己变成个活死人保命…… 厄钰给韩修抓的萤火灯笼一直挂在床头,里面的小东西确实很欢腾,亮了一夜了也没见一个死掉,继续在灯笼筐子里扑棱着小翅膀,一闪一闪的亮着。 就是等天亮了以后,它们的光就不那么显眼了,好像厄钰离开后,他故意留下的温热也渐渐变得不可察觉。 韩修起来后,很快有鬼奴服侍他洗漱,然后送上早膳。 恶狱里面有适合人吃的东西,不过大都不会太好吃,但是韩修吃了这些日子,发现东西都很可口精致,显然是特地去人间弄来的。 不过对着桌上热腾腾的早膳,韩修却无心享用。 他几乎隔一会儿就要问问笋子,隔一会儿就要问问笋子,想知道恶罗的下落是否可以查阅。 结果就这么耗了大半个上午过去,恶罗的行踪依然显示为秘密级别。 就在韩修等的焦心,不住怀疑恶罗是出了什么事时,笋子却忽然提示,恶罗已经回来了! 不过恶罗现在毕竟是厄钰的手下了,不能随意出入各处,而且他毕竟几天没出现了,大概要跟周围交代一声。 于是一直到晌午,恶罗才终于来了韩修这边。 恶罗进门的时候,韩修几乎是从椅子里跳起来,心急如焚。 “怎么回事?你怎么去这么久?” 韩修其实是担心恶罗,怕他去这么久是出了意外,所以神情紧张又严肃。 结果恶罗以为韩修这是怪他办事不利,在兴师问罪,于是悻悻的拉长着一张脸,就差把大王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跑腿的还得给点辛苦钱呢,你不给钱就算了,关心两句总是可以的吧?” 他往韩修坐过的椅子里一坐,用韩修喝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一大杯。 韩修也懒得计较他这些故意占小便宜的举动,叹口气,在另一把椅子坐下,露出个十分无奈的神情,道: “就是担心你才这么问的,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提心吊胆?” 一听这话,恶罗总算高兴了,一双眼睛笑弯成两个小月牙儿。 然后他哼哼一声:“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接着老神在在地放下杯子,才对韩修说: “放心吧,我可是前任鬼主,这趟出去自然幸不辱命,给你把那小天师从血海深林捞回来了,那小子真他娘命硬,居然还有口气,我已经把他扔出恶狱了,希望他断气前,他能被人救回去吧。” 韩修:“???” 听了恶罗的话,韩修满脸错愕,整个人都震惊的几乎僵住,不敢相信星缘之前真被扔到血海深林去了。 恶罗没注意韩修脸上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太惊喜,或者心头大石放下,所以才会这么一副呆呆的样子。 于是摆出老神在在的邀功的表情,挑着眉梢说:“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你大王靠得住吧?” 韩修脸色有些难看,勉强对恶罗露出个笑容,诚心诚意地致谢:“辛苦你了。” 恶罗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劲,于是一脸正经地坐直了身体,一把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关心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韩修摇头,把手抽出,感激地拍拍恶罗手背,才环起手臂,有些疲惫道:“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有些吓到了。” “吓到了?那小天师获救你不是该高兴么?吓什么?” 韩修垂下眸子,神情凝重。 “你走了以后,我去找了厄钰,结果他告诉我,星缘他早就放了。” “什么?!”这次轮到恶罗吃惊了,他那莽撞脾性,一下就从椅子里弹起来了,一脸不可置信。 然后他像是怕韩修不信他,连忙自证清白似的扒拉开自己衣襟和袖子,露出满身伤痕。 他虽然是前任鬼主,实力过硬,可毕竟是去血海深林里闯一遭,不可能一点伤不受。 韩修一抬头,就看见恶罗满身血淋淋的口子,虽然已经止血,也不致命,可是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起,还是十分触目惊心。 第21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6 一想到这伤都是恶罗为自己受的,韩修内疚地垂下眸子,只能一声长叹。 对于恶罗,他已经说了太多谢字,说的太多,多到不好意思再说。 “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也知道你确实把星缘送出恶狱了。” 恶罗一说他把星缘送出恶狱,韩修就让笋子又去大数据查询了,结果显示,星缘已经被驻守在断恶墙外的天机府弟子所救,现在伤情稳定。 所以,韩修真正心惊的是,厄钰对他说谎的概率忽然增大了,而且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是最坏的情况。 恶罗瞧着韩修愁云惨雾的脸,还有些半信半疑,说道:“你最好是真信我,不然我哭给你看啊。” 韩修心累,对他点头:“信你,自然是信你的。” 于是恶罗一噘嘴,努力藏了藏得意之色,才故作严肃,问“既然你相信我没说谎,那就是担心鬼主说谎了是吧?” 这话一针见血,韩修只觉得心头刺痛,简直有些喘不过气。 恶罗连忙安抚他:“别气别气,就你现在这破烂身子,我真是怕你把自己气死了。” 说完话,他又觉得这时候宽慰无用,然后想转移话题,于是问: “对了,你当年那么厉害的,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种弱鸡啊?你那一身修为和法力,都哪儿去了?喂狗了?” 提起此事,韩修就心累。 他忽然想起恶罗是上一任鬼主,对鬼术的造诣怎么也比他这个半吊子要高深,于是忽然有了些希望,对恶罗坦白道: “我做了个无心傀儡,九成修为都在傀儡那边。” 恶罗听完两眼圆睁,满脸不可思议。 然后他使劲摇头,对韩修露出个打死都不信的尴尬的笑容:“别闹了,你是人又不是鬼,无心傀儡是要挖心的,活人不可能用的了这种鬼术。” 鬼族虽然没了鬼心也会死,可却不会立刻死,而是慢慢衰弱,渐渐消亡,因为这个时间差的存在,才有机会完成无心傀儡术。 而人类没了心脏立刻就会毙命,绝对不可能的。 韩修就知道恶罗不会相信,于是也不说话,就只用苦笑表情看着恶罗,指指自己心口说: “现在这里跳动的不是我原本的心,具体怎么来的我无法给你解释,但我真的没有骗你。” 恶罗拧巴着眉毛,一言难尽地看着韩修,最后才磕磕巴巴说: “那啥,你是不是又在冲我使什么阴谋诡计啊?你有什么目的你直说,刀山火海我给你去办就是了,编这种谎真没必要。” 是了,当年韩修为了保护厄钰,真的没少忽悠恶罗,苦肉计用的最多了。 如今狼来了的故事完美实现在韩修头上,当真让韩修心里不是个滋味。 最后他索性绷着脸,直接问:“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有没有办法,让已经和主人断开了联系的无心傀儡,重新连接上呢?” 韩修问的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本身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是恶罗挑着一条眉毛,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说:“无心傀儡做成的瞬间,元神就已经到无心傀儡那边去了,留下的只是个空壳,哪来的主人?” “额……”韩修默了,心想自己也是昏头了,居然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真正的无心傀儡术,就是用来金蝉脱壳的,傀儡一做成,原来的身体就等于是褪掉的壳,根本没有用的。 也就他利用积分和系统开外挂,才有了原身和傀儡身同时活着的特例。 韩修也有点懊恼,抬手揉揉额角,有些头疼地皱着眉,最后决定破罐破摔到底。 “你别管那么多,就考虑我给你说的这种情况。” “现在的情况是,我造了具无心傀儡,可我的元神没有到傀儡身上去,而是留在了原来的身体里,还把我和傀儡之间的纽带切断了。 “这种情况你考虑下,有没有能重新将我和傀儡联系起来的办法。” 玄幻世界的设定本来就够呛,结果还要在玄幻的基础上,努力寻找合理和科学,韩修真是觉得自己脑细胞要死光了。 韩修说的费劲,恶罗听得就更费劲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智慧型选手,毕竟脑子被门夹过的鬼。 于是在听完韩修费力的表述之后,恶罗两手环抱起来,嘶了一声,露出类似牙疼又细思恐极的表情。 “你说的这么认真,我都快信了。”恶罗说道,侧过脸,拧着眉头皱着鼻子,用一种“我真是看不懂你了”的复杂眼神打量韩修。 韩修一脸麻木地任他当怪物看,整个人都淡定了。 “信不信都行,反正你快给我说有没有重连的可能吧。” 恶罗大概是被韩修的认真劲儿给感染了,于是顺着他的假设认真思索起来。 只见他低着头,凝着眸,手指摸着下巴,良久。 “没有这个先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不过无心傀儡是用自身血肉创造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其实都该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这层联系是绝对不会变的。” 恶罗娓娓道来的样子,让韩修忍不住产生莫大希冀。他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按捺不住地小声追问:“然后呢?” 对着韩修殷殷期待的小眼神儿,恶罗实在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挖空心思地努力思考,最后才缓缓说: “能切断的只是有形的联系,无形的联系其实还在,也许只要用一个血契鬼术,就能重新联系起来了。” 第21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7 “血契鬼术?” 鬼界鬼术千千万,韩修虽然深居恶狱十年多,不过所学也只是皮毛,大多是些保命用的攻击性鬼术,偏门的鬼术知之甚少。 于是他忍不住睁大眼睛,用一双求知若渴地眼神看着恶罗,希望恶罗把这个血契鬼术好好解释清楚。 恶罗自然接收到他饥渴的眼神,于是干咳两声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所谓血契鬼术,其实是一种盟约,只有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可以达成,而达成之后,双方可以心意相通。” “假如真是存在原身和傀儡同时活着的情况,那么其中一方必然是无意识的才对,这时候的心意相通,其实就等于重新联系了。” 听了恶罗分析,韩修心如鹿撞,觉得这十分可行,而且怕恶罗疏漏,还特地去跟笋子求证。 所幸这个鬼术存在本身不算秘密,外部情报和恶罗说的基本一致。 不过作用虽然公开,但是施术方式却是秘密。其实也能理解,就像很多人知道乌鸡白凤丸好,可是真正的配方却鲜有人知。 现实中,恶罗看着韩修从头到尾的一本正经,终于也忍不住有点动摇,半信半疑着问:“你真给自己搞了个无心傀儡啊?” 韩修心累地白了他一眼,反问:“不然你以为我的九成修为去哪儿了?” 这般的理直气壮,贯彻始终,恶罗想了想,觉得韩修实在是没必要骗自己,于是不管心里觉得这事多不合理,还是继续问: “那你的无心傀儡现在在哪儿?在恶狱里吗?不过拿走你九成的修为,那傀儡得厉害成什么样?” 问完不由思索起来,一脸不明觉厉。 “嘶,不对啊,既然是无心傀儡,那他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也就是个空壳子,修为再高也没用,除非你给了他一个长久命令……” 一旦接受了原本不能接受的设定,思维就彻底被打通了。 恶罗顺着思路想下去,不需要韩修给予提示,他自己就慢慢把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给想了出来。 只是想出来之后,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于是重新看向韩修时,整个的眼神都变得很震撼。 ——无心傀儡需要拿走原身的心,知愁正好就有鬼煞夺心的传说留在恶狱,而知愁虽然被厄钰封为副鬼主,可是从未有谁见他说过话,甚至不见他露过一丝表情。 旁人觉得副鬼主威严冷酷,可是做过鬼主的恶罗眼神多毒?一早就看出,副鬼主是天生神识缺损,俗称脑残或者智障。 当然,为了自己的狗命,他也就只想一想,从不敢说出去。 但现在,假如知愁本身就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那么他的一切智障特征,就都说得通了。 恶罗虽然还不完全相信韩修用过无心傀儡术,但是此刻还是被狠狠的震惊了,忍不住压低声音,非常非常小声地问: “你的无心傀儡,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是知愁。”韩修回答,点头的同时,满脸心累又欣慰。 这个几乎噎死他的秘密,终于有个愿意信的人了,虽说恶罗不是人,而且也不是完全信,但是韩修还是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而恶罗则在震惊过后,十分诚意地对韩修竖起个大拇指,满脸钦佩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全恶狱都知道,副鬼主知愁是鬼主最忠心也最强悍的护卫,宁可自己挨一千刀,也不愿厄钰挨一刀的那种。 若韩修所说是真的,那这个甘为厄钰挨一千刀的人,其实就是韩修自己,毕竟,知愁最初的强悍,都是来自韩修献出的九成修为。 而退一万步讲,韩修说的是假的,那恶罗也要敬佩韩修,因为敢拿副鬼主编这种故事,胆子绝对够肥。 “我不管你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你记住,千万别直接跟鬼主这么说。” 恶罗最终直摆手,用警告的口吻严肃对韩修说。 “除非你有实证说知愁是你无心傀儡,否则任何人都不会信的,尤其鬼主格外在意知愁,你突然说知愁是个没有魂灵的傀儡,鬼主不当场拍扁你都算他度量大。” 纵使恶罗这种无脑信韩修的鬼,对这件事都很难置信,换做厄钰肯定更难。 韩修忍不住叹口气,整个人丧丧的。“你说的我都知道啊,否则我又何必如此纠结?” 在韩修与恶罗商量着事情的时候,恶罗殿中,厄钰刚刚收拾了一个成了叛徒的大鬼。 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显出本体,一爪子把身长八尺的大鬼捏成个小小的鬼核,投喂给了知愁。 知愁对于厄钰的投喂来者不拒,张口接住,咕咚吞下,于是一下又长了几十年的鬼力。 而厄钰给足了下马威,便又变回了人形,坐在骷髅雕成的鬼主之位上,身子慵懒半斜,双目扫视下方,透着嗜血狂态。 “我知道,你们听说天谛大阵要再启,于是坐不住了,已经开始筹划我灰飞烟灭之后的事情了——是吧?” 他说最后两个字时,嘴角翘起个鬼气森森的弧度,虽然好看,但下方群鬼只觉得恐怖万分,于是齐刷刷跪了一片,就跟瞬间被砍了腿似的,头全都抵到地上,大呼不敢。 “不敢?”厄钰冷笑更甚,手臂一抬,已化作巨大的骷髅手臂,猛捏住喊不敢喊的最大声的那只大鬼,喀拉拉一阵捏碎,又捏成了个丸子,丢给知愁吞下。 连死了两只大鬼,其余的鬼已经连声音都不敢发,惊恐万状。 厄钰这时才出够了气似的,挥手赶走他们。 等大殿清空,厄钰才伸手去摸知愁的手腕,感受他体内鬼力的运转。 其实厄钰这次算是小题大做了,虽然干掉最不安分的两只鬼,杀鸡儆猴是一个目的,不过真正的目的,是给知愁补补。 第21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8 在最近一次与天师的大战中,知愁受了伤,而且不轻。 厄钰已经察觉到了,人间那边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变化——天师的实力和数量,突然出现不正常的激增,以至于最近的几场仗,都打的比较吃力。 这事其实早有苗头,可是厄钰一直死死瞒着韩修。 确定知愁受损的鬼力已经得到修补,厄钰却没有松开知愁的手,而是继续握着,像握着一个老朋友的手,想从那里得到一些宽慰。 他垂着头,神情有些暗淡,幽幽对知愁说: “义兄虽自投罗网到我身边,但心里一定还是记挂着人间的,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 烦心事需要倾诉,如今这世上,厄钰只能跟知愁去诉。虽然他最希望的,是跟心爱的义兄坦露心扉,但是他不敢。 立场的对立,和韩修无法自圆其说的隐秘,都让他不得不暂时对韩修有所保留。 虽然知愁不会回应,可仅仅是沉默的倾听,对厄钰来说已经足够。 这些日子,厄钰因为人间天师的反扑而忙碌起来,甚至连去陪韩修的时间都变得很少。 原本他已经放弃彻底吞没人间的计划了,因为义兄已经到他身边了,他所有的野心和目的,就全都在得到韩修的一瞬间满足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一口气吞没整个人间,才是最好的结果。 假如整个人间都变成了恶狱,世上再没有所谓的人间,那么他的义兄应该就没有需要去扛的义务和责任,他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义兄可能会到来的背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厄钰便一门心思地扎进了攻陷人间的计划里。 厄钰坚信,只要过了这道坎,他就能和义兄毫无隔阂地在一起。 期间,他只偶尔把鬼奴叫过来,大致听一下韩修近期的动向,便继续忙自己的大计。 鬼奴平时存在感很低,也几乎不在屋内逗留,可韩修的衣食住行都是鬼奴在打理,所以对韩修平日见过谁、有没有出门这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这一日,鬼奴向厄钰汇报,韩修跟恶罗出门了的消息。 厄钰并没太在意,猜测这次和之前一样,只是韩修在屋里呆腻了,所以让恶罗陪着出去散散心。 这一点他是没意见的,毕竟韩修现在很虚弱,而恶罗很强。 虽然厄钰知道恶罗对韩修有想法,这让他多少有点不舒服,不过还是忍了。 因为厄钰心里知道,保护韩修这件事情,整个恶狱除了他以外,就没有比恶罗更用心的存在了。 与此同时,韩修已经带恶罗到了当年他养厄钰的那座小屋。 这小屋韩修就建在恶罗殿不远的地方,因为那时候韩修不光要养厄钰,还得去恶罗殿打卡上班,离得远很麻烦。 现在韩修很感激自己当年够明智,没有把屋子建的很远,不然他如今光是走过来,都得累的够呛。 “这里有我当年施下的结界,到现在也还很坚固,除非遇到特别强的大鬼,不然都可以确保不会被偷听或者打扰。” 韩修拂了拂桌椅上的灰尘,边坐下休息边对恶罗说道。 恶罗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欣赏笑容。 “不愧是老子当年看中的人才哈,就是强,干什么都有一手。” 韩修已经习惯恶罗的厚脸皮,看着他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恶罗也没有太膨胀,耍完嘴皮子就开始干正事了。 “血契鬼术其实不难,我相信以你的慧根,很容易就学会的。” “这个术真正的难点,是要在彼此心口划一刀,交换心头血。” “心头划一刀这种事,在恶狱这种地方,不是绝对信任的对象,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你现在该知道,为什么血契鬼术要彼此心甘情愿了吧?” 韩修听得十分认真,然后跟着恶罗学习了结术手印与心诀。 这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韩修很快就学会了。 不过看着韩修能顺利结印,恶罗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还是觉得很难相信啊,副鬼主知愁真是你的无心傀儡啊?” 韩修不断复习着结印,忍不住给了恶罗一个白眼,说:“都到这一步了,我还能骗你吗?” 其实这种对话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恶罗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不停的碎碎念着,言辞之间充满了担忧和不信任。 对于这样的老罗,韩修其实心里感动也感激。 但为了让他安心,就一定要拿出又强硬又理直气壮的态度,不然他真怕老罗同志最后会变成绊脚石,阻止他冒险对知愁使用血契鬼术。 眼看着已经在这里呆了不少时间,韩修也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好了血契鬼术的使用方法,于是准备和恶罗回去。 不过恶罗却忽然拉住他一条胳膊,看过来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那可是副鬼主,厉害着呢,在他心口划一刀,后果可大可小。” 说着,他表情拧巴着,继续劝说: “要不,要不你就安分点儿,就按现在这样过下去得了,我看鬼主对你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凶残了,日子过得去就行……” 能不厌其烦地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是打心底里关心爱护,是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韩修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拍了拍恶罗肩膀,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大王,我真的感激你。不过知愁这件事上,我有非做不可的苦衷。” 不跟知愁连上,他跟厄钰之间的结就永远解不开,仇恨值也永远消除不了。 纵使感情再好,一旦怀疑的种子存在,它迟早会在心里发芽,然后悄无声息的生长。 总不能真像厄钰说的,若他发疯就把他元神真骨毁了吧? 可笑,要是真拖到那一步,他跟厄钰可就是彻底的万劫不复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不行,绝对不行,必须要在那之前把事情扭转过来! 韩修目光与心意都坚定,恶罗知道劝不动,于是低头沉默了片刻,最终终于重重一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开手脚去做,放心,我一定尽最大能力帮你!” 第21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39 一听这话,韩修连忙要拒绝,因为恶罗已经帮他够多了,他真的不想再把恶罗牵扯进来。 不过在他婉拒恶罗的好意之前,老罗同志很有灵性地补充道: “不过我最多帮你把门,而绑架副鬼主之类的重任,你就别指望我了,实力不许,我是真打不过他。” 韩修可从没打算绑架知愁,别说他现在是个勉强喘气的弱鸡,就算还有点战斗力,也是不敢挑战拥有自己九成修为的对象的。 况且绑架这种事情,动静一定会很大,想要在厄钰眼皮子底下悄悄执行,几乎就是不可能。 所以韩修一开始计划的,就是锻炼自己的“传音”能力,就像之前几次那样,通过意念,让知愁去执行他的命令。 这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韩修决定花时间慢慢积累,量变带动质变,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韩修利用一切可以接触到知愁的机会,不断给他下一个命令:悄悄甩开厄钰,去恶罗殿外的小屋等我。 韩修在小屋设下了结界,他不在场时,就只允许知愁进去,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知愁去了,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不过这件事比想象中费力多了,一连三个月,一晃神就过去了。 期间恶罗见他迟迟没有行动,还以为他是放弃了。 意念传声了这么久,始终不见成效,韩修自己都忍不住要放弃了。 然而却在某天深夜,他已经躺下入睡了,可结果突如其来的,一阵结界的波动猛然传来。 韩修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连发懵的时间都不敢耽搁,飞快的穿衣穿鞋,悄悄赶往自己的小屋。 路上他心脏怦怦直跳,简直不敢相信结界竟真的被触动了。 这是整个计划中最难完成的一步,抓心挠肝的苦熬了三个月,居然真的成功了。 韩修悄悄溜出恶罗殿后,便开始拔足狂奔,生怕自己一个耽搁,知愁就跑了。 夜晚的恶狱是完全漆黑的,根本看不见半点光,韩修打了个响指,燃烧自己仅剩的一点修为照明,一路跑的踉踉跄跄。 他手执一束光,在漆黑的恶狱中,像一座巨型灯塔般显眼,而且他又浑身散发着活人的香气,于是很快,无数蛰伏的鬼煞便闻风而动,在黑暗中悄悄跟随上来。 但关键时刻,一把大砍刀从天而降,把所有跟在韩修身后的鬼煞都给了结了。 韩修满脑子想的都是知愁,一时竟忘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随便一只小鬼都足以致命。 恶罗眉头皱的都快打结了,扛着大刀过来,一脸责怪: “不是让你有行动就通知我吗?传信术不比这照明术省力?要不是我不放心,守在你必经的路上,你现在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没想到恶罗竟夜夜守在这条路上,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然后他看看周遭散落的鬼尸,有些后怕,最后对恶罗笑了一下:“谢谢你救我,我是太急了,忘了。” 恶罗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问:“跑这么急,是副鬼主来了?” 说起这个韩修就激动,连连点头:“对对,他来了,我感觉到了!” “真的?”恶罗露出个错愕又惊讶的神情,然后看了眼小屋的方向,连忙催促:“那事不宜迟,赶紧的啊!” 说着二话不说,居然背起韩修狂奔而去。 小屋里漆黑一片,和外界一样没有丝毫光源。 韩修怀着一腔忐忑走进去,手中激起一颗小小的光点,慢慢照亮屋内。 很快,在这微光的照亮下,知愁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 他坐在屋中的一把椅子里,侧对着门口,坐姿端正,神情木然,韩修进来也没有丝毫防备的动作,安静又温顺。 韩修心脏怦怦直跳,努力克制激动和亢奋,然后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近知愁。 这是他第一次在厄钰不在场的情况下,单独跟知愁接触,韩修觉得自己有种终于找回失散多年的儿子,结果又怕儿子不认自己的惶恐和尴尬。 “知愁?” 终于他走到知愁跟前了,相距不足半米,先是轻唤了一声,对方没反应,于是忍不住问: “那个,你不会揍我吧?” 凡事小心为上,虽然知道知愁根本不会回答,但韩修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知愁都能自我升级了,万一来个意识觉醒呢? 知愁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就保持原样不动地坐着,韩修松了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知愁的肩膀。 如他所料,知愁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和恶意,被戳了肩膀也仍旧没反应。 恶罗这时也跟进来,瞧见知愁对韩修的“冒犯”纹丝不动,忍不住好奇,便走近了几步。 然而他刚走近,知愁的脸就转向他,一种明显的防备和警惕的威压一下子在屋里弥漫起来。 韩修吓了一跳,连忙挡在恶罗身前,一边盯着知愁,防止知愁突然对恶罗动手,一边往后推着恶罗往外走:“你快出去,当心他把你当敌人!” 恶罗自然也感觉到了,虽然一肚子惊奇,但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很快退了出去。 在门外,恶罗对韩修说:“那我给你看门,防止意外情况,你速战速决。” 此时周遭一片静谧,不像是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样子,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韩修对恶罗点点头,感激道:“那就拜托你了。” 恶罗笑了,拍拍胸膛,豪言壮语道:“有我在,你放心。” 有恶罗在,韩修再没有后顾之忧,重新回到屋里,一步步走近知愁。 “知愁,站起来,对着我。”韩修清了清嗓子,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去命令知愁。 然后他就尴尬地发现,知愁根本理都不理他,依旧侧身坐在椅子里。 韩修忍不住扶额,才想起来他跟知愁压根还没连上,想随便下个令就让他照办,还得等血契鬼术完成以后。 尴尬过后,韩修试着对知愁伸出了魔爪。 第21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0 先碰了碰手,没反应,又碰了碰脸,还是没反应。 韩修放下心来,确定不管自己做什么,知愁都是不会反抗的。 于是,他直接动手把知愁坐着的整张椅子给挪动过来,让知愁面对着自己,然后就伸手扒开了知愁的衣襟。 他刚刚造出知愁的时候,知愁很粗糙,就是个勉强具备人形的黑影,但知愁在脱离他之后,已经自我升级了,不光脸长出来了,身体各处更是完美无瑕。 衣服扒开的一瞬间,韩修莫名就脸红了,有种在欺负良家少男的罪恶感。 笋子这时弹出来,很专业地给他打气:【别扭什么呀?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当他是你儿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 虽然知道笋子是好意,想让他毫无压力地专心施术,不过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搞得好像知愁是他生出来的一样。 不过尴尬归尴尬,手上却完全没有耽搁。 韩修凝聚体内最后一点修为,双手结印,默念心诀。 很快,以他和知愁为中心,周遭地面亮起血色微光,有轻微震感从脚下传来。 韩修第一次使用这个鬼术,虽然已经练习过很多遍,可却是第一次实践,也没有个对照参考,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很快,红光渐渐暗下去,像是活物一样顺着知愁的脚,慢慢渗入了知愁体内。 按照恶罗教的,这是成功了一大半的标志,接下来只要交换心头血就可以了。 于是韩修抬起右手,捏了个剑诀,指尖便以灵力凝出了一把红色的,小小的刀锋。 韩修先是拉开自己衣襟,在心口划下一刀。 灵力锋刃切开他心口皮肉,血一下子流出来。锋刃受韩修控制,立刻卷了一些血液走,完成取血,然后就该轮到知愁了。 “知愁,千万别乱动,我就轻轻划一下。” 还是有点怕知愁突然意识觉醒,韩修忍不住小声叮嘱一句,然后才俯下身,伸手拉开知愁衣襟,举起了灵力锋刃。 因为俯着身,他胸膛伤口的血便滴在了地上,默默融入了已经隐匿的鬼术阵法中。 韩修身体虚弱,使用鬼术已经勉强,现在又失血,他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像要晕过去,韩修心中一惊,说什么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昏厥,意志力过人的他,奋力让自己意识清明起来。 然后他盯准知愁心口位置,手中灵力锋刃刺了下去。 心头血其实只是指心口一个位置,并不是真要从心脏上取血,所以只要划破一层皮肉即可,韩修看着锋刃刺入知愁皮肉下很浅,锋刃将他的血送进去。 知愁始终很顺从,看着韩修在他心口划了一刀,取走血,全程无声,更没有一点反抗的动作。 灵力锋刃本就是韩修的一部分,锋刃刺破知愁皮肉的一瞬,知愁的血就已经融入了韩修体内。 血契鬼术——完成了。 韩修收了锋刃,缓缓直起了腰。 接下来,只要等着血契生效,重建灵力纽带就可以了。 韩修默默呼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额头和后背已经沁出大量冷汗,手指微微有些发颤,紧张与后怕,这时才涌上来。 说实话,这是一件非常惊险且困难的事情,他虽然从很早就开始计划了,可是计划真的完成的时候,反而感到不可思议。 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之中,鬼术正在生效的感受缓缓袭来,韩修看到自己左手中指指尖出现一条灵力的纽带。 纽带缓缓延伸变长,慢慢连向知愁。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刻了! 然而最后的等待中,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在对知愁做什么?” 韩修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厄钰站在门口,被结界挡着,正眸光森冷地看着他。 厄钰的眼神可怕到了极点,纵使是恶狱重逢的那一晚,厄钰的眼神也没能令韩修感到如此的恐怖和陌生。 韩修只觉得全身血液彷如被冻住,整个身体几乎都僵硬了。 不过他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关键时刻稳住了自己。 尽管心跳如战鼓,紧张的头皮发麻,可韩修还是对厄钰露出个浅笑,用努力安抚的口吻对厄钰说:“小钰,别急,我在做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然后他不再看厄钰,专注看自己指尖纽带的延伸——不用急,不用怕,血契已经完成了,只要等一小会,等纽带和知愁连上,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门外,厄钰充满愤怒的一声暴喝传来:“韩!修!” 这是第一次,厄钰直呼韩修姓名。 如此愤怒,近乎疯狂。 只因为在他眼中所见,知愁衣衫不整,心口却赫然一道血口,而地上还有诡异法阵的红光。 厄钰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即使身在结界之内,韩修也被震得五脏翻搅。 随之而来的,是厄钰愤然冲击结界的剧震。 这结界是韩修全盛时期设下的,威力不小,能挡厄钰一会。 不过冲击造成的反噬,也会连本带利地反馈到韩修。 韩修本就虚弱,接连的冲击很快令他嘴角溢出鲜血,几乎站立不住。 厄钰是真的气疯了,他无法容忍任何人碰知愁,任何人都不行! 韩修忍受着结界即将被击溃的反噬,心中默默祈祷: “别昏过去,千万别昏过去,不然来不及让知愁给我洗白,可能就莫名其妙死在小钰手里,那可太冤枉了。” 完全是凭意志力撑住,韩修终于保持了清醒,即使厄钰以蛮力冲破了他的结界,他也依然清醒。 在厄钰气势汹汹地踏过门槛之时,韩修回头看向厄钰。 但不是看厄钰的表情,而是看厄钰的手。 ——厄钰的手上没有血,刚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惨叫声,韩修放心了一些。 看来老罗是发现厄钰来了,自己跑了。 嗯,就欣赏老罗这种清醒又惜命的性格,从不做螳臂当车的傻事。 如是想着,韩修将目光上移到厄钰脸上,然后对着他阴沉可怖的脸,露出了个安抚性的笑容。 “小钰,义兄有话要跟你说——关于我当年对你所做的所有事情的全部始末。” 他说着话,感到血契纽带已经连上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能清晰感受到意识在缓缓探入另一具身体。 于是韩修满怀期待,准备接管知愁这具躯体。 意识不断前进,像探索一个全新的领域,一直延伸着,延伸着,延伸着……最后—— “是我,惊喜吗?”恶罗的脸出现在意识的尽头,像早就等候客人光临的主人,对韩修露出熟悉的,大咧咧的,让韩修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微笑。 第21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1 血契鬼术的尽头是恶罗,韩修整个的意识都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出现了明显的凝滞。 在这凝滞的下一瞬,无数的念头蜂拥而上,几乎一瞬间将韩修的思维撑破。 而他眼前,厄钰神情愤怒阴冷,杀气弥漫。 义兄背着他,在对知愁欲行不轨,这将他苦苦积压的一切情绪牵引到爆发的边缘。 他是拥有无相恶骨真身的恶狱鬼主,凶暴残虐是他本性,在与韩修重逢的第一天,他就差点将韩修的心给剖了出来。 是心中总也放不开、总也丢不下的那一份感情,让他压制本性,苦苦守着最后一点希望。 原本他愿意相信,愿意忍耐,即使韩修拿不出任何的证据,只凭空口白话,他就愿意相信韩修当年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但是现在…… 厄钰眼前一片血红,看着他熟悉的义兄,双手在发颤,努力克制暴动的怒意与仇恨,用低沉压抑到极致的声音问:“你还要说什么?” 他颤声问,眼里像是要滴出血来。 “如果不是恶罗通知我来,你是不是已经把知愁的心都剖出来?!” 韩修:“?!……” 在意识尽头看见恶罗的脸时,韩修就已经看到了恶罗的阴谋,但此刻从厄钰口中明确这个猜测,韩修仍是震惊的。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惨白的面孔抬起一些,木然的眸子看向门口的方向。 恶罗站在那里,大半个身体隐匿在夜的黑暗中,唯有一张脸轻微凸现出来。 那张脸对着韩修,没有什么表情,连眼神也是冰冷的,与韩修这些日子所见的样子十分不同。 而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阴鸷眸子里,浓郁的怨气萦绕不散。 直到这一刻,韩修才想起来,恶罗是上一任恶狱鬼主,是个嗜杀成性、贪色无度的极恶凶鬼。 他会把他看上个任何人或鬼拖上床,一夜残虐之后,在次日早晨无情吃掉。 他还是个权欲膨胀的野心恶鬼,明明韩修给了他自保求全的生路,但他为了鬼主权位,选择冒险顽抗。 发现韩修在看自己,恶罗嘴角缓缓提起一个微笑,像是在嘲笑韩修的天真和愚蠢。 然后恶罗整个的神情变得生动起来,又仿佛变成了韩修所以为的那个老罗。 恶罗往屋里走近一步,却又不敢靠的太近的样子,用惶恐又无奈的口吻对韩修说: “你别怪我,我也只是想活命而已,你对副鬼主下手,这事瞒不住的,我要瞒着不报,鬼主也不会放过我。” 恶罗如是说到,把贪生怕死、软弱无能表演的淋漓尽致。 韩修全身都在发抖,目光转回厄钰身上,拼命整理思绪,要在恶罗故意制造的矛盾中,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然而在他开口向厄钰说话之前,他却听到身边传来异样的声音。 “嗤——”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韩修愕然,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看到厄钰的眼神,在一瞬间被震惊和愤怒填满,鬼气暴涨。 然后他才发现,是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并以灵力化出剑,毫不留情地刺进身边知愁的胸膛。 而知愁面对他是不会做任何抵抗的,就这么放任他一剑刺入。 一瞬间,血溅遍地,连韩修俊美的脸孔也被污染。 这惊悚的变故令韩修呼吸都仿佛停滞,心中狂翻着无数思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血契鬼术是将两者意识相通,本没有谁操控谁的目的,但韩修本身虚弱,于是意识轻易被压制,身体毫无抵抗之力的陷入被支配的处境。 原本,他是想通过血契鬼术,让自己的意识进入知愁躯体,重新获得知愁这具无心傀儡的支配权。 但是现在,他成为了别人的傀儡。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血还在不停从知愁的胸口涌出来,殷虹刺目。 而韩修的手被操控着,就这么当着厄钰的面,像是对知愁有天大恨意,以一种鱼死网破的阴狠恶毒,不断将剑刺入更深。 韩修惊恐得想大叫,想与操控自己的力量抗衡,想让刺入知愁胸膛的灵力剑锋消散,想停止对知愁丧心病狂的伤害。 可是他叫不出声、控制不了、停不下来。 直到…… 一股磅礴的鬼力,以摧枯拉朽的威势朝他袭来,轰鸣着,击中他脆弱不堪的身体。 亲眼目睹韩修杀知愁的厄钰彻底爆发,化出了巨大无比的无相恶骨真身,只轻轻一挥,就让韩修像块破布一样飞出去。 而这座承载了他们十年温情的小屋,也同时被鬼力震得坍塌崩解,成为四散倒塌的残垣瓦砾。 眼前天旋地转,分崩离析。 韩修摔在这些残垣瓦砾中,仰面朝上,大口地吐出血的同时,漫天飞溅的小屋残骸划过他视线、掉在他身上。 完了…… 全完了…… 所有的一切…… 他和厄钰的过去,他和厄钰的未来,都像这被摧毁的小屋一样,完了。 韩修哭都哭不出来,只能艰难地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清醒的意识,颤抖着转动脖子,将满是鲜血的脸孔,转向厄钰的方向。 刚重逢那时厄钰曾对韩修说,“被万鬼啃噬过后的面目,你还是不要看的好,我怕你看了,会吓得晕过去。”所以这么长时间了,韩修这是第一次看见厄钰的真身。 无相恶骨真身,就是一副庞大可怖的骨架,黑雾在他周身凝结成了坚实的甲胄,而他眼窝里,两团鲜红的火焰熊熊燃烧。 “真的好吓人呀。”韩修惨白的脸上沾满了血,脑中却感慨起了根本不再重要的事情。 他觉得身上所有骨头都断了、所有脏器都碎了,疼痛由内而外,铺天盖地。 不过还好他有痛感屏蔽,这烧积分神器永远好用。 只是即使感觉不到痛,他却已站不起来,努力尝试了几次,也只是让身体微弱挣扎了几下,在满地的野草和废墟里,看上去像一条作茧自缚的小虫子。 在视觉不断变暗淡的画面中,韩修看到厄钰把知愁抱在怀里。 知愁已经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厄钰抱着他,发狂一样的痛苦嘶吼。 韩修躺在地上,耳朵暂时有些失灵,除了像是起风般的呼啸声,已经什么也听不见。 不过即使如此,韩修却仿佛听见了厄钰在哭。 恶骨真身状态下的厄钰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燃烧着火焰的眼窝,但是看着厄钰庞大可怖的骨身抱着一动不动的知愁,韩修却好像听见了厄钰愤怒又压抑的哭声。 然后韩修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去看知愁的手指。 他仍然有些不甘心,不愿相信血契鬼术没有成功。 可是知愁的手指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血契纽带的踪影。 可是韩修费力抬起自己的手,明明看到自己发抖的手指指尖上,一条淡红色的血契纽带延伸了出去,一路蜿蜒伸长,是朝着知愁的方向去的。 但是……那纽带在靠近知愁之后,诡异的转了个弯,绕过知愁,与站在后面的恶罗连上了。 而在这时,恶罗的声音直接通过血契传进韩修脑子里: “真正的血契鬼术,除了心头血,还需要头发。我跟你要了头发,你没有拒绝,就是心甘情愿。” 恶罗的声音带着愉悦的快意,策划已久的事情终于达成,他显然兴奋无比。 “韩修,时隔三年,现在我终于……又是你的大王了。” 第21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2 时隔三年……终于……又是你的大王…… 韩修知道,这句话将会成为一个诅咒…… 是要随着血契鬼术,与恶罗隐忍筹谋这么久的局一起,将他牢牢钉死在,名为复仇的刑柱上。 重伤与内心的冲击之下,韩修眼前的世界开始黑沉下去,所有的光亮都开始退却。 意识像是坠入万丈深渊,不停的下坠,永无止境。 在彻底昏死之前,他艰难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往上摸索,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是什么也抓不到,他已经掉进了深渊,再无救命的稻草。 这次必死无疑。 在意识无休止的坠落中,韩修这样惨烈的想着。 在厄钰眼前重伤知愁,而且是那样不犹豫近乎疯狂的……厄钰必然不会再放过他了。 到此为止了,所有的努力,系统的任务,一切的希冀与憧憬…… 抱着这样的绝望,韩修的手垂落,沉沉摔在地上,而双眼也缓缓的,缓缓的闭上。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在厄钰碾压性的力量面前,他根本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除了接受失败与死亡,他再无生路。 …… …… …… 再睁开眼时,韩修整个人都是茫然懵懂的。 重伤醒过来,他回到了厄钰给他准备的寝殿中。 周遭没有什么变化,桌上照样摆着茶水和点心,没有点灯,但是有光线透进来,显示现在是白天。 “醒了?”恶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一种轻松欢快的口吻,就好像之前好几次,带着烤兔子来看望韩修时一样。 韩修慢慢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恶罗。 恶罗正握着他一只手,在用自己的鬼力为韩修治愈满身的创伤。 这治愈非常温和,小心地避开了与韩修天师灵脉的冲突,只让韩修感到微微的麻痹,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韩修张张口,发出微弱又沙哑的声音:“知愁……还在吗?” 虽然刚醒,但是他的记忆丝毫不混乱,好像他并没有昏迷太久。 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他被恶罗操纵身体,一剑刺进了知愁胸膛。 尽管知愁是无心傀儡,但是如果心脏被破坏,那也是没救的。 恶罗一边给韩修治伤,一边露出个大咧咧的白牙笑,用高兴的口吻说:“当然还在啊,有鬼主呢,虽然伤得重,但是保住了。” 看着恶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韩修短暂陷入了茫然。 为什么恶罗要如此陷害他?为什么又在如此陷害他过后,还能如此坦荡地面对他? 韩修忍不住回忆记忆里的那个相识了十载的恶罗,他曾以为自己对恶罗了如指掌,如今看来,自己竟是从未看懂这只鬼。 只是经历了昨晚那样惨烈的迫害,韩修已是连质问与愤怒的力气都消失了。 知愁保住了,这就好。 韩修在心中默默地想,暗淡的眸子里也保住了一丝带着生机的微光。 然后他眸子垂下去,看着自己被恶罗紧紧握着的手,忽然露出个凄惨冷笑:“大王好手段,当年我阴谋误你,如今你连本带利,悉数奉还,当真凶残。” 听了韩修觉不出情绪的话,恶罗挠挠后脑勺,居然还露出个有点儿委屈的表情,说: “凶残吗?我觉得还好吧,毕竟跟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比起来的话,真的不算很过分了。” 韩修默默听着,有些后知后觉的,从他话里听出一个关键词:“我们?” “对啊,你们。”恶罗点头,神情像个不谙世事,没有一点儿坏心思的大可爱。 “你在我这儿当了十年奸细,诓我骗我就算了,他当上鬼主之后,更没对我留情面。” “当时我都跪下来求他了,可他还是记着当年我扬言要睡他再吃他的仇。” 恶罗说着,张嘴给韩修看自己的嘴巴。 韩修先是错愕,然后才看清楚,恶罗原本的舌头早就没有了,他现在还能说话,只是用鬼力凝结了一个假的舌头。 “看见了吧?” 他悻悻质问,神情愤懑。 “没了舌头,什么山珍海味都尝不出味儿,我这好吃的毛病啊,算是彻底改好了。” 听着恶罗类似闲谈一样的抱怨,韩修想起,恶罗第一次送烤兔子来给他吃,分明一副很想吃的样子,最终却只是咽了口口水,没有跟他一起吃。 然而不等韩修消化一腔复杂的情绪,恶罗忽又抬起他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自己的裤裆上。 韩修手指下意识收拢攥起,奋力想抽回,可手背已经挨在恶罗胯间。 然后一瞬间,韩修脸上血色褪尽,睁大眼睛,瞳孔震惊得都紧缩了起来。 恶罗依旧是咧着嘴的白牙笑,只让韩修手背贴了他胯部一下就拿起来,用两只手很宝贝地握着,继续用鬼力给韩修治伤,然后用闲话家常的口吻说: “他比你还先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但他却很放心让我跟你独处,我隔三差五地往你这儿串门,你以为他不知道么?哈,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因为啊,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死太监嘛。” 恶罗说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一下,接着,脸上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了。 “韩修,你自己说,我现在这样报复,过分吗?” 一般的鬼都没有眼泪,但是恶罗撇着嘴,拧着眉,粗糙张扬的脸孔上,分明是个无声悲哭的表情。 直到这一刻,韩修才意识到,恶罗的仇恨与报复,其实早有预兆。 因为他曾用玩笑的口吻,说过很多锥心刺骨的实话。 “……因为你遭罪的又不止他一个,怎么没见你护着别的?” “……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好个屁,老子不好!” “算了吧……我就算出事,你也不会知道……” 回忆着那些话,韩修睁大眼睛,却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怔怔看着恶罗悲苦欲哭的脸,只觉喉咙发紧,心口也发紧。 整个人好像被名为仇恨的齿轮吞入,绞碎,难以负荷的重压从四面八方碾压,几欲生不如死。 然后一口不上不下的热浪,便在他胸膛里狰狞搅弄起来,像是要撕开他心口,从里面杀出来。 蓦地,韩修身体剧烈痉挛一下,接着猛然趴在床沿,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第21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3 【看文前,大熊先给自己叠甲】 宝子们,这是小说,不要太当真惹,更不要先入为主鸭(预测剧情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不这样发展,那这文就废了”的想法得克制,因为熊笔力有限,架不住这样的期待~) 而关于恶罗,我的定义是可爱又可恨的反派,他确实喜欢韩修,但这喜欢不足以让他放下仇恨,所以心狠且病娇,得不到,接直接把心爱之人变成复仇的棋子~ 我还是蛮喜欢恶罗这个角色的,有脑子,有爱恨,能隐忍,他是全篇唯一真正坑到韩修的,但前期他又是可爱的,而前后这种反转,只是为了更刺激的阅读体验哒~ 说完啦,总之希望宝子们把阅读当成纯粹的娱乐活动,虐文宝宝不就是图这口痛彻心扉的酸爽刺激吗?不忘初心,冲鸭~~~ ————————正文———————— 瞧见他反应这样大,恶罗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紧张地半跪在床前,一边用手不停抚着韩修后背,一边心疼又埋怨地说: “诶诶,你这人,身体可虚着呢,别这么着急上火的呀!” 韩修身体是真的虚弱,先是重伤,现在又这番受刺激,气血翻腾,险些把五脏六腑一块吐出来。 恶罗一边安抚他,一边往他体内注入更多鬼力,努力为他治疗受创后的虚弱身体。 韩修吐了好一会才终于停息下来,身子趴在床沿上,整张脸苍白的像是云雾,好像风一吹,他这个人就能从这世间散去。 恶罗还在旁边半跪着,睁大一双担忧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见他没再吐血,于是松口气,脸上展开一个大咧咧的笑。 “好了,别气哈,事已至此,你就想开点儿,懂吗? “就像我这么个好吃好色的恶鬼,从此不能吃不能淫了,不是照样想开了?” 韩修虚弱地喘着气,一双淡色的眸子灰暗得像是没了一丝活气。 他听着恶罗一如往常的,轻快中透着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语调,只觉得寒意铺天盖地,整个身子冷的快要僵掉。 艰难积攒了一点力气后,韩修微抬头,视线与恶罗黑白分明的双眼对上。 “怎么了?”恶罗问他,脸上笑嘻嘻的。“嘿嘿,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特别想揍我,想要我的命。” 韩修不回答,只静静看着恶罗,失血苍白的嘴唇紧抿着,微微发抖,似乎有很多话要冲口而出,却最终只是这样抿着,一言不发。 恶罗期待韩修说点什么,埋怨也好,诅咒也好,都无所谓,他只是单纯期待听听韩修的声音。 “说话啊,别忍着,你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恶罗笑着说道,一只手伸到韩修唇边,用指腹为他擦去唇上令人心疼的嫣红残血。 可韩修终究没有说话,只把脸转向了另一边,不再看恶罗。 不光如此,连被恶罗握着输送鬼力的那只手,也似执拗任性一般的,用明显抵触抗拒的态度,努力想抽回去。 恶罗终于皱起了眉,有点生气了,像是故意报复似的,把韩修那只手重重往怀里拽了一下,然后用两只手捂在怀里,气恼地教训: “你别不识好歹啊,要不是我这一天一夜都没松开你的手,你现在八成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韩修当然知道,他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笋子刚刚都在意识中告诉他了。 恶罗可以不管他死活,可是恶罗偏偏不惜代价地保着他的命。 如今这一切,就像是一团裹着刀片的乱麻,解不开,不能解,敢解就会被刀子割得鲜血淋漓。 韩修左手被恶罗攥着,脸转向右边,无力地枕着右臂,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疑问:“你恨我,又何必救我?” 听了韩修的问题,恶罗先是微怔,然后噗嗤一声,发出大笑。 “瞎说什么?谁恨你了?你长点儿心行不行?我可喜欢你呢。” “要不是真喜欢得要命,整整十年,我能克制那贪吃好色的毛病,一直没动你?” 他说着,脸上神情慢慢沉淀下来。 低着头,瞧着韩修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一下一下,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轻抚着,然后自言自语般的说: “我真的不恨你这个人,一点都不恨。” “我恨只恨,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是我的。” “韩修,你也别怪我狠,其实我想过给你一条生路的,就像你当年给我生路,劝我抛下鬼主之位保命一样。” 韩修身体微微僵住一下,因为他本以为恶罗不知道他曾给过生路,却不料,恶罗什么都知道。 这个看似粗糙狂放、贪吃好色的前任鬼主,其实内心比表面上精明的多。 韩修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太低估恶罗的心机和手腕了,若非如此,这次也不会如此惨烈地栽在他手里。 韩修叹息,终于把脸又转了回来,苦涩看着恶罗:“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生路?” 他不是嘲讽或不信,只是好奇,恶罗给的生路到底在哪里,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错过了。 恶罗砸吧一下嘴,神情有点哀怨,说:“就是有一天我来找你,说想抱抱你、摸摸你那次啊。” “那次你只要让我遂了心愿,我就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了,可你不答应啊,非但不答应,还狠狠踹了我一脚,踹的我翻了好几个跟头,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多难受吗?” 说起自己挨的那一脚,恶罗现在还觉得心口疼。 可他哪儿知道,韩修当时会踹他,是因为被厄钰下了一种被人触碰就剧痛难当的鬼术,要不是当时痛的崩溃,也不会那样踹他。 不过厄钰仇恨值下降的那晚,就把这鬼术解了。事已至此,如今再解释,也没什么意义了。 况且就算没有厄钰的鬼术,韩修也不会让恶罗乱抱乱摸的,终究是无法让恶罗满意。 于是韩修眼帘垂下,了无生气地耷拉着头,心如死灰地说:“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好歹给过我生路。” 恶罗听完就嘿嘿的笑,说:“不客气,礼尚往来嘛,正好咱俩给对方的生路都没被接受,这大概也是缘分啊。” 逻辑鬼才,韩修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笑的幅度有点儿大,也不知牵痛了身上哪一处伤,疼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好丢脸。 连忙在手背上蹭了一下,不露一丝痕迹。 韩修轻轻吸了口气,才又问道:“那接下来呢?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就涉及恶罗最终的目的了。 他苦心欺骗韩修这么久,挖了这么一个大坑,还变相把韩修变成了他的傀儡,一定有一个可怕到极致的最终目的。 恶罗又嘿嘿的笑起来,眉头舒展,两眼弯弯,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在脑中假想了无数遍了。 于是他靠近韩修一些,压低声音,用兴奋又克制的口吻说:“你也知道,我做这一世恶鬼,最热衷的就是贪吃好色,可厄钰让我两样都享受不到了,这真的比直接杀了我还难受。” “我想来想去,觉得直接弄死他没意思,所以啊,得让他活着,活着,才能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21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4 恶罗的话让韩修不寒而栗,身体尽管虚弱到动弹一下都费力,却仍奋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乱动,乖乖趴着。”恶罗见他要爬起,便皱眉命令一句。 然后根本什么也没做,韩修就惊讶发现,身体违背自己意愿,真的听了恶罗的命令,乖乖趴回床上,他根本无法反抗。 和之前一剑捅进知愁心口一样,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成了恶罗的傀儡,恶罗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之前被控制着刺伤知愁的时候,韩修还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多太乱而没有实感,此刻清醒地体会着身体被旁人操控的感觉,韩修好一会没反应过来,震惊得气都快喘不上来。 意识中,笋子连忙弹出来,担忧地安抚:【别紧张,深呼吸,你现在很虚弱,情绪一定要稳住啊!】 韩修睁大着眸子,眼里涌出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无助感。【被人控制的感觉太可怕了!】 韩修忽然感到疲倦无比,认命似的趴在床上,侧脸枕着手臂,脸朝外侧,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大门。 虽然现在是白天,可是门外却不是往常一样的铅灰色,而是一种染上淡淡血腥的暗红色雾霭。 韩修看着这不祥的雾霾,双眼里也彻底被找不到希望的无力感填满了,像是落了灰的镜子,黯淡无光。 恶罗顺着韩修的视线看向门外,轻轻笑了一下,说: “你还不知道吧?为了弥补知愁所受的伤,鬼主杀了上千鬼将,这些散出来的红色,都是血,还有怨气。” 韩修默默耷拉着头,明明已受尽打击,却在听见这可怕的消息后,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担忧。 上千鬼将换一个知愁,如此疯狂,从现在开始,厄钰必须得时刻保持强大清醒。 他不能出现一星半点的破绽,因为只要他露出破绽,恶狱万鬼一定会立刻奋起反噬。 “你还有心情担心他啊?” 恶罗看出了韩修眼里的情绪,于是笑着嘲讽。 “他现在是忙着救知愁,没工夫管你,你不妨猜猜看,等知愁情况稳定,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听了这危机重重的暗示,韩修有气无力,两眼无神,眸子转回来,对着恶罗看了一会,然后脸上露出个自嘲苍白的微笑:“当然是找凶手算账了。” “嗯。”恶罗点头,脸上居然露出一点担忧的样子。 然后像是好朋友之间的安慰一样,他伸手拍拍韩修后背,安慰道:“韩修,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就站起来,也松开了韩修的手,似乎是觉得韩修伤也治的差不多了,他该走了。 但是他刚直起身,手就被人抓住了。 恶罗于是低头,看见韩修仍低头趴在床上,可手指却抓住了他手腕。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韩修主动握他的手。说实话,心里有点小激动。 恶罗脸上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挠挠头问:“干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讨好我了?” “嘿嘿,那你可得下点苦功夫了,毕竟我现在是个太监了,没那么容易有感觉。” 恶罗喜欢对着韩修开黄腔,几句话而已,车轱辘直接轧韩修脸上。 但韩修已不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了,就执着抓着恶罗的手,沉默片刻,接着嘴唇轻微颤抖着,说出有些不甘心的话: “我不是重伤知愁的凶手。” 他声音在轻颤着,虽然头低着看不到脸,可恶罗却能听出这句话里浓浓的无助和恳求。 韩修在求他,求他别剥夺他辩解的机会,求他别用最狠最毒的那种手段。 恶罗咂吧了一下嘴,眉头抽了抽,其实心里是真的挺心疼韩修的。 这是多么好、多么招人爱的一个人啊,如果可以,谁舍得看他受冤屈,受折磨? 但是可惜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不是自己的,偏偏是仇人的。 恶罗十分同情地看着韩修,却十分绝情地掰开了他的手。 然后再没一句话,默默无声地走出了门。 之后很长时间,韩修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休息。 恶罗虽然保住了他的命,但他身体实在太虚弱了,遭了这一次重创,真的有些油尽灯枯了。 恶罗走后,便是之前一直照顾起居的鬼奴伺候韩修。 大概是厄钰顾不上这边,所以鬼奴对韩修的态度没什么变化,照样一日三餐、茶水点心地往屋里送。 韩修休息了很久,终于能自己爬起来的时候,便起床吃了点东西,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厄钰随时会来,他不能全无准备。 虽然能准备的也不多,但至少得有点精神,有点力气,不能还穿着刺伤知愁那一晚的衣裳,怕是会激怒厄钰。 之后他找了把靠背椅,有些费力地搬到窗边,就这样坐着等厄钰。 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躺着比较轻松,可是他不敢,怕自己睡着,稀里糊涂就被厄钰给宰了,那可太憋屈了。 恶狱的白天也不会很亮,韩修意识又时常混沌,所以具体过了多久,他其实都没有印象。 他只隐约觉得自己在椅子里坐了挺久的,懵懵懂懂就睡着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周围很冷,冷的他身体直打颤。 异常的阴冷让韩修意识猛然警醒,睁眼时,却见周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人在突然面对完全的黑暗时,都会本能的恐惧,韩修在椅子里瑟缩了一下,努力张大眼睛,左右转动头部,急切地想在黑暗中找到一点亮光。 这副惊慌的样子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于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后,他也被如此狼狈的自己给逗笑了,心里自嘲地想:“真是退步了,越来越没用了。” 然后他在黑暗中抬起头,循着周围那铺天盖地的阴冷气息的源头,勉强找到了一个方向,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问:“小钰,是你来了吗?”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波动,似一只手轻轻扯开了黑暗的幕布。接着有光亮起来,是桌上的蜡烛被点亮。 火苗跳跃着照亮四周,将桌边静坐的青年身影勾勒出一侧轮廓。 厄钰一身黑衣,静默无声的坐在桌边,一手横在桌上,一手放在腿上,脸微垂,英俊面孔淡冷萧杀,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森森寒气。 第22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5 韩修被这寒气侵染得微微哆嗦,必须努力克制,说话时才不至于连调子都发抖。 “小钰……”他下意识低唤,不太确定此刻能说什么。 听见韩修的声音,厄钰苍白的脸才抬起来一些,深邃的眸子在烛火中看不清,只有一片深邃的黑。 “你那一剑刺伤了知愁的心,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他的命。” 果然是伤到了心脏,这本该是没得救的,没想到厄钰竟然能力挽狂澜。 韩修闭了闭眼,努力稳住心绪,想以最理智最清醒的状态与厄钰沟通。 笋子刚刚汇报了厄钰的各项数值:【仇恨值30%,愤怒值30%,深情值已隐藏。】 居然只是30%,没有爆表,韩修几乎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都到这个地步了,厄钰居然还是克制的,并未完全被愤怒与仇恨支配。 但也或许,厄钰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某种准备,不全心的期待,失望时,也就不至于太疯狂。 而这时,厄钰站了起来,朝韩修走近,同时用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说:“义兄,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好吗?” 厄钰想要解释,没有上来就定罪,这让韩修心脏漏跳一拍,仿若又瞧见了一线生机。 他于是生出一丝侥幸,忍不住想,现在恶罗不在,也许,也许,他是有机会说出真相的。 内心于是紧张起来,韩修两手攥着椅子的扶手,指甲忍不住抠进木头里去,看着已经走到眼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厄钰,然后尝试着小心开口: “我……” 他想说,我被鬼术控制了,重伤知愁的不是我。 然而话未说出,骤然传入脑海的声音将他一切侥幸和希望打的稀碎。 “乖,重创知愁的凶手就是你,别想狡辩,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得跟着我说。” 恶罗,这位前任鬼主的声音在韩修脑中回荡,是一如既往的嬉笑口吻,轻松活泼,大大咧咧,没有一点攻击性。 可韩修却仿佛看见黑暗中张开一道血盆大口,无情将他整个人咬住,上下的利齿凶狠穿透他身体,他被卡在利齿之间,鲜血淋漓的睁着眼,喘着气,却绝望地明白,他已被断绝一切生路。 韩修仍旧静静坐在椅子里,可抬起来的头却垂了下去。 他刚刚还有千言万语急着向厄钰解释,但是现在他不敢出声了。 别说千言万语,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哑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才好。 然而不管他多用力地咬紧牙关,嘴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张开,发出并不能代表他真实意愿的声音。 “我——没什么要解释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语气是冰冷疏离的,透着讥诮与淡漠。 韩修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用这种口吻说话。不,应该说,没想到恶罗居然能用这种口吻说话。 恶罗操纵着韩修的身体,轻松而愉悦地借韩修之口,说出最能逼疯厄钰的话。 “你身为恶狱之主,为祸人间,其实那一剑我更想捅进你心里,只是知愁比你好骗,我就先对他动手了。” 韩修垂着头,听着自己把这番话说出口。说的过程里,他两手十指用力抠着椅子的扶手,拼命想阻止自己说下去。 就算不能完全阻止,至少表现出一些挣扎的痕迹,想让厄钰看出异样,想让厄钰发觉他此刻身不由己。 可是没有用,无论他怎么拼命努力,努力到胸腔闷痛,指甲死命抠着椅子扶手,渗出血来,可最终还是只能像个旁观者一般,无能又无力地任自己这张嘴胡说八道。 心里真的是绝望到了极点,韩修被控制着说完违心的话时,整个人如同死过了一次,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 然而他的面前,厄钰身上散发的鬼气忽然变得凝实沉重,他被这鬼气压迫,瘦削的身子忍不住蜷缩起来,脊背几乎都要被压垮了,五脏六腑也跟着绞痛起来,血色逐渐从唇缝间溢出。 完了,绝对完了,大概是活不过今晚了。韩修在心中哀叹,埋头承受着厄钰滔天的狂怒。 “义兄到底是天师,跟我这恶狱厉鬼不是一路的。” 厄钰低声说道,并没有将狂怒表现在声音和表情里。他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在韩修面前蹲下,像小时候那样,自下而上地仰望着他的义兄。 “义兄,为什么不继续编谎话骗我?” “你骗骗我,只要理由说得过去,我也许还是会信的,就像上次一样。” 韩修闭起了眼睛,内心只剩一片幅员辽阔的荒原,沙尘漫天,生机全无。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嘴角牵了起来,露出讽刺冷笑,继而阴毒说道: “我自然是想骗你的,可惜都被你撞破重创知愁的场面了,你纵使再愚蠢,只怕也不会信。况且我实在是恨不得你立刻死在我面前,当真是一刻也演不下去了。” 这句恨不得你死,让厄钰深邃的眸子里涌过一刹的凝滞,仿若深潭结了冰,又被什么猛然敲碎,裂开大片破碎的网纹。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仰望着他义兄闭起的眼睛,抬手触摸那瘦削的脸颊,苦笑着问:“义兄怎么会这么恨我?只因为我是天生的鬼煞,不是活生生的人?” 听着厄钰明显压抑着痛苦的声音,韩修眸子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怎么会恨呢?正因为不是活生生的人,才越发想要疼着、护着啊。 然而心里这样想,眼里这样悲,嘴唇张开后,说出的却又是另一番恶毒的指责:“鬼煞就是鬼煞,是这世间最肮脏污浊之物。” 恶罗很会找重点,从出身彻底否定厄钰,最恶毒也不过如此了。 厄钰被骂是世间最肮脏污浊,眸中最后一点亮光,终于也熄灭了。不过他并没有十分的激动,似乎他一直知道,自己在义兄心里其实就是这么不堪的东西。 “呵,不再演戏的义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厄钰笑着说道,之前氤氲在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竟显出一种诡异的开朗。 彻底不奢望什么,死心了,放手了,无所谓了。 厄钰终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着身,气势威严地压迫着韩修,一手抬起韩修的脸,让他仰视自己。 “之前陪我演戏,那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第22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6 韩修看着厄钰因为彻底不再抱有期待,所以反而释然开朗的面目,心中一痛,眼里两行泪水涌出来,随着眼角淌下去。 眼神和眼泪,这是恶罗也无法通过鬼术控制的部分。 厄钰看到韩修满是痛色的眼神,还有涌出来浸湿他手的眼泪,脸上的神情于是变得有些茫然。 可因为不再相信,不再奢望,所以不会再往好的地方设想,于是茫然过后,便是讥讽嘲笑。 “义兄哭什么?”他说着,伸手去擦拭那两行叫他总也不忍心多看的泪痕。 然而义兄似乎真的好伤心,他反复擦了好多次,那泪痕总也擦不干净,每次擦掉,立刻就会又被更多的潮湿覆上。 厄钰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韩修,心中渐渐要生出痛惜和疑惑。 可是下一瞬,韩修却冷冷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别再用你的脏手碰我。” 这语气是如此的冷漠厌恶,一定是恨到了骨子里才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厄钰面目终究是阴冷了下来,眼底有怨毒的光涌现,泛着凛然的邪气与杀机。 “原来义兄哭,是痛惜自己的身子被鬼煞弄脏了……” “那真不妙,义兄以后怕是有的哭了。” 韩修:“?!!!” 厄钰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走,走前没有给韩修一刻喘息的机会。 所以恶罗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韩修趴坐在地上,正摇摇晃晃地伸手去扶附近的椅子,身上衣服都成了破布条,狼狈不堪。 恶罗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在韩修身边蹲下,目光直从破布条下往里钻。 “啧啧,春光乍泄啊。”他故作轻松的调侃。 韩修转头看他,露出一张摇摇欲坠、惨白如鬼的脸,眉头蹙着,甩手想挥开他,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于是只能扶着椅子,头靠在上面,虚弱地说: “别看了,我就算快死了,也还是要脸的。” 恶罗耸耸肩,十分无趣的样子,说:“行吧。” 他抬手放在韩修肩上,借了一些鬼力给他。 有这鬼力的支撑,韩修总算能自己站起来,去找了身衣服,到屏风后去梳洗换衣。 不过他这番洗的有点儿久,恶罗在屏风外面等了好久也没见韩修出来。 于是恶罗皱皱眉,大咧咧的嗓门儿问:“晕过去啦?那我可进来了,先说好,这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 他说着,探头就往屏风后走。 然而他刚转进来,灵力凝结的刀锋便猛然刺向他。 恶罗怎么也是前任鬼主,尽管十分意外,但这种程度的偷袭,还是轻松避开。 这一击是韩修卯足了全部力气完成,被恶罗避开之后,周身的力气也就耗尽了,直接瘫软倒下。 “诶诶小心!”恶罗大呼小叫地接住韩修,扶着他就地坐下。 可韩修连自己坐着的力气都没有,身子直往下倒,恶罗于是伸着两条腿,微微拱起来当成小矮凳,让韩修趴着。 “你看看你,多想不开啊,居然还想杀我,做梦呢?”他一边轻抚韩修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这样嘲讽。 韩修头枕在恶罗膝头,手垂在地上,那灵力凝成的刀锋虚虚实实,已经不成形了,却仍是倔强地不肯散去。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可我总得试试。” 韩修虚弱说着,然后无力地呼出一口气,露出个自暴自弃的惨笑,对恶罗道:“大王,你昨晚太狠了,如此手段,韩修拜服。” 恶罗听着他的埋怨,大咧咧笑着。 “无毒不丈夫嘛。” 还挺自豪。 韩修有气无力道:“原话是无度不丈夫,劝人大度的。” “哦,是吗?”他挠挠头,有些意外。“那反正我就是毒,我大度不来。” 他想像平常一样跟韩修插科打诨,可是蓦地感到膝头一阵湿热。 这让他神情一怔,随即眼里闪过心疼。 “你不是要脸吗?要脸的人怎么能哭呢?” 韩修不回答,但是眼睛在他腿上蹭了蹭,显然还是要脸。 这副被逼到穷途末路,却仍想强打坚强的样子,着实是让人心疼。 恶罗看的忍不住叹气,想了想,一把扶起韩修,指着自己心头,嚣张说: “来来来,给你个机会杀我,朝这儿捅。你要能一刀杀得死我,也算你的能耐了。” 这句狂言一撂下,韩修立刻就动了,双手拢着岌岌可危的一点儿灵力,让刀锋捅向恶罗心口。 然而第一击就已经耗尽他全部力量了,第二击就算全无抵挡,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刀锋只刺进去不到半寸,然后灵力便骤然枯竭,韩修的手里空了,只能看到恶罗心口一个小口子开在那儿,往外流着血。 韩修看着眼前血色,忽然哈的笑了一声,然后头一仰,放任自己倒下去。 “嘶——疼死老子了!” 恶罗龇牙咧嘴的怪叫,却见韩修往后倒去,于是连忙伸手捞住,把他瘫软的身子小心抱在怀里,然后继续喊疼。 恶罗就像个疯子,当面总是极尽所能地对韩修好,说话笑嘻嘻,给韩修治伤也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鬼力。 有时候把韩修治好,他自己也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还会安慰韩修,给韩修找好吃的,各种送温暖。 可是一转背,这王八蛋要多狠有多狠,总是操纵韩修去激怒厄钰,让韩修在厄钰面前把作死作到了登峰造极。 以至于每一次,韩修都觉得自己完蛋了,马上要被厄钰弄死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恶罗让韩修嘲讽厄钰小,结果厄钰当场化成了无相恶骨真身。 那一次,韩修简直肝胆俱裂,但幸好厄钰只是吓唬他,没有真胡来。 如此在作死的深渊反复横跳了数月,韩修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不由感慨生命之顽强。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强,无论遭遇多少次命运的脚底板,总能在生死边缘一蹬腿,奇迹般的逃过去。 第22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7 这一日,恶罗又来看韩修,还给带了新鲜的点心。 “来来,这是我亲自去人间集市给你买的,可是冒了险的,来尝尝。” 恶罗笑嘻嘻地进门,把带来的点心一层层拆开,油纸包裹的酥皮点心露出来,粉粉绿绿的,是精致的小花和小叶的样式,油纸一拆开,香气就散了出来。 韩修坐在窗边,正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似乎没有发觉他来了,更没有闻见点心的香气。 之前弥漫在恶罗殿里的猩红血气和怨气如今消散了,外面又是灰蒙蒙的一片,其实并无可看的风景。 不过恶罗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株梨花树,绿的叶子,白的花,栽在窗外的空地,开的很漂亮。 恶狱里的植物往往生的形状狰狞颜色血腥,像这种白花绿叶很是少见,所以韩修最近无事时都喜欢坐在窗边看这棵树,一看能看一整天。 恶罗摆好点心,却见韩修仍是呆呆看着窗外,似乎在出神,也不理他,于是大咧咧一笑,干脆把整张桌子端起来,搬到韩修面前。 “别看了,吃点心了。”恶罗隔着桌子探过身,用大嗓门儿提醒韩修。 韩修望着窗外的眸子这才眨了眨,有些呆滞地转回了头。 看见恶罗这个大仇人,他神情平静,就是脸色苍白的很,原本肤色就白,如今更是白成了一层雾似的,好像哪天出个太阳或者起个风,就能把他给吹散、蒸发。 恶罗看着他这副憔悴的样子,笑容凝固了一瞬。 然后他嘴角扯得更开,笑的更没心没肺,说:“少装可怜啊,我可不会心疼你。”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点心,抓起韩修一只手,把点心搁在他手心里。 “吃吧吃吧,趁热才好吃,就算你马上要死了,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说完故作郁闷的叹口气,自卖自夸道: “唉,我这么仁至义尽的恶鬼,也算是世间罕有了。” 韩修听着恶罗絮絮叨叨,呆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像是终于从刚睡醒的懵懂中清醒过来。 “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迟?我都快饿死了。”韩修好像真的才醒过来,苍白嘴唇慢慢张开,用十分虚弱的声音埋怨恶罗。 然后他微微低头,把恶罗放在他手里的点心送到嘴边。 恶罗听到他如常说话,那种故意夸大的笑容才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他故意撇撇嘴,然后撸起自己袖子,把一片焦黑的胳膊递给韩修看。 “你还好意思嫌我慢,我差点被你们人间的天师废掉一条胳膊。” 韩修慢慢吃着做成小花的点心,看着恶罗的手臂,认得那是天师驱鬼符造成的伤口。 恶罗坐在韩修对面,仍旧撇着嘴抱怨。 “你们人间天师最近是要上天的架势,我就买个点心而已,冲出来几十个天师追着我打,而且还都不弱,以前哪有过这阵仗。” 在集市上突然出现,证明不是事先埋伏,而是那一带随时都能分出十几个天师保护凡人,这在以前确实是做不到的。 所以是觉醒天师灵脉的人变多了,人间正在制衡甚至反扑恶狱的入侵。 韩修不禁又看向了窗外,眸光悠远。 最近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体内的天师灵脉在变强。 若他现在身在人间,这是好事,他的修为会跟着增强。 可他现在人在恶狱,周围鬼气太重,身体又虚弱到无法凝成结界抵御鬼气,最终变强的灵脉只是让他的身体与鬼气的冲突更加激烈。 于是韩修刚吃下半块点心,身子忽然颤栗起来,剩下的半块点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他在椅子里蜷缩着,濒死一般的攥着心口喘息。 恶罗本来坐着,见他这般吓得一下跳起,快步走过去,弯腰扶他。 “你干嘛?我可没往点心里下毒,你别开玩笑,不好笑。” 可是接着他就知道韩修不是开玩笑了,因为血从韩修嘴里溢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天青色的衣摆上,晕开大片猩红。 恶罗看着那血色,眉心抽了抽,然后什么也没说,握着韩修的手,拼命用自己的鬼力去治疗韩修身体的损伤。 可鬼力跟天师灵脉毕竟是有冲突的,治疗的效果本身就不理想,而韩修如今的损伤除了本身虚弱,还有天师灵脉对鬼气反应太大所致。 恶罗自己也察觉到了,现在他给韩修治疗,效果是越来越微弱了。 可是再微弱,恶罗却还是要治,好像他的鬼力不值钱似的。 像这种灵脉与鬼气冲突侵蚀的症状,最近隔两天就会发作一次,韩修都快习惯了,时间短就硬扛过去,扛不住就开痛感屏蔽。 这次因为有恶罗帮忙,发作的时间不长。 他忍过这一阵的煎熬,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一脸严肃凝重,还不断往他体内注入鬼力的恶罗,忍不住提起残留血色的嘴角,笑话他: “一边往死里害我,一边又拼命救我,真不愧是脑子被门夹过的。” 恶罗半跪在韩修面前,没有回怼,只撇着一张嘴,抬着一副欲哭又不好意思哭的大脸看韩修。 韩修看着这张纠结矛盾的脸,忍不住蹙眉,于是想把手从恶罗手里抽出来。 可恶罗攥着不放,说什么都不放。 拉扯对峙中,恶罗忽然就真哭了,一大颗眼泪掉下来。 “我心疼了。” 恶罗说,又一大颗眼泪掉下来。 “我真的心疼了。” 恶鬼一般是没有眼泪的,恶罗哭出来的眼泪是红色的,看着怪渗人的。 他就挂着这么两行渗人的泪痕,半跪着,握着韩修的手,抬头望着韩修,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韩修,我真的心疼了,特别疼。” 他呜呜说着,忍不住回忆当年旧事。 “当年我刚见你时,想要你想的发疯,想的吃不香、睡不着,可我都忍着不碰你。” “你给我当军师,我也是最器重你,最照顾你,不舍得看你受一点委屈,其他军师说你一句坏话我都不答应。” “但现在我自己害你,还把你害成这样,我心里……我心里真的疼死了。” 第22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8 韩修看着恶罗哭的皱巴巴的脸,听着他委屈巴巴的哭诉,陷在万丈深渊里的绝望的心,竟然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悯。 这曾当过多年鬼主的极恶之鬼,是真的恶,恶到骨子里。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罪恶滔天。可因为遇到他,这极恶之鬼竟然违背本性,意外生出了一丝丝善。 一丝丝的,像污血恶池里长出来了一片小绿叶,那叶子的根也是扎在污血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一点点的绿,仍是绿的那样动人,与整个污血恶池鲜明地区别开。 韩修怜悯地看着恶罗,然后露出苍白的一笑,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倒是放过我啊,我好好活着,你不就不用疼了么?” “那不行。”恶罗立刻反驳,没有半点犹豫,还有点咬牙切齿。 “我被厄钰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我再放过你,那就是便宜厄钰,让厄钰跟他心爱之人幸福甜蜜——我哪能让他这么舒坦?!” “嗯,好吧。”韩修坦然接受这结果,原本他也就没有期待恶罗能放过他。 无尽的虚弱与疲惫缠了上来,韩修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用一种慵懒的姿势靠在椅子里。 他脸孔又转向窗外,看着恶罗找来的那棵梨花。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棵树?居然能在恶狱里开花,真神奇。” 听出韩修有夸奖的意思,恶罗嘿嘿的笑起来,一边找了块帕子擦自己脸上的血泪,一边笑嘻嘻说:“你喜欢就好,我专门给你弄来的,废了好多心血的。” 韩修回头看他,想起自己刚刚吐了血,此刻脸上一定也是一片狼藉,但他想抬手擦时,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只能对恶罗道:“帮我也擦一下。” 恶罗于是俯身将帕子伸过来,准备为韩修擦去脸上血迹。 但是还没擦呢,他却盯着韩修的脸发起呆来。 “擦啊,怎么愣着?”韩修忍不住催促。 结果恶罗眨眨眼,眼里有些痴迷之色。 “还是不擦了吧。” “为什么?” “好看。” “……” 梨花带血,前鬼主罗大王最爱,哎,这极恶之鬼啊。 韩修如今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叹口气,由着恶罗看他。 窗外的梨花应该不是真的梨花,因为开这么久了,韩修也没见它掉一片花瓣,约莫是棵逼真的假树,但恶罗能给他找来,倒也是全了他想看点绿意的心。 “我求你一件事。”韩修看着窗外梨花,轻声对恶罗开口。 恶罗眉毛一拧,露出一脸的为难加不情愿来。 “你别求我,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 可韩修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仍是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 “恶罗,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真的快不行了,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就求你,让我在死之前,和小钰好好说几句话……就几句。” 听着韩修说不行了,像交代后事似的,恶罗那不情愿的表情终于有点动摇了。他脸上的血泪刚刚才擦干净,这会儿又有了要泪崩的趋势。 “你不会死的。”他说,脸上的神情很执拗。 韩修回头看他,眼里一片无奈。 “真的吗?”他问,“可你的计划不就是让他亲手害死我,再给他揭露真相,让他痛不欲生吗?” 恶毒计划被揭穿,恶罗哑然。 他把头低下去,不说话了,心里也是很矛盾。 恶鬼就是恶鬼,作恶的本性是不会压下去的。而这恶里,有对韩修的觊觎和执念,让他怎么也不肯放任韩修死去。 况且这恶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善,便更加不舍得韩修去死。 原本,该在小屋那一夜,他就该放任韩修去死了。只要韩修死在那一夜,他就可以完成自己对厄钰的报复。 可是他就是舍不得,没办法对韩修下手。 于是,之后不管怎么操控韩修激怒厄钰,只要韩修还有一口气,他最后都会拼命把韩修救回来。 “我累了。” 韩修有些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用疲倦的声音望着窗外说话。 “你做了这么多,等我死后,足够小钰痛不欲生了。” “我就只想死前跟他好好相处一次,我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就只是想好好跟他告个别。” 韩修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不去了,这是他和任务男主最后一次的相处机会了。等他死去,迎来的应该就是彻底的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以后了。 所以他想好好跟厄钰告别。 哪怕厄钰什么都不知道,但真的想好好告别。 数个世界的相遇纠缠,他们的感情像一层层叠色的画卷,到如今这一世,这幅画已然色彩鲜明,深入骨髓。 韩修不想最后只以留白收尾,至少再添一笔暖色。 然而恶罗盯着韩修悲切又虚弱的面孔,粗糙的眉毛揪紧又扯开,扯开又揪紧,最后还是硬着心肠拒绝。 “不行,他休想再从你身上得到一点甜头!” 韩修本以为自己的要求不算过分,也实在是太想跟厄钰好好相处一次,所以心中存着希冀,期待恶罗能够答应。 可恶罗又拒绝了。 于是忍不住了,韩修终于忍不住了。 他虚弱的身体愤然站起,脊梁和双腿努力撑的笔直,目光看着门的方向,毅然的走去。 就像一棵扎根于大地的树木,将所有的根系抽出泥土,朝着一个本不该是他能追求的目标,抱着必死的决心,决然地前进。 既然恶罗不答应,那他就自己去找厄钰,拼了命也要去找。 明知道恶罗就在旁边,不会让他如愿,可是韩修已经顾不得了。 希望完全被打碎之后,就算理智仍在,告诉他一切挣扎都是无用功,但压抑了许久的内心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然而他刚刚迈出步子,恶罗就一把拽住了他。 过分虚弱的身体本来就已经站不住,是强撑着的,所以这轻轻的一拽,就一下子毁掉了他全部毅力支撑的笔直,整个身体迅速萎顿,踉跄一下后,狼狈地跌倒。 “放开我,放开我!”韩修趴在地上,愤怒又微弱地喊着。 奋力去推,去踹,去挣扎,想把阻止他前行的恶罗踹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可是恶罗是恶鬼,为了一个恶毒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极恶之鬼。 看着韩修挣扎着往前爬,他只用一只手就把韩修按住,让韩修即使十指抠在地上,指甲翻裂,流淌出血,也不能前进分毫。 第22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49 很快,韩修自己没了力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有那么一瞬,恶罗以为他就这么死去了,吓得心脏骤停。 可当他惶恐地翻过韩修的身子,看见他虚弱苍白的脸上,眸子仍是半睁着,虽然暗淡死灰,可仍旧是泛着点活人的光泽,他才知道韩修还没死,至少还有一口气。 恶罗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把韩修半个身子抱起来,放在腿上,然后自己像个死讨嫌又死不要脸的熊孩子,把头埋在韩修颈窝里不出声。 韩修伸手推了推他的大脑袋,推不动,于是只能气的闭上眼。 过了一小会,他忽然听见恶罗说:“修,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 恶罗似乎是痛下决心,声音里透着不甘和无奈,十分纠结,这令韩修睁开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恶罗仍旧把头埋在他颈窝,但是声音清晰传入韩修耳中。 “第一条路,你现在去找厄钰,然后我让你把他得罪透,你就这么死他手里。” “第二条路,我送你回人间,你回你的天机府去,好好活着,但是再也别见他。” 突如其来的转机,韩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作为一个脑子没被门挤过的人,面对这两条路,根本就不用选,当然是要坚定地活下去。 一切的目标、理想和感情,都得是活着才能维持下去的东西。 只有活着,才能等待时机,抓住希望。 于是就在大白天,恶罗把韩修送出了恶狱。 似乎是因为厄钰没有闲暇顾及太多,所以他们这一路十分顺利,没有遇到阻拦,加上恶罗确实厉害,一直护送他到断恶墙边,也没有被其他鬼将发现。 “你走吧,墙的那边就有天机府的天师镇守,走吧。”恶罗说道,然后推了韩修一把。 韩修往前踉跄几步,还有些不敢相信,恶罗就这么放过他了。 然后来不及多想,迈步朝断恶墙那边走去。 只要回到人间,他的天师灵脉就不用受鬼气侵袭,他就能活下去,甚至能重新修炼,慢慢将这虚弱的身体养好、变强。 等他恢复过来,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现在韩修已经知道,恶罗是个非常聪明且城府极深的恶鬼,所以忍不住疑惑:恶罗难道不知道,现在放他回去,其实是放虎归山吗? 不,恶罗一定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放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使人盲目? 韩修踉跄地往前走着,因为这来的太突然的生机,而忍不住胡思乱想。 只是这一切的想法,都在背后受到猛烈袭击时戛然而止。 恶罗是突然从背后偷袭的,凌厉鬼气化成实质刀刃,凶猛将他后背划的鲜血四溅。 韩修倒在地上,死不瞑目般的大睁着眸子。 血从他背上流出来,染红衣服,再淌下去,染红身下的地面。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结局。 既没有和厄钰道别,也没能回到人间。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这么倒在了恶狱和人间交界处。 不知所谓,莫名其妙,难以接受。 所以这才是恶罗的真实目的吗?让他刚刚怀抱一点希望的时候,把他彻底踩进绝望深渊,并且再也不会有机会爬起来? 怎么能这样?太狠毒了…… 韩修心沉到了谷底,如果还有多余的力气,大概会嚎啕大哭。 然而这时他身后传来恶罗冷不丁的声音:“起来啊,趴着干啥?快滚蛋!” 莫名被骂了一顿,韩修忍不住愣了,然后才愕然发现,恶罗背后偷袭这一波看似凶猛,但好像并没有伤他太重。 是他下意识以为恶罗偷袭必是杀招,身体也虚弱,就这么倒下了,但其实还是可以撑住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 韩修艰难地爬起来,回头看了恶罗一眼,像是问他:干嘛打我? 恶罗自然读懂了他的疑惑,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给你弄得血糊糊的,你才好说自己是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啊,不然他们给你安一个勾结恶狱的罪名,你还活不活了?” 不愧是前任鬼主,心思缜密,城府又深。 韩修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年能一直诓骗恶罗,大概真是美色和运气的成分,大过智谋的作用吧。 恶罗目送韩修离开,看着他瘦削背影远去,眼里一片沉寂。 然后他看见韩修停住脚,回头用有些担忧的眼神看他。 “你怎么办?” 见韩修竟还记得关心他,恶罗沉寂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下,然后整张脸生动起来,露出个大咧咧的笑容,最后像赶苍蝇似的直摆手说: “我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用不着你瞎操心。快走快走,不然我改主意了啊。” 一听他要改主意,韩修再不敢耽搁,深一脚浅一脚的,努力快速地穿过了断恶墙。 恶罗看着韩修背影消失,脸上大咧咧的笑容慢慢垮掉,直至消失,变成一副麻木沧桑的表情。 然后他转过背,并没有犹豫,径直朝恶罗殿,厄钰所在的地方走回去。 穿过鬼气森森的屏障,无视周围守卫,直接进到大殿,到了厄钰面前。 厄钰坐在雕刻了无数骷髅的鬼主之位上,身子微微倾斜,一手撑在扶手上,手指曲起抵着额头,双眸微合,似乎正在想事情,又似乎只是累了。 知愁站在厄钰身边,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他忠心又高冷,但恶罗知道,知愁只是没有意识,是个纯粹的傀儡而已。 恶罗走到厄钰近前,露出个有些谄媚的笑,跪下说:“启禀鬼主,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听到恶罗的声音,厄钰合起的眸子才掀开了一些,半睁着,睫毛在瞳孔中投下消沉的阴影。 “他……”厄钰开口,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但这话又似乎让他觉得不该多问,于是犹豫了。 只是犹豫到最后,仍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份牵扯,还是自暴自弃地问:“他有回头吗?或者有说什么吗?” 第22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0 恶罗跪在下方,头垂的很低,用恭敬中带着小心的口吻回答:“没有回头,也没说什么。” 这是厄钰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吩咐恶罗,不要让韩修发觉,他是有意放他走。 也正因如此,韩修逃离恶狱的这条路才会如此顺利。 不过预料到是一回事,真的听到韩修走的毫无留恋头也不回,厄钰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 “义兄啊,果然对我只有厌弃憎恶,半点情分也无了。”厄钰如是想着,随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笑声喑哑诡异,透着恶狱鬼主的森冷鬼气,癫狂无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明明自从义兄重创知愁,不再跟他演戏之后,已经彻底跟他撕破脸,每次相处,义兄必然以憎恶口吻,对他把各种羞辱诅咒的话说尽,但是……他就是不死心。 旁的不论,十年相伴的时光,总不会是假的。 还有早先交给义兄的元神真骨,义兄明知毁了那东西能重伤他,却至今也未动手。 所以心里忍不住就生出了盼望。 盼着义兄其实还舍不得他,盼着义兄只是说说气话,盼着义兄还能像一开始那样,哪怕是逢场作戏都行,至少能在表面上跟他好好相处。 可是这样偏执地坚持几个月,除了互相伤害,让彼此都变得更加不堪,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知道他的义兄不怕死,一丁点也不怕,所以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刺痛他、激怒他。 也许对他的义兄而言,死在他这个万恶的恶狱鬼主手里,也算是舍身取义,全了他身为天师的责任与大义。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义兄死。 于是相互折磨了几个月,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放义兄走。 他舍不得义兄死,可是再让义兄留在身边,他又怕自己哪一天会再失控。 那个只要见了他,就必定恶语相向,怎么也不肯好好说话的义兄,实在太会刺他的心、挑拨他的怒气了。 厄钰轻呼一口气,整个的气场又冷沉了几分。 然后他忽然将视线垂落在脚下的恶罗身上,俊冷如刀的眉峰微微压低了,显出一股戏谑的杀机。 “你在我身边也三年了,你还想继续下去吗?” 恶罗自然察觉到了这杀机,连忙来了个五体投地式的大礼,用惊惶又讨好的口吻说: “还请鬼主宽宏大量,饶恕我当年冒犯,求鬼主开恩,我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奉您。” 看着恶罗像蝼蚁般的卑贱又懦弱的模样,厄钰眉心渐渐拧起,眼里有冰冷的审视。 “你是上一任鬼主,像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你甘心?” 恶罗连忙点头如捣蒜:“甘心甘心,恶狱以强为尊,您就是我的主子,只要留我一条命,我做什么都甘心。” 然而厄钰却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凝视着恶罗片刻,忽然道:“把头抬起来。” 恶罗像是吓到了,浑身僵住一下,然后,还是不敢违抗厄钰的命令,于是战战兢兢地直起了身,把头抬起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恶罗立刻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把苟且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这份苟且却不能打动厄钰,因为厄钰忽然右手化出无相恶骨,庞然骨手将恶罗整个上半身攥住,像是握着一只鸡蛋,随时可以一把捏碎。 恶罗吓得惊声惨叫,不断地忏悔求饶,似乎只要厄钰放他一条生路,他真是什么都能干。 “你真的有那么贪生怕死吗?”厄钰问。 “我怕死啊,我真的怕死啊!”恶罗在厄钰手心里惨叫。 “我上辈子被门夹死的,我真不想再死了,死怕了。 “我真就只是想活着,我也不敢有别的心思,我就只想活着呀。” “鬼主您行行好,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饶我一命吧!” 能把贪生怕死演到这个地步,有时候也是很能打动敌人的。尤其是最后一句没功劳也有苦劳,真的让厄钰动摇了。 义兄的命是恶罗舍去自己大半修为救回,这点他是知道的。 那一晚,他因为亲眼看着义兄要杀知愁,怒极失控,重伤了义兄,当时情况,他既要救知愁,又要救义兄,虽然并不是做不到,但后果一定是耗尽自己修为。 但是恶罗站出来了,主动承担了救治义兄的重任。 若非如此,他修为耗尽,就算侥幸逃过被恶狱万鬼反噬的命运,至少鬼主的位子是坐不住,只能带着知愁和义兄躲躲藏藏了。 思及此,厄钰看着只想苟且偷生的恶罗,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虽然是前任鬼主,但恶罗大概真的只想活下去吧,否则但凡多一点胆识和野心,恶罗就该在那晚看着他为救知愁和义兄耗尽修为,然后趁他虚弱偷袭报复了。 可是恶罗连这么好的杀他的机会都放过了,反而主动救义兄表忠心。 救了义兄这份人情,厄钰终究是无法不在意,于是他最后审视了恶罗一眼,终于是摆摆手。 “你下去吧。” 恶罗如蒙大赦,感激涕零,最后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此时厄钰还无法想到,恶罗对他的仇恨,早已经超出想要他命的程度。为了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这前任鬼主可以苟且,可以卑贱,可以完全不要脸。 厄钰现在还沉浸在再也见不到义兄的失落里。 觉得累,觉得孤单,觉得悲伤,还觉得内疚。 “知愁,若你不是心智不全,这时应该恨死我了吧?”厄钰抬头看向立在身旁的知愁,十分惭愧地小声问他。 知愁仍旧是立着,听见他说话,便将面孔转过来,漆黑的眸子对着他的方向。 他就只是这么对着厄钰,眼里并无任何情绪,可厄钰看着知愁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感受到一种无声的谴责。 “对不住,我明知道你险些死在义兄手中,可我却不能给你报仇。非但不能报仇,还把他放了。若你心智健全,此刻怕是已被我伤透了心。” 自己就是个伤心人,所以绝不想自己在意之人也受同样的罪,可是到头来,终究自己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犹记得,自己刚被知愁救活时,并不是立刻就很强,中间有很长很危险的一段过渡时期。 那时期,知愁便是他的护盾、他的甲胄,拼尽一切保着他、护着他。 有敌人的时候,知愁就成了刀剑,为他斩杀一切威胁,没有敌人的时候,知愁就是个安静的港湾,默默陪伴着他。 就是如此强大可靠的朋友,却很傻很傻,傻到除了保护他,仿佛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保护自己都不懂。 厄钰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他刚成为恶狱鬼主不久,他非常的忙碌,没有注意知愁。结果某日他一走出大殿,才发现知愁被几只小鬼围着欺负。 那些小鬼并没有攻击知愁,而是围着知愁戏弄嘲讽,笑他是傻子,白痴,冲他翻白眼,吐口水。 可知愁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地由着他们作弄,不会反抗,不会回击,就任他们欺负。 那一幕给厄钰的刺激很大,他当场杀了那几只小鬼,然后对知愁发誓,以后只要他活着,就绝不会再让知愁受一星半点的欺负。 第22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1 然而…… “到头来,欺负你最狠的是我。” “我仗着你不会说话,不会生气,就连你的仇也不给你报,还放走凶手。” 厄钰伸手握住知愁一只手,叹息着抵在自己眉心。悲极,痛极,却无仇人可报复,只能把一切情绪深埋在心底,无能又无助地痛恨着自己。 同一时间,远在人间天机府的一间卧房中,韩修躺在榻上,人是昏着的。 他离开恶狱后,很快被天机府弟子发现,并救回了天机府,只是之后因为身体过度虚弱,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 只是在这昏睡的混沌梦境里,他似乎听见了小钰的哭。 这哭声太悲痛了,听得他心都揪起来,于是他努力想睁大眼睛,想亲眼看一看他的小钰。 结果梦里真的有微弱的光透进来,他渐渐能看见东西。 他居然看见了他的小钰。 厄钰坐在鬼主之位上,正攥着他的一只手,抵在自己的眉心,头垂低,看不到脸。 韩修深切地感受到了厄钰身上弥漫的悲痛,当下心痛如绞。于是他忍不住走近一步,抬起另一只手,将厄钰圈入怀中。 于韩修而言,这只是一场梦,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场梦,因为他即使是做梦,也记得自己已经离开了恶狱,已不在厄钰身边。 但是,远在恶狱深处的恶罗殿中,知愁向前走近了厄钰一步,抬起了另一只手,将厄钰圈在了怀中…… 韩修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没有恶狱鬼气的侵蚀,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背上伤口基本愈合,灵脉也在飞快地调养他的身体。 他在天机府的一处偏僻山峰修养,期间很少有人来打扰他。他于是一门心思地扎进修炼之中,迫切希望自己能尽快变强。 虽然在这之前,他九成的修为都分给了知愁,但是先天灵脉的强大程度连他自己都错愕了,短短数月,他发现自己的修为就恢复到了以往的五成,而且还在不断进步。 对于这个好消息,笋子也跳出来祝贺他: 【你这简直就是二次发育啊,按这个势头进步下去,你不出一年就能恢复到全盛状态了。而且你的先天灵脉变强,修为上限也提高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可以变得比以前还要强。】 笋子一脸开心,韩修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之前在恶狱我就听恶罗说了,天师的整体实力在变强,不光觉醒灵脉的人变多了,而且灵脉的精纯度都被拉高了。这样看来,简直就好像老天爷在帮忙。】 看着韩修认真的表情,笋子点了点头。【我这边综合数据来看,确实人类这边的实力不自然地提高了呢。】 韩修刚刚练了一阵子剑法,有些累了,便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只是在听了笋子的话后,他忍不住眉头深锁,握着剑柄的手指不由攥紧。 【所以,是副本世界对男主的恶意增加了。】 这是韩修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一般一个世界的各大势力的实力分部,是不会突然发生明显不合理的变化的,就算变化,按照以男主为世界中心的设定,也是增强男主一方的实力。 像现在这样,突然增加男主敌对阵营的实力,其实就完全违背了以男主为世界中心的设定。 之前在鲛皇世界里,韩修以为世界的恶意是针对他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在针对男主。 韩修越想越深入,逐渐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原本,他觉得自己可以慢慢躲在天机府修炼,一直炼到自己足够强,这样很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比如恶罗施加在他身上的鬼术,只要他比恶罗强,就可以无视鬼术对自身的控制。 还比如他可以揍翻厄钰,直接把知愁抢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天天抱着培养联系度。 就算厄钰仇恨值爆炸,只要他够强,强到厄钰对他无可奈何,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由他自己掌握主动权,最终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只要男主死亡或降格,他的任务就会直接判定为失败。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便涌了上来——总感觉有一股隐形的势力在压迫他,阻止他继续完成任务。 韩修想的深了,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道熟悉人影穿过院墙,拎着一个精致食盒进到院中。 韩修抬头看去,便见星缘大步流星地走来。 “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星缘笑容温和亲切,大步走来将食盒放在韩修面前的桌上,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放整齐。 韩修回来天机府数月了,期间一直是星缘在照顾他。为了不打扰他的修养,平时除了星缘,都很少有人会上来这里。 看着星缘为自己准备的食物,韩修却一时没有吃的胃口,只是当他拿起筷子,才发现星缘站在一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当下有些疑惑,于是对星缘道:“你也坐,别总站着。” 星缘这才坐下,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韩修。他显然是有事要跟韩修说的,但是似乎不好开口。 韩修于是主动道:“应该是有事吧?反正肯定是要说的,与其支支吾吾,不如痛痛快快。” 听了韩修的话,星缘于是放下介怀,先是有些纠结地皱皱眉,然后才看向韩修,支支吾吾地说: “今日镇谛府又来闹事了,逼着我们赶紧推选一个掌门出来,如果实在选不出,他们镇谛府愿意代为推选一人继承天机府掌门印。” 一听这话,韩修忍不住震惊,随即双眉皱起,隐隐怒了。 “镇谛府什么意思?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当年师尊莲无觉在时,镇谛府一直对天机府十分恭敬,但是现在居然要插手天机府的掌门推选内务,着实过分了。 然而星缘叹了口气,回答道:“天谛大阵,必须天机府和镇谛府的两位掌门同时施法才能启动,现在我们天机府掌门之位一直空悬,所以他们才着急。” 天谛大阵四个字就像一道惊雷,猛一下劈进韩修脑海里,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因为这四个字,就是厄钰在这世上最大最直接的威胁。 原本,自从师尊仙逝之后,韩修便默认天谛大阵再也不可能启动,却不料,镇谛府居然还在策划这件事。 第22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2 如果天谛大阵再去针对厄钰一次,韩修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次阻止。 一瞬间,只是听到天谛大阵四个字而已,韩修脑中就不可遏制地想象到了一幅可怕的画面——厄钰身处天谛大阵中心,在万丈惊雷之中,灰飞烟灭…… “不!”韩修心中惊跳,下意识将拒绝的话说出了口。 旁边星缘诧异一下,似乎不明白韩修为什么突然说个不字。 韩修连忙收拾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星缘,强打出平静且不在意的样子,似只是好奇,对星缘道: “我是说,就算我们天机府选出足以担当重任的新任掌门,也不太可能再次启动天谛大阵的。” 天谛大阵需要标记引导,要有人提前接近厄钰,在他身上打下标记,如此,天谛大阵才能启动。 当年韩修就是那个去做标记的人,只是他一直没有做,结果被师尊莲无觉发觉,顺着他找到厄钰,并直接在厄钰身上打下标记,之后才启动了天谛大阵。 如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厄钰就是恶狱鬼主了,可是如今以厄钰的强大,又怎么可能再被人打下标记? 对于韩修的疑惑,星缘却轻易给出了答案。 “我也是听说的,标记的事情,镇谛府的前辈们有周密的计划。” “?!!!” 韩修惊愕地睁大双眼,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 而星缘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虽然他们没有细说,不过听他们的意思,应当是十拿九稳的,而且好像就快成功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急着让天机府选出掌门来,免得延误时机。” 韩修听了星缘的话,内心惊慌到近乎窒息。 他猜到这个世界对男主的恶意很大,也猜到后续厄钰还会面临更大的威胁,但是实在没有料到,居然玩这么大,要再次启动天谛大阵。 韩修暗藏在袖中的左手紧紧攥成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扔下万丈深渊,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又感觉好似天塌地陷,地动山摇,脚下的地面都是不稳的。 “师兄,你怎么了?” 星缘终于看出韩修异样,忍不住小心地问他。 韩修微蹙着眉头,有些严肃的目光看向星缘。 他并未掩饰自己眼里的担忧和紧张,只是把这种担忧和紧张伪装成了另外的原因。 “我三年前就陷入沉睡了,醒来后也未及了解情况,便又进了恶狱,如今天机府的情况,我着实不了解。” “所以我不明白,为何镇谛府对我们天机府突然咄咄相逼了起来?是因为我们天机府真的已经人才凋敝,到了任人欺凌的地步了吗?” 他这样说,眼里那些震惊和紧张,自然就可以理解为对天机府现状的担忧。 星缘坐在他边上,听完也是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颇为消沉地回答道:“原本镇谛府与我们天机府实力相差无几,在与恶狱的对抗中,也都已经不剩多少精锐。”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的掌门一直都还在的,虽然实力远不如我们莲无觉掌门,但是……” 说到这里,星缘不忍说下去了,整个人变得更加消沉。 莲无觉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已经仙逝的人,再厉害也只能放在心里缅怀,现实中已经没有半点威慑力。 韩修微蹙着眉头,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目前,我们天机府真的选不出一个可以承担掌门重任的人吗?” 所谓可堪重任的人,不光要能服众,要能领导天机府对抗恶狱,更重要的是,那人得修为高深,灵脉足够浑厚,能启动天谛大阵才行。 其实韩修此刻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要一颗安心丸——只要天机府永远选不出掌门,天谛大阵就永远也发动不了。 星缘如他所愿地摇头,十分沮丧地回答:“选不出,师兄们都去试过了,天机府掌门印一个都不认可。” 所谓掌门印,乃是与天谛晷同出一源的宝物,只有得到掌门印的认可,才有资格担任掌门。 听到这里,韩修面上未曾表现,但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选不出掌门,留给他和厄钰的时间就还有。 然而韩修刚有些轻松,星缘就忽然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双眼慢慢睁大了一些,接着满怀期待,说: “对了师兄,你还没去试过啊!以你的天师灵脉的浑厚,掌门印说不定会认你!” “……” 几日之后,恶狱深处的恶罗殿里,厄钰就收到了韩修继任为天机府掌门的消息。 天机府掌门印空悬了三年多,终于在韩修回归时,迎来了莲无觉之后的第二任掌门。 厄钰听鬼将汇报这个消息时,身子微微倾斜着坐在鬼主之位里,双眸微微合着,对这消息的反应并不大。 不少鬼将都知道,韩修此前一直被他们鬼主囚着,是不可能悄无声息逃掉的,若是逃掉了,那必然是他们鬼主放走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是没有一个鬼将敢出言指责。毕竟他们鬼主的残暴,诸鬼无不惊心胆寒。 之前为了救副鬼主知愁,上千大鬼的怨气还没散呢,谁敢惹鬼主?敢乱说一个字,就要做好被鬼主杀了喂副鬼主的准备。 说起副鬼主,诸鬼将也是颇为心惊。 因为就是从几个月前起,副鬼主就好似变了一个鬼似的。 虽然他仍旧是一身黑衣,也不说话,就默默跟在鬼主身后,但是——他有表情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仍是没有表情的,但是偶尔,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了聚焦时的光泽,或者不经意瞥他一眼,会发现他微蹙着眉头,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担忧或生气。 这些变化虽然并不非常大,但是在知愁身上发生时,几乎就可以翻天覆地来形容了。 厄钰自然是最先察觉到这些变化的,还知道,知愁这些变化,都是从那一日,他放走义兄,然后向知愁道歉,而知愁却伸手抱了抱他开始的。 是的,知愁主动抱了抱他。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知愁真正自己做了一件事。 之前知愁不管是给韩修递避灵珠,还是伸手摘极恶美人果,虽然都没有厄钰明确下令,但是厄钰对这些事情都是有意愿倾向的,是有那个意思,只是没有直接说出口。知愁会去做,并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伸手抱厄钰这件事,与其说厄钰没有那个意思,不如说厄钰很抵触。 长这么大,除了义兄,他还没被其他人抱过,也拒绝被其他人抱。 第22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3 所以那天知愁忽然伸手抱住他时,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随即像是被雷打了一般,猛一下抬起头,身子下意识后撤,与知愁拉开距离,而后睁大眼睛盯着知愁。 偏偏知愁还用一双堪称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这简直让厄钰汗毛倒立。 他倒不是没见过世面,看见一双对着自己深情款款的眸子就手忙脚乱,毕竟他当鬼主这么些年,恶狱的美艳女鬼们倾慕他的就太多了。 他慌,是因为他没想到知愁会对他有那种心思。 世间情感有很多种,可是没有一种能像情爱一样折磨人。 一直以来,厄钰把知愁当知己好友、当手足兄弟,虽然一直期待知愁的心智能变得健全正常,能够说话,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知愁向他表达的第一个主观意愿,竟然是一个深情款款的拥抱。 说实话,厄钰惊到了,而且受惊不小。 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他心里明确知道,假如知愁真是对他怀着那种心思,那他必然要辜负的。 知愁一直拿命护着他,他过去一直在辜负,将来也注定要辜负,如此内疚沉重的包袱,即使是恶狱之主,心里也会感到放不下。 所幸,知愁也就那一次那样看他,之后都没有再做出那样的出格行为,也没有再露出过那种眼神,这让厄钰又放心一些,觉得可能是自己错觉。 不过知愁开窍了,似乎残缺的心智正在完善起来,这终究是好事。 大事商议结束,众鬼将纷纷散去之后,厄钰坐在椅子里,因义兄继任天机府掌门而消沉。 幽暗深沉的大殿里,气氛凝重沉寂。 不过厄钰并未消沉太久,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会在有心事的时候对知愁倾诉。 他只这么坐着,独自把满心的愁怨消化,然后抬起头,目光看向一脸严肃的知愁,露出个不在意的微笑,轻松道:“今天,我们去媚骨堂吧。” 媚骨堂,一家开在恶狱里的勾栏之所。 其实恶狱万鬼最近都听说了,从几个月前开始,清心寡欲的鬼主大人就专注于逛窑子,而且是带着副鬼主一起逛,他自己去了也就是喝喝酒,却给副鬼主挑各种绝色艳鬼。 倒不是义兄当上天机府掌门对他的刺激不够大,居然还有心思赏玩什么绝色艳鬼,而是他想尽快让知愁开窍。 能通人情世故,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目标,而不是像过去一样,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实在是知愁为他付出的太多了,他不想再占着知愁,他想让知愁能为自己而活。 如今知愁虽然变化不小,不过依然很听厄钰的话,厄钰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也好,勾栏酒肆也好,他都会乖乖跟上。 到了媚骨堂,酒色笙箫不输人间,只是这里不似人间那般莺燕花哨,各处的装饰要么浓黑,要么猩红,鬼姬们的打扮也更加魅惑放肆,常常是四肢包的严丝合缝,腰臀却露的淋漓尽致,当真是一片奢靡极欲的深渊。 在鬼姬们进来之前,厄钰对知愁道:“我觉得你该找个伴了,哪怕只是看着顺眼的,不讨厌的,能留在身边伺候照顾就好。” 他知道知愁心智有缺,指望他一天开窍不可能,但是可以循序渐进。 知愁听到厄钰说话,漆黑眸子转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厄钰。似听懂了,又似没听懂。 然后,三五个媚骨堂的绝色鬼姬就进来了,开始对着知愁各显神通。 厄钰在一旁喝着酒,就指望知愁能对其中某一个有感觉,能让他稍稍安慰。 然而结果很沮丧,知愁一个都不喜欢。 好几个月了,见过的鬼姬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可知愁一个也看不上。 看不上便算了,偏偏鬼姬们撩拨挑逗的时候,知愁总将一双漆黑眸子盯着厄钰看,搞得厄钰连酒都喝不下去,又尴尬又无奈,最后只能叫停,把鬼姬们赶出去。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又是白跑一趟。 不过还不等厄钰因知愁的无动于衷而沮丧,忽然就发现知愁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知愁依旧坐姿笔直,双手握拳放于腿上,但是低着头,眼帘半垂,眉心紧皱着,像是在说:老子不高兴。 这个表情太明显、太深刻,厄钰想看错也难。 当下,他连酒杯都握不住了,啪嗒一声任由酒杯掉在桌上,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知愁。 …… 韩修最近经常做梦,梦到厄钰带他逛窑子。 逛就算了,还把一堆鬼姬往他怀里塞。 梦里乱七八糟的,韩修时而清明时而模糊,反正有一点是认知到了,那就是厄钰想把他推出去,让他去喜欢别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么荒唐怪异的梦,但是梦里那种被厄钰拒绝,并且往外推的滋味很不好。 于是梦里他总是生气,气的用眼睛瞪厄钰,希望他认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希望他能为这种无聊且不负责任的行为道歉。 每每从这样的梦里醒来,韩修都觉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他继任天机府掌门的事情,多少是心虚的,如果厄钰听闻这个消息,一定会恨死了他。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做那种被厄钰抵触并且往外推给别人的奇怪的梦吧。 不过即使心虚又惶恐,可韩修并不后悔继任掌门之位。 其实能被掌门印认可,韩修自己也是没有料到的,只是那日星缘提起这件事后,便将这个大胆的想法告知了天机府其他师兄。 于是其他师兄们一合计,居然觉得可以试一试,于是集体来请韩修,让他去试一试, 韩修便就半推半就地,去了天机府主峰,去碰了那块被供奉在正殿的掌门印。 结果只一碰,掌门印华光大盛,直接就解封了。 第22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4 当场,整个天机府都沸腾了,因时隔三年终于迎来新的掌门欢呼雀跃,更因以后不用受镇谛府的逼迫,感到扬眉吐气。 要知道,之前好几次,镇谛府掌门都暗示过了,如果天机府实在无人可出,他愿意让座下弟子来试试。 言外之意,镇谛府要接管天机府,而且还是一副上门帮忙,等着被感激的嘴脸。 此刻韩修能被掌门印认可,对天机府上下而言,绝对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虽然韩修重伤未愈,修为跟以前比也差太多,但是近来他的进度神速大家都从星缘口中得知了,因此,对韩修是信心满满。 于是,韩修就这样被欢呼与簇拥包围,成了天机府的新任掌门。 起初,他还是有些惶恐的,觉得小钰知道这件事之后,势必要误会,仇恨,或者伤心难过。 但是在这些惶恐之中,韩修更多的感受是安心。 哪怕要被厄钰误会甚至仇视,他也觉得都是值得的,是拨云见日前最后的风雨阴霾,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和厄钰终将会有个好结果。 只因为韩修深刻知晓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厄钰这件事上,没有什么,是比直接掌握天谛大阵的启动权限,更直接的做法了! ——就算镇谛府有再完全的计划,真能在厄钰身上打下天谛大阵的标记,只要他不配合启动天谛大阵,那毁天灭地的阵法,就永远不会落在厄钰的头上。 天机府高居山巅云雾之中,终年雾霭缭绕,华光不散,是芸芸众生向往的超凡圣地。 韩修已经换去了平时素净的青衫,穿上了掌门长袍,一头银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收敛了温和亲切,平添了冷傲肃杀。 当然他也就人前端着肃杀,要用这副面目对付镇谛府的质疑刁难,而到了四下无人时,他只是个双眸失神,会站在树下发呆的普通人。 继任天机府掌门之后,韩修几乎就没有清闲的日子可过了。 首先是应对镇谛府的质疑和刁难,亲自出手教训了几个没规矩的镇谛府弟子,立了个威,让他们别再动掌控天机府的歪心思。 然后便是日以继夜的修炼。 虽然掌门印已经认可他,证明他灵脉浑厚,足可担当掌门大任,但是他毕竟曾将自己九成修为分了出去,如今也只恢复了一半,目前也只能震一震镇谛府的弟子,真要和莲无觉比,仍是天差地别。 除此之外,便是应对恶狱的战事了。 虽然天机府上下都知道韩修现在尚未完全恢复,应该多花时间去调养和修炼,但是韩修毕竟已经扛起了掌门之位,所以尽管已经尽力避免,但还是少不得要在战场上露面。 而就是这么少之又少的几次露面,还偏偏跟厄钰撞了个正着。 恶狱鬼族的战法与人间的战法是完全不同的,他们不会按部就班地寸寸争夺领地,而往往是突然凭空出现在某个地方,以蚕食策略小片小片地侵吞。 近期觉醒天师灵脉的人在不断增多,所以能够派去镇守各地的天师人手也就变得充足。 每次只要镇守一地的天师发觉恶狱入侵,便会立刻以灵力通知附近天师支援。 在人力分配和相互援助的策略方面,韩修当年是出过力的,至今采用的分区援助分布图,还是当年韩修亲手规划的。 当年他也正是凭着这份谋略,在众多年轻弟子中显得尤为出众,这才被莲无觉格外看中。 如今天机府正面临一大难关,那就是掌门之位空悬三年,天机府的名望已经一落千丈,早就不如镇谛府,所以觉醒天师灵脉的新人虽然多,但是大部分都去了镇谛府,而天机府的实力并没有太多提升。 为了挽回这种局面,韩修这个新任掌门才不得不出面走动,让外界都知道,他们天机府又有掌门了。 于是就在韩修被迫营业的某日,他到访了一个叫宁安的小城镇。 这个镇子离断恶墙结界还比较远,因此属于比较安全的地带,但是这里灵气充沛,最近出了不少灵脉新人,所以韩修这个做掌门的亲自造访,就想给天机府多争取一些新人资源。 而且正好这里最近闹鬼闹得凶,镇谛府虽然已经有弟子来看过,但是没能解决,就在韩修抵达之前,他们回镇谛府找帮手去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韩修赶在这个时机到达,要是能解决这里的闹鬼问题,一下子就能让天机府的口碑超过镇谛府。 宁安镇的镇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大爷,为人朴实和善,知道韩修是天机府掌门,激动的抱着韩修双手如抱着救星,激动得不行。 韩修问过情况,才知道镇上闹鬼闹得诡异,不像以往,是恶鬼突然跳出来作恶甚至吃人,而是一到太阳下山之后,镇上的妙龄女子就都会突然从家里失踪,等找到时,少女们就都聚集在了镇子南面的一座温泉山上。 温泉山不大,但是雾气蒸腾,而且一到夜晚就会被结界隔绝,除了妙龄女子,其他人一概进不去,只能等到天亮后,结界消失,人们才能上山寻回少女。 而少女们下山后往往神情恍惚,问她们发生过什么,她们也全都只是摇头。 这样的怪事已经发生三次了,有一次是镇谛府弟子们在场时发生的,可是几个镇谛府弟子根本打不破温泉山的结界,只能把还未进山的少女们绑住,禁止她们进去,却无法将已经进去的救出来,更不知道她们在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结界术是韩修擅长的,一听就觉得很有把握,于是就在宁安镇暂住了下来,静待温泉山的结界再出现。 作祟的鬼祟似乎无所顾忌,在韩修住进来宁安镇的第三天夜里,就又开始作恶。 韩修亲眼看见数十个少女从家中走出,齐齐往温泉山赶去。 韩修连忙带着天机府弟子上前,先为那些少女解开魇术,让她们清醒。 然而令韩修没想到的是,有些少女立刻清醒,有些少女则仍旧想往山上去。一开始韩修以为是魇住少女的鬼术还未解开,结果试了几次之后才确定,少女中的鬼术已经解开了,是少女自己自愿要上山去。 第23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5 韩修问她们为什么要上去,她们却只低着头不回答,但却又不像是受到威胁,反倒是好像山上有什么诱惑着她们,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去做扑火的飞蛾。 最终韩修只能让镇长和镇民协助,将那些少女强行绑回了家,他自己则只带了星缘和几个稳妥的弟子,悄悄上了温泉山。 韩修如今修为恢复了六七成,已能在夜晚无光的环境下视物,一路上山来,连灯笼也未带一只,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道上如履平地。 不多时,他就到了布下结界之处。 这结界由鬼气凝聚而成,却又与寻常鬼祟所用结界十分不同,因此,镇谛府的弟子才会束手无策。 不光镇谛府弟子束手无策,天机府同来的几个弟子也是一筹莫展。 然而韩修只稍稍感知了那结界片刻,脸色便忍不住变了…… 温泉山深处,雾气缭绕的水池中,两道人影在其中,似寻常来泡温泉的游人。 只是透过雾气,这两人挺拔身形才显露出来。 一人黑发黑眸,露在水面之上的胸膛背脊却有些苍白,人站在水池中央,机械重复着擦洗冲水的动作。 因为他双眼大部分时间没什么光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而洗澡的要求又是别人下的命令,所以一眼看去,他像是被迫在这里泡澡,一张毫无特点的面孔上,竟被衬托出一种委屈的神色来。 而在他不远处,下令让他洗澡的人同样不着寸缕地泡在温泉中,后背靠着水池,两条结实劲瘦的手臂打开来,搭在水池的边沿,沾着水珠的健壮身躯之上,是一张俊美如画的面孔。 只是这俊美中透着一股孤冷气息,似乎跟身旁那正委屈的人一样,也不高兴。 “今晚你要再不挑一个喜欢的,我就不带你找媳妇儿了。” 厄钰招了一把水泼在一脸麻木的知愁头上,用故作严肃的口吻向他下最后通牒。 知愁直愣愣被他泼一脸水,也不躲,乌黑睫羽上悬着细碎水珠,看起来更委屈了。 厄钰铁了心要给知愁找个伴儿,一开始在恶狱各色花楼里找了几个月,无果,于是不禁怀疑,知愁也许跟他一样,是喜欢活人的。 毕竟他自己在恶狱称霸这么些年,各色艳鬼媚妖不知见了多少,可从来没有一个心动的。 就算是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他脑子里想的也始终只有义兄,谁也代替不了。 厄钰知道人间有个成语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他忍不住想,知愁可能是经年累月的跟在他身边,于是喜欢活人的坏毛病也染上了。 身为恶狱鬼主,喜欢活人肯定得算是坏毛病,厄钰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他却不愿改,不管受多少打击,还是一根独木桥走到黑,也许到死,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厄钰不禁无声叹息,头朝后仰着,闭起眼,沉声又道: “知愁,你赶紧给自己找个伴儿的,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把你赶出恶罗殿,让你自生自灭去了。” 实在是不愿知愁再一门心思跟着自己,厄钰于是硬起心肠威胁知愁。 知愁脸上挂着水珠子,漆黑的眼睛看着厄钰,眼底有情绪翻涌。 知愁这阵情绪来的很突然,是明显针对着厄钰的,那眉头微皱起,眼底波光流转,似乎有焦急,有疑惑,而更多的是震惊。 厄钰触到了知愁的眼神,忍不住惊愕。 虽然最近知愁经常能露出十分复杂的眼神了,但是知愁的情绪似乎更多时候是随机的,也很少会像这样郑重。 似乎在这一刻,知愁化成了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并且对厄钰的话有了明确的心理活动。 厄钰不知知愁为何反应这样大,还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知愁难过了。 但其实是山脚下,韩修认出这特殊结界,于是焦急震惊且疑惑,这种情绪无意识地传递给了知愁,因此知愁才会瞪着厄钰露出同样的眼神。 只可惜当初知愁升级进化时,给自己长了张毫无特色的随机脸孔,跟韩修一丁点都不像,否则厄钰大概早已认出,知愁的眼神,与韩修是那样的相似。 温泉山下,韩修心中已是一片翻江倒海,因为他已经猜到,布下这结界的,极有可能就是厄钰。 虽然厄钰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韩修更想不到厄钰有来此的动机,而且居然是吸引大批妙龄少女过去,这也完全不像厄钰会做的事。 若说是做鬼主时期的恶罗会这么做,倒还有些可信度。 可是眼前这结界,分明是韩修当年所创,结合了鬼术与灵术,独一无二,也只传授给了厄钰,世上不该有第三人会用才对。 【你先别反应过激,说不定是厄钰把这种结界术教给了别的鬼而已,里面可能根本不是他。】 韩修情绪激动,笋子适时跳出来安抚,免得他乱了阵脚。 被笋子这样一提醒,韩修像火山喷发一样的内心才总算冷静了一些。【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我太慌张了。】 韩修自我检讨,同时努力把情绪给镇压下去。 其实他并不是个容易乱了方寸的人,这次实在是心中思绪翻涌,所以才会在以为厄钰来了的时候,像跌进陷阱里似的,不可自拔的慌乱起来。 自从答应恶罗,再不见厄钰之后,已经过去七个月了。 时间久的让他恍惚。 韩修先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回头对星缘等人道: “这结界诡异,我自己进去没问题,但是无法完全破开让你们也进去,所以你们就在此等候,我独自进去查探一番。” 一听这话,星缘第一个反对,理由无他,就是不希望韩修冒险。 不过韩修拍了拍星缘肩膀,对他露出个让他放心的浅笑:“以我目前的实力,不管里面是何等强大的妖鬼邪祟,我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说完,韩修将星缘往后推了些,确保他们不会冒险跟上,才施展结界术,让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结界之中,而后,像是无形之物一样轻松穿了过去。 第23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6 温泉山雾气缭绕,韩修穿过结界之后,身形便迅速消隐在雾气之中。 他一路走的十分小心,因为他猜想,就算不是厄钰,也一定是个了不得的高阶鬼将。 因此,就算是他,也最好是要小心一些,免得正面硬碰而吃亏。 不多时,韩修便悄无声息地潜入温泉池附近,借着池边灌木掩映,才缓缓靠近,努力去看池水中的厉害鬼祟。 结果这一看,韩修完全怔住了,随即在心中惊呼:“知愁!” 只见知愁此刻仍在机械地重复着冲澡擦洗的动作,只是池中已没有旁人的踪影,只有知愁一个。 韩修心脏怦怦直跳,第一反应是去寻找厄钰的踪影。 因为他知道,除非是被下了特殊命令,否则知愁是绝不会单独行动,一定是跟在厄钰身后的。 然而他找了许久,仍是不见厄钰踪影。 最终,韩修攥紧了双手,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掩护自己的灌木,走向了知愁。 这个过程他一直按捺着内心的波澜,因为他知道,厄钰一定就在附近。 对此,笋子十分担忧,大声在意识中提出警告。 【这样太冒险了,别忘了你当初是从恶狱里逃走的,而且出来就继任了天机府掌门,厄钰现在对你一定抱有很大敌意,可别正面撞上了啊!】 然而韩修咬咬牙,有些义无反顾,对笋子说:【我知道有危险,但是凭我现在的实力,不会被他一击毙命的。】 只要不被一击毙命,逃命还是有机会的。 而偶遇落单的知愁,这可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于是韩修径直走到了温泉边,走到了知愁面前。 知愁在不接受任何命令时,只会对实质的攻击有反应,若是有人拿刀刺向他,他会立刻反击,但若是有人站在面前骂他,那他便无动于衷。 韩修走到温泉池边,静静站着,是在等厄钰从他暂未预料的方向杀出。 然而就这么站了良久,周围却分毫动静也无。 韩修先是四下张望,然后终于才确定,厄钰真的不在,是他想多了。 “冲了!”韩修咬牙激励自己,而后向前迈出步子,直接踏入了温泉池水里。 不知道这算不算天上掉馅饼,他早就想着干翻厄钰,把知愁抢回身边培养联系度的,结果今晚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居然可以跳过干翻厄钰的环节,直接把知愁抢回来。 知愁虽然还没有完全跟韩修恢复联系,但是身为知愁真正的主人,韩修在知愁面前是绝对安全的。 无论韩修做什么,知愁都绝对不会还手,这一点,早已经充分验证过了。 温泉水有些热,蒸腾的热气熏在韩修脸上,令他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一层薄红。 知愁站在水中央,还在重复往自己身上冲水,看上去呆呆的,对不断靠近的韩修也完全没有反应。 韩修径直走到知愁面前,伸手抓住了知愁的手腕。 “别洗了,上岸穿衣服,跟我走。” 韩修沉声下令,希望能像厄钰那样随口使唤知愁。 然而知愁却像是扎根在了原地,对韩修的命令无动于衷,仍旧专注地给自己洗澡。 “好吧,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韩修无奈叹息一声,只能决定用蛮力扛走知愁。 其实对于自己和知愁之间的联系方式,他至今也没摸出明显规律。 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他长时间的不断对知愁下同一个命令,那么经过量变积累,知愁最终确实可以执行他的命令。 就像上一次他让知愁去小屋等他,就是花了好长时间,不断地叠加暗示,才终于成功的。 不过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漫长了,而且很难确定具体要花多长时间,所以实际意义不大。 除此之外,似乎就是韩修无意识的时候,才能偶尔使唤知愁一次。 就像当初知愁给他递避灵珠,还有摘极恶美人果那两次。 但是无论是哪种,不确定性都太大了,简直就好像赌运气一样。 韩修习惯运筹帷幄,做有把握的事情,而知愁这种时连时不连,完全无法控制的状态,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如今知愁就在眼前,韩修心跳忍不住加重起来,心中暗下决定,要把知愁扛回去,锁起来,最好能别在裤腰带上,总之这次要彻底连上。 然而对于韩修的生拉硬拽,知愁却表现的十分不配合,充分展示他人工智障的特色,就面无表情地洗澡,韩修怎么拉扯,他都纹丝不动,像使了千斤坠之类的鬼术,扎根在了温泉池里。 韩修拉了知愁一会,忽然就感到不对劲了。 ——知愁一个无心傀儡,千里迢迢跑来人间洗澡,显然不会是他自己的意愿。 确切说,知愁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意愿,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基于厄钰和韩修的意愿。 想起这一点,韩修蓦地感到后脊发凉,终于意识到厄钰一定是一起来的,只是他运气好,恰巧在厄钰离开的间隙来到。 “知愁,跟我走!” 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都已经下水了,就算厄钰立马出现在面前,韩修也要赌一把,把知愁给抢走。 然而知愁平时还是更加听从厄钰命令,所以韩修虽然焦急地下令,但是知愁却仍旧不配合。 没有办法,韩修只好运起灵力,强行要将知愁拖上岸。 然而这时,韩修猛然感知到一阵熟悉且浑厚的鬼气,不由得汗毛倒立——是厄钰!他果然来了! 厄钰的鬼气与温泉池还有些距离,但是靠近的速度却非常快,韩修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 但是他现在已经下了水,要上岸去藏的话,多半已经来不及。无可奈何之下,韩修只好就地蹲下,藏在了知愁背后。 温泉池雾气弥漫,又是夜晚,四下里阴影密实浓重,韩修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下,只留个脑袋在水上,被知愁宽阔后背严实挡着。 这里是人间,鬼气很容易察觉和区分,活人的气息却很难辨别,所以除非厄钰心血来潮要给知愁搓背,否则暂时应该发现不了他。 韩修心脏砰砰狂跳,听见有人下水的声音,接着池水晃动的波纹从另一边传来,与他刚刚造成的波纹相互碰撞。 第23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7 接着,他终于久违地再次听见了厄钰的声音。 “奇怪,明明感觉到结界被人穿过了,可是一个女人也没有上来,难道是被山里的野兽拖走了?” 厄钰和之前一样,在水池边缘坐下,让自己浸入泉水里,一边享受着这种被温热包围的感受,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心中疑惑。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不说话的知愁,所以也习惯了自言自语。不需要任何的附和回答,他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看来是天师插手了,女人们上不来,所以大概是没法在这个镇里给你找媳妇儿了,得换个地方继续找。” 韩修藏在知愁背后,听着厄钰的自言自语,本来还没什么,听到后半段简直天雷滚滚。 笋子都听不下去了,在韩修意识里小声咋呼: 【知愁是你的无心傀儡,说白了就是你,男主给知愁找媳妇儿,等于是给你找媳妇儿,换句话说,男主是在自己头顶种草原啊,这届男主也太猛了。】 别说笋子被刷新三观,韩修听了也是无语凝噎,要不是当下还打不过厄钰,他真想跳出去给厄钰几记窝心脚,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不过气恼归气恼,韩修脑海却蓦地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我之前老是做一种奇怪的梦,梦里厄钰带我逛花楼,找很多漂亮女人让我挑!】 韩修做梦的事情,笋子是知道的,不过当时笋子也认可韩修自己的看法,觉得只是日所思夜所梦的产物。 但是此刻,当面得知厄钰在给知愁找媳妇儿,韩修和笋子就一下子全都反应过来。 笋子激动了,瞪大眼睛惊叹:【好家伙,原来那不是你的梦,而是知愁的经历啊!】 不光笋子激动,韩修心里都快炸开了。【所以,在我没发现的时候,我的意识其实已经成功进入过知愁的身体了!】 这个真相让韩修胸腔发紧,脑子发烫,整个人都亢奋了。 如果他的意识能够进入知愁身体,那摆在他眼前的山一样的障碍,就都不算障碍了。 ——直接用知愁的手暴揍厄钰一顿,再用知愁的嘴说出一切,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完美解决了! 然而韩修没让自己亢奋太久,很快镇定下来,不由思索更直接的问题: 【可我只有一开始几次在睡梦里进过知愁的身体,而且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后来能进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好像又是随机进入的,说到底,还是起不了作用。】 【不不不,没有随机这回事。】对于韩修最大的烦恼,笋子有了新的看法。【最近我大数据分析了一下情报,总结出,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里,都没有真正随机的东西。】 【所以不管是你之前几次成功让知愁听你的话,还是后来在梦里进入知愁的身体,一定都是达成了某个特定条件,绝不是随机的。】 【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找出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等找出来,应该就能随心所欲地操控或者进入知愁了。】 笋子的话,对韩修来说无异于一针强心剂,简直让他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坦途。 不过还不等他为这光明坦途而高兴,身后厄钰再次传来的声音,让他想起,眼下怎么不被厄钰发现,才是真正的难关。 在韩修和笋子交流的时候,厄钰又陆陆续续埋怨了知愁几句,知愁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木头脸,就只一瓢一瓢地舀水从肩头往身上泼。 可怜韩修贴着他后背躲着,被迫承受人工智障的手动瀑布服务,冲的几次呛水窒息,几乎都要忍不住咳嗽。 大瓢大瓢的温泉水从头顶冲下来,将韩修浇了个透彻,一头银发随水流泼下来,湿漉漉搭在额前鬓角,简直狼狈到极点。 偏偏这水还在不停往下泼,好似没个尽头。 韩修又不敢妄动,怕引起违和的声音让厄钰察觉他的存在,于是只能忍着一瓢接一瓢的冲刷,感觉在受着传说中的水刑,简直煎熬。 幸好关键时刻,厄钰发话了。 “别冲了。” 这句话,总算让韩修从知愁的手动瀑布中解脱,忍了大半晌,终于可以痛快呼吸。 知愁不需要再执行洗澡的命令,于是两手便垂下来,就那么杵在水中央,手里还拿着那只水瓢,脸孔垂着,眼帘半睁,看上去真是好一个绝世傻子。 厄钰看着知愁木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眸光审视。 他就不明白了,知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明明之前露出过那么复杂深刻的眼神,但现在又恍若智障人士。 厄钰对知愁一直是心存感激和怜悯的,这时发觉自己因为焦躁,而似乎在嫌弃知愁的痴傻状态,于是连忙惊醒,把一切想埋怨、想责备的心态一股脑捏死。 然后,他对知愁露出个充满耐心的温和浅笑。 “没事的,一定能找到你喜欢的人,我陪你找,找到为止。” 家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的担忧:若我不在,你怎么办?若我不在,谁陪着你?若我不在,谁照顾你? 更像父母对孩子:想在我老去或者死去之前,为你安排好一切,愿你在这世间不受风雨欺凌,愿你在这世间常安无忧,愿有真心人与你常伴相依,纵使我不在了,你也不会寂寞忧愁。 “哎——”厄钰重重的一声叹息蓦地传来,带着浓浓的忧思与烦恼。 韩修贴着知愁后背藏着,被这一声叹息震了一下,心中蓦地揪紧,简直想冒险探头出去,看看厄钰到底是以怎样的神情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 不过幸好韩修理智尚存,忍住了心中火烧火燎的担忧,仍旧静静藏着,继续偷听厄钰的心事。 厄钰叹息过后,便有些慵懒地往水里缩了缩,大半胸膛都浸入温热水中,脖颈后仰,后脑靠着池边微微凸起的岩石。 “不知人间何处还有这样的温泉,下次还去有温泉的地方吧。” 这句低声呢喃,让韩修忍不住疑惑。 因为厄钰身为天生厉鬼,体表寒凉,本该不喜欢过热的温度的,结果他却说还要选有温泉的地方,似乎,对这样的温度有着奇怪的执着。 结果下一瞬,他就听见厄钰继续喃喃着说:“热热的感觉真好,就好像被他抱着似的。” “……” 第23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8 韩修听得心中震颤,毫不犹豫就确定,厄钰所说的这个“他”,指的就是自己。 原本,他以为自己在恶罗的帮助下逃离恶狱,厄钰知道后应该大发雷霆,恨不得将他抓回去碎尸万段,却不料,厄钰竟还眷恋着他的体温。 其实韩修回到人间后,一直有个莫大疑惑横亘在心间。 那就是他逃回人间后,笋子检测到的数据显示,厄钰的仇恨值非但没升,反而还降了5个点。 换句话说,厄钰在知道他逃走之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放松了。 这很不合理。 纵使厄钰不加剧恨他,也不可能在突然得知他不告而别后,反而降低。 况且当时情况,他是被恶罗控制着,先重创知愁,而后更是对厄钰将各种恶毒言语说尽,厄钰应该是气得发疯才对。 可是他逃回人间后,厄钰的愤怒值却一直平稳,好像他逃离这件事,对厄钰并不意外,反而是满意的。 心中梗着疑惑,韩修于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朵,不想错过厄钰任何的喃喃低语。 然而厄钰自从误会韩修重创知愁后,就一直避免在知愁面前提起韩修的名字。 因为在厄钰心里,韩修是重创知愁的凶手,知愁是受害者,他不能帮知愁报仇便罢了,若还跟知愁诉说自己对韩修的思念和爱意,那简直就是在往受害的知愁心里插刀子。 因此韩修竖着耳朵听了好久,也没再听到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倒是厄钰想起今晚定是等不来姑娘了,便从池水中起身,对知愁招呼一声:“走,回去吧。” 知愁很听话,立刻就跟上已转身上岸的厄钰脚步。 韩修悄无声息地完全潜入水下,从黝黑的温泉池面看来,就只见黑黝黝的一片,况且厄钰也不会想到知愁身后能藏一个人。 就这么走了。 韩修深深闭着一口气,在水下是一个抱膝蜷坐的姿势。 他两臂圈着膝盖,双手死死攥成拳,才镇压住满心想冲上去见厄钰一面的冲动。 厄钰这一走,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幸运,再这样碰见厄钰一次。 好想他,想上前抓住他冰凉的手,想盯着他深邃的双眸双眸,想面对面问清楚,他的真实心意到底是怎样。 隔着温热的泉水,韩修感觉到厄钰与知愁的鬼气在逐渐远去,渐渐完全消失。 池水包裹着他,让他在厄钰渐行渐远的无力感中把坚强也融化。有比温泉水更热的水从眼里溢出来,融在泉水里,半点痕迹也看不出,只有韩修自己能尝到那酸楚艰涩。 韩修这一口气憋了好久,水面上,厄钰的鬼气早就消失无踪了。 天上月色晦暗,星辰也都藏了起来。 韩修过了许久才缓缓自水底站起。 他不该在水底呆这么久的,即使有天师灵脉护体,闭气这么久,也足够叫他肺腑灼烧,难受的几乎昏死。 可他对自身不适全无实感,只是失魂落魄的趟过池水,像在对决中落败的人,狼狈地走回到池边,伸手去扶住了厄钰之前靠过的那一块岩石。 岩石触手冰凉,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厄钰的那种冷意。 想到厄钰在温泉中寻找他的体温,而他又在岩石上寻找厄钰的体温,韩修顿时眼眶微热,把头垂的很低。 一阵夜风穿林打叶,带起无边的沙沙声响。 他努力忍住心中酸涩,不愿承认自己十分后悔这一次的错过。 尽管为了他和厄钰的未来,这一次的错过是值得的,熬过眼下难关,他们将来会好的。 可是眼下太难熬了。 韩修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胸膛剧烈起伏着,感到自己后悔得都快喘不过气了,手掌按着厄钰靠过的那块石头,奋力想从上面汲取厄钰的气息,好缓解一下这死命折磨人的憋闷。 然后毫无预兆的,一把鬼力凝成的长剑出现在眼前,剑锋偏开,平面贴上来,挑起他的下巴。 “义兄。”厄钰站在眼前,手握剑柄,自上而下的,以冷漠眼神俯视着他。 这一声久违的义兄,让韩修脑中嗡嗡作响,黑夜中,他将双眸睁得越来越大,是在努力确认,厄钰回来了,又出现在他面前,把煎熬着他的后悔,一举击碎。 韩修直直看着站在面前的厄钰,双眼睁大到不能再大的地步,然后猛然眨了眨,确信自己不是思念疯魔,活生生出了幻觉。 “小钰……”声音带着轻微颤抖和激动,出口时竟有些破碎,沙哑不清。 但也因为张口发出这一声,下巴更鲜明地触碰到厄钰缠绕着森寒鬼气的长剑,整个的意识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厄钰真的回来了,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义兄,这次你又做了什么?”厄钰自上方俯视韩修,眉峰压低,脸孔阴鸷冷酷,是在严厉逼问。 韩修仰头凝视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心中全无恐惧,只觉得轻松。 “我没做什么。”他怔怔地开口,说出真实的,却又并未经过仔细斟酌的答案。 眼下正被厄钰的长剑挑着下巴,这么危险的情况里,他本该更加仔细斟酌回答,而不是用这种显得有些敷衍的回答去激怒厄钰。 毕竟他有重伤知愁的前科,而厄钰又是发现知愁背上残留他的气息后,才会折回,这种情况下,他不该给出这么随意的答案。 于是下一瞬,韩修身躯一震,在听见利刃刺入血肉的轻微声音后,便感到肩头有刺痛在逐渐扩散蔓延。 “说实话!”厄钰一剑刺入韩修肩头,声音浑厚低沉,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与怒意。 原本厄钰是发现不了韩修的,可是他刚刚带知愁进入恶狱鬼界,知愁背上残留的活人气息就一下被突显了出来。 其实活人的气息并不是太好辨认,因为活人都是一样的活人,大抵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不像他们鬼祟,因为真身不同,力量不同,会有不同的鬼气。 但是厄钰察觉知愁背上残留的人气后,当即立刻认出那就是韩修的气息,于是,他想也不想地折回了宁安镇的温泉山。 其实这一来一回,厄钰并不打算真正抓到韩修,也就是心底里有那么一点执着作祟,让他非要去看一看才罢休。 好似不去看一眼,心里就会像是错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会疯狂的遗憾和难过。 然而韩修在温泉池磋磨逗留了很久,这才令他们本该以遗憾告终的一次相逢,有了另外的结局。 韩修受了厄钰的一剑,却并未觉得这痛不可忍受,低头去看时,也瞧见厄钰的长剑只是刺入浅浅的剑尖,并不深,溢出的鲜血被泉水晕开,绽开成淡色的浅红。 他于是嘴角提起轻松弧度,低声道:“你要是不信我,为什么不刺的深一些?刺的这么浅,好像只是在吓唬我。” 韩修缓缓抬起头,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朝厄钰露出淡淡的微笑,俊美的面孔上,有种近乎肆无忌惮的嚣张。 他确定了,厄钰根本就没办法真正对他下手。 厄钰被韩修双眸对上,一瞬间心魂悸动,如被雷击,不可遏制,甚至让他没有在意韩修那句试探他底线,堪称作死的狂言狂语。 韩修注意到厄钰眼底的动摇,一种令他内心颤栗的猜想逐渐确定。 于是他决定把作死行为贯彻到底,竟然盯着厄钰双眼,身体向前一倾,试探着要让那刺得很浅的一剑扎入更深。 厄钰当即眸子一震,忙慌撤回了剑,因为太急,连身形都有些踉跄。 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柔弱的凡人骤然被烫到了要紧处,不仅惊痛,而且后怕无比。 “你……你不要有恃无恐……”厄钰握剑的手瑟瑟颤抖,瞪着韩修,很凶,但声音却十分弱小,简直就好像被欺负了,却不敢还手的小怂包。 第23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59 “我只是藏在知愁身后,听你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真的。” 韩修盯着厄钰眼眸,声音很轻的,对他解释,说话同时伸出手,想要触碰厄钰。 厄钰原本一脸警惕地瞪着韩修,但是在触及韩修温柔似水的双眼时,他心中苦苦压抑的炽烈情感终于涌动起来,欲破封而出。 而在他忍着满腔冲动要做出什么之前,却想起知愁还在身后,于是僵硬地下令。 “知愁,你先走。” 知愁永远忠于他的所有命令,闻言便嗖的一声远去,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而直到这时,厄钰才再也克制不住,手中长剑散去,继而双手攥住韩修衣襟,猛将他从水中拖出来,再重重压在岩石上,目光冷冽凶狠,似发了狂的野兽。 韩修被他压着,感觉肋骨都似在咯咯作响,可韩修看着厄钰凶厉眼神,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嘴角一直带着一抹有恃无恐的浅笑。 “你是故意放我走的,并非我好运逃出恶狱,对不对?” 韩修注视着厄钰,像个苦了大半生,终于尝到一口甜的人,连声音都是带着欣喜满足的。 可于厄钰而言,放走韩修是他自觉最愧对知愁的事情,而韩修却是这般有恃无恐地来问,仿佛在嘲笑他的软弱无能,当即愤怒,随后冷笑反驳: “你倒是会自作多情。” 然而他话音刚落,韩修已厚颜无耻地凑上来,像个千年色鬼,张口就来亲他。 “你!” 恶狱鬼主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当即又惊又怒,后仰想避开被人轻薄的下场。 可是韩修像是突然成了个登徒浪子,要将轻薄之事进行到底,厄钰越是退,他便欺得越是变本加厉。 厄钰原本是下了剖心剖肝的一番决心,才终于将韩修从自己生命里挖出去,就像是生生从心头挖走一大块血肉,扔开,扔远,决心两不相见了,都放过彼此,这样彼此才能安然苟活。 可现在这块血肉竟又自己跑回来,强硬无礼的,想要重新扎回他心头,占据他心里那个位置。 厄钰不答应,怕下次再要去挖这块血肉时,他就拿不出之前的决心,也受不得那样的痛楚,得拿命抵了,死过去才能再次划清界限。 可是那块血肉是长在那儿的,看似挖掉了,实则身体一直还惦念着,只是暂时看不到了,心里便侥幸的以为自己忘了,不在乎了,不爱了。 ——自欺欺人! 身体永远比心里老实,韩修带着活人温度的唇瓣贴上来的时候,厄钰坚守的防线便一瞬崩溃,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嗅到血腥味,本能就扑上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饱餐一顿。 哪怕这饱餐之中,藏着寒光凛凛的刀片,他也会和血吞咽。 况且,和之前在恶狱中的情况相比,此刻的韩修实在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记得韩修重创知愁后,便再不伪装,对他的厌恶敌视也直接表现在脸上。 那段时间他们简直是相互折磨,韩修甚至不肯跟他好好说一句话,见面便是恶语相向、谩骂羞辱,何曾给过这样的热情和主动? 回忆着韩修曾经对他的恶劣态度,厄钰实在是厌恶此刻一被撩就投降的自己,可是他实在是太想韩修了,想的痴狂,想的疯魔。 于是只能一边说狠话,一边把本不该做的继续做下去。 “堂堂天机府掌门,跑来勾引恶狱鬼主,你是想男人想疯了么?” 韩修热切地拥抱和亲吻厄钰,完全不在意他言语中的嘲讽轻蔑,毫不知羞地回答:“对,想疯了——可我再疯也只想你一个。” 许久未曾体会过韩修的缠绵与深情,厄钰被这没羞没臊的话震惊,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立刻把韩修一口吞吃下去。 厄钰脑中还有一线清明,翻涌着炽烈光火的眸子里,仍有因隔阂而生的凉薄横亘其中。 “突然又在我面前伪装起来,是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他一边凶狠地亲吻韩修,奋力攥着这个人炽热的温度,一边用冷漠的口吻质问。 他无法磨灭自己对韩修的感情,可越是这样的爱,就越是无法忘记,韩修曾经便是对他这样百般温柔、千般情深,结果忽然就对知愁下手了。 所以他不得不想,韩修这一次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然而韩修仍旧无视他眼里的冷厉,只深刻地凝视着他,回应他的热烈,却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说: “之前的事情,重伤知愁也好,对你恶语相向也好,都是因为……” 韩修要把一切说出来,让厄钰知道,他从未对他有过恶意,那些伤人的事情,那些伤人的言语,全都是因为被恶罗控制才被迫做出说出,跟他本人的意愿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他解释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出口时却感到一种熟悉且厌恶的,嘴唇与舌头即将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恶心了,在他最后留在恶狱里的那几个月,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缠着他,让他对着厄钰,把所有难听的、伤人的话都说尽了。 以至于那段日子韩修总在疑惑,厄钰的脾气是多好,才能忍受他好几个月不说人话,还一直忍着没有弄死他。 此刻时隔七个月,这种感觉再次袭来,因为时隔太久,韩修几乎要忘记他身体的控制权还在恶罗手里,当下心中惊跳,连忙闭紧了嘴巴。 而同一时间,在他的意识中,恶罗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大骗子,说好选第二条路,再也不见厄钰,结果一年不到就毁约,做人还能不能有点诚信了?” 第23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0 听到恶罗的声音,韩修当即不再犹豫,奋力去推压在上面的厄钰。 得趁着恶罗还没有控制他的身体,尽快和厄钰拉开距离,不然恶罗这个疯子可能真会说到做到,就在今晚,让他一次性把厄钰得罪个透,就算厄钰不会气的弄死他,肯定也会让仇恨值飙升。 而推拒厄钰的过程里,韩修还得与恶罗周旋,尽量拖延时间。 “大王别闹了,所谓的两个选择,原本就是个骗局。” “当时是厄钰要放我走,你却装的好似施恩于我,害我愧疚了许久,还一直担心你会因此被连累。” “呵,大王的心机和手段,韩修真是自愧不如。” 听了韩修含笑指责,恶罗于是干咳一声,佯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为难样子。 “兵不厌诈嘛,再说那也是鬼主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 韩修气的磨牙,心说我信你个鬼,五行缺德的混蛋王八蛋,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现实中,韩修与厄钰是说话说了一半,突然面露惊恐地卡住,然后不由分说地变了脸。 前一刻韩修还厚颜无耻地承认,自己就是想男人想疯了,而且厄钰是他唯一想的男人,但是下一刻,韩修就忽然别开了脸,还要推开厄钰,一副撩起了火却不打算负责的架势。 厄钰本来听了韩修辩解的前半句,心中燃起火苗,想听韩修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于义兄,他向来是这样好说话的,只要义兄给他个合理的解释,勉强能凑合过去,他就能装着相信,装着接受,装着毫不介意。 然而他怀着期待去等,韩修却不说了,而且还突然要走。 厄钰哪里肯答应? “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吗?还没尽兴就走?是因为当上天机府掌门,忙着诛灭我这灭世鬼煞,累垮了身子,不行了?” 厄钰一把抓住韩修腰带,将他挣扎爬起的身子又猛拽回压住,同时用嘲讽的语气,恶狠狠说着奚落的话。 老实说,这种程度的嘲讽,还不及韩修当初被恶罗控制,对厄钰说的那些难听话的十分之一,所以韩修听了也觉得十分无所谓,只是有点尴尬。 他哪里是不行?与厄钰分开多久,他就禁欲多久,现在久别重逢,根本是干柴遇烈火,早就要疯,要不是恶罗跳出来坏事,他觉得自己能拽着厄钰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原来你这么野的,早说啊,当年我弟弟还在的时候,早就满足你了。” 一不小心,韩修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就被恶罗听到了,于是笑嘻嘻地对韩修大放厥词。 这一句,韩修没有反击,只保持沉默,不向恶罗表达任何想法。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在这件事上再刺激恶罗。 虽然恶罗自己一副无所谓,还能当笑话调侃的态度,可是这种事情,哪个男人真能做到无所谓? 可是他不忍心往恶罗伤口里撒盐,不代表恶罗也会对他心软。 “既然厄钰嘲笑你身子不行,那你得回敬他一句啊。嗯~就说厄钰细如针尖,还不如星缘那小鬼,实在是满足不了你——嗯,就这么说吧。” 恶罗的做派就是如此荤素不忌,什么难听下流的话都说得出口。 韩修听得汗毛倒立,简直不敢想象,这句话真出口之后,厄钰会被气成什么样。 他可不会忘记,之前在恶狱时,恶罗早已让他嘲讽过厄钰小,结果厄钰当场化出那庞然的无相恶骨真身,简直吓得他魂飞魄散。 这一次居然不光嘲讽厄钰小,还细如针尖,还不如星缘。 韩修相信,这话出口,厄钰说不定真会气到丧失理智。 那场面,韩修不敢想象,但是结局他不用猜,一定是死的惨烈万状。 也许是求生欲足够强烈,韩修死死咬紧牙关,坚决不肯让自己嘴巴被控制着乱说一个字。 结果,他就真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起先韩修怔了一下,很意外自己竟然真的成功抵挡了恶罗的控制。 但很快在意识中,恶罗那恶劣又不正经的声音再次响起。 “嘿嘿,吓到了吧?我还是心疼你的,不会真让你说那么危险的话的,真要说出口,你肯定性命不保。” 韩修听着恶罗仿若网开一面的话,内心却是毫无感激。 且不说恶罗所谓的网开一面不需要感激,光是这网开一面是否真的存在,韩修就十分存疑。 于是,韩修沉默片刻,在意识里幽幽对恶罗道:“上一次,你也是说心疼我,所以给我两个选择,好放我一条生路。” 意识中,恶罗那大咧咧的声音没有立刻传来,似乎恶罗被噎住了。 韩修于是声音一沉,带着此前未曾有过的底气,低缓却清晰地说:“其实,不是你心疼我,而是你已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我——对吧?” 过去,笋子经常夸韩修擅长拿捏人心,玩弄心术这一块向来是一把好手。 然而善泅者溺毙于水,韩修这个玩弄心术的老手,居然也有反过来被别人玩弄的一天。 韩修已然猜到,当初恶罗会给韩修所谓的两条路,其实是被厄钰逼的。 因为当时恶罗已经控制韩修尽全力去激怒厄钰了,但是厄钰始终没有对韩修真正动杀机,当时恶罗就知道,厄钰不会杀韩修了。 如此一来,他要厄钰亲手杀韩修,让厄钰体会极致的痛苦与悔恨的计划,就此停滞不前了。 是在这种情况下,恶罗才顺水推舟,应了厄钰的要求,送韩修离开了恶狱。 而现在,恶罗故技重施,分明是自己无能为力了,却还要装作是自己高抬贵手,又给了韩修一条生路。 不愧是当过鬼主的恶鬼。 如果不是今晚韩修意外与厄钰相见,恐怕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被恶罗狠狠玩弄了一把。 意识中,恶罗仍旧没有说话,韩修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猜对了,恶罗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他。 毕竟他和恶罗只是结成了血契,彼此心意相通,只有在一方没有自我意识,或者一方的实力被另一方碾压时,才能达成一方控制另一方的条件。 韩修显然不属于第一种,他的自我意识可是比谁都强。 所以韩修一开始会被操控,是因为他身体极度虚弱,而且修为几乎为零。 但现在他回到人间,身体不仅调养恢复,修为也已经回来大半。虽然实力还不足以压过恶罗,但也不至于让恶罗随意操控了。 意识中,恶罗一直沉默,应该是黔驴技穷,但又不肯放下脸面承认。 而现实中,厄钰很不高兴。 韩修于是暂时不理会恶罗,专心应对厄钰。 “小钰,你听我说,我不是要走,只是因为你很小,我很不满意。” 厄钰:“……” 韩修:“……” 第23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1 话出口,韩修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不光想埋了自己,更想埋了恶罗。 ——大意了,他现在毕竟仍是被恶罗控制着,也还远没到能反制恶罗的程度,当下能做到的,仅仅是闭嘴不说话而已,但是只要开口,就极有可能再次被恶罗控制。 这就好像节食比绝食更难,只要张开嘴,搞不好就吃过量了,可只要闭紧嘴巴,那就万事无忧。 意识中,恶罗笑嘻嘻的声音再次传来:“接着嘚瑟啊,遭殃了吧?” 何止是遭殃,简直是光速打脸。 韩修闭紧嘴巴,已经不想搭理恶罗,只能小心翼翼去观察厄钰的表情,希望他没有听清刚才那句话。 然而现实中,厄钰的脸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 那几乎变成火焰一样燃烧起来的双眼,正清晰无比地表示,刚刚韩修的话他听见了,不光听见了,而且听得非常清楚。 他双手死死按着韩修两肩,浑身充斥着风雨欲来的诡异沉默。 良久,厄钰才缓缓开口,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说: “这是义兄第几次说我小了……以前你这么说,我以为你是故意气我,可这次你竟又这样说……看来义兄是真的嫌弃我,而不是为了气我。” 他如此说道,完全是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的模样。 于是下一瞬,韩修便听见厄钰体内爆发一阵令他心悸的喀拉声响,随即厄钰整个身形开始腾起黑色火焰,原本的人形消失崩解,变成了庞然巍峨,身披玄色甲胄的无相恶骨真身。 厄钰没有直接变得如宫殿一般庞大,而是收敛了鬼力,变大了一点点……嗯,也就只让自己只比韩修大了两倍而已。 韩修与这无相恶骨真身相比,整个人就像被一座小山压着,显得渺小又脆弱。 “现在这个身量,义兄满意吗?还是希望我再变得更大一些?” 厄钰低头,以燃着火焰的一双眼窝看着韩修。 “不是!”韩修简直崩溃,心中绝望大喊。 韩修是真的怕了。 世间死法千千万,谁能接受这样死?! 然而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会被恶罗控制着说出“还不够”之类的话,将作死进行到底。 于是韩修只能奋力挣扎,竭力向厄钰表达拒绝。 他行为倒是不受恶罗控制,可是盛怒之下的厄钰他也实在敌不过,一切挣扎都如蚍蜉撼树,终是分毫也动弹不得。 厄钰看着韩修崩溃挣扎的样子,于是问:“义兄这么拒绝,是嫌弃还不够?” 韩修连忙摇头,把头甩得像拨浪鼓。 厄钰于是又问:“那义兄就是满意了?” 韩修慌乱点头,生怕他还要再变。 然后意识到这时他点头,就是表达满意,顿时心中惊骇,连忙又疯狂摇头。 “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义兄是欲拒还迎?” 神特么欲拒还迎,韩修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厄钰脑门上。 但他人被牢牢压着肩膀,就连跳起来一头撞死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只能继续摇头,奋力表达自己完全没有欲拒还迎的意思。 然而他这种紧闭着嘴不说话,却乱七八糟摇头点头的混乱操作,已经将真身化的厄钰耐心耗尽。 “既然义兄不说话,那就当义兄是满意了。”这话,听着好危险。 韩修当即吓得闭紧双眼,牙关咬得死紧,恐惧得全身都在颤栗。 他整个人像一瞬间像被抽干了全身血液,一张脸惨白的像是秋冬的霜雪。 然而在被预想中的恐惧包裹,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混沌之中,韩修却蓦地感到一只微热掌心抚上他的脸,随即嘴唇有温柔的亲吻细碎落下。 而这亲吻顺着面颊来到耳畔时,厄钰轻柔的声音传来:“别怕,我只是吓唬你的。” 韩修这才缓缓睁开眼,发现厄钰仍是他熟悉的厄钰,是人形的,而且特地在体表凝出了与他相近的温度,免得他受凉。 劫后余生,死里逃生…… 韩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处境,唯独被厄钰拥抱时,那种微热的温度让他胸腔发紧,眼眶发涩,心中千言万语想说,却苦于不能开口,只能强行忍耐。 韩修于是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厄钰,脸孔埋入他肩窝,简直想大哭或大骂一通,最终忍不住咬了厄钰一口。 吓死了,真特么的差点活活吓死了。 对于厄钰而言,这种时候被咬一口,简直就和被下了催情的毒药一样刺激,于是更紧密地抱紧了韩修,彼此恨不得融入对方体内。 韩修在一片天昏地暗中,隐约听见厄钰伏在他耳边小声抱怨: “我真是搞不懂义兄了,分明吓成了这样,却偏要说那种奇怪的话,简直就好像……好像故意要死在我手里一样。” 厄钰的声音给韩修一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令他下意识睁大眼,竖起耳朵,想要更加认真地理解厄钰的意思。 厄钰对上他含着水汽的目光,只觉得分离七个月的焦灼的身和心,都被扯进了一场滔天的烈焰之中。 在这烈焰里,他便什么也不愿去深思了,只觉得沉溺当下就好,不管过去将来,不问立场对错,就只想全身心地投入这场大火里,抱着他亲爱的义兄共赴一场沉沦盛宴。 所幸韩修只是嘴上嫌弃他,实际却好像比他还激动,于是,这场盛宴到底是不被辜负的。 临近卯时,厄钰才终于松开了对韩修的钳制。 没办法,之前他一松手,韩修就差点跑了,以至于后来他得一直攥着韩修,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人就溜了。 结果结束时,才发现韩修双手和肩膀都有淤痕,此刻天际泛白,在天光之下,这些痕迹一眼看去有些刺目,同样刺目的,还有韩修肩头那道剑伤,虽然很浅,但是刺眼。 厄钰皱皱眉,忍不住将韩修抱起来,抱进温泉池里一起泡着,同时抬手放在韩修伤口上,要为他治愈伤口。 然而韩修抓住他的手,表情担忧地摇了摇头,然后根本不理会伤口,开始洗澡。 这点小伤,他自己能搞定,不费吹灰之力,但让厄钰来治,中间隔着鬼气,恐怕得费三倍的力。 然而厄钰却不肯计较这些鬼力,执着把韩修拖进怀里,强行为他治愈身体。 第23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2 韩修拒绝不了,只能沉默着,看他顶着一张执拗的脸,感觉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此刻都快天亮了,想到星缘他们还在山脚下等着,韩修这才感到焦急无比,洗澡也洗的有些慌乱。 此时恶罗的声音已经没有再传来,但是他仍旧不敢开口说话。 同时,他忍不住偷偷观察厄钰,心中更在为接下来如何处理而焦灼。 好不容易见面了,知道了厄钰对他的真心,他不担心厄钰会再为难他,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别过,那下次再见面还不知要到何时。 这一错过,可能就是要再分开七个月,甚至更久……不,不行,就算自己能等,可小钰还愿意等吗? 镇谛府依然在筹谋重启天谛大阵,季博年的野心必然不止台面上他看到的那些。 如今好不容易与小钰关系缓和,该抓紧时间与他说清楚才对。 韩修于是偷偷回头打量厄钰,想知道厄钰在干什么。 结果厄钰一直在看着他,这一回头,彼此视线就毫无预兆地对上。这一对上,谁也没有回避,两双眼睛坚定无比地盯着彼此。 厄钰起初没有动弹,就只站在韩修身后,看着韩修用称得上慌张的动作洗澡,那样子,莫名像偷情的人急着打扫现场,害怕别人知道他偷情了似的。 这让厄钰有些难过,终究从之前那种只想沉溺于当下,不必过问其他外因的虚构世界中醒来。 人鬼有别,现在韩修是天机府掌门,与他这个恶狱鬼主之间,界限和立场是如此清晰显明地对立着。 这个现实让厄钰有些恼火,于是在与韩修对视了片刻后,蓦地近前贴身,双臂箍住韩修。 “我给你治伤你都不肯,非得我霸王硬上弓,就这么瞧不上我,一定要跟我界限分明?” 韩修眸子蓦地睁大,没想到厄钰会误会他拒绝治疗的初衷,于是连忙摇头,表示他绝无此意。 看他认真又急切的眼神,厄钰微微眯起了眸子。 他之前就发现了,韩修是突然不说话了,明明眼睛里好像有很多东西要表达,可嘴巴就是死死闭着。 这种样子,可不像是单纯不愿意跟他说话,反而像是不能说话。 “义兄到底怎么了?突然哑巴了?” 他不停回忆之前的细节,确定自己从未伤到过韩修喉咙,而一开始韩修也是能说话的,实在是没理由突然哑了。 然而韩修听见他这句问话,眼中就是一亮,不仅是欣慰,而且突然受到哑巴这个词的提醒,忽然想到了另一种沟通方式——打手语或者书写! 打手语他是不行,厄钰也一定看不懂,但是写字可以啊! 其实恶鬼人设,没有太大的识字的必要,但是韩修养崽养出惯性了,觉得当一方霸主的,不识字太掉价,因此还是教了。 此刻回想,当年的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现在恶罗对他的控制似乎已经退化到只能影响他说话,行动好像已经不能干预,所以他可以写! 抓住这一线生机,他整个人都激动了,然后一把抓起厄钰手掌,开始在他掌心写字:“我不能自由说话。” 他不确定厄钰有没有耐心看他写字,所以第一句话不敢写的太长太复杂,简明扼要地表达最核心的意思就行了。 事实上,厄钰很耐心,对于他,厄钰从来都是耐心的。 所以当韩修抓住厄钰的手,做出要写字的动作时,厄钰就立刻睁大了眼睛,用最认真的态度注意韩修的每一个笔画,避免看错任何一个字。 所以不等韩修最后一笔落下,厄钰就已经明白过来,并且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显得焦急且担忧。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自由说话?” 韩修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能自由说话,那么就不是不能出声,而更大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敢出声。 从厄钰眼里看出的是担忧和焦急,而不是犹豫和怀疑,韩修简直要感动哭了,于是连忙抓住厄钰的手,要把自己无法用嘴说出来的事情,一字一字全部写出来。 “我——被——鬼——术——控——制——” “伤——知——愁——伤——你——心——都——不——是——我——本——意——” 写字要比说话慢很多,可是厄钰没有一点不耐烦,他认真看着韩修一笔一划,赤红双目渐渐的,越睁越大。 最开始的反应不是犹豫和怀疑,而是愤怒——在他眼皮子底下,义兄被别人控制了,他居然不知道,他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 而这愤怒过后,厄钰心中猛然剧痛,双眼直直看向韩修双眼,内中充满惶恐和内疚。 义兄被人控制才会重伤知愁,而他丝毫没有察觉便罢了,反而直接把义兄当成重伤知愁的凶手,当场就重伤了义兄,而最后的那几个月里,更没给过义兄分毫怜惜关心,只给了许多折磨苦痛。 一时间,厄钰眼前闪过最后在恶狱相处的那几个月,韩修总是脸色苍白,虚弱无比的样子,而他完全陷入韩修被迫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的愤怒里,完全没有察觉。 厄钰感到胸膛里像是被什么箍住了,眉头渐渐因这激烈的压抑感而皱了起来。自责和愧疚令他无所适从,慌乱至极。 看出厄钰眼底爆发的情绪,韩修连忙抬双手捧住他的面孔,用急切眼神看着他,对他摇头,让他冷静,可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 上一次,当厄钰发现自己误会了韩修,他怎么做的?他直接把自己元神真骨给拔出来! 韩修从未怪过他,即使在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也从未怪厄钰,因为他知道,假如处境对换,他不一定能表现的比厄钰好。 厄钰嘴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但努力忍着满心的内疚自责,要先将整个事情搞清楚。 厄钰于是皱起了眉,用压抑着愤怒的声音问:“是谁在控制你?” 厄钰问这句话时,声音与神情里都带着浓烈的杀机。 只因为不管是什么鬼术,只要把施术者杀了,术法自然就破了。 不管施术者是谁,厄钰都要那个混蛋不得好死! 即使厄钰不问,韩修也正要揭发恶罗,于是攥着厄钰的手,要在他掌心写下恶罗的名字。 然而食指点在厄钰掌心,只写了一笔,接着食指就动不了了。 第23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3 意识中,韩修并未听到恶罗传来任何的声音,但是他能感觉到,恶罗又在试图控制他。 这是背水一战,对韩修对恶罗都是。 为了阻止韩修写出自己的名字,恶罗干脆放弃和韩修对话,而是把一切力量都用在控制韩修手指上。 于是,一场无形的隔空较量开始,韩修为了让自己写出来,用力到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修就这样僵持对峙着,直到山下传来遥远的鸡鸣,天边泛起红霞,可他仍旧未能在厄钰掌心落下恶罗的名字。 最后,厄钰一把握住了他固执僵持着,却一个字也写不出的那只手,阻止他继续下去。 韩修顿时心一沉,抬头用有些慌乱的眼神看着厄钰。 他怕厄钰误会,更怕厄钰怀疑他在演戏,或者厄钰就是没耐心了,懒得再陪他耗下去…… 不能,绝对不能,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决不能临门一脚时还失败,韩修实在不想再跟厄钰这么隔阂下去。 韩修抬头看着厄钰,双眼中尽是焦灼甚至恳求,希望厄钰不要不耐烦,再给他机会,他一定能写出来的。 但厄钰握着他的手,眼神是温柔的。 “别急,我知道他还控制着你,不让你写。” 一句话,顿时让韩修悬起来在火上烤的心被解脱出来,人在刚才的僵持对峙中消耗很大,这时才感到虚脱,几乎站不住。 厄钰伸手在他腋下,轻轻托着他的身体,为他提供支持。同时眸子看着韩修,内中有深不见底的暗光。 “你不用这么辛苦地跟他硬拼,因为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这话让韩修一怔,随即睁大眼睛,希望厄钰把自己猜的答案说出来。 他急于让厄钰知道真相,更害怕厄钰会猜错。 然后在他深刻又焦急的目光注视下,厄钰缓缓开口,慢慢吐出了韩修拼了命也写不出来的那两个字:“——恶罗。” 如果有谁可以在恶狱里对韩修动手,那么恶罗显然嫌疑最大。 一开始厄钰还很难怀疑到恶罗身上,因为他知道恶罗喜欢韩修,而且恶罗从未向韩修表露过任何恶意,非但不计前嫌,而且还尽力对韩修好,甚至在韩修重伤时,不惜损耗大半修为,去救韩修的命。 如此种种,加上恶罗一直营造的懦弱苟且的假象,都让厄钰产生错觉,以为恶罗也许会恨他,但是绝对不会对韩修下手。 可是现在的情况,有人控制韩修,试图让韩修杀知愁,并且不断不断地激怒他,试图让韩修自己与他决裂,这不是普通仇敌会做的事。 可如果理解为情敌的报复,就什么都说得过去了。 厄钰一手托着韩修,一手轻抚韩修面庞,低头凝视韩修的同时,用低沉声音继续说: “他要你跟我决裂,要我们两个不得善终,要我们相互伤害折磨,这就是他的目的,对吧?” “对!”一时激动,韩修下意识开口,发现这时恶罗已没有再试图控制他乱说话。 也是,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恶罗再怎么补救,厄钰肯定也不会再上当了,所以恶罗应该也不会再试图白费力气。 只是当韩修为厄钰的聪明感到欣慰和激动时,脑中却忽然嗡的一声,似有一根线猛然绷断了。这 种感觉令韩修脑中激烈的翻腾了一下,整个人都感觉十分难受。 对于这莫名的感觉,韩修先是疑惑不解,因为厄钰终于猜出是恶罗控制他了,他应该高兴和轻松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居然涌起无数反感和厌恶。 这种感觉来的太强烈,其中还夹杂着十分沉重的消极和沮丧感,令韩修也被牵累,膝盖有些发软,几乎站不住。 厄钰及时地接住了他,将他抱在了怀里。 而在韩修大惑不解时,笋子弹出来为他答疑解惑: 【你这种难受感觉来自恶罗,血契让你们心灵相通,只要他的感受足够强烈,而又忘了阻隔的话,感觉是会传达给你的。】 得知原因并不令韩修好受,仍然难受的厉害,可见阴谋终于暴露,对恶罗来说是一件非常沉重的打击。 韩修猜测,恶罗不是忘了阻隔,而是故意不加阻隔,是要他一同承受这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沮丧感。 这些感觉来自另一方,韩修无法克制和镇压,只能无奈地承受。 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十分震惊地对笋子道:【你怎么跳出来了?不怕被恶罗发现吗?】 虽然就算被发现了,影响似乎也不是很大,可韩修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笋子说:【放心啦,我是独立于副本之外的存在,大系统会自动抹除我的痕迹,就算恶罗不间断地监听你的内心活动,也无法察觉到我的存在的。】 听了这话,韩修才终于安心了。 不过极端的负面情绪仍然严重,完全无法屏蔽,韩修只能靠在厄钰怀里,努力让自己缓一口气,之后与恶罗对峙造成的消耗恢复了一些,他才真正恢复力气,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不能耗了,我们都有很多事情要做。”韩修摸到水池边,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他这边不用说,得马上赶回山下,去跟星缘他们汇合,他都消失一夜了,也不知山下乱成什么样。 至于厄钰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尽快赶回恶狱对付恶罗。 然而韩修刚伸手拿起衣服,悬于腰带上的传讯灵符便掉了出来。 灵符闪着光,显示正有人以灵力催动相应的另一枚灵符,要与韩修传讯。 韩修怔住,也不知这灵符亮了多久,当下有些紧张,拿起来,将其中讯息一一释放。 讯息很多,存了上百条,全都是星缘的声音。 这东西其实类似留声机,会把另一方传过来的声音存在里面,韩修一催动,灵符就自动从第一条往最后一条播放。 韩修听了许久,发现全都是在问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即使只有声音,也能想象星缘担忧焦急的样子。 听着这些声音,韩修想到星缘在山下担忧的快哭了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和厄钰颠鸾倒凤,心中不禁尴尬。 传讯灵符仍旧在播放着星缘的声音,这时厄钰走过来,眉头皱着。 “他怎么这么多话?没完没了的。” 韩修尴尬笑一下,想说点什么让厄钰不要乱吃醋,可是灵符这时忽然停了。 韩修本以为星缘的传讯终于播完了,结果下一刻,忽然又响了起来,里面传来星缘变了语气的声音:“我们俘获恶狱副鬼主了!” ?!!! 第23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4 最后这一句传出来,韩修和厄钰都一下愣住,像是刚刚听了个完全意料之外,觉得十分诡异的消息。 一开始是不可置信,觉得这一定是假的,但是接着思维变化,强烈的紧张和担忧之下,哪怕是再假的消息,也不得不考虑其可能性,随即震惊的瞪眼、攥拳。 “别慌,不一定是真的。”韩修在厄钰转身欲走时猛一把扯住他手腕,阻止他冲动行事。 主要还是觉得这事发生的太诡异,反而有诈降的可能性存在。 虽然这是星缘传给他的讯息,但肯定不是用来诈他的,韩修思维如电飞转,简单理了个思路。 “有可能是星缘见我迟迟没有下去,担心我是遇到无法回避的危险,所以故意递上这么一个假消息,想要给我一个自保的筹码。” 在过去七个多月的相处中,韩修发现星缘并非他一开始想象中的那种单纯孩子,相反,这孩子经常机智得韩修都瞠目结舌。 站在星缘的角度看,自家掌门这是上了有鬼术结界封路的温泉山一整夜了,结果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他们上不去,掌门也没有下来,那么以星缘的脑子,一定能推测出韩修是遇到危险了。 连韩修也对付不了的鬼,他们八成也对付不了,那么就得想办法,让那个威胁或者说挟持了韩修的鬼投鼠忌器,不敢对韩修下杀手。 于是,像这种假装“我抓了你们家副鬼主,所以别碰我们家掌门”的点子,星缘绝对想得出来。 韩修安抚住厄钰,然后以符咒传讯回去:“你们有没有受伤?我正在下山的路上了。” 灵符亮了一下,将韩修这句关心中又带着担忧的话传了回去。 传完消息,韩修也并没有躺平等回复,而是抬头看厄钰,说了自己的二手准备。 “如果知愁真被他们抓了,你就假装挟持我,去跟他们换知愁。” 韩修当然希望知愁被抓真的只是星缘编的谎话,但是考虑到知愁的智商,被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以必须两手准备,这样才不至于后面闯出大乱子。 其实韩修现在的处境很为难,虽然他去当天机府掌门的初衷是要保护厄钰,可也不代表他为了保护厄钰这边,就能漠视人间众弟子的生死。 尽量不让厄钰和天机府弟子正面冲突,这是韩修当下唯一能把持的一个平衡。 在韩修做着这些计划的时候,厄钰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和危险,义兄总是站在他前面,把他护在身后,用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和镇定,将一切危机弭平。 厄钰习惯于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习惯了整整十年。 在他的心目中,韩修一直就是一种从容且高大的形象,好像不管多大的事,有他在就都能解决。 一瞬间,厄钰想起自己当年被抓获,被绑在了恶罗殿外的刑柱上的情景。 他当时手脚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看着周围不断有旁的鬼怪的脑袋或手脚被斩落,惨叫呼喊声此起彼伏,血水涌过整个刑柱的台子,不知谁的血淌到他脚下,将他鞋子都染红。 可就是在那么可怕的处境之下,他却是不害怕的。 因为他看见他的义兄一掌按在行刑者的肩上,将那个正要用刀子割他舌头的行刑者掀开。 当年的义兄何等强大,那身形魁梧、相貌狰狞的行刑者被他掀开,就像把一件碍事的破布从眼前掀开一样,分明看着没怎么用力,却将那行刑者从台上扔到了台下。 当时韩修身为恶罗的谋士之一,虽然深受恶罗信任,可因为确实不是什么忠心的,因此早被其他同僚敌视。 不知道多少鬼众在等韩修犯错,好找到把柄彻底打倒他。 但韩修总是无畏的,掀翻一个又一个上前阻拦的鬼将,脚步都未曾乱掉节奏,就这么从容地走到他面前。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厄钰被绑在刑柱上,一脸崇拜地看着走到跟前的义兄,无视脚下鲜血与身旁惨嚎,还有些肉乎的小脸上,大咧咧绽放灿烂的笑容。 可结果duang一声,一个爆炒栗子当头砸在脑门上。 “怎么这么笨,居然被抓住了?!不是让你往鬼多的地方扎堆吗?” 当年的义兄好凶,声色俱厉地责问。 小厄钰刚绽开的笑容一下垮了,脸蛋垂下去,换上个可怜兮兮的,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们把那一片的鬼都抓了,大小一起,一个不放,所以我也没能跑掉。” 这种情况,真不能怪他,实在是跑不掉。小厄钰委屈坏了,觉得义兄不该上来就揍,好歹该问了再揍。 之后,大概是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委实可怜,他凶巴巴的义兄忽然靠近来,大手兜住他后脑勺,把他的小脑瓜子捞进怀里,按着,声音冷沉地说:“别怕,义兄在,无论什么危险,一定护着你。” 当时小厄钰侧脸紧紧贴着义兄的胸膛,才听见义兄心跳的很快,这才明白,义兄担心他,担心得心跳都乱了。 义兄说完这一句,就又松开他,然后转过身,对着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妖魔鬼怪,抬高了头颅,声音冷沉地说: “这小东西是我儿子,我现在去求鬼主放他,在我回来之前,谁敢动他分毫,我定与他不死不休!” 就这一句,震慑全场。 之后好几天,任是周围同样被抓的鬼怪被屠杀殆尽,却无一敢动他。 然后终于在一日黄昏,他的义兄走来,带着一张鬼主赦令,将他从刑柱上放下来。 “走,跟义兄回家。” 义兄伸手,将他因为连着绑在刑柱数日而虚弱的身体接住,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将他背在了背上。 第24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5 小厄钰被绑在刑柱上那么久,看了那么多血腥屠戮,却都没有怕过,因为他相信义兄,知道义兄一定会来救他。 然而趴到义兄背上,被义兄背着回家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怕了。 因为他发现义兄脚步踉跄,气息虚弱——那是第一次,他发现他的义兄也会累,也会伤,并且会虚弱。 回忆起当年一幕,厄钰才发现,自己曾是那样害怕义兄虚弱的样子,会因为他虚弱,就联想到他会离开自己,从而恐慌的不能自已。 然而后来呢,后来就被仇恨彻底改变了心性,分明重逢时,义兄那般虚弱,可自己却无动于衷。 厄钰默默看着在为知愁忧心的义兄,赤色眸子里一片歉疚。 他想告诉义兄,纵使知愁真被抓了,他也不会挟持义兄,哪怕是演戏也不行,真的分毫不想再伤害义兄了。 然而这时,一直等待的韩修终于看见灵符亮起,是星缘的传讯来了。 “掌门你总算回信了,真是吓死我了。您放心,我们无人受伤,因为我们也不算真抓到了恶狱副鬼主,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动,我们不主动攻击他,他也没有伤我们。” 听到这里,韩修确定是虚惊一场。 看来所谓的抓获恶狱副鬼主,只是副鬼主大人溜达到了星缘附近,然后坐下来了而已。 接下来只要警告星缘,这副鬼主凶悍异常,千万别惹,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知道知愁并没有被抓,韩修总算镇定下来,心里也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只是做完计划之后,韩修心中就不免又有了个疑惑。 于是他回头看着厄钰,眉头探究性的微微皱起,然后问:“你让知愁离开,为什么不是直接让他回恶狱,而是跑去山下坐着?” 这是个尴尬的问题,尤其答案是厄钰当时因为心急和韩修独处,结果不假思索地让知愁离开,并且还是因为着急,所以没有具体跟知愁强调该去哪儿,于是知愁便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居然走到了星缘等人那里。 “是我疏忽,当时就想让知愁先离开……按道理,他该回恶狱的,结果不知怎么就乱走……”厄钰别开视线,有些尴尬地解释。 其实他以往有给知愁下过类似的模糊的命令,而知愁一般都是选择回到恶狱去等,不会在人间随意乱走。 而韩修听了厄钰的解释,脑中不免就是一震。 很有可能,知愁是受他影响才做出了异于平常的行动,因为他当时心里担心星缘等人,结果这个念头过于强烈,居然就传达到了知愁那里。 韩修忍不住扶额,心好累。 他真是不明白自己跟知愁的联系到底是什么情况,笋子说他和知愁的联系一定有规律,绝非随机,但是现在不管他怎么看,好像都是随机的成分比较大,完全找不出规律所在。 “义兄,你身体不适吗?” 看到韩修一脸愁容,厄钰沉声关心问。 韩修连忙摇头,掩饰住满心的忧愁。 “没有。”韩修否认,脑中有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向厄钰坦白知愁是他的无心傀儡的真相。 虽然现在只是解开了他被恶罗操纵的误会,之前的那些事情仍旧没有一件有真凭实据,但是韩修下意识觉得,厄钰对他的信任是无条件的,不管他说什么,只要不是太荒诞,厄钰应该都会相信。 这种短暂的自信令韩修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向厄钰的时候,忍不住心跳有点加速。 “你等我一下,我先给星缘回消息,让他避开知愁,不要靠近,然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韩修说道,神情严肃且郑重。 厄钰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知道他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点点头。 “好,我听义兄的。” 于是,韩修通过灵符传讯,让星缘带着天机府弟子立刻远离知愁,千万不要尝试抓捕,凭他们的实力,还不能碰知愁。 消息传出去,韩修才终于转头看厄钰,因为有些紧张,他垂于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攥了起来,喉咙也有些发紧。 说实话,这真的是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因为厄钰得知这个消息后,到底会作何反应,韩修根本不能确定,一切都只是预测,是充满了侥幸心理的幻想。 尤其是无心傀儡术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施术者的心脏会转移到傀儡身上,除非施术者有两个心脏,否则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他一旦现在把知愁是自己傀儡的事情说出来,而厄钰不相信,那么以后再要他相信,那就难上加难了。 “知愁的来历,你知道吗?” 韩修决定先探探厄钰口风,让他也对知愁的来历产生疑惑,然后再说出真相,有个铺垫总能多一点可信度。 这是韩修第一次正式跟厄钰谈知愁,而且是以这种郑重的形式。 厄钰心中下意识地紧了一下,有一瞬的抵触,因为之前韩修一剑刺进知愁心脏的场景仍如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 虽说现在知道韩修当时是被操纵,但阴影这种东西总是不那么容易消除。 短暂收敛了情绪之后,厄钰看着韩修,缓缓开口:“知愁是我弟弟。” 厄钰回答时,神情严肃,有着不输韩修的认真。 然而韩修呆住。 韩修原以为厄钰一定会回答不知道,因为除了韩修自己,在其他人眼里,知愁其实就是凭空出现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亲人。 韩修默,一脸复杂地看着一本正经说知愁是自己弟弟的厄钰,整个人都有点麻。 虽然他不知道厄钰为什么说这种谎,但是厄钰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话题可就不好继续下去了。 “咳咳……”场面过于尴尬,韩修都忍不住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化解尴尬。 然后不等韩修揭露厄钰根本没有兄弟的事实,厄钰却先一步说:“义兄不相信对吧?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相信。” 厄钰说话时看着韩修,神情中透着几分唏嘘。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你身边,是你照顾我长大的,所以义兄肯定不知道,我其实还有个弟弟,但是很小就失散了,我以为他早就死了,但是前不久,我才看到知愁身上有个胎记,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恶狱鬼怪是不需要洗澡的,所以三年多了,厄钰从没见过知愁不穿衣服的样子。 也就是最近带知愁到人间找媳妇儿,进了温泉山,泡温泉需要脱衣服,他这才看见知愁背上有块胎记,跟他的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厄钰对知愁的来历,以及知愁虽然智障,但也不忘拼死保护他的原因,全都有了解释。 只是,这个解释到了韩修这边,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第24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6 厄钰背上有胎记韩修是知道的,但是知愁居然也有,这就诡异了,他在造知愁的时候,真的丝毫都没想过胎记的事情,怎么知愁就长出胎记了?! 巨大的震惊之下,韩修在意识中狂敲笋子:【什么情况?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还弄出胎记了?!】 笋子弹出来,一张小脸皱巴得跟个老头似的,显然也很无语。 【知愁自己升级过,胎记应该就是升级过程中弄出来的,按照恶狱副本的设定,鬼怪之间相互吞噬时,偶尔会有部分印记随鬼力一同保留下来,所以很大情况,是知愁吃过的鬼里,凑巧有厄钰的弟弟,然后又凑巧保留下来了胎记。】 听到这儿,韩修彻底生无可恋。 同时他相信,这绝对不是用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 ——这是主系统在故意加难度,就像鲛皇副本坑走他几万积分一样,这是在合理范围内,无限加大难度,让他无法证实知愁是自己的无心傀儡! 来自任务和主系统的恶意让韩修不寒而栗,忍不住扶住了额头,感觉自己现在是被封了最后一条退路,几乎已无路可走,愁绪不由就爬满了心头。 厄钰并不知道韩修此刻复杂的情绪,还继续跟韩修说自己与弟弟的事情。 于他而言,韩修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义兄,那么当他忽然多出一个弟弟来,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向义兄好好说明。 “我们天生的鬼族并不重视血缘关系,因为大部分恶鬼的出身并不依赖血肉,越是低级的恶鬼,越只讲究弱肉强食的法则,而刚出生的恶鬼,往往不是吃鬼母或兄弟,就是被鬼母或兄弟吃掉,我也一样。” “只有逃过了出生时的大劫,才有可能活到开启灵智,生出感情和理智来。” “而我虽然是先出生的,不过差点被鬼母吃掉,受了伤,所以最后反而差点成了弟弟的盘中餐,后来是侥幸逃脱,才又苟延残喘了几年,之后才终于有幸遇到义兄。” 从厄钰的话里,韩修意识到厄钰真正重视的并非兄弟情,他重视的只是知愁,而忽然发现知愁是弟弟,于是锦上添花,仅此而已。 这让韩修多少轻松点儿,不然他还要担心一下,怎么解决知愁是厄钰嗜亲仇人的事。 厄钰说完之后,韩修就微笑看他,一脸的慈祥和蔼,就像普通老父亲得知自己儿子多了个弟弟,于是被动喜当爹,而且还是老来得子那种,就很欣慰啊。 欣慰完了,韩修忽然想起笋子曾调侃知愁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顿时又觉得自己是喜当妈,就更欣慰了,都欣慰的快哭了。 意识中,韩修忍不住双手捂脸,沮丧而哀怨地跟笋子抱怨:【知愁现在连出身都被替换了,我这还怎么证明知愁是我傀儡啊?这真是不给我活路了。】 笋子顶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替韩修又着急又难过。 可他只是个系统,说实话,很多时候除了加油鼓劲,都挺没用的。 现实中,厄钰看着一直在出神的韩修,忍不住小声地问:“义兄,你怎么了?” 韩修连忙从意识世界中回归,眼帘抬起,对上厄钰疑惑的眼神。 “义兄特地问知愁的来历,是想说什么吧?” 厄钰开始并未打算主动向韩修说明这些事情,是韩修提起,他才想起来要说。可是韩修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却忽然沉默了,完全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这就好像有人郑重其事的开启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结果他自己却忽然不说了一样,会十分的突兀。 韩修神色尴尬了一瞬,眼帘又垂下去,神情是无奈的。 关于知愁,他当然是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现在这情况,他显然是没有办法说原本想说的话了。 “没什么,就只是好奇而已。” 韩修如是说,只能是很无奈地敷衍过去,之前那种想仗着厄钰相信他,就无所顾忌的冲动,已经荡然无存了。 就算厄钰再怎么相信他,也一定是有底线的,他不能太任性地挥霍这些信任度,否则真出问题,那就是天崩地裂,再无转圜余地了。 听到韩修说只是好奇,厄钰于是露出个微笑的表情,显然很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短暂的犹豫之后,韩修让自己的心境沉了沉,然后才重新看向厄钰,平静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句话很需要勇气,韩修说出来的时候,垂于袖中的两手都攥成了拳。 而厄钰听了这句话,脸上神情也只是稍稍失落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平静,点头说:“好,听义兄的。” 说着,他先一步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去。 韩修看着他背影,很想挽留,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还不到时候,现在星缘等一众天机府弟子就在山下等着,他不能再跟厄钰耽搁了,否则后续说不清。 不过厄钰说走就走的样子,还是有点扎心了。 韩修忍不住患得患失,猜测厄钰或许还没有那么在意自己,于是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之下乱说话,否则现在厄钰指不定会是什么反应。 而就在韩修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对着他的厄钰忽然停住脚步,身形在原地顿住片刻。然后,韩修听见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如今义兄已是天机府掌门,而我仍是恶狱鬼主,所以他日战场相见,义兄不必顾念旧情,因为……我也不会留手的。” “……” 忽然的表明立场,忽然的划清界限,韩修心中感到一阵撕扯的痛感汹涌而过,呼吸都一下子变得艰难,心跳更是乱了。 实在是这一夜的缠绵过于热烈亲密,让他天真到以为自己已经和厄钰再无隔阂。 可实际上,小钰一定还是介意的吧?毕竟他继任天机府掌门,这本身就是他与厄钰之间最大的鸿沟,根本无法跨越。 若厄钰只是一只无名小鬼,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可厄钰是恶狱鬼主,是天谛晷在千年前就预言的灭世恶鬼,天机府与镇谛府汲汲营营这么久,一切目的都是诛杀他。 韩修一离开恶狱,立刻就成了天机府掌门,这么大的一件事,厄钰又怎么可能丝毫不往心里去? 也是因为这一夜的缠绵太过美好,以至于厄钰也差点忘了自己与义兄之间的鸿沟,直到义兄说别过,他这才清醒过来。 厄钰说完话,停住的脚步便重新迈开,身形也即将隐匿于黑暗。 但是在最后一刻,韩修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 “我当天机府掌门,是为了你。”这一句话,韩修说的急切,像用尽了力气和决心。 第24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7 这件事是真的,而且不涉及其他人,说出来,就算厄钰不信,也应该不会生气。 厄钰身形再次停住,回过了头,赤红的双眼微微眯着,用认真的眼神地看着韩修。 韩修于是抓紧机会,解释道: “你可能也听到一些风声了,镇谛府一直在计划重启天谛大阵,可天谛大阵必须天地两府的掌门同时才能启动,所以我就自己当了天机府掌门,这样,我才能保证天谛大阵永远也启动不了。” 韩修说完,厄钰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是眼帘煽动了几次,接着嘴角提起温和笑意,点点头说:“那就多谢义兄了。” 如此平静,完全不意外,同时也不质疑。 韩修内心沉了一下,觉得厄钰并不相信。 可是意识中,笋子弹出来:【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下降15%,目前仇恨值:5%】 【又变回5%?!】韩修震惊,不明白厄钰为什么明明是不信的样子,可仇恨值却能下降。 然而厄钰并没有更多的解释,转身就消失了。 其实相比较韩修,他其实也有说不出口的真心话。 那句“他日战场相见,义兄不必顾念旧情”才是真心话,后面不过是怕义兄为难,所以添加一句假话罢了。 不管今后走到何种境地,实在是不想义兄再有半点为难了…… 韩修还怔怔地留在原地,心中各种复杂情绪交织不定,令他感到费解又无力。 意识中,笋子柔声安慰他:【不要想太多,既然仇恨值能下降,那就是信你的。】 【是这样吗?】韩修很不自信。【如果真的信我当天机府掌门是为了他,他就该知道我不会真的与他为敌,他也该收回之前那句‘他日战场相见,不会留手’的话才对啊。】 那句话太伤人了,韩修实在无法不在意。 【额……】笋子也被问住,并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 最后他只好说:【反正仇恨值下降了,这就够了啊,也许他只是忘了收回那句话吧,可能他说那句话时就不是很正式,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所以也就没太在意呢。】 这说法很苍白很无力,根本没有一点说服力,但是韩修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于是只能怀着这一肚子的愁绪,默默下了温泉山。 星缘等天机府弟子很听他的话,早早撤离了山脚,在更远的地方等着他,碰面时,天边已经泛白了。 “掌门师兄!”星缘担心了韩修一夜,终于见他回来,激动地喊了一声,直接就扑上来。 韩修被他抱住,忍不住苦笑。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他一边安抚,一边花了点力气,这才把星缘从身上扒拉下来。 然后清了清喉咙,环视周围天机府弟子,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彻夜未归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他都打好腹稿了,就说遭遇能魇住人的鬼术,困在了山上,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星缘却先一步说:“掌门,我们抓了只恶鬼!” 一听这话,韩修脑子一炸,以为星缘没听他话,竟违背他命令真把知愁给抓了。 可结果,面前一众天机府弟子让开一些,露出后方地上被拘鬼锁困住的一只恶狱恶鬼。 只看一眼,韩修整个人怔住,简直比看见知愁还要心情复杂。 “饶命啊,只要绕我一命,我什么都会交代的。”恶罗坐在地上,一脸惨兮兮地哀求,可是目光看向韩修时,分明带着戏谑的笑意。 韩修:“!!!” …… 恶罗用鬼术操纵韩修的事情刚刚败露,立马就到人间来自投罗网,这个城府和胆量,连韩修都要打心底里佩服。 这就好比一个赌鬼欠了一屁股赌债,马上就要被赌坊的打手打死,可他立刻跑去犯了个小罪,然后一头扎进衙门大牢,于是理直气壮地逃过了赌坊打手的追杀。 韩修立刻意识到恶罗是把天机府当衙门了,心中立刻就是一阵恼火。 看着近在眼前的恶罗,以及恶罗眼里那抹有恃无恐的戏谑,韩修当场恨不得凝出一把灵剑,一剑劈了这个诡计多端的恶鬼。 大概是杀气表现的太明显,星缘走过来,小声对韩修说:“掌门师兄,你别杀他,这只恶鬼不坏的,之前在恶狱,还是他救我的。” 听了星缘的话,韩修这才想起,当初星缘为了救他孤身深入恶狱,差点被厄钰捏死,之后被扔进血海深林差点性命不保,最后确实是恶罗把星缘救了送出去。 从星缘的角度去看,恶罗确实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了,此刻要不是还有其他天机府弟子在场,星缘大概要对恶罗三跪九叩拜谢救命大恩了。 可星缘不知道真相,韩修却已经弄清楚,当初厄钰知道星缘照顾过他,所以当时就止住了杀意,命人将星缘送出恶狱去,可后来星缘还是被扔进了血海深林,还被恶罗救了,让韩修从此觉得又欠了恶罗一笔,于是又愧疚又感激。 如今回头想,这显然是恶罗自导自演的一出假戏,而韩修也正是因此,才对恶罗彻底没了防备心,以至于后来一步步踏入恶罗的陷阱里。 “别信他,当初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深陷血海深林。” 一想到恶罗这个心机恶鬼骗完了他又开始骗星缘,韩修气不打一处来,严厉地对星缘提出警告。 可星缘是个单纯孩子,当下十分不解地看着韩修。 “不是的,当初要杀我的是恶狱鬼主,不是他。” 星缘完全不知道内中还有许多复杂的纠葛,就只认定当时差点捏死他的厄钰是罪魁祸首,要他相信厄钰其实想放他一马,这确实有点困难。 当下周围还有天机府其他弟子看着,韩修不能和星缘说太多,而且恶罗就在近前,说不定血契的控制力会加强,万一恶罗忽然控制他乱说什么话,后果难料。 于是,韩修亲手将恶罗完全拘束,然后下令将恶罗先带回天机府拘押。 等到了天机府大牢里,韩修屏退所有人,与恶罗隔着一层拘鬼笼四目相对。 已经许久未见到恶罗了,这只恶鬼完全没有变化,仍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看着韩修的时候,眼里波光乱窜,越发的骚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初你是阶下囚,我拎着吃的去看你,如今我是阶下囚,轮到你来看我了。” 第24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8 恶罗随性地躺在地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枕着后脑,嘴里叼着根稻草,一边说话一边将翘起来的那条腿一颠一颠地摇着,真是自在逍遥的很。 对着这只心机恶鬼,韩修横眉冷对,不打算给半点好脸色。 “你以为躲到这里,就能自保了?” “当然啊,我修修那么善良,肯定会保我一命的。” 恶罗笑着说道,十分的自信从容,好像十分的肯定,韩修绝对不会认真对他下杀手。 韩修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当下冷笑一声,手中以灵力凝出一把灵剑。 “你难道没想过,我可能比厄钰更想要你的命?” 看着韩修手中杀气腾腾的灵剑,恶罗露出个愕然的神情,嘴里的稻草一下掉在地上,双目圆瞪。 “不是吧?十年主从的情分,我对你也是极好的,你说杀就杀啊?”恶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像是害怕极了,往后退到墙角,大惊小怪地瞪着韩修。 “有话好好说行吗?讲道理,我对你难道还不是仁至义尽吗?虽然是厄钰要放过你,要送你离开恶狱,可执行命令的是我啊,我要是想杀你,你能活到今日?” “还有啊,从一开始要是没有我,你八成已经饿死在恶狱里了好吗?” 韩修不理,冷冷看着恶罗。 “还有还有,虽然我嘴上说要你死在厄钰手里,让厄钰追悔莫及生不如死,可你应该心里有数,我就是舍不得你死,所以才七弯八绕地搞了这么多事,却还让你活着。” “若非如此,在厄钰重伤你之后,我假装救不活你,我的目标就足以达成了,又何必耗费半身修为为你续命,导致如今我被你跟厄钰逼上绝路?” 恶罗像是怕极了,拼了老底跟韩修谈情分。 说实话,这些东西韩修都有思考过。 他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别人给他一分好,他都会忍不住以十分回报,如此才能活的心安理得。 所以恶罗说的这些东西,他全都信。 “我知道你一直不忍心杀我,而且当年是我欺你在先,以至于如今,我仍对你心怀愧疚。” 韩修站在牢门边,如是说道,眼帘垂低下去,手中的剑也有些握不住。 见他这样,恶罗于是露出个放心了的笑容,摆摆手说:“哎哎,都这么熟了,愧疚就不必了,你对我好点儿就……” 恶罗话未说完,整个的声音与表情都戛然而止。 因为韩修手中灵剑以隔着牢门刺了进去,正正刺在他心脏位置。 这一剑本是奔着要恶罗的命去的,但因为心中犹豫,所以力道与准头始终是差了些。 恶罗身为前任鬼主,如今仍旧是强的,灵剑刺入的一瞬,他立刻将所有鬼力凝于掌心,徒手握住了刺来的灵剑,于是这一剑虽扎入很深,但还未能真要他命。 “说刺就刺,还真是狠呐。” 对于这毫不留情的一剑,恶罗只僵住了一小会,然后他抬头看着韩修,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像没发生什么大事一样,用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的态度说话。 “行行好吧,我都这么惨了,无非想活而已,给一条生路呗,就像我给你一条生路一样。” 恶罗笑着说道,血从心口和掌心往下不断地往下滴落,地上很快积起大片深红水洼。 他看着韩修,得不到回应,于是笑容更盛,自嘲道:“我的修修学坏了,嘴上说愧疚,动手却一点不手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恶罗,不必多言,我不会动摇。” 韩修眼神锐利,前所未见的冷酷。 “若要说我欠你,那在你操控我不断羞辱激怒厄钰的那几个月,也该还清了,我还活着,归根究底是厄钰抵住了你所有的攻击挑衅,始终不对我下杀手。” “所以如今我不会手软,因为我知道,你此来绝不是避难那么简单,你一定还有别的阴谋算计!” “任由你在此地搅弄风云,我和厄钰怕都难以善终,所以别说愧疚与良心不安,哪怕灭顶天罚,我也不在乎。” 韩修不欠恶罗,从来就不欠。 因为从始至终,恶罗对韩修所谓的好,都是建立在迫害的前提之上。 什么“忍着十年没碰你”、什么“拼了半身修为去救你”,什么“心疼你心疼的要死”……都是恶鬼迷惑人心的话术。 十年不碰,那只是说他没有作恶罢了。 半身修为相救,那是因为他阴谋陷害,令韩修几度险死。 还有心疼……妈的,他不来害,韩修何至于沦落到要人心疼的凄惨境地? 于是韩修下了决心要杀恶罗,不留手,只坚决,通过那把不断递进的剑的剑尖,这份坚决清晰明白地传递到了恶罗手上。 恶罗拼尽全力攥着剑,眼睛却直勾勾看着韩修,虽然疼的在发抖,额上青筋暴起,眉心狂抽,可他脸上却固执地带着笑意,好像真没把眼下的杀机当回事。 “韩修,你现在把剑收回去,我们讲和,好不好?” 血越流越多,将他衣襟染红,可他却仍保持笑容,试图和韩修和解。 可韩修紧握着剑,强迫自己摇头。 “没商量,恶罗,若你阴谋败露后,只是找个地方躲起来,那我会信你只是想活,此后也不会再为难追究……可你偏偏来我天机府!” 韩修说着,神情纠结痛苦。 恶罗是奔着复仇来的,哪怕最初的计划破碎,他也仍未放弃要以最狠手段报复厄钰的计划。 “若你真的只是想活,我绝不会为难你分毫……可你……偏要逼迫!” 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是能力决定的。 如今韩修的能力,只够他保护厄钰一个,所以他的心里就只能放厄钰,旁的人,他顾不了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韩修与恶罗僵持着,心中死死攥着这八个字,奋力不让自己心软动摇。 直到啪嗒一声,有水滴打落在剑上。 ——恶罗竟哭了,两行血泪卡在脸上。 这是韩修第二次看见恶罗的眼泪。 然后恶罗终于不笑了,表情狰狞起来,继而怒目咆哮: “厄钰那小王八蛋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他了?!你就不能睁眼看看我?!” 第244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69 有史以来,恶罗第一次对韩修咆哮。 这让韩修有些恍然。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恶罗一直就是个暴脾气,大呼小叫、呼来喝去那是家常便饭。 可是在他给恶罗当军师的那些年里,他所见的恶罗的咆哮与暴躁,却全都是对着别人的,对着他时,大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算生气,最多也就是摆个脸色,忍耐且克制。 思及此,韩修拼尽全力撑出来的狠辣无情,终是有了破防的征兆。 他未再往剑上使力,只僵持着。 片刻,韩修轻声开口:“恶罗,若你有办法证明你绝不会再害厄钰,我就放过你。” 与其说相信恶罗能想出来,不如说期待恶罗愿意去想。 他希望恶罗骨子里真能有几分苟且的想法,能放过所有人,包括恶罗他自己。 结果恶罗只是冷笑一声,笑的凄怆悲凉。 “哪有那种办法?除了我死,哪有绝对能保证我不会再害厄钰的办法?” 若是平常的恶罗,此刻哪怕知道想不出答案,也一定会说点拖延时间的话,让韩修先把剑拿开,他好努力思考解决之道。 可是恶罗一口否决了,认定没有这种办法,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这要么是在跟韩修斗气,要么,是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厄钰。 韩修沉默须臾,缓缓对恶罗道:“有办法的,我给你想了个办法。” 他对恶罗道,面目冷漠,却是真的在为恶罗求一条生路。 恶罗看着他,眼里并不带期望,只淡淡问:“什么办法?” “鬼誓术——你发鬼誓,真心放下仇恨,再不对厄钰不利,我就放过你。” 这个鬼术,是刚刚笋子大数据抓取后找出来的,只要成功施下鬼誓术,起誓者就不能违背誓言内容。 但这个鬼术成功的条件十分苛刻,起誓者一旦许下,余生就都不可反悔。 于是恶罗脸上的戏谑越发张狂了,把韩修竭力为他找的生路当成一个笑话。 “要我放下仇恨、放过厄钰,哈,行啊,只要你不再爱厄钰,你来爱我。”他大笑说道,眼神却绝望冷漠,一字一字控诉:“可是韩修,你能做到吗?——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给我活路!” “我是真心的!”韩修终于也怒了,沉着眉峰咬牙说道。“若你实在仇恨难消,那——我还你,我替厄钰偿还你,这样你能解恨吗?” 解了很,消了仇,鬼誓术自然能用,这是韩修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见韩修已经让步到这个份上,恶罗眼里是有一瞬的动容的。 只是这动容之后,仇恨与怨毒却铺天盖地而来,将一切光亮都侵吞覆盖。 他攥着韩修灵剑的那只手猛然用力,却不是将剑往外推,而是握着剑锋旋转,让锋利剑刃在他血肉里翻搅,生生将细细切口变成一个血窟窿。 韩修大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这种疯,还以为他是气急了,用这种法子逼他心软,可下一瞬,激烈的绞痛在韩修心口炸开。 ?!!! 韩修连忙低头看自己心口,那里分明一点伤也没有,更未见血,可是那种血肉被利刃翻搅的剧痛却真实激烈,仿若此刻正有把剑在他心口拼命搅着。 短暂的茫然过后,韩修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这激烈的痛,来自恶罗。 “疼吗?” 恶罗看着韩修问,眼里一片凶狠恶毒的冷光,虽然面目已在剧痛之下变的狰狞扭曲,可问话同时,却仍用剑狠狠搅着自己的血肉,然后将这铺天盖地的痛苦传给韩修。 “既然我的爱恨你无法感同身受,那就尝尝我的痛。” 剧痛来袭的突然,没有一点过度和缓冲,韩修疼的身子往下一坠,连忙扶住面前牢门,才不至瘫软倒下。 恶罗脸上挂着两行血泪,神情是韩修从未见过的狰狞癫狂。 他用韩修的剑绞剐着自己的血肉,以此报复韩修,同时低吼责备: “这是我和他的仇,你凭什么替他还?因为你喜欢他,在乎他,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受伤为他残缺? “可你爱他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看你为他牺牲?我对你是十多年卑微讨好求而不得,结果你让我看你为他牺牲?世间最薄情寡性之人,也比不了你狠。” 在恶罗的咆哮声里,韩修痛的全身颤栗。 意识中,笋子飞快弹出来,询问是否开启痛感屏蔽,但韩修已无暇应答,只在现实中奋力睁大一双不屈的眼,与恶罗四目相对。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想到的生路,你不领情就算了,吼什么?” 话说出口,声在发抖,但是眼神冷厉,坚如磐石。 韩修隔着牢门瞪着恶罗,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动摇,手中剑仍紧紧握着,哪怕现在剑刺在恶罗身上,等同刺在他自己身上,却半点不肯放松或退缩。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彼此咬牙切齿地互瞪,像是要用眼神弄死对方。 剑拔弩张的僵持中,恶罗脸上的凶狠缓缓散去。 他冷漠看着韩修,终于不再自残,身体往后退开,脱离韩修的剑锋。 “我不需要你给什么生路。” 他淡冷地说道,往后靠着墙壁,身子缓缓滑到地上坐着,抬眸瞧着韩修的同时,嘴角勾起冷笑,又变成那副吊儿郎当、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韩修,现在不是你放不放过我,而是我放不放过你。” 他说道,忽然右手握拳捶了下自己心口的血窟窿。 在他鲜血四溅的同时,韩修痛的眉心抽搐,腿弯一软,咬牙死撑才重新站直。 然后他听见恶罗以阴毒口吻,缓缓说道: “血契鬼术我动了点手脚,现在让你对我感同身受还只是小意思,真正的厉害的,是如若我死,你也会死。” “……” “韩修,要是为了保护厄钰,你肯给我陪葬,那我也不亏,而且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说到心满意足时,恶罗狂放大笑起来,算是把有恃无恐给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然后他用手背蹭掉嘴角淌下来的血,神情落魄,却又洋洋得意: “我的修啊,现在懂了吗?我是真的不需要你给什么生路,因为我一开始就没觉得你会给我生路。活在这世上,生路只能捏在自己手里。” 第245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0 在此之前,韩修还从不知道鬼术是可以说动手脚就动手脚的,心头惊骇同时,向笋子求证。 【他说的是真的?血契鬼术能改?我当初改良傀儡术还花了积分的,他凭什么改?】 笋子蹙着眉头,抿着嘴巴,一脸忧愁地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才有些消极地说: 【他还真能改,因为刚刚大数据分析了一下,发现第一个使用血契鬼术的就是恶罗,也就是说,他可能就是血契鬼术的首创者。】 闻言,韩修彻底震惊。【血契鬼术是恶罗创造的?】 【嗯。】笋子点头,用堪称同情的眼神看着韩修。【这就好像研发者要改自己的产品,各方面条件都比外人要便捷的多。】 韩修这下彻底沉默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实中,恶罗靠墙坐着,一脸得意地冲他笑,尽管他糊了满身的血,可是伤痛丝毫不影响他得意。 怎么能不得意呢?韩修的命捏在他手里,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把仇人死死拿捏住的事情,换谁谁不得意呢? 只是韩修没有想到,恶罗居然这么能忍,这么大一张王牌,此前他不显山不露水,一直就这么藏着。 但凡此前他暴露一星半点,韩修现在也不至于全无准备,落得个束手无策干着急的下场。 看着恶罗满脸嘚瑟的笑意,韩修知道暂时没有办法,只隐约中忍不住疑惑,这王八蛋怎么还能笑的这么高兴呢?他不疼的吗? 韩修一直没有开启痛感屏蔽,此刻恶罗正在承受的痛感都一丝不落地传到他这边。 他其实是有点撑不住的,身体一直在发软,得扶着牢门才能站稳。 思及此,韩修忍不住焦虑了,若恶罗一直以这种方式威胁,他就等于脖子上被被栓了绳,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勒一下。 虽然有同感屏蔽可以用,可这烧积分神器又能撑几时? 思索犹豫间,心口炸裂般的剧痛却戛然而止了。 韩修愣一下,以为是笋子给他开了痛感屏蔽,可笋子却摇头说没有,没有宿主亲自下指令的话,系统是无法独立做出任何操作的。 茫然间,牢里的恶罗已经沿着墙根儿躺下了,是和之前一样头枕着手臂、翘着一条腿的浪荡样子。 “看你脸色就知道你疼的受不了了,所以大王好心,暂时不把感觉往你那儿传,你也不用意外,谁让大王我一直对你这么好,舍不得看你受苦。” “……” 恶罗看着韩修满脸麻木的嫌弃表情,露出个大咧咧的笑,说:“被别人玩儿的滋味不好吧?气坏了吧?” 看着恶罗自鸣得意的样子,韩修面无表情回答:“滋味是不好,但也气不坏。” 结果恶罗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用十分认真的口吻说:“别装镇定了,韩修,不管我当年怎么被你戏弄,但是如今这一局,你输定了。” 输定了,恶罗如今纵使身为阶下囚,却有稳赢的底气。 韩修慢慢站直了身,定定看着恶罗。 “我知道你自投罗网到天机府,肯定还有后招。” 恶罗绝不单单是到天机府来避难,他的目标不是苟且偷生,而是用最狠毒的方式向厄钰复仇。 “嗯,当然啊。”恶罗完全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韩修沉声说道。 但与其说是向恶罗示威,不如说是给自己坚定信念,因为,他心里其实没太多底气。 结果恶罗完全不在乎他的挑衅,摆摆手说:“行了行了,本大王准你告退,去吧,使劲想想法子,毕竟你也聪明,努努力,说不定真能逆风翻盘也不一定。” 眼下,在这里跟恶罗干瞪眼肯定是浪费时间,韩修于是再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只是在他转身后,恶罗脸上那种大咧咧的笑容便收敛了,原本枕在后脑的手臂挪到心口,小心捂着伤处,疼的龇牙咧嘴,心里后悔干嘛要最后给自己捶一拳,真是疼的够呛。 离开大牢之后,韩修立刻就遇到了前来求情的星缘。 星缘一直记着恶罗的救命之恩,却见韩修对恶罗非常敌视,于是整个人都急得不行,要不是韩修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大牢,他早就跟着进去了。 “掌门师兄,我知道人鬼有别,不过那只鬼真的不坏的,要是没有他,我现在已经死在恶狱里了。” 星缘一脸急切,努力为恶罗辩解。 韩修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从容地跟星缘解释了恶罗的身份。 “他是前任恶狱鬼主,心机深沉,当初你本不至于落入血海深林,其实就是他做了手脚,目的是利用你挟制于我,所以你千万不要糊涂,更不要被他利用了。” 韩修没提厄钰要放过星缘的事,因为从星缘的角度看,厄钰就是妥妥的反派,谁说他一句好谁就不干净。 尤其韩修跟厄钰关系暧昧,要是让天机府弟子怀疑什么,那问题就大了。 思及此,韩修莫名有些后背发凉,忍不住猜想,恶罗接下来的计划,会不会包括向天机府揭露他跟厄钰的关系呢?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不过韩修并不惊慌,而是镇定地跟星缘说: “十三年前我混入恶狱时,就与这恶鬼结了仇,险些被他吃了,前不久再入恶狱,又是几次三番糟了他的毒手,他不光生性残忍,手段更是卑劣,最擅玩弄人心,你千万小心,尤其不要同他说话,知道了吗?” 韩修说的郑重,先给恶罗打上个擅长说鬼话的标签,这样将来他说什么,也方便推卸不认。 星缘对韩修的话不敢反驳,于是默默点头。 “知道了,全听掌门师兄的。” 只是说话时,星缘双手十指微微攥着,其实是有话想问的。 有个问题他藏在心中很久了,那就是韩修落入鬼主厄钰手中的那大半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件事,韩修一直解释的很模糊,而星缘对韩修描述自己当初从厄钰手中死里逃生的经过时,也故意隐藏了一段。 那一段,便是厄钰化作无相恶骨真身,质问星缘的一段话: “你喜欢他……一定有数不清的夜晚,你想象着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然后抱着这些想象,沉入睡梦,然后在梦里对他为所欲为。” 星缘当时极力否认厄钰的质问,可心底里却知道,厄钰一字一字全都一针见血,把他那些藏起来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股脑扒拉了出来。 他喜欢韩修,已经超出同门对前辈的崇敬与憧憬了。 这种感觉,从韩修还是不能言、不能动的活死人就开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真的是日日为韩修擦洗,看韩修看的多了,不自觉就生出了不该生出了绮念。 对于这不该有的念头,星缘心虚又愧疚,如今常常连直视韩修双眼都不敢。 可是抛开自己污秽的心思,再回头反思厄钰当时的质问,星缘就不得不察觉到某些暧昧的东西了。 ——若厄钰单纯视韩修为仇敌,又怎么会问他那么奇怪的问题?那种傲慢质问的模样,简直就像把他当成了情敌,肆意发泄妒火。 第246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1 星缘疑惑的事情,到底也没有问出口,就如当初他被厄钰质问的那些事情,全都一并压在心底,终究是因为心虚,没敢摆到明面上去谈及。 只是于他而言,这事到底是成了根刺,自此深埋在心头。 这之后的十多天,人间与恶狱倒也过的还算平静,恶罗也算安分,没有像韩修预料中的那样利用星缘闹事,只是恶狱鬼主在大肆搜捕恶罗的消息传了出来,一下子也引起了镇谛府的关注。 于是这一日,韩修又不得不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场面:被镇谛府强拉着开会。 虽说都是一帮玄幻背景下的古代人,可是开会的程序和韩修现代记忆里的印象几乎没有差别。 一张大长桌,两边人马活似两帮甲方乙方,面面相觑的对峙中,都是各怀心思。 韩修坐在长桌顶端,与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镇谛府掌门四目相对。 镇谛府掌门名叫季博年,鬓角有斑白,面孔却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看不出具体年龄,但韩修猜测,这人至少六十有余。 季博年很有一宗掌门的气派,瞧着韩修之时,面孔微微昂着,显得有些傲然,似不把同为掌门身份的韩修看在眼里。 “上次见你,都是十多年前了,那时是我同你师尊坐在一处,共同商定你这个人选,让你潜入恶狱,协助完成寻找不世恶鬼、启动天谛大阵的众人。” 季博年一开口就是当年,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辈分和韩修拉开了,一副长辈看晚辈的傲慢姿态。 韩修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想知道他此来的目的,于是直奔主题。 “季掌门有何见教,不妨直言。” 以往,韩修是要叫季博年师叔的,但是现在同为掌门,韩修故意忽略了师叔的尊称,只称对方掌门,以此强调彼此地位平等。 韩修师尊莲无觉仙逝之后,镇谛府对天机府百般打压逼迫,这些韩修都是知道的,所以情面上的事情是真的没必要再照顾了,大家公事公办即可。 季博年自然是看出了韩修的态度,便识趣地没有再拿辈分摆谱。 隔着朱红色沉木长桌,季博年神色淡冷地看着韩修,微一昂下巴,扫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复又落在韩修脸上,接着,才以低沉有力的声调说道:“天谛大阵,是时候再启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刺目惊雷,轰然劈在韩修眼前,也劈进他心里,令他心魂剧颤,下意识收紧了十指与心弦。 纵使他很早就在预防这件事的到来,事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些准备,也只够他在乍然听闻时,保持正常冷静的态度,不对外流露丝毫破绽。 可是他心底里还是狠狠地灼痛起来,脑中猛然回顾起当年万鬼暴动、血肉横飞的场面。 若真能顺利启动天谛大阵自然是极好,只是要启动,除了天机与镇谛两府掌门就位,还需要在那恶狱鬼主身上打下印记为指引,否则怕是难以成事。 韩修没有因为恐惧而拒绝启动天谛大阵,而是若无其事的,只以天机府掌门的身份和立场,平静分析这件事的可行性。 同时他心里怀着侥幸心理,认为这时提出要重启天谛大阵,不过是季博年在故意刁难,实际上并未真正想出可行计划。 要知道,上一次启动天谛大阵,是莲无觉作为本世界战力天花板,穿行人间和恶狱如入无人之境,再循着韩修找到了厄钰,这才在厄钰身上打下印记。 但是如今莲无觉仙逝,而季博年的修为,远远不及莲无觉,韩修可不信他能像当年的莲无觉那般逆天。 若真这么逆天,季博年如今也用不着坐在这里跟他谈。 周遭短暂寂静,满满一桌人,却无人吭声。 直到季博年幽幽开口。 “要打下印记并非难事。” 韩修闻言眸光一震,与周遭其他人一样紧紧盯着季博年。 “愿闻其详。” 季博年这时倒没卖关子,干脆利落地说明了原委。 “那恶狱鬼主不是在四处抓捕前任鬼主恶罗吗?将打下印记的术法交给恶罗,让恶罗替我们去打在厄钰身上即可。” 韩修闻言悚然一惊,这倒真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而且以恶罗仇恨厄钰的态度,他极有可能会答应下来,而且是会高高兴兴的答应。 “此计不太可行。” 韩修以委婉态度否决,尽量以公正讨论的态度去打消季博年的这个计划。 “恶罗诡计多端,却又十分的贪生怕死,只怕他前脚答应这个计划,后脚就溜得没了踪影,届时让我们白费一场功夫。” “无碍,只要我们逼他回恶狱,想必那厄钰总会抓到他,届时就算是为了拉一个陪葬,也一定会拼死将印记打在那厄钰身上。” 逻辑满分,无懈可击。 韩修已经不能再反驳,否则就要暴露在保护厄钰的心思了。 韩修唯一争取到的一点有利条件,是这个计划必须在天机府进行,他要一同参与。 恶罗不出意料地答应了这个计划,而且他演得很好,把那种为求活命,不得已答应,却好似看见计划漏洞,于是暗暗窃喜的那种苟且与小心,都表现的淋漓尽致,简直让季博年十分放心。 第247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2 只是作为恶鬼之体,要学习最正宗的天师术法,首先得过拔除鬼气这一关。 作为恶鬼,拔除鬼气,鬼力就只剩了不到原来的一半了,整个过程里,恶罗痛的鬼哭狼嚎、声震九霄,韩修知道那是一种剖心催肝之痛,因为恶罗有将这份剧痛传给他一瞬。 可也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短到似乎只是想让韩修知道,他真的遭了罪,不是装的,而不是为了让韩修跟着一块遭罪。 韩修无心去思索恶罗这样做的用意,他的能力只够他顾着厄钰,其他的,他顾不上。 恶罗大概是个天才,拔除鬼气之后,只用了三天就掌握了印记术法,而在此期间,季博年还好生帮恶罗调养了一番,确保这恶鬼不会因为虚弱,还没被厄钰抓到,就先被别的厉鬼吃掉。 然后第四日傍晚,恶罗就这么被放生了。 恶狱有着终年不散的阴霾,细密无声地笼罩天地,遮蔽日月。 偶有火红的星点在遥远处闪现,似一线的光火,吸引着一些尚在蒙昧期的弱小鬼祟靠近。 这种浅薄的陷阱在恶狱很常见,一旦真的靠近那些火红的星点,下一瞬便会陡然消失,被星点背后蛰伏的血盆大口吞吃入腹。 恶罗许久不曾注意过这些底层鬼祟们营造的景致了,路过时,忍不住做了回扑火飞蛾,缓缓追着一线流火踏入了陷阱。 只可惜恶罗这只飞蛾委实太大也彪悍,当陷阱后的血盆大口猛然张开,一口将他鲸吞而下后,这大口就忽然从内部爆开了,积攒了几十年的鬼力顷刻消散,成了恶罗的盘中餐。 “真笨。”恶罗舔舔嘴唇,笑着评价了一句。 然后他将那束还未熄灭的星火捡起,托在掌心,当做一颗漂亮的珠子抛上抛下地玩耍。 他靠着一张嘴,活活把自己吃成了恶狱鬼主的那些年里,太过于专注吃和睡,以至于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于荒野间玩耍。 这种玩耍就只是一种童心未泯,或者说幼稚无聊,在荒野中信马由缰地走着,并没有确切的目标,似乎就只是打发时间。 直到,韩修出现在他行进的前路上,他才停下脚步,拍拍衣服上的草叶子,笑着说:“我刚刚在那边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可有意思了,要不要一起去滚滚?” “谢邀,不太想玩。”韩修淡然拒绝,同时一步步走近恶罗。 恶罗瞧着他走来,笑容容光焕发,又抛了抛手中的火红珠子,献宝似的说:“那玩珠子吗?现摘的,还热着呢。” “没兴趣。”韩修冷然答道,缓缓走近恶罗的同时,手中以灵力凝成灵剑。 “老罗,你现在已经被拔除一身鬼气,我再替你解除季博年在身上设下的追踪术法,以后人间和恶狱,你可以来去无踪地任意逍遥。” 没有鬼气就没有踪迹可循,以恶罗的能耐,只要他想躲,就绝对能躲一辈子。 恶罗闻言咧嘴一笑,两手插在腰上。 “那你陪我躲吗?有你陪我才叫逍遥,否则我还不如继续坐天机府的大牢来的快活。” 韩修不由蹙眉,脸上隐隐显出杀机。 当然他自然不会真的杀掉恶罗,因为那无异于自杀。 但是在不杀的前提下,死死控制住恶罗却非常容易。 恶罗被拔除鬼气之后,修为已经大减,现在他已经不是韩修的对手。 看韩修来势汹汹,恶罗后退着露出个惨兮兮的苦笑。 “别这样。”他无奈说道,努力想跟韩修保持安全距离。同时不停说话,试图劝韩修停下。 “我现在只针对厄钰,只要能弄死他就够了,已经不考虑什么让他生不如死、悔恨交加了,所以我真的是放你一马了,大家各退一步,你也给我行个方便,别再为难我,就让我跟厄钰那小王八蛋同归于尽吧。” 恶罗要把天谛大阵的印记打在厄钰身上,前提是见到厄钰,可是他现在的状态去见厄钰,那就必死无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厄钰接触他的瞬间将印记打下,然后先死在厄钰手里。 是正宗的自杀式袭击了。 可韩修摇头,拒绝的毫无悬念。因为恶罗在等一个一击杀死厄钰的机会,而韩修又何尝不是在等恶罗被季博年消耗,然后翻身反控的机会? 终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修要做那黄雀。 “不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厄钰。”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韩修已然身形如电,身形在恶狱的灰霾中,如白虹贯日的一道流光,转瞬扑向恶罗。 恶罗见他来势凶猛,于是大骂了一声韩修你个薄情负心汉,然后扭头就跑。 作为开局只靠一张嘴,活活吃成恶狱一代鬼主的吃货,恶罗的逃跑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尽管修为也不如韩修,可跑起来却是风驰电掣,韩修不得不奋力赶追,竟是有些吃力。 不过还好,修为上的实力碾压注定这场追逃只是消耗时间,并不影响最终结果。 恶罗猛地挨了韩修一记飞踢,猛一头扎进个草堆里,好一会才把自己从草堆里扒拉出来,然后顶着一头草叶坐在地上,一脸沮丧地看着。 “又踹我又踹我,上次就是因为你踹我一脚,踹的我心如死灰,我才痛下决心害你。” 韩修想要速战速决,于是未曾搭理,提剑上前要逮住恶罗。 现在恶罗唯一能控制他的,只有痛觉共享,但是韩修有痛感屏蔽,所以他不怕恶罗用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只是当他真的伸手抓住恶罗时,恶罗却忽然一咧嘴,露出个自得笑意。 “韩修,你输定了。” 他话音落下,韩修身形一顿,这才察觉自己一路追着恶罗,竟无意中已被引出恶狱边界,眼前,已十分接近断恶墙。 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周遭,忽然结界消散,露出大批事先藏身于此的镇谛府与天机府弟子。 第248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3 这些人里,有一脸早有所料的镇谛府掌门季博年,也有满脸错愕不可置信的星缘。 只一瞬,韩修就明白过来,自己跟恶罗的这场较量,终究是自己落了下风。本以为自己是黄雀,结果这个黄雀的错觉都是恶罗故意给的。 “你厉害。” 韩修并未在意自己彻底暴露的事实,反倒有心情夸了恶罗一句。 然后他再不多犹豫,这次学了恶罗之前那招——扭头就跑。 暴露就暴露了,无所谓,从打定主意保护厄钰、接下天机府掌门之位时,他就准备好了有这么一天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他不保护厄钰,这个副本世界会直接崩掉,届时就是所有人的灭顶之灾,因此韩修当二五仔当的毫无压力。 只是当二五仔一时爽,心思暴露就得火葬场。 韩修如今修为还未完全恢复,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围杀,当真是逃得狼狈艰苦。 一波一波的人群往面前冲杀,个个手中灵剑锋利,携着铲除恶狱奸细、除魔卫道的正义决心朝他劈砍而来。 不多时,韩修便是一身血染,不得不奋力凝出双剑,才能堪堪挡住四面八方砍来的剑锋。 星缘一直在战圈外围大声劝阻,要韩修弃剑投降。 这是个单纯的傻孩子,大概以为这种情况下,韩修投降就能避免死于乱剑之中,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韩修看一眼季博年杀机腾腾的双眼,就知道这根本是做梦。 季博年意图吞并天机府又不是一两天了,如今终于让他逮住了机会,哪里会放过?只要趁现在杀了韩修,替天机府清理门户,季博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天机府掌门了。 所以韩修决不投降,哪怕这一战看起来毫无胜算,可韩修不能放弃。 未曾参战的除了星缘,还有一个恶罗。 不过只是暂时的。 当韩修在众人围杀中,举剑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身上的血也越来越多时,恶罗动了。 他双掌凝出两把弯刀,目不斜视的,一步一步,缓缓逼近韩修。 本以为,是一场必死的死战。 敌人一层层挡在眼前,像穿不过的高墙;剑锋寒光如电,交织成不透风的罗网。能逃出生天的机会,渺茫的像阴雨天不可见的阳光。 可是韩修逃出来了——没有受致命的重伤,甚至没有杀太多的人。 这一战,肯定有人死在他手里了,那样的绝命围杀,他真的无法在自保的基础上,再对要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这一战过后,天机府叛徒韩修的恶名一定会传遍整个人间,从今日起,他无权再做人。 但是不要紧,对韩修而言,是人还是鬼,根本不需要纠结。毕竟他当过人,当过蛟,甚至还当过神。 所以身份无所谓。 只要和各个世界的男主在一起,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韩修如是想着,低着头,垂着眸,提着染满鲜血的灵剑,有些踉跄的行在万劫深渊崎岖的路上。 “义兄。” 路的尽头传来声音喊他。 韩修起先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见的时候还很麻木,甚至没有抬头去看。 但是很快那声音再次传来。 “义兄。” 这一次声音很清晰,更近了一些,于是在韩修听来,这声音终于可以和幻觉区分开来。 韩修于是抬起头,眼神仍是有些麻木的,在看清厄钰的身影时,眼里才总算有了一些活泛的气息。 “你受伤了。” 韩修看着同样一身染血的厄钰,神情尽管还有些麻木,但其中却止不住的充满担忧。 厄钰虽然不像韩修伤的那样厉害,但是以厄钰的修为,这样一身染血的样子已经十分少见了。 因此韩修只要稍稍联想一下,便知道自己遭受围攻之时,厄钰一定也遭遇了同样程度的围杀。只是厄钰修为比他高得多,所以才没有受太重的伤。 “恶狱大批鬼众叛变,闹得有点凶,不过已经镇压下去了。” 听到这里,韩修眼神不禁暗了暗。 他被镇谛府围杀的时候,厄钰也被恶狱叛乱绊住,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 现在,韩修终于能够理解,恶罗之前志得意满跟他说那句“韩修,你输定了”时的底气了。 在韩修下意识思索这些的时候,忽然眼前有身影抵进,接着自己身体被箍住,而后有鬼力小心翼翼地导入他身体,为他治愈满身伤痕。 韩修茫然一下,才意识到厄钰正一手环住他肩膀,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圈在怀中,同时在为他疗伤。 这一刻,两人几乎是胸腹相贴,彼此的心跳隔着衣服传递出来,轻微震撼着对方。 韩修抬头望着厄钰垂低的眼帘,看到他睫毛纤长,在暗红的瞳孔里投下一片阴影,好看的惊心动魄。 可是这样的好看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与阴霾。 韩修下意识抬头朝厄钰身后去看,这才有些错愕的发现,眼前总是如影随形,像条尾巴一样牢牢跟在厄钰身后的知愁,不见了。 “知愁呢?”韩修左右四顾,确定知愁真的不在周围,于是疑惑问厄钰。 厄钰暗红色的眸子这才抬起一些,目光定在韩修脸上。 “义兄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演戏?”他问,话里的内容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可问话的口吻,却并无丝毫剑拔弩张之意,反而像是隐隐有点委屈的。 韩修握住厄钰小臂,阻止他继续给自己治疗,然后看着厄钰的眼睛,沉声问:“知愁到底怎么了?受伤了?” 厄钰凝视韩修坦荡无波的双眼,良久,才缓缓点头。 “受伤了,伤得很重,我身边几名心腹鬼将背后偷袭,为了救我,知愁被他们重伤,之后爆发混战,我又未能保护好他……” 话尤未尽,显然是后面的部分过于沉重,难以宣之于口。 韩修内心往下沉了沉,握住厄钰小臂的手掌加重几分力道。 “知愁现在怎么样?” 知愁是无心傀儡,本身并不是独立的“生命”,所以他应该是不会有生死的,当然,如果心脏被毁,那便是回天无力了。 索性厄钰回答:“叫不醒了。” 鬼族和人不一样,他们并不需要像人一样睡眠,所以知愁从来不睡,甚至不会昏迷。 但是现在,厄钰说知愁叫不醒了。 第249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4 韩修不及多想,抓着厄钰手臂想去恶罗殿。 “带我去看知愁。” 然而他往前走,厄钰却钉在原地不肯动弹。 韩修愕然回头,想告诉厄钰,只要知愁心脏没事,还是有一定机会救回来的。 可结果视线回转,却瞧见厄钰用消沉的眸光看他,同时低低开口道:“此次恶狱诸鬼叛变,与天师府有关联。” 厄钰并不知道韩修这一身伤来自何处,在他看来,韩修仍是天机府掌门。 韩修听出了厄钰话中潜藏的意思,但是丝毫不显得慌乱,既不意外,也不惊讶,只是以平静口吻说:“确实有关联——是恶罗穿针引线,布了这个局。” 听到韩修解释,厄钰灰暗的眼里却不似往常那样闪光,仍是阴霾的。 “所以我找不到恶罗的这些日子,他其实在人间,在你身边?” 对此,韩修并不掩饰,直截了当的点头。 “他自投罗网到了天机府,之前一直被关押在大牢,后来镇谛府掌门决心重启天谛大阵,于是让恶罗修习印记术法,好让你抓住恶罗时,疏于防范,被恶罗打下指引天谛大阵的印记。” 厄钰灰暗眸子这才动了动,眼里有些怒气,但他并未发作,而是低声问:“那恶罗现在何处?” 闻言,韩修神情怔了怔,良久,眼帘垂下去,消沉答道:“死了。” 韩修的这一抹消沉,让厄钰敏感地察觉到。他不动声色,仍是一如之前地低声问:“怎么死的?” 这本该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是韩修脑子却滞涩了一下,忍不住在心中自问:恶罗怎么死的呢? 然后思绪运转,层层叠叠的画面在眼前翻涌而过。 那些画面就发生在之前不久,韩修满身嫣红的血色里,其实就混着不少恶罗的血,甚至的,这些血都还未来得及完全凝固。 恶罗是在韩修陷入绝境时忽然杀了进来,持握双刀,凶厉狠绝。 起初这些刀锋都是朝着韩修斩下来的,似带着天大的仇恨,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将韩修人头斩下。 他虽然被消耗的严重,可这样不计生死的殊死搏斗,也要比镇谛府大部分弟子凶悍得多。 于是季博年抓住了这个时机,要跟恶罗联手击杀韩修,尽快结束这场拉锯困战。 可是这一战的最后,恶罗却是陡然倒戈,双刀连翻,险些将季博年当场分尸。 他倒戈的突然,而且毫无理由,季博年凭着高深修为,这才堪堪保住性命。 当场,不光韩修震惊错愕,其他人更是难以置信。 而趁着这个空隙,恶罗忽然抓住韩修手腕,将自身残留的鬼力一股脑地灌注了进来。 这些鬼力已被拔除鬼气,流到韩修体内,便是可用的修为,于是顷刻间,韩修修为便回到了曾经的巅峰状态。 恶罗做着这一切,却一声不吭,甚至没有看韩修一眼。 然后他就死了,因为修为尽失,死于乱剑从中,身首异处,血如雨泼,溅了韩修满身。 而韩修凭着暴涨的修为,最后才勉强杀出重围,逃进了普通天师不敢深入的万劫深渊。 分明是一天之内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是韩修此刻回想起来,却有种仿若隔了很久的不真实感。 恶罗死了,那么一个苟且、狠毒、城府与心机极深的恶鬼,就这么死了,而且那样子,简直就好像是为了救他,自绝生路而死。 太不真实了。 韩修甩了甩有些混沌的头,然后才用有些疲惫的口吻回答厄钰:“我怕你真被他打上天谛大阵的印记,所以追去阻拦他,结果他却和镇谛府早有勾结,让我当场暴露,结果我遭遇镇谛府大举围杀,当时兵荒马乱的,他卷入战圈,结果就死了。” “所以,是义兄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一身重伤,还杀了恶罗?”厄钰垂下眼帘看着韩修,用低沉轻缓的口吻问道。 他这么说,其实不完全对,可是仔细想,又其实没有错。因为,恶罗本来就是为韩修而死,至于是不是韩修亲自动手,其实并不重要。 于是韩修点点头,算是默认。 厄钰暗红色的双眼微微动容,似乎是想说些感激的话。可是他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失去知愁对他的打击太重了。 那是一个在他生命最黑暗、最低谷、最无依无靠的难熬日子里,一言不发,却一直拼尽生命来保护他的兄弟。 可是等他强大至如今的样子,却反而没能保住这个兄弟。 厄钰深知这是自己无能,能怪的只有自己。 可是在这份清醒之中,又有一个仿若奸邪的小声在说:“如果不是韩修刺伤知愁的心脏,令知愁始终未能完全恢复,那么今日,知愁也许就不会死。” 明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可心里就是克制不住这样想。大概这就是恶鬼的本性,哪怕开智和生出情感后,很容易就能变得人模人样,可是事到临头,本性里的那股子邪恶、自私、虚妄,仍是完全藏不住。 虽然,韩修自称当时会重伤知愁,其实是被恶罗控制了,可是从始至终,都只是韩修一面之词,厄钰从未见到实证。 本想抓住恶罗好好审问一番,结果却得知恶罗已死。 而且,韩修在说这个消息时,眼里并没有分毫消灭死敌、大快人心的激动快意,相反,他眼里竟是充满了犹豫,仿佛恶罗已死的消息,他并不愿意接受。 若是恶罗真的对韩修做出那些过分的事,韩修本不该是这种反应的。 思绪到此处,被厄钰自己强行掐断。 不深思了,不能深思,因为再深思下去,他怕自己会化身无相恶鬼,会霸道逼着义兄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逼着义兄把那些从头到尾都未能完全自证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若义兄实在交代不清楚,他一定会像当初重逢时那样,用尽各种法子折磨伤害义兄。 可是他又不能从伤害义兄里得到解脱,越伤害,他只会越崩溃疯狂。 所以就这样吧,义兄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追究,不深思,只要维持表面上的分寸,哪怕是粉饰太平,也好过彼此伤害中沉沦,一念疯魔。 第250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5 这一刻,韩修与厄钰彼此贴的极近,之间只隔着两层衣服,可是他们一时间都不说话,都怀着必须欺瞒对方的心事,于是看上去近在咫尺,心却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厄钰挣脱被韩修压制着的小臂,手掌复又抬起,掌心贴在韩修心口,默不作声地为他的义兄治疗满身流血的伤痕。 韩修心疼他,不愿他为自己耗费修为,于是拒绝道:“不用的,我伤得不重。” 他说话的时候,抬手去压厄钰的手臂,可是压不下,而厄钰脸上分明是麻木淡漠的,似乎在做着一件违心的事。 韩修并未多想,因为他知道厄钰定然在为知愁的“死”消沉沮丧,所以他不想厄钰再为他耗费修为。 况且,恶狱叛乱势力恐怕没那么容易连根拔起,这其中定然有恶罗这个前任鬼主的势力,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厄钰本身的所作所为埋下了祸根。 当初韩修被恶罗操控,重伤知愁之后,厄钰为了挽回知愁,不惜屠戮上千鬼将,那几日,怨气和血腥凝成的红雾笼罩整个恶罗殿。 当时韩修就担忧,这件事会成为种子,迟早生根发芽,长成足以反噬厄钰的参天巨木,可韩修没有料到,事情会爆发的这么快。 “你必须保留实力,否则若是叛乱势力卷土重来,你恐怕……” 韩修话未说完,却见厄钰忽的表情骤变,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眼里翻涌着近乎痛苦的神色。 “义兄体内,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恶罗的鬼力?” 恶罗是被拔除了鬼气,外界无法再从他身上探寻到鬼气,可是鬼力仍旧是鬼力,又是刚刚灌入韩修体内不久,还未来得及被完全同化和吸收,因此厄钰也往韩修体内注入鬼力时,两股鬼力悄然触碰,还是轻易被厄钰辨认了出来。 这一刻,连表面的粉饰太平都伪装不下去了。厄钰下颚线绷紧,全身都酝酿着压抑到极致的悲苦愤懑。 “义兄不是鬼族,肯定不会吞噬恶罗,所以这些鬼力该是恶罗自愿送你的。他害过你,你该恨他,你要杀他,他也该反抗,可为什么他却把鬼力送你?” 厄钰周身气场变得狂乱,可却始终低着头,以低沉压抑的声音悲苦低问。 韩修看着厄钰满是挣扎的面容,心中惊骇,连忙抬手想握住厄钰的手,想跟他说些安抚的话。 可是手抬起,却是无意识地结出手印,随即将天谛大阵的印记打在了厄钰心口。 ?!!! 韩修愕然,看着天谛大阵的火红标记于虚空浮现,而后猛然印在厄钰心口,最后隐匿于衣衫之下,他双眸渐渐睁大,思维凝固,整个人如同大梦初醒,又如同深坠梦魇,已经在巨大的震惊与打击中,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有满目的荒唐与荒谬。 而紧接着,恶罗的声音轻轻出现在韩修脑海中。 “抱歉啊,我说你输定了,是真的说到做到,这次没有心软了。” “韩修,我知道你这一辈子定然输得很少,能让你输的,恐怕只有被你无条件深爱的人。 “十年主从,我这一生所有的好都在那段时间给你了,可我始终没有得到过你一星半点的爱,所以啊,我不甘心呐。 “没办法,我想我唯一能让你对我另眼相待的方法,就是让你输,彻彻底底的输一次。 “为此,哪怕用上我的命来铺路,我也觉得很值了——修,若是真有轮回路,那我一定在路口等你,哪怕你来晚些,我也等你……等你……” 恶罗的声音渐行渐远,随着融入鬼力里的最后一点神念,彻底消逝。 苟且和莫测,绝情和深情,狠毒和心软……矛盾至极的恶鬼。他赢了,用自己的命布局,让韩修第一次体会到彻头彻尾的,无法反抗的失败。 被天谛大阵的印记打在了身上,而且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厄钰还小,见识浅,甚至不知道有人给他打下了印记,可这一次,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是眼睁睁看着义兄亲手在他心口打下了印记。 原本不会这样的。 自从知道了天谛大阵的威胁,厄钰就一直在深入地研究这针对自己的上古阵法,也知道这种阵法要启动,就必须先在目标身上打下印记。 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在防着被人近身打下印记。 除了知愁,他防所有人,尤其防着义兄。 他当然不愿主动相信义兄想要他死,可恶狱求生的这些年,逼着他清醒,逼着他理智,逼着他明白,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谈感情。 可是到最后一刻,他到底是没能完全防住义兄。 料不到啊,义兄会狠心到这个地步。 上一次温泉池相处那么久,他其实一直小心防着的,可义兄没有动手,还深情地跟他说了好多动听的话。 所以就大意了,没想到义兄那时那么好的机会不动手,竟是为了给这一次做准备。 而且是在他给义兄疗伤时,义兄忽然动的手。 怎么忍心?就这么恨他吗? 厄钰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心中莫名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想象中的不甘。 明明当初被义兄剖心时,他愤怒仇恨到癫狂,日日夜夜地咬牙切齿,要将无情无义的义兄抓回来,要用世上最恶毒的刑罚将他折磨致死,为此,还特地留下了恶罗殿广场外的八根刑柱,要让义兄上去挨个尝一遍。 可是现在他很平静,完全没有想折磨义兄报仇的冲动。 在韩修震惊、愧疚、悔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的注视之下,厄钰面不改色地,慢慢将掌心贴在韩修心口,五指缓缓用力。 韩修想起当初刚被厄钰抓回来,坐在用厄钰真身幻化的骨轿里时,厄钰就是这样的手势,险些挖出了他的心脏。 于是他湿润了双眼,透过眼中水雾最后看厄钰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很想说,自己不能死,因为只要他不死,天机府暂时就无法换掌门,于是也能拖一拖,延迟天谛大阵的启动。 不过也只是拖一时,拖不了一世,因为一旦天机府半数以上弟子起誓,要另选新掌门,那他就算活着,掌门印也不会认他了。 所以没必要挣扎了。 韩修闭着眼,等待厄钰挖走他的心脏,就如同当年他对厄钰做的那样。这世上的事情,无论理由是什么,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亏欠别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韩修想着偿还,面容平静地等待一切的终结。 然而,厄钰按在他心口的手指,却没有持续地用力,就只停留在稍稍贴紧的力度,接着,暖融融的治愈之力缓缓流过来,润物无声地为他抚平身上累累伤痕。 第251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6 韩修愕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厄钰。 厄钰仍旧垂着眸子,浓密睫羽半遮着眼眸,使他俊美面孔显出前所未见的安宁,那种安宁的样子,让他仿若笼着一层柔和的光,让韩修忍不住看的失神和迷惘。 “小钰……”他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轻声唤。 “义兄,别说了。”厄钰也轻声地说话,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可这种平静,却猛地让韩修心如刀绞,因为他已经体会到这平静意味着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小钰被伤透了心,终于彻底对他这个义兄死心了。 韩修心疼的近乎窒息,紧紧捂着厄钰按在他心口的那只手,紧紧捂着,像是捂着厄钰已经凉透了的心,想帮他重新捂热。 “小钰,你听我说,是恶罗,他……” “恶罗死了。”在韩修说完之前,厄钰终于抬起了眼帘,灰暗的眸子看着韩修,用空洞的声音指明。 “——恶罗死了,你自己说的,所以别再拿他当挡箭牌了。” 厄钰看着韩修,淡漠地阐述事实,眼里声里都没有一点情绪,就只有疲惫,无边无际的疲惫,似乎对他而言,现在仅仅是同义兄说话,就足以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可就算这样,他却还对韩修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如同云烟的微笑。 “我知道我从未拥有过义兄,如今也只是被打碎了最后一点自己的幻想,算不上失去什么,如今知愁也没了,因此这世间,我已无牵无挂。 “所以义兄不用再苦心欺骗或者安抚了,我不会跑的,我会乖乖等着天谛大阵降下,成全你筹谋了十三年的计划。” 说完这些,厄钰手掌一推,将已经完全伤愈的韩修推开,也将自己冰凉的手抽出韩修的掌心。 而后,他转身,背过韩修,背过他用一生追逐渴求的义兄,也背过他整个的人世,迈开脚,往恶罗殿的方向走去。 知愁被放在以前韩修住过的那间卧房了,他觉得自己要死的话,知愁身边大概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是不世的恶鬼,是人间的灾厄,是身为天师的义兄所不容的存在。 这天地这么大,除了知愁身边,他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天地间的人和鬼这么多,除了知愁这一个,就再没有谁肯同他共度这无边的孤独。 满目疮痍,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义兄,小钰累了。” “不!不是的!”韩修终于从无边痛心中回过神,大喊着追上厄钰,用力抓住他的手,想要挽留他。 厄钰被拉住,身子晃了晃,却并不回头,只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回去看看知愁,义兄连这也不准吗?” “不是的,小钰,你相信义兄一次……”韩修泪如雨下,瑟瑟地攥着厄钰手腕,不知该怎么抚平他心里的千疮百孔。 可厄钰仍旧平静地低着头,似乎已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仍旧自说自话。 “若义兄实在不准,那你现在就动手吧,可我是一定要回知愁身边的,你与其如此费力,不如直接回去,启动天谛大阵来的省事。” 天谛大阵四个字,如同诅咒,猛然令韩修心中一片震骇惊痛,随即猛然想起,他不该还在这里纠缠厄钰,这于事无补! 他应该想办法阻止天谛大阵,唯有阻止天谛大阵,才是当下唯一能拯救厄钰的办法。 于是他慌乱抱了厄钰一下,然后捧着他的脸,在他额上落下仓皇亲吻,不管厄钰是否听得见,仍旧努力地说:“小钰别怕,义兄一定护着你,一定一定护着你,是不伤你,只护着你的那种护着。” 他说完,再不敢耽搁,以灵力移形,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厄钰在原地僵住片刻,终究不舍地看了一眼韩修离去的方向。然后,这一眼便黯淡,如熄灭的星火,恢复成一地死灰…… 无人料到韩修还敢回来,所以天机府无人防备此事。 在镇谛府掌门季博年的精心策划之下,天机府终于开始并入镇谛府,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天谛两府,而只有一个天师府。 季博年自然成了天师府第一代掌门,成了目前整个人间地位最高的统治者。 不过季博年倒也没有权欲熏心到失去理智,他把天师府掌门就任大典延后,重点是再挑选一个能够配合他共同启动天谛大阵的人选。 因为天机府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天机府掌门印,也就改名为天机印,从此往后只是一个普通的术法物件。 要挑选新的能够启动天谛大阵的人,首先就要原天机府弟子起誓,否认韩修掌门身份。 这并不难,因为韩修为了保护恶狱鬼主,追杀恶罗的事情发生时,在旁围观,甚至后来参与围杀的人里,本就有不少原先天机府的弟子。 只是起弟子誓需要花点时间,需要弟子们默念心诀,并滴血起誓,而天机府四千弟子,要半数以上弟子起誓,多少是要花些时间的。 韩修悄然潜回天机府主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太多弟子,猜测都是被叫去广场进行否认他这个掌门的起誓了。 于是他还算顺利的潜入了位于主峰之上的禁地。 之所以被列为禁地,是因为这里就是天谛大阵的所在之地,而原本用来验证掌门身份的天机印和镇谛印,也都在此处。 在行动之前,韩修已经让笋子进行了大数据搜索,发现当下要阻止天谛大阵启动,只有两条路。 一是杀了季博年,二是毁了天谛大阵,至于天机印,那东西是天谛大阵的伴生物,天谛大阵不毁,那东西就毁不掉。 杀季博年不容易,以韩修如今的修为,跟他勉强五五开,但季博年那边还有七千天师弟子,一挥手就是一支超级大军,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抵抗的了的。 况且杀死一个季博年也只是拖延点时间,下一任的掌门迟早还是会诞生。 所以韩修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釜底抽薪,去毁了天谛大阵。 第252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7 虽然,在笋子的数据库中,关于天谛大阵的一切信息都是秘密级别,根本无法查询,但是韩修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天谛大阵既然叫做阵,那么按照玄幻副本中的常规套路,一切阵法都是有阵眼的,只要毁掉阵眼,就能摧毁整个阵法。 踏过禁地入口巍峨耸立的穹廊,韩修拾级而上,在一片氤氲着蓝紫色光华的甬道中上行。 这座禁地在韩修看来,一直就是个非常反常的存在。明明从外面看,内部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空间,但是等进了甬道,就会面对一条蜿蜒而上,似乎没有尽头的天阶。 这天阶少说有几千级,一眼望不到头,根本不是外面所见的那点高度可以容纳的。 【玄幻副本真够唬人的。】韩修一边上阶梯一边跟笋子吐槽。 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吐槽,因为轻松下来之后,才能更加冷静和理智。 笋子笑眯眯的可爱脸蛋出现在意识中,甜甜的样子越发招人喜欢了。 他陪着韩修聊了一路,不多时,就顺利到达了阶梯尽头的阵坛。 看到四根阵法柱支撑下,天谛大阵在其中隆隆运转,交织盘错的雷亟电光奔腾闪烁时,韩修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呼了出来。 只要把这个东西毁了,这世上就再无真正能威胁到厄钰的事物了。 想着,他运起周身灵力,便要迈步跨入四根阵法柱支撑的大阵之中。 【开启痛感屏蔽。】他对笋子下达指令,同时以灵力给自身撑开防护结界,要以肉身硬扛天谛大阵之中雷亟。 笋子知道他的决心,虽然小小的脸蛋上有难掩的担忧与心疼,可他更知道时机转瞬即逝,与其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耽误时间,不如全力配合韩修放手一搏。 天谛大阵的毁灭之力,从来不是靠启动它的人的力量来运行的,而是阵法本身就一直蕴藏着这股可怕的灭世之威,而启动他的人,其实只相当于开始匣子的钥匙,将这股力量放出来而已。 所以,当韩修主动走进这个“匣子”,其实就等于主动去承受天谛大阵的毁灭之威。 但好就好在韩修是人,而天谛大阵的这股威力主要是针对鬼族的,就像当年韩修代替厄钰承受了一次天谛大阵的正面轰击,但因为是人,所以仍旧活了下来。 这一次,韩修主动踏入天谛大阵,阵中盘踞的雷亟便如滔天巨浪,迎头拍击而来。 韩修只觉得眼前电光四射,白花花耀目一片,身体在庞大雷亟的悍然天威下,变得沉重而滞涩,几乎寸步难行。 他目不能视,但是笋子还是能为他辨别方位。 【往前……再往前……阵眼的位置就在你前面十步。】意识中,笋子捏着拳头,忍着心痛与焦灼,用镇定的声音给韩修指路。 【加油啊老修,没什么能难倒你的,过了这一关,你就可以抱着小钰过上老牛吃嫩草的小日子了。】 笋子重拾老本行,用这种方式给他心爱的宿主加油鼓劲。 韩修听了差点吐血,气的磨牙,不服老地反驳:【你才老,你老笋了!】 【我不老,我一看就是未成年的小可爱。】笋子笑眯眯跟韩修胡侃,看上去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没良心的样子。 可实际上,他监测到韩修生命指数在暴跌。 也许是因为这是阵法中央,是存蓄着天谛大阵全部威力的中心,也许是因为韩修吸收了恶罗的鬼力,使体质发生了偏向鬼族的某些改变,总之这一次,天谛大阵对他的损伤,比上一次要严重。 笋子藏起眼泪,仍旧拼命笑着,继续调侃【就不说你老牛吃嫩草了,毕竟从攻受区别来看,等你干掉天谛大阵,必须是嫩草吃老牛啊。】 这句嫩草吃老牛绝了,一下把韩修给气炸了。 这个暴脾气一上来,力气都大了许多,韩修吭哧吭哧,一口气连走了五步,眼看着接近了大阵中心。 同时他跟笋子扬言:【别瞧不起人,你宿主又不是没做过老牛吃嫩草的事!回头我就吃了小钰给你看!】 这话可不是吹牛,他上一次老牛吃嫩草,那叫一个生猛,某只鸟人一天一夜下不来床。 若是换了小钰的话…… 男人多少都有点下半身支配脑子的时候,韩修稍微顺着自己的话联想了一下,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于是剩下的五步,也一口气闯了过去。 笋子本来十分消极,都做好韩修随时会死的准备,所以才努力地逗韩修开心,希望能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让韩修开心一点。 可谁知韩修脑子里忽然就放起了小黄片,把他都给看傻眼了,然后韩修就走到阵法中心了。 当韩修凝聚最后灵力成剑,朝着阵眼中央的灵玉斩下去时,笋子忍不住感慨:【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宿主。】 竟然能把小黄片当做了动力,真是奔放又彪悍啊。这等韩修回去,某鬼主的下场怕是要比某鸟人更严重,一天一夜肯定打不住啊。 在笋子这样的无声感慨中,韩修灵剑落下,吭哧一声巨响,整个天谛大阵由内而外的掀起一层磅礴波纹,轰然地往四周扩散震荡。 威力之庞大,整座天机府主峰都被震撼,瞬间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 此刻用于起誓的匕首被递到了星缘手上,他原本眸光晦暗,似一个木头人,同其他师兄那样,拿起了匕首,将以血起誓。 但轰鸣与震感忽然传来,从他所在的广场抬头望去,刚好能看见天机府主峰山石崩落,群鸟惊飞,天谛大阵的红光隐隐扩散出来一些,将整个天机府主峰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红雾之中…… 但天机府主峰的禁地内部,韩修仍在承受着磅礴雷亟的重压,而他灵剑已斩下,身体保持着屈膝前倾,举剑劈落的姿势。 只是无边刺目的雷亟之中,那颗拳头大小,通体鲜红的阵眼灵玉,却是丝毫未损。 天谛大阵的雷亟仍旧隆隆盘踞,可韩修只觉得耳畔一片寂静。 斩不碎。 第253章 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8 他拼尽全力的一斩,对这灵玉而言,根本连一道划痕都斩不出。 无边绝望涌了上来,韩修默默睁大着眼睛,即使没有痛觉,也照样感觉到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斩不碎灵玉,而以现在的身体,只怕也无法再支撑着挪动十步,离开天谛大阵。 所以剩下的只有等死了吗? “再来一次。” 绝望的寂静中,有飘渺的声音传进韩修耳中。 韩修猛然一惊,睁大眼睛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然后,他便看到身旁,一道身着淡蓝长袍、银发如瀑的高大身影虚虚显现。 “师尊……”韩修愕然睁大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怀疑这是自己将死之前的幻觉。 莲无觉伟岸的身形立在韩修身旁,眸光睥睨傲然,却未看韩修,而后抬起半透明的左手,握在了韩修的手上。 “再来一次。” 莲无觉看着阵眼灵玉,声音飘渺,握着韩修本已无力再举起的手,帮他把剑重新举起。 这个本该在三年前就仙逝的副本世界的战力天花板,此刻活生生站在韩修身边,若不是他身形是半透明的状态,韩修会以为他当初的死亡只是一个谎言。 “为师死前算出,天谛大阵不毁,人间必毁,因此,强留了一抹残魂在此等你。” 在莲无觉飘渺无迹的声音中,韩修在他的帮助下重新举起了剑,然后,一剑斩落。 这一次剑落下,声音却很小。 一种石头裂开的轻微声响传出,剑锋与灵玉相接之处,先是一道生出一个白点,然后白点加深,变成黑色沟壑,继而猛然往玉石周身蔓延,最后咔嚓一声,整颗玉石龟裂破碎。 与前一次的震撼完全不同,阵眼灵玉被破坏后,天谛大阵便如见了阳光的雾气一样,磅礴雷亟无声化散,就这么悄然消失。 在雷亟消失的最后的光里,莲无觉终于转过头,深邃眸子看着韩修。 他一直是个严厉无情的师尊,除了传授韩修术法,几乎未说过多余的话。当年刚知道韩修在保护厄钰时,也是问都不问就一剑刺了过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韩修印象中严厉刻板的人,此刻露出个浅淡笑容,眼底流露一抹柔和。 “为师很是羡慕你,小小年纪,便已得知这世界的真相,不像为师,至死都困在茫茫无知之中。” 这是一个难得挣脱了世界限制的存在,以世界副本创造的一个虚无的“形”,去窥探更高级别世界真相的人。 这一刻,在莲无觉又是羡慕又是遗憾的注视之下,韩修忽然明白为什么莲无觉会突然寿终——是副本世界的一种自我维护,要将明显超出控制的不安定因素清除。 就好比羊群里,有一只羊不服管束,试图带着羊群逃离羊圈,于是,农场主杀了这只羊。 然而此刻,这只试图逃离羊圈、却被“农场主”杀掉的“羊”,竟在死后对“农场主”做出了反击——副本世界背后的意志要韩修输、要韩修完不成任务,但是,莲无觉要帮他赢! 莲无觉是韩修见到的第一个能“逆天”的人,震撼与敬佩之余,却也只能遗憾地目送莲无觉最后的魂识与天谛大阵一同消散。 而后,韩修再不敢停留,疯狂逃命。 第一次试图斩碎阵眼玉石的时候,引起的震荡就已经引起了周围的注意,韩修逃出禁地时,外面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勉强以瞬形之术逃离了最密集的包围圈,但天谛大阵已然重创了他,尽管逃出,却伤痕累累,更不剩多少灵力。 听着身后山洪一样的追杀声,韩修心里凉飕飕的,预感莲无觉师尊虽然帮他破了天谛大阵,可他大概还是无法坚持到任务完成了。 韩修经历过的绝境苦战太多了,好像曾经很多次陷入几乎没有生还机会的困境。 但是他又好像总是那么顽强,一次又一次从这样的绝境围杀中生存下来。 他记忆中第一次的绝命围杀,是【太傅】副本里,带着少年李恤杀出断云谷那一次。那一次他很强悍,但其实心里挺没底,也就拼着一口还没死就不能放弃的信念,最终杀出了重围。 但是这一次…… 【笋子,我觉得我不行了……】 眼前刀光剑影,血已经糊住了眼睛,眼前的世界完全是鲜红的一片,却连抬手去擦拭的空隙都没有。 因为只要他稍稍放松,身上就又挨了一刀、又挨了一剑,即使有痛感屏蔽感觉不到痛,可生命迅速流失的感觉仍旧是清晰且明确的。 【我快死了,对吧?】 意识中,笋子紧紧抿着嘴唇,满脸心疼,却因为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韩修经历过太多次生死关头了,也体会过太多次死亡。 他知道死亡逼近是什么滋味,体会过那种灵魂将与身体分离的紧迫感。 【太郁闷了,难得有人在关键时刻给我帮了那么大的忙,结果是自己撑不下去了……】 韩修跟笋子吐槽时,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连维持灵剑的灵力都不足了,原本在要格挡几把砍向自己的剑锋,结果灵剑忽然溃散,手中空了。 于是,剑锋砍在他手上,砍在他身上……他成了个手无寸兵的凡人,落入无数手持利刃的天师的包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本能地抬手挡住头,想往后退。 可后退,背上也有刀剑砍来。 无处可退,无路可逃。 【幸好还有痛感屏蔽,不知道疼,不然这么活活被砍死也太惨了。】韩修在心里对笋子苦笑自嘲,虽然挺惨的,但是自觉只要不痛,不管死相多惨烈,那都可以算是死得安详。 但是在最后一剑砍在韩修脖子上时,一个人闯了过来,一道结界在他身边撑开,为他挡开了所有刀剑。 韩修半跪在地上,艰难而恍惚地抬起头。 他看到一个穿着青衫,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的身影站在他身边,正举着双手,努力而艰难地护着他。 看清这身影的一刻,韩修眼眶忍不住湿了,心里最先生出的感受是惋惜。 “傻星缘,何必呢……”他虚弱张口,发出轻不可闻的声音。 第254章 大结局(上)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79 星缘只昂着头不看他,也不理会他,一双眉用力皱着,脸上是一种倔强又愠怒的表情,是在咬牙切齿地怪着、恨着韩修。 这种表情从他亲眼看见韩修背叛人间的时候,就一直保持在他脸上,即使到这一刻都不曾褪去。 他是听着韩修拯救人间的传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间小乞丐,成为天机府认可的小弟子,然后怀着一腔崇敬与暗恋照顾了韩修三年。 虽然早就猜到韩修与厄钰关系不一般,但是亲眼看着韩修背叛,他还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由爱生恨。 可到看着韩修陷入任人宰割的绝境,他还是下意识冲上来,准备用自己的命护韩修一程。 同时,眼泪已经滚落他满脸。 诚如韩修所言,他这个行为很傻,很不值,因为他根本救不了韩修,那么多天师一波波冲上来,他这点修为,要不了多久结界就会被击溃,到那时,他会和韩修一同被碎尸万段。 根本救不了韩修,只会白白赔上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情? 星缘一开始想不通,于是一边固执地撑着结界,一边仍顶着一张充满怨念与恨意的脸。 但是当他忍不住偷偷垂下眼眸看韩修,与韩修被血糊住,狼狈虚弱的视线对上时,他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 “师兄,我愿意陪你粉身碎骨。”他这样说道,脸上的眼泪忽然就干了,对韩修露出个灿烂如朝阳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战圈最外围,季博年也陷入苦战。 其实季博年和天师府高阶弟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围杀韩修,如果他们也从一开始就参与,韩修那被天谛大阵摧残过的身体,根本撑不到现在,而星缘的结界,大概也扛不住季博年一剑。 季博年和天师府的高阶弟子,是被厄钰拖住了。 厄钰原本回到了恶罗殿,在曾经住过韩修的那间寝房中,默默陪着知愁,同时等待天谛大阵的降临。 他心口的天谛大阵的印记鲜红灼烫,与他已然成就无相恶骨真身的体质形成激烈的反应。 但是这种程度的痛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他就静静陪着知愁,望着知愁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全无声息的躺着,像一具已经空掉的躯壳。 他忍不住想,假如知愁心智健全,能说会道,临死前,会不会对他充满怨怼?还是会安慰他不要紧? 然后他想起小时候被恶罗抓到,义兄将他救回来,然后背着他回家的时候。 他知道义兄肯定伤了,不然义兄不会那么虚弱。可是义兄绷着脸说没事,不要紧,满不在乎的样子强大而可靠,却又令他每每回忆起便无尽心疼。 “这条命该还给义兄了,既然他这么想要的话……”厄钰如此想着,伸手为知愁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然后就在这时,他心口一直存在的灼痛感,忽然就消失了。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到他茫然地低下头,扒开心口的衣襟,发现那原本红光灼灼的印记,确实消失无踪,整个表情便僵住。 又疑惑又迷茫,不知道这具体代表着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印记消失就代表天谛大阵毁了,可是那已经存在了千年的天谛大阵怎么会自己毁了呢? 然后他想起义兄临走前抱他,对他说了一些话。 当时他因被义兄亲手打下天谛大阵的印记而伤心绝望,耳边只有轰隆隆的世界崩塌的虚幻的巨响,但是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想起,义兄当时是说要护着他,是完全不伤害他的那种护着他。 于是下一瞬,厄钰猛然冲出了恶罗殿,冲出恶狱,青天白日的,化出无相恶骨真身,直接杀上了天机府主峰。 季博年与数百天师精锐迎战,顷刻间杀的天地变色。 虽然厄钰来的突然,季博年毫无防备,可是厄钰虽强,却只有一个,而季博年带领天师精锐强阻,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于是这一场,便成了焦灼的车轮战。 韩修从山顶禁地冲出来,厄钰从山下往上杀,中间是一条蜿蜒而冗长的山道,但彼此之间隔了天师府七千弟子。 “闪开!!!”厄钰低沉怒喝,无相恶骨真身猛然暴涨,身形成了一座裹挟着磅礴黑气的山峦,接着直接无视脚下蝼蚁,如巨象过蚁群,直接就这么碾了过去。 当他一路碾压到山腰,终于看到了被包围的韩修。 韩修一身是血,虚弱地半跪在地上,身边是那个当初险些被厄钰捏死,但厄钰念着他照顾了韩修三年,便最终放他一马的星缘在努力撑起结界,在替他护着韩修。 星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撑了那么久,虽然是做好准备要陪韩修粉身碎骨,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底子好像比想象中厚实一点,在那些随便抓一个都比他强的天师的围攻中,居然死死地撑住了。 尽管撑到最后血从嘴里往外涌,但他真的撑住了,撑到那个当初差点捏死他的无相恶骨的到来。 “义兄!” 厄钰看清韩修惨状,痛呼一声,巨手劈落,将那些围着星缘结界劈砍的天师劈的七零八落,而后无相恶骨真身匍匐下来,两臂环住,将韩修和星缘笼罩其中。 然后厄钰在恶骨之下幻化出人形躯体,跪着扶起韩修。 “义兄……义兄……” 韩修看见他来,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人躺在厄钰臂弯中,真是觉得心头好安宁好温暖。 “小钰,义兄这次护住你了……我把天谛大阵给毁了……” 他枕着厄钰的手臂,笑着跟厄钰说话,神情与口吻之中,都是藏不住的自豪和满足。 厄钰哽咽着点头,显得慌乱又无措。 “我知道,小钰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义兄,我不该怀疑你的……我该从头到尾相信你,我该对你深信不疑……” 他一手托着韩修,一手扶着韩修的脸颊,手指哆嗦着为韩修抹去满脸血水。 可是擦不完,怎么都擦不完,韩修的身体像个被戳破无数口子的袋子,血从他身上很多地方涌出来,根本止不住。 “义兄撑住,我给你疗伤。” 厄钰颤声安慰着,把韩修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所有鬼力都渡给韩修。 可是他与韩修隔着人鬼殊途,鬼力的治疗速度,已赶不上血液奔流出去的速度。 飞速失血令韩修眼前发黑,全身也无比的冰冷,虽然意识中,系统发来贺电,男主仇恨值已清零,可是都对眼下绝境没有意义。 完成任务和脱离位面已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陪着厄钰活下去啊! 于是,韩修一把攥住厄钰衣襟,用最后的力气说:“小钰,带我回恶狱!” 厄钰看着韩修的血在脚下蔓延,心痛的无法呼吸,再听见这样的要求,下意识便摇头。 “不行,你伤得太重,恶狱的鬼气会加重你的伤势!还是在人间对你更好。” 韩修哪里还顾得上恶狱鬼气的侵蚀,只想立刻到知愁身边,想尽最后的努力和知愁接触,尝试和知愁连接起来。 于是他用几乎愤怒的口吻低呵:“带我去见知愁,带我去!!!” 第255章 大结局(中)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80 生死关头,竟然是要见知愁,这显然会让厄钰震惊又疑惑,可韩修顾不上了,用一副见不着知愁死不瞑目的表情强势命令。 厄钰被韩修眼里的决然震慑了一下,心中下意识以为,义兄其实真心喜欢的是知愁,会护着自己,可能也只是顺遂知愁的心意。 这想法只是一种本能的联想,但是当下已顾不上失落或者吃醋,只有让义兄满意,才是他当下最需要去做的事情。 于是他连忙抱起韩修,无相恶骨真身拔地而起,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轻而易举从人群中穿过。 得益于无相恶骨真身的可大可小,虽然以一挡七千还有些困难,不过单纯要逃离却并无难度。当然,也没忘了星缘。 过了断恶墙,天师们便不敢再深入追击,厄钰撤去无相恶骨真身,以人形带着韩修瞬形移动,只求能尽快满足韩修见到知愁的愿望。 星缘修为不高,跟在后面追的辛苦,虽然远远被落下,却始终坚持着,并未真正跟丢。 一路上,厄钰仍竭力用鬼力为韩修治疗,虽然心底知道一切都已来不及,可却不敢有分毫的懈怠和放弃。 “义兄,我们到了,你要看的知愁……义兄……义兄?” 终于回到了韩修住过的那间寝殿,厄钰抱着韩修进来,快步走到床前,让韩修看躺在床上的知愁。 可是他唤了几声,却未得到回应。 回应厄钰的,只有寝房中一片的死寂。 厄钰缓缓低下头,红色的眸子看向怀中的人。 韩修依偎在他怀里,苍白的脸孔紧紧贴着他的心口,眼帘闭着,是一副安详的睡颜。 “义兄……”厄钰压抑着满心的胆颤,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可是韩修就那么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不,义兄,你别走……” 厄钰懵了,缓缓地跪下来,把韩修放在床上,放在知愁身边,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把韩修和知愁的手放在一起握着。 “义兄,你不是要见知愁吗?他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别走,就算你喜欢的是知愁,我也会祝福的,只求你别走……你别走……” 然而不管厄钰怎么恳求,韩修终究是没有反应的。他的心口是平静的,没有一点呼吸带来的起伏,手掌也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 厄钰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仍旧不断往韩修体内注入鬼力,要为他修复满身伤痕。 可是已经失去了生命与灵魂的躯体,已无法容纳他的鬼力,更无法在鬼力的帮助下愈合伤口。 星缘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便看见厄钰跪在床前,一动不动,像个石雕一样默默看着韩修。 而韩修躺在那里,已然没了丝毫声息。 …… 一片茫茫无边的昏暗之中,像是在一个虚空之地。 韩修从未身处于这种陌生的环境里,茫然且惶惑。 “我应该是死了……”他如是想到,心中悲凉一片。 可是悲凉过后,心疼与疑惑却无边无际地涌上来。 他死了,是死在厄钰怀里的,厄钰该难过成什么样啊?只唯独庆幸,当时就觉得和知愁建立联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至死都没有透露知愁是他的无心傀儡的真相。 否则光是愧疚,恐怕就能活剐了厄钰了。 韩修难过的想着,然后开始呼唤笋子。 一般来说,只要他死亡,而且任务显示完成,就会自动进入下个副本世界。可是这一次有点奇怪,非但有没有自动进入跳转,反而连笋子都不见了。 韩修不死心,好不容易坚持到任务完成,至少让他跟小钰道个别啊,不求相守,至少好好道个别啊。 这一世他们太难了,无论是他,还是小钰,都太难了,吃得苦那么多,结果到头来,只剩个生死两别的无限遗憾吗? 尤其是小钰,作为活下来的那个,他要怎么办? 韩修不甘心,疯狂在黑暗中摸索和寻找,想要找一条出路。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就好像被遗忘在时空裂隙当中的尘埃,出不去,回不来。 过了好久,久到韩修精疲力尽,一切不甘都化作悲哀,只能无力地躺下。 最后实在是心力交瘁,韩修只能强迫自己睡觉。 虽然灵魂状态睡觉很奇怪,但是睡觉的感觉还是一样的。 他甚至还做起了梦,梦见好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那些都是他没见过的画面,但是却都感觉到熟悉。 画面里的环境应该是在恶狱,而厄钰是这些画面里的主角。 他虽然养育厄钰十年,可厄钰真正蜕变并强大的那三年,他都是完全缺席的。 可是在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韩修愕然发现,这些梦境,恰恰是他缺席的那三年里发生的一切。 【恭喜宿主——更换绑定完成——记忆整理完毕——记忆传输完毕——】 浑浑噩噩的虚空中,笋子熟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韩修先是愕然,然后终于再一次看见了笋子可爱的小脸蛋。 【好久没见我了,急坏了吧?】笋子笑眯眯地问道,一脸可爱相。 韩修惊得怔住,接着几乎潸然泪下。 他在意识中奋力抱了抱小笋子,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你还在就好,还以为你被黑心老板给扣了,不让见我了。】 笋子笑脸仰起,摇了摇说:【没有啦,只是你换身体的程序有点麻烦,花了点时间而已。】 韩修原本都做好准备去下个世界了,结果笋子却说换身体。 韩修原地怔住了一会,接着巨大的惊喜在他脸上绽放。【我跟知愁连上了?】 【当然连上了,你一断气,灵魂就自动转移到知愁身体里了,只是这中间的程序很麻烦,所以耽误了时间。】 【之前我一直在研究你和知愁重新联系的规律,当时一直找不出,现在才明白——你和知愁连上是有个被动条件的,那就是你原来的身体挂掉。】 无心傀儡术一旦发动,原来的身体必死,但韩修逆天而活,所以无心傀儡术就卡bug了,如今他原来的身体终于死了,于是,无心傀儡术正常运行,他自然就进入知愁体内了。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韩修操控知愁,要么是在自己极度虚弱,要么就是干脆在昏睡失去意识的时候,因为虚弱和昏睡,都是接近死亡的状态,所以更容易连接。 不过韩修还没高兴多久,笋子就幽幽地说:【要庆祝还是等晚点,你现在赶紧醒醒,男主以为你死了,现在情况不好呢。】 现实中,其实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了。 厄钰要救韩修,明知韩修身躯已冷,却仍不放弃,拼了命将一身修为灌输。 可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让他无限虚弱下去。 偏偏恶狱叛乱势力再起,中间又起了一场大战。 厄钰这时本已没了求生之志,是想着要护住韩修和知愁的躯体,才勉励杀出重围。 韩修是在一处隐秘山洞中醒来。 他原先的肉身躺在一旁,而厄钰血染遍体,闭着眼,趴伏在旁边。 韩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颤抖着伸手去推厄钰。 没有反应。 笋子这时弹出来,摇头说:【伤太重了,已经跟死了差不多。】 闻言,韩修心脏如被撕裂,脸上血色瞬息褪尽。 见他吓成这样,笋子连忙补充:【有救有救,别忘了,他元神真骨还在咱保险箱里呢!】 元神真骨,厄钰这小笨蛋第一次知道自己错怪了韩修的时候,直接从体内拔出来,交给韩修谢罪的,也说是给韩修关键时保命的。 啪嗒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重重从眼眶滚下来。 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韩修连忙取出元神真骨,小心翼翼放入厄钰胸膛,为他治疗伤痕累累的身体。 该苦尽甘来了吧? 韩修流着泪,心酸想着,念着,甚至是祈祷着。 然后终于……厄钰的眼睛睁了开来…… “知愁?”看见眼前人,厄钰虚弱地唤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 韩修露出个凄惨至极的笑,想像之前幻想过无数次那样,用知愁的手给他脑瓜重重来一下。 可到底没舍得。 韩修笑着,哭着,把手放在厄钰头上,轻轻抚摸,说: “叫义兄。” 第256章 大结局(下)恶狱鬼王vs矜持天师81 韩修在知愁体内醒来已经过了七天,除了一开始说话有些不顺畅,后来渐渐习惯,已经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前几日他一直在忙着帮厄钰修复真身。 虽然得益于元神真骨无损,性命无忧,但也真是伤到了根基,要是不好好调理,要完全恢复也是难办。 韩修如今用着知愁的身体,体质已经无限接近鬼族,而且这身体强悍非常,所以反过来给厄钰治疗,就十分方便高效。 所以第三天的时候,韩修就已经帮厄钰把所有的伤势恢复好了,而剩下的几天,用来给彼此一点接受和适应的缓冲期。 韩修已经以副鬼主的身份清理了恶狱之中的叛乱势力,彻底拔掉了恶罗留在这里的隐患。 这些事情厄钰是不拿手的,但韩修刚好很擅长,因为他给恶罗当狗头军师的时候,对恶罗的心腹基本都认识。 没有了内忧,总算是心安了,至于外患嘛,反正天师不敢进恶狱放肆,所以外患也不用管。 至于恶狱众鬼那边,冲击其实也是很大的。 原本高冷沉默的副鬼主,突然会说话了,而且做事雷厉风行,简直比鬼主本尊还吓人。 可偏偏他还不止吓人,他还擅长笼络人心,稍微花点心思,就把恶狱离散的鬼心收拾的服服帖帖。 简直是活见鬼了,但是又很服气。 于是韩修剩下的事情,还是怎么跟小钰度过尴尬期。 倒不是厄钰对他有什么怀疑或者其他想法,而是忽然得知自己一心一意当兄弟的知愁,竟然是义兄,这件事对厄钰来说,着实冲击不小。 韩修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醒过来,开口让厄钰叫义兄时,厄钰那种震惊瞪大眼的样子。 说实话,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于是某老牛当场把持不住了,激动搂住某鬼主的后脖子,把脸凑过去就想吻。 实在是太难不动情,经历几番生死,还以为小钰保不住了,终于失而复得,那份激动喜悦,实在是无法克制。 只是韩修这样激动,某鬼主却还蒙在鼓里。 可怜厄钰当场受惊,甚至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倒退逃开,最后用手背抵着被韩修亲过的嘴,瞪眼缩在山岩角落,瑟瑟发抖。 韩修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该给小钰先说清楚的。 于是他注视厄钰的眼睛,用最温柔、最可亲的声音说:“小钰,别怕,是义兄啊。” 结果,厄钰直接双手抱头,重伤的身体未痊愈,脑子越发错乱了。 然后韩修注意到他嘴唇在动,像是在小声念着什么。于是凑近一些去听,就听见厄钰说: “我是死了吧?我一定是死了的,不然怎么会看见这么荒唐的场面……义兄是义兄,知愁是知愁,我一个都没保住,一个都没保住……现在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我的惩罚……” 韩修默。 哎,可怜孩子。 之后着实是花了不少时间,韩修总算让厄钰明白了知愁是他无心傀儡的事。 只是那之后,厄钰就直愣愣盯着韩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两行泪不停涌出来。 恶鬼没有泪,眼里流出来的都是殷虹的血。 韩修看的心惊胆战,一边安慰一边给他擦。 可是不管怎么擦,那两行血泪就是擦不干净。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韩修只能轻轻抚摸他的后背,默默陪他释放这股崩溃的情绪。 只是那之后,厄钰就变得寡言。 虽然还是会叫他义兄,会配合治疗,但是几乎不主动说话,每次韩修出现,他也几乎不抬头看韩修,眼神一直在回避。 韩修试着想解开他的心结,但是厄钰反而回避的更厉害了。 韩修本以为厄钰只是暂时的不适应,结果七天过去了,厄钰还是那副刻意回避的模样。 终于这天晚上,韩修忍不了了。 【看来是太惯着他了,我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他居然晾着我,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韩修一把撸起袖子跟笋子抱怨,一副要振夫纲的架势。 笋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贼兮兮地笑着提醒:【对对,不能惯着他,快快,去吃了他,让他尝尝你老修的厉害。】 韩修之前闯天谛大阵,可就是想着这一段刺激画面撑住全场,如今尘埃落定,要是不把当初那些想象付诸实践,实在是很对不起自己。 不过当时豪气干云,事到临头韩修却有点畏首畏尾。 【合适吗?那傻小子差点死了,这才好几天,我这时候去会不会太凶残了?】 【凶残个p嘞。】笋子一脸嫌弃加不忿。【别说他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就说他当初吃你的时候,考虑你的身体了吗?你当时的情况,又比他现在好到哪里去?】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了,何况是义兄弟。 韩修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拳头一捏,决定说干就干。 不过他没有立刻去找厄钰,而是先去逛了恶狱的花楼。 另一边,厄钰虽然一直回避韩修,但是私下里却一直关注着韩修的动向。 听说韩修去了花楼,整个就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心头更是一凉,又慌又醋。 但是一想到自己对义兄做过的混账事,以及义兄连续十几年从不间断的,对他的付出与保护,他就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去干涉义兄的生活了。 别说干涉义兄的生活,他甚至觉得用自己污秽罪孽的眼睛多看义兄一眼,都是在亵渎义兄。 于是,他就这么消沉安静的,又默默坐了下来。 恶狱的夜晚幽暗,看不到一点光,厄钰无声坐在床边,两手搁在腿上,不声不响,似乎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幸亏韩修现在用的是知愁的身体,对厄钰的气息尤其敏感,否则八成会以为厄钰根本不在房里。 发觉韩修进来,厄钰才从这种几乎融入黑暗的静默中脱离,黯然的面孔缓缓抬起,有些木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韩修。 “知……义兄。” 厄钰还有点不习惯知愁变成了义兄,开口差点叫错。 然后他又不敢看韩修了,脸垂下去,有些尴尬地问:“义兄不是去花楼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他努力让语气变得自然平和,但韩修还是从中听到了拼命藏起来的醋意和不安。 于是心情大好,笑着说:“花楼的美人,不如我家鬼主陛下好看啊。” 厄钰:“……” 所以,义兄是为了他,才没有留在花楼过夜? 厄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乌黑双眼深深看了韩修一次。 无心傀儡是可以随主人心意,逐渐变回原貌的,所以当他仔细看,便已经能从原先知愁的脸上,看出七八分的韩修的神韵样貌。 厄钰看的心中动容,终于打破数日的隔阂,主动伸手抱住韩修腰身,紧紧搂着不松手。 “义兄,我想为你去死。”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韩修默了。 知道这是厄钰有感而来的真心告白,所以韩修心里是感动的。 但是不多。 这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突然说什么去死之类的话,也不怕晦气。 “我不要你为我死,我只要你活着,我们都为彼此好好活着,好吗?”韩修抬手抱住小钰的肩膀,声音温柔。 厄钰听得心尖微颤,尽管自觉无颜和愧对,但也能明白义兄的期许,于是最终仍用力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韩修忽然换了种口吻,音色里都透着些微狡黠与暧昧。 “眼下,义兄确实要你‘做’点事情,还希望你不要拒绝……”韩修看看厄钰,笑容灿烂又邪气,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拒绝也没用~” 他上花楼逛一遭,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这要还不能成攻,岂不是白费力? 掌风拂过,吹熄外间的烛光,只余里间一盏灯火如豆,莹莹暖光充盈满怀。 “义兄?” “别说话。” “可我想说。” “说什么?” “……义兄,我想问……我,可以陪你一辈子吗?” 充满期待,又不敢太奢望,小心翼翼的样子。 韩修伸出手,捧住他垂下去的脸。 四目相对,静谧的对视,彼此眼里都只有彼此的倒影,刻进心里,融进灵魂。 韩修笑了,满心知足。 “真好,我也想陪你一辈子。” …… (恶狱鬼王篇·正文完) 第257章 (番外)副鬼主叛变了! 恶狱副鬼主叛变了。 这叛变发生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当时是在恶狱大殿,众鬼将齐集,正在商讨恶狱大事。 副鬼主莫名其妙的癫了,一脚把鬼主陛下从宝座里踹了下去。 众所周知,当今的鬼主陛下乃是无相恶骨幻化,法力无边,悍猛非常,当年曾单枪匹马杀进天师府,迎战七千天师,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可这次不知怎么阴沟里翻船,轻易被副鬼主偷袭成功。 回想鬼主陛下当时从宝座滚下来的场面,众鬼无不掩面心虚。 摔得好惨的,真的,九级玄阶,他就滚了九个圈,最后一圈才以半跪姿态立住。 然后就错愕的抬着头,仰视还站在玄阶之上的副鬼主。 若是平常,谁敢冒犯鬼主陛下,众鬼将必是一拥而上,将那大胆宵小就地正法。 可要是在宝座正殿,性质就不一样了。 恶狱的规矩,强者为尊。 若有新生大鬼想挑战至尊权威,可以直接在大殿发起挑战。 所以副鬼主踹了鬼主的这一脚,其他鬼将非但不干预,还得帮着张罗。 张罗什么? 擂台啊。 恶狱政权更替的大事,除非有一方投降或死亡,否则当然不可能是区区一脚就能定下来的。 而且对于无聊的恶狱万鬼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大趣事。 要做比较的话,恶狱鬼主更替,那就跟人间过节或喜事一样,得张灯结彩,大操大办,轰轰烈烈,热情昂扬。 所以副鬼主当众踹了鬼主一脚,这在大伙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要夺权了。 于是在场众鬼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无比默契,无比激动,热热闹闹去准备擂台了。 看他们热火朝天的劲儿,比之人间过节时的小孩,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他们一窝蜂走光,大殿安静下来后,剩下两人就尴尬了。 “义兄?” 厄钰还半跪在玄阶下面,小声地唤了一句,满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委屈。 韩修还站在宝座旁,尴尬把视线移走,看天花板。 “那什么,不是故意的,刚脚抽筋了。”他解释,但解释的很不走心。 大概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很不地道,韩修心虚,不敢看厄钰,把手递到眼前,装作很认真地挠指甲。 现在这个身体更接近于鬼,指甲都是黑色的,坚硬光滑,挠起来真是压力山大。 意识里,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弹出来认真科普。 【宿主,就算上次反攻没成功,也不用这么大火气啊,这当众把男主踹下去,按规矩就是正式向男主权威发起了挑战。】 【我知道。】韩修无奈对笋子坦白,【我不是记恨反攻的事,我踹那一脚也真不是故意的。】 是了,上次某老牛雄赳赳气昂昂表示要反攻,甚至为此做了好多准备,结果事到临头,看某鬼主重伤未愈的样子,还是心软没下手。 按理这事责任不在厄钰,韩修也没理由记恨什么。 【那你为啥踹他?】笋子就不明白了。 提起这事,韩修莫名火起。 【因为他刚刚突然当众说要大婚,要安排鬼将操办事宜。】 韩修踹翻厄钰之前,厄钰确实是说了这么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不过还没说大婚对象是谁,就被韩修一脚踹下去,于是后浪盖过前浪,众鬼将不由就忽略了鬼主要大婚这事。 笋子对韩修很了解,听完理由后,只稍稍意外,然后就忽然明白了过来。 【ptsd啦?】笋子一脸担忧的问。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突然想踹而已。】韩修否认,眼里也是哭笑不得。 厄钰刚刚说话的样子,某一瞬间忽然就和某不孝子重合了。 而且又是雷同的场合:大殿、高阶、宝座、大婚…… 于是韩修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哐的一下就踹了。 别说,踹完挺爽。 毕竟都是那一条魂魄嘛,踹的不冤。韩修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故作镇定。 结果视线往下,看见厄钰那双满是委屈与不解的大眼睛,他心里咯噔一下,良心痛痛。 “义兄……”厄钰站起来,用很小的声音又唤了一声。 “额,诶,义兄在。”踹人一时爽,踹完心慌慌,韩修答话都答得慌张。 只见厄钰迈开步,一阶一阶走上来。 然后他忽然弯腰,将韩修横抱入怀,接着就地坐在台阶上,一手扶着韩修后背,一手轻抚韩修小腿。 “哪条腿抽筋了?我帮你揉。” 韩修:“……” 没想到厄钰真信了他的胡诌,于是只好动动左腿,表示是这条腿抽筋不老实。 厄钰于是手指轻轻用力,从上往下,仔细给韩修捋着不听话的小腿肌肉。 看他捋的认真,韩修忍不住问:“你不生我的气?” 厄钰回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韩修。 然后忽然靠近,额头亲昵抵着韩修额头,声音低沉磁性,在韩修耳畔摩挲。 “义兄要是喜欢踹我,想怎么踹、想在哪里踹,都可以,我都喜欢。” 卧槽卧槽卧槽! 韩修心里一万个卧槽炸开,忍不住疯狂吐槽:这是什么抖m发言,你这样说话很危险啊鬼主陛下! 然而厄钰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给韩修揉腿的手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往上,再往上…… “别闹,说正经的。”韩修两手捧住厄钰的脸,把他想往自己怀里钻的脑瓜推开一点距离。“这个事麻烦的,鬼将都以为我要夺权了!” “不麻烦。”厄钰笑着说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难办。“打擂台而已,我输给你就是了,你当鬼主,我给你当副鬼主。” “瞎说!你怎么能当副鬼主?!”韩修一脸正色,对这个说法表示严肃拒绝。 这可关系到位面总任务的,可不能马虎。 厄钰不知道这点,完全不在意,脑袋还往韩修怀里贴,甚至暧昧地笑出声。 “好,那我不当副鬼主,我当你的禁luan。” 卧槽,这种话……是来索命的吧? 韩修深吸一口气,再怎么老谋深算也感觉招架不了。 怕再听下去自己要把持不住,他一下从厄钰腿上跳起来,拔腿就溜。 “义兄去哪儿?等等我。” 哐当一声,韩修回到卧房,反手就把大门关了。 厄钰追到门外,一脸委屈地敲门。 “义兄,你怎么了?我又惹你不开心了吗?那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对,你打我。” 听着他的声音,韩修哪敢让他进来。 想当初反攻不成,虽然心疼占了大部分,但也有脸皮薄的缘故。 除了特别情难自控的关头他能豁出去,像现在这样十分清醒的谈情说爱,怎么说呢,感觉老脸非常的热,非常的烫,非常的挂不住。 门外厄钰又软磨硬泡了许久,见韩修态度坚决,于是就妥协了,用一种很失落的口吻,小声说: “是我不好,看来是又哪里做的不好,惹的义兄厌弃了。” 和之前那种腻歪的口吻不同,这次好像是真的失落。 韩修心里一咯噔,心说老子就是脸皮薄,怎么就扯到厌弃你了? 想着手就下意识拉开门,想把那胡思乱想的笨小子叫回来。 结果门一开,厄钰英俊挺拔的身影就直直戳在门口,竟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你没走?”韩修直愣愣,看着厄钰有点回不过神。 “义兄没有叫我走,我怎么会走?”他脸上含笑,边说话,边就倾身凑近过来。 他如今比韩修还要高出半个头,想要近距离亲昵,就得先弯腰。 韩修冷不防被他凑近,有些失了方寸,竟直接后仰,险些摔倒。 幸好厄钰及时捞住他腰。 “义兄,你是不是在害羞?”厄钰盯着韩修双眼,忽然很认真地问。 “瞎说,怎么可能?”越是被说中痛脚,越是急着反驳,韩修说谎都不用过脑子,直接就是义正言辞的否认。 可是说着话,脸就眼看着红到了脖子根,连耳廓都红的发烫。 “你、你先起来……”韩修逃避似的垂低眼帘,说话都有点结巴。 厄钰捞住他腰身后,一直就保持了这么个后仰的姿势,韩修是半靠在他臂弯的,不上不下很是别扭。 不聊厄钰非但不起,反而膝盖一弯,抱着韩修就地倒下。 妖兽啊,这青天白日的! 韩修心里鬼叫一声,简直要疯。 可是厄钰盯着他,却问:“义兄从花楼回来那晚,其实有些事情想做,但没有做对吧?” 韩修:“……”脸更红了,不敢回答。 厄钰像是从他表情里读到了答案,乌黑眸子染上暧昧笑意。 “不想试试吗?”他声音低沉的问,面孔埋入韩修颈窝磨蹭,“可以试试,就算我会反抗,你也不一定全无胜算。” 敢把话说道这份上,连系统都听不下去了。 【卧槽韩老牛,这小子瞧不起你!】笋子在意识里拱火,那叫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修终于不能忍,翻身骑到厄钰身上,牢牢压着他。 “臭小子,你真以为我不敢?” 厄钰笑的跟朵花一样,说:“我猜义兄不敢。” 说完还把两手枕在脑后,一副“我就看你敢不敢”的自在模样。 这韩修能忍? 他不能忍! 然后…… “哟,已经打起来啦?”几名鬼仆探头,看着叠在一块的两位鬼主。 鬼仆智商不高,平时都只听从命令办事,这时也不知道怕,公事公办说: “在这里打不算,得上擂台,擂台已经搭好了,恶狱万鬼们都在等见证呢。” 韩修正在拆厄钰腰带,闻言清醒过来。 擂台还得打啊,得稳住厄钰的鬼主地位再说。 “走!” 韩修命令一声,拽着厄钰腰带就把人拉上了擂台。 擂台真是好大、好高的一个擂台。 原本韩修以为是临时搭的草台子,结果过去一看,好家伙,那简直是一座高楼。 而楼下,恶狱万鬼乌泱泱,简直看不到头。 “恶狱里面很难有什么娱乐,看鬼主打擂台,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盛事了。” 见韩修被惊着了,厄钰从后面贴近韩修,在他耳边细心解释。 韩修虽说听闻过此事,但亲眼所见却是头一遭。 站到擂台上,一眼往下看去,吃瓜的,摇旗的,呐喊的,干什么的都有。 这场面,放现代简直就是大型演唱会现场,而他两个鬼主是明星。 “义兄,快打吧,打完了我们回房。”厄钰像是着急了,在韩修耳边吹了口气催。 “正经点!”韩修气恼,用手肘捅他一下。 结果厄钰居然就捂着心口,单膝跪地,蹙眉发出痛呼:“啊~我输了。” 韩修:“……”我嘞!碰瓷儿啊! 在韩修震惊得瞪大眼时,台下已经发出潮水一样的欢呼。 “恭迎新鬼主——!新鬼主万岁——!” 韩修被这呼喊声震得脑瓜嗡嗡,在意识里狂敲笋子。 【不算吧不算吧?男主碰瓷,这不算任务失败吧?】 笋子正在吧嗒吧嗒地磕瓜子,已经看戏好一会儿了。 【放心吧,你也不听听他们喊的是什么。】 韩修懵了一下,这才重新去听万鬼呼喊的声音。 原来在恭迎新鬼主的呼声后面,贺词就开始不对劲。 “恭喜新鬼主!” “恭喜鬼主!” “恭喜两位鬼主!” …… 【你们两个在恶狱腻歪这么久,真当恶狱万鬼是瞎的,会看不出来你俩啥关系?放心吧,早有懂事的鬼将把消息发出去了,而且这哪是什么擂台,根本就是礼堂好吧?】 韩修震惊,这才注意到,这所谓的擂台搭的着实太盛大,而且满眼喜庆热烈的大红, 就连下面那些呼喊贺喜的群鬼手里,也是举着各种白头偕老之类的牌子。 韩修感觉呼吸一滞,一颗心仿佛被一列迷你小火车狠狠撞了。 恰在这时,他垂于身侧的手被人珍而重之的握入了掌心。 韩修茫然低头,便见厄钰依然半跪在他身前,双手捧起他左手,然后珍重无比,虔诚无比,轻轻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然后厄钰抬头凝视韩修,双眸中尽是动人星光。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抬着我心爱的义兄回家……”他仰着头说,神情那样的郑重诚挚。“义兄,让我梦想成真,好吗?” 韩修几乎不敢呼吸,心口被一股热流充盈到发紧。 …… …… …… “好。” 第25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1 苍穹浩淼,暴雨如注,荒林间,十七岁的少年身影蹒跚。 他满身伤,血还在流,已站不稳,只能拄着一把残剑支撑,每一步都行的艰难。 暴雨劈头盖脸打下来,将他失血面庞浇的越发苍白脆弱。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他低着头,口中倔强的呢喃,反反复复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话。“我没有错!” “轰!”忽有罡风自天际坠下,激烈打在他前方路上,将草木山石炸得碎屑狂飞。 少年被这浩荡的内力震得倒退摔飞,狼狈砸在泥泞里。 他顿时又喷了一口血,双手颤抖着想撑起身体,但是堪堪抬起头,便见一双银靴缓步走到了跟前。 少年眸子微微睁大,随即面孔向上,将视线从满地的血和污泥里抬起,便又看见了那不染尘埃的皓白身影。 “师兄……”少年嘴唇颤抖着轻唤,原本沉寂麻木的双眼里,仍是忍不住流露出委屈与痛苦。 他的面前,师兄执伞而立,分明就在少年面前,却又遥远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因为狂风吹不动他一丝银发,暴雨湿不了他一片衣角,污泥也脏不了他银靴分毫……遗世独立,仙人之姿。 那是他的师兄——西州天机门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弟子,出身名门,贵不可攀,明明与他差不多年岁,却与他是云泥之别。 “师兄,你也觉得我错了?你也要来杀我?” 君绯然颤声说话,泪意不争气的涌上来。 师兄淡色眸子看着他,俊美面孔无喜无悲,如凌霜傲雪的白梅,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美艳。 美艳。他心中一直是这么形容师兄的。 尽管师兄向来寡言、清冷、孤傲,但在他看来,孤冷到极致的人,便就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他着迷于师兄的孤冷美艳,尽管出身卑微,却早就在心中种下不该有的绮念,以至于如今,犯下本不该由他犯的错。 激烈的不甘自心底涌起,君绯然张口想解释,想叫师兄知道,他犯下的错都是为了他啊。 可是话未出口,便看见师兄身影如电,转瞬已逼至身前。 他错愕睁眼,口中要再喊师兄,可结果胸膛已重重挨了一掌。 “砰!”君绯然再次摔倒在泥泞里,这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兄,你真的要我死?”他睁大眼,虚弱质问,雨水冲进他双眼,又汹涌而出。 所以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所有不甘,所有爱慕,全都在这一瞬化作了滔天狂怒。 君绯然忽然怒了,如恶鬼一样瞪着面前师兄,歇斯底里地怒吼: “谁都可以觉得我有错,但你不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但师兄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仍端着那张无喜无悲的脸,执伞,缓缓走至他身前。 彼此相距不过半步,他的伞甚至能为他遮住漫天暴雨。 “师兄,你都不问,我杀那些人……是为了谁?” 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想努力表明心意。 然而他拼着仅有的力气说话,却见面前师兄清冷眸子半抬,口中吐出淡漠无情的三个字。 “不重要。” 不重要? 心中咀嚼着这三个字,君绯然的身心一寸寸冷却。 是了,他的师兄就是如此清高孤冷的人。 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也好,污浊不堪也罢,都入不了他眼,脏不了他心。 可君绯然还是不甘心,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奋力攥住师兄的衣摆。 “是为了你啊!那些人,他们污蔑你有血煞血统!不杀他们,你会死的!”他呕着血解释,想从师兄眼里看见哪怕一丝的动容也好。 然而没有,他师兄像是天生的木石之心,莫说动容,连一丝意外或错愕的反应都没有。 这让君绯然忽然懂了什么,顿时寒意爬满全身。 “师兄,难道你真的是……是血煞?” 血煞,嗜血之族,天生就比人族更俊美、更魅惑,也更强悍,但却要以人血为食,是人族的死敌。 而各州设立的天机门,就是专为对抗血煞,培养英才武修之地。 西州天机门年轻一代里最杰出的弟子,他的师兄,竟然是血煞? 君绯然坐在泥泞里,怔怔仰望着师兄。 他一直都觉得,师兄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实在美得过分了……但若是血煞,再怎样美也都正常了。 终于明白一切,君绯然苦笑了起来,然后忽然不想再反抗,默默闭上了眼。 “我明白了,等我也死了,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血煞的秘密了。” 无力反抗,他只能接受。 然而冰凉的身体忽然被环抱住。 温暖,清香,是梦里才敢妄想的体验。 “师兄?” 不近人情的师兄忽然抱住自己,还是在这么狼狈落魄的自己,君绯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呼吸都惊得屏住。 但随着颈间传来剧痛,一切幻梦被击碎。 “师兄,你干什么?!” 君绯然惊慌挣扎起来,奋力想推开箍住自己的手臂。 随着剧痛不断加深,鲜血正被无情地吸走。 但这不是最他害怕的。 他真正惊慌的,是随着颈间破开的血口,有什么正被注入进来。 “不!我不要!” 君绯然惨烈地喊叫挣扎,想拒绝被注入体内的血煞精元。 但最终他摔在地上,体内血气开始翻江倒海,搅得他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感受到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君绯然跪趴在地,痛苦艰难地仰头,想跟师兄要一个理由。 远处,天机门的尊长与弟子蜂拥而至。 “血煞?这逆徒竟是一只血煞!” “怪不得他要杀了叶氏三口,原是为了灭口。” “宗门不幸,养了一只血煞竟不自知!” 讨伐声阵阵,如潮如浪,全是对着刚刚转变为血煞的君绯然。 而他师兄,依然是孤冷高傲的模样,站在讨伐他的人群里,干干净净。 替罪羊啊,原来他的师兄是要拿他当替罪羊。 想必筹谋许久了,就算叶氏那三个人渣不是他杀的,最后罪责也会落在他头上。 “哈……哈哈哈……”君绯然从泥泞里爬起来,忽然就笑了。“师兄,你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不甘,让君绯然死死瞪大双眼。 这一刻他想化身恶魔,一点点撕咬他曾又敬又爱,如今亲手将他打入地狱的狠毒师兄。 可是天机门众的喊杀声已经起来了,无数把刀剑齐齐包围了他。 孤身一人,他势必背着本属于师兄的罪孽,死无全尸。 关键时刻,四名高等血煞从天而降,将君绯然护在了当中。 他们俊美高大,邪魅雍容,竟是血煞王族的四夜王将。 然后不待多言,四名王将护着君绯然离开。 于君绯然而言,这本该是死里逃生的万幸。 可他分毫没有窃喜,仍死死盯着师兄。 “我会回来!” 在被带走的最后时刻,君绯然终于切齿一怒,怨恨怒吼。 “韩修,我发誓我一定回来,你我——不死不休!!!” 第25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2 回来——不死不休—— 韩修是听着这两声怒吼,在一片心惊肉跳的震撼中醒来。 然后…… “要死要死要死,这个世界真真死定了!” 在接收【血煞】世界的全部数据后,他一股脑就剩这一个悲惨的念头,于是双手抱着头,像只鹌鹑一样全身缩成一团。 笋子这时弹出来,发挥贴心系统的优秀素质,柔声安慰韩修: 【没事的啦,恶狱鬼主副本都顺利通关,顺便混了个白头偕老,血煞副本不带怕的哈。】 上一个恶狱副本里,韩修确实跟任务男主过的不错,不光完美he,还恩爱相守了几百年。 不过没用啊,韩修有记忆,男主没有啊! 真真是艰苦奋斗几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想到这个世界里,跟任务男主的感情又要从负开始奋斗,韩修简直撞死的心都有。 【不慌不慌,我们先来捋一下事故线,然后再规划方案哈。】笋子笑眯眯说,还是蛮尽职尽责的。 不过韩修苦着脸,问:【什么叫‘事故线’?我跟男主的故事已经只能用‘事故’来总结了是吧?】 【咳咳。】笋子清了清嗓子,装作无辜又正派的小模样,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 【男主是在被你注入血煞精元后,至尊血复苏,被四王将带回王族进修,之后整合离散的血煞一族,称霸位面世界,而你是在他君临西州天机门,当众自刎脱离本世界。】 听了笋子的梳理,韩修欲哭无泪。【这就……没了?】 【哦,还得总结一下的。】笋子小拳头往手心一握,勤勤恳恳做总结。 【血煞世界,是你完成任务最顺畅的副本了,一点不拖泥带水,而且人设主打一个高贵冷艳。】 【所以你虽然跟男主同门多年,但是没有感情牵扯,也谈不上付出,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为他唤醒体内至尊血,不过那也算不上恩情,因为从男主角度看,那完全就是一场栽赃嫁祸。】 【总结一句就是,你跟男主除了结下梁子,其实真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耶~】 笋子眉眼弯弯,最后一个“耶”字简直是往韩修心头扎小针。 当年为了避免感情误事,韩修故意端起了高冷人设,对人拒之千里,是真连话都没跟男主说几句。 而回想之前的数个副本,其实很多生死关头,都是靠着跟男主曾经的感情开挂求生的,要不是有感情基础,他可能一出场就被男主大卸八块了。 总之这个血煞副本,他跟男主真就……纯纯的仇人,不带一丁点儿感情! 韩修扶着雕花床栏坐起来,深刻体验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恍惚间,他忽然注意到被自己扶着的精致床栏。 视线从床往外延伸,看到工整的桌案、高雅的陈设、窗明几净……环境很好,是他当年低调奢华的单间卧房。 但是不应该啊,回想他脱离副本的场面,男主都杀到天机门门口了,瞅那来者不善的气势,就算看在他以死谢罪的份上放过天机门,也不可能还特地打扫他的卧房才对。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就算话都没说过几句,男主依然为他养成了绝世恋爱脑,在他死后还保留他的房间? 韩修不由心跳加速一些,连忙要叫笋子查看男主现在的情况。 幻想这次的男主就是特别大度,特别包容,特别正义,就算当年被他辜负,崛起后也不计前嫌,依然爱生活、爱世界,也爱他…… 【不用查了,所有数据暂未开放。】笋子摊摊小手说,表情却一点不着急,还有点小乐呵的样子。 韩修皱眉看着笋子的笑脸,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乐的。 直到笋子神在在一脸提示说:【别慌,现在你十七岁,男主十四岁。】 韩修一愣,接着双眸不由得睁大了。 【你是说,这次我们直接回到了最初的时间点?男主没崛起、没被我伤——我跟他还没结下梁子!!!】 【答对啦!】笋子高兴张开两只小爪爪,一脸欢快。 【还有这种好事?】韩修简直不敢相信,感觉就跟天上掉馅饼,要被砸晕了一样。 不过他还是疑惑:【为什么能这样?感觉是降难度了。】 笋子已经查过数据,没有明确答案,于是推测道: 【之前投放的时间点都是男主崛起之后,这次之所以特殊,极大概率是上个世界任务做的太完美,被特殊奖励了。】 韩修睁大眼,觉得这就说得通了。 于是他眼里的惶恐不安全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藏着兴奋的喜悦。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我可以重新从养成游戏开始玩?】 笋子托着小下巴,眯着眼说:【我觉得没毛病。】 得到肯定,韩修一整个亢奋了。 他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飞快给自己穿戴整齐。 【我要去找他!】几乎是欢呼着说话,韩修作势就要往外冲。 笋子及时打断他:【冷静冷静!别忘了你可是天机门出了名的高冷师兄,高冷懂不懂?把你的架子端起来。】 结果韩修一挥手,嚣张道:【去他的高冷,高冷还怎么勾搭男主?】 笋子对他的热情简直没眼看,抹抹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提醒道: 【这个副本你可是有爹管的人,那个老变态可不好惹,而且,还有宗门戒律在。】 【啊……】韩修一愣,各种不好的记忆呼啸而来。 这个世界他端高冷人设,还有个原因就是有爹。 ——韩申,野心家,阴谋家,极端虚伪爱名声,是这个副本的隐藏boss。 而他一共养了十个义子,教养方式严苛到残酷,容不得半点差错。 韩修很不幸,是那十个倒霉蛋中的老六。 除了有魔鬼反派的义父,天机门还有不准谈恋爱的规矩。 尤其是敢在内部乱搞的,抓住一个治一个。 甚至宗门后山有个戒妄洞,破戒的都要扔进洞里熬,啥时候断了情根啥时候放出来。 实在断不了,活活在里头熬成灰的,好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想起这些凶残设定,韩修狂热的大脑终于冷静。 而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也瞬间变得高冷且淡漠。 不冷漠不行啊,如此危机四伏的环境,谁特喵欢脱的起来? 第26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3 【放心吧,一切从零开始,有的是你跟任务男主贴贴的机会。】笋子也不闲着,开始给自家宿主规划方案。 【主要剧情咱都知道了,只要在男主有困难的时候好好表现,他一定会信任你、爱上你。】 【然后你就坦白告诉他身世,把四王将的活儿都抢过来干,到时候他当血煞君主,你当副君主,你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夫唱夫随。】 听着笋子一嘴瞎飚的词,韩修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是莫名的,听着心里就舒坦。 毕竟在上个副本里,就是男主当鬼主,他当副鬼主,两个在恶狱里头作威作福,小日子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回忆上个副本,韩修心里暖融融,问笋子:【现在具体哪个节点?他在干什么?】 【哦,男主因为辱骂同门,被罚在戒律堂跪钉子板。】 【骂个架居然要罚跪钉子板!谁判的?变态吧?】 一听到跪钉子板,韩修心脏一阵抽抽,当即就要替自家男主抱不平。 结果笋子一摊手:【嗯,你就是那个变态啊。】 【我?】韩修不可置信,真没想到变态竟是他自己。 主要是时隔太久了,他真记不起自己干过这么凶残的事。 幸好笋子有记忆数据,帮他翻了一遍,解释: 【今天男主跟人掐架,体内的至尊血气息骚动,如果不让他失血虚弱,血脉可能会提前暴露。】 韩修不由扶额,记忆的线头都串了起来。【对,我记起来了,是我以师兄的身份,强行定的罚。】 会这样罚的原因,还得追溯到君绯然的身世了。 而回想君绯然的身世,韩修真心觉得,那是又苦逼又狗血。 君绯然是血煞王族唯一的正统血脉,是个尊贵的小王子。 但是血煞王族发生内乱,亲信为了保护他,不惜自我献祭,启动了血煞封印术,封住了他的至尊血脉气息。 之后他流落西州边陲,被一对穷苦夫妻收养,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健康活泼地长到了十一岁。 可三年前西州边陲遭遇血煞侵袭,他养父母死于那场大乱,死前用身体为他掩护,才保他周全。 后来西州天机门前来平乱,在废墟里找到了他,见他已无家可归,便带回门内栽培。 就这样,血煞王族唯一正统的王子,一直都把自己当人族,还成了天机门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且因为养父母的死,更加痛恨血煞一族。 【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是被我强行复苏体内至尊血、变回血煞之身……哎。】 韩修忍不住叹息一声,反省当年的事,自己做的着实不厚道。 笋子却觉得无所谓,说:【他是天生的血煞,你对他做的,只是加速他血脉复苏而已,后来他被四王将带回王族,自然就知道了。】 【不一样。】 韩修摇头,仍觉沮丧。 【他本就是血煞王族,和我将他变为血煞两件事,是不冲突的,比如我今天捅了他一刀,然后他知道自己明天会病死,那他会因此就不恨我了吗?】 笋子摸着小下巴,砸吧嘴摇头:【那肯定还是要恨的。】 但接着他大眼睛一瞅韩修,笑眯眯问:【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笋子说道:【你忘了?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那些糟心破事,只有咱知道,男主又不知道,他现在就是朵纯良小白花,恨个p的恨嘞~】 被笋子拎出思维惯性的误区,韩修忍不住拍了下自己额头。【对对,我跟男主没仇,没怨,而且将要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基础。】 之前几世都在想着怎么洗白,怎么消除男主仇恨值,这次突然换模式了,他都有点不适应。 不过想明白后,心情立刻就舒畅了。 当场站起身,径直走出门。 笋子忍不住问:【宿主,你要去哪儿?】 韩修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说:【坏人做到底,去戒律堂守门。】 随着记忆线头串起来,韩修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那个跟君绯然吵架的同门弟子会来求情,因为没料到君绯然会被罚那么重,良心不安。 所以韩修得去截住,确保君绯然放血成功。 天机门,戒律堂。 少年跪在锋利钉板上,血已经流了许多,沿着钉板的缝隙淌到地缝里。 尽管还年少,但面容已出落的英俊稳重,充满武修的风骨之气。 就是平白受这样重的罚,血流了许多,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怜,令人心疼。 韩修悄悄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瞧着那才十四岁的可怜孩子,心里忍不住揪疼。 跪钉子板好疼啊……可这是戒律堂最轻的、能放血的刑罚了。 偏又等不到晚上,否则韩修一定想办法把君绯然引到偏僻处,弄晕再扎针放血,也就不用吃这种苦头。 默默叹息,韩修走回外院,将正要进来求情的弟子截住。 那弟子也才十六,名叫刘顺,见了韩修便急急地道: “大师兄,我跟君绯然不过是一言不合,小吵小闹而已,这次就算了吧,我们保证不会再起冲突了。” 韩修知道,他们掐架确实是小事,还是刘顺先骂了句“你个没爹没娘的”,才激得君绯然动手。 真要算,其实刘顺才算挑事的那个。 若换了其他时候,韩修必然要为君绯然打抱不平,可这次他不能公允,必须偏颇。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若人人受罚了都可求情饶过,那戒律堂便不必存在了。” 韩修站在台阶上,端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声音不疾不徐,冷漠眸子自上而下地俯视,即使未曾动怒,依然威严得叫人不敢直视。 刘顺被训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想再说。 可韩修截住他话,问:“若实在为君绯然不忿,那进去同他一起罚跪,意下如何?” 太阳的白光斜照在他身上,将他一身白衣折射出逼人的光,尤其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好像再大的太阳也照不出暖意,只有森森凉薄。 刘顺哪还敢有什么不忿,缩着脖子一拱手,道:“打扰大师兄了,我这就回去练功。” 看着刘顺飞快离去的背影,韩修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心口,默默自我谴责: “多正直一孩子,被我这么一训,可能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估计不会再出头了。哎,我这大师兄当的,简直毁人不倦。” 第26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4 打发走刘顺,韩修心里默默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不解地问:【最后一次什么呀?】 韩修苦大仇深地扶额,答:【当然是最后一次害男主。】 这次的判罚,连刘顺都觉得不公,可见有多么过分。 但回想前世,君绯然不但没有怨恨,反而还主动跟韩修认错,说以后不会再冲动,不会再给大师兄添麻烦。 真的是非常大度、非常纯良的好孩子,浑身都能散发出圣光的那种。 “不行,我得再去看两眼。” 越想越觉得不舍得,韩修于是又悄悄回到戒律堂的院内,远远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哎,可怜,那小身板儿,那小细腰,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 远远看着君绯然罚跪的背影,韩修自动上了寒风萧索的悲情滤镜。 笋子忍不住弹出来,吐槽说:【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情人眼里出细狗吧?】 天机门虽然严苛,但对弟子的生活吃穿绝对良心,加上注重体魄锻炼,除非生来纤细,否则绝不可能养出什么细胳膊细腿儿。 而男主作为位面之霸,又是开了外貌挂的血煞正统,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出落的高大匀称,早就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他现在是跪着,等站你面前,你就知道他高了,而且要不了一年,你就得抬头看他。】 【是吗?】韩修有点不敢相信。 前世他故意跟男主保持距离,还真没怎么注意男主身材。 【当然啊,我这儿有男主身材数据的好吧?】 笋子小手叉腰,有理有据。 【前世你老端着大师兄的架子,眼珠子都撂头顶上,而男主每次到你面前,也总谦恭低着头,要是昂首挺胸怼到你面前,那身材,保准能叫你体会自卑。】 听着笋子捧一踩一,韩修却一点不郁闷。【他身材好,我怎么会自卑?】 说完高深莫测的一笑,其中真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最后看了君绯然几眼,韩修虽然还是恋恋不舍,但还是转身离开。 毕竟高冷大师兄的人设摆在那儿,要是被人看见他偷窥罚跪的小师弟,肯定会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离开戒律堂,往前就是扶天道场。 这地方名字取得牛逼,其实就是给弟子们训练用的露天广场,最大的特点就是大。 韩修曾跟笋子问过面积数据,居然有叁万平米,比四个标准足球场拼起来还大,从上空俯视的话,上面修炼的弟子就跟蚂蚁似的。 韩修作为年轻辈里最出色的弟子,一路走出来,耳边就是此起彼伏的“大师兄好”、“大师兄安”的问候,而投注来的眼神,也多半是敬重甚至热切。 说起来,他这个大师兄的地位,在宗门着实是超然的。 虽论年龄和入门时间,他都不是年轻辈里最大的,但天机门是实战主义,每年都要举行一次弟子排名的考核战。 所以弟子排名每年都不同,大师兄几乎每年都换人当。 也就是韩修来了之后这些年,大师兄的人选再没变过。 反正不论西州天机门总体战力如何、战果如何,单论大师兄实力,其他天机门都比不了。 以至于本门弟子跟别州天机门弟子起争执时,最后能用一句“我大师兄是韩修”来让对方闭嘴。 在师弟们面前露完脸,又例行公事了一番,韩修便去了医药堂。 “劳烦师妹,给我取一些外伤用的药膏。” 进了医药堂,迎面扑鼻的药香,韩修看向药柜前的几名女弟子,以惯常的淡漠口吻说道。 “大师兄!”师妹们一点没被他的淡漠吓到,反而十分激动,张张俏脸上扑满红霞。 然后她们听了韩修的要求,顿时又露出担忧神色。 “大师兄,您受伤了吗?” “伤哪里了?让我们帮您看看吧!” 韩修一下被围住了,耳边全是殷殷关切。 面对一群体贴温柔的姑娘,韩修得很努力才能绷住高冷的气场,然后推说没受伤,药物是备用,这才从师妹们的环伺中脱身。 【我都这么高冷了,却还这么受欢迎,可见我这个人真是招人喜爱。】韩修很膨胀,在意识里跟笋子炫耀。 笋子嘎嘎乐,说:【宿主魅力四射,男主那小白花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修就爱听这话,心情愉悦地又去戒律堂外转悠。 这次没进去偷窥,而是在附近假装忙正事。 也没别的企图,就是想傍晚偶遇男主。 君绯然刚跪了钉子板,要走去医药堂也太折磨,他这高冷大师兄虽然冷漠,但既然遇见了,随手给个伤药肯定是合理的。 于是在附近晃荡不到半个时辰,果然见一道身影扶着墙走出戒律堂。 “当心!” 原本,韩修是计划“偶遇”的,但是看君绯然踉跄要跌倒,他心一拎,手脚和嘴巴就不大听使唤了。 于是等韩修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把君绯然扶住,甚至那句“当心”都暴露了一些紧张的内心。 没事,他刚受罚结束,人很虚弱,应该注意不到这些细节。韩修在心里安慰自己。 君绯然缓缓抬起头,乌黑眸子呈现一种虚弱的黯淡。 但是目光触及韩修面孔,那眸子就一下亮了,仿佛尘埃涤荡一空,瞬间点满了细碎的星辰。 那一瞬间的表情,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真情流露,就好像在茫茫黑夜中孤行了许多年的人,忽然在前方看到了苦苦寻觅的光。 韩修被这眼神震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他手腕忽然被君绯然攥住,抓的死紧。 “回来了……” 君绯然盯着他的脸,目光热切,嘴唇噏动,像梦呓一样说出三个字。 韩修却听得嘴角一抽,完全顾不得分析他眼里的热切了。 【笋子我完了,他好像知道我是特地“回来”找他,而不是“偶遇”了,这让我后面怎么演?怎么演都下不来台了吧?!】 韩修感觉这波丢人要丢大发了,在意识里跟笋子吐槽。 笋子也很无奈,开始出馊主意:【直接砸晕他吧,运气好的话,能实现传说中的物理失忆大法。】 【物理失忆?你可真是好笋啊。】韩修服气了,放弃让笋子支招的想法。 “咳,师弟误会了,我只是路过……”韩修硬着头皮,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可是他话没说完,君绯然身子一坠,居然晕了过去。 看着怀中闭目不应的少年,韩修心脏一下拎了起来。 【怎么回事?上一世没这个情况吧?】韩修紧张不已,赶紧问笋子。 【有啊,上一世他是回到卧房才倒下而已。】笋子翻着数据给韩修讲解,一点也不着急。【血煞一族最怕失血了,但是睡一觉就会好,没事的啦。】 韩修仍不放心,问:【那这一世怎么提前晕了?】 【因为有你跳出来了呗。】笋子摊摊小手,一脸鄙视。【上一世没人扶,他强撑着自己回去,这一世你扶了,那就不用撑咯,坚强这个东西,本来就容易在爱人面前打破的嘛~】 【这……】韩修无言,忽然有种做错了事的无措。 但是很快他又转过弯,稳住心态。 【我本来就没想走前世的剧情,有变化是好事!】 打定主意,一点儿不慌。 他干脆弯腰一抄,大大方方把君绯然横抱起来。 身为大师兄,看见师弟晕倒了,顺手送去医药堂,这在哪里都说得过去。 想着,韩修就迈步往医药堂走去。 先前笋子说君绯然身材好,当时韩修没什么实感,这时把人抱在怀里,才真明白什么叫能让人自卑的好身材。 右手摸到大腿那里就不必说了,左手穿过腋下往正面,摸到的一小部分也是十分有料。 真好,长得真结实啊~韩修很是欣慰地想。 然后他耳边传来一声:“你……大师兄,你手在干什么?” 是君绯然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不能理解,或者说不能直视的尴尬。 韩修全身一僵,目视前方,只觉得怀中是抱了个炸弹,恨不能有多远扔多远。 而他要向相反的方向,捂着脸有多远逃多远…… 第26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5 跑肯定是不可能跑的,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韩修于是微微低头,让君绯然看见他一张疏离淡漠,但是俊美无双的脸。 “师弟醒了?” 他波澜不惊地说道,一派的从容,仿佛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然后便松开右手,很自然地让君绯然双腿落地。 “醒了便自己走去医药堂吧。” 另一手仍从后背环至君绯然前胸,指腹并未刻意放松力度,说:“见你突然晕倒,便顺手探了一下你的心跳,怕你是有什么隐疾。” 端着高冷大师兄的架子,每一个字都说的端正俊雅,像在谈什么天下大事,有种让人不敢乱想的正经气势。 “探病,不是该摸手腕么?”君绯然睁着一双无辜眸子,认认真真地问。 【这孩子,真是实诚啊,有台阶都不知道下,他是真不知道尴尬怎么写吗?】 韩修在意识里跟笋子吐槽,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不过面上依然维持着高冷师兄的矜持淡冷,状态优秀地跟憨批师弟周旋。 “我两手都抱着你,不方便探脉,便事急从权了。” 说着话,便很自然地张开手指,只以手臂为君绯然提供一些支撑。 “师弟似乎很介怀,莫不是姑娘家,所以怕被人碰触胸口?” 看君绯然似乎还要纠结,韩修果断先下手为强,一句话把天聊死。 他就不信了,哪个男人被调侃像姑娘,还能继续聊下去。 然后他就发现君绯然牢牢盯着自己,乌黑明亮的眸子里,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笑意。 韩修看的心里莫名,忍不住疑惑:这小子在笑什么?为什么感觉他笑的有点坏?难道已经看出我是在故意掩饰尴尬? 但是转瞬,君绯然眉眼便弯出明显的弧度,然后微微垂低脸孔,像韩修前世印象里那样,用一种谦恭又腼腆的口吻说: “原来师兄是会说笑逗趣的,我……我有点惊喜。” 韩修听得差点嘴角抽搐,心说我打趣你像小姑娘,你居然还惊喜,这什么脑回路? 罢了,不是嘲笑我就好。 韩修稳住心绪,面上保持不露痕迹的淡然,避开逗趣的话题,道:“既然你醒着,我便不多管闲事了,你早些去医药堂上药,之后便回弟子舍休养吧。” 虽然很心疼君绯然,但是场面尴尬,实在不适合再赠药什么的,韩修只能硬着心肠让君绯然滚蛋。 然而他刚要抽出手臂,君绯然却毫无预兆地一倒,居然……又晕了。 “师弟?君绯然师弟?” 扶着倒在怀中的少年,韩修蹙眉喊了两声。 无果。 这……这还真是说晕就晕,一点儿都不讲究啊。 要不是知道这孩子乖巧憨厚,韩修都要怀疑他在演戏了。 不过也好,这样就不必尴尬了。 韩修于是重新抱起君绯然,将他送到了医药堂。 医药堂的师妹们还在热情讨论今天见到了大师兄,心情仍十分激动,结果才隔了没多久,便见大师兄再度驾临。 关键,一向独来独往的大师兄,这次怀里居然还抱了个人! 假装对师妹们震惊的眼神若无其事,韩修径直将君绯然放在了矮榻上,然后才对师妹们道: “他腿上有伤,劳烦师妹们救治。” 天机门弟子众多,除了排名前百的师兄师姐,其他基本都没几个人认识。 韩修把君绯然一放下,师妹们就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堂堂大师兄,多年排名第一的楷模,不屑与人为伍的孤傲之人,怎么会抱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大师兄,他是谁呀?”吃瓜的心压过一切,师妹们大着胆子打探情报。 韩修本想放下人就走,免得被旁人多生揣度。 可师妹们对着他时温柔殷勤,对着君绯然却重手重脚,于是他脚步便挪不动,怕自己一转背,君绯然就要遭罪。 “他叫君绯然,三年前入门的弟子。”忧心看着师妹们蹂躏君绯然的伤痕累累的腿,韩修随口应付一句。 但他说者无心,师妹们却听者有意,都悄悄睁大了眼,彼此对视,眼里有种挖到偶像隐私的小激动。 天机门弟子数万,每年都有新弟子入门,普通弟子能被大师兄记住姓名已是荣幸,若连入门时间这种小事,都被大师兄放在心里,那这人,多半是被大师兄重视的。 姑娘们心细,也懂分寸,打听出个苗头便不多探寻,当然对君绯然下手也轻柔很多。 看君绯然双腿被细致包扎好,韩修终于放心,便把君绯然留下,自己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豪华单间卧房,韩修着重关注另一件事,一件关系到未来走向的大事。 【笋子,查一查叶氏那三个渣滓在干什么。】他在意识中对笋子道。 叶氏三渣,那是前世差点让韩修阴沟里翻船的人。 这还得从韩修异于常人的体质说起。 原本,韩修是正经人族。 但自从六岁被韩申收养,身体便不断被注入血煞精元。因为韩申觊觎血煞的长寿与强悍,于是暗中钻研此道,几近癫狂。 但人族与血煞是不可共生的,强行注入血煞精元,要么死的痛苦万状,要么失去神智,堕化为嗜血怪物。 长久以来,死在韩申手里的孩童已不知有多少。 韩修是他唯一的成功案例。 半人半血煞——强悍,俊美,却又能像普通人族一样饮食。 除了每月必须饮一次特制鲜血,他仍是一个人族,一个拥有血煞一切优点的人族。 而叶氏三渣,他们自称北州三雄,是北州天机府弟子,排名前二十。 前世韩修与他们结了梁子,一直被针对,之后还被他们扒出了体内有血煞血脉的秘密,险些曝光。 那是足以置韩修于死地的秘密,若不是君绯然杀了那三人,韩修就算不被宗门尊长们灭了,也只能隐姓埋名、过狼狈逃亡的日子了。 【我来嘞。】笋子从意识里弹出来,工作积极性很高。【宿主,目前他们还在北州,暂未踏足西州,要解决他们,还得再等等哟~】 第26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6 得知三渣还没来,韩修却不想就此放弃。 【这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不然往前世剧情靠近,我和君绯然就都被动了。】 前世是君绯然替韩修解决了三渣,但他自己也背上了残害同门的恶名,还被整个天机门追杀。 而那时正好时机成熟,韩修唤醒他体内至尊血,让他被血煞王将救走,事情才算圆满解决。 但这一世,显然不能再走这个剧情。 所以三渣就得先解决,把这颗危机的种子捏死在萌芽状态。 【对了我也算是血煞,应该也能像他们一样,开启某个能力吧?我要瞬移能力。】 仗着有系统,韩修打算开开外挂。 血煞副本还够不上玄幻背景,最多是高武世界。 在玄幻副本里常见的“长生不老”、“瞬间转移”、“五行术法”等等在人族是没有的。 唯有男主所属的血煞阵营,有极少数特殊存在,有机会开启这类超级能力。 韩修想的很美好,开启瞬移能力,瞬移到北州,悄悄干掉叶氏三渣,秒去秒回,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事后会有人追查,也绝对查不到隔着八天路程的西州韩修头上。 然而笋子一撅小嘴,无语道:【就算是纯血煞,不是王族也开不了超能力的,你就一人造混血,能有常规加成就不错,就别妄想超能力了。】 一句话,把韩修想走捷径的心给掐死。 韩修叹口气,抬手支着脑袋:【行吧,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按以往经验,哪天副本要真随便给他开挂,那他才要觉得不对劲了。 …… 傍晚,饭点。 天机门是食堂制度,每顿饭都是定点供应。 不过就像弟子舍有等级之分,膳堂也是根据弟子排名,分开来供应的。 韩修这种一等一的宗门骄子,是跟另外前十的弟子,与宗门尊长们一同在上膳堂用饭。 这里空间宽敞,环境静雅,还可以点菜,鲍参翅肚之类的名贵菜,随便点,而且是十二个时辰供应,随时来都能吃到热乎的。 排位十一到一百的弟子,则在中膳堂用饭。 空间稍微挤一点,也不可以点菜,不过每日供应的膳食,也绝对不输外面的高档酒楼。 排位一百以下的弟子,则在普膳堂用饭。 普膳堂有七八间大堂,面积最大,环境却最拥挤嘈杂,供应的伙食不算差,但毕竟是大锅菜,肯定算不上精致,而且用饭时间固定,过了点就没有了。 类似这样的等级制度,在天机门还有很多。 虽然听着十分不公平,但却是激励弟子们努力上进的一大神助。 平时多努力一分,在战场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尊掌们都盼着弟子们好,所以这类小心机他们用着很自豪。 而这份自豪,放在争得头游的十名弟子身上,就是十分的体贴。 尤其韩修这种蝉联多年的第一名,尊长们爱的深沉又热切。 就算韩修常年板着个脸,尊掌门一双双关注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慈爱与欣赏。 于是吃完饭回来,韩修心情很复杂。 尊掌们对他是真好啊,让他有种被家人包围的温暖与亲切。 而想到以后要背离天机门,投身血煞一族,良心又忍不住痛了。 【要是能有个办法,让血煞跟人族和平共存就好了。】 韩修忽然冒出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笃笃笃。”敲门声忽然响起。 韩修起身开门,正疑惑谁会来拜访他,就见门外站着一个挺拔英俊的少年。 居然是君绯然。 “你怎么来了?” 君绯然来的突然,韩修心里其实咯噔了一下,幸好他习惯了端着高冷架子,这时可以很自然地板着脸,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话。 外面天色已暗,君绯然的脸被屋内烛火照亮,清秀眸子里,好像亮着细碎星子。 “师兄送我到医药堂,我都没有道谢。”君绯然回答,脸色因为失血还不是太健康。 韩修看的心疼,于是装出严肃态度,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回去吧。” 他真是服了这实诚孩子,就算要道谢,明早来也行啊,却偏得连夜过来,他腿难道不疼的吗? 君绯然被韩修冷待,脸上露出一些失落神色,低低应道:“打搅师兄了,我这就走。” 说着就转过身,下台阶回去。 但是刚迈了一步,膝盖就像撑不住身子的重量,居然往前一倾,眼瞅着就要顺台阶滚下去。 这次韩修忍住了,没喊出惊慌失措的一声“当心”。 不过身形还是迅速跟上,手疾眼快地一捞,把君绯然软绵绵的身体捞进怀里。 “师兄,对不起,我……我太没用了,连路都走不好……” 君绯然扶着韩修手臂,低头道歉的样子简直卑微。 韩修心疼地扶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君绯然虽有至尊血,但一直被封印着,从小到大没喝过一口血,所以实力连普通人族都比不上,在英才辈出的天机门内,大约前一千都排不上。 所以他只能在普膳堂吃饭,一旦错过时间,就得饿着。 算算他罚跪加昏迷,至少两顿饭没吃了,先失血后挨饿,难怪这么虚。 看着君绯然苍白的脸,韩修叹气问:“是饿的没力气了吧?” “不是!”君绯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就否认这么丢脸的真相。 可话音刚落,肚子就发出不争气的咕咕声。 于是君绯然立刻把头垂低,好像窘迫极了。 看他这种羞赧又无措的样子,韩修目光不由柔和许多。 真可爱啊。他在心里悄悄感慨。 然后他便把君绯然一直胳膊拉到肩头,一手扶着他腰。“跟我走。” 君绯然被他搀扶着,依然很窘迫的样子。“师兄要带我去哪儿?” 韩修头也不回:“吃饭。” 上膳堂是可以点菜的,还不限时间,十二个时辰供应,而且可以带普通弟子进来,这都是前十弟子的特权。 韩修从来不点菜,一怕麻烦,二不挑食。 不过这次他点菜了。 “清蒸鲈鱼,白灼虾,再一盘时蔬,不要蒜。” 高蛋白、无辛辣、拒绝蒜。 前世他虽然刻意跟男主保持距离,但了解男主生活习惯是基本功,所以男主的公开信息,他全都了如指掌。 当饭菜端上来,香喷喷的热气扑了君绯然满脸,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便看向韩修,呆呆地眨了眨,好一会,才问:“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第26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7 韩修猜到君绯然会问,早有准备,淡然道:“我是按自己口味点的。” 不急着否认,更不去承认,轻松化解。 君绯然眼神暗了一下,又小小的哦了一声,便拿起碗筷埋头干饭。 看他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韩修心里好笑,于是问他:“你在失望什么?” 之前都是这小子让他尴尬,现在终于让他抓住机会了,必须得好好作弄一下。 果然君绯然扒饭的动作一顿,眼神变得躲闪。 “那个……没有……没有失望什么……”他垂着眼帘,磕磕巴巴的试图掩饰。 韩修才不让着他,面孔微微昂起,淡淡道:“跟大师兄也敢说谎,你胆子不小。” 君绯然是个实诚娃,被揭穿就掩饰不下去了。 “对不起大师兄,我不是要骗你,我只是以为……以为……”他捏着筷子小声哼哼,却半天哼不出下半句。 韩修心里可乐开花了,但说话一点不留情,直接揭穿道:“以为我特别关心你,连你爱吃什么都特地去打听?” 这话真是绝杀,君绯然立刻把头垂的更低了,那样子,简直就好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接着,他便又听见韩修说:“我是你大师兄,关心你是应该的。” 这句话口吻轻柔,连表情都是温和可亲的,跟君绯然印象里,那个高冷无情的大师兄区别很大。 君绯然像是被震惊到了,眸子抬起来,迅速看了韩修一眼,然后又猛地垂下去,开始很努力地干饭。 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少年,就像看着一朵春日下摇曳的小白花,那么清新,那么单纯,那么惹人怜爱~ 【没黑化的男主,真好啊。】心情荡漾,韩修忍不住跟笋子感慨。 笋子搓搓小手,也是笑眯眯一脸。【谁说不是呢,之前几个黑化的,都老吓人了,跟他们一对比,现在这个是真可爱啊。】 跟系统抒发了感想,韩修决定再接再厉,跟君绯然好好培养感情。 “以后,我就叫你小绯吧。”韩修微微偏头,用泰然自若的口吻说。 君绯然正在卖力干饭,闻言大受震撼。 “噗——咳咳……” 他一口饭呛住,咳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手忙脚乱地止住咳嗽,抬起一双呛的有点潮湿的眼睛,便看见韩修依然是那副泰然的神色,淡淡投来的目光却波光流转,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去。 “大、大师兄,你今天……你今天好不一样……” 孩子真的受了很大惊吓,说话越发磕巴了。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韩修很是无奈。 他忍住腹诽:这就受刺激了?那你要是知道师兄我对你的全部想法,你岂不是得疯? 想到这儿,韩修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问笋子:【这没黑化的小白花,他该不会还是个直的吧?】 对于他的担忧,笋子笑的直不起腰。【他要是个直的,你就撩他呗~撩弯了为止~凭你韩老牛的魅力,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回想过去几世,哪个男主不对韩修动心?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韩修于是放心了,不过也没有加速攻势,而是换回了端正神色,对君绯然道:“若以后遇到任何困难,来找师兄便是,不要见外。” 培养感情这回事吧,不能急于求成,得一步一步来,慢慢增进好感,否则容易适得其反,被对方当成什么心怀不轨的变态。 韩修于是起身,对君绯然道:“你慢些吃,失陪了。” 说完便转身,留下一个翩然背影,潇洒离去。 在他身后,君绯然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眼神怔怔的,久久回不过神…… 接下来几日,韩修没有再主动去接触君绯然。 主要是怕吓着孩子,也不想对方心里留下自己过于积极的印象。 毕竟他可是天机门大师兄,而君绯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低阶弟子,在没有特别原因的情况下,自己任何积极的表现都会显得违和。 韩修也不能厚着脸皮说,小绯啊,师兄跟你纠缠好几世了,所以这次又来找你了,你快乖乖爱上师兄吧~ “咦~”韩修被自己的想象膈应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修儿,你冷吗?”身旁,副掌门歧烨捏着小胡子问。 今天秋高气爽,副掌门于是来视察弟子们的修炼情况,韩修作为首席弟子,于是陪同视察。 韩修微一摇头,谦恭道:“没有,谢掌门关心。”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 歧烨捋着花白的小胡子,满脸慈爱。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天资高,是万里无一的天才新秀,又谦逊有礼,实属难得,就是……被你父亲规训得过于懂事了。” 尊长们对韩修都是极好的,温和慈爱,比韩修那个糟心义父好不是一星半点。 所幸韩修已经长大了,不用天天对着韩申那张严酷可怕的脸。 “今日你父亲来信,说清月镇周边有低等血煞作乱,他信中建言,让你领几名弟子下山平乱……我猜他是想你了,便不打算拒绝,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韩修刚还想着远离糟心义父,结果这家伙就从副掌门嘴里跳出来。 心里有点不情愿,但面上不能违逆。于是拱手一礼,道:“弟子愿意。” 既然是韩申开口,那韩修就不能拒绝。 见韩修没有难处,歧烨神情自豪,说:“你办事稳妥,我是放心的,门内弟子你自己挑,定好人选告知我一声即可。” “是。” 歧烨交代完,便捋着小胡子忙自己的去了。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表情深思。 【宿主,情况变了,前世这时虽然是有低等血煞作乱清月镇,但韩申自己就带人解决了,只事后通知了天机门,可没有特地让你回去处理。】 【我记得。】韩修答道,并未太意外。 【应该是蝴蝶效应吧,我带着前世记忆回来,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变量,那么相应的一些小事也发生变化,也不算奇怪。】 韩修反应平静,笋子却忍不住忧心。 【韩申每次传你回去,都不会有好事,这次回去,只怕他又要折腾。】 【随他闹。】韩修装作不在意,【反正这次我会带人随行,他总不敢太过分,况且我有痛感屏蔽,不怕他。】 从提起韩申开始,韩修的状态就不对劲。 明明每一句话都说的无所畏惧,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笋子看得出来,他心里在紧张。 …… 下午,大师兄要选若干弟子出行的消息就传开了。 师弟师妹们跃跃欲试,都很想跟着大师兄出去历练。 韩修心中早有人选,都是前世带顺手的。 不过傍晚他准备行李的时候,君绯然意外地来了。 “师兄,这次出门历练,我可以去吗?” 他站在门外,手里抱着剑,不大自信地小声询问。 韩修眉梢一扬,没有半点犹豫,答应的十分爽快:“可以。” 本来还因为不好太主动,愁着没机会跟君绯然培养感情,结果君绯然自己送上门,这简直是煮熟了送到嘴边的鸭子,岂有让他飞了的道理? 第26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8 铲除血煞的任务不容延缓,次日清晨天刚亮,五匹骏马载着韩修五人,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天机门。 清月镇距离并不远,快马加鞭一个白天就能赶到。 君绯然平时看起来总有些腼腆的样子,但当他跃上马背,英气脸孔被朝阳斜照,那种腼腆的样子便一扫而空,完全就是个叫人看了挪不开眼的俊美少年。 韩修骑马在最前面,风声猎猎,扬起衣袍翻飞。 他故意加快了速度,想看看都有谁能真的跟上他。 后方四个师弟显然都看出了来自大师兄的考验,于是卯足了劲头表现。 结果君绯然甩开三个师弟,稳稳跟在韩修侧后方。 毕竟是任务男主,即使因为血脉被封印而显得有些平庸,但是某些时候,那种超乎凡人的卓绝还是会表现出来。 韩修看的内心欣慰,不由得侧头给了君绯然一个赞赏的微笑。 结果君绯然一怔,人在马背上趔趄一下。 大概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高冷大师兄露出笑容,孩子显然受惊不小。 不过到底是男主,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所以惊讶过后还是稳住了,并且努力也对韩修挤出个微笑。 虽说这微笑看起来多少带点勉为其难的意味,但韩修已经很满意。 因为能跟男主有微笑交流,那感情层次就是上升一个档了。 天色蒙蒙黑的时候,一行五人顺利抵达韩府。 作为清月镇首富,韩申给自己打造的人设很完美:财富,武功,仁善名声,他样样都有。 所以韩府在清月镇百姓看来,绝不仅仅是有钱的象征,更是善良、仁义、公道、强大的存在。 韩修五人抵达的时候,韩府已聚集了大批迎接者,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是特地来看韩申最出色的儿子回家,并代表全体镇民,先来表达为民除害的感激。 而除了这些人,韩府已收留了十几位受血煞威胁、暂时无家可归的朴实百姓。 等与这些人大致寒暄过,相互认识后,便已至深夜,宾客也都散尽。 韩申便一挥手,周到热情地安排四名师弟的住处。 “管家,好好招待四位天机门的少侠,各项事宜不可怠慢,务必周到细心。” 韩申,被笋子绰号“老变态”的隐藏反派,虽然对外已有十个义子,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自称至爱之人早逝,顾决心终生不娶。 而他长得的俊朗高大,加上各种盛名加持,整个人在外界看来,简直就是伟大、侠义、英雄的代名词。 至于背地里的残酷暴戾,那是只有韩修和那些死去的孩子们才知道的秘密。 目送管家领着君绯然四人离去,韩修才将面孔转回,准备开始跟韩申表演下父慈子孝。 “你总算回来了!” 一声叹息,似带着无边惆怅与心安,还不等韩修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被圈入一个高大怀抱。 靠!什么鬼?! 韩修心里震惊,忙将身体往后靠,与韩申拉开距离。 他如今才十七岁,身形本就有些单薄的年纪,而韩申天生高大,一双臂膀轻易便将韩修箍住。 于是韩修刚与他拉开点距离,后脑又忽的被韩申大手按住,脸直接贴在韩申肩头。 韩修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简直想当场骂街。 虽然小时候韩申会这样抱他,但自从他十四岁之后,老变态就不这样了,这又是犯了什么恶疾,突然就开始发癫? “义父!”韩修忍无可忍地低喝一声,黑着脸自韩申怀抱中挣出。 等后退数步,与对方拉开安全距离,韩修狂躁的心情才平静一些,而后面无表情地拱手行礼,说: “义父,我不是孩子了。” 现在他还不能正面对抗韩申,因为他每月必须的特殊血液只有韩申能给,要是得罪了韩申,断了血液供应,韩修就有苦头吃了。 所以不管心里多厌恶、多反感,冷静下来还是得尽量对韩申礼貌。 “没错,你大了,都十七岁了。”被推开的韩申似乎并不恼怒,说话口吻依然温和带着笑意。 他先是看看满大厅陈设的座椅茶几,又看看敞开着的雕花大门,于是目光移回仍保持行礼姿势的韩修身上,笑容更盛,道: “这里确实不是叙话的地方,走,与我到翎琅阁。” 一听到翎琅阁,韩修全身一凛,拳头都捏紧了起来。 但他现在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委婉说: “义父,夜深了,我……赶路有些累了,想早些睡,明日还要除煞。” 可是韩申已经抓住他一只手腕,拉着他便往外走。 “我知道的,放心,又不会耽误你休息。” 韩修被他拉着,想挣扎,又不敢过分激烈,最后是硬着头皮进了翎琅阁的门。 翎琅阁是建在韩府后院的一处小楼,有三层,周围有竹石假山掩映,仿若一处桃源秘境。 翎琅阁是一层是藏书室,二层是古玩室,三层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只有简单的桌椅、屏风,以及精致的矮榻。 看起来,是一个闲适休憩的地方。 但偏偏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若是不点灯,这里连白天都黑的如同囚牢。 韩修踏入这个昏暗无光的空间,因为视觉对光暗交替的不适应,也或许是深埋于记忆中的阴影,他猛然产生一种昏沉的不适感。 “不,我不想进去……” 韩修难受地扶住额头,转身想退出这幽闭的环境。 然而攥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发力,强势将他拽了进去。 韩申无疑是个强者,而且同韩修一样,也已是半血煞之身,外貌虽只三十出头,但天知道他实际活了多少年。 黑暗中,预感到身体即将陷入禁锢,韩修本能地防御和反击。 然而不到三个回合,韩申的声音如暗夜幽魂一般,幽幽从耳后响起。 “修儿是真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也敢打了。” 这声音阴鸷,冷厉,与在光明之下的韩申的口吻判若两人。 而他话里阴冷的威胁之意,如同严冬的寒风一样刺进韩修骨子里。 韩修手已经握在了佩剑的剑柄之上,却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将剑拔出。 失去还手之机,双手立刻就被反剪,接着下颚也被蛮横钳住,被迫偏开,露出线条绝美到脆弱的颈窝。 韩修咬牙倒吸气,立刻让笋子开启痛感屏蔽。 紧接着,利齿刺破皮肤,贯穿血肉的感觉不期而至。 第26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09 血液飞快地流失,这种伤害对半血煞体质的韩修而言,简直如同生命直接被抽走。 眩晕很快弥漫脑际,韩修在昏暗中努力睁眼,却无法抵抗越来越严重的昏沉之感。 直到四肢虚脱无力,整个身体往下一坠,后面的韩申才停止这次疯狂的吸血。 韩申托住韩修虚软的身体,将他抱在榻上躺下。 一边伸手轻抚韩修满是冷汗的额头,一边低声道:“此次是有些过了……” 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懊悔,因为他还是爱惜韩修这个义子的,即使索取鲜血,也不会如此过分。 只听韩申沉吟一声,叹了口气。“还是修儿不乖,激得我有些动气了。” 换我咬你,你乖一个给我看看! 韩修在心里气得大骂,一只手无力去捂脖颈,想按住伤口,免得血再胡乱地流。 但韩申却压住他手,再次俯身凑近。 韩修以为他又要造孽,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韩申看出他在惊恐,于是安抚道:“不要乱动,伤口我马上为你治好。” 一听这话,韩修忍不住有些茫然。 因为韩申跟他一样是半血煞,并没有让伤口迅速愈合的外挂能力。 倒是听说血统精纯的高阶血煞,可以按照心意,让猎物陷入迷幻,不但不反抗,反而会欲罢不能,甚至事后让伤口迅速愈合,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恍然间,韩修忽感颈窝被冰凉的唇瓣造访,随即一阵难以形容的感受,如海潮般席卷而来。 韩修全身一僵,整个人瞬间僵成了一具冰雕。 “修儿感觉如何?” 察觉到韩修异样,韩申在他耳畔发笑,以低沉微哑的嗓音轻声问。 韩修立时捂着脖子坐起来,指腹已摸不到任何伤口,于是顾不得全身发软,奋力起身要离开。 看他如此慌乱,韩申似乎很满意,从后抓住他右手,接着把一支小瓶放入他手心。 “这次是我过分了些,这个作为补偿,不要记恨义父。” 这种小瓶子里,装着韩修每月必要的保命之物,仅凭手感,韩修也知道是什么。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韩修握着小瓶,纵使心里悲愤交加,面上也得委曲求全。 “多谢义父。”咬牙装出谦恭模样,韩修才顺利离开翎琅阁。 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刚关好了门,韩修便再也支撑不住,后背抵着门板,虚弱滑坐在地上。 今夜失血太多,简直比妹子连着来一个月大姨妈还虚。 笋子这时弹了出来,有些着急地给韩修提建议: 【宿主,你现在健康指数暴跌,赶紧把老变态给你的血喝掉,可以快速恢复。】 韩修后脑抵着门,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才从要命的眩晕中睁开眼。 他没有立刻听取笋子的建议,而是将手中小瓶举到眼前。 这是一支精致的半透琉璃瓶,只大约一根手指的大小,以特殊木塞封口,内中鲜红液体醒目,似有生命一样轻晃。 看着琉璃瓶,韩修眼里寒光乍现:【我不能被这玩意拿捏一辈子!】 笋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只能忧愁叹气。【可惜这东西的来源也属于秘密级别,系统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不然你也不用受老变态挟制了。】 这东西的来源,韩修前世就没能查出来,所以干脆躺平,反正没多久君绯然就杀回来,他拔剑把脖子一抹,拢共也遭不了几年罪。 可这次不同了啊,他不打算抹脖子,还打算好好玩一把养成游戏,最后跟君绯然混一个白头到老。 可如果还是受韩申挟制,那别说跟君绯然白头到老了,只怕稍微被韩申发现一点苗头,养成计划就得黄了。 焦虑无比,韩修还是拔出瓶塞,仰头喝下了瓶中血液。 只喝了一半,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血液入喉,磅礴的生命力海浪一样充盈四肢百骸,韩修忍不住一阵颤栗,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磕了药的感觉。 恢复了精力,韩修站起来,往屏风后走去。 家仆已经准备了热水,足可两三人共浴的大浴桶,热气氤氲,他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一泡再睡。 韩修脱了衣服,一只脚踩上桶边的木质小台阶,上身前倾,打算再一脚就进入浴桶。 可是就这最后一步,韩修发现自己是跨不出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 望着氤氲雾气中,浮在水面上的半个大脑袋,韩修脑子都快宕机了,只有麻木声音本能从喉间溢出。 君绯然缩在水里,像是窘的无处安身,连鼻子都缩到了水下,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露在外面,整张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反正涨得通红。 “说话!” 韩修忽的加重了调子,有些严厉的模样。 虽然他跟君绯然的魂魄老夫老妻了,但君绯然本人依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崽子。 若这小崽子这么小就不学好,跑来行那入室偷窥的龌龊行径,韩修必然是要好好管教的。 真是的,要共浴你光明正大说出来啊,我会不同意吗?但你要是偷窥,那性质就变了。 韩修神情沉凝,以高冷大师兄的威严逼视着君绯然。 君绯然被他盯着,终于缓缓浮出水面,露出嘴巴,极小声地解释:“是管家说,我今晚睡这儿……” 韩修:“???” 韩修懵了一会儿,第一反应以为管家学了读心术,故意把君绯然送来他房间侍寝之类。 但理智让他否定了这个可能,这才后知后觉地扫视屋中环境。 虽然布局很相似,但确实不是他原本住的厢房。 所以是因为失血昏沉,不小心摸错门了。 这就……尴尬了啊。 正不知该如何化解尴尬,君绯然一手扒住桶沿,健朗身躯从水下站起大半。 “师兄我错了,我这就走。” 老实孩子,明知道错不在自己,却第一个道歉,第一个要走。 韩修真是又欣慰又心疼,抬手往下压了压,说:“是我走错了房间,该走的是我。” “那不合适,还是我走。”君绯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副生怕给大师兄添了麻烦的朴实小模样。 眼看情况要陷入“我走,不不,还是我走”的无限拉扯中,韩修干脆道:“都不走了,一块泡,师弟不会嫌弃我吧?” 一听这话,君绯然眼睛睁得更大,然后两腿一缩,连忙给韩修让出空位来。 毕竟韩修都问他会不会嫌弃了,这要还拒绝,妥妥就是表示嫌弃了,那哪儿行? 进入水中,韩修惬意呼了口气。 隔着薄薄的雾气,君绯然的脸依然红得跟番茄一样,而脸上那双明亮眸子,乌溜溜地看过来。 彼此沉默片刻,君绯然忽然轻轻地问: “师兄,刚你进门时,似乎身体不适,你还好吧?” 房内屏风的面是丝绸刺绣,内暗外明,从外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可从里往外看,却是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的。 韩修原本闭着的眸子忽然一睁,刚才的惬意全都一扫而空。 意识里,笋子的惊叫声直接响起:【草草草!他不会连你喝血那段都看见了吧?】 第26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0 韩修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微笑直视君绯然。 “看来师弟不乖,明知我进来却故意不出声,躲在后面偷窥。”表情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十分有压迫性。 君绯然立刻垂低了眼帘,不敢看他似的,低声解释: “我是看见师兄坐在地上,又好似仰头喝药,我想出来,可又怕惊扰你,犹豫几番,反而没敢出声,但我绝不是有意偷窥师兄的。” 韩修本意就是试探,听见“喝药”二字后,心里一下就放松了。 虚惊一场。 虽然被君绯然看到了,但隔着屏风,瓶子又那么小,君绯然不可能看得出里面是血。 “既然被你撞见了,那我只能跟你说实话。” 韩修一边招水到肩头,一边用闲谈口吻说话。 “虽然我现在是天机门大师兄,外人都道我强悍无匹,但其实我体质极差,必须每月服药调理,否则就会虚弱,连站都站不住。” 君绯然错愕地一抬眉梢:“这么严重?不能根治吗?” 看他一脸担心的样子,韩修心里暗爽。 天机门以强为尊,可强者突然暴露脆弱一面,往往比弱者变强更能触动人心。 韩修手臂垂落水中,轻轻叹息:“韩家是清月镇首富,若能治,又岂会拖延?” 说着,韩修看向君绯然双眼,幽幽道:“若是刚才动手,连你也是能轻松战胜我的,所以我这个大师兄其实名不副实,是个水货。” 听着韩修慢慢说完,君绯然好一会没说话。 良久。 “这么大的秘密,师兄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明明可以不说。”君绯然明显心疼了,心疼之中又掺杂不解。 韩修心说不告诉你怎么让你心疼?面上却故作深沉。 “大概是累了吧。”韩修望着屏风外的烛火,以悠长口吻道。 从君绯然的角度,便是大师兄目光哀伤,沾着水珠的俊美侧颜在雾气中呈现,美得彷如易碎的琉璃花朵。 “师兄辛苦了,我会努力变强,这样等你有需要的时候,我就能保护你了。”君绯然直直看着韩修,乌黑眸子赤诚一片。 韩修被他这份赤诚感动,心底温热。 他就知道不管换到什么环境,男主对他的心意都是不变的。 “好,那你可要说到做到。”韩修一点没客气,微笑收下纯良小师弟的诺言。 共浴过后,韩修先一步出来。 因为君绯然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思先出来裸奔。 韩修可不是什么青葱少年了,裸奔也裸得坦荡自在。 【哦豁,男主一直在盯着你看哦,眼珠子都直了。】 当韩修背对着君绯然时,笋子充当背后眼,把君绯然的反应,一五一十直播给韩修听。 【啧啧啧,他眼睛在往下看,嚯,脸红了脸红了,但还是舍不得挪开眼睛,哈哈哈,男主果然是弯的。】 韩修听着背后实况直播,故意把衣服穿得慢条斯理,一边还跟笋子打趣,说:【弯肯定是弯的,就是还不够彻底,不然怎么也得有点实际动作。】 韩修没羞没臊,笋子忍不住提醒:【理解一下,男主才十四好吧?按这个世界的平均值,十七岁才到结婚年龄呢。】 听到这儿,韩修忽然惆怅了。【哎,还得等三年。】 听他叹气,笋子忽然开启颜色模式,贼兮兮地问:【不是吧?三年都等不了?你这么饥渴?】 韩修忍不住白了笋子一眼,说:【我是说,离唤醒他血脉的时机还有三年!】 君绯然虽然继承至尊血脉,可封印他血脉的力量同样强大,必须等到他十七岁成年,这种封印才会松动。 那时韩修才有机会以血煞精元刺激,让他的至尊血脉觉醒。 而在这之前,无论君绯然多么努力修炼,都只能是个平凡的小弟子,动不动就会被人吊打的那种。 前世韩修没有跟君绯然过多接触,但从笋子那边的信息也知道,君绯然没少吃苦,毕竟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这一世我得好好保护他,绝不让他像上一世那么苦。】 韩修打定主意,跟笋子郑重承诺。 然后他回头,跟还缩在浴桶里的君绯然说:“师兄回房去了,你早点休息。” 其实很想赖着不走,可是浴桶已经挤过,连床也挤就说不过去了。 “师兄慢走,恕不相送……”君绯然脸红如火,明显不自然地应了一句。 韩修给他留下个微笑,才转身出去。 等听到关门声,韩修脚步走远,君绯然才如大梦初醒,恍恍惚惚地起来。 他刚刚看见大师兄的身体了,那个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大师兄,刚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黑发披散,把线条匀称紧实的身形衬得越发雪白…… 君绯然愣愣回忆良久,忽然搓了把脸,把自己从不可思议的幻想中搓醒,然后一头扎进被子里,告诫自己不可多想。 然后这一夜到天亮,他一刻都没能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韩修便带着四个师弟出了门。 此次血煞侵扰的是镇子北面的小石村,虽然情报说是低阶血煞,但数量不少,所以村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丢下良田屋舍,逃出来避难。 韩修没去过小石村,不过有笋子这个外挂在,根本不怕迷路。 一行五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了小石村。 “村口一棵老柳树,树下铺满拳头大的鹅卵石,这就是小石村了!”师弟小贾说道,十分激动。 韩修于是下马,对众人道:“剑出鞘,进村。” 天机门弟子的剑都是特制的,剑柄末端镂空,内置两颗秘银珠子,一旦周围有血煞气息,秘银珠子便会激烈碰撞,发出预警铃声。 当然这招防不了血煞王族,因为越高阶的血煞,越擅长掩盖气息。 韩修当先走在最前,并不因为面对的是低阶血煞就放松警惕。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低阶血煞,以君绯然的实力,稍不注意都可能遇险。 “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分队搜寻吧。”小贾朝韩修建议道。 除了君绯然,其他三人都是门中前百的好手,也都有单杀血煞的战绩,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尤其小贾是个好苗子,前世战力排进过前十,可惜遭遇血煞四王将之一,英年早逝。 韩修记得,那时君绯然已经被带回血煞王族,他身体不适少出了一次任务,结果就是那一次,除煞小队居然遭遇四夜王将,最后全军覆没。 所以对前世的韩修而言,小贾着实是个遗憾。 如今重新看着小贾年轻英气的脸庞,韩修目光不由柔和。 “好,你带小乙和萧红一队,务必小心谨慎,如有不敌,以响哨为信。” 说完,韩修目光看向君绯然:“你是第一次历练,便与我一队。” 君绯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点头:“是,师兄。” 五人很快分开,各自朝不同方向搜寻血煞踪迹。 韩修经验丰富,直接就搜到了血煞聚集的大本营。 那是村尾一片桑树林,十几只血煞盘踞其间。 这些血煞外形与人族近似,但却生着一双蛇一样的竖瞳,且獠牙长出唇角,涎水淋漓,不会说话,只凭本能噬人。 韩修立刻挥剑杀进去,剑影起落间,轻松除掉十余只血煞。 剩余还有两只,他故意放跑,任他们冲向外围的君绯然。 虽然打定主意不让君绯然吃苦,不过必要的训练还是不会少。 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这一点韩修早有体会,所以疼爱归疼爱,教育归教育,一样都不能少。 两只低阶血煞冲出来的时候,君绯然已备战多时,所以应付起来并不慌乱。 韩修一直在旁观战,发现君绯然对战低阶血煞时,力量上着实是敌不过的,但他胜在沉着,总能四两拨千斤,以技巧与两只血煞搏斗。 过程虽然辛苦,但还是胜利有望。 当君绯然一剑取下一只血煞头颅,韩修差点忍不住鼓掌。 孩子不容易啊,打的一头大汗,总算拿下首杀。 不过碍于人设,韩修还是克制住了鼓掌的冲动。 接下来便只剩一只血煞,想必君绯然稳赢。 然而就在韩修都准备好夸奖的话时,君绯然那边却意外出了纰漏。 君绯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与血煞近身时忽然发愣,动作也停滞了一瞬。 这可是面对面的搏杀,他这停滞虽只一瞬,却是无异于送人头。 “退开!”韩修低喝一声,奋力冲了上去。 这时只要君绯然听话退开,韩修便能一剑格开血煞。 然而君绯然却僵立在原地不动,结果血煞怒张的大嘴瞬间欺到他脖颈。 情况危急,韩修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伸左臂为君绯然挡下血煞巨口。 嗤啦一声,血煞满口的獠牙深深扎进手臂的血肉。 韩修顾不得痛,掀开碍事的君绯然,终于可以挥剑反击。 血煞低吼一声,竟不恋战,咬了韩修一口后迅速逃开,遁入了树林深处。 “师兄!你、你流了好多血!”君绯然蓦地一声惊呼,好似如梦初醒。 韩修垂着血淋淋的左臂,有气无力地看了君绯然一眼。 要不是端着大师兄的架子,他这时就该给他一个爆炒栗子,质问他现在会动会叫了,刚刚血煞那么大嘴咬他脖子,怎么跟木头似的? 第26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1 “师兄,我给你包扎!” 君绯然如同受惊的小兽,满眼慌乱,但反应倒还积极,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 韩修最怕失血,便就近在一处断石坐下,而后扯松衣襟,将受伤的左臂从衣袖中脱出来。 君绯然已经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伤药和纱布,抬头看见韩修敞露的左半臂膀,顿时眸色愧疚,心慌不已。 “都是我不好,是我笨,连累师兄受如此重伤。” 韩修伤在上臂,一块血肉几乎都被扯下来,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若是普通人受这样的伤,几个月内手臂都不太好动,幸亏韩修半血煞体质,这种伤几天就能长好。 “并无大碍。”韩修看着君绯然给自己缠纱布,神色平静。“不过你在战阵中居然能走神,着实是让我吃惊。” 君绯然半跪着给韩修包好伤口,闻言便把两条腿都跪下,愧疚得头都不敢抬。 “我也不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与那血煞近身对战时,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熟悉?”韩修蹙眉,以探寻目光俯视君绯然。“你把头抬起来,跟我说清楚。” 君绯然这才把头抬起,好好一张俊脸,拧巴的跟苦瓜一样。“我,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特别熟悉……而且……而且还看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幻影……” 韩修不由深思,开始慎重对待这件事。 “刚刚那只血煞,确实与普通的低阶血煞不太一样。”韩修回忆刚才的经过,也察觉有些不对劲。 若是寻常的低阶血煞,咬着活人血肉后,是断不可能松口的,可刚刚那只血煞却懂得见好就收,而且逃离的速度也着实快的惊人。 难道是伪装成低阶血煞的王族? 虽说这种猜想很不合理,但是依照君绯然的说法,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推测了。 而且君绯然还看到了幻影,说不定是王族的特殊能力。 “对了,你看到了什么幻影?” “我看到……看到……”君绯然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韩修不由着急,右手去搭他肩头。“到底看到了什么?” 结果君绯然看见他伸过来的手,却像受到莫大惊吓,整个人惊慌往后一退,同时他抬手捂着心口,像是那里遭了重创,在痛。 韩修被他脸上的恐惧惊了惊,手掌僵在了半空。“你怎么了?” 他声音放的极轻,目光也柔和。 可君绯然看着他,眼里的惧意却分毫不减。 半晌。 “小绯,别怕。” 韩修轻声唤他,而后俯身将君绯然僵硬的身子揽过来。 “你是第一次出来历练,出意外是在所难免,所以师兄觉得,你已经表现的很好了,真的。” 轻抚着君绯然后脑,韩修声声温柔,简直比任何安神的灵药都更有奇效。 于是君绯然听着他柔和的声音,感受他温暖的怀抱,整个人像泡在一泓暖泉之中,一时间什么恐怖阴影都消散了。 他忍不住伸出两手,忐忑地抱住了韩修。 “师兄,你真好……自从爹娘死于血煞之口,再没有人待我像你这样好……” 声音小小的,把藏在心里的感受大胆表达了出来。 韩修这时才真的感到欣慰。 不是因为君绯然的话,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腰上环住的力道。 小崽子,终于有点开窍的意思了。 这进步挺好,韩修连手臂的伤口都好像没那么疼了。 “刚刚的血煞不对劲,赶紧与小贾三人汇合。” 把手臂伤口处理好,韩修便顾不得休息,对君绯然说道。 君绯然一点头,立刻拿出一枚哨子。 这哨子也是天机门特制的联络信号,响声独特嘹亮,能轻松穿透几里的距离。 君绯然运气吹了三下,每一下都是长长的调子,中间稍作停顿,这便是汇合的讯号了。 而若附近的弟子听到,便也会回复同样的哨声,这样双方就可以同时往一个方向汇合。 然而君绯然的哨子吹响之后,却迟迟没能等到小贾那边的回讯。 韩修不由警惕起来,看向小贾他们去的方向,蹙眉道:“恐怕不妙。” 说着便不能等了,朝小贾他们的方向赶去。 果然走了不多时,一阵哨声传来。 和君绯然吹出的哨声不同,传回的哨声间隔极短,显得非常短促紧迫。 奔行中君绯然心头一紧,紧张看向韩修:“是求援的哨声!不过他们好像吹错了一个调!” 这哨声跟求援信号有轻微的不同,可能是他们慌乱中吹错了。 然而韩修面色一沉,突然加快速度。 “没有吹错,这个哨声的意思不是‘求援’,而是‘不要过来’!” 这个哨声是韩修自己编的,也只教过小贾,是因为有次出任务,韩修遇到了数只高阶血煞,而本不在战圈的小贾居然冒失闯进来送死。 也就是那次侥幸带小贾生还之后,韩修就定了个“不要过来”的哨声,防止再出同样的情况。 【笋子,查询一下血煞内部的情报!】韩修一边寻找小贾,一边在意识中给笋子下达指令。 笋子立刻弹出来,效率极高地回复道:【公开信息显示,血煞王族依然处于内乱,其余散部也无明显异常。】 汇报完后,笋子又继续说:【明面上没有明显异常,但是和前世相比,同时期出现了好多秘密级别的信息,也就是说,确实出现了异常,但系统无法查阅!】 听到这儿,韩修莫名有些心慌。【蝴蝶效应这么严重的吗?剧情跑偏的有点厉害了啊!】 前世小石村遭遇袭击,韩申带人便轻松解决了,结果这次他带着小贾在内的三个天机门精锐在,却反而遇险! 这情况,笋子也没有办法解答,只能提醒:【宿主千万小心,前方大概率是有高阶血煞!】 【嗯!】韩修应声,不多时便来到了村子的边缘。 然而还未找到小贾三人,眼前一切景物都忽然朦胧了起来。 韩修一惊,连忙回头招呼君绯然。 “这里有古怪,你呆在我身边不要走远!” 此时剑柄里的预警铃音响的不停,证明周围存在大量的低阶血煞。 可是这些血煞却一只也没有窜出来,都静静潜伏在雾气中。 低阶血煞都是依照本能行动,会违背本能潜伏,证明有高阶血煞在操控。 这下是确定小石村真的来了高阶血煞,韩修立刻把君绯然护在身后。 “这雾气来的诡异,极有可能是血煞王族的特殊能力作祟。”韩修一边护着君绯然,一边谨慎提醒。 这时笋子弹出来:【不好!这是四王将麒夜的幻境能力!】 【四王将麒夜?!】一听这个名字,韩修心脏便是一拎。 前世,小贾就是死在这货手里! 小贾战死那一役韩修未参加,所以还未亲身体验过麒夜的能力,但是笋子却得到了公开情报,所以立刻就分析了出来。 韩修立刻握紧了手中剑柄,全神戒备。 【我记得麒夜的能力,似乎是能在雾气中,将人心中最恐惧的事物具象化。】 【是的!】笋子点头,【不过这种能力充其量只是精神攻击,只要你心态稳住,这招对你就造不成伤害!】 【懂了。】 麒夜这种能力,对毫无准备之人确实是非常可怕的。 比如一个人特别怕鬼,那么进入幻境,就极有可能被活活吓死。 但是韩修已经洞悉对方的手段,那么这种攻击的伤害直接就削了99%,剩下1%是不想轻敌大意。 “小绯。”韩修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反握身后君绯然的手,沉声道:“这是血煞王族的幻境能力,会让你看到你心中恐惧的事物,但那都是幻觉,只要你坚定,幻境便伤不了你。” 韩修说完话,便又松开君绯然的手。 战场上手拉手是不理智的,他握这一下也只是想让君绯然安心。 然而他手刚松开,君绯然的手却追逐上来,并以大力反握,且指尖蛮横穿过指缝,硬是与他十指相扣。 韩修不由一怔,下意识回头看。 结果便听见君绯然笑着说:“呵~师兄懂得好多啊。” 这一声“呵”,立刻让韩修汗毛倒竖。 只因这声音虽然还是君绯然的声音,可那种傲慢阴鸷的口吻,却绝不是那个十四岁的腼腆小崽子能发出来的。 于是当韩修完全回过头,眼前所见的,哪还是什么腼腆清纯的十四岁少年? “你……”韩修视线不由自主的昂起,紧张到一口气几乎要堵死在喉咙里。 此刻站在他身后的人,已比他高出一头的身量,面容刚毅硬朗,一身玄色暗银纹的袍子,眸色赤红邪魅……分明是血煞君主君绯然! 第26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2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血煞君主,韩修瞪大双眼,心中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纵使预知了关键情报,心中已有准备,可看见君主君绯然的脸时,韩修还是给吓坏了。 更可怕的是,手还与对方十指相扣,因为握得太紧,指骨都产生了明显的痛感。 “放手!” 韩修立刻要与对方拉开距离,却发现左手被对方紧紧扣着,怎也挣不开。 “不对,我不能慌,这是幻觉,这不是真的!”韩修急的一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然而对面,血煞君主与他四目相对,英俊脸孔浮上戏谑笑意,整张脸邪气滔天。 “我好不容易回来,师兄竟觉得我是假的?未免也太伤我的心了。” 血煞君主神态自若,不但不松手,反而手掌往回一带,要把韩修拽进怀里。 韩修连忙稳住下盘,说什么也不让他得逞,同时一边告诫自己这是幻觉,一边右手挥剑横扫。 剑势并不凌厉,被血煞君主轻松扣住。 “师兄上次往我心口打的那一掌,到现在还疼着呢,这次居然又要用剑砍我,真是好狠的心。” 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师兄,韩修已经头皮发麻。 偏又听见他一件一件往外倒他前世造的孽,韩修不由得惊慌失措。 “住口!休再胡言乱语!” 韩修怒喝一声,不准对方再说下去。 他现在慌得不行,唯恐这幻境万一是共享的,会被真正的君绯然听见。 血煞君主眉峰压沉,提起的嘴角也微微下垂。 “是了,现在的师兄才十七岁,还没有对我做那些事,是可以给我安个胡言乱语的罪名。” 像是叹气一般,有些懊恼和泄气的样子。 倏然他眸色一冷,高大身影便一瞬从韩修眼前消失。 然后韩修根本来不及反应,自身便已落入对方桎梏。 血煞君主自后方环住韩修半身,将他两臂死死箍住,就连右手握的剑,都被对方轻易夺走。 太快了! 韩修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血煞,以他如今目力,根本追不上。 不对,应该是幻境的原因,就算是血煞也不可能这么快! 可就算是幻境,这未免也太逆天了吧?不是说好的精神攻击吗?为什么会是这么实打实的感觉?! “呃!” 韩修分心思索时,左臂伤口忽然传来剧痛。 血煞君主果然恶意满满,居然故意把手指攥在他伤处。 君绯然才给他包扎止血没一会,现在鲜血又开始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 “你伤我、拿我当替罪羊的事情是还没发生,不过你身为血煞之身,却伪装成人族,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吧?” 一手攥着韩修伤口,故意叫他血流不止,血煞君主声音冷厉,字字诛心。 “来,让师弟找找看,你身上是不是带着每月必需的鲜血。” 用一种戏耍的口吻说着,血煞君主另一手开始在韩修腰身间摸索。 “哈,找到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衣衫里放肆游走,很快找出一支细长的琉璃瓶。 瓶内血量只剩一半,是韩修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但现在这瓶子被血煞君主捏在指尖,然后轻轻一弹,琉璃瓶便划着一条弧线,一瞬被扔的没了踪影。 眼看着处境越发不利,韩修暗中在掌心凝聚内力,要出其不意,一掌拍碎这道血煞君主的幻影。 然而他刚要暗中出手,耳后却传来血煞君主充满嘲讽的笑声。 “师兄,我只是一道‘幻影’,是虚假的,你就不担心,也许现在抱着你的,是别的师弟呢?” 这话简直是恶魔低语,轻而易举就让韩修散去了掌心内力。 刚刚离他最近的就是君绯然,那么十有八九,现在抱着他的真是君绯然。 只是现在他们听觉视觉都被幻觉蒙蔽了,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真实的东西。 情况越来越糟,而伤口的血还在疯狂的流,韩修却不得不换思路,拼命地思索其他破解之法。 “原来师兄是真在乎同门师弟的,为了不知哪个师弟的死活,明知自己陷入险境,却不肯牺牲他们以自保。” 韩修因失血而感到昏沉,耳边又听见血煞君主的声音。 “曾经我以为师兄是一视同仁的无情,如今才明白,师兄是偏心的厉害,独独只对我狠。” 话语是埋怨和委屈的,像闹脾气的小孩子,可口吻却阴气森森,那怨气简直比阴曹厉鬼都重。 韩修忽感周身禁锢加强,顿时被箍得胸骨闷痛,几乎要喘不上气。 而血煞君主如疯如魔,接下来每说一个字,都把韩修勒得更紧一分。 “我怕你遭人污蔑,孤身去杀了叶氏三人,可你呢?你却说‘不重要’。” “我养父母死于血煞之口,我痛恨血煞,可你呢?你却把我也变成血煞。” “若不是我体内至尊血觉醒,那之后,我就该被绑在宗门广场,被活活烧死了吧?” 血煞君主细数着师兄对他做过的事,一边说,一边抵近师兄颈窝,冰凉唇瓣与肌肤摩擦,似猛兽嗅着猎物的肉香,在饥饿中细品饱餐前的欢愉。 “师兄,从你在宗门前自刎,我就再没有过一天的安生。” 血煞君主将面孔埋入韩修颈窝,口吻忽然变得失落惆怅。 “你活着时,就对我绝情,我杀上天机门,想跟你讨个说法,你却死得决绝……呵,师兄不愧是师兄,清高孤傲,一点报复的机会都不给我。” 韩修血顺着左手滴滴答答往下落,眼前已经越来越昏沉。 纵使知道身后的血煞君主是幻觉,他说的那番话也只是他内心恐惧的投影,可那些话还是字字扎进心里,怎么也忽略不掉。 忽然冰凉手掌托住韩修下颚,将他垂低的脸孔往后转。 韩修被迫回头,与血煞君主四目相对,两张脸挨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如寒霜一样的气息。 “流了这么多血,师兄应该想要了吧?” 血煞君主面带微笑,如艳鬼魅魔一样勾魂夺魄。 “嘴唇不要闭的这么紧,来,张开,让师弟看看你藏起来的利齿。” 拇指摩挲着韩修苍白的唇,每一个字都极尽引诱。 “虽与你每月饮用的血液不同,但我这至尊血想必不会差,师兄不要跟师弟客气。” 对韩修这样的半血煞而言,这样的邀请本就是天大的诱惑,尤其他此刻失血严重,于是对血的渴望不断攀向顶峰。 偏偏血煞君主故意将自己衣领拨开,极尽撩拨之能事。 看着那自主暴露的脖颈,韩修不由眼睛发直,来自血煞的本能即将突破理智的枷锁。 关键时刻,笋子在意识中弹出来。 【宿主清醒点!系统检测男主现在与你距离为零,证明现在抱着你的真的是男主!你千万冷静!】 第27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3 笋子的声音犹如当头棒喝,立时让韩修从本能的嗜血欲中惊醒。 他果断闭上眼,不再看眼前血煞君主的脸,同时大声唤:“小绯!小绯!” 因为确认了抱着自己的真是君绯然,韩修便知道他是跟自己一样,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幻境。 就是不知道他把自己看成了什么,才会如此用力地抱紧不放。 得让他赶紧松手,不然伤口的血真要止不住了。 努力无视血煞君主的引诱,韩修接连不断地唤了数十声后,箍住他周身的力道赫然一松。 “大、大师兄?” 从耳后传来的声音终于变了。 虽然还是君绯然的音色,但口吻明显是他家那只十四岁的纯良小崽子。 韩修瘫软半跪在地,这才提起勇气回头看。 入眼是一身淡蓝色短打,身量也没那么高,尤其俊脸上满是茫然无措,虽然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但是比那个邪气滔天的玩意舒心多了。 韩修终于松一口气,捂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左臂,艰难撑着想要爬起来。 “你刚刚陷入幻境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这个幻境就是专攻你内心恐惧之处……” 尽管虚弱的快没力气,韩修还是强提精神给君绯然科普。 他自己就算陷入幻境,顶多就是心跳加快一点,但君绯然要再陷入幻境,那倒霉的指不定还是他。 “我手上好多血,我……我刚做了什么啊?”君绯然盯着自己满手鲜红,神情惊慌无比。 “没事,不必在意。”韩修随口应道,想把这事揭过去。 他艰难撑着膝盖站起来,可身体失血太多,刚刚站起一点,立刻又跌了回去。 君绯然连忙把他扶住,支撑他站起。 隔着衣服,韩修感到君绯然的手在发抖,抖得很厉害。 “我手上的血,是师兄的,对吗?” 君绯然盯着韩修一片狼藉的左臂,又看看自己彻底染红的右手,说话时哆哆嗦嗦,简直好像随时要崩溃大哭。 见他这样,韩修不由板起了脸。 “战场之上,误伤在所难免,是小事,可你若因此心神动摇,再被敌人乘虚而入,那才是因小失大。”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立刻为君绯然镇住心神。 君绯然果然克制住了慌乱,连忙为韩修重新包扎伤口。 只是目光触及满地积累的血色,君绯然仍是惊骇的嘴唇颤抖。 而更糟糕的是,韩修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几乎连坐着时都有些摇摇欲坠。 “师兄你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君绯然扶着韩修,惊慌地追问。 韩修无力靠着他,虚弱道:“犯病了。” 昨晚才编的身体不好的病,这时派上用场了。 君绯然听了立刻紧张,连忙问:“药呢?你把药放在哪里了?” 他手焦急在韩修腰间摸索,想为他找出救命的药。 韩修苦涩闭着眼,只能说谎:“没料到会连着犯病,药没带。” 他也不忍心说药被君绯然亲手扔了,更不能让君绯然去找,若找不到君绯然必自责愧疚,若找到更糟,药瓶里装着鲜血的秘密会暴露。 韩修强提精神,看了君绯然一眼,问:“刚刚的幻境里,你到底看见什么?” 他本以为幻境只是制造幻觉,却不料还能利用身边人将幻觉实体化。 所以他现在很奇怪,君绯然到底看见了什么幻境,才会抱着他不放,还把他身上的药瓶给扔掉。 若是以幻境操控人,做到这个程度未免太逆天了。 君绯然低着头,似在努力思索,可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说: “我记不起来……好像看到了死去的爹娘,又好像看到了师兄你……我真的想不起来。” 君绯然明显是不确定的,但是看表情就知道孩子吓得不轻,估计是因为太恐怖了。 韩修于是道:“想不起便不想了,找到小贾他们要紧。” 休息了片刻,韩修咬牙站了起来。 虽说失血很多,但拼上意志力,还是能顶一波。 “先说好,若再看见幻境,你只管自保,决不可主动去抱任何人或物。” 吃过被禁锢却不能还手的亏,韩修这次给打了个预防针。 君绯然重重点头,保证道:“是,大师兄,我一定做到。” 于是两人在雾中前行,全神戒备。 忽的,一阵金铁交击响起,伴随着低阶血煞的凄厉惨叫。 韩修以为是小贾三人在作战,连忙循声追去。 结果等他赶到,眼前浓雾竟然散了,地上横七竖八散落许多血煞尸体。 而在这些尸体中央,执剑而立的人,却是韩修完全没预料到的人。 “义父!” 韩申正将剑上血污甩落,身边两名侍卫正在忙碌,为受伤的小贾三人包扎。 韩修一出声,韩申目光便看了过来。 “区区低阶血煞,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看来不在我身边,你是完全懈怠了。” 韩申目光阴沉威严,充满苛责。 韩修不敢反驳,低头认错:“义父教训的是。” 他可不敢回嘴,回嘴了可就不是骂两句的事。 然而一旁君绯然却不懂他的苦衷,忍不住站出来澄清:“师兄很厉害了,一人就杀了十几只血煞,是我……我连累他了。” 然而韩申却不看君绯然,冷厉目光仍是盯着韩修。 “以你的能力,单杀十几只低阶血煞是很了不起的事吗?需要为父夸奖你吗?” 一听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韩修头皮都麻了。 “修儿知错。”乖乖低头认错,只求老变态别再揪着不放。 除此之外,只求君绯然别再乱说话。 幸好君绯然也不是什么社牛性格,只争辩了一句,见韩修态度谦恭,便也没再开口。 而韩申只一开始严厉冷酷,接着便又恢复温和面目。 “我如此生气,也是担心你,不要怪义父严苛,你应当知道,义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好。” 韩申收了剑,走到韩修面前,谆谆教诲,在外人面前端着慈父的架子。 韩修忍着虚弱,跟他父慈子孝地演了一会,忽然意识一昏,身子不由踉跄。 君绯然离得近,立刻伸手来扶。 可韩申却直接一拉,先君绯然一步将韩修拽进自己臂弯。 “你这逞强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韩申扶着韩修,仍是苛责。 韩修虚弱的都快睁不开眼,心里却气的想打人。 还有没有天理了?他要不是被某个老变态揪着训斥,用得着逞强站那么久? 恍惚中,感到韩申要来抱自己,韩修大惊失色,连忙重新站直。 “我能走!” 四个师弟在旁看着,这要是被韩申打横一抱,他天机门大师兄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为了面子,韩修强撑着自己骑马回了韩府。 只是回来之后,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韩申让管家打发了君绯然四人,然后便又带着韩修到了翎琅阁。 韩修这次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动,人是直接被韩申抱上去的。 阁楼第三层幽闭黑暗,韩修躺在榻上,感觉自己跟躺在棺材里一样。 而一旁,韩申阴鸷口吻幽幽传来:“你与那君绯然是什么关系?为何肯为他以身犯险?” 第27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4 听着韩申的问题,韩修脑中警铃大作。 他早就知道要跟君绯然亲近,肯定会引起韩申的注意,但是实在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且他也只是以师兄的身份,救了君绯然一次而已,居然立刻就被注意到了,未免太离谱。 “并无特殊关系。” 韩修开口辩解,努力让口吻平静坦荡。 “君绯然是门中一名小弟子,第一次出门历练,我作为门内大师兄,救他性命纯属职责所在。” “哦,是吗?”韩申在矮榻边坐着,声音传来时,带着明显不信的那种揶揄意味。 韩修听得后背发凉,感觉老变态这波是又要搞事情的节奏。 不过他努力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对君绯然的心思目前都仅限于内心活动,真正的行动还少之又少。 所以韩申此次发难,想必只是捕风捉影,他只要心态稳住,就不会真的暴露什么。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知义父是在怀疑什么。”韩修安静躺着,尽量顺着韩申的话说。 韩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到韩修腰际,扯松那里的衣带。 这动作让韩修不由僵了一下,差点要一脚踹开韩申。 但是马上他忍住了,心想韩申虽然有点变态,但多年相处,并没有表显示出那方面的爱好,所以不能多心。 而且韩申也不知道自家义子是个弯的,就算他觉得韩修对君绯然好,估计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所以韩修自己得端正,不能把韩申的思维往那方面引,否则后面就更容易暴露了。 “你这手臂受过两次伤。” 韩申解开韩修衣襟,把他受伤的左臂从袖子里小心抽出,观察一番后,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口吻说道。 韩修心累地闭眼,也不知道韩申的眼力是有多好,这么黑的环境下,还然能一眼分辨出他手臂受过两次伤。 这种能力,都快赶上真正的血煞了吧? 想到这里,韩修蓦地想起上次在翎琅阁,韩申也是展现了超乎前世的血煞能力。 难道这一世,因为蝴蝶效应,韩申在人族转化为血煞的进程上,获得了什么新的突破? “你这伤,一开始只是被血煞咬了一口,但后来却是被人强行撕裂。”韩修思索时,耳边忽的传来韩申阴恻恻的声音。“而且巧的很,君绯然手上全是你的血。” 质问中全是缜密的观察,让韩修感到一种被全面审视的压迫感。 韩申观察着韩修皮开肉绽的手臂,指尖在伤口边缘描摹。 “来,你告诉义父,是什么情况下,让你连还手都忘记,任凭那小子对你的身体肆意妄为?” 韩修思维转的飞快,接下来的每一句应变都要深思熟虑,否则稍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并非任凭他人妄为,而是当时遭遇了血煞王族,我陷入了幻境。”韩修小心陈述着事实。 韩申沉吟片刻,指尖在已经凝固的伤口上刮擦:“哦,什么样的幻境?” 伤口只是暂时凝固了,还不算结痂,这样的刮擦令韩修头皮发麻,预感随时会被再撕裂,鲜血会再失控地涌出来。 他失血到现在,一点都没得到补充,如果再失血,理智就要失控了。 “是……是很可怕的幻境……我不敢还手。”韩修注意力被伤口分散,不能继续像之前那样从容应对。 他看得出来韩申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他分心,因为人在紧张畏惧的时候说谎,更容易露出破绽。 韩申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手指忽然轻轻地碾压。“奇了,我竟不知你如此胆小,明知是幻境,居然还是不敢还手。” 韩修不由倒吸气,极力保持镇定。“幻境逼真,当时并不知道是假的。” 韩修明显不信,当即冷哼一声:“好,那你好好告诉义父,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境,吓得你不敢还手。” “义父。”韩修闭着眼,咬牙说了两个字。 韩申还以为韩修是唤他,不耐反问:“何事?” 结果韩修却道:“幻境里是义父,您不让我动,我便没敢动。”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把什么压在心头的重物搬开一样艰难。 韩申当即一怔,即使韩修只能隐约看见他一个轮廓,却能从手指停顿的动作,察觉他那一瞬的震惊反应。 而这话说完之后,两厢便都沉默了。 良久,韩申的声音才轻幽幽地响起:“在你心里,义父很可怕?” 韩修沉默。 这话没法回答,说不可怕?一听就言不由衷。说可怕?那又是火上浇油。 反正韩修不能把君绯然扯进来,眼下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度过审查而已。 “你……”见韩修不答话,韩申声音忽然变了调。 好像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于是连声音都微微地带着颤抖。 韩修心惊了一下,疑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莫非韩申真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真得他虚情假意地夸他和蔼慈爱才行? 疑惑中,左臂伤口忽然被韩申用力按住。 韩修痛的一颤,却无暇哀悼自己这接连遭难的手臂,连忙低头道歉:“义父息怒,是我说错话了。” 挨这点疼是小事,就怕韩申气急了不给他血。 可是韩申这次好像气大了,听了韩修道歉仍是无动于衷,反而手劲越来越大,像是在跟韩修倒霉的手臂较量,要把他骨头捏碎了才罢休。 韩修疼的想爬起来,可手臂像被韩申钉死了一样。 不得已,韩修只好叫笋子开痛感屏蔽。 痛感屏蔽一开,韩修就淡定了,干脆一动不动,装作自己很坚强、很能扛。 韩申发觉他忽然不挣扎了,反而从恼怒中清醒过来。 他如同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手几乎像触电一样从韩修伤处拿开。 “看来你是丝毫不懂我的苦心。” 韩申蹭一下站起来,口吻冷厉,莫名其妙的带着不满和谴责。 “义父教训的是。”韩修从善如流地低头任训,反正别再嚯嚯他手臂就好。 然而韩申却更加暴怒,一脚踹翻近旁椅子。 椅子砸在墙上,直接撞了个粉碎。 韩修目瞪口呆,因为这还是记忆中第一次,韩申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从小到大,韩申就算发怒,也是一种阴测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从未如此失态。 “义父?”韩修低低唤了一声,想试探他的情绪。 韩申扶额而立,微促地喘着气。 “我承认,将你从人变为血煞的过程是痛苦了些,且少时对你的教导也确实严厉……” 莫名其妙的,韩申忽然就开始自我检讨起来。 韩修听得眉头微蹙,不明白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癫。 接着韩申又逼近韩修身边,情绪激动: “可我将你变为血煞,是为了让你长生,对你教导严厉,也是不想你落入平庸……我对你一番良苦用心,在你眼里,就只剩可怕二字?” 第272章 (开学加更)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5 韩修被劈头盖脸的质问,莫名有种自己是个白眼狼,恶意辜负了别人一番苦心的罪恶感。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小脑瓜嫌弃的直摇:【宿主别理他,老变态是怕你造反,开始pua你了。】 韩修面无表情地看着韩申发癫,在心里对笋子表达认同:【我也看出来了。】 不过看破不能说破,说破就没好日子过了。 韩修支撑虚弱的身体,艰难从榻上爬起来。 为了一口血,他决定豁出去了,昧着良心夸一通吧,既然韩申实话听不得,那应该是更愿意听假话的。 然而韩修组织好语言准备发挥,那边韩申却一摆手,做出“不要多言”的手势。 韩修哽住,心说真难伺候,您老到底闹哪样? 过了一会,韩申才幽幽地,重新开口。“你身体虚弱,想必现在急需补充血煞精元。” 提到这个,韩修顿时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 虚与委蛇地演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口吗?老变态终于想起来了,韩修真是快要感动哭了。 韩申最后像是叹了口气,离开之前说:“你先在此休息,不要心急,我晚一些会给你送来。” 说完便出去了,顺便留下门环落锁的声音。 韩修见怪不怪地躺回榻上,就安静等着。 此时他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觉得韩申说的“晚一些”,最多一两柱香的工夫吧。 毕竟以往多是说拿就拿来了,从不见韩申拖延过。 至于锁门,也无所谓,反正就算门开着,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状态,也没力气出去溜达……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 “砰……” 韩修从榻上滚了下来,人在地上艰难往门口爬,两手十指不受控的,在地板抓出道道划痕。 整整一天一夜了,十二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了,韩申没有再回来。 要说他是忙什么事情忘记了,韩修一万个不信,所以韩申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那一阵莫名其妙的狂怒,果然不是随便发发就罢休的。 激烈的,难以言喻的饥渴之感涌上来,正疯狂折磨着韩修的理智。 韩修艰难爬到门边,费力地抬手去拍,虚弱对着门喊:“义父,我知道错了……” 太难受了,血煞本能里的饥渴一旦爆发,根本不是寻常饥渴感觉可以比拟。 韩修也不知道门外有没有人,但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只能胡乱地拍门,胡乱地认错。 意识里,笋子着急问道:【宿主,要不要开启痛感屏蔽?】 韩修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摇头。 因为血煞的饥渴其实是一种欲望,它并不是痛,所以开上痛感屏蔽也没有太大用处。 “呜……” 韩修太难受了,在地上趴一会便用力蜷缩起来。 他用力抱着肚子,感觉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饥饿和口渴。 “王八蛋……太狠了……”难受到没有办法缓解,韩修咬牙切齿地咒骂。 以前他有什么地方让韩申不满意的时候,韩申也会这样惩罚他。 可是从不会这样狠毒,故意在他大量失血之后断了精元供应。 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半血煞疯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韩修眼前立刻闪过低阶血煞的样子:肮脏,癫狂,毫无人性与理智,只听凭本能,见了活人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义父……义父……” 韩修是真的害怕了,拼了全部力气拍打锁起来的门。 可是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韩申根本没有在外面等他认错。 韩修于是绝望了,重新倒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翻滚挣扎。 他感觉身体都要拧成麻花了,可是一点减缓的趋势都没有,反而嗜血的欲望开始在脑子里回荡。 【疯了,他想让我堕落成低阶血煞吗?】韩修痛不欲生,在意识里问笋子。 笋子同样焦灼,但努力安慰他:【不会的,你是他唯一的成功案例,他不会舍得的,他肯定会给你血煞精元的,只不过会晚一些。】 【晚一些是多晚?我觉得我已经要变成低阶血煞了。】韩修都快哭了,想要毫无理智地乱发脾气。 笋子无法推测准确的时间,只能努力去安慰韩修。 如此折腾了又三个时辰,韩修已经濒临极限。 他仰躺在地上,胡乱地喘气,十个指头在地板上不知扣出了多少抓痕,手指尖全是血。 【我能咬自己吗?】太饥渴了,已经没有理智可言。 笋子连忙阻止他:【宿主不要啊,自身血液绝对无法代替血煞精元补充自身,反而会让你饥渴得更厉害!】 听了笋子的话,韩修自暴自弃地捂住脸,几乎在哽咽:【死了算了……】 见他如此痛苦,笋子焦急地搜索道具箱,想找出一些能救急的道具。 可是找过之后,却只找出个没用的道具。 【做什么用的?】韩修太想要一些帮助了,看见笋子翻出一个道具,立刻追问用途。 笋子表情尴尬,介绍道:【理智绝食道具,500积分,让你无论多么饥渴,只要理智上认定不能吃的东西,都绝对能自控。】 听完介绍,韩修都气笑了。【有病吧?就算要理智绝食,至少也得有食物在面前吧?】 骂完狗系统,韩修彻底绝望了,他凭最后的毅力保持冷静,在思索要用几分力道撞墙,能够刚好撞晕又不撞死。 恍恍惚惚中,一阵拍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声音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君绯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怯怯的,明显压低了声调。 韩修起初以为自己幻听了,过一会才猛然惊醒。 他怎么会找来这里?!韩修惊得几乎冷汗都出来了。 但很快他记起大门上锁了,君绯然进不来,于是稍稍安心,打算不出声,等君绯然自己离开。 可是马上的,他心脏又一下子拎了起来。 门外锁匙碰撞,一阵轻微的咔嗒声,接着便是门锁除下的声音。 “师兄,你在里面对吗?” 门被缓缓推开,伴随君绯然低低的询问声。 韩修当场僵住,看着门被推开一线,刺目的光从缝隙里透入。 “砰!” 不知哪来的力气,韩修猛一下飞扑到门边,身体狠狠撞在门上,把刚刚推开一线的门板撞的重新闭合。 他在地上滚了一天一夜,现在的样子肯定比鬼都恐怖,怎么可以让君绯然看见?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饿疯了,要是君绯然进来,他保不准就扑上去啃了。 “是我啊师兄,我是小绯,你开开门。”门外,君绯然非但没吓着,反而更着急地拍门。“我知道你怕被伯父发现,放心吧,伯父出门了,没人知道,你开开门。” 韩修抵着门,听着君绯然的声音,意识已经快要糊涂。 “谁……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韩修深吸气,尽力让声音平稳。 可结果声音出口,沙哑得好似几天没喝水,任谁听了都知道不对劲。 君绯然于是更急了,说:“是管家悄悄告诉我的,他说你因为顶撞伯父,被关在翎琅阁面壁思过,还说伯父动怒了,下令不准给你送饮食。” “管家?”韩修声音发抖,几乎咬牙切齿。 管家怎么可能乱说这种话?而且还给了钥匙! 一定是韩申,是韩申授意的! 想到这里,韩修全身都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居然这时候把君绯然骗来,韩申想干什么? 联系自身处境,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韩修顿时后背发凉,更加奋力地抵着门。 可是门外,君绯然仍在孜孜不倦地劝他开门。“师兄,我给你带了吃的和水,你悄悄吃一点,不会有人知道的。” 听着君绯然的声音,尤其是那一句“悄悄吃一点”,简直就是在韩修岌岌可危的理智上鞭笞。 “走!”韩修把头撞在门上,拼着最后的理智对君绯然吼。 第27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6 君绯然满脑子都是师兄正在受苦,听了那一声沙哑虚弱的“走”,更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并且他脑子转的很快,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 “师兄,你的病怎么样了?伯父是不是因为生气,连药都没给你?” 君绯然憨归憨,脑子倒是不笨。 这个问题一下戳到韩修痛点,他于是沉默说不出话。 君绯然立刻急了,更用力地推门,声音里有些生气。 “伯父怎么能这么做?他想杀了你吗?师兄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师兄!” 韩修隔着门板听他追问,莫名其妙觉得眼眶发热。 他不是软弱的人,可是眼下处境却早已击溃他的坚强。 韩修想哭,想跟君绯然说那个混蛋义父干的混蛋事,想说自己遭了好大的磨难,现在正难受得要死。 可是这种软弱的情绪一上来,原本就在溃散的理智便更加动摇。 “师兄,你让我看看你,求你了!”门外君绯然焦急恳求,满腔的担忧心疼。 可韩修听着他的声音,脑中所想的,却是修长的脖颈,流淌的鲜红,以及甜腥的滋味。 他是尝过君绯然的血的。 前世,尽管只一口,而且是在绝对理智的状态下,可那一口的滋味,却钻心刻骨地留在了本能里。 之前在幻境里,血煞君主说,至尊血的滋味想必不差,当时韩修没有理会。 若真让韩修评价,岂止是不差?根本就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前世君绯然回归血煞王族后,韩修很长时间不能出任务。 对外他只能说身体不适,可实际就是受了那一口至尊血的影响,血煞本能疯长,连韩申给的血煞精元都快满足不了,要发狂,要噬人…… 眼下,韩修本就在发狂的边缘,偏偏那至尊血就在一门之隔,只要放任不管,君绯然就会自己送进门来。 这简直是往快饿死的人面前,放了一块喷香四溢的肉。 可韩修不能碰,那种疯狂至极的引诱,简直挨刀子还煎熬。 “砰”一声震响,韩修把血淋淋的手掌重重拍在门上。 像警告外面的君绯然,又像是为了敲醒自己的理智。 “你看了我,你心里是好受了,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是天机门大师兄,现在一身狼狈落魄,你觉得我愿意被人看见吗?” 韩修颓然抵着门板,声音虚弱但沉冷,带着大师兄的威严压迫。 君绯然在门外怔了一下,最后总算是听劝。 “对不起大师兄,我知道了,我……我这就走。” 孩子声音很委屈,有些不知所措。他真的是一番好意来看望,却凭空被砸这么一口锅,肯定心里不好受。 可纵使再不好受,也总好过被发狂的师兄拖进来啃了。 听着君绯然起身要走的轻微声音,韩修手指在门上无声而奋力地抓挠,他忍的辛苦至极,脑中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 没事的,就一口,就咬一口,他又不会死,你也马上能解脱。 鬼扯! 要是真咬了,先不说能否一口就打住,就说在君绯然面前暴露半血煞的秘密,这便是韩修当前无法承担的后果。 君绯然现在还一直把自己当人族,距离他体内封印松动也还差三年,韩修绝不可以在这之前暴露。 全靠意志力在撑着,韩修只求君绯然快走,让他心里疯长的邪念赶紧断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声沉重闷响,好像君绯然突然摔倒的声音。 韩修心中一凛,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结果一股大力袭来,一掌将门推开。 韩修被撞的倒摔在地上,虚弱撑着坐起来,朝门口看去,便见一道高大身影逆光而立,手中拎着昏过去的君绯然。 “修儿真是好定力,义父当真佩服。” 韩申一边嘲讽说道,一边大步入内。 看他拎着君绯然进来,韩修已预感到他要做什么,顿时恐慌不已,手脚并用地往后倒退。 “义父,您到底要干什么?”当退到墙角无路可退,韩修声音发抖着开口问。 韩申冷笑一声,悠然道:“修儿忘了,之前义父不是说了,要给你补充血煞精元吗?这不是来了?” 说着话,把君绯然往韩修面前一扔。 此刻没了门的隔挡,属于君绯然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韩修睁大眼,喉结滚动,理智顷刻被搅得一塌糊涂。 “他……他是我师弟……” 几乎拼尽了全部意志力,韩修才艰难吐出一句话。 而韩申却轻描淡写地否定了:“猎物而已。” 堂堂血煞王族至尊血脉继承者,居然被一只半血煞当成猎物,简直丧心病狂。 韩修背靠墙壁,眸子半睁,虚弱纠正:“他是我师弟。” 看他如此坚持,韩申双眼危险地眯起。“若换了旁的师弟,你还能如此坚持吗?” 韩修听出来了,韩申是刻意针对君绯然。 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卑不亢地说:“换谁都一样,我绝不以人为食。” 若是之前,他还真没骨气说这话,不过刚刚他跟笋子买了那个狗屁的“理智绝食”道具,十二个时辰之内,他绝不会碰任何理智认定不能吃的东西。 不过理智是理智了,饥渴却更上一层楼。 因为君绯然现在就趴在眼前,那种来自本能深处的欲求,正像发了狂的根系一样,在身体和脑子里盘根错节地乱扎。 韩修再也受不了了,抱着肩膀在地上蜷缩成卑微的一团。 “让我噬人,义父不如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难受得无法形容,却知道韩申绝不舍得他死,韩修于是像个不服管教的孩子,任性地拿生命要挟。 以往韩申从未将他逼到这个地步,韩修也从未表现过如此任性幼稚的一面,韩申看着已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韩修,眸中不由动容。 “你与这君绯然,当真只是普通师兄弟?”韩申在韩修面前半跪下来,以低沉口吻追问。 “不然呢?”韩修抬起头,以不可理解的口吻反问。 和以往表现的谦恭礼貌完全不同,这种像在耍小性子的韩修,反而让韩申觉得舒心。 不强行装的恭顺礼貌,疏离感便没那么强烈了。 韩申心中郁结总算排解,不过还是不肯轻易放过。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曾抱着君绯然去医药堂,还单独带他去上膳堂用饭。” 折腾几天,原来症结在这儿。 韩修一边惊讶自己在天机门的行动竟被监视,一边又庆幸这件事并不难掩饰。 “他与另一位师弟私斗,我未查清因果便罚他跪了钉板,事后才知道他冤枉,故而对他做出一些补偿,义父觉得我做错了吗?” 一听韩修曾罚君绯然跪钉板,韩申心中恼意顿时烟消云散。 若韩修真与君绯然有什么,那一定会无理偏袒,又怎么会错罚,而且还罚的那么重? 韩申默默舒了一口气,脸上阴鸷神情都一扫而空。 他缓缓伸出一手,轻抚韩修已经凌乱濡湿的额发。 “既然如此,此次便揭过。但你记住,你不需要朋友,那些师弟师妹于你而言,都是不相干的外人罢了,切不可上心、不可深交,懂吗?” 韩申声音幽幽,透着绝不容反驳的偏执。 韩修哪还敢说不懂?只能顺从点头。 可韩申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你是不是觉得,义父对你约束过多了?” 韩修已经不想看他了,却还是得违心道:“我明白义父的苦心,是怕我与外人交往过多,会不慎暴露自己的血煞之身。” 老变态就是控制欲强,还偏要装的冠冕堂皇,韩修心里明白也愤怒,但为了将来,眼下也只能顺从恭维。 而韩申听了他的回答,脸上总算露出满意浅笑,终于,拿出了韩修渴望已久的琉璃瓶…… 第27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7 服下琉璃瓶中的血液,折磨韩修许久的饥渴煎熬终于消退。 前一刻感觉是在酷刑里煎熬的生不如死,后一刻就忽然轻松,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能带来这种巨大的解脱感,若韩申不是把韩修变成半血煞之身的罪魁祸首,韩修真会感激得把他当亲爹孝顺。 “除了怕你身份暴露,我其实还有更多的困扰。” 看着韩修恢复气色,韩申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 韩修一听他开口就觉得没好事,但还是得装作认真听讲的乖巧样子。 “你如今十七了,已然成年。”韩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韩修。“我是过来人,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最容易产生一些男欢女爱的念头。” 韩修心里有鬼,听了这话就是一凛。 但是想到自己还没跟君绯然怎么样,于是又安下心来。 他于是摆出端正态度,不卑不亢地回答: “义父放心,门中规矩我是知道的,绝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天机门是不让谈恋爱的,这是死规定。 如今天机门从上到下,不管七老八十还是十七八岁,全都是珍贵的单身狗。 倒不是天机门创始人看不得弟子秀恩爱,而是心存情欲的人,在与血煞对战时,容易被蛊惑甚至倒戈相向。 据说,天机门前辈们在这方面吃过大亏,因此是吸取血的教训,才决定从源头堵死弟子倒戈的可能,最终定下禁止恋爱这个反人类的规定。 当然韩修对这个规定的科学性存疑,毕竟他虽然身体是处男,意识却早就身经百战,结果纵横战场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要被蛊惑得倒戈相向的经历。 当然这大实话他肯定是不能说的,除非想进戒妄洞一游。 “你知道便好。”韩申看韩修觉悟不错,似乎还算满意。 末了他不忘补充一件事,给韩修加深印象。 “我收到消息,昨日天机门刚处置了一名女弟子,名叫婉月,你应该认识。” 韩修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直到笋子在意识中提醒他:【是你迷妹,性格很开朗,跟你搭话最多的那个。】 韩修身为天机门大师兄,迷弟迷妹真的不少,以至于笋子就算提醒,他也还是对不上号。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这么巧,跟他搭话最多的那个迷妹就被处置了? 想到韩申一直监视他在天机门的动向,韩修不由后背发凉。 笋子这时继续说:【这姑娘是因为偷偷给男弟子递情书,被发现了,于是关进了戒妄洞,不过她并不承认自己写过什么情书,进戒妄洞的时候也很坦然。】 笋子没把话说透,但意思韩修已经知道。 这多半是韩申导演的一场栽赃嫁祸,目的是教训那个有些越矩的姑娘,也敲打韩修。 不过那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进戒妄洞无非就是面壁思过两天,不会出事。 韩修于是表现的并不在意,坦然道:“我实在想不起她是谁,但既然已经处置,便希望她早日改过自新吧。” 在韩府逗留的这些天,韩修当真过的是如履薄冰。 幸好小石村血煞之祸已解,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返回天机门。 回去的路上,韩修忍不住想,回这一趟家门,过程真是艰苦得不下于扒了层皮。 所幸半血煞体质扛造,只要补充了血煞精元就马上满血复活。 反倒是君绯然比较惨,估计现在脑瓜子还在疼。 他那天被韩申打昏之后,醒来便在自己厢房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当成猎物拎来拎去的事。 而韩申还假惺惺的给他赔礼道歉,解释说没想到会有人上翎琅阁,误以为是盗匪窃贼,这才出手误伤了他。 反正话说的滴水不漏,不留丝毫破绽。 “师兄,你身体真的都好了吗?” 君绯然策马追上韩修,在他身旁小声关心。 “无碍。”韩修冷漠丢下两个字,目视前方,一脸高冷态度,看都不看君绯然。 不是他不想跟君绯然亲近,实在是被韩申整怕了,以后除非确定四下无人,否则真的是一个微笑都不能露。 而他这种由热转冷的态度变化,自然是让君绯然察觉到了。 孩子也不敢多问,只一脸失魂落魄的,估计已经在自我检讨,觉得是这趟历练表现的太糟,被师兄厌弃了。 “你表现得已经不错,往后勤加修炼,必成大器。”韩修察觉了君绯然的失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鼓励的话。 当然表情还是十分冷漠疏远,给人一种在说反话的直观感受。 于是不出意外地,起了反效果。 “对不起师兄,我,我一定好好修炼,往后绝不给师兄拖后腿。”君绯然一点没被鼓励到,反而羞愧的简直要抬不起头了。 韩修心累,只能打住继续安慰君绯然的念头。 毕竟他现在得高冷,得疏离,得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死人脸……就这副鬼样子,说什么话都不会好听的。 回程的路途不必太赶,傍晚一行五人便绕了两里路,在天机客栈歇脚。 天机客栈虽然名为客栈,但其实是天机门的据点。 因为四大州地域广袤,人口分散,每逢血煞侵袭,都从天机门求援肯定不现实。 而这些广泛设立在各个县镇的天机客栈,才是当地人最容易接触到的庇护所。 作为客栈,这里只招待天机门弟子,不仅食宿免费,而且各种后勤保障都非常可靠。 而若是附近百姓遭遇血煞侵扰,便可找最近的天机客栈避难。 所以每一家天机客栈都非常热闹,内中除了跑堂打杂的普通人,还会常驻二十名天机门弟子。 通常他们身手都不弱,除了随机应战,还驯养专用的信鸽,且屋顶设置了信号烟,能在战力不够时,以最快速度联络求援。 这家天机客栈位于天机门和清月镇之间,韩修却是第一次在这里落脚。 进门时,他们拿出各自的天机门腰牌,小厮立刻领着他们落座,马匹也有专门照料。 “几位师兄打尖还是住店?是出任务还是返程?武器药品一应是否需要补充?” 因为“师兄”在天机门就是实力的象征,所以小二对往来男弟子都是一律称呼师兄。 君绯然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被人称呼师兄,看起来很不习惯,不过其他三个,尤其小贾,都还挺自豪,各自豪言要冲进弟子排行榜前十。 韩修对小二微颔首,淡淡道:“返程,住一晚。” 因为往来人多,客房都是多人间,小二给他们五人安排了一个两人间和一个三人间。 若没经历韩申的针对和惩罚,韩修这时便要拉着君绯然住一间了,但是遭了那么大的罪,且知道韩申时随时监视自己,韩修当然不敢有这个念头了。 不过他没这念头,君绯然居然主动申请。 “师兄,我能跟你一起吗?我可以帮你换药、打水,而且我睡觉很老实,绝不吵闹。” 第27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8 君绯然说话时不敢看韩修,应该是很怕被拒绝,可就算害怕他还是说出来了,显然是下了很大决心。 韩修看的欣慰啊,真想上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好啊,师兄也想与你同住。 可是不行,这里离清月镇太近,以韩申的影响力和控制欲,他俩要是真同住了,事情肯定马上传进韩申耳朵里。 韩修不得不狠心拒绝,于是装作没听到君绯然的话,直接对小贾小乙说:“我们三人一间吧。” 住三人间,而且避开了君绯然,韩申总挑不出错处。 韩修与小贾三人进了客房,萧红不满看着君绯然,训斥:“师弟你也太没规矩了,你在门内排位前五百都不到,怎么敢说要跟大师兄同住的?” 天机门等级森严,衣食住宿的分配都是按排名来的。 韩修排名第一,小贾排名四十七,小乙排名八十二,而萧红排名一百零九,至于君绯然,前五百都不到。 所以韩修本是随机安排的住宿,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仿佛他就是有意疏远排名靠后的师弟了。 君绯然神色暗了暗,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大师兄他……他并非那种只看排名的人……” 结果萧红更加不满,直白道:“或许大师兄一开始是不看的,所以破格把你带出来,但结果怎么样?大师兄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他父亲当众训斥,都是你害的。” 一句“都是你害的”,让君绯然再也不敢争辩,最后默默攥着双手,指甲都扎进掌心里…… 此番回到宗门之后,韩修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修炼和除煞事宜,可以说相当忙碌。 天机门大师兄的名头,说出来是荣耀与地位,可做起来却是责任和义务,同时是全体天机门弟子争相追逐的终极目标。 可以说坐上这个位子有多荣耀,肩上扛的担子就有多重。 若是以韩修自身判断,【血煞】副本他就算实力再高,也要藏锋敛锐,绝不去坐大师兄这么招摇的位子的。 可架不住韩申道貌岸然,他最得意的义子,怎么也不能屈居人下,为此韩修不得不努力,样样争第一。 要是不能让韩申满意,会有什么后果就不用说了。 再有三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宗门考核了,这关系到所有弟子来年在宗门中的地位,因此所有人都在卯足了劲地特训,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韩修尽管有半血煞体质加成,但也不敢松懈。 这三个月他都没去找君绯然,因为前世这时期,君绯然身上都没发生什么事,就像班里排名中等的学生,从不冒尖,也从不惹事,总之就很让人放心。 所以在三个月后的考核期间,韩修偶然路过每日变更的考核排行榜时,当他看到君绯然在名字进入前五百时,他吓了一跳。 【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进三百多名了?】 韩修惊得合不上嘴,笋子却见怪不怪了。 【唔~看来又是蝴蝶效应,男主跟你出一趟任务,受刺激了,于是奋起了。】 【可他被封印着的啊,想奋起就奋起?】韩修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笋子皱着眉毛,也是感觉这事儿很不对劲。 【前世他虽然一挑三,干掉了排名前二十的叶氏三渣,可那时候他体内封印已经松动,只差给点刺激就能觉醒,所以超常发挥也算正常,可是现在,离他成年还有两年半啊……】 笋子的话,让韩修心头发紧,想亲自去看看君绯然,当面确认一下他的状态才能安心。 不过碍于韩申的监视,韩修不能明目张胆去找君绯然,真要看,还得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或者就是暗中传纸条,约在无人的地方见面。 前者要等,后者感觉又太猥琐,实在不符合他这个大师兄的人设。 正为难,结果没过几日,某个夜晚,韩修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韩修当时正要睡下,只一身单薄中衣,但听笋子说门外是男主时,立刻连外袍都来不及穿,直接冲去开了门。 结果门一开,韩修不由就昂起了头。 君绯然长高了,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刹那,韩修还以为看到了血煞君主,当即眼神一凛,如遭雷击。 幸好笋子在意识里提醒他:【别慌,不是君主,他就是正常的长个子了!】 【三个月而已,这长了十公分不止吧?你管这叫正常?】韩修不可置信。 【男主毕竟血煞正统,这个生长速度是合理的,前世也是长这么快的。】 【那他长这么快,不会暴露吗?】 【没事啦,同龄男弟子虽然没他长得快,但基本也不慢,没人会发觉异常。】 在意识里混乱了一会,韩修眼神才恢复平常。 然后他就惊愕发现,君绯然状态不太对劲。 孩子还是一脸的乖巧老实,就是眼神丧丧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整个状态都是蔫的。 看他这样,韩修不由心疼,连忙轻声问:“你怎么了?” 然而君绯然不说话,只把嘴紧紧抿着,好像心里藏着莫大委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幅样子把韩修看的心疼坏了,连忙抬手轻触他脸颊,有些着急问:“到底怎么了?被人欺负了?说话啊,小绯?” 一声久违的小绯,君绯然黯然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光。 然后他眼神一下变得充满难过,情绪也有些失控。 “师兄!”他唤一声,忽然一把搂住韩修,接着把脸埋进韩修肩头。“师兄,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可我还是只能到三百多……” 君绯然情绪有点歇斯底里,一开口就让韩修知道孩子在为什么蔫了。 当即哭笑不得,连忙安慰他:“能进三百已经很好了……” 可是君绯然却不听,更着急地说: “师兄,我发誓,我一定进前十,但是求你,求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进前十的,你别放弃我,别不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小崽子是真被逼急了,搂着韩修的力气大的像要勒死人。 韩修手忙脚乱的安慰他,一边想挣开他的搂抱。 毕竟他这小舍虽是豪华单间,但也不是封闭的,若正好有人路过,就会看见他俩这么搂在一起的画面。 然而韩修安慰了半天也没用,尤其韩修要挣脱他手时,他就像怕丢了最后的希望一样,一边更急切地保证,一边抱得更紧。 韩修无奈又心疼,干脆带着他往后退两步,再直接关了门。 第27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19 关了门,韩修刚放松了些,身体立刻就被抵着不断后退。 这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韩修都震惊了。 虽然有因为腰被勒着不好发力的原因在,但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一直到后腰撞上桌子,后退的趋势的停住,这也太唬人了。 他不由想起幻境中,被血煞君主挟持着无法反抗的经历。 虽说那经历也不是真的,但真的有点心理阴影了。 现在不得不承认,就算还没到时间,男主的逆天光环也是压不住的。 韩修努力稳住心神,轻拍了拍君绯然后背,希望这小崽子能正常点,不然他心理压力特别大。 “小绯,你先冷静点。” 然而君绯然冷静不了,似乎是韩修的纵容让他得寸进尺。 “嘶……你弄疼我了。” 韩修的老腰啊,实在是没辙了,只能认栽地小声坦白。 下一瞬,勒在腰上的手一下松开,君绯然终于把脑袋从韩修颈窝里扒拉出来,然后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惭愧而难过地看着韩修。 “大师兄……” 以前他惭愧的时候会低着头,时隔三个月,他好像胆子变大了不少,即使愧疚,也敢直勾勾地盯着韩修看。 这变化让韩修觉得欣慰,因为孩子总算变得自信了些。可又觉得有点不安,因为那眼神太直接了。 “为什么盯着我?” “因为我不知道,我认识的大师兄,到底是不是我想象中的大师兄。” 君绯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听得韩修这个理解大师都有点犯糊涂。 不过他看出君绯然是真的很纠结,于是摆出了身为大师兄的气场。 “先坐下,慢慢说。” 他自己先在椅子坐了,坐的四平八稳,俨然一位尊长。 君绯然果然被唬住,十分乖巧在近旁的另一张椅子坐下。只是他好像又陷入了纠结,低着头,搁在大腿上的两手还攥了起来。 “你好像对我有些心结,说吧,师兄会陪你慢慢解开。” 他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和温柔,任君绯然在钻什么牛角尖,也该跟他坦白心事。 君绯然踌躇了片刻,蓦地抬头,眸光深深地盯着韩修。 “师兄,我有时会有一种错觉,好像我认识的你有两个,一个你待我温柔体贴,一个你却待我冷漠如冰。” 韩修听得眉梢一抽,下意识以为君绯然是在内涵前世的他。 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毕竟君绯然又没有系统。 韩修于是坦然看着君绯然,笑容温和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想?就因为上次在客栈,我没有答应与你同住?” 君绯然脸色刷一下变得通红,随即猛地把头低下去,又变成了韩修熟悉的羞答答的清纯小崽子。 这就是默认了。 韩修不由苦笑,心中其实还挺理解君绯然这个心态的。 就和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学生一样,对感情之事充满憧憬又完全懵懂,结果亲密之人突然跟他划清界限,那种患得患失,对他这个年龄段确实是很折磨的。 也怪不得君绯然突然发奋图强,硬是从一千名开外,一下挤到了三百多名。 “看来师弟是在怨我。”韩修看着君绯然,用坦然神态笑着说。 君绯然如同小猫被踩了尾巴,涨红的脸一下抬起来,又慌张又无措地看着韩修。 “我不敢怨师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一个清楚明白。” 师兄曾抱他去医药堂上药,又带他去上膳堂吃饭,还说有事都可以找他,之后又破格带他出门历练,甚至为了救他而负伤…… 这一切,都足以让一个早就暗生情愫的少年沦陷。 可真当他陷入梦想成真的喜悦之中,这一切却又戛然而止。 那日在客栈,他提出同住的请求时,师兄明明看了他一眼,证明师兄是听见了的,可结果,师兄却故意无视了。 由奢入俭难,在体会过师兄手心的温柔之后,再被冷漠对待,那种落差他真的很难淡然处之。 “我知道是我不知足,是我贪得无厌,师兄的温柔体贴,肯给我哪怕一星半点,也是我几生修不来的福分,若师兄不再给,我也该知足的,只是……只是……” 君绯然到底不能淡定,说着话就又从椅子里跳起来。 然后他“只是只是”了个半天,却没能再说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来。 于是又泄气一般坐回椅子里,神情沮丧萎靡。 “对不起师兄,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你一定早就看出来,我骨子里便是这样的不可理喻,所以才会避开我……师兄是有先见之明的。” 这副态度,是因为过分自卑,于是干脆自暴自弃了。 韩修静静看着他闹脾气,心头莫名触动。 因为这是第一次,他有种脚踏实地在谈恋爱的感觉了。这样因为感情而纠结的小绯绯,实在太可爱了。 “你不是来跟我讨说法的吗?这就放弃了?”他笑着问君绯然,很有拱火的意思。 君绯然抬起一张委屈巴巴的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良久。 “师兄你不要这样温柔看着我,我会又不自量力觉得,师兄待我是不同的。”君绯然像埋怨什么似的说。 结果韩修答道:“可你在我心里,就是与众不同的啊。” 君绯然一愣,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修。 韩修右手放于扶手之上,食指指尖不经意地刮着扶手。 他也仿佛第一次表露心迹的少年人,眼神垂低着,像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掩饰心中不安。 “你知道的,我家教森严,上次还被关了禁闭,甚至断了每月必须的药……” 这件事君绯然是知道的,而且为了给韩修送吃的,还被韩申打晕了。 但现在他不敢开口打断,只默默等着韩修继续往下说。 “其实那次罚的那么重,并非因为我有所顶撞,而是因为义父听说,我在宗门与你相处时……过于亲近了。” “砰!”椅子倒地之声。 君绯然已经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腿弯把椅子都撞翻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竟害的师兄至此……” 他双手握拳,一双眼因震惊而瑟瑟抖动。 但韩修看着他,俊美面容露出浅浅一笑。 “不是你害我,是我自己无用,明明是你们的大师兄,却连与谁交往这种小事,都做不得自己的主。” 他分明用力在笑,可眼底却沉淀着说不清的苦。 君绯然一阵难以言喻的莫大心痛,想说一番鼓励安慰的话,却想起自己区区三百多名的低阶弟子,当第一名的大师兄都无可奈何,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我,我这就走,免得再给师兄惹麻烦。” 君绯然思绪电转,最终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 “好,走吧。” 韩修表情不变地应道,只是原本看向君绯然的眸子已垂下去,而眼底被睫毛的阴影覆盖,显得落寞空寂。 “走吧,反正我始终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我应该习惯的……我也不该有什么妄想……妄想自己也能有人陪伴……” 第27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0 韩修想过了,感情这件事,他这个年长的必须主动,否则等君绯然慢悠悠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为此用一点点小心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君绯然已经表露那个意思了,他只是加一把火而已。 面前,欲走的君绯然一下止住了脚步。 他猛地扭头回看韩修,乌黑双眼里,全是不可自控的悸动与心疼。 “师兄,我,我愿意陪着你!” 孩子很激动,生怕陪着韩修的名额会跑了似的。 然而韩修摇摇头,黯然说:“算了,不用了,搞不好会连累你。” 听到这话,君绯然立刻急了,扑过来单膝跪在韩修面前,紧紧攥着他一只手。 “我没关系!我怎么都行,我是真的想陪在师兄身边,你不要考虑我,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否希望陪你的那个人是我?” 一双眼睛亮晶晶,仿佛正期待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韩修虽然原本是演,但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心头依然忍不住轻颤,被狠狠的触动了。 他于是把手掌翻过来,反握住君绯然的手指。 “我原本是可以孤独一辈子的,眼前人来人去,我看谁都没差别,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你会让我忍不住幻想,这辈子也许可以换个活法。” 君绯然双眸大睁,眼底有无尽的情绪在涌。 “师兄!”他激动地低唤一声,一把抱住了韩修腰身。“原来师兄你也是这么想的,我本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妄念,没想到师兄也会这么想!” 他说的有些急切,像一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狗,一见面便不自主地扒上来,恨不得整个钻进主人怀里去。 韩修也微微俯身,轻轻搂着自家小崽子,心里开心啊。 这就成了,这就成了! 以往总要折腾个半死才能心意相通,这次这么快就达成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也就请吃顿饭,加上被低级血煞咬了一口,还有被老变态关了两天……嘶,虽然过程还是有点折腾,但还好还好,代价已经很小了。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跟君绯然表明了心意,韩修立刻就不留人了。 谈恋爱固然重要,但是小命一样重要。 现在距离君绯然觉醒还有两年多,在这期间,他们感情要维系好,隐藏工作更要做好,决不能出纰漏。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韩修便跟君绯然展开了一段紧锣密鼓的地下恋情。 白天他们各忙各的,在人前,甚至会故意疏远彼此。 但是到了晚上,没有人的地方,就会完全是另一个画风。 什么纸条传信,什么密林幽会,反正能想到的,能玩的,他俩都实施了个遍。 当然无论怎么玩,双方都没有越矩。 毕竟从年龄上来说,一个才十四,一个才十七,虽然在血煞副本里,十四五岁结婚生子的也不算稀奇,但是无论韩修还是君绯然,都没有更深入交流的打算。 平时他们最多就是牵个小手,抱抱小蛮腰,再彼此挨得很近地说话,除此之外,连亲吻都没有过。 韩修很享受这种清纯得仿佛冰雪的情感相处,君绯然亦然。 当然君绯然更大可能是不懂,毕竟没人教啊。 而韩修这个懂的,也完全没有要教的打算,毕竟他身为天机门大师兄,平时能教君绯然的东西已经不少。 因为君绯然在变强这件事上的执念依然巨大,所以韩修大部分时间也是给他开小灶,一对一特训辅导。 君绯然不愧是男主光环加身的人,进步也是飞快。 第一年的弟子考核中,他单打独斗就闯进了前三百,第二年有了韩修的帮助,他一下又进步了一百多名,排名到了二百零四。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当第三年的弟子考核开始,君绯然跃跃欲试,暗下决心要给师兄一个大大的惊喜。 然而这一年的弟子考核,韩修却不许他再崭露头角。 此时是深夜,后山一处断崖下的野林。 这是韩修千挑万选的幽会之地,没有过硬的轻功都下不来,杜绝一切普通人路过看见的可能。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份谨慎,韩修跟君绯然幽会了三个年头,至今也没被老变态或是宗门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你就保持二百零四的排名,不要再往前,最好是倒退一些,不要引人关注。” 看着已经高过自己一头,出落得高挑俊朗的十六岁少年,韩修以严肃口吻,郑重告诫他。 他刚跟君绯然过招对练,发现已经有些吃力。 虽不至于被君绯然压制,但要赢过君绯然,却已经困难。 由此他可以判断,今年君绯然若正常参加弟子考核,绝对可以跻身前五十。 那绝对不行,以君绯然的身份,进前百都不行,五十更麻烦! 君绯然正因自己的进步兴奋不已,突然听了这话,感觉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凉水。 他不由垂下手中剑,眼神失落看着韩修:“为什么?师兄不希望我出人头地吗?” 身为天机门弟子,每颗年轻的心脏里都搏动着名列前茅的斗志。 韩修在君绯然最斗志昂扬的时刻,打断他进取的念头,无疑是残忍且没有道理的。 但韩修不得不拿出这份冷酷。 因为君绯然是血煞正统,再有半年他就可以觉醒回归。 若在这之前他成为天机门高阶弟子,势必引来各方关注,绝对要横生枝节的。 其实就算目前的二百零四,也已经够惹人注意了,毕竟天机门常驻弟子就有上万。 “我希望你实力提升,这样你有自保之力。可我不希望你排名靠前,因为排名越靠前,任务难度越大,我不想你冒险。” 韩修不能说出实情,只能是从以为君绯然安全角度出发去劝导。 只见君绯然表情变幻,似在犹豫思索,半晌,他朝韩修点点头。 “好的师兄,我听你的。” 君绯然答应的十分果断,与之前表现出的失落大相径庭,这份反差,让韩修都有些意外。 “我只要知道师兄是为我好,我就很开心,其他便不会纠结。” 他嘴角勾起浅浅酒窝,眉眼弯弯,一脸沉溺在幸福里的乖巧模样。 韩修看的欣慰不已,前世做任务的时候就感觉省心了,重来一世依然这么省心。 “对了师兄,今年的弟子考核好像会有北州弟子参加,你知道这件事吗?” 忽然提起这个话题,韩修脸色不由僵了僵。 意识里,笋子也同步弹出来。 【宿主,检测到叶氏三渣已进入清月镇地界,预计明日就能抵达西州天机门了。】 笋子会特地跳出来预警,是因为前世韩修就差点栽在这三个人渣手里。 当时要不是君绯然先一步杀掉这三人,韩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破当时的死局。 如今一切重头再来,韩修虽然已做好防范和准备,但仍是不免忧虑。 第27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1 “我知道北州派人来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但你好像很在意?”韩修寻了块大石头靠坐,淡然问君绯然。 君绯然很自然地在韩修身旁坐下,一腿弓起来,手肘搭着膝盖,身体后倾,背靠着韩修肩膀。 “只是听说一些传言,似乎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挑战师兄你的。” 君绯然的语气有点不忿,明显很不满韩修被针对。 韩修对此其实早已习惯,十分坦然地说:“这没什么,门内弟子尚且追逐争锋,宗门与宗门之间自然也有较量,这是天机门的传统,没什么不对的。” “师兄你都不往心里去,那我也不在意。” 君绯然说着话,顺势往韩修腿上一躺。 他后脑枕着韩修大腿,精亮的眸子自下而上地注视着韩修,说:“兵来将挡,了不起把他们揍一顿,打服了就是。” 不愧是上辈子一挑三干掉叶氏三渣的人,口气就是自信。 韩修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伸手抚摸君绯然面颊到额头,再顺势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 “好。”他说了一个字,满满都是因君绯然而生出的骄傲。 第二天,朗日高悬,扶天道场弟子列阵,广场四周旌旗飘扬,气势浩荡。 韩修作为西州天机门大师兄,与众多西州尊长一同一同站在高阶之上,迎接北州天机门众人。 远远看着浩荡一队人马,韩修心头一阵突兀狂跳。 这次北州来的人数和前世差不多,但是队伍中却多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并非寻常人乘坐出行的样式,而是车板上放置一座结实铁框,上面再以布帘遮盖,且四周上下都有铁链缠绕。 那与其说是一辆马车,不如说是一辆囚车。 如此大张旗鼓,里面必然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而且不知为何,看着那坚固囚车,韩修心跳莫名地越来越快,就如同被天敌盯上一般,整个人毛骨悚然。 【笋子,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我感觉很不妙!】 韩修不是胆小之人,这还是第一次产生如此直观的恐惧之感。 笋子弹出来,也是忧心忡忡。【系统无法检测,只知道这辆车并非一开始就有,而是在经过清月镇后,突然多出来的。】 【清月镇?!】韩修攥紧双手,脑海莫名闪现了韩申的脸。 清月镇位于四州交通中枢,更是韩申的地界,怎么碰巧就是在清月镇多出了一辆车?该不会是韩申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过去的三年,韩修一直小心谨慎,没被韩申抓到什么把柄,偶尔回家几次,韩申也没有折腾什么过激的事情。 风平浪静这么久,莫非是耐不住了? 韩修站在高阶之上未动分毫,内心思绪却是山呼海啸一般奔腾。 【宿主,你到底在怕什么?】笋子担忧地问。 韩修看着那辆不断驶近的马车,额头竟已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我不知道,就是有种感觉,车里的东西……能要我的命!】 那是一种如临深渊的气场,但却只有韩修一人可感。 其他人,包括副掌门歧烨,全都无人察觉异常。 直至整个北州队伍进入扶天道场,副掌门率众人下台迎接,韩修也随之跟上,要弄清楚车里到底是什么。 两方交接,一番客气与寒暄。 北州带队的是副掌门周灵运,四十出头的年纪,须发浓黑,脸孔方正,虽然寒暄时带着几分笑意,但依然看得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韩修记得前世叶氏三渣被杀,这个周灵运几乎把西州天机门搅得天翻地覆。 尽管韩修当时拿出叶氏三渣为非作歹的证据,但这暴躁尊长只一句死无对证,只嚷着若找不到凶手,就要整个西州天机门给他好徒儿陪葬。 回想当时动荡,如今重来一世,韩修说什么也不能让当年风波重演。 而在那之前,得先搞清楚马车里的秘密。 “周掌门,不知这马车有何玄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地层层锁住?” 终于寒暄完了,副掌门歧烨开口问道。 韩修早就等的心内焦灼,这时真想给自家副掌门点个赞。 “叶长、叶进,把帘子掀开。”周灵运扬手吩咐,一脸骄矜之态,似要炫耀什么。 黑布被高高扬起,下方精钢打造的笼子终于暴露出来。 韩修秉着一口气,想看清到底是什么可怕之物,即使隔着帘布都能叫他那样不安,结果…… “孩子?!”惊呼声此起彼伏,连岐夜都忍不住睁大眼。 确实是个孩子,目测不过六岁的小童。 这孩子大约许久未见光了,帘子一掀开,便畏惧般的将两只胳膊挡在眼前。 韩修看不见他的脸,但心脏却猛一下提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孩子身上裹着一套大人的衣服,因为极不合身,手脚都裹在繁琐的衣服里,而领口却过大,以至于脖颈和小肩膀都露出来。 重点是这套衣服的款式与纹样,怎么看怎么像他义父韩申穿过的! 【不会吧?难道他搞人体试验终于搞砸了,把自己变成小孩子?】韩修心惊肉跳,在心里问笋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目前韩修与韩申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韩申暴露什么,那韩修离身败名裂也不远了。 幸好笋子摇摇头,说:【公开数据显示,韩申目前正在组织镇民治理今年的虫灾,并未失踪。】 韩修这才松了口气,镇定听周灵运吹牛皮。 “这可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只罕见的血煞王族,我们可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才将其成功抓获。” 据笋子调查,他们这一路顺风顺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更别说生死搏斗了。 不过韩修并不介意周灵运这自吹自擂,他只是仍旧疑惑。 因为就算是他如此近距离的感应,也察觉不到血煞气息。 除了一开始隔着帘子的那阵莫名心悸,这孩子给韩修的感觉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恰在这时,笼中的孩子缓缓将手臂放下一些,露出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 那眼睛十分好看,却怯生生的,明显对周遭一切充满了畏惧。 “我知道你们不信,没关系,叶前,让西州诸位尊长和师兄弟见识一下。” 叶前是叶氏三渣的大哥,闻言便一勾嘴角,拔剑便朝笼中孩子刺过去。 孩子裹在大人的衣服里,起身想躲,却被衣服缠住而摔倒,下一秒就被长剑刺穿肩膀,精致小脸痛得惨白一片,却咬牙没有发出惨叫。 跟着叶前拔剑,孩子虚弱靠着笼子,头垂下去,但暴露在外的伤口却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 “看见了吧?”叶前挑眉问西州天机门众人,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韩修的脸。 而说完话,他又连续朝那孩子刺了两剑,后一次拔剑时,甚至故意搅动剑锋,凶残将伤口扩大。 而那一声不吭的孩子,也终于在这时发出细小的闷哼呜咽,显然就算他有快速自愈的身体,却依然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但这场血腥凌虐并未到此为止,那叶前像是要炫耀某种技巧一样,又不断在那孩子身上制造更多伤口。 眼看着鲜血顺着马车滴答横流,终于岐夜看不下去了。 “够了够了,不必再演示,我相信他是血煞王族。” “怎么岐掌门口吻听上去,似是不忍心?”周灵运面露讥诮,傲慢目光扫视一圈。“若是连掌门都对血煞一族生出怜悯,那就难怪西州宗门数万弟子,只一个韩修能上得了台面。” 神态狂妄,言语挑衅,是一副要踢馆的架势。 副掌门岐夜也不恼,摆摆手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弟子有谁打得过我们韩修一样。” 谈笑风生的一句话,怼的周灵运脸成了猪肝色。 四州皆知,“我大师兄是韩修”这句话,是可以在弟子口头矛盾中,起到决胜负作用的。 所以不管别家出什么牌面,西州家只要出韩修就稳赢。 周灵运气的一甩袖子,冷哼道:“哼,今年还没正式较量过,胜负尚未可知。” 面对强势的周灵运,岐夜依然好脾气地笑着:“可以可以,毕竟有些南墙,你得多撞过才知道是真硬。” 周灵运:“……”那脸色用猪肝色形容已经不够贴切,看起来都快炸了。 两位副掌门唇枪舌战,斗的酣畅淋漓,韩修却始终不动声色,连呼吸都努力压制住。 【笋子,我想我找到每月供应我的血煞精元的来处了。】他目光内敛,周身气场都克制到了极限,而目光,却悄然盯着马车下积累的血洼。 他虽然只是半血煞之身,但喝了十几年的血液,他是不会认错的…… 第27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2 接待北州宗门的事务繁杂忙碌,韩修身为大师兄,自然是要跟着操劳。 待把所有事情安排好已经深夜,韩修回到自己的单人弟子舍,这才能够专注思考有关那个孩子的事情。 【原来我这些年所饮的特制鲜血,都是从一个孩子身上来的。】 韩修似是喃喃自语,把今日发现说给笋子听。 说完他忍不住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节用力抵在唇边。 强烈的负罪与恶心正在体内汹涌,令他胃里剧烈地不适。 笋子连忙宽慰她:【虽然是你饮下,但都是韩申逼你的,而且都十几年了,所以那肯定不会真的是什么孩子,而是保持着孩童样貌而已。】 笋子努力给韩修分析,想减轻韩修心里的负罪感。 可是十余年饮血是事实,加上今日看见那孩子被剑刺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悲惨模样,韩修便联想他被韩申每月抽取血液的惨状,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 【所以我没有认错,那孩子穿的确实是韩申的衣服,大约是因为府中并无孩童,要是定制孩童衣物太不合理,韩申便干脆拿了自己衣服给那孩子应付。】 【嗯,已经跟记忆数据对比过了,那确实是老变态穿过的衣服。】笋子用数据证实了韩修的推测。 韩修眸光不由暗了暗,【所以那孩子,应该就是韩申能把人族转化成血煞的根源了。】 笋子点点小脑袋,说:【应该错不了了,就是那孩子的身份、来历、又是怎么落入周灵运之手,这些信息全都是秘密了。】 韩修略作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你之前说韩申在带领镇民应对虫灾,他该不会就是因此疏于防范,让那孩子逃出韩府,结果被路过的周灵运抓获了吧?】 那孩子让韩修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韩府的遭遇,他下意识便使用了“逃”这个词。 韩申自己都说过,把韩修从人族转变为血煞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普通人族根本承受不住血煞精元对肉体的摧残,这个过程不一定必死,但一定会摧毁那个人的精神。 韩修是因为有系统外挂,才避过了或死或疯的结局。 韩修曾经猜想过韩申转化人族的基础来源,觉得极大可能,是韩申得到了一具血煞正统的遗体,基于此开始了丧心病狂的人体转化实验。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韩申是捕获了一个活生生的血煞正统。 要知道正统历来罕见,所有存在,天机门都是有档案记载的。 包括君绯然这只十几年前新生正统,天机门都有所了解。 只不过经历血煞王族内乱之后,君绯然的气息完全消失,于是王族内部断定君绯然已经死去,而天机门自然也就默认了这个结果。 可今日所见的那个孩子,他是笋子的数据库里都不存在的,说是凭空多出来的也不夸张。 【历史上出现过的血煞正统都有数据记载,他们基本都消亡了,本世纪除了男主,就只有男主他爹一个正统,可惜他爹也死在当年的王族内乱,因此男主应该是世界上最后的血煞正统才对。】 笋子眉头拧巴着,说出自己这边的数据结果。 【好吧,看来是重活一世,意外触发世界线的隐藏剧情了。】韩修扶额,不得不接受这个糟心的现实。 韩修最怕的就是隐藏剧情了,因为那是连系统都无法预测的东西,一旦出现隐藏剧情,任务难度直接飙升。 当下看似风平浪静,但韩修其实已经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大关了。 【宿主,现在你的血煞精元已经不在韩申掌握中,那么你下个月就……】 【不仅是下个月,是以后都没有血煞精元了。】 韩修接过笋子的话,把他想说不敢说的事情完全摊开。 韩修前世就在寻找血煞精元的来源了,这一世终于找到了,可这个来源已经公开暴露,而且还被北州天机门掌握,他没希望了。 而他作为半血煞,没有血煞精元的后果,已经在琳琅阁深度体会过了,总结就一个词,生不如死。 【我能用动物血代替血煞精元吗?】韩修不死心地问笋子。 笋子摇头:【不行的,能代替血煞精元的只有人血,而一旦饮下人血,你体内的血煞气息就会爆发,半血煞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 听笋子说完,韩修简直绝望。【那就是没希望了?】 【唔,其实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笋子小声说着,不是太自信。 【那个孩子是血煞正统,男主与他必是血脉至亲,所以对你而言,男主的血应该也能有一样的效果。】 这个答案让韩修表情复杂,一时拿不定主意。 笋子见他为难,于是劝解:【你每月所需的量其实很小,别说男主了,就算是妹子,每月那点血量也是不碍事的。】 韩修扶额叹气。【我为难的不是这个,而是……而是我没有办法跟君绯然提这个要求。】 君绯然现在还完全是个坚定的天机门弟子,以铲除血煞为己任,而且还有养父母被血煞所杀的阴影在,要是突然发现敬爱的大师兄也是血煞,那后果可不好说。 【我总不能趁着约会把他弄晕,然后悄悄吸他血吧?】韩修愁眉苦脸地自嘲。 【为什么不能?】笋子反而不能理解了。 【打晕容易,可事后怎么解释?学我那变态义父,说把他当贼误伤了?呵,他是傻子才会信第二次。】 韩修说完整个人都颓了,气馁趴在桌上。 这时一粒小石子从半开的窗户飞进来,上面裹着一张小纸条,精准掉在桌边。 韩修连忙抬起头,看到纸条后,低迷的情绪一下又振奋了。 是君绯然的传书。 【嚯,都这么晚了,男主还给你飞书约会,他还真是一天都歇不住。】笋子在一旁忍不住吐槽。 韩修难掩雀跃,连忙检查衣着形貌是否得体,然后吹灭了灯,装作已经睡下,隔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悄悄从窗户翻出去。 这程序他已经练了三年,一套下来可谓行云流水。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前脚还愁的半死不活,后脚就生龙活虎了。】以绝顶轻功下至崖底时,笋子还在继续吐槽。 韩修一副把烦恼抛在脑后的样子,豁达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师兄!” 韩修脚尖刚着陆, 等候多时的君绯然便扑了他一个满怀。 确切说是韩修撞了个满怀,因为如今君绯然的身量早已在他之上。 韩修虽然在所有弟子当中算中上的身高,但在君绯然面前依然是矮了整整一个头。 “师兄,三日后便是两州宗门间的比试了,怎么办,我好担心你,担心一整天了!” 君绯然牢牢抱着韩修,明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在宗门也常被人尊称师兄,可到了韩修面前,又总变回娇气小狗的模样。 韩修被他抱着,得努力昂起头,才能看见他越发俊朗硬气的脸孔。 “傻瓜,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你对我没信心,怕我打不过他们?” “当然不是。” 君绯然松开韩修一些,乌黑眸子对他对视。 “你的实力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可那叶氏兄弟却是声名狼藉,听说去年他们挑战东洲,打不过就使诈,手段十分下作。” 看君绯然确实是担心坏了,韩修露出浅笑。“无碍的,我小心些便是。” “可你有隐疾啊,若是擂台发病,以叶氏兄弟的作风,你会有危险的!” 提起“隐疾”,韩修刚刚好一点的心情立刻又低落下去。 虽不想君绯然担忧,却还是忍不住地轻叹一声。 见他如此反应,君绯然连忙攥着韩修双手,神情焦灼恳切。 “师兄,三日后的比试,你把我也安排进去吧,你放心我会听你的,尽量收敛锋芒,但我一定要在场,我得在近旁守着你,否则我不会安心的。” 第28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3 看着君绯然殷切担忧的眼神,韩修心里温暖,但面上还得拒绝。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件事我真的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君绯然躺在韩修腿上,脸上温情一点一点退去。 然后他抿着嘴唇坐起来,后背对着韩修,不说话。 【诶嘿,你小男朋友闹脾气了。】笋子在意识里吃瓜吃的起劲,适时地跳出来吐槽。 韩修扯扯嘴角,努力挤出笑容。“小绯?”他轻声低唤,伸手指去扯君绯然的袖子。 不管到哪个世界,扯袖子这招总是百试不爽的。 然而君绯然不为所动,韩修扯了好几下,他都没个反应,石头似的。 【嗯?怎么对他没用?】韩修自己都纳闷了,忍不住问笋子。 【那可能是生大气了,得亲亲抱抱才行吧。】笋子环着俩小胳膊肘,认真给韩修出主意。【要是亲亲抱抱还搞不定,那就得……嘿嘿嘿~】 笋子也不知道想到了啥,笑起来的样子不怀好意。 【我就不该问你这颗黄笋子。】 韩修放弃找笋子支招,打算再扯扯君绯然的袖子。 但是没想到,他忽然就被君绯然扑倒了。 君绯然身法奇快,韩修甚至没看清他转身的动作,一眨眼人就倒在大石上,肩膀被君绯然大力压着。 “师兄,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君绯然居高临下地逼视韩修,眼神里有种此前所未见的执拗。 韩修躺着不敢动,真是被眼前君绯然惊到了。 这还是第一次,君绯然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不,应该不是第一次,只是他以前隐藏的很好。 韩修不禁想起前不久,他要求君绯然在弟子考核中不进反退,君绯然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还笑着说话的样子。 当时他就隐隐感觉君绯然笑容来的有些违和,原来他那时就是在压抑了,笑容都是伪装的。 “师兄,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废物对吗?我只能活在你的保护之下,也只配活在你的保护之下,对不对?!” 君绯然这一波情绪的爆发来的有点激烈,以至于韩修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 韩修解释,但君绯然却听不进去。 “何必掩饰?我宁可听你说真话!” “可我真的没有那么想过,这就是真话。”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出头,连让我站在你身边的机会都不给?” “那是因为我怕你会出事!” 韩修也不由来了气性,说话的口吻微微变得严肃。 君绯然被他瞪着,嘴角忽然扯开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看,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在你心里,我只配活在你的保护之下。” 韩修:“……” 麻了,真是麻了,韩修第一次有种跟人辩论辩不过的感觉,一整个有口难言。 火气一下子窜上来,韩修生气挥开君绯然的手,坐直起来,双眸与他对视。 “我做的事情,和你臆测的想法,能是一个意思吗?” 君绯然退开一步站立,脸上依然是执拗自嘲的表情,同时又带着黯然的悲伤。 “你想保护我,我真的是开心的,可明明我也可以反过来保护你,你却那么霸道,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仿佛我是一件只能依赖你的玩物。” 玩物二字让韩修心口一梗,莫名就被戳痛了。 他也缓缓站起身,沉默盯着君绯然,良久。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 三年来的相处,三年来的苦心守护,没想到换来对方的不理解甚至埋怨。 韩修其实心里也是难过的,但还是耐着性子与他说话。 君绯然对上韩修温柔注视的目光,眼底下意识涌过一阵愧疚。 但马上他又捏紧了双手,把脸别开一边。“我只是拒绝当一个只能被你保护的废物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你自己呢?” 韩修脾气再好这时也有点上火了,简直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臭小子你狂什么?就算你将来是位面霸主,但现在不是还没当上吗?现在你实力撑死了进五十名,你怎么跟我比? “我是你大师兄!” 怕伤人,到底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韩修只能强调自己的身份,让君绯然明白,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到反过来保护自己的时候。 然而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委婉,君绯然的反应却很大。 “够了!” 他忽然暴喝一声,接着脊背弯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像是在与什么较劲一样,整个人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 这把韩修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小绯?小绯?” 他连续唤了好多声,可君绯然却完全不理会。 韩修想看看他的脸,却瞧见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连额角的经络都鼓了出来,情形十分骇人。 这副样子,韩修只在走火入魔的人身上见过。 虽然血煞副本并非玄幻世界,走火入魔也不会成魔,但因为有内力设定,且君绯然的正统血脉被逆天封印,本身就容易失控暴走,所以韩修整颗心一下就拎了起来。 再联想到君绯然实力提升确实快的不正常,韩修更是害怕的不行,顿时什么脾气都顾不上了。 “我错了,师兄给你道歉,你冷静下来,稳住内息,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真的,你快冷静下来!” 韩修抱着君绯然肩膀,慌乱地安抚他的情绪。 看着君绯然狂乱的样子,韩修心都紧绷得感觉要裂开,同时笋子在意识中发出警报。 【警报,男主血煞气息有暴走趋势,若不能及时安抚,便要放血才能压制了!】 一听这个,韩修感觉自己脑仁儿都炸了。 上次君绯然气息暴走,他还是想了个跪钉板的法子才给压制住,可现在怎么办? 打晕他,然后放血吗?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韩修当即眸光一冷,抬起手便要击向君绯然后脑。 “师兄,你要对我做什么?” 君绯然身形瞬闪,竟完美避开了韩修这一击。 他捂住脸的双手也终于放了下来,只是脸上表情麻木,连质问韩修时的口吻都有些麻木。 韩修看着这样的君绯然,感觉有些陌生,而右手还悬于半空,气氛十分的尴尬。 “我,我以为你走火入魔,所以想先打晕你,免得你自伤。” 君绯然麻木的双眼扫视韩修的手和脸,似在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不用,我没有走火入魔。”他回答道,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韩修紧绷的心终于稍微放松,因为笋子也提示男主气息收敛了下去。 “你没事就好。”韩修刚刚吓坏了,此刻脸色都有些苍白。 君绯然直勾勾看着他,忽然幽幽地说。 “我忽然记起,你以前说过,这个大师兄的位子,你其实已经坐累了。” 韩修:“?!” 第28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4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修与君绯然对视,有些艰难地低声问他。 君绯然回看他,眼里没有分毫躲闪。 “不想你再那么辛苦,更不想你受困于身份而去冒不必要的险。” 丢下这句话,君绯然便转头要走。 韩修连忙上前拉住他,口吻严肃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胡来!” 君绯然脚步稍顿,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胡来,我只是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然后他才半转回头,以眼角余光看着韩修。“近期宗门人多眼杂,我们暂时不要私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只剩韩修立在原地,久久地僵立着。 有生以来第一次,韩修真正尝到了恋爱的纠结苦楚。 明明还没遇到什么要死要活的难关,仅仅是因为一些理念上的不合,于是明明心底里还是爱着对方的彼此,忽然就变得没办法相处了。 “我这是……被分手了么?”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也是有些心疼的样子。 【宿主淡定,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啦,那什么,三年之痒。】 【哪有三年之痒的说法?那是七年之痒。】 【唔,那你就当是磨合期吧,老实说,之前三年完全是以你为主导,他一直在顺从和压抑,你们的性格其实从未真正磨合呢。】 【所以,弄成现在这样,其实错在我?】韩修完全懵着。 笋子托着自己的小腮帮,认真发挥心灵导师的作用。 【打个比方,就像现代男女谈恋爱,一方总是对另一方说,你不要工作了,我照顾你就好,时间久了,被照顾的一方确实会失去自我价值与目标吧。】 听笋子这么说,韩修感觉自己和君绯然的相处模式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我不是没办法吗?他是血煞啊,不压着他的锋芒,很容易出事的。】韩修身心俱疲,真是想大哭一场的心都有。 笋子连忙在意识里摸摸他的头,认真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你终究是为了男主好,是男主不识好歹啦,等挨到他觉醒的日子,一切秘密不用再保守的时候,他就知道你的好了。】 韩修疲倦掩面,跟笋子哀叹:【罢了,我只求他不要有什么出格的行动,能安安分分送走北州这批人吧。】 韩修心情低落,回到自己的房舍已是后半夜。 屋中没有掌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韩修怕被人察觉异常,于是仍从离开时的窗户翻进去。 只是一进入屋内,一道漆黑人影立刻引起韩修警惕。 那人端坐在桌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什么人?!”韩修低喝一声,右手已经拔剑出鞘。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韩申的声音自昏暗中传来。 “义父!” 没想到会是他,韩修不免有些惊愕。 他刚刚才跟君绯然分手回来,猝不及防地见了韩申,忽然就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脑中开始飞快思索搪塞方案。 “夜色清朗,我便出去练习剑法了。” “哦?这么刻苦?” 韩申淡淡应着,人便走到了韩修身前。 韩修心里有鬼,即使昏暗中也不敢与韩申对视,于是借着收剑归鞘,把视线放低。 “三日后就要与北州比试,实在不敢懈怠。” 他这一套借口算是十分合理,却不防韩申忽然伸手到他后颈,手指贴着肌肤,顺着脊背直往下探。 韩修真是恨死他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但敢怒不敢言。 偏偏韩申手就停在他背上,继而幽幽问:“既然是练剑,怎没有出一点汗?” 韩修:“……” 【这老变态,不去当侦探都屈才了!】意识里,笋子忍不住吐槽。 韩修保持住谦恭态度,平静道:“练到后半程就在调息了,加上山风阴凉,便吹干了。” 看韩修不卑不亢的态度,韩申终于把手从他后心收回,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便又坐回了桌前。 顺利通过了第一关盘查,韩修内心安定不少,于是问:“义父深夜来访,是有事吩咐?” “并非吩咐,只是送这个给你。”韩申淡淡答着,随机拿出十支琉璃瓶,轻轻摆在桌上。 看到这玩意,韩修瞬间激动了。 十支!跟系统兑换个保鲜道具,未来十个月不用愁了! 然而他很快打住喜悦的心情,又认真思索这个不正常的现象。 以往韩申可没有这么大方过,而且那个孩子已经落入北州天机门手中,韩申哪来的血煞精元?而且这精元散出来的气味,似乎同以往不同。 “这里面是我的血,比不得纯正的血煞精元,十支未必能有一支的功效。” 韩申淡漠说道,语气里难掩倦怠。 韩修冷不防地被震撼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这是韩申会做出来的事。 第28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5 这时韩申又继续说:“北州周灵运抓获的那个血煞孩童,想必你见到了,那就是你我血煞精元的来源,如今除非将那孩子夺回来,否则你我都再无血煞精元可用。” 韩申倒是很坦然的开诚布公了,大概也知道是瞒不住的。 这件事同样也戳到了韩修的软肋,不由心情郁闷。 “义父有何打算?” “你先用我的血应付一下,然后……” 看韩申的样子,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血煞王族最正统的那名继承人其实没有死,而是被施以封印,以人族身份混入了天机门,如今就在这西州宗门。” 忽然听到这句话,韩修整个脑子轰隆一声,仿佛生生遭了个晴天霹雳。 按理说,当年给君绯然施下封印的仆从都已经死于禁术反噬,因此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给君绯然安排一个好的去处,是侥幸被一对穷苦夫妻收养才得以活命。 这件事作为关键剧情,由系统直接提供给韩修,否则这消息根本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要命,老变态从哪儿知道的? “血煞王族竟然能伪装成人族,这简直耸人听闻。”韩修忍住心里的震撼,同时又得表达出恰当的惊讶,然后他目光看向韩申,认真问:“那人是男是女,如今多大?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 韩申目光深邃,看着韩修认真的表情,不答反问:“你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揪出来就地正法,我身为天机门大师兄,岂能容忍一介血煞混淆天机门?” 看韩修正气凛然的反应,韩申摇了摇头,伸手托住韩修脸颊。“傻孩子,你忘了你我也是血煞了吗?虽是半血煞,但你我的最终归宿,只能是血煞那边。” 韩修瞳孔一震,没想到韩申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记得前世一直到最后,韩申都是坚定站在人族这边,虽然不断利用血煞来增强自身实力,但表面一直维持人族的光鲜身份。 这一世是怎么了?打算不当人了?难道是因为失去能提供血煞精元的那个孩子,所以韩申走投无路,开始重选立场? 韩修深吸一口气,垂着眸子问:“那义父要找王族继承人,目的是?” “夺其王族至尊血脉,我要你——做下一任血煞君主。” 脑子是有多大的坑,才能这样异想天开?对于韩申的“奇思妙想”,韩修心里立刻跳出这样的惊叹。 但想到韩申是能把他这种纯纯的人类跟血煞混合,种族壁垒好像就不是技术难题,所以夺取君绯然的血脉,强行移植到他身上,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韩修一阵不寒而栗,越发觉得韩申此人恐怖如斯。 “既然义父已有筹谋,那我听凭义父安排。” 韩修低眉顺眼,主打一个乖巧听话。 当然了,到时候他真正要打的肯定得是阳奉阴违牌。 “接下来的宗门考核和比试,你找机会与这些弟子一一交手。”韩申忽然说道。 韩申拿出一张信纸,摊开在韩修面前的桌子上。 “这上面,是近期宗门内进步十分明显的十名弟子,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当中最强的那个便是我要找的血煞正统。” 韩修低头看了眼名单,差点冷汗直接流下来。 君绯然的名字果然在上面,而且第一个就是! 这让韩修觉得,韩申其实已经猜到君绯然就是血煞正统,只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他罢了。 顿时韩修心跳如战鼓,但还是强行镇定着,对韩申道: “义父,他们的排名就已经代表实力了,孰强孰弱,其实一目了然。” 这十个人里,君绯然是排名最前的,实力当然最强。 “不,我说的强,并非是指综合实力,而是单指速度和力量,否则真要论强弱,天机门弟子中哪有你的对手?” 说到最后一句时,韩申眼里有不屑也有傲然,显然有韩修这样出色的义子,让他感觉十分骄傲,同时看不起其他人。 “按时间算,那名血煞正统体内的封印即将松动,所以他的实力会飞快提升,但这种提升并非单纯修炼能练出来的,必然是血脉中天然的力量在释放,所以他的实力中,速度与力量会明显超过技巧,这个你亲自去与他们过招,必然能试出来。” 韩申说明了自己的目的,说得很细,像是怕韩修会搞错重点。 可韩修哪里会搞错?韩修真的已经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了。 按韩申这种测试方法,君绯然绝对会暴露,甚至不需要亲手比试,只要亲眼看一场君绯然的打斗即可。 回想君绯然今晚还闹着要参与对战北州的公开比试,韩修感觉自己脑门都在突突。 以教导师弟的名义,在小的训练场比试一下,韩申毕竟是外人,不可能亲自去看,这样还有机会糊弄过去。 但绝不能让君绯然出现在两州对垒的公开擂台上,因为韩申肯定会受邀请,也会到场观赛。 “义父放心,这件事我会认真办好。” …… 为了把细节做足,韩修第二天便邀请了名单上的十名弟子,一同到上膳堂吃饭,饭桌上再给出指导对招的邀请。 反正是要让韩申知道,他是有认真在做这件事。 不过让韩修意外的是,君绯然居然没来。 他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韩修划清界限,居然让人带话说身体不适,谢绝了大师兄的好意。 【去他大爷的身体不适,这个叛逆玩意!】 韩修气的头疼,在意识里跟笋子大骂君绯然。 笋子也是很无奈,两只小手揣在广袖里,拧巴着小眉毛。【也不一定是说谎,好像是真不适,今天他在弟子舍都没出门。】 一听这话,韩修当场不淡定了。 他直接跳起来,直奔君绯然的住所。 以前是为了躲避韩申的耳目,所以从来不敢公然去找君绯然,但目前他打着与名单上十人过招的挡箭牌,可以明目张胆地去了。 君绯然住的弟子舍是十人一间的通铺,不过此时所有弟子都在道场修炼,因此屋里只有他一个。 韩修来到门外,抬手正欲敲门,结果却听见屋里传出君绯然的声音。 “你是谁?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不,我不看,我不会信你的……滚开,都滚开!” 这动静,让门外的韩修以为里面有人在威胁君绯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把门给踹开了。 然而屋里并无其他人,倒是君绯然吓得从床上弹起,一脸惊悚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韩修。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韩修大步而入,扫视门窗紧闭的室内后,只能不解地去问君绯然。 “我说什么了?”君绯然懵懵的样子,反而问起韩修。 只是问完之后他就捂住额头,似有所感地叹息道:“我一定是又做噩梦了,刚刚是在说梦话。” 看起来,他这问题不是发作一两次了,否则也不会清晰意识到自己说了梦话。 但是看他真的躺在床上,韩修不由紧张。 “你最近经常做噩梦吗?梦见什么了?” 韩修担心他觉醒前出问题,因此很是紧张。 然而君绯然却一翻身,直接从另一侧下床,避开他伸来的手。 “不管我梦见什么,都跟大师兄无关。”君绯然背对着韩修,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冷淡说道。 而在他穿衣的时候,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纹赫然闯入韩修视线,惊得韩修眼皮一跳,当即冲过去,一把抓住君绯然手臂,几乎是将他拖回了床上。 “你!你干什么?” 君绯然倒摔在床上,吃惊的像个被非礼的小姑娘。 而韩修已经一把将他衣摆整个掀了上来,露出劲瘦的腰身。 带着淡淡浅金的红纹从君绯然脊柱伸展,像刚破茧的蝴蝶的翅膀,以一种微蜷缩的姿态从脊柱向腰侧蔓延。 这是至尊血煞才会有的红纹,原本君绯然被封印后,这道红纹已经缩小到硬币大,可现在却重新舒展,难道是至尊血已经要觉醒了! 韩修看的眸光一凛,简直不敢置信。 而这时系统也在意识中响起: 【宿主!男主觉醒时机提前了,只要现在给他注入血煞精元,他立刻就可以冲破封印,直接觉醒为血煞君主!】 第28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6 听到系统的提示,韩修心脏狂跳,目光下意识盯着君绯然的脖子。 此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君绯然在觉醒前暴露,会因为处于弱小期而被伤害甚至被杀。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他已经提前度过弱小期,只差临门一脚,立刻就可以觉醒! 此后,这个世界的所有敌人,就算是韩申,甚至整个天机门,都再不可能威胁到君绯然! 想到这里,韩修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口,藏于普通牙齿后的两颗利齿几乎蠢蠢欲动。 【宿主,我们没有血煞精元可以给男主。】 来自系统的一声提醒,把韩修几乎沸腾的大脑迅速冷却。 是啊,没有血煞精元了。 前世系统检测韩申提供的血煞精元可以起到类似“药引”的作用,让君绯然迅速完成从人到血煞的转化。 当时不知道原理,现在知道韩申的精元来自另一位血煞王族,等于是君绯然的血脉亲人,那么这血会起作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只是这一世,韩修既没想到君绯然会提前觉醒,也没想到血煞精元会断供,所以没有提前做出预案。 其实也根本没有预案可做,因为韩申这一世对他的控制更加苛刻,一月一支精元,刚够韩修自己苟住,根本没得多。 所以现在到了男主觉醒的关头,就陷入一滴精元也拿不出来的困境。 “大师兄,你放手!” 君绯然完全不知道韩修要做什么,被韩修攥住的两只手腕使劲挣扎,同时腰身往上蹭,像是想把被韩修掀上去的衣服弄下来。 【宿主收手吧,这届男主还是个纯情少年,你俩的亲密目前也止步于拉个小手,结果你突然就把他拖上床扒衣,这对他还是刺激了点。】 笋子看不下去了,坏笑着提醒韩修。 韩修干咳两声,腾出一只手把君绯然衣服往回扒拉。 “咳,我只是看到你后背胎记,还以为你受伤了,所以反应过激了,你别误会。” 君绯然乱糟糟地往起爬,涨红着脸像是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一道人影忽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像个炮仗一样。 “大师兄救命!求你救救……” 小贾一脸惊慌失措,大嗓门进来就嚷开。 然后他才看清屋里的状况,于是声音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君绯然还半躺在床上,衣服头发都是乱的,脸红彤彤,眼里似乎充满羞愤和委屈,而韩修单膝跪在床的另一边,微微往前倾身,手都还没完全收回来。 这场面很难不让人联想,比如大师兄对师弟出手,欲行不轨,师弟艰难挣脱,但碍于身份不敢呼救,只能一脸羞愤隐忍的前后剧情。 “大师兄,你、你们……”小贾直愣愣看着屋内两人,无数话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整的。 幸好韩修已经习惯了应对各种尴尬场面,淡定起身,从容对小贾说: “你来的正好,君师弟病了,却倔强不愿意去医药堂,你帮我一块把他抓住,或者劝劝他也行。” “哦,原来是这样。”小贾抹抹额头滚下来的汗,长舒一口气。 然后他看向君绯然,随波逐流地说:“君师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连大师兄的话都不听?有病得治啊。” “我不碍事。”君绯然没有拆韩修的台,顺着应付了句,然后他见小贾还要劝,便道:“你不是来找大师兄救命的吗?不用救了?” “哦哦,要救要救!大师兄救命啊!” 可怜的小贾,被大师兄和君师弟奇奇怪怪的场面惊到差点失忆,被提醒后才想起自己的大事。 “我家小宝被叶前抓了,他们要烧死小宝!” 这事难办且危急,小贾急的都快哭了。 君绯然不知道小宝是谁,又听得是名声不好的叶氏老大干的,立刻就想要帮忙救人。 “事不宜迟,得快些!” 然而韩修却阻拦:“等等。” 君绯然已经拿起了佩剑,闻言皱眉回头:“人命关天,还等什么?” 韩修却看向小贾,问:“你说的小宝,是你前不久养的一条五黑犬吧?” “嗯嗯!小宝很有灵性,是救过我命的,我现在可是把它当亲兄弟啊!我说过要给它养老送终的!” 一会是小宝,一会是五黑犬,一会兄弟,一会又养老送终,小贾这说话方式能把一般人逻辑思维烧穿。 但韩修和君绯然不是普通人,俩都很快理解了整个情况。 “叶前为何要抓小宝?”韩修没有急着行动,而是追究前因后果。 被断了血煞精元的供应,韩修其实已经跟笋子商量过,这一世尽量躲着叶氏三渣,避免重蹈前世半血煞秘密暴露的覆辙。 可是没想到啊,他不打算惹叶氏,叶氏还是拐着弯的找上门。 第28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27 “小宝前几日同我一道出任务,剿灭了一窝低阶血煞的巢穴,回来不知怎的就染上了血煞的血气,老是引得预警铃铛响动。” “但是大师兄你放心,小宝绝对不是被血煞侵染,它可能只是皮毛上沾了血煞的血气,所以才会有此异象。” “这几日我都把小宝藏在屋里,不让它出门,可还是被叶前撞见,就闯进来说小宝不干净,必须杀了才稳妥!” 听着小贾说完,韩修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小宝引发预警铃声,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是把它藏在屋里,试图隐瞒?” 先不说叶前怎么闯进弟子舍范围,单论小贾私藏有异常的小宝,这事本身就不对。 “我错了大师兄,我只是不想事情闹大……可我不藏着它,它八成活不了的,毕竟它不是人,除了我,可能没人会在乎它是不是真被侵染,而是只想杀了了事。” 小贾低着头,声音自责又悲切。 君绯然忽然一扯小贾,要往外冲去。 小贾反而有些茫然:“君师弟,你做什么?” 君绯然回头一瞪,焦急道:“你不是说小宝是你过命的兄弟吗?它都快死了,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嗯?嗯嗯!”小贾反应慢了半拍,大概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同他一样在乎一条狗的性命。 韩修看着他俩离去,第一反应是想阻拦,毕竟叶氏三渣太棘手了,他现在被断了血煞精元,随时会落入自身难保的困境,根本不能惹上那三个狗皮膏药。 可君绯然和小贾救狗心切,一眨眼就没了踪影。韩修心如乱麻,最后也只能追上去。 他俩实力都不算差,可叶氏三渣却是北州排在前二十的高手,要是三兄弟都在,单凭他俩八成斗不过…… 此时一座宽敞大院中,叶氏三渣围着铁笼,叶前手里拎着一条半大的五黑犬,正在挑衅铁笼中孩童模样的血煞王族。 其实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被低阶血煞侵染的概率都是微乎其微,他之所以要抓这条狗,只是缺一个试验品而已。 “想要血吗?过来抓啊。” 传闻血煞在饥渴至极的时候,会连牲口的血都吸,不过他没见过,所以想试试看。 “大哥你是真无聊了,居然拿狗逗血煞。”一旁,老二叶进一边把玩剑穗上的骨头挂件,一边懒洋洋的说。 “别说大哥无聊,我都快憋不住了……这西州的男弟子个顶个的招人厌,女弟子还挺漂亮的,真想抓几个来玩玩。”老三叶长附和道。 “都给我闭嘴!”拎着狗的叶前忽然冷声呵斥,眸光回看身后两个弟弟。“这里是西州,不是我们北州,说话给我谨慎点!” 他倒不是真心想管教弟弟,而是因为那些事情他们是真做过,北州是他们的地头,只手遮天无人管得着,但这里是西州,是别人的地头,所以还是得收敛一点。 刚说完话,忽然一阵嘈杂从院外传来,兄弟三人一回头,便见来势汹汹的小贾和君绯然。 “你们怎么进来的?”叶长冷声呵斥。 因为这院子里关押着血煞王族,不光里面有他们三兄弟,外围更有层层把守。 “把我的小宝还来!”小贾一来便看见被拎着的小宝,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要回自己的狗子。 然而君绯然却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来的这一路,他们一个把守也没看见,这确实很不对劲。 同样的疑惑,差不多时间也出现在韩修脑中。 他只比君绯然两人慢了片刻,亲眼看着他俩身影消失在院门后,前后脚的事情。 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差,却发生了令韩修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这怎么可能?!!!” 韩修一进入院门,当场就被眼前所见震撼了。 叶氏三渣躺在血泊里,全都是心脏被洞穿,死的透透的。 小贾大头朝上躺着,是晕过去了。 而君绯然站在那座铁笼前,一手抱着那条五黑犬,一手拿着剑。 他身上很干净,没有血,但是他的剑出鞘,剑上鲜红刺目。 虽然这一切很难理解,处处透着不合理的诡异,但是容不得韩修不信——君绯然再次一挑三,击杀了叶氏三渣,而且是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 短到全程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叶氏三渣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反观君绯然,他一脸麻木呆滞,人站在那里不动,像是丢了魂。 见他明显不对劲,韩修连忙去夺下他的剑,伸手晃醒他。 “小绯?小绯?君绯然!!!” “额,大师兄?” 被韩修又推又喊,君绯然总算回魂,只是他眼神懵懂,似乎还什么都没意识到。 等看到叶氏三人的尸体,君绯然才大惊失色,满眼都是茫然和震惊。 然后他目光落在韩修拿着的血剑上,眸子蓦地睁大。“大师兄,你,你杀了他们?!” 韩修:“???” 韩修知道君绯然不正常,但没想到他能这样“倒打一耙”,当场气的差点一巴掌甩他脸上,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这剑是我刚从你手里夺下来的!”韩修咬牙切齿,对君绯然低吼了一句。 君绯然被吼得后退半步,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被韩修吓到。 可眼下情况复杂,韩修心惊肉跳,来不及多说,只能一推君绯然,厉声催促:“走!背上小贾马上走!就当没有来过!” 不光君绯然本身,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尤其是本该层层把守的院子,居然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就好像……像一个张开了口的大袋子,在故意引他们自投罗网一样! 第28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8 君绯然完全是魂魄不在家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别问了,有什么等之后再谈!” 韩修打住他,几乎是疾言厉色地低喝一声。 君绯然顿时不敢再犹豫,按韩修命令的,背起昏厥的小贾,还带上了小宝,终于转身跑了。 看着他顺利离去,韩修终于回头将目光落在那座铁笼上。 【宿主好机会,把这个小家伙弄走,咱就啥都不怕了!】意识里,笋子激动地跳出来。 叶氏三渣已经死了,事情已经闹大,也不怕再出更大的事了。 韩修心一横,快速在叶氏的尸体上摸索,找到了铁笼的钥匙。 铁笼打开,笼中的孩子没有叫喊或者闪躲,韩修只是一伸手:“跟我走。” 一句话而已,那孩子便蹒跚地爬出来,乖乖投入韩修怀抱中。 【好听话啊。】笋子都忍不住惊叹。 但眼下情形容不得片刻耽搁,反正杀人和劫囚两件事都做了,剩下就是赶紧离开现场,不要被人抓包就好。 韩修轻功极佳,几个纵跃便远离了事发之地。 过程十分顺利,之前一闪而过的,像是扎进了陷阱里的预感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而脱身后,韩修第一时间是想去确认君绯然的安危,可是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得先把孩子藏起来。 思来想去,只能带孩子去了山崖下的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还是他经常跟君绯然私会,偶然发现的一个好地方。 韩修把孩子放在山洞深处,韩修半蹲下来与他平视。 “你会说话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孩子睁着一双赤色的大眼睛,小小的身子裹在大大的衣袍里,看起来还是非常可爱的。 只是落入叶氏手中两日,他已经遭了许多折磨,浑身看起来破旧褴褛,也不知衣袍下盖着多少伤口。 “我叫天阙。”孩子开口回答,眼神平静悠长,而声音里有种阅尽沧桑的悠远,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你多大了?”韩修早就猜到他不可能是孩子,只是保持了孩童外表而已。 天阙扬起稚嫩的脸庞,想了想,才说:“记不清了,反正是很老很老了。” 果然,能被韩申囚禁那么多年,绝不可能真是个孩子。 韩修看了眼山洞外,心中越发焦灼起来。 “天阙,我不会伤害你,但我需要一点你的血,一滴就够,你能给我吗?” 天阙回看韩修,眼神温柔。“是你的话,多少我都会愿意给的,只是……” 他对韩修表现出了很大的包容,只是抬起手臂,露出衣袖下方皮开肉绽的伤口后,韩修心便揪了起来。 “只是现在我给不了,一滴都没有。” 天阙手臂上布满了伤口,每道口子都像干涸的大地一样微微裂开。 但是伤口流不出血,因为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血。 韩修早就猜到叶氏三渣不会善待天阙,但是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么狠毒。 而且天阙的身体都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活着,还维持着理智,完全没有因为饥渴而发疯的征兆。 “如果你能等的话,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大概三五天,只要不再受伤,我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到时候就能给你血了。” 天阙虽然小小的一个,但说话的口吻与神态都像个包容且温和的长辈。 韩修忍不住有些错愕:“你不打算逃走?” 天阙却伸手摸了摸韩修的头,说:“我能逃去哪里呢?这世界对我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了无生趣。” 【我嘞,他这个状态,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抑郁啊?】笋子忍不住弹出来吐槽。 韩修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不确定地看着天阙。 天阙好像能看透韩修在想什么,继续说:“你先去忙更重要的事情吧,我哪儿也不会去,就在这里睡觉。” 说完,他就像个乖宝宝一样就地躺下。 宽大的衣袍在地上圈成一个小小的窝,他侧卧着蜷缩身体,两只小手垫着脑袋,真的闭上眼睛睡了。 韩修还有些不放心,不是怕他跑,是怕他遭遇山里的野兽。 可是接着,天阙的身上便凝起了冰晶一样的外壳,把他小小的身体完全覆盖。 韩修伸手摸了摸,感觉跟钢铁一样坚硬。 笋子这时弹出来分析道:【这在血煞王族的某种能力,错不了了,这孩子绝对也是血煞正统,但又完全对应不上有资料记载的历任君主或亲王,总之就是很迷。】 连系统都迷,韩修真是心累。 但当下还是得赶回宗门里,那边搞不好已经炸开了,而且君绯然也很让人担忧。 韩修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并且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预案。 另韩修没想到的是,当他赶回去,整个西州天机门还是一片平静安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第一时间当然是去找君绯然,然后在半路就与他碰上。 看起来,他也在找韩修。 “师兄,你刚刚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跟来?” 君绯然情绪有些激动,上来便一把抓住韩修肩膀,手劲大到让韩修皱眉。 第28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29 韩修反抓住君绯然手腕,把他拽到偏僻无人处。 “我自然是有要事处理,倒是你,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杀了叶氏三兄弟?”韩修盯着君绯然,有些严肃地追问。 君绯然却是神情一震,反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杀叶氏三兄弟的人……不是师兄你吗?” 他声音有些发抖,神情也是惶惶的,似乎正因为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被推翻而茫然。 韩修皱眉,想起君绯然一开始就是这样误会他。 “你真的不记得了?你跟小贾进院门之后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啊,我们刚进去,你就从后面跟来了,忽然一掌劈晕了小贾,之后就夺了我的剑……” 君绯然说到一半猛然停住,而后用复杂眼神看着韩修。 虽然他话未说完,但韩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可越是情况混乱复杂,韩修越是保持住了冷静。 “我追上来的时候,小贾已经晕了,叶氏三兄弟也已经死了,而你一手提着染血的剑,一手还抱着狗。” “我是见你状态明显不对,这才上前夺走你的剑,并且推了你数下,之后你才清醒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你自己回想一下,至少我推你的时候你是不清醒的,你有一段时间的失神,至少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韩修平静且有条不紊地叙述,尝试唤醒君绯然混乱,或者说莫名其妙被篡改了的记忆。 而君绯然原本笃定的神情果然动摇,抬手扶住额头,神情迷茫起来。 “是,我记得你推我、还叫我的名字……可是……可是……” 韩修不急,扶住他肩膀,轻声劝导:“可是什么?不要急也不要怕,说出来。” 君绯然看着他,眼神犹豫。“可是我真的看见你杀死叶氏三兄弟的画面了。” 听到这种近乎污蔑的话语,韩修没有生气,反而镇定下来。 “是幻象。”韩修十分笃定地道,“你当时是失神的状态,那段时间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君绯然恍惚地看了韩修一会,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 “对,你推我的时候我记得,所以那一段是真的,而在那之前我‘看见’的是假的。” 终于把君绯然的脑瓜子理顺,韩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至于叶氏三兄弟到底怎么死的,韩修知道问也是白问,这小子的记忆都已经被篡改了,根本不会记得。 另一边,小贾已经醒了过来,在得知叶氏三兄弟已经被人所杀,他虽然震惊,但很快跟韩修达成共识,要装作未曾到过那座院子。 小贾不傻,知道不管是谁杀了叶氏,一旦自己到过那所院子,且跟叶氏有过节的事情暴露,他都注定脱不了干系。 现在小宝已经得救,恶人也有了恶果,小贾再顾不得许多,忙抱着小宝离开了。 “我也得走了,乱子怕是很快就要起,总之到时不管谁问,你都要咬定身体不适,除了方便就一直在屋里休息,懂吗?” 韩修是大师兄,门内起了乱子他肯定得在场,所以得赶紧回去,不过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又认真叮嘱君绯然。 “嗯,知道了。”君绯然点点头,眼帘垂低着,神情看起来依然恍然不安。 韩修轻拍他肩头,宽慰道:“不必忧虑,此事虽大,但只要有师兄在,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君绯然抬起眼帘,目光有些沮丧。“那若最后还是查到我头上怎么办?毕竟师兄你都认定杀人者是我。” “我只是看到你拿着带血的剑,并未真看到你动手。” 当得知君绯然看到过幻象,韩修便不再觉得他是杀人凶手了。 这是一场栽赃嫁祸,君绯然是稀里糊涂背锅了。 虽然前世就是君绯然杀了叶氏三渣,但过程是艰难的,还留下了许多伤痕证据,哪像这一次,不仅秒杀,而且连衣服都没乱。 而韩修看见君绯然剑锋染血,加上前世经历让他先入为主,就以为这一世也是君绯然动手。 “还记得我们在清月镇小石村遭遇幻境的事吗?虽然没有分毫证据,但我已经能肯定,是血煞王将混入宗门,制造了这起凶案。” 血煞王族的四夜王将,个个都有诡异不可测度的能力,不管是给篡改君绯然的记忆,还是秒杀叶氏三兄弟,都是他们能做到的。 现在最难解释的是,天机门层层把守,他们是如何混入宗门还不被发现,以及……他们这么做有何目的? 之前那种一脚踏入陷阱的感觉再次袭来,韩修再不敢有侥幸心理。 “此事背后定有阴谋,为了你自己的安危着想,记住,事情平息之前,一定要低调,切不可再暴露锋芒。” 韩修想起来此次来找君绯然的初衷,于是旧事重提。 之前就是这件事让他跟君绯然闹翻了,现在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想必君绯然该听话一些。 然而接下来,韩修就听见君绯然说出惊世骇俗的话。 “师兄,明日我会向你发起公开挑战,请你输给我。” 第28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0 君绯然今年刚二十,最年少轻狂的一个年龄段。 讲道理讲不通,上手打也打不服,总之就是非常难搞的一个时期。 韩修头大且心累,终于明白任务是不可能容易的,哪怕是以重生者视角来做,这任务也必然山路十八弯。 “过往我确实霸道了,行事不顾你的感受我道歉,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你能不能最后听一次我的话? 等度过这个关口,师兄以后都听你的,我保证。” 来硬的肯定是没用,韩修只能服软去哄。 君绯然看着他,眼里并无叛逆期少年的倔强,反而有些难过的样子。 “师兄,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赢过你吗?” 韩修一愣,疑惑这有什么好问的?这个问题之前不是吵过了吗?君绯然都把话说得透透的了,就是不愿当被保护的那个,他想证明自己。 对于这一点,连笋子都表示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未来的位面之霸,处处不甘于人后的傲气与自尊是必然的。 可这也不能直接拿出来说吧? 韩修想了想,只能绕过这个不好谈的话题。 “小绯,你就听师兄最后一次,算我求你了。” 君绯然看着韩修十分恳切的神情,最终默默叹了口气,别开视线,说:“我知道了,师兄你快回去吧,再不走会被人怀疑的。” 小崽子终于服软了,韩修心头大石落下。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高兴,忍不住捧住君绯然的脸,凑到他脸颊亲了一下。 过往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拉拉小手,这真是第一次。 于是亲过之后,韩修自己也愣了愣。 “抱歉,师兄失态了,你不要生气。” 有点尴尬,也害怕君绯然误会自己是什么放荡的品性,韩修回避君绯然的视线,耳朵都是烫的。 可是他刚别开脸,立刻就被君绯然托住下巴转回来,接着君绯然的脸在眼前猛然放大,然后…… 从君绯然那里回来,韩修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一片滚烫。 【哈哈哈,亲个小嘴而已,居然这么大反应,宿主你真的不是演给男主看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意识中,笋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韩修背靠着门,一手扶额,也是感觉自己反应过激了点。 【理论果然不能代替实践。】韩修忍不住感慨。 他现在这个身体才二十岁,妥妥的纯情少男,不管理论知识多丰富,实践经验为零,所以突然被君绯然强吻了一下,还是本能的脸红心跳头发懵。 笋子眯着一双弯弯的大眼睛,笑着说:【主要还是意外吧,男主之前都太乖了,突然野一下,你就吓到了。】 韩修嗯一声,觉得这个可能性也挺大的。 “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响起,节奏和力道都透着一种大事不妙的焦急。 韩修连忙整理情绪,拿出平日那种天塌不惊的高冷表情开门。 “大师兄不好了,北州下榻的院落遭遇突袭,伤亡惨重,您赶紧到议事堂来,掌门和尊掌门都过去了。” 来的是一名传话小弟子,神情焦灼万分。 韩修连忙点头,与这名弟子一同赶往议事堂。 事情发作的比韩修预想的要晚,而且居然是“伤亡惨重”这样的形容,这意味着死者不止叶氏三渣,肯定还有更多。 韩修一边赶路,一边已经对其他伤亡者的身份有所猜测。 八成是那些本该守卫在院落周围的弟子,他们肯定不是擅离职守,而是早就遇袭。 韩修赶到议事堂时,发现内中气氛还算冷静,不似前世那般想要炸了天一样。 周灵运坐在堂中,并未像前世那般大呼小叫,反而很冷静在与西州掌门讨论凶手。 韩修原本还担心自己到过现场的事情会被察觉蛛丝马迹,但是站在一旁听了不多时,就惊讶听他们讨论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结论。 “不必怀疑了,定是血煞混了进来,残杀了我北州多名弟子,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救走被我们俘获的那名血煞王族。” 话是周灵运说的,神情愤慨但不暴躁,和前世又火爆又蛮不讲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世的周灵运不光变得通情达理,好似还聪明了许多,韩修都震惊了。 不过周灵运虽然没有兴师问罪,但事情毕竟发生在西州宗门内部,所以副掌门岐夜为表诚意,决定暂停两州比试的计划。 然而西州掌门拿出诚意,周灵运却不乐意了。 “我北州人才济济,只是损失了叶氏三兄弟,不至于就无人可用,连两州比试都参与不了。!” 站在周灵运的角度,他这样的执着也好理解。 如果只是死了三个排位靠前的弟子,就虚到连两州比武这样的大事都无法参加,无疑是自爆短板。 如今血煞一族动作频频,似乎散落各方的势力已经开始整合,一旦北州示弱,很容易沦为血煞整合后的第一个目标。 所以这场比试,周灵运咬牙也要继续。 事实上,前世君绯然觉醒为血煞君主之后,第一个灭掉的,也确实是北州天机门。 除了早就结下梁子,主因大概就是北州最好灭。 在血煞副本中,天机门的地位十分特殊,除了没有官职品阶,天机门其实和朝廷的职能差不多。 这也导致一旦上位者品行不端,整个宗门管辖内的百姓就会苦不堪言。 而北州天机门的掌门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整个宗门从上到下乌烟瘴气,充斥权力间的争夺与倾轧。 叶氏三渣实力其实不算很高,在北州民间更是臭名昭着,但他们身居高位,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弟子们也不敢挑战,只能看着他们霸占前二十的高位。 各种内耗之下,前世君主君绯然差不多是一夜就灭掉了北州宗门,过程之迅速,叫其余三州都瞠目结舌。 唯一不意外的就是韩修,因为他早就通过系统得知,北州百姓早在北州宗门压迫下民不聊生,所以北州宗门遇袭时,老百姓甚至是抚掌称快,更谈不上共同御敌了。 人心不齐,自然是一攻就破。 这一世,周灵运似乎更有忧患意识,没有因为叶氏三渣的死而主动要求停止比试。 “我已经传书回北州,最多五日,便会有替补弟子赶来参加比试,在这之前,你们西州先挑好迎战弟子吧,免得等我们的弟子到了,你们这边还没定好比试人选。” 除了在叶氏三渣的死上难得好说话,之后周灵运还是那副傲慢的样子,撂下这么一段话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议事堂。 韩修看着北州众人呼啦啦离去,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就结束了?甚至都没人在意事发时他在哪儿。 韩修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就仿佛本来面对一个滔天巨浪,已经做好了要被浪头拍散架的准备,结果浪头打下来,变成了涓涓细流,不仅没有破坏力,反而还有点舒服。 “修儿,接下来诸多事宜的打理和安排,你要多多劳心劳力了。” 送走外人,副掌门岐夜便把韩修叫到跟前。 “除了两州比试之外,还要加强宗门防守与排查,光天化日之下,血煞竟闯入宗门内杀人劫囚,纵使北州不追究,我们自己也该自查自省。” 岐夜平常都是温和从容的样子,此刻却少见的皱了眉。 韩修连忙应是:“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在管理和调度方面,韩修都有很强的经验,所以他这个大师兄不光是能打,综合实力也是常人难及。 岐夜于是欣慰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听说你挑选了门内进步特别快的弟子,与他们对练,指导他们进步,这很好,排名靠后的弟子们都很受鼓舞。” 这件事是韩申给的任务,韩修被夸的有些心虚。 “对了,明日便是宗门内部考核的最后一天了,按惯例,是你们前十弟子的排位比试了,不过老二到老十都表示今年不挑战你了。” 韩修对此有些意外,下意识问:“为什么?” 岐夜露出慈爱一笑,说:“以往他们虽然知道打不过你,但也很珍惜跟你交手的机会,不过今年是多事之秋,他们知道你辛苦,所以都很自觉,免得你受累”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韩修不禁心头一热,十分感动。 笋子在意识中托着小腮帮,也是很感动。 【哇~双向奔赴的同门情义啊~不枉你前世为了不连累宗门,在大门口自刎那一遭了。】 前世韩修自刎,确实是为宗门考虑,不然君绯然顺利觉醒后不久,他其实就可以脱离副本的。 就是怕君绯然杀回来找不到他,拿整个西州天机门泄愤,韩修才又逗留了许久,最后让君绯然亲眼看见他死,这才脱离副本世界。 只是如今面对师弟们这份敬爱与关心,韩修反而有些受之有愧了。 【要是他们知道我是个半血煞,而且早就在预谋倒向血煞那边,不知道该多难受。】 这个问题笋子也很纠结,小脸拧巴成一团,想了想说:【那就别让他们知道呗,让韩修大师兄的光辉形象永存,你换个身份跟男主双宿双栖咯。】 韩修想了想:【好主意。】 既不伤害师弟师妹们的心,也不让自己为难,韩修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并且当晚他就跟笋子商量具体的计划了,只等找个时机就把计划实践一下。 只是韩修怎么也没想到,次日一早,一份公开挑战突如其来,挑战者的名字是——君绯然。 第28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1 按惯例,宗门内部考核的最后一天,所有弟子都可以报名向大师兄发起挑战。 不过考虑到人多,会将报名者按名次进行先后排序。 往年像君绯然这种百名开外的弟子肯定是插不上队的,可今年前十的九位师兄师姐早都放出话了,不想大师兄额外受累,所以今年便都不向大师兄挑战。 前九的大佬都放弃了,后面的师弟师妹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冒这个头。 不过惯例不能直接作废,所以还是意思一下开设了挑战大师兄的报名帖。 结果当天就君绯然一个报名的,于是他的名字就非常显眼地出现在了挑战榜单上。 来到扶天道场的公开擂台,韩修双手紧握,表情严肃的前所未见。 台下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弟子,都在好奇是谁挑战大师兄。 “大师兄,别客气,揍扁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就是,太可气了,明明前九的师兄们都不舍得让大师兄辛苦。” “是啊是啊,真是不懂事,就算想跟大师兄讨教,也得看看时机啊。” 因为韩修自带的威望,台下虽然议论纷纷,但都是对君绯然这个挑战者的声讨。 在这种完全公开的场合下,事情已经避无可避。 韩修首先扫视了观看台一眼,内心不由一沉。 宗门尊长们都在,北州天机门的人在,最可怕的是,韩申也在。 不得已,韩修只能提着剑,一步一步登上对决的擂台。 君绯然已经在上面了,手中提着已经出鞘的剑。 他今天的穿着简单干练,看得出来是为这场比试精心准备的。 “你不该向我挑战,至少不该是这么公开的环境。” 韩修垂着视线不看君绯然,口吻非常消沉。 他不是怨君绯然放不下好胜心,他只是为后续的事情烦恼。 “小绯,最后听我一次,不要全力出手,随便打打就下去。”韩修终于抬眼,复杂目光认真看着君绯然。 他已经是带着恳求的语气了,希望君绯然不要执拗。 韩申在场,君绯然这种本就在韩申名单上的人,一旦全力出手,身份必然暴露。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能暴露呢? 明明只要再等三五天,等天阙恢复供血,他就能让君绯然血脉觉醒,到时就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威胁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君绯然不听话地跳出来。 “对不起师兄,我不能听你的。”对面君绯然直视韩修,毫不迟疑地拒绝了韩修的要求。 韩修眼神不由涌上怒色,有些严厉地低声问:“你就这么想要我的位置吗?” 擂台下人声哄闹,他们的声音被掩饰的很好。 君绯然被韩修的眼神刺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不是想要你的位置,更不是在跟你闹脾气,我是……” “磨磨唧唧什么呢?怎么还不打?” 看台上,周灵运不满呵斥,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君绯然扫视看台一眼,最终叹口气,说:“师兄,冒犯了。” 他话音落,凌厉剑招便直朝韩修攻来。 韩修提剑格挡,仍是想劝他听话。 “小绯,你不能在这里暴露实力,这关乎你的生死你知道吗?” 借着彼此近身的机会,韩修急切在他耳边解释。 然而君绯然垂眸不看他,冷冷地说出三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韩修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君绯然怎么可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是血煞正统?知道韩申虎视眈眈? 可若是真知道,又怎么还主动暴露自己?脑子进水了? 各种思绪纷涌而至,让韩修脑中一团乱麻。 但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压制君绯然的武力,让外人觉得他其实并不多强,只是个冒失的无名小弟子罢了。 虽然韩申的眼睛很难欺骗,但是只要他赢得够快,也许还是能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韩修再不收敛自身实力,对君绯然全力出手。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君绯然踢下台去,让他压根没有在台上表现自己的机会。 “师兄你……” 君绯然大概也没想到韩修上来就开大,接下来几招被攻的连连后退,脸上有些错愕。 他大概没有想到,韩修居然上来就对他下重手。 “不想死就滚下去!”韩修疾言厉色,招招凶狠。 兵器无眼,哪怕是平时有默契的演练,都难免伤到彼此。点到为止,绝对都是套招或慢打,真正的对决中,只要有求胜心,哪怕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想点到为止都没那么容易。 台上剑鸣铿锵,激烈的响声伴随两人身影如电。 韩修拿出西州宗门大师兄的威严气势,每一次出手如山如潮,气势刚猛恢弘。 君绯然被动防御,身形狼狈地直往擂台边缘后退。 眼看他已到了边缘,韩修反手以剑柄猛击他胸口。“下去!” 只要君绯然落下擂台,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韩修心中忍不住松口气,下意识在脑中复盘整个对打过程。 还好,君绯然似乎措手不及,所以自身实力并没能表现出多少。 现在把他打下去,事情就不至于落入最糟糕的境地。 然而临门一脚,君绯然却未如愿落下擂台。 “你!”韩修错愕瞪大了眼。 君绯然竟然全无格挡,硬生生用胸口接了他剑柄那一击,如此不计代价,是要抓住他的衣领,就为了不摔下去。 被君绯然这般无赖拽着,韩修简直气疯,忙低头去扯君绯然的手。 可君绯然已经拽着他的衣领借力,迅速旋身而起,两人身形错位的瞬间,这臭小子还不忘以手肘后摆,猛撞韩修背心。 韩修遭了这一撞,本就在擂台边缘的身形不由前倾。要不是功底过硬,强行运内力制动,大概真要被他反杀先一步掉下擂台。 然后当韩修快速转身,就对上君绯然再不保留的强势反攻。 似乎是被刚刚险些掉下擂台的危机刺激,君绯然的反攻简直可称为丧心病狂。 “住手!”韩修提剑招架,感到君绯然是在跟他以命相搏。 【男主疯了吧?他居然真跟你拼命啊!】 意识里笋子也吓到了,抱着小脑袋发出惊叹。 第28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2 如果此前他们的比试可以称为全力以赴,那到这一步就是非死即伤。 “师兄,我知道你不忍伤我,我也不想伤你,所以你下去吧!”打到近身之时,君绯然忽然沉声说道。 韩修应对着他凶猛的剑锋,乍一听见这话,简直感到心口一阵血气翻涌。 这混蛋小子知道他会心软,他什么都知道,可明知道他会不忍心,却非但不长点良心,反而还敢以此为要挟! “哗——” 台下,围观人群逐渐发出惊叹低呼。 原本他们是来看韩修教训不长眼的冒失弟子的,结果没想到情形来了个惊天逆转。 “这个弟子是谁?好厉害啊!” “我还以为除了前十的师兄师姐,门内就无人能跟大师兄打到这个程度了。” “了不起,看来我西州天机门又要出一个罕见天才了。” 天机门崇尚强者,一开始对君绯然冷嘲热讽,也只是误会他是不自量力,但是看到他展现实力了,那些嘲讽便逐渐变成惊叹赞誉。 虽然还有不少迷弟迷妹不希望韩修输,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希望宗门出一个比韩修更强的人。 他们只是讨厌不自量力还爱显摆的弱者,但如果是真正能跟韩修匹敌的强者,他们也能放下个人感情,以客观心态去迎接一个新的大师兄。 因为韩修本来就够强了,如果再出一个能打败韩修的人,就表示西州天机门的个体实力又突破了上限,这是绝对的好事。 台下人心的变化,台上的韩修能清晰察觉到。 他不禁有些慌了,目光下意识扫向看台。 韩申的目光几乎是定在君绯然身上,眼底似有灼灼的冷光在压抑。 韩修顿时心一沉:完了,就算现在把君绯然踢下台去,也无法骗过韩申了。 只怕今日过后,韩申会不择手段去针对君绯然! “你分心了。” 在韩修为君绯然的安危心乱如麻时,君绯然低低的声音在剑鸣的铿锵声中传来。 因为君绯然的偏执,将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难以收拾,韩修不由又急又气,于是掌心运起内力,在两剑相架的瞬间拍向君绯然心口。 “师兄这一掌,我真是特别熟悉。”韩修出手的瞬间,君绯然忽然盯着他的眼睛说。 韩修听得心头一震,原本运了五成力,最后只使出了三成。 可这一掌打在君绯然心口,仍是打得他瞬间白了脸色,接着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意料之外的情形看的韩修更加震骇,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 原本在他的预计之中,就算真使出五成力,也不至于把君绯然打的吐血,因为他会倒飞出去,伤害自然会被卸去大半。 可君绯然又发疯了,竟然把这一掌强行接下来,整个人像一颗固执的钉子,以一种宁折不弯的决绝钉在擂台上。 三成的掌力,毫无防御和卸力,就这么硬生生的全部扛下来! 而更让韩修震撼的,是他刚说出的那句话:师兄这一掌,我真是特别熟悉。 前世为了迫使君绯然血脉复苏,韩修打了君绯然诀别一掌,当时君绯然的表情既痛苦又难以置信,仿佛失去了全世界所有的意义。 那样的表情让韩修稍作回想,都会心疼无比,所以这一世,韩修一直刻意避免在君绯然面前出掌。 可他居然说对韩修的那一掌熟悉,他怎么会熟悉? 一种强烈的不安,开始在韩修心底蜂拥而动。 君绯然不对劲,从上次在崖底跟他吵架时就开始不对劲,还有叶氏三渣被杀之前,他在自己屋中自言自语的那些话。 君绯然心里藏着秘密,他心里一定藏着很大的秘密! 韩修目光直直看向君绯然,忽然很想揪着他的领子,逼他把心里藏着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 然而君绯然无视他探寻的眼神,已经开始第二轮反击。 尽管硬生生挨了一掌,但君绯然的气势分毫不减,反而有种越挫越勇的趋势。 韩修心乱如麻地与他对决,两把剑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金铁铿锵。 越打,越发觉君绯然比想象中还要强。 他不确定是君绯然此前对他隐瞒了实力,还是在擂台上临阵突破,总之韩修已经感觉到,他如今想赢君绯然势必十分不容易。 不是赢不了,而是如果下决心要去赢,作为对手的君绯然不死也得重伤。 高手对决就是如此残酷,要么和,要么死。 而君绯然显然是不会退让的。 “是不是将我踢下大师兄的位子,你就满意了?”最后一次近身格挡,韩修低声问他。 “是!”君绯然回答的毫不犹豫,眼底闪烁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绝。 这眼神看的韩修心中一颤,猛然就想起了前世杀到宗门的血煞君主。 这一世的君绯然,还会变成前世那样吗? 阴冷,强横,踏着天机门无数弟子的鲜血,漫不经心提着剑,冷笑着逼到面前…… 不!不会重蹈覆辙! 韩修闭目甩头,把脑中像梦魇一样可怕的记忆驱逐。 最后他定下心神,对君绯然道:“好,如你所愿。” 韩修从不看中什么身份地位,大师兄的位子也是被韩申逼着坐上去的,如今既然君绯然这么想要,那就让他如愿。 至于之后怎么面对韩申,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最终的对决,韩修故意出招凌厉,剑锋甚至划破了君绯然胸口衣襟,带出一串浅浅血痕。 做戏也得做全套,他和君绯然势均力敌,这种程度的交锋如果都不见血,势必引人怀疑。 而这之后,韩修才开始给出一些不起眼的破绽,让君绯然逐渐占了上风。 最后韩修右臂也中了一剑,手中兵器顺势脱手。 失去武器,韩修捂着伤口站在擂台边缘,忍不住微微地喘气。 这一场打的酣畅淋漓,他终于输了。 在台下各种意味的唏嘘声里,他抬头对君绯然露出个虚弱包容的浅笑。 想以前任大师兄的身份,祝贺他成为西州天机门新的大师兄。 然而君绯然好像不知道失去武器也算败,竟未收住攻势,反而一脚向他踢来。 韩修毫无防备,被重重踹下擂台。 台下哗然,众师弟妹们纷纷伸手,把狼狈摔下来的韩修接住。 在周围无数关切的声音里,韩修故作无事地站起来。 “无碍。”他想说。 可张口就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 其实君绯然这一脚大约也不到五成力,糟就糟在韩修也是全无防备,实打实地全挨了下来,到底是伤了。 台上君绯然逆光站着,韩修抬头时被阳光刺的有些眼花,看不清君绯然的脸。 只能见君绯然笔直地站着,身影挺拔高大,已有君主风范若隐若现。 这一刻韩修不得不意识到,他到底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了…… 第29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3 韩修受的伤不算重,但尊掌门依然十分关怀他这颗宝贝疙瘩,赶紧叫人送他去医药堂,好好检查有没有伤到根本。 虽然从这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西州天机门的大师兄了,但变成第二名也不至于动摇他在尊掌门心里的地位,没人愿意看到他真折在内部比试中。 韩修没有强撑,颔首表示听从尊长们的安排。 只是等他再一抬头,便惊讶发现有个高大身影已飞掠到了身前。 是韩申。 “我送你去吧。”韩申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伸手握住了韩修右侧手臂。 看姿势是在搀扶他,可只有韩修知道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拧断他的骨头。 这让韩修心头一凛,知道韩申是生气了。 韩申一生要面子,现在眼睁睁看着最得意的养子被当众踹下擂台,大概正气得不轻。 忍着手臂传来的痛感,韩修默默吸气,估计医药堂是去不成了,肯定会被韩申拽到没人的地方教训。 以往这种情况,韩修心里肯定是有点畏惧的,因为老变态会用血煞精元拿捏他,让他没有任何违逆的底气。 【不怕,现在血煞精元在咱们自己手里,宿主再也不用受这个老变态的气了。】 意识里,笋子雄赳赳地弹出来豪言壮语。 韩修听了还真被鼓励到,顿时畏惧感给扫开了大半。 想到目前正在山崖下小山洞里休眠的天阙,韩修突然有了种时来运转的感觉。 以前处处受韩申要挟,不就是因为他把持着血煞精元吗?但现在情况已经逆转了。 【嗯,确实不用怕他了。】韩修心中安定不少,跟笋子说话的口气都硬气了几分。 不过如今虽然有了反抗韩申的底气,但韩修暂时还是不打算撕破脸。 一来韩申武力、人脉、财力都十分雄厚,真要撕破脸惹恼了他,那招来的肯定不是单纯拼武力能解决的麻烦。 二来君绯然已经暴露了,韩修还记得韩申提过的夺取至尊血脉的逆天计划,所以他得留在韩申身边,这样韩申要对君绯然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时,他才能提前知道和防范。 所以尽管预料跟韩申走准没好事,韩修还是得认命跟着去。 跟着韩申走之前,韩修最后抬头又朝擂台上的君绯然看了一眼。 依然是逆着光,那小子脸上到底什么表情也看不真切。 但韩修心中是释然的,且默默怀着希冀。 君绯然闹赢了这一场,如愿当上了大师兄,往后,应该能听话点了吧? 他这样想着。 只需要三五天,天阙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就可以借天阙的血煞精元帮君绯然觉醒,到那时,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彻底挣脱韩申的掌控…… “正好伯父在这里,有件事我觉得该正式澄清一下。” 当韩修走过擂台下方,台上君绯然忽然朗声说了这样一句。 韩修脚步一顿,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能有什么事要当着韩申的面郑重澄清的? 他连忙抬头去看君绯然,因为角度变换,这次他终于可以看清君绯然的脸了。 君绯然昂着头站在高处,视线未曾下移,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韩修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心底不自觉涌起了极强的,不好的预感。 他于是也昂起了头,端起往日大师兄的高冷气势。 “我得去医药堂,你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 不管君绯然要说什么,这么大庭广众地阻住韩申的路都不是好事,所以韩修想阻止他说下去。 【这臭小子,韩申还没对他出手,他倒是先跳出来找韩申的麻烦,真是服了。】 韩修面上得端着架子,但心里急得不行,于是只能跟笋子商量。 【是啊,真是摸不清的男主的路数,今天已经造反夺了你的大师兄之位,这是又想干嘛啊?】 笋子也挺急的,说着说着忽然一怼小拳头。 【完犊子,他八成是还记着韩申对你不好的事,搞不好是想当众揭穿韩申伪君子的嘴脸!想带你脱离韩申的魔爪!】 第29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4 笋子的猜测让韩修简直想扶额长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如果笋子猜中了,那君绯然就太天真了,居然不知道韩申的厉害之处根本不在明面,就算他现在是天机门大师兄了,也不代表他就能跟韩申斗了啊。 为了阻止事情向更糟糕的情形发展,韩修打算无视君绯然,直接转身离开。 然而韩申默不作声地攥着他,以无言的蛮横将他定在原地。 韩申似笑非笑地看着君绯然,似乎是一种无声对峙。 韩修暗暗心惊,感觉韩申此刻的怒气超乎寻常。 这让韩修感到心头一阵紧绷,脑中也涌过许多被恼怒中的韩申教训的不好的记忆。 心理阴影这种东西,果然不是凭理智就能屏蔽的。 韩修听是不想听,走又走不了,一整个被架住,最后只能缓缓抬起头,复杂的目光看向台上君绯然。 韩申仍在与君绯然对峙,却忽然开口对韩修道:“如今他是师兄,你是师弟,你师兄发话,纵使再叫你这前任大师兄难堪,但你毕竟只是前任了,所以难堪你也理应好好听着。” 韩修原本不觉得失去大师兄之位有什么,但听了这毫不掩饰的嘲讽,仍是忍不住攥紧了手,本能感到丢脸丢到无地自容。 毕竟是蝉联多年的大师兄,一朝跌落,纵使曾受尽爱戴,但暗地里看他笑话的必然大有人在。 韩修想走,可按宗门规矩,君绯然不发话,他确实不应该走。 尴尬对峙之中,终于是台上的君绯然别开视线,以淡冷口吻道:“算了,改日再说吧。” 听到这句话,韩修感觉自己逃过一劫,于是再没勇气站在人群前方,快步离开了。 当然如他所料,他这一走也没能去往医药堂。 被人夺了大师兄的位子,还被当众踹下来,他表现如此糟糕,韩申不会轻易放过。 果然韩申直接将他拽到了弟子舍,将他推进去便砰一声关了门。 韩修尽力保持镇定,回头对韩申摆出恭顺态度。 “义父,我今天表现不好,我知道错了……” 反正先认错吧,认错总不会有错。 然而韩修认错认的迅速,对面韩申却迟迟无言。 韩修躬身低着头,不知道韩申现在正以什么表情在审视他,但按以往经验,八成是怒而不发的那种低气压状态,绝对跟鬼一样吓人。 “刚刚在人前,义父让你受委屈了。” 韩申忽然低声说道,口吻竟是温和中带着一些歉疚。 这着实让韩修有些意外,不由抬头看了韩申一眼。 韩申竟是用一种疼惜的眼神看着韩修,注视良久,才又缓缓道: “我知你失去大师兄之位心有不甘,但你也不该当众无视君绯然。” 韩修:“……” 韩修思维真的跟不上了,完全不知道韩申到底要表达什么。 韩申这时叹口气,才继续说: “你久居大师兄之位,想必不知道什么叫委曲求全,但你要知道,刚才义父若不出言训斥你,君绯然必不会放过你。当时情形,他想必是筹谋好了叫你身败名裂的罪名,只差一步便要出口了,义父只有那样说,才能堵他一时。” 韩修:“……” 听完韩申的话,韩修彻底陷入懵逼状态。 这番话但凡换个人说,韩修都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毕竟别人又不知道他跟君绯然的关系,会担心君绯然对他有敌意是正常的。 可韩申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这番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关心?完全不是老变态的说话风格啊! “义父……不怪我丢了大师兄之位、给您丢脸了?”韩修忍不住试探问。 结果就见韩申面色一冷,似乎怒了。 “在你心里,始终觉得义父沽名钓誉,竟把区区名声看的比你的安危还要重?” 难道不是?韩修心里吐槽。 不过心里清楚但嘴上不能说,韩修垂下眼帘,顺着韩申话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擂台失利,自觉愧对义父多年栽培。” 看着韩修恭顺模样,韩申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却是一摆手,换了话题问:“你仔细想想,是否有把柄落在君绯然手中。” 韩修微怔,不明白韩申为什么这么问。 结果韩申蹙眉道:“我看君绯然刚才在台上的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而且来势汹汹,我有预感,他不会放过你。” 这话把韩修说懵了,一时间有种韩申和君绯然人格对调的错觉。 “义父何出此言?”韩申明显话中有话,韩修只能直白发问。“君绯然虽然夺了我师兄之位,但我与他无冤无仇……” 韩申这时冷然一笑,锐利目光直视韩修。“君绯然原本是与你无冤无仇,但若他是未来的血煞君主呢?” 一句话,问的韩修霎时变了脸色。 他几乎以为韩申也有系统,所以跟他一样预知了副本剧情。 直到韩申冷笑一声,幽幽说: “他去年排名还在二百名之外,今年便能直接战胜你,进步如此逆天,君绯然必是那隐藏至尊血脉,混迹人族的血煞正统了。” 听到这里韩修才意识到,韩申是凭情报推导,心中总算不慌。 “义父有十成的把握吗?万一他就是人族,只是天赋绝佳,或者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韩修尝试带偏韩申。 然而韩申却轻拍他肩膀,以认真口吻道:“修儿,相信义父就好。” 他这样说,就是制止韩修再有任何质疑的念头。 韩修只能低头听从。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有没有把柄落在君绯然手里?” 韩申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韩修自然摇头:“我与他交集甚少,自然也没有所谓的把柄。” 韩申听完不置可否,稍作沉思后,忽然目光与韩修对视,幽幽问了个叫韩修心神一凛的问题: “叶氏三兄弟,是你杀的吗?” 明明韩修不是凶手,但现在只要提到这件事,韩修就忍不住后背生寒,莫名其妙的心虚。 “不是。”韩修沉声回答,用不卑不亢来显示自己的坦荡。“义父为何会觉得,他们的死是我所为?” 韩申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不是我怀疑你,而是眼下纵观全局,只有这一桩事,可能会被君绯然拿来做毁掉你的筹码。” 第29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5 这一天,韩申表现出了前所未见的温和,同时也说了许多话,几乎每一句都能让韩修毛骨悚然。 不过话到最后,他倒是说了句能让韩修感觉舒心的。 “原本我打算确认了血煞正统之后,便悄悄将其控制,夺其血脉,好让你彻底蜕变,可现在他已经是天机门大师兄,万众瞩目,不便下手,所以这个计划便得暂时搁置了。” 韩申似乎很受挫,走时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那副真心为了韩修好的样子,要不是韩修前世经历一遭,知道他到死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说不定就真要被感动了。 【笋子,查看道具箱,有没有新道具?】 韩申走后,韩修召唤了系统。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每任务到达关键时刻,系统道具箱就会自动补充一些道具。 这些道具可能跟韩修想象的有所出入,但往往能解燃眉之急。 笋子马上在意识中弹出来,麻溜地看了一遍道具箱后,瞪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汇报: 【新道具:隐形监视器——可指定一人进行视听监视。注:只能指定一人,且指定成功后不可更改。】 【道具售价:3000积分。】 【宿主当前积分:4989积分】 “不错,至少我还买得起。” 看着自己比道具售价没高多少的积分剩余,韩修整个情绪十分平稳。 【宿主,要确认购买吗?】笋子问道。 韩修忍不住犹豫:“这个道具确实实用,但现在好像又没到非买不可的关头。” 买了这个道具,之后肯定就买不起其他大件道具了,买与不买,其实是一次押上家底的豪赌。 若是在以前,韩修大概率不会买,但是【血煞】副本太特殊了,明明形势看起来波澜不兴,但韩修直觉中却是暗流涌动。 “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韩修痛下决心。 【叮——道具购买成功,请宿主指定需要监视的目标人物。】 “君绯然。” 韩修原本是想指定韩申的,毕竟按前世记忆,他就是整个副本中最大的威胁,那么监视他,就可以预知和规避最大的风险。 不过最后韩修还是选定了君绯然。 【道具正在绑定君绯然。】 【道具调试中。】 【请宿主注意接收全新视角与听觉。】 经历这么多副本,这还是第一次偷窥别人,韩修忍不住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 和前几个副本相比,君绯然看起来单纯,但行为模式却是韩修最无法预测的。 不管叶氏被杀事件,还是君绯然数次表现出的异常,都让韩修深深感到,这小子心里藏着秘密。 而现在,他将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窥探一切。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韩修吸了口气,做好分享君绯然视觉与听觉的准备。 道具生效很快,马上韩修就感觉自己多了一道视线。 模糊的,昏暗的,恢弘的,像是在高处俯视众生。韩修忍不住眯眼,感觉好像看到了无数匍匐在脚下的人,又好像是模糊导致的错觉,一时无法分辨。 但是马上视觉豁然一亮,看到许多人围在面前,热烈喧闹的祝贺声盈满耳畔。 是扶天道场,君绯然正被师弟师妹们簇拥着道贺。 眼前完全清晰,韩修心中一定,猜测刚才是道具连接之前的“花屏”现象。 “这个道具厉害,简直好像附身到君绯然身上了一样。”韩修忍不住跟笋子惊叹,心情按捺不住的有些兴奋。 然而他高兴了没一会,系统却忽然发来警告。 【警告!遭遇不明bug,道具绑定失败!】 唰的一下,从君绯然那边分享过来的一切全都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韩修有些莫名,赶忙问笋子。 【bug,系统无法排除的bug。】笋子一脸严肃,皱着眉回答道。 笋子先是尝试重新用道具绑定君绯然,然后数次尝试都是失败。 最终实在没有办法了,笋子只好很没底气地说:【请宿主更换监视目标。】 实践证明,监视道具无法绑定君绯然。 而笋子尽管很努力了,但找不出原因。 “退货!退款!”莫名感觉又被系统坑,韩修有点气大了。 虽然知道男主在系统当中就是很特殊的存在,系统有时候拿他没办法也是能预料的,可是刚刚道具都已经绑上去了,还让韩修看到了效果,结果突然反转,说绑不了。 如果一开始就说不行便罢了,偏偏是等尝到了甜头再说不行,这换谁不生气? 笋子一脸歉意,搓着小手说:【对不起宿主,道具一经购买,无法退换。】 韩修:“……” 其实早料到会这样了,毕竟这么多副本过来,从没要求过退道具的。 韩修只是有点沮丧,也不愿为难笋子,最后摆摆手,说:“绑定韩申。” 反正一开始就是打算绑定韩申的,只希望这次不要再出bug说绑不了。 【道具正在绑定韩申。】 【道具调试中。】 【请宿主注意接收全新视角与听觉。】 可能是因为试用过一次,这次绑定韩申特别流畅,不仅速度快,也没有“花屏”现象。 韩修于是看到了颠簸倒退的风景,以及随行的马队——韩申已经离开天机门,正在骑马回清月镇的路上。 又过了一会,确定绑定成功,韩修稍稍放了心。 能成功绑定韩申就好,这个道具买的也算值得了。 因为出过一次乌龙,笋子很热心地表现自己。 【为了不影响宿主正常生活,系统可以托管监控画面,出现需要注意的部分时,系统会主动将画面投放给宿主。】 【同意托管。】 有免费托管还是好的,否则一刻不停地看着另一个人生活起居也是挺折磨人的。 之后韩修也没有闲着,开始伏案疾书。 他这个天机门大师兄不仅仅是名头,手头也把持着宗门内部许多事务。 如今君绯然代替他成为大师兄,那么这些事务都该按流程交接。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当韩修搁下笔时,发现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以往他是大师兄,任何时间都可以到上膳堂点菜,但是现在…… 现在也行。 从大师兄变成二师兄而已,特权其实一点没变。 原本他在韩申十个义子当中就是老六,现在又在宗门内成了二师兄……老六,二师兄……莫名的,一种诙谐之感就扑面而来。 “笃笃。”低低的敲门声忽然在外面响起。 韩修起身去开门,不意外地看到了君绯然。 “晚膳你没有来吃,是在生我的气吗?”他手里拎着食盒,头低着,声音也很低。 可他身量高,纵使低着头,韩修也能清楚看着他的脸。 “本来生气,但看在你给我送饭的份上……”韩修微侧身,把他让进房内。 君绯然默默地走进来,杵在中间像根桩子。 韩修于是微躬身,主动去接他手里的食盒。 “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可是一股大力忽然袭来,把他微弯下去的身子用力揽入怀中。 韩修被抱了个结实,陷在君绯然过于高大的胸膛中简直抬不起头。 “师兄,对不起,我知道我有错,但是求你,求你不要怪我,不要离开我……” 第29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6 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韩修心里其实没有怨,但还是装作漠然的说:“今天你做的太过了,一声招呼不打,大庭广众地把我踢下台,当我不要面子的吗?” 韩修已经接过了食盒,说完便别开头,转动身体想要挣脱君绯然的环抱。 虽然并没有真的生气,但生气的样子还是得表现一下的,得让君绯然稍稍不好过,否则下次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无法无天。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体会到韩修的拒绝和冷漠,君绯然果然有些慌了,道歉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可他却把韩修抱得更紧,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师兄,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想要你难堪,我只是想保护你。” 他像个满怀心事,又脾气执拗的孩子。 韩修不得不认真用力,终于挣开了君绯然的手臂。 “好,我明白了。” 韩修以疏离口吻应答,然后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 三菜一汤,米饭清香,都是他喜欢的。 韩修拿起筷子,就着小小的感动吃起来。 “小绯,以后只要你事前记得跟我商量,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接受,这样行吗?” 他边吃边说,口吻有种“我拿你没辙,随便你吧”的放任感。 君绯然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头垂的更低了。 “师兄,你是不是不信我?不信我今天所为,真的是为了保护你?” 关于保护这件事,在他们第一次争执的时候就已经激烈讨论过了。 韩修停下了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悠长地呼了口气。 气息声很低,但是透着由内而外的疲惫。 这次是真心觉得有些累了,不是为了装给君绯然看的。 历经数个副本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从零开始经营和男主的感情。 不是男主追着他跑,而是他释放真心去与对方磨合交融。 他没经验,没准备,完全是个新手,结果碰了壁,犯了难,手段和计谋都无用武之地,最后发现除了忍耐,退让,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你武力在我之上,我已经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 韩修沉下心,声音轻柔。 “今后我不会再不自量力地说要保护你,所以同样的,你能不能也……” 在韩修把话说完之前,君绯然直接打断了他。 “所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韩修愣了愣,目光不由看向君绯然。 他忽然想起来,君绯然之前也曾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很失望,问他说:“师兄,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赢过你吗?”。 当时韩修只以为他又要翻旧账,于是故意避开话题不谈。而君绯然也没有死缠烂打,一脸落寞地结束了话题。 所以君绯然当时是想跟他坦白什么的吧? 那种神情与口吻,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思及此,韩修不由严肃了神色,认真问君绯然:“我不知道什么?” 君绯然缓缓抬起头,复杂的目光看向他。“叶氏三人被杀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叶氏……” 今天第二次被人提及此事了,韩修心脏立刻又拎了起来。 “叶氏被杀已经确定是血煞侵入所为,北州副掌门周灵运都已经接受了。”他下意识说道。 然而君绯然马上反驳:“假的,他们在合伙骗你。” “不可能。”韩修也立刻反驳。 但是跟着他就怔了一下,想起周灵运应对此事的态度,确实和前世大相径庭,说他在演戏确实有说服力。 韩修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依然不能置信:“就算周灵运是在做戏,但其他尊长不会。” “可整个西州天机门,当时能有机会和实力瞬杀叶氏三人的,就只有你一个人,纵使尊长们不想怀疑你,可你嫌疑最大是不争的事实,而且……” 君绯然话说一半顿住,似乎有更不好说的事情。 韩修正要催促,却听君绯然缓缓说出惊天实情。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如果我告诉你,宗门正在暗中防范你义父,你还能觉得尊长们不会欺骗你、防备你吗?” “宗门防范我义父?” 轰的一声,韩修脑中一下像有万丈惊涛在狂涌。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一世,韩申会被宗门敌视。 而韩申会被宗门敌视,必然是当年恶行暴露。 当初韩申为了获得血煞一族的能力,暗中残害了多少孩子? 暗无天日的囚室,惨烈的哭喊尖叫…… 一切被痛苦折磨充斥的记忆,忽然潮水一样扑向韩修,令他彻骨生寒,指尖都几乎战栗起来。 如果是韩申的罪行已被宗门察觉,那么他作为韩申最得意的养子,自然会立刻被划入防范的目标。 基于此点,再加上周灵运反常的息事宁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义父……为什么会被宗门防范?”韩修感觉有些窒息,努力稳住声音问君绯然。 他忽然很恐慌,怕自己半血煞之身的秘密已经暴露。 君绯然摇了摇头:“详细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韩府有惊天秘密爆出,宗门正在暗中调查,一切行动都是绕过你的。” 韩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君绯然沉默了片刻,才坦白:“在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前不久。” 韩修怔了怔,想起君绯然就是那段日子性情变化。 从一个温顺听话的小师弟,变得异常渴求进步、焦躁,甚至不可理喻。 所以君绯然是知道他即将陷入危机,才会性情大变。 “你急着挑战我,赢过我,是为了告诉尊长们,宗门内能瞬杀叶氏的人,不止我一个?你想洗脱我身上的嫌疑?” 君绯然目光看过来,苦涩笑了笑。“相比你,本来我嫌疑才是最大的。” “胡闹!”韩修急了,简直想狠狠教训这个实心眼的笨小子。 但马上他想到更该注意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韩修想不通,于是站起来,伸手想去抓君绯然。 可君绯然往后一退,避开他伸来的手。 韩修的手臂于是垂下去,接着整个身体也像被抽去力气,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这变故突如其来,韩修忍不住睁大眸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地面。 最后君绯然还是迈步靠近他,一把将他坠下去的身子托住。 “是助眠的药,没有毒,只是会让你忍不住想睡。”韩修全身无力,听见君绯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思绪有些滞涩,听见这句话才意识到,是君绯然在带来的饭菜里下了药。 “小绯,你要干什么?”韩修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奋力想挣扎,却只能从喉间挤出微弱的质问。 君绯然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在意识陷入混沌之前,韩修听见君绯然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了许多话。 “师兄,请你不要怕我,求你了,不要害怕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你……”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第29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7 韩修醒来的时候,依然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外面晨光熹微,正是弟子们晨起修炼的时间。 韩修这一觉睡得很沉,身体的感觉并无异常,君绯然没说谎,昨晚给他饭菜里下的药确实不是毒,只是单纯让他睡个觉。 不过韩修精神上却有些疲惫,因为睡梦里他一直在挣扎着想要醒来。 精神和身体对抗,导致他现在头有些疼。 【笋子,昨晚我睡过去之后,君绯然做了什么事?】 只要有系统在,就算韩修意识不清,笋子也能帮他监控外界信息。 笋子从意识里弹出来,一张小脸全是憋屈。 【昨晚你睡过去后,我就被屏蔽了,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韩修被笋子的回答震惊了,简直不敢置信。 然后他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心里全是荒唐的爆鸣声。 不会吧?不会吧?君绯然用药把他放倒,就是为了对他做那种会让系统被屏蔽的不可描述的事? 韩修简直三观炸裂,整个人都不好了。 【宿主你先别急,昨晚不是隐私性质的屏蔽,而是秘密信息向系统屏蔽。】系统及时把话说完,让韩修快要炸开的脑子恢复冷静。 系统可以随时查阅副本世界的任何公开信息,但如果该信息被划分到秘密级别,则会直接对系统屏蔽。 而秘密级别的定义,通常与任务男主息息相关,换言之,男主决心不许宿主知道的事情,系统也就无法知道。 韩修炸裂的思绪总算稍稍平静一点,同时自我感觉了一下,确定身体并没有奇怪的感觉,总算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舒缓过后,整个心又马上拎了起来。 “不对,他把我放倒肯定是做了什么,否则没必要多此一举。” 韩修又一下站了起来,开始焦急地打量自己的房间。 “昨晚我睡过去之前,好像听见他说什么不想伤我,然后又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所以肯定有事,他绝对是做了什么。” 【emmm听起来,男主似乎就是单纯想保护你。】笋子皱着眉毛,也是猜不透君绯然的行为逻辑。 韩修却已经在房里来回走动寻找,样子十分着急。 笋子忍不住问:【宿主你在找什么?你这个表情,好像在找什么定时炸弹一样。】 韩修已经把床底、桌底都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但又不死心地去翻衣柜。 “他之前也是说要保护我,结果就不打招呼地把我从擂台踹下来,现在又想保护我,还特地把我药倒,你敢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笋子有点被吓到了,捂着小嘴睁大眼,说:【是好像很危险啊,感觉这届的男主主打一个叛逆,嘴上说着保护,实际行为正好相反。】 “他昨晚肯定是在我房间里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根本没必要特地让我睡过去。” 若是要在别处做手脚,根本不必这个环节,因为韩修不会知道,也更不会去干扰。 特地把韩修放倒,必然是要当面做什么事情。 “找到了!” 韩修翻着衣柜,果然发现了多出来的物件。 是一只淡青色的锦囊。 这锦囊是韩修的东西,原本打算用来装些碎银,但是用着不顺手,于是一直空着放在衣柜下层。 但现在锦囊里多了东西。 隔着薄薄的丝绸摸着,内中是一件环状硬物,除此之外还有些绵绵的手感,似乎是一些纸张在其中。 不多想,韩修连忙打开了锦囊。 首先入眼的是一只有些暗沉的银色镯子,然后是一叠折起来的信纸。 这老银镯子韩修认识,是君绯然故去的养父母留给他的遗物。 君绯然曾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个,说任何贵重物品都能弄丢,唯独这个银镯子,他死也要好好收藏。 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韩修一头雾水,总感觉事情很不对劲。 于是他忙取出里面的信纸,打开看到底是什么。 结果一看之下,韩修猛地涨红了脸。 是他写给君绯然的……情书。 他们的地下情谈了三个年头,期间一直小心翼翼。 原本韩修是拒绝写信的,因为他知道君绯然跟其他弟子一起住,隐私性太差,所以不能留下这种“赃物”。 可是君绯然会给他写,而且写了好多。 那通常是韩修要单独出任务的时候,君绯然无法同去时,或者他们都忙碌,许久不得空私会时。 久而久之,韩修便也会给君绯然写信。 但他很有默契,信件都是看完就烧掉的。 韩修自己是烧掉的,因为他不敢冒险。 但是万万没想到,君绯然居然没烧! “砰”一声,门忽然被人重重撞开。 韩修一惊,连忙将书信和银镯一同藏在身后。 他就这样站在衣柜前,错愕看着戒律堂堂主率戒律堂弟子一拥而入。 戒律堂堂主莫忠言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脸孔方正,眉目自带杀气,是韩修唯一没能深交的一位尊长。 “韩修!你可知错?”莫忠言来势汹汹,开口便是一声质问低喝。 “莫尊长,发生何事?”韩修不卑不亢,用平稳口气询问。 但他双手背在身后,捏着自己亲手写的情书,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不会吧?君绯然不能这么疯吧?他在心中无声呐喊,整个脑海几乎都快要沸腾。 可是紧接着,当君绯然缓缓从人群后走出时,韩修沸腾的脑海便一下子凝固,沉默,直至死寂。 君绯然低着头,口吻低微而清晰,接下来所说一字一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楚明白。 “师兄,过往你一直是师兄,我敬你重你,但那银镯子是我养父母遗物,唯有那一样,我真的不能给你,当着戒律堂尊长的面,还请还给我吧。” 韩修自然也听到了,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至于面上虽然沉着木然,但藏在背后的双手已忍不住攥拳发抖。 “什么银镯子?我为什么要还你银镯子?”韩修几乎是用意志力在说话,因为有一口气从心底涌上来,化作冰冷无情的手,几乎将他喉咙给掐的死紧。 “是啊,我也奇怪,师兄为何会对一只不值钱的银镯子感兴趣。” 君绯然微微抬起了头,但目光依然不与韩修对视,他只是用一种无辜的口吻说话,似乎他比韩修此刻还要茫然。 然后他目光忽然落在韩修背在身后的手上,问:“师兄你拿着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第29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8 君绯然真是好一杯绿茶,茶香泼的韩修简直毛骨悚然。 他也终于确定君绯然的用意了。 这死小子把银镯子和他亲手写过的情书放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安一个妄动情欲的罪名。 众所周知天机门是不准谈情说爱的,甚至还有个戒妄洞,专门用来鉴别和惩罚那些动了情的弟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君绯然,彻骨的寒意从脚下爬起,如同不透风的魔障,层层将韩修整个人裹紧,压迫得他透不过气。 韩修心尖如被火烤,面上却越发的平静,甚至微昂起面孔,带着温文笑意。 无所谓了,不过都是系统任务罢了,有什么招数就来吧,他韩修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了不起进戒妄洞逛一圈,不是要命的事。 “你真的是君绯然吗?”韩修忽然提问,神情自在从容。 君绯然终于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君师兄哪里的话?就是因为觉得你好似变了个人,才会有此一问。” 韩修面带微笑,一句君师兄听起来尊敬,其实是把彼此的关系瞬间撇清。 “我所认识的君绯然,虽然有些内向寡言,但绝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混账,我数次救过你的命,你却找来整个戒律堂对付我,真是好威风。” 韩修字字铿锵,却字字真实,君绯然无可反驳,于是干脆别开视线,淡淡道:“你我同门一场,若你战场遇险,我也一样会舍身相救。” “我遇险?”韩修忍不住笑了,然后盯着君绯然,一字一句道:“我自幼以来遇到的所有的危险,加起来都不及你的阴险。” 真的生气了,一点余地也不想留。 韩修说完后,大大方方将攥在手中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是我衣柜中莫名多出来的东西,我也是刚刚发现,里面东西我看了,是一只银镯和一叠我写给君绯然的情书。” 他有考虑过买个系统道具藏起来,可是所有道具都是一千积分起步,如今韩修总共就只剩一千多积分,实在花不起了。 情书二字一出,戒律堂弟子纷纷变了脸色。 而莫忠言则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面目也比之前更加冷肃。 一名弟子走上前,想来取韩修手中荷包,但韩修却以内力狠狠一攥。 莫忠言知道他做了什么,当即大怒:“韩修!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毁灭证据!” 韩修松开手掌,荷包的碎布和情书的碎纸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 然后他手一抬,将银镯扔给君绯然,君绯然接住,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并非毁灭证据,我已坦白那是情书,只是那情书是旁人模仿我笔迹所写,我不认,但也无可反驳,也只有毁了,免得污了尊长的眼。” 那些情书韩修自己看了都脸红,要是真变成呈堂证供,不仅要公之于众,还要被尊掌们传阅查验。 那场面韩修想想都头皮发麻,若变为现实那他还要不要脸了? 本来是想连镯子一块毁了,然后来个抵死不认,但细想又觉得不可行,毕竟内力只能把东西震碎,还是会留下残骸,一样是个毁尸灭迹的罪名。 而且这镯子对君绯然十分重要,真毁了恐怕惹得他发飙。 到底这个世界是围着君绯然转的,他只是来做任务的过客,形势一开始就是敌强我弱,所以他纵使还击也不能真把事情做绝。 眼下算勉强保住了自己的脸面,韩修感觉就轻松多了。 他坦然看向莫忠言,淡淡道:“莫尊长,镯子不是我偷的,情书也不是我写的,但我也知道嫌疑难洗脱,所以您要如何处置,便悉听尊便了。” 只认罚,不认罪,以他在宗门内积累的声望,总也不至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莫忠言对他毁坏证物的行径十分恼怒,冷冷道: “既然你无法自证清白,还亲手毁了证物,那我只能当你是心虚,所以盗窃,妄动情欲,两罪并罚,以前你身为大师兄,对判罚应该十分清楚,知道该怎么罚。” “知道。”韩修云淡风轻,完全不虚。“盗窃跪钉板,动情进戒妄洞。” 跪钉板这件事,韩修前世没尝过,这一世没想到别开生面,要来体验一回。 这处罚听起来凶残骇人,亲身体验起来其实没什么感觉。 【有痛感屏蔽,你当然没感觉咯。】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宿主。 韩修跪在钉板上,朝笋子露出个安心的微笑。“还是我们笋子最靠得住。” 看着他一脸轻松的样子,笋子忍不住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男主这么对你,你不难过吗?】 结果韩修哼了一声,说:“我以后要是再为男主伤心一秒,我韩修就是猪。” 【哦,所以你以后要改名韩猪猪吗?】 韩修气的扶额:“别胡说,绝不可能。”都经历这么多个副本世界了,还轻易在感情上伤筋动骨的话,就是他浅薄愚蠢了。 看他如此平静坦荡,笋子于是也放心了。【不过宿主啊,现在这个任务要怎么继续呢?我这里连黑化值都不显示,真是让人头秃。】 【血煞】副本区别于之前所有的副本规则,连系统都麻爪了,韩修却很淡定,悠然说: “世界线重开,根本就不存在黑化值,所以应该走初始版本,让君绯然觉醒,成为位面之霸就好了。” 笋子皱着小眉头,挠挠头:【如果是这样,我这里也应该显示成长值才对啊,怎么啥都不显示呢?】 系统的事情,韩修是半点不懂,闻言只想拎着笋子的小耳朵,质问他是不是业务不熟练。 韩修被罚跪了三个时辰,有笋子的陪伴,这三个时辰过的倒也快。 他上次买完监视道具后,积分就只剩了一千八百多,所以这次受罚,他痛感屏蔽也只开了前半段,后半段时身体感觉已经麻木,所以不开痛感屏蔽也不是太难熬。 只是看着只剩1809的积分数,韩修还是深感肉疼。 除此之外,跪钉板导致的失血也让他十分虚弱,半血煞体质的缺陷有爆发的趋势。 不过不要紧,韩申上次来给他留的血,他还存在笋子那里,等到无人的地方,拿出来应急应该足以。 “师兄,我送你去医药堂。” 君绯然从门外走入,伸手来扶韩修。 韩修不想理他,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然后咬牙撑着又疼又麻的膝盖,想自己站起来。 可不等他拼一波意志力,整个身体忽然一轻,已被君绯然打横抱了起来。 “跪钉板的滋味我知道,你就别逞强了。”君绯然蹙着眉,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君绯然是跪过钉板的,是三年前韩修下手罚的,这事他要不提,韩修都快忘了。 “呵,原来是这样。”韩修低低的笑了一声,整个人顿悟了。 所以这届男主是个小气鬼,他的行为模式就是有仇必报,哪怕隔三年,也得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 跪钉板是本,戒妄洞是利息。 “什么原来是这样?”君绯然脚步微顿,低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怀里的韩修。 韩修如今不及他高大,被他抱着的时候,就如三年前还未长开的他,被韩修抱着时差不多。 不同的是,韩修并不局促,也不肯抬头看他,一副“我看透你了,懒得搭理你”的态度。 第29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39 “师兄,我知道你怨我,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救你的命。” 君绯然蹙着眉,满眼的纠结无奈,就连抱着韩修的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好像真的是有口难言的那种难过。 但君绯然这种言行不一、说着爱你的话,却做着害你的事,已经让韩修彻底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得了那种精分的大病?”韩修看着他,一脸麻木地问。 君绯然听见,用纯良的眼睛看着他:“精分是什么?” “精分就是一具躯壳两条魂魄,一个想害我,一个想救我。”都到这份上了,韩修便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不拐弯抹角。 然而他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胡说,君绯然却蓦地睁大双眸,满脸被看穿的震惊与错愕。 看他这样反应,韩修起先不在意,觉得他又在演,但接着就没办法淡定了。 “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君绯然直直盯着韩修,满眼忍了好久、一直无法说出口,却终于被外人看破的那种欣然和解脱。 这下轮到韩修震惊了,微张着嘴。 他就是随口胡说罢了,说精分也只是调侃,他当真没做过君绯然一体双魂的设想。 而且怎么可能真有一体双魂的事情?这又不是修真世界! 这时笋子弹了出来,对韩修道: 【精分也不是修真世界才能有的,而且血煞副本也是带点玄幻设定的,尤其是血煞王族的血脉能力,基本都是玄幻层面的。】 听了笋子的话,韩修人麻了,不可置信地问笋子:“所以君绯然的王族能力,是精神分裂吗?” 【额……】笋子犹豫了,忍不住挠挠小脑袋,【关于男主觉醒后的血脉能力,前世一直也没能获得公开情报,所以系统也无法提前知道,但看他这样子,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会吧……”韩修简直不敢置信。 堂堂血煞王族正统,未来的血煞君主,血脉能力居然是精分? 关键精分这种鸡肋能力有什么用啊?危急关头方便自己左右互搏,自己玩儿死自己吗? “你先放我下来。”韩修对君绯然露出严肃面色,打算就此事跟他好好谈一下。 “能不放吗?”君绯然难过的看着他,满眼的害怕和惶恐。“我知道我这个病又罕见又可怕,但我现在还能自控,所以你不要怕我,我现在是真的在救你。” 他忍不住把韩修抱得更紧,好像生怕一松手韩修就跑了。 “我不是要跑,我是要跟你认真谈谈。”韩修严肃地说。 “那可以抱着谈。” 君绯然拒绝,态度委婉中带着点委屈。 “师兄就算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岐夜副掌门吧?” “岐夜副掌门?”韩修微微吃惊,追问:“这事副掌门知道?” 君绯然点点头:“所有事情都是副掌门告知我的,包括宗门暗中在针对你义父的事。可他是宗门副掌门,他不能公然袒护你,但又不忍心你被韩申连累,所以才出此下策。” 韩修惊了,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副掌门的主意?” “嗯。” 君绯然点点头,有些窘迫。 “我笨,一开始听他说这些事的时候,只能想到帮你逃走,可副掌门说那没用,天机门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摆脱韩申的阴影,他还说他相信你的为人,重获新生后,你肯定不会再回韩申身边助纣为虐。” 韩修彻底震惊了。 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岐夜都是韩修最为敬重的一位尊长,旁人都夸韩修有位好义父,不是韩申栽培,韩修也不会如此出色。 只有岐夜,曾直言韩申待义子苛刻,可怜韩修活的辛苦。 只是韩修还是料想不到,岐夜这一世为了他,竟能放下身份立场,在背后苦心筹谋至此。 “所以进戒妄洞是我置之死地的最后一环,你们是计划,让我在戒妄洞假死,之后想办法脱身,再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嗯。”君绯然点头,眼底有亮光。 可韩修却忽然心慌,抬头看着君绯然。“那你跟副掌门坦白我们的关系了吗?” 君绯然脸一红,摇头:“没有。” 一听这声没有,韩修就心道完了,不怕你说有,就怕你说没有。 韩修简直生无可恋了,面无表情问君绯然:“所以副掌门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动了情欲,根本过不了戒妄洞?” “不是的。”君绯然马上否认,有些急切向韩修说明情况。 “我没坦白,是因为副掌门先告诉了我,戒妄洞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洞中的玄妙,也不过是他当年设下的一些障眼法。” “那些真动了情欲的弟子,表面是在洞里飞灰湮灭,实际都是从山洞的密道下山离去了,他们只是做回了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 韩修再度震惊:“居然是这样……” 以前韩修就跟笋子吐槽过戒妄洞的生效机制,觉得一个破洞能鉴定人类有没有动感情实在很不靠谱,如今听君绯然说明真相,一切豁然都合理了。 君绯然继续说:“副掌门是好人,他一直觉得因为动了情就重罚实在无道,所以才设计了戒妄洞,既保留警示作用,也给破戒的弟子一条生路。” 解释完一切,君绯然偷看韩修一眼,然后忍不住小声嘀咕:“此计关乎师兄生死,我虽然笨,但还没那么笨,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纰漏的。” 这口气,委屈上了。 但韩修更委屈,绷着脸说:“既然是关乎我的计划,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刚开始发现自己被君绯然陷害了,韩修心中五味杂陈,那种被背叛的滋味,要是换个心态差点的人来,拉着君绯然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吧? “这也是岐夜副掌门的意思。” 君绯然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解释。 “副掌门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太孤高,让你配合演出暗恋他人和暴露的假戏,你怕是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也容易露出马脚,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反而更完美。” 作为西州天机门最得人心的尊长,岐夜副掌门的行事作风确实如此,既大胆,又心细,偶尔风趣幽默,偶尔独断专行。 只是韩修被蒙在鼓里折腾了这么一场,说身心俱疲也不夸张。 幸好现在真相大白,总算又感觉脚踏实地了。 韩修深深呼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 而后抬头看向君绯然,声音沉沉道:“谈完我的事了,那就该说你的事了。” “我的事?”君绯然回看韩修,有些茫然的样子。 韩修无奈叹气,提醒道:“你精分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你总说要救我的命,不单指我被义父牵连的事吧?该不会……” 韩修停顿了一下,深邃目光像是要刺进君绯然心底里。 “另一个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君绯然:“!!!” 原本韩修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怕伤了君绯然纯纯的少男心。 可君绯然都承认自己精分了,事情就得先往最坏的地方设想,而且不能委婉,得快刀斩乱麻。 君绯然果然被那句“是不是想要我死”刺了一下,惊慌地看了韩修一眼,立刻眼眶都湿润了。 他嘴唇颤抖,有些艰难的,磕磕绊绊地说: “我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看到你死的样子……就在宗门外,你……你拔剑自刎……” 说到最后的自刎二字,他眼泪猛地落下来,那种悲恸至极又死死克制的样子,看的韩修简直惊心动魄。 第29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0 “你……看到我自刎的样子?” 韩修震惊的不是君绯然的眼泪,而是这小子竟然看到过他前世的结局。 那是不是表示,君绯然其实跟他一样,也带有前世的记忆?只不过不像他这么清醒,而是当成了梦境或者幻境。 这就很恐怖了啊。 “我为什么要自刎?”韩修努力稳住心绪,装作完全茫然地套君绯然的话。 君绯然好像还沉浸在伤心之中,隔了一会才摇摇头,也很茫然的样子。 “我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你是被我逼死的,可我不想你死,真的,我当时想救你的,可我动不了。” “停,我没有自刎,你也没有动不了,都是假的,是你的病症,千万不要当真。” 在君绯然即将越陷越深,甚至因为没能救下韩修而自责时,韩修及时打断了他的情绪。 必须打断,不然说不定君绯然就完全恢复前世记忆了。 一旦完全恢复记忆,君绯然到底是小绯还是血煞君主,可就不好说了。 韩修忍不住想,以血煞君主的性情,那必然是新仇加旧恨,一起跟他算,那场面,真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韩修心里慌得很,但脸上很淡定,甚至拿出一种温柔可靠的表情,认真给君绯然洗脑。 “小绯,你看到的都是假的,这是一种病,你越当真就是病的越重,但只要你坚信那一切都是假的,就会没事了,不要被虚假的情绪牵着走,明白吗?” 君绯然看着韩修毫无芥蒂的温柔双眸,眼里也不自禁地涌出无尽感动。 “师兄,你信我吗?”他有些怯怯地问。 韩修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当然信。” 这份斩钉截铁的信任,像是给了君绯然莫大的鼓励,使他原本有些黯淡的眼里又充满了光。 君绯然于是有些激动地更加抱紧韩修一些,口吻如同在起誓:“师兄,相信我,就算我粉身碎骨,也一定保护你。” “嗯,我信你。”韩修也是一种被深深感动到的样子,仿佛对君绯然充满了信心。 但是意识里,笋子跳出来问:【宿主,你真信他?】 “信……”韩修前一秒满脸感动,后一秒就面目全非了,“信他我就死定了。”他对笋子坦白心声,简直有些咬牙切齿。 “我早该知道的,根本不可能有简单副本,君绯然最后一定会变成血煞君主,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该来的都会来——包括仇恨值。” 【啊这,这也太可怕了吧?】笋子双手捂脸,被还没发生的事情吓到了。 韩修白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是系统啊,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比我更先想到吗?” 被质疑了,笋子还很委屈:【嘤,人家就是个单纯的傻白糖啊,只能根据现有情报进行数据分析,哪有宿主你那么多心眼?】 傻白糖把韩修逗笑了,摸摸他的小脑瓜,不得不接受这大概是个人工智障的残酷现实。 “前路坎坷,咱们加油共勉吧。”韩修心里苦,还得安慰笋子。 笋子睁着大眼睛看他,担忧问:【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这是个难题,韩修忍不住叹息,不过千难万难,还是有一点曙光的。 “好在他的记忆是缓慢恢复的,而且中间有三年的感情基础,和上一世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只要努力刷好感,尽量加深我们这层感情基础,就算他完全恢复前世记忆,说不定也能把两世的我对待,到时候他就算还怨恨,对着这一世无辜的我,应该也不会恨太狠。” “当然我再也无法信任他了,因为我不知道他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而最坏的打算,是他已经完全恢复,现在都已经是在演。” 【嘤,好好地说什么恐怖故事啊,太吓人了。】傻白糖又受到了惊吓,替宿主嘤嘤一秒。 韩修深吸气,重新面对君绯然时,面上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柔。 但心里,他不会再相信君绯然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这并非表里不一的欺骗,这只是他卑微的自保手段罢了。 “去戒妄洞之前,我想再见副掌门一面,因为等我离开戒妄洞,往后大概都没机会再见他,可他为我筹谋这么多,我该在走前当面向他致谢的。” 韩修不能信任君绯然,所以要跟岐夜副掌门核实一下。 万幸君绯然没有反对,而是为他处理腿上伤口后,就陪他一同去见了岐夜副掌门。 这让韩修松了口气,基本能排除君绯然已恢复全部记忆、是在演戏的最坏的可能。 岐夜对韩修的到来并不意外,还又为他检查了一遍腿上的伤,确定无大碍,面色才缓和一些。 “不瞒你说,其实宗门内也是人心复杂,所以你的事情上,我没有试探其他尊长们的意见,自作主张地做了这个计划,只求过了这一关,你往后人生平安顺遂。” 岐夜轻拍韩修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看他面容有些疲惫之色,韩修忍不住担忧。“宗门内出了什么变故吗?” 岐夜叹了口气,却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 “去吧,进了戒妄洞后,按照地图走,半个时辰就能从后山的一处断崖下离开,记住,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用韩修这个名字。” 韩修点头:“我明白。” 见这一面没有耽误太久,岐夜说了许多叮嘱,句句都是关心和忧虑,韩修很感动,却也无以为报,只能在最后对岐夜郑重躬身行了一个礼。 因为韩修做了好几年的大师兄,在宗门内是很受弟子们敬重的,为了不节外生枝,莫忠言将处置韩修的事情完全掩盖下来,所以韩修前往戒妄洞的一路很安静,除了戒律堂弟子,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还是冷清点好,省的有些师弟师妹跑出来跟我上演生离死别,说实话,真要那样我会愧疚骗了他们的。” 被戒律堂弟子前后盯着,一步步往戒妄洞走的时候,韩修忍不住在心里跟笋子吐槽。 笋子点点他的小脑袋,十分认同。 【确实,你是谁啊?高冷清贵的万人迷大师兄,真让迷弟姐妹们看你进戒妄洞,他们不得脑补一出大师兄含冤入狱的戏码?到时候不说拼死劫狱吧,大哭大闹肯定是有的。】 跟笋子聊着天,人就已经到了戒妄洞。 韩修这也是第一次离戒妄洞这么近,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往深处打量。 跟想象中的阴森可怖不同,这山洞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钟乳石长得特别长,内部还安置了夜明珠,映着彩色的钟乳石,竟算得上赏心悦目。 戒律堂尊长莫忠言这时上前,板着一张严肃面目,冷冷对韩修道: “我就只送你到此处,若你当真清白,进入洞中便不会引发异象,过几日自然放你出来。但你若是心思污秽,到时候是生是死,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有劳莫尊长了。”韩修颔首,从容不迫地迈步进了戒妄洞。 他袖中藏着戒妄洞的地图,所以莫忠言说得没错,这一趟就是他的造化。 是彻底摆脱韩申阴影、重获新生的造化…… 第29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1 脚下踩着嶙峋的石头,韩修独自进入了戒妄洞。 这是对动了情的弟子的天罚之地,整个西州天机门对此地都是深信不疑。 所以韩修进入洞中是孤身一人,连个跟随监督的弟子都没有。 看着平平无奇的山洞,韩修忍不住怀疑: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山洞,岐夜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蒙蔽整个天机门这么多年? 细碎的沙沙声不断在脚下传出,那道狭小的洞口逐渐被抛在了身后,以至于再回头看时,洞口就像夜空中的月,明亮,但是渺小。 韩修已看不清洞外的情形,但猜测戒律堂众人还守在外面,于是他不敢马上拿出地图,而是再往更深一些的地方走入。 戒妄洞很大,但一眼望去是没有任何岔道或出路了,四周皆是厚实岩壁,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也是连一道裂缝都没有的。 不过在最深处倒是有一片天然的水潭,连通地脉,有源源不断的清澈活水。 到水潭处韩修就感觉差不多了,他背对着洞口方向,盘膝而坐,同时从袖中拿出了岐夜给的地图。 当然他不是打算立刻就走,毕竟做戏讲究做全套,不能刚进来人就没了,那会让岐夜很难做。 所以他现在是要先抓紧时间熟悉出去的方法,免得一会儿不方便看图了。 按岐夜所说,他进来洞中以后,会在一刻钟内引发异象,虽然只是些障眼法,但阵法还是有些飞沙走石的特效,到时候再看图恐怕不顺利。 “水潭正对山壁,自下而上三尺处凸起,轻扣三下,右行七步,三尺凹陷处再叩三次,退回七步,可见隧道,入隧道后按图行走……” 韩修默念着地图的说明文字,牢牢记下。 文字部分不多,不过后续的图画部分就复杂了,韩修看的眼晕,干脆让笋子整幅图拷贝进意识里。 笋子很给力,这样的技术支持都不用花积分,免费就给办了。 韩修用内力把地图震成了碎片,扔进水潭溶化,避免留下任何可能给岐夜添麻烦的东西。 “嘶……”就在韩修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心情大好时,忽然身体一蜷,难受地环抱两肩倒抽气。 笋子检测他身体不适,连忙弹出来提醒他:【宿主,你的身体急需补充血煞精元!】 “嗯,我知道。”韩修疲惫地应声,缓缓张开右手。 在他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指环,这是他之前跟系统兑换的保鲜道具,只能存放特定的东西,韩申的十支鲜血就存在里面。 因为知道是韩申的血,所以韩修一直有些抗拒,是打算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尝试喝下去。 “发作的太不是时候了,还以为能撑到逃出这里。”看着从指环里掉出来的小瓶子,韩修莫名有些不甘心。 如果能离开这里,他就可以去山崖下面找天阙,只要天阙恢复了,就用不上韩申的血了。 “他跟我一样是半血煞,肯定不能算人类了,我喝他的血,应该不会使半血煞体质暴露吧?”韩修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半血煞体质是不能碰人类血液的,一旦碰了,他就会堕落为低阶血煞,体内的血煞气息也会彻底爆发,到时就无法在天机门面前隐藏自己其实是半血煞的秘密了。 【放心,韩申的血对你来说是安全的,就是效果没有真正的血煞精元那么好,只能应急。】笋子说道。 韩修感受着体内一波波爆发的虚弱感和饥渴感,最终心一横,打开了瓶塞。 但就在他要喝的时候,周遭忽然异象陡生。 狂风拔地而起,霎时间飞沙走石,呼啸震天。 韩修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再抬头就发现自己被狂卷的砂石完全笼罩。 【原来岐夜说的阵法,就是沙尘暴特效啊。】笋子忍不住吐槽,【不过挺好的,这样外面看不见你,等你离开,他们会觉得你是在天罚下灰飞烟灭了。】 “嗯。”韩修点点头,确定沙暴对自己没有危险性。 然后他一仰头,把血喝了下去。 甜腥的液体入喉,味道与以往有天壤之别,韩修不得不攥着拳头闭着眼,才勉强咽下去。 而且正如笋子判断,韩申的血对他虽然有一定作用,但又不是很大,一支喝下去,韩修只是稍微缓解了一点虚弱之感,但那种血脉本能里的饥渴,几乎没有被压制。 【可能十支全喝下去才能有点效果。】笋子说道。 韩修低头犹豫,最后有些困难地站起来:“韩申的血,我总有点不放心,还是等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喝更多吧。” 说完他走向地图指示的方向,准备趁着沙尘暴的掩护赶紧溜了。 在一片飞沙走石的呼啸声里,韩修叩响了墙壁上的凸起。 但就在这时,笋子却忽然发来提示:【宿主!监控道具检测到异常情况!】 监控道具是韩修之前花三千积分买的,本来打算绑定君绯然进行无死角监视,结果系统遭遇未知bug无法绑定君绯然,最后为了不浪费,只好绑定了韩申。 平时对韩申的监控都是笋子代劳,只有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笋子才会提示韩修。 “让我看看。”韩修下指令道。 出逃的事情不急于这一时,但韩申那边的异动却是一点也不敢大意。 【画面对接中——对接成功。】 在笋子的提示声里,韩修的视角先是糊了一下,然后就从飞沙走石的戒妄洞,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像是一座华丽但暗沉的宫殿,穹顶高耸,金柱恢弘,简直像一座暗黑风格的皇宫。 韩修的视角随着韩申的前行,从大殿深入到内殿,最后看到了一个坐在水晶珠帘后,一道慵懒模糊的身影。 韩修从未到过这个地方,但隐约却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 他忍不住问笋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笋子几乎没有迟疑,马上得出了答案:【血煞王族的王宫,前世你没到过,但血煞王宫不是秘密级别的信息,大数据可以查到。】 其实人族一直知道血煞王宫所在,就如血煞一直知道天机门的位置。 而得到答案的韩修一下冷汗都出来了,不可思议地喃喃:“君绯然觉醒前,血煞王族一直内乱,血煞王宫内不该有人入主才对……” 他慌了,害怕是又有新的血煞王族正统出现,并且在君绯然之前平定了血煞王族多年的内乱。 如果是那样,君绯然就算顺利觉醒,想崛起为血煞君主也难如登天了。 【应该不会再有血煞王族正统了,天阙虽然是一个例外,但其实也早有伏笔,不至于再凭空冒出来一个王族正统。】笋子皱着眉毛,十分严肃跟韩修分析。 韩修心跳如战鼓,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只能攥紧拳、拎着一口气,随着韩申的视角,亲自去看看那个入主血煞王宫的人的真面目…… ————分割线———— 这次又被下架审核了好多天,开始是打算放弃的,实在太多次了,疲倦了。但是后来又妥协了,不断申诉不断删改,勉勉强强才又给放出来。 总结:活爹们,举报吧,不就是小黑屋嘛,我进去几次都照样出来,就是打不死,诶嘿,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299章 血煞君主是重生的42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韩申面对珠帘方向,用低沉的口吻说话。 珠帘后,模糊身影微微倾斜,显得有些散漫,可纵使如此,却丝毫不影响那种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度。 “叮”的一声脆响,一支小瓶子从珠帘后飞了出来。 韩申连忙接住,先是有些激动,随后难掩失望,隐隐愤怒。“怎么这么少?” “呵。”珠帘后的人发出一声哂笑,轻蔑且傲慢。 韩修听见这声音时,下意识感觉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 只因这声傲慢不屑的冷笑,一下将他记忆拽回当初在清月镇的小石村,他被幻境里的血煞君主抓住时,对方贴在他耳后的那一声冷笑。 但是不可能,当年出现在他幻觉里的人,怎么可能实打实地出现在韩申面前? 这一世的君绯然没有经历前世那些事,纵使将来觉醒为血煞君主,也不可能发出前世那种阴鸷邪气的冷笑。 所以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音色有些相像的其他人而已! 韩修努力稳住心绪,不让自己为一个完全不实际的猜测而惊慌。 但是马上,透过韩申所见的一切,就把他全部侥幸的心思彻底击溃。 深邃奢华的内殿中,珠帘一阵晃动,那坐在帘后的人终于站起来,转瞬就逼到了韩申眼前。 因为韩修正在共享韩申的视线,所以对方简直就好像直接逼近到了韩修自己面前。 所以韩修无处可躲,不得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对方的脸。 剑眉挺拔,双眸深邃,瞳孔深处藏着灼灼的红光,那样的目光近距离地透视过来,即使因为身高相近而处于平视,但仍散发着睥睨俯视的压迫感。 理智让韩修知道对方并不在自己面前,他是绝对安全的,可是超出预料的冲击仍是让韩修下意识后退,差点要惊呼出声。 君绯然!血煞君主君绯然! “笋子,检测男主现在与我的距离!” 笋子以为他惊慌失措,想用这种方式确定血煞君主并不在自己眼前,于是小声安慰他:【宿主放心,那边是血煞王宫,离你远着呢!】 “检测!”韩修坚持,“我不是要确定他不在我眼前,而是要确定男主此刻不在血煞王宫!” 韩修并不是惊慌失措,他只是要确定这个君绯然是假货。 只要笋子检测的男主距离,与血煞王宫的距离对不上,那就能确定对方是其他人易容假冒的君绯然了。 得知韩修的目的,笋子连忙干活。 但是马上系统内传来一声警报,接着连系统界面都变成了可怕的红色。 【系统遭遇未知bug,无法检测男主距离!】 “怎么又是bug?”韩修简直绷不住了。 上次要把监控道具绑定君绯然的时候,系统就出过一次bug了,怎么这次还来?就算定性为秘密级别也比bug让人好接受吧? 无法走捷径辨别真伪,韩修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理智,尽可能从韩申与对方的接触中去做判断。 韩申面对近在咫尺的血煞君主,并没能保持在外人前的从容镇定。 他连退了数步,似乎要防备血煞君主会突然动手杀他。 血煞君主负手而立,脸上笑意更甚。“我要杀你的话,你退多少步都是徒劳。” 他说话声不疾不徐,但毋庸置疑的态度更令韩申胆寒。 血煞君主淡淡看着韩申,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想投靠血煞阵营,并且为此不惜牺牲最得意的养子?” 最得意地养子,显然是指韩修。 所以韩修听到这句时,冷汗都出来了。 韩申要投靠血煞阵营,为此把他当做了垫脚的牺牲品! 有关韩申的记忆山呼海啸般袭来,韩修猛然意识到,韩申之前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在布置某种局,就为把他牺牲掉! 而他对此完全无知,八成已经一脚踏入了那个陷阱。 监控那边,韩申与血煞君主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也不想牺牲他,可为了活着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已经被天机门针对了。”韩申冷冷答道,话里似乎充满无奈和痛心。 然后他抬头直视血煞君主,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我也想知道你为何针对韩修,是何时结下了深仇?” 然而这话像是触及了血煞君主的逆鳞,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冷肃萧杀。 “我就只是——想看他万劫不复。” 话音轻飘飘的落下,听在韩修耳中却如灭顶天灾般,激得他神魂动荡,心头惊颤。 韩申眼里似有不解,但未再多问,而是说:“我已经按你要求,将十支人血给了他,他以为那是我的血,只要他身体虚弱,就会喝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当着整个天机门的面,成为人人喊打的血煞。” 听到这里,韩修如遭雷击。 他惊慌拿出那支已经空了的小瓶,看着瓶中残留的一点血液,手指不由发起抖来。 早该想到的,天阙失踪,韩申的处境跟韩修一样,都是急需血煞精元补充的,这种困境之中,韩申不来抽韩修的血就算不错了,又怎会反过来给韩修血? “笋子,能检测到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吗?”强烈的恐惧袭来,韩修几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堕落成低阶血煞了。 【检测过了,你的身体现在还是半血煞状态,也没有明显的血煞气息暴露。】 笋子认真回答,神情凝重。 【不过从你断了血煞精元开始,就一直处于堕落为低阶血煞的风险之中,而韩申给的血你又喝得少,所以暂时还不至于暴露。】 韩修深吸一口气,将那支空瓶子死死攥紧。“差一点……”幸亏他不信任韩申,这血到今日也只喝了一支。 所以他还有机会,只要离开这里,去找天阙,他就不至于落入那最可怕的境地。 韩申离开血煞王宫后暂时没有特别的行动,韩修于是不再亲自监视,而是抓紧时间寻找出路。 他按照文字注解打开了洞中隐藏的隧道,隧道狭小,得躬身伏地才能通过。 韩修忍着催心的饥渴感,一边安慰自己出去就能从天阙那里得到精元,一边虚弱地往前爬。 【宿主,加油啊,你可以的!】笋子捏着小拳头,努力给韩修加油鼓劲。 韩修没有回应他,一边握着夜明珠,一边目光发直地往前爬。 他不是不想理会笋子,而是心中充满了不安。 因为让他利用戒妄洞出逃的计划,君绯然是全程知晓的。 假若韩申面对的血煞君主的假货,那这条路才是生路,可如果韩申面对的那个血煞君主是真货,是早已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君绯然,那么这条路就不可能是生路。 最终,在笋子不断的鼓励声中,韩修爬行的动作骤然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死路。” 在夜明珠的微光中,韩修看着封住前路的巨石,声音是麻木的,眼神更是一片空洞。 他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奋力想推开那石头,可石头纹丝不动,纵使他强提最后一点内力去撞,那石头依然像个铁面门神,没有一点放行的意思。 前路不通,他出不去了。 整个隧道的空气都仿佛陷入凝滞,最后只剩韩修虚弱又绝望的呼吸声…… 第30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3 “呵,呵呵……” 笋子正不知该怎么安慰韩修,忽然就听见他发出奇怪的笑声。 【宿主,稳住啊,千万别这时候崩溃啊。】笋子知道韩修撑不住了,连忙来安慰他。 韩修已经没力气了,干脆趴在地上,双眼在夜明珠的荧光下,竟然是平静的,只是透着无尽的疲惫。 “这才对啊。”韩修侧脸无力压着手臂,声音里没有惊慌落魄,反而是释然的。“他先跟我演了好大一场戏,然后在我充满希望的时候,断我的生路——这才符合血煞君主的报复手段。” 笋子心疼地皱起了小眉头,知道韩修推测的是对的,却苦于找不到破解之法,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宿主,得先退出隧道,不然越到后面你会越虚弱,到时候你连爬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嗯。”韩修点了下头,十分艰难地退出了隧道。 隧道口自动关闭,又变成严丝合缝的石壁。 韩修经历了一波精神打击,又在隧道里折腾许久,出来时已经快虚脱了,只能无力靠着山壁坐下。 周围飞沙走石比之前更剧,看着简直有些骇人。 这种代表动了情欲的异象,洞外的人肯定也都已经看到了。 所以韩修师兄外表清冷孤高,实则心思龌龊,暗恋同门师弟的罪名,已经彻底坐实了。 韩修身心疲惫,有点想挖坑自埋的冲动。 毕竟按一开始设想,他是要死遁的,之后还要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不管背上什么见不得人的罪名,都跟他无关了。 可现在死遁不成,逃又无处逃,等三日后戒律堂进来,那场面,韩修只是想想都觉得不用活了。 【没事的宿主,那场面就是社死而已,脸皮厚点就行了,把他们当纸片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笋子怕韩修想不开,连忙给他打气。 韩修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放心吧,丢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从君绯然承认自己“精分”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心理预期拉低很多了。 只要不期待,那难过指数也就不会升那么高。 “现在的情况只是回归正常程序,先跟男主深入交流一下仇恨话题,折腾一通,最后才能进洗白程序。” 因为已经没希望了,韩修反而特别豁达。 笋子忍不住问:【那你要跟男主摊牌吗?】 韩修摇摇头:“看他高兴吧,他要摊牌就摊牌,他要接着演就接着演。” 回想君绯然过去三年扮演的纯良小白花,韩修忍不住苦笑。 “他是真能演啊,估计有戏精的瘾,我要是贸然破坏了他的兴致,恐怕没好果子吃。” 【嗯,也是,而且他应该不知道你也有前世记忆,这样咱们多少掌握一点主动权。】 “另外,我大概知道君绯然的血煞能力是什么了。”韩修后脑靠着墙壁,用叹气一样的口吻说。 笋子有些惊奇地问:【不是精分?】 “肯定不是,精分只是他掩饰马脚的借口。”韩修说道,“他的能力,肯定是我当初特别想要的那个。” 【你当初想要的?】笋子回看了一下记忆,猛然醒悟:【哦哦哦!瞬移啊!是瞬移啊!】 当初韩修刚来不久,为了把叶氏三渣的危机扼杀在摇篮里,就幻想过自己能拥有瞬移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跨越空间距离,把这三个渣渣干掉。 当然这也只是幻想,因为这类特殊能力只有血煞王族才可能拥有。 笋子连连点头,说: 【对对对,咱们前不久才见过男主,这才没多久呢,他就又到血煞王宫跟韩申见面了,这也唯有瞬移才能办到啊!】 身为血煞王族正统,君绯然的战斗力本就堪称霸道,再觉醒瞬移的能力,那真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了。 “原本我以为,这一世种种区别于前世的变化,是因为我带来的蝴蝶效应,但现在回头看,那些变故应当都是他在背后精心策划——他定是一开始就带着前世记忆的。” 笋子继续点头,十分赞同: 【八成天阙突然的暴露,也是他造成的,因为他需要天阙的血煞精元完成觉醒,之后他可能是随手把天阙放了,这才让北州有机会抓住天阙。】 知道君绯然早就觉醒,此前一切想不通的谜题都有了答案。 韩修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都分不清自己是虚弱,还是知道真相后的消沉。 三日后。 “踏踏踏……”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有人从洞口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穿过飞沙走石,君绯然的身影与声音同时出现。 他几乎是飞扑到韩修身边蹲下,用无比震惊焦急的口吻低声问,那样子,仿佛他一点儿没想到韩修会被困住,更为韩修接下来要遭遇的绝境而揪心。 “隧道被封住了,我根本出不去。”经历三天的煎熬,韩修体内的血煞本能已经把他逼到了强弩之末,现在连开口说句话,声音都虚弱的仿佛青烟。 “怎么会这样?!”君绯然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山壁。 韩修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无力靠着墙。“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是有别人知道出口的位置,并推入大石堵住了隧道。” 君绯然显然还是想演,韩修于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配合他飙戏。 “那现在怎么办?你怎么办?”君绯然急了,眼眶一下都变得通红。 看他充满真情实感的演技,韩修苍白嘴唇露出苦笑:“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 结果君绯然倒抽一口凉气,满脸的惊恐与无措,然后他一把将韩修拽起,沉声道:“我带你逃!” 但韩修刚站起来,身体立刻就往下沉,他已经连自己站着都难,更别说逃。 “我犯病了,没有力气跑。” “犯病?”君绯然难以置信的睁大眼,连忙又扶着韩修坐下。“你快告诉我,到底什么药才能缓解你的病?我去给你找!” 韩修:“……” 他看着眼前君绯然焦灼万分的神情,脑中却闪过血煞君主冷冷说出“我就只是想看他万劫不复”时的样子。 明明是一个君绯然,却有着割裂般的两种面目。 韩修想象不出,君绯然到底是以何种心态在演绎两个自己。 最终他虚弱叹息一声,垂下眼帘,轻轻推了君绯然一下。“你走吧,免得我连累你。” 不能主动揭破那层纸,只能装糊涂刷点好感了。 前世他们半点感情也无,只有不理解与仇视,但这一世他们有三年相处的时光,韩修不敢奢望君绯然在这三年里给到十分的真心,但还是期盼他能给个一两分。 这样等哪天君绯然玩腻了、摊牌了的时候,说不定能想起他这三年的好,仇恨值能自觉的低一点。 第30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4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君绯然扶着韩修,俨然要上演不离不弃的拉扯戏码。 韩修身心俱疲,有气无力推开他。 “你不可能带我逃出去,还是跟我划清界限为好,否则你会被我连累,到时一同万劫不复。” 韩修也是卯足了感情在演,努力忘记自己通过韩申眼睛看到的一切,假装对君绯然的恶意一无所觉,满心只求不连累他。 可君绯然也像全身心地入戏了,竟弯腰紧紧抱住韩修,悲声如同起誓般,认真道:“我不怕,若是救不了你,纵使万劫不复,我也陪你一起!” 虚弱的身体被紧紧环着,韩修着实是迷茫了。 怎么君绯然这么爱演的吗?而且演技竟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害他明明已经看到了他最真实的另一面,却还是忍不住被迷惑、被感动。 只能说,不愧是位面之子,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当面骗人都能骗出成果。 “若你真心还想救我,那就先保住自己。”韩修提起内力,在君绯然耳畔说道。 洞外传来嘈杂脚步声,显然是其他人见君绯然久久不出,都赶紧来查看了。 韩修虚弱闭起双眼,拿出十二分的感情道:“与你相知三年,就是我这灰暗人生里最好的事,只要你好好地,我怎样都甘心了。” 然后他运气于掌,将君绯然拍飞出去。 莫忠言带人冲入时,便看到韩修在攻击君绯然,当即怒不可遏,大喝道:“大胆韩修,你妄动情欲不思悔改,竟还敢挟私报复!” 韩修靠着石壁,勉力去看刚刚爬起来的君绯然。 他想从君绯然脸上看到一些蛛丝马迹,再好的演员也不能一直这么演吧?可却见君绯然满脸痛心绝望,好像还是一心要陪他一起死。 韩修心累,只能撑起最后余力,主动朝莫忠言冲过去。 他是真怕君绯然演什么出格的,比如扑过来要跟他上演一起殉情的戏码。 可问题现在观众太多,演那个就那太可怕了,韩修演不动,他宁可跟莫忠言贴贴。 “想逃?!”莫忠言大喝一声,刚劲掌风袭向韩修。 韩修此时莫说内力,就是普通气力也不剩几分,迎面遭遇莫忠言一掌,身躯便像残破的风筝一样坠落倒地。 他晕了,晕得很彻底。 还是晕了好啊,既不知疲倦苦痛,也不用面对身败名裂的社死现场,再醒应该就是在宗门地牢了,最多被守门弟子观瞻一下,不会特别丢脸。 至于之后的事情,想必君绯然是另有打算的。 韩修记得前世君绯然觉醒后,只用三年就推平了天机门。 如今到了这一世,君绯然特地抢了他大师兄的地位,恐怕不单是为了报复他,必然还有其他的谋划在当中。 也许是想不动声色地从内部瓦解天机门,甚至谋夺西州天机门的控制权,恶意挑起西州天机门与其他天机门的内斗,让天机门自己把自己耗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想着这些杂乱的东西,韩修意识彻底沉寂。 他以为自己能昏睡不少时间,至少能休息个把时辰吧? 结果当他被漫天的嘈杂人声吵醒,问笋子过了多久,笋子回答:【不到一刻钟。】 居然只晕了这么一点时间,韩修着实无语。 然后就是耳边这漫天的嘈杂,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全宗门都跑来看他的笑话? 回想自己过去在宗门树立的高冷形象,如今形象崩塌,真要是消息传开,那来围观的人肯定是要口诛笔伐,甚至愤怒地送上鸡蛋和菜叶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使韩修师兄真动了感情,那也只能证明他是人,证明不了他有罪!” “就是!他只是动了感情,又没有伤害任何人,凭什么关他?!凭什么罚他?!”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只知道韩修师兄救人无数,就凭他的功劳,他也不该遭如此对待!” 耳边乌泱泱的人声,堪称群情激奋,韩修听了其中一些,竟不由得怔住了。 似乎……四周围观的人并不是来看他笑话,而是为了维护他才来的。 韩修有些不可置信,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戒妄洞外面的空地上,周围是严阵以待的戒律堂弟子。 而对面,也就是人声最为激烈的那一边,乌泱泱的宗门弟子站的满满当当,已经把戒律堂众人层层围堵。 穿过戒律堂弟子,韩修从对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孔。 大部分都是跟他并肩作战过的师弟师妹,有些则是单纯听他们叫过一声“大师兄好”,并没有太多交集。 可此刻他们全都集中在此,冒着被宗门惩处的风险来维护他。 见此情景,韩修心中五味杂陈。 他此刻除了感动,更多其实是愧疚。 身为半血煞之身,哪有资格受他们如此维护? 韩修只能闭上眼,装作自己从未醒来。 最终众弟子还是抗不过宗门规矩,不得不给戒律堂让路。 韩修庆幸事情没有闹得太大,也庆幸戒律堂顶住了这波压力,不然真让他被众弟子保下,君绯然肯定要不高兴的。 要知道现在的君绯然可不是什么纯良小师弟,他是已经彻底觉醒了的血煞君主。 前世他随随便便就灭了北州天机门,然后横扫其他两州,最后才杀上西州。 这一世可不能得罪他,否则万一他改变计划,先针对西州,那西州就要大祸临头了。 【宿主,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很糟糕啊!】 当韩修被关入戒律堂禁闭室,笋子忍不住弹出来提醒。 禁闭室阴暗冰冷,连床草席都无,韩修只能躺在地上,有气无力望着黑漆漆的头顶。 “君绯然会来的。” 韩修对笋子道,虽然虚弱,却并不惊慌,有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既然韩申已经跟他合作,那我的身体状况,他一定也了如指掌,他不会放任我死的。” 笋子皱皱眉头,慢慢说道:【历任男主里,君绯然最奇怪了,不过又恨你又怕你死了这点,应该是不会改变。】 “嗯。”韩修点头,“反正现在我按他的剧本走就行了,等他玩开心了,情况应该就能好转了。” 【那宿主你能撑得住吗?你身体现在急需补充血煞精元啊,万一……】 “实在不行,我就再买个‘绝食’道具,只要不疯到当众咬人,就不算大事。” 想好了后路,韩修就彻底躺平了。 因为无事可做,他便只能强迫自己睡觉。 身体受着半血煞体质的反噬,韩修意识时有时无,昏昏沉沉间,外间便已到了深夜。 当然昼夜对韩修来说没什么分别,因为禁闭室里根本不通天光。 他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掌惊醒的。 “谁?”韩修睁眼,虚弱发出质问。 那双手却不理不睬,径自将他虚软的身体从地上扶起,环在怀中。 “你已沦落至此,来的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君绯然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口吻邪性慵懒,跟白天那深情款款的纯良小师弟天差地别,是不再演戏的血煞君主。 第30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5 乍然听到血煞君主的口吻,韩修直觉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那一瞬的压迫感,依然还是很强烈。 实在是前世血煞君主大杀四方,最后率军逼上西州天机门,那种来势汹汹的场面过于震撼了。 不过万幸的是,这一世韩修可以装无辜。 只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前世重伤君绯然、诬陷君绯然的种种黑历史,就可以跟他毫无关系。 反正这一世,除了一开始罚君绯然跪钉板,他什么不利君绯然的坏事都没做过。 而且单论跪钉板这事,君绯然其实也已经报复回来了,该扯平。 内心算着这些得失,韩修镇定了不少。 然后他刚想开口,忽然血煞君主先说话了。 “师兄,我们上次见面还是清月镇的小石村,时隔这么多年,你有想我吗?” 韩修蓦地一怔:“小石村?” 记忆猛然被拉回三年前,他带君绯然等师弟肃清小石村血煞祸患,期间忽然进入幻境,他被幻觉中的血煞君主挟持……原来那竟不是幻境?! 一股寒意爬满全身,韩修倒抽一口气,愤然挣扎,想逃离血煞君主的挟制。 可他此刻太虚弱了,一切努力不过蚍蜉撼树。 血煞君主似乎被他的举动逗笑,贴近他耳畔,低声说:“师兄,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苦心筹谋这一切,为的可都是你啊。” 韩修:“?!!!……” 虽然早就料到完全不装的君绯然会是这种画风,但是料到跟亲身体验还是完全不同。 现在血煞君主的种种报复行动还没有真正兑现,就只是在耳畔说了几句话,那种直刺入骨的寒意,就已经激得韩修毛骨悚然。 “你不是小绯,你只是个幻象!” 韩修挣脱不了,只能否认对方的存在。 血煞君主却笑得更放肆了,说:“你义父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根本不是人族,我是血煞王族唯一正统血脉。” 韩修怔了怔,有些无措。 一切变故都爆发的太快太集中,他根本没想好完美的应对策略。 紧急之中,韩修只能在意识中跟系统求助:“笋子,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笋子及时弹了出来,帮忙分析道:【当然是深情隐忍好师兄的人设啊!】 韩修懵了,不清楚自己深情在哪儿。 笋子连忙又道:【系统整理分析过全部信息了,首先你要跟前世一刀两断,所以不能知道君绯然会成为血煞君主的事,但是这一世,韩申把君绯然的身世透露给你了,所以你知道君绯然是血煞正统。】 “所以呢?”韩修疲惫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笋子继续道:【你在就知道君绯然是血煞正统了,却从没有要过他一滴血,就算被误会、也努力压制他的锋芒想保护他,这不是深情是什么?】 笋子说的事情都是韩修下意识做的,当初并没有特地想维持何种人设,只是觉得那样对君绯然更有利,于是就做了。 但现在被笋子分析出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那么作为深情隐忍的好师兄,面对突然黑化的君绯然,该怎么反应? “所以你真的是他……是他心底里那个……一直想杀我的恶念?” 韩修七分虚弱,三分颓唐,声音落寞黯然,是一种强作平静的倔强。 他不能直接拆穿君绯然之前是在演,那么只能延续君绯然曾经承认过的“精分”的缘由了。 “师兄要把我当恶念也可,反正你我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善意可言的。”血煞君主没有怀疑,十分自然地将谈话延续下去。 话到此处,韩修终于可以顺理成章,以一个完全无辜的身份,问出那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生出你这样的恶念?明明我们之间只有情义没有仇怨。” “情义?”血煞君主的口吻陡然变冷,似乎被触及逆鳞。“你不过是一只半血煞,也敢跟我谈情义?” 像是觉得荒诞,以至于口吻都是一种嘲讽的意味。 韩修早就做好了准备,这种程度的诛心之言其实不痛不痒。 “好,我明白了。”韩修淡淡应道,声音里波澜不兴。 血煞君主却觉得好笑,问:“你明白什么了?” 韩修却不再说话,反而自喉间溢出一声难忍的呜咽…… 这一声倒不是故意为之,而是身体体内躁动的血煞本能在反噬。 韩修能清醒着对话到现在,本就不容易了,此刻是真的撑不住了,难受的恨不得蜷成一团。 他好像又回到韩府凌琅阁,那时被韩申惩处,几度疯狂的生不如死。 血煞君主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见此不由发笑。“为了将半血煞之身的秘密藏好,你一直不肯碰人族血,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韩修听着他嘲讽,理也不理,反正嘴仗打赢了也没好处,干脆听之任之。 结果血煞君主忽然托起他的脸,冰冷迫人的气息陡然抵近。 “我的血于你无害,不试试吗?” 这话真心是诱惑至极,简直是在韩修岌岌可危的意志力上跳舞。 笋子都忍不住弹出来,说:【可以啊可以啊,男主的血不会比天阙差,可以喝啊,绝对安全!】 然而回应笋子的,是韩修一声指令:“购买理智绝食道具!” 【啊?】笋子懵了,【干嘛还要绝食啊?这是男主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啊!】 上次购买绝食道具,是把君绯然当成小白花了,单纯怕在他面前暴露,更不想伤害他,但这次是血煞君主来白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必要。 韩修心里苦:“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他本来就瞧不起我的混血,我要是真的白拿了他的,以后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他甚至会怀疑我这三年与他相处,都是为了他的血。” 笋子回忆了一下历任男主的属性,发现这事还真是得防患于未然。 毕竟这一世感情羁绊少啊,不像前几个副本,韩修在男主心中都是自带伟大光环的,不用韩修特地塑造形象,他们心底里都仰慕韩修。 唯有这一世例外。 如果君绯然从此低看韩修,甚至觉得韩修是为了他的血才亲近他,那后续就很难建立平等的感情地位了,对消除仇恨值确实非常不利。 于是现实中,韩修无力而坚韧地别开脸,以沉默拒绝了血煞君主。 “嗯?”血煞君主难得露出惊讶的口吻,看韩修的眼神都变得不同。 但他马上又笑了,像是等着看韩修的笑话般,揶揄道:“何必逞强呢?” 牙齿划破舌尖,纯正血煞的甘美血气自唇间溢出。血煞君主抵近韩修,额头相触,声音邪气而挑衅。 “区区半血煞,我不信你忍得住。” 第30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6 至尊血煞的精元气息弥漫在鼻尖,瞬间挑起了韩修体内狂涌的本能与冲动。 他几乎是决死求救一般的,猛地用双手攥住了血煞君主的衣领,嘴唇微张,全身都在激烈的战栗。 血煞君主看着他,露出毫不意外的得意浅笑。“半血煞而已,就是禁不住半点诱惑。” 然后“砰”一声,他就被韩修打了。 其实也不算打了,韩修并不是动手,只不过揪着他的衣襟,忽然一头撞了上来。 头撞头,这不算打人,这得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韩修早就没力气了,这一撞后彻底虚脱,身体往后仰倒,靠血煞君主托着才不至倒在地上。 但他还没有晕过去,双眼在黑暗中微弱睁着,却又凝不起视线,仿佛人在濒死时的迷惘。 “呵,不愧是我曾仰望过的大师兄,坚韧心性非常人能及。” 血煞君主并不在意韩修这拼尽全力,但对他毫无伤害可言的一撞,反而口吻不再只流露不屑,带上了几分欣赏。 他将韩修后仰的身体扶起,托住那苍白面孔,而后缓缓低头,将溢出血煞精元的嘴唇凑近。 其实到血煞君主主动奉上血煞精元,韩修就可以半推半就接受了。 毕竟他的身体真的已经熬到极限,再不补充血煞精元真会疯的。 但韩修刚买了理智绝食道具,这玩意好像有点一根筋,因为韩修一开始拒绝了血煞君主的血,所以此刻这玩意认定血煞君主的血要不得,于是持续发挥作用。 血煞君主都不知道自己怀里的人是怎么没的,他亲了个空。 再抬头找,就见韩修手脚并用,艰难而狼狈地爬到了角落里。 “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跑,看来是没到极限。”血煞君主看着韩修,揶揄道。 韩修到极限了,早就到极限了,可他买的破道具没到极限,那玩意现在很顽强地在支配他破烂的身体。 幸好血煞君主是真怕他死了,再次过来要给他喂血。 可韩修依然拒绝。 只要手脚没断他就还能跑,跑不动就爬,爬不动就倔强别开脸,一副宁死也不碰一滴血的架势。 血煞君主不得不与他玩起猫抓耗子的游戏,尽管实力强悍无匹,却又怕不小心捏死他,于是抓耗子抓的挺折腾的。 最后连笋子都看不下去了,说:【宿主啊,差不多得了,再拒绝就有点过了,男主耐心耗尽你就真完了。】 韩修欲哭无泪。“你以为我想拒绝吗?是你的破道具在无脑工作!” 笋子嘿嘿两声,不敢说话了。 埋怨完破道具,韩修只能寄希望于血煞君主。“小君啊,你要稳住,千万别放弃,也别生气,我的小命都靠你了。” 虽然知道血煞君主跟君绯然是同一个人,但韩修就是不想叫他小绯。 有点自欺欺人了,可能心底还是盼着那个小绯是真实存在,而非全然虚假的表演吧。 最终血煞君主成功把韩修摁住了,表情与口吻都变得有些阴森。 “这么不情愿要我的血吗?那可由不得你!” 恶狠狠说着,便俯身将满口血气度入韩修口中。 这一口对韩修濒死的身体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折磨了韩修几个昼夜的体质反噬,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韩修闭着眼,虽然身体依然表现出强烈的拒绝,但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笋子检测韩修身体正在恢复,也忍不住高兴,笑眯眯评价道:【你越拒绝,他越要给,就欣赏男主这种叛逆精神。】 韩修欣慰微笑,表示他也很欣赏。 几息之后,血煞君主才抬起了头,好整以暇地起身站立,俯视脚下慢慢坐起的韩修。 “过几日,我要你做一件事。”血煞君主悠然开口,像在命令下属一样自然。 韩修抬头看他,木着脸问:“你要做什么?”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点发怵,因为料到血煞君主不会让他做什么好事。 “我知道你不是会乖乖就范的人,所以我先告诉你,假如你不照做的后果吧。” 因为刚才的猫捉耗子,血煞君主此刻已没了耐心,选择直接跟韩修亮出底牌。 “我已安排四夜王将设下伏兵,若你表现不能让我满意,我便下令扫平西州天机门。” 韩修听的心脏一拎,丝毫不怀疑他能拿西州天机门开刀的能力和决心。 “你说吧,我会照做。”韩修没得选,只能顺着血煞君主的剧本来。 他的顺从让血煞君主很满意,屈膝在他面前半蹲下,笑着说: “过几日,宗门会对你进行公审,届时在扶天道场上,我要你当众吸我的血。” 韩修:“……” 【卧槽,这是什么不自爱的要求?男主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笋子是个闲不住的,在意识里替韩修吐槽。 韩修却轻松不起来,目光直直与血煞君主对视,开口,缓缓说道:“你要我当众自曝血煞之身的秘密。” 前世,君绯然便是被他注入血煞精元,当众从人族觉醒为血煞。 这一世,他是要当年情景再现。 只不过这一世,要体验秘密暴露的不再是君绯然,而是他韩修。 只能说,不愧是血煞君主,是以牙还牙,锱铢必较。 “好,我答应你。” 韩修十分平静,仿佛刚答应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笋子替他担心,说:【不再争取一下吗?那可是当着宗门尊长和上万弟子的眼前暴露身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着上万以剿灭血煞为己任的天机门的面前暴露,韩修不用想也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场面。 “没事的,他只是想为前世出口气罢了,但肯定不会让我死。”韩修很淡定,对男主的行事风格十拿九稳。 几日之后,戒律堂弟子过来告知,宗门果然要在扶天道场对他进行公审。 公审是个什么场面,韩修也没见过,大抵会是个盛大的社死现场。 【被公审还不算社死,毕竟你的支持者众多,大部分人是为你鸣不平的,真正社死的场面,是你当众暴露血煞秘密,咦~那才是真正的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 笋子摇着他的小脑瓜,一副已经没眼看,要缩脖子逃避的怂样。 韩修在戒律堂弟子的包围中来到扶天道场,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冷平静。 台下是乌泱泱的天机门弟子,排名靠前的位置也前,同时也跟韩修更熟悉。 此刻他们望着韩修的眼神都是带着一种坚定,仿佛在暗暗给韩修打气,希望他不要气馁。 韩修看着他们的脸,心中情绪颇为复杂。 “一会我露出利齿咬人的样子,会给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吧?”韩修在心里跟笋子吐槽。 【谁说不是呢……】笋子拿两只爪子捂着眼睛,已经做好了像鸵鸟一样逃避现实的准备。 韩修目光掠过人群向高台,最终看到了站在尊长们身旁的君绯然身上。 君绯然也在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明显克制着情绪,在旁人看来必然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 可韩修与那双眼对上,却立刻读出一种被深刻压制的担忧。 要不是那晚君绯然直接以血煞君主的姿态来跟他摊牌,韩修可能还要忍不住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现在…… “演的跟真的一样……”韩修只在心里这般感叹。 第30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7 韩修很快把视线从君绯然身上移开,不想再多看。 反正已经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韩修现在只想快点走程序,把君绯然要求他做的事情赶紧做完了事。 一旦觉得任务难做,那就得摆出职业打工人的优秀素养,公事公办不上心,难处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 “韩修,你认罪吗?” 高台上,副掌门岐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尽管装的威严冷酷,但眼里难掩痛惜之色。 老人家现在估计很难受,因为让韩修逃走的计划是他想的,结果适得其反,平白坐实了韩修妄动情欲的罪名。 韩修昂着头,迎着台上台下无数目光,态度淡然从容,浑然对这天地间一切都已全不在乎。 “我认。”他声沉如钟,两个字像惊雷一样清晰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台上台下顿时哗然,无人料到韩修会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回答。 【宿主,你至少狡辩一下啊,台上台下都有你的支持者,你狡辩一下,最后也不至于太难看。】 笋子也有点惊到了,忍不住在意识里惊呼。 韩修却淡然摇摇头,对他说:“那没意义,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血煞君主就是要看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那就让他满意好了。 如果垂死挣扎,真挣扎出点水花,搞不好血煞君主不满意了,回头还得再想别的法子整他,那不是要受两遍罪? 所以韩修想的很明白了,要顺着血煞君主的意愿来,让他开心,让他满意,让他无可挑剔。 “就是不知道他站那么高,我怎么才能咬着他。”韩修蹙眉,跟笋子划难点。 笋子看他情绪稳定,便也不担心了,说:【既然是他要求你咬的,那肯定是得送上门来的吧。】 果然没一会,在台上尊长们严肃讨论之时,君绯然有动作了。 “启禀诸位尊长,我想过去与他谈谈。” “这种冥顽不灵之辈,有什么可谈?”戒律堂尊长莫忠言横眉冷对,不支持君绯然的意见。 “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即使看在他过去功劳,也该给他多一些机会。”君绯然坚持,态度诚恳坚定。 如今他是西州天机门的大师兄,说话比以往有分量。 加上韩修确实战功无数,单论动情一罪,其实已经入过戒妄洞,受过罚了。 如今他会被公审,完全是被韩申连累了。 于是几位尊长相互对视,最后由岐烨副掌门点头。“那你去吧。” 莫忠言依然不太同意,冷脸警告:“小心一些,上次在戒妄洞,他就险些重伤了你。” 君绯然嗯了一声,转身飞掠到韩修身边。 “来的这么快,看来是真等不及看我身败名裂。”看着逐步走近的君绯然,韩修忍不住跟笋子吐槽。 笋子点头如捣蒜,说: 【是啊,来的这叫一个急不可耐。就是希望他闹完这一出能收手,别再为前世那点破仇发癫。】 韩修觉得这话很吉利,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师兄,你怎么能认罪呢?”君绯然走近,压低声音有些焦急地问。 韩修被问的一脸麻木,心说他还挺入戏,是想在宗门面前立宽容仁慈的好师兄人设吗? 面上露出浅淡微笑,韩修一脸平和:“不知君师兄还有何吩咐。” 他跟君绯然互称对方师兄,前者深情款款,后者泾渭分明,君绯然当即表情一僵,像是读不懂韩修的意思。 片刻后,他似是想通什么,眼里涌过一阵心痛与感动。 然后他走近到韩修跟前,沉声说:“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都到这时候了,你听我的,好吗?” 韩修麻木脸,心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我刚刚表达了什么意思吗? 结果君绯然继续说:“快!劫持我!我们逃出去!” 啊这…… 韩修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搞劫持戏码,临时加戏不怕出纰漏吗? 不过很快他想通。 是了,前世他也并不是在扶天道场咬了君绯然,而是在露云坡。 所以这个锱铢必较的家伙,是要完完全全地复制前世场景就是了。 这复仇复的,也太苛刻了。 韩修心中无奈叹气,但还是得听话配合。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男主,世界都得围着男主转,他有什么办法说不? 当即蓄势而动,以迅雷之势反钳君绯然双手,再故作凶狠地扣住他咽喉。 君绯然演戏很敬业,还假模假样地防御了一下,在外人看来,就完全是因为疏于防备,不小心被韩修得手。 这变故发生的突然,台上尊掌们一下全站了起来。 而台下弟子们全都瞠目结舌,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韩修默默叹口气,运起内力带君绯然飞身而走,目标,露云坡。 露云坡位于宗门正东,因地势较高,每每清晨总会云雾缭绕,因此得名。 但现在已近晌午,露云坡上看不到云雾,只有刺目的阳光当头倾泻。 韩修忍不住抬头看看天色,心说前世好像下雨来着,今天晴天,这区别有点大,不知道血煞君主会不会介意。 韩修听着后方如潮的追击声,却停下了脚步,问怀中的君绯然:“就在这儿,可以了吗?” 前世他大概也在这个位置,不精确,但应该差不太多。 君绯然转头看看后方树林叠嶂,点点头:“可以……应该不容易被追……” 他话说一半,尾音卡在了喉咙里,接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整张脸被震惊覆盖。 颈肩传来剧烈的刺痛,被不属于人族的利齿刺穿。 君绯然微弱呜咽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韩修的头发。 这一刻他好像无助极了,茫然极了,年轻英俊的面容之上,充满了无辜与震惊。 韩修自后方埋头于他颈间,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而这时宗门尊长们已携弟子追击而至,在看到韩修所作所为后,顿时都瞪大双眸,全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血煞?韩修竟是一只血煞!” “宗门不幸,养了一只血煞竟不自知!”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竟还当他与韩申并非一丘之貉!” 讨伐声阵阵,如潮如浪。 各种惊愕的,仇恨的,愤怒的情绪,劈头盖脸涌向韩修。 韩修埋头于君绯然颈间,不敢抬头去看,只默默听着那些心痛悲愤的怒吼。 眼眶一瞬间湿润了,眼泪不自知地滚落下来。 那些师弟师妹,都曾把他如星月一样尊重敬仰;那些宗门尊长,都曾把他如子侄亲厚相待……于韩修而言,他们是亲人啊。 尽管早就做好了众叛亲离的准备,但真到这一刻,心口还是痛的阵阵窒息。 韩修缓缓松手,放开了君绯然。 白衣染血,不是他的,可比染着他自己的血不堪入目百倍。 韩修默默闭上眼,等待君绯然下一步的安排。 应该会让四夜王将将他带走的吧? 至于君绯然自己,大概还要继续以大师兄的身份,潜伏在宗门内部。 然而一阵微弱的哭声传来,很压抑,像是人在悲愤到极点,却死死咬着牙关,只从喉间露出微弱零碎的闷哼。 韩修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君绯然半跪在地上,手捂着仍在涌血的伤口,哭的无比悲痛无助。 韩修从未听过如此悲痛的哭,好像天塌了、信仰碎了、生命都失去了意义。 “你……” 韩修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间痛得无法呼吸。 不对……不对……这不对…… 脑中像有无数警报响起,让韩修思绪一瞬间爆炸般沸腾。 他直觉有很多不对的地方……监控道具无法绑定君绯然的bug……无法定位的男主距离……一直隐藏的男主数值…… 许多一直被当做系统故障的bug,似乎都该有合理的解释。 “哗——” 对面,宗门尊长和弟子们齐齐哗然,像是都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人。 韩修睁大眼,顺着他们目光,缓缓地转身,往自己身后看去。 首先所见的是四夜王将,高昂挺拔的身形左右各二,忠诚地护卫在侧,如同四道坚实的支柱。 而在他们护卫的中央,另有高大身形巍峨站立。 他一身玄色长袍,尊贵傲然,脸上却戴着一张面具,只露出野心勃勃的猩红双眸。 嗡一声,韩修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了。 ——血煞君主! 尽管对方戴着面具,可韩修不会认错,那是血煞君主! 可血煞君主在身后的话,那自己面前的又是谁? 韩修错愕而惊慌地转回头,目光刚好与面前的君绯然对上。 君绯然半跪着,面孔抬起,湿漉漉的双眼看着他。 那眼里有悲伤,有痛苦,有失望……数之不尽,却如同他崩溃的内心,没有一块是好的。 第30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8 血煞君主步伐慵懒却不减威势,将对面天机门震慑,无人敢轻易进攻。 有冲动弟子想带头冲杀,却被岐烨一把按住。 “不可妄动!我们被引过来完全是意料之外,敌人极有可能已布下埋伏。” 岐烨只是对身边弟子说话,但声音却已被五感超乎常人的血煞君主听得清楚分明。 血煞君主走近已完全僵住的韩修,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凑近耳畔轻笑,悠然道:“副掌门英明,知道你是故意把他们引来了这个陷阱之中。” “陷阱?”韩修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血煞君主。 他会来这里,纯粹是意外,是因为君绯然突然要他逃走,他根本没想过这竟是一个陷阱。 “那晚我只是让你当众吸我的血,并未要求你来露云坡,而我虽在露云坡设下埋伏,也不过个无聊尝试罢了,不成想,你果然带着他们来了。” 韩修说不出话,只觉寒意铺天盖地。 前世因,今世果,从前世他在露云坡伤过君绯然,就注定了这一世会出现如今的场面。 血煞君主面具后的脸孔一派惬意自得,倾身对韩修耳语道: “虽然说好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暂时不动西州天机门,但既然你都把人引来了,我要不一网打尽,就太辜负你的一番辛劳了。” 说着他抬起手,要对身旁四夜王将下达进攻命令。 韩修眸子一颤,忽然猛地抓住了那只手。 “你到底是谁?”他紧紧攥着血煞君主的手,整个人和声音都在颤抖。“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韩修思维已经理不顺了,因为此前的一切都证明血煞君主就是君绯然,不管是声音,还是通过韩申视觉所见,都完完全全是觉醒为君主后的君绯然。 可是现在面前却还有另一个君绯然,一个与觉醒前的君绯然完全吻合的,纯良的君绯然。 两个君绯然让韩修分不清了,他只能先认定这个血煞君主是假的! 面对韩修严厉质问,血煞君主笑了。“你与其问我是谁,不如问你身后那个是谁。” “他是君绯然!”韩修立刻答道。 然而血煞君主冷笑,玩味道:“你说了可不算。” 韩修怔住了,下意识追问:“什么意思?” “想知道?”血煞君主微微侧过脸,指了指未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想知道就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韩修被这个要求惊的一怔,惊叹这是个什么神经病。 而在这时,一阵罡风自身后袭来,继而有利器的寒芒一闪,剑鸣铿锵。 韩修一低头,便见君绯然的长剑贴着他腰侧,以迅雷之势刺向血煞君主腹部。 这一剑十分突然,说是偷袭也不为过。若是寻常人,绝躲不过这一击。 然而血煞君主避过了。 他似是早有所料,在剑刺来的一瞬移动身形,以一种轻松悠闲的姿态,轻易避开了剑锋。 不仅避过,他还反制住了君绯然,将他握剑的那只手朝外反拧。 骨骼拧转的嘎啦声响起,君绯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但他忍住疼痛,焦急对韩修道:“师兄快跑!” 韩修一震,不可置信。 “冥顽不灵。”血煞君主终于动怒,低低骂道:“我早同你说过,韩修对你没有真心,你却对他如狗一般死心塌地,简直犯贱!” 骂完他手腕一沉,生生将君绯然的右臂关节拧至脱臼。 在君绯然偷袭之前,血煞君主都是一种慵懒闲散的态度,以至于突然的暴怒显示,只有君绯然能令他认真。 君绯然惨叫一声,却仍不放弃,以另一手出拳,挥向血煞君主。 如此坚韧执着,令血煞君主厌烦。 砰一声,血煞君主当胸一脚,将君绯然狠狠踹飞出去。 而后他甩开韩修,抬手下令:“除了君绯然,一个不留。” 命令一下,四夜王将应声而动。 除了他们,四周树林掩映之中,更有大批血煞精锐伺机而起,已然形成合围之势。 关键时刻,韩修的声音响起:“住手。” 他口吻平静,仿佛只是说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可是鲜红的血正从他颈侧流淌出来,与先前染上的君绯然的血融在一起。 韩修不是血煞君主的对手,他知道纵使自己全力一搏,也撼不动血煞君主的心意,他唯一能动的底牌,只剩自己一条命。 前世他是一剑自刎,死的干脆利落。 但这一世他不是奔着死去的,所以只是用袖中所藏匕首压在了自己颈侧。 匕首锋利,轻易便流出了血,动真格地抵进去,大概就很难救回来了。 看着韩修平静的要挟,血煞君主眸中显出下意识的一瞬惊慌。 但马上他镇定下来,恢复之前那种散漫又嚣张的态度。 “韩修,你以为我在乎你的生死?” 韩修没有跟他争,而是以行动说话——把匕首压紧了一分。 前世,血煞君主是亲眼看过韩修毫不留恋地横剑自刎,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韩修自我了断的决心。 所以最终结果,只能是血煞君主让步。 当然这种让步对韩修本人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胜利,相反的,他的处境更糟了。 暗黑格调的血煞宫殿高台,韩修通过窗格俯瞰。 下方黑沉沉一片,昏暗,恢弘,是在高处俯视众生。 这地方他是第一次来,但这个视角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早在记忆中模糊见过一次了。 那一次是在监控道具尝试绑定君绯然时,首先映入他意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当时他以为那是道具调试导致的花屏,现在却明白,那是血煞君主的视角。 而在血煞君主视角过后,便是君绯然在天机门内的视角画面。 可再之后,就是系统遭遇未知bug、绑定失败的提示。 当时韩修不明白为什么系统会遭遇bug,现在明白了。 【宿主,最新数据分析,属于男主的特殊能力是分身,而非我们一开始所推测的瞬移。】 监控道具只能绑定一人,可当时道具却检测到了两个视角,所以bug了,最终绑定失败。 “嗯,我知道了。”韩修点点头,应的有气无力。 君绯然的能力是分身,从一开始就分开了两个。 而且从强弱对比来看,血煞君主是主身,君绯然是副身。 所以嚣张狂妄的血煞君主是真实的,天真纯良的君绯然也是真实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副身的君绯然不听主身的话,还一直暗中与主身抗衡较量,这才有了中间那些不可解释的矛盾曲折。 第30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49 血煞王宫昏暗恢弘,韩修站在楼台叹息一声,默默转回身,靠着围栏慢慢滑坐在地上。 “不知道小绯现在怎么样……”韩修双手横在膝上,有些担心地自言自语道。 君绯然即使知道他是半血煞之身,即使被血煞君主折断了手臂,最后也还在试图保护他,最后一次对话也是“师兄快跑”…… 只要回想当时的场面,韩修心里就蜂拥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哎,宿主你别自责,实在是没办法预料,男主的王族能力竟然是分身。】 意识里,笋子弹出来安慰韩修。 “可我冤枉他了,我还咬他了……”韩修垂着眼帘,意志消沉地说。 “没事没事,系统已经抓取了当前的公开信息,君绯然现在已经没事了,手也接上了,他虽然只是副身,但身体底子不比主身差多少。” 这个消息确实算个安慰了,韩修心头郁结的阴云稍稍变淡。 但他心底里还是担心,于是问笋子:“那现在男主到底算小绯还是算君主?系统不会只认君主吧?” 笋子为难地皱着眉毛,沉吟片刻说:“他俩都不能算。” 这个答案让韩修心脏一拎,还以为系统要换男主。 笋子连忙解释:“系统没有提示换男主,只是仇恨值依然处于无法显示的bug状态,所以他俩分开时都不算男主,得合体才算。” “合体?”韩修微微皱眉,试着联想了一下。“合体的话,小绯还会存在吗?” 【这个真不好说。】笋子托着自己的小下巴,严肃分析。【原则上,副身和主身该异体同心的,君绯然这种对抗主身的副身,本身就很不科学,所以系统也无法推演出,他和主身合体后的状态。】 简而言之,这个副本充满了连系统都感觉崩溃的bug。 事情复杂,韩修微微攥紧了双手,眉心都揪了起来。 “所以现在是两难,他们不合体,我这任务就遥遥无期,可如果合体,万一小绯的意识完全被君主的意识吞噬,那我这任务也是没什么通关的希望啊。” 【唔,是这样呢。】笋子撇嘴,无奈承认。 这时一阵异样的气息忽然靠近,让韩修忍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于是等韩修抬起头,便见血煞君主高大的身形已立于面前。 乍然面对血煞君主阴鸷冷傲的眸子,还是坐在地上的姿势,韩修不得不昂着头,有些费力地仰望他。 但血煞君主似乎心情不佳,一伸手揪住韩修衣襟,像拎什么小鸡仔一样,整个把他拎了起来。 血煞君主冷冷凝视韩修,口吻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恼意,沉声逼问:“你到底对我的副身做了什么?!” 韩修被他拎的脚跟离地,有些狼狈,只好也伸手攥住血煞君主的衣襟,皱眉反问:“你是不是又去找小绯了?你又伤他了?” 韩修是亲眼看见血煞君主折断君绯然手臂的,下手狠辣无比,一点没有留情的意思。 “小绯?”血煞君主冷冷重复,眼里怒意更盛。“那是我的副身,不是你的什么小绯!” 韩修:“……” 韩修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和血煞君主都爱着君绯然,于是像两个情敌一样怼在一起,连一个称呼而争风吃醋。 然后不等韩修说话,血煞君主继续道:“我以为他被你咬伤,就该认清你的真面目,就该听从我的命令,结果他还是对你死心塌地,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听到这句话,韩修眸子微微一震,才意识到血煞君主要他吸君绯然的血,可能让他身败名裂是其次,让君绯然恨他才是真的。 可结果他照着血煞君主的要求做了,君绯然却没能让血煞君主如愿。 深吸一口气,韩修压下心中一切情绪,让自己在血煞君主手中平静下来。 “如果小绯真的是你的副身,那你该问自己,到底你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那般抵触你这个主身。” 血煞君主鲜红眸子一凝,像是被激怒,想一把捏死韩修。 但这种愤怒马上被理智覆盖,他并未纵容情绪左右自己。 “我是抹去了他脑中属于主身的记忆,让他完全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与你相处。” 血煞君主淡淡说道,接着一把推开了韩修。 韩修后退撞在围栏上,扶住站稳,微昂起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狼狈。 现在他算知道君绯然不听主身话的原因了。 君绯然被清空了本来也该有的重生记忆,对前世一切并不知情,所以君绯然没有黑化,他是真的以纯良小白花的状态跟韩修相处三年。 并且这三年对君绯然无比重要,所以他即使陆续被主身影响,也依然站在韩修这边。 “你为什么要抹除他记忆?”韩修冷静追问。 血煞君主斜睨了韩修一眼,眼里有仇恨:“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心机有多深、手腕有多狠,如果他带着我的记忆,必然欺瞒不了你。” “所以一切都是针对我?”韩修直视血煞君主,字字深沉。“我跟你有很大的仇吗?让你不惜抹除副身记忆,也要布置这样的局?” 韩修开始表演了,装作对前世一无所知。 他得扭转血煞君主的认知,让血煞君主相信,前世韩修的债,跟今世的韩修毫无关系。 “韩修,我们当然有仇。”血煞君主阴冷盯着韩修,像要把恨意从视线刻进韩修骨子里。“你我,是不死不休的仇。” 韩修露出茫然的神情,淡淡道:“所以呢?我到底与你有什么仇?” 血煞君主:“……” 韩修就知道血煞君主说不出来,没有人能说出“我俩前世有仇”这种话。 见血煞君主不语,韩修连忙要开口,想抓住这难得的主动权。 然而血煞君主却忽然抵近他一步,冷冷凝视他,说:“我重活了一遭,我们的仇是前世就结下的。” 韩修:“……”这下轮到韩修说不出话了。 怎么还真说出口了呢?在这种半玄幻的背景世界说这种话,不怕被当神经病吗? 心中腹诽过后,韩修决定打死不认,认了就完了。 于是他与血煞君主四目相对,眼里全是匪夷所思和不能理解。 “我是天机门大师兄,你是血煞君主,立场不同,你恨我也是应该,但实在没必要找这种荒诞的理由。” 说完他把淡淡移开视线,问回之前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又对小绯做什么了?” 韩修确实在意君绯然,而这种在意似乎让血煞君主闻到了玩味的气息。 “他冥顽不灵,已是一具无用废物,我把他杀了。”血煞君主充满恶意地说道,眼底带着戏谑与快意。 第30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0 听到君绯然被血煞君主杀了,韩修心脏一阵突突狂跳,瞬间尝到心如刀绞的滋味。 但马上他冷静下来,理智觉得这是血煞君主故意说了让他难受的假消息。 主身与副身本该异体同心,所以副身之于主身,应该是跟手脚一样重要的存在。 若是说杀就能杀了,像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一样轻松,君绯然八成早死了,也没可能与血煞君主对抗这么久。 韩修干脆闭上了眼,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血煞君主将韩修拽近了一些,冷冷问:“怎么?听到他被我杀了,你不心疼?” 韩修阖眸的面容显得清冷而疏离,却透着令人心惊的动人。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合唇瓣,淡声道:“你有恨就冲我来,不要迁怒旁人。” 血煞君主盯着韩修看了片刻,眸中有一瞬的动摇。 因为这时的韩修,与他前世所有印象都完全不同。 在他印象里的韩修,应该是傲慢的,冷酷的,心机与城府深的如同污泥深潭。 但现在的韩修看起来如此平和,清冷,没有半点心机与城府的阴影。 “你好像猜到我没有杀君绯然?”血煞君主微挑眉,口吻听不出情绪。 韩修虽然早就料到君绯然没事,但听血煞君主亲口说出来,还是不由得感到心头大石落地。 然后他重新睁开双眸,直直看着血煞君主猩红的双眼。 “他既然是你的副身,你杀他便一定会有反噬,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那么重要,能让堂堂血煞君主不惜自伤来跟我怄气。” 韩修这话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反倒是一种温和的关心,像是怕血煞君主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血煞君主啧了一声,看着韩修问:“你就是用这些花言巧语,哄得他对你死心塌地,对我视若死敌?” 韩修蹙眉,不想背这个黑锅:“在昨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会提前设计这种局面?” “无所谓。”血煞君主话锋一转,根本懒得听韩修的解释。“反正横竖是为了笼络人心,也只有我那不经人事的副身会当真。” “对了,你与他进行到哪一步了?”血煞君主忽然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 韩修并不迟钝,立刻知道血煞君主话里的意思。 他于是尴尬别开脸,不想谈这个话题。 然而血煞君主却步步紧逼,低沉声音贴着韩修耳边响起:“能把他迷到为你舍生忘死,想必是能做的都做过了吧?” “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韩修并未因为尴尬而失去冷静,反驳血煞君主的话都是云淡风轻的。 而在答话同时,韩修思绪如电,正飞快整理信息。 君绯然不能完全获得血煞君主的记忆,血煞君主对君绯然的记忆似乎也不了解,他们两个虽然是主副身的关系,但其实更像两个长得相同的陌生人。 那么只要君绯然的意识与记忆足够顽强,即使主副身融合也不湮灭,那么血煞君主就一定会被感染,继而对他产生感情。 而一旦有了感情,消除仇恨值也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韩修这次的副本通关线路基本就定下来了。 “呵~” 韩修思索之时,冰冷的笑声贴着耳廓传来。 这一次离得实在太近,血煞君主的气息令韩修全身不由战栗了一下。 “你……”韩修严肃蹙眉,往后猛地退开。 但血煞君主一手环住他腰身,不容他退。“如果真的还什么都没做,那你就不光是阴谋算计,还特别的吝啬小气,毕竟他都为你赴汤蹈火了,你却连那点甜头都不舍得给。” 看着血煞君主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容,韩修汗毛倒竖,连忙侧身转体,同时横肘挡在两人之间。 “堂堂血煞君主,不会是要走那种下三滥的路数吧?太失风度了。”韩修严肃面色,想打断血煞君主的胡闹。 “什么叫下三滥的路数?你不是同我的副身情真意切吗?那他没能从你身上拿到该有的好处,我这个主身来拿,就是天经地义,我拿的理直气壮,能失什么风度?” 和君绯然的纯良正直完全不同,血煞君主简直是个荤素不忌的混世魔王。 韩修抵抗不了血煞君主的蛮力,人往后仰,后背压在围栏上,半个身子几乎悬空。 于是下一瞬,韩修身子直接往下一坠。 这高楼悬空而建,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韩修纵使轻功绝顶,这么掉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幸亏血煞君主手疾眼快,一把将快要完全坠下去的韩修迅速拽回。 “你又寻死!第三次了!”血煞君主揪着韩修衣襟,气急败坏地低呵。 韩修脸色有点苍白,默默看着血煞君主的脸。 “抱歉,并非寻死,是不小心,你力气太大了。”韩修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解释道。 刚那一下真不是他有意寻死,完全是被血煞君主的蛮力挤下去的,毕竟他再有系统开挂,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尤其现在男主还未完整,任务数据也不开放,就算要刺激男主开窍,也不能在这时候做,这时候做什么都是白费力,对任务没有一点好处。 然而韩修的解释似乎并没有作用,血煞君主依然怒目而视。 “你是不是觉得,掌控我的副身就无所畏惧了?”血煞君主忽然问。 韩修被问的好无辜,张口想认真否认一下。 毕竟这一世他虽然也算手握重生剧本,但确实一点不知道男主能分身,在那日事发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血煞君主和君绯然竟是同时存在的。 “闭嘴。” 在韩修说话之前,血煞君主冷冷打断了对话。 然后他忽然松开韩修,转身往殿内走去。 韩修目光跟随他背影进入,发现四夜王将不知何时来到,看起来应该是发生了要事,他们过来征询血煞君主的意见。 韩修耳力超乎常人,所以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话的内容不多,但还是让韩修不由心惊。 原来君绯然单枪匹马,杀进了血煞王宫,而四夜王将都知道君绯然是血煞君主的副身,所以只能暂时将他困住,可赶又赶不走,伤又不敢伤,搞得进退维谷,十分的尴尬。 很快四夜王将退下,血煞君主阴沉着脸回到韩修面前。 韩修觉得他肯定又要发飙,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但血煞君主却只是看着他,神色冷淡中透着几分凝重。 “韩修,不怕让你知道,这一世,我依然是被你拿捏住了。”血煞君主开口,忽然就有点认败的意思。 韩修有些莫名,心说君绯然杀过来对他刺激这么大么? 但血煞君主接着才说明缘由:“主副身本该异体同心,可他如今视我如死敌,如此下去,根本不必我杀,他半个月内就会自我消亡,而副身消亡,我身为主身,也必被反噬。” 血煞君主冷冷说完,看着韩修戏谑一笑。“韩修,你我两世对垒,到底还是你技高一筹。” 韩修:“……” 韩修说不出话,一双眸子茫然地睁着。 因为他心里正山呼海啸,疯狂闪出一个个绝望的念头。 君绯然不跟血煞君主同心就会自我消亡?而且只剩半个月了? 开什么玩笑?君绯然要是消亡了,不就代表男主永远不会完整? 男主不完整,这个副本的任务不就永远做不下去了?!!! 第30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1 君绯然被困在了一片迷雾幻境里,前方无门,后方无路,他像条在海里失了方向的游鱼,只能来来回回地胡乱兜圈。 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于是对着一堵实实在在的石壁,挥动拳头,打算硬生生砸出一条路来。 也幸亏他有血煞君主同等级的身体底子,换一般人这么乱来,要不了多久双手就得报废了。 韩修跟着血煞君主一同赶到,从外层高处俯瞰,可以直接看透里面的情形。 所以看见君绯然两拳血红,却还执拗锤砸石壁,当真是心疼的一口气上不来。 “他怎么这么傻?!” “确实愚不可及。”血煞君主负手而立,冷冷跟着评价了一句。 见他这个主身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韩修心急,对血煞君主道:“你快让他停手。” 就算身体底子抗造,也不能这么随意糟蹋。 血煞君主却对韩修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说:“他视我为死敌,我让他停手,他能停?” 韩修想了想,觉得确实不能,于是只好说:“我去劝他。” 血煞君主露出悠然一笑:“那自然是好。” 不多时后,笼罩在君绯然四周的迷雾终于散去。 君绯然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而真正的出口其实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顾不得惊讶和手上伤痕,连忙要从出口去找师兄。 然而转过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山道的尽头。 白衣翩然,气质沉静,俊美面庞在山道顶部斜照的光里,如同谪仙临世般令人挪不开眼。 “师兄!”看清是韩修的瞬间,君绯然大喜过望,简直要喜极而泣。 接着他飞速奔过来,一把将韩修身躯紧紧抱入怀里,像是怕他又被抓走一样,两条胳膊用力到发抖。 韩修默默叹息一声,抬手轻抚他后背。“你怎么敢孤身杀进血煞王宫,就这么不怕死吗?” “我不怕,我要救你!”君绯然抱得更紧,口吻认真而执着。 然后他连忙松开韩修,转身拉着韩修要走。“师兄快跟我走,我带你逃出去!” 然而他一拽,韩修却杵在原地不肯挪步。 “我不走。”韩修看着君绯然,神情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君绯然不解,焦急看着韩修。“血煞君主一直想杀你,你不能留在这里!” 然而韩修却摇头,并不在意地说:“他若真想杀我,我活不到现在,所以你不必担忧。” “怎么可能不担忧?!”君绯然眉头紧紧皱着,眼里都是焦急。 “你不过是我的副身,你的担忧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吧。”血煞君主的声音忽然传来,随即高大身影出现。 他出现便是挥袖一扫,分开君绯然拉着韩修不放的手,然后将韩修拽到自己这边,傲慢睥睨着君绯然。 “之前我与师兄只是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我也是很敬爱师兄的。”血煞君主一手搭上韩修肩膀,一声声师兄唤着,一副与韩修交情甚笃的模样。 君绯然哪肯相信?当即上前挥开血煞君主的手,怒目而视。 “你对他的恶意,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不要妄想骗过我!” “还有,他是我师兄,不是你的!” 君绯然第一句话还算正常,第二句就多少带了点醋味。 血煞君主听完也没有丝毫恼意,而是用一种低眉顺眼的表情看向韩修,埋怨似的说:“师兄,你说句话啊。” 韩修知道血煞君主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还是被他这副模样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不能让君绯然与血煞君主的隔阂越来越大,于是还是得配合血煞君主。 “我并不是天机门的大师兄,我根本连人都不是。” 韩修夹在主身与副身之间,他谁也不能责怪,于是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是半血煞之身,一直都是,所以我是主动来血煞王宫的,因为我身为半血煞的秘密已经暴露,这里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怎么会是唯一?”君绯然大声反驳,完全不计较韩修那日咬他的事情。“你还可以跟我走啊,天涯海角,我们携手与共,你是半血煞也不要紧,我有的是血!所以师兄你……” “可我还是喜欢这里。”韩修打断君绯然的话,平静叙述自己的意愿。“你有的,血煞君主都有,而且更可靠,所以若必须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那我选择他。” 君绯然被彻底震撼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修。 “师兄,我们相处三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 韩修漠然摇了摇头,说:“可你就是他,不是吗?” “我虽然是他!可我敬你、爱你,但他对你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他在骗你,我感觉得到!” “可我相信他。”韩修继续平静陈述,但越是平静,越表示他心念坚定。 君绯然当即沉默了,看着韩修的眼里充满焦虑、无奈、甚至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 血煞君主适时补上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师兄就是这点特别好,他分得清主身和副身谁更可靠,当年不知我存在,退求其次选了你,如今知道我是更好地选择,自然就能轻松放下你。” 这话让君绯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双眼看向韩修。“我不信,师兄我不信他说的!” “不信没关系,你与我融合归一,自然知道我有没有说谎。”血煞君主乘胜追击道,虽然口吻一派悠然,但韩修知道他其实是图穷匕见了。 但君绯然注意力全在韩修身上,根本不愿搭理血煞君主。 韩修知道君绯然在等自己开口,于是只能默默在心底叹息,接着才抬起眼帘,缓缓坦白: “我早就知道你是被封印的血煞王族正统,所以我是刻意同你亲近,你可以自己回想,当初我们由疏到亲的过程,其实都是我刻意为之。” 韩修也是没办法了,因为主副身融合才能修复系统内的所有bug,所以哪怕君绯然不会自动消亡,他也是得促进主副身的融合。 当然这在君绯然的角度看,就好像韩修是站在血煞君主那边了,心里肯定会不好受的。 第30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2 韩修预想君绯然会气愤得扭头就跑,可是君绯然却执拗僵在原地,右手攥着剑柄,骨节都咔咔作响。 看他这样,韩修有点心虚,忍不住在意识里跟笋子吐槽:“孩子一看就气坏了,该不会想过来捅我一剑吧?” 笋子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小眉梢一上一下地拧巴着。【难说呢,咱现在也看不着男主的愤怒值,他们心里想什么,哪是咱区区人工智障能看出来的捏?】 笋子很有自知之明,实话实说也完全不在乎面子为何物。 韩修也没话说,只能小心观察和等待。 结果等了半晌,君绯然也不表态,也不离开,就跟个小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 最后还是血煞君主开口,傲慢而散漫地说:“你既然你来了,那就别走了,同我一起给师兄作伴,也很好。” 韩修:“……”好什么?你俩现在异体异心,还没达成融合默契,凑一块不把屋子掀了才怪。 心里吐槽,结果耳朵就听见君绯然说:“好。”他答应的好积极。 韩修默了,怀疑这小子一开始就打着赖下来不走的主意…… 血煞君主邀请君绯然一同陪伴韩修,却没有立刻让他也住进韩修的楼阁。 “你把小绯关到哪里了?” 当血煞君主送走君绯然,再回到楼阁上,韩修忍不住有些着急地问。 血煞君主笑着在桌边坐下,慵懒架着腿,倾身用一手支着桌面,手背轻抵着下颚侧边。 “我发现,你好像是真的喜欢他。”血煞君主哂笑道,沉淀绯色的眼眸盯着韩修,眼光流转间,莫名给人风情万种的错觉。 韩修回避他的视线,对这个问题拒不作答。 实在是不好回答,否认的话太牵强,承认的话又太尴尬,毕竟对着主身承认喜欢副身,那跟告白有什么区别?何况主身还恨着他,告白不是上赶着求羞辱吗? “不承认就是默认了。”血煞君主却自顾自下了定论,笑容灿烂得有些灼人。“你害羞了。”他又说道,这次是不给人辩驳的肯定口吻。 韩修只能提一口气,做好接下来被他奚落或嘲讽的准备。 可血煞君主却神态悠然地理了理衣摆,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模样。 然后他微笑说道:“放心吧,他是我副身,我自然是比你疼惜他。” “你疼惜他?”韩修感觉听了个笑话,“你折断他手的时候,倒没见你半点手软。” “爱之深,责之切,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血煞君主为自己狡辩,口吻别提多自在。 韩修简直想骂他不要脸,但是人在屋檐下,没有发脾气的资本。 看韩修无语得连看都懒得看他,血煞君主也不生气,而是一挥衣袖站起来,大度说:“罢了,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我晚上让他过来,你们好好叙旧。” “为何要到晚上?”韩修忍不住怀疑,莫名觉得不安。 血煞君主已走到门边,闻言负手回眸,脸上没有笑意,眼光冷酷非常。“都说爱之深责之切了,自然是又疼爱了一番,不让他养养,不好出来见人。” 韩修:“!……” 韩修僵硬目送血煞君主离去,心里不由为君绯然的处境担忧。 笋子这时弹出来,摇着小脑瓜直感叹:【本筒子服了,非要把话说的这么不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背着你拱了自己副身嘞。】 但韩修却顾不上笋子的吐槽了,因为他是真担心君绯然。 刚刚血煞君主的眼神太冷酷了,君绯然这一顿毒打必然不会轻。 于是接下来一个白天,韩修都坐立难安,脑中想的都是君绯然被打的断手断脚的惨状。 【放心啦宿主,你要相信男主的身体底子。】笋子怕韩修急坏了,贴心的安慰他。 但韩修还是愁的直叹气,“只要救治及时,普通人断手断脚也是能恢复的,可是谁都会疼啊,他们又没有痛感屏蔽。” 只有真的在乎,才会关心他疼不疼,而不是单纯的恢复没恢复。 于是这一个白天好难熬,但总算还是过去了。 但血煞君主不好说话,明明天都黑了也没立刻让君绯然过来,是等到临近子时,韩修才终于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师兄。”一声低唤随着开门声同时响起,是君绯然有些微弱的口吻。 韩修闻声猛地站起,差点就克制不住地冲了过去。 但他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默默看着君绯然过来。 君绯然乍一看好像没有大问题,但他脸色明显有些苍白,走路时脚步也明显不稳,但是执拗忍着,装的若无其事。 这逞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坐。” 韩修忍住上前扶住他的冲动,自己先坐下,然后伪装出平淡不在意的口吻说话。 他不能再跟君绯然走得太近,否则君绯然一根筋的性格,真会为了他去跟血煞君主拼命。 只要君绯然对他不是那么死心塌地,应该就可以跟血煞君主融合归一了。 毕竟系统任务的一切前提,是男主完整地活着,如果男主从此缺一半,那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师兄?”君绯然走到面前,不坐,乌黑明亮的眸子看着韩修,声音虚弱中透着小小的委屈。“你真的选他不选我?” 韩修低头不看他,不忍再重复之前那些伤人的话,只好含糊说:“不必再问,我的意思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君绯然一僵,似还是被重重打击。 韩修只从余光悄悄瞥一眼他反应,当即心里一抽,真想把他揽到怀里,温声安抚宽慰。 可是不行啊,那么做的话,这小子就会知道他是受血煞君主胁迫,会更不要命的跟血煞君主作对,最终除了更快消亡,没有一点好处。 相反等他跟血煞君主融合归一,就会知道他是今日冷漠,其实是为了不让他消失,还是会理解。 白天在等待君绯然的时候,笋子仔细分析了男主分身和融合的情形。 【主身与副身融合,其实更像一个人原本为一个抉择摇摆,但最终做出选择的过程,并不会像某些玄幻剧里那样,一会这个人格,一会那个人格的。那种是精神分裂,是病,咱男主只是分身,没病。】 【所以你担心的,男主融合之后,左手想杀你,右手想保护你,然后两只手打起来的神经场面是不会出现的,最坏情况是小绯看到了前世的完整记忆,对你的好感会降低。】 【不过也不要紧啦,小绯看到前世记忆的同时,君主也能看到这一世你这三年的表现,然后说不定就冰释前嫌啦。】 通过笋子的仔细分析,韩修更坚定了促进男主主、副身融合的想法,因此在对待君绯然的分寸上,必须克制且谨慎。 韩修这么想着,抬头去看君绯然。 结果君绯然高大身影不知何时逼至近前,把他吓了一跳。 韩修本能想防御,以为君绯然是生大气了要跟他拼命,结果君绯然真是用拼命的架势扑过来,扑进他怀里,然后抱着他一块摔到地上。 韩修人在下面,本以为后背要吃痛,结果君绯然扑归扑,还记得伸手垫一下,让他安安稳稳地落地。 “师兄,你别想骗我,你就是故意在气我,你怕我得罪血煞君主,你怕我会死。” 韩修:“……” 听着君绯然趴在他颈窝里说话,韩修心中五味杂陈。 这小子,怎么能这么让人省心,又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韩修欣慰君绯然这么能理解和信任自己,却又头疼他能如此的信任和理解。 因为君绯然越理解他,那跟血煞君主不就更势同水火了吗? 不等韩修抽离出这复杂的情绪,君绯然已经翻身站起。 “我知道师兄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血煞君主谈,我一定要让他明白,你是一个多好的人。” 君绯然跑了,一阵风似的,韩修手忙脚乱站起来,发现人已经没影了。 虽然让君绯然说服君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君绯然这么冲过去也太莽了,多半又是挨一顿打。 “小绯,等等!”韩修连忙阻止,免得他做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结果韩修刚追出门,君绯然又忽然从门外进来。 和走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回来也是来势汹汹。 “你?” 韩修刚出口一个字,结果人就被君绯然抱住,接着对方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放肆的亲近突如其来,惊得韩修睁大了眼。 韩修懵了,直到对方稍微退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脚一副要出去跟人拼命的架势,后脚又杀了一个热情的回马枪,这谁反应得过来? “你,小绯你听我说,你不要去找君主,你……”韩修好不容易回神,艰难把之前的念头拼回来。 可是话没说完,君绯然却单手箍住他,推着他退回到屋里,然后另一手反关了门。 第31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3 韩修被推的踉跄后退,几次险些跌倒,直到最后腿被什么抵住,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摔。 “噗通——” 后背挨到柔软的被褥,头顶看到暗金色的床幔吊顶,韩修才发现自己是摔到哪儿了,不由一阵尴尬。 “小绯,你?” 他奋力挺起半身,想坐起来。 可刚半坐起来,君绯然又凑上来,将他给压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过于热情,让韩修忍不住的茫然。 “别闹,这里是血煞王宫,不是做这种事的地方。”尽管被这热情搅得有些意乱情迷,但韩修还是很快清醒,他一边沉声提醒,一边横肘去推君绯然。 “这里不合适,那哪里合适?师兄你告诉我,我们现在就去。”君绯然埋头在他颈窝里,像讨糖的孩子一样撒娇又淘气。 韩修忍不住蹙眉,想问他突然是怎么了,难道是做好准备去找血煞君主拼命,所以想决战前狂欢一次? 但接着他目光扫过君绯然手腕,瞳孔骤然一震。 “你不是小绯!”韩修几乎是在怒吼,猛然掀开压在身上的人。 君绯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发难,但被这一推也未反抗,而是顺势翻到旁边,大大方方地躺着,只是脸上故作难过,捂着心口说: “师兄下手好重,疼死我了。” 韩修却翻身站起,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别再演了,我知道你是血煞君主。” 韩修很生气,真生气了,他知道血煞君主不按常理出牌,但没想到堂堂君主如此不择手段,居然假扮君绯然来……来对他做这种事。 【虽然咱承认他是男主,但这行径也太不要脸了!】意识里,刚刚从屏蔽状态出来的笋子替韩修大骂。 打扮成君绯然模样的血煞君主这时才从床上坐起,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被揭穿他也没有坚持再伪装下去,而是托腮看着韩修,邪气笑着问:“怎么发现的?总不能是我的副身有问题,连亲都没亲过你吧?” 韩修:“……” 亲当然是亲过的,而且第一次亲吻还是韩修主动的,所以一开始韩修并未立刻察觉面前不是君绯然,而是等注意到对方手腕,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韩修不肯说,说出来的话,他怕血煞君主下次就会避开这个错,从而更加难以分辨。 “不说吗?”血煞君主挑眉问,伪装成黑色的双眸重新染上赤色。“那我再去把你在乎的小绯揍一顿。” 说完他站起来,一副言出必行的架势。 韩修急了,连忙挡在门前不准他去。“是银镯。” 为防君绯然沦为出气包,韩修只能坦言相告。 血煞君主微抬眉梢,抬起自己右手看了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养父母留下的银镯就一只,他分出副身的时候就留在了副身身上,而这次冒充副身来找韩修,也确实是忘了这个细节。 “好,下次再来找师兄时,我会记得戴上银镯的。”血煞君主肆无忌惮,把最不要脸的谋算大方说给韩修听。 韩修听完简直气炸,对血煞君主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堂堂血煞君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血煞君主微倾身,抵近韩修时的神情莫名显得暧昧多情。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 “上辈子你让我难受,这辈子我睚眦必报而已。” 韩修感觉有些窒息,强作平静问:“只是为了报复我,你拿自己的副身做筹码?有必要?” 血煞君主摇头冷笑,“无所谓啊。”他回答道,眼底赤色叫人看的胆寒。“反正是不听话的副身,只要不打死,对我都没有任何损害,不过你装什么心疼在意?” 他质问韩修,神色咄咄逼人。 “韩修,你不会告诉我,你对我的副身动真心了吧?” 第二次了,血煞君主追问韩修是不是真心喜欢君绯然。 前一次韩修含糊带过,没有正面回答,因为预料回答就是自取其辱。 可是这次又被问,韩修觉得血煞君主应该是真的在意这件事。 于是他略作犹豫,之后避开血煞君主的视线,把心一横,坦白道:“是,我喜欢他。” 话音落,胸口衣襟就被血煞君主一把揪了起来,猛扯到跟前。 韩修身高不及血煞君主,被扯得得稍微垫脚才能站稳。 他发现血煞君主特别爱揪他领子,身高落差真的很让人沮丧。 看血煞君主这反应是要发怒,韩修干脆把心横到底,不再逃避他的视线,反而直白迎上他的目光。 “我知道小绯是你副身,我说喜欢他无异于说喜欢你,所以你尽管嘲笑奚落,我就站在你面前听,一个字都不会落下。” 有些事情与其尴尬逃避,不如迎难直上,反而坦荡自在,会少许多难堪窘迫。 血煞君主近距离的瞪着韩修,眼底竟有一瞬的犹豫。 接着他松开了韩修,不知道在生什么气,松手时故意推了一把,然后背过身去,留个背影给韩修看。 “韩修,前世你不是这样的,而且前世也没有这一出……你到底又在算计什么?” 血煞君主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说什么羞辱奚落的话,而是只留下这样么一句,不知道是责怪还是疑惑的话。 笋子这时弹出来,有些激动。【哦豁哦豁,大进步啊,他已经开始把这一世的你和前世作比较,并且觉得你跟前世不同,这是好事啊!如果能看到仇恨值,数值绝对是下降了!】 韩修也有点意外,本来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结果对方说他跟前世不一样,这不等于夸他吗? 反转来的太突然,韩修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过不给他更多证实的机会,接下来连着半个月,血煞君主都未曾来看韩修。 当然君绯然也没来。 这让他又忍不住担心,怕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君绯然又沦为血煞君主的出气包。 于是连着半个月吃不下睡不着,韩修扶额直叹气。 【宿主,韩申那边发生了些事,你要看吗?】笋子忽然弹出来,神情犹豫地询问。 韩修都快把韩申给忘在脑后了,有气无力问:“他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上次还是通过韩申绑定的监控道具,知道韩申跟血煞君主暗中有往来,不过现在韩修自己都在血煞君主老巢里了,所以韩申再搞什么幺蛾子,其实都没太大影响。 【他得到了北州天机门的支持,又就近联合了南州,已经光明正大地回归了西州。】 知道韩申案底的只有西州天机门,但如果韩申能得到南州和北州的支持,那确实西州就拿他没办法。 不过怎么可能呢?一个几乎被西州天机门通缉的人,怎么可能反而被南北州接纳? “他是拿了男主光环吗?这么逆天?”韩修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笋子摊摊小手,说:【你别忘了他除了你,还有九个义子,早就分散在其他各州的天机门,都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韩修想起来了,自己是老六,上面还有五个义兄,下面还有三个义弟,虽然他们不是半血煞,但实力都是不弱的。 韩修想了想,还是想不通。“就算义子们出息,那也不至于让他东山再起啊,他当年害了多少孩子?天机门岂能容忍?” 【以前或许不能忍,但现在血煞君主重整血煞一族,对人族是前所未有的威胁,所以天机门需要韩申。】 韩修一楞,不能理解了:“韩申有什么被需要的?” 【让人实力猛增的黑科技啊。】笋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跟北州天机门坦白了,你这个成功案例摆在那儿,而北州一向不是什么正派作风,双方当场就狼狈为奸了。】 韩修都气笑了,说:“是北州天机门能干出来的事。” 北州天机门作风恶劣,内部腐败倾轧,北州百姓民不聊生,他们早不是什么维护百姓的正义宗门,与韩申这种人,真是一拍即合。 “行吧,随他们闹去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天机门大师兄了,我是天机门的叛徒。”韩修托腮自嘲,一副标准的摆烂气质。 然而笋子挠挠头,有些犹豫地说:【可是韩申这次归来,目的是攻打血煞王宫——救你。】 第31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4 听了笋子的话,韩修起先还不大相信,结果他连接了监控道具,直观去看韩申正在做的事情,发现笋子一点不夸张,韩申真的是在策划救他。 当然韩申对外是打着剿灭血煞的伟光正旗号,就只对自己最得力的几个心腹干将交代了这个真实目的,并针对这个目的做了严密计划。 退出监控模式后,韩修都懵了,不明白韩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是觉得我还有重大价值?所以不肯放手?”韩修忍不住皱眉,用不理解的口吻反问。 笋子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做出跟韩修一样沉思又不解的表情。 【以系统对韩申两世的数据分析来看,他是控制欲很强的人,尤其十个义子当中,对你花费精力最多、期望最大,不想过去多年心血白费而来救你,也可以理解。】 “那他不考虑‘成本’的吗?”韩修仍是不能理解,“我已经身败名裂,坐实天机门叛徒的罪名了,就算他把我救回去,我也没有供他利用的价值了吧?” 韩修的分析完全理智和清醒,末了自嘲一笑,说:“总不能他父爱觉醒,忽然觉得对不起我了,所以来救我?” 【数据显示,韩申是绝对理性思维,他可不是什么会被感情左右理性的人。】 笋子摇着小脑瓜,坚定否定这种可能。 【鉴于他与北州的合作,是以人族转化血煞的技术为前提的,系统分析,他要救的其实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作为唯一成功案例的样品数据。】 韩申当年残害了数不清的孩子,但韩修是唯一活下来的,可见成功率之低,根本没那么好复现。 而韩修作为唯一的成功样品,对韩申的意义肯定十分不同。 韩修不由回忆起自己作为样品,跟其他孩子一起被韩申折磨的记忆,虽然那些事情都只以记忆的形式存在于脑中,但只要稍微回想,那些惨烈经过就会山呼海啸一样冲击意识。 “疯了,他该不会想把我抓回去,再重头研究一遍吧?”韩修忍不住地攥拳,光是想象一下就遍体生寒。 笋子皱着眉毛,小声无奈认同:【宿主,这确实是最符合他当下行为逻辑的原因了。】 “好吧,这么一对比,血煞君主都能算个好人了。”韩修苦笑一声,无力地抬手扶住额头。“之前我留在血煞王宫是逼不得已,但是现在,君主放我走我都不敢走了。”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韩修对血煞君主十分抵触,但现在尴尬了,得厚着脸皮等君主庇护他了。 【没事,君主肯定不会放你走,只要他不知道这事,咱就不用尴尬。】笋子充当暖心宝,积极给自家宿主打气。 韩修觉得很有道理,一切心理负担顿时清零了。 不过世间事,多半是天不遂人愿的。 就韩修个人感觉而言,天不遂人愿的几率尤其大,大到什么程度?大到明显都超出理解范畴的程度! “这是哪儿?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怎么回事,韩修觉得自己只是正常的眨了眨眼,忽然眼前景物就完全变了样。 他已不在血煞王宫的阁楼上,周围昏暗嶙峋,竟似乎是某处山洞。 “瞬移吗?我终于觉醒这个能力了?”他有些激动地想,低头看自己双手。 但马上又清醒过来,深知此事不可能。 “我只是个半血煞,根本不可能像血煞王族那样拥有特殊能力。” 于是他凝神在意识里呼叫系统。 “笋子,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然而他呼叫笋子,意识中却毫无回应,空荡荡的,好像他的意识从未绑定过任务系统。 “笋子?笋子?”韩修急了,手指按着太阳穴,不断呼唤笋子。 但是都无回应,简直就好像回到【鲛皇】副本时,笋子被关小黑屋的那段日子一样。 “难道是因为这个副本bug太多,导致系统又被关禁闭了?”韩修心一下拎了起来,紧张到耳膜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这时,山洞尽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却一直也不来,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声音清幽缥缈,而且初听十分陌生。 韩修怔了一下,才猛然记起这个接触不多的声音的主人。 “天阙?!”韩修震惊呼出了声音主人的名字。 然后韩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山洞是西州天机门后山的山洞,就在他经常跟君绯然私会的山崖下面不远。 而当初他把天阙救出来后,就把天阙安置在了这里。 这时韩修双眼已经适应了突来的黑暗,终于看清了靠坐在山洞深处的天阙。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不走?”他小心走到天阙身边,半蹲下,查看天阙周身的情况。 天阙和上次见面时几乎一样,浑身的伤口好像完全没有愈合,样子也十分虚弱。 “不是说三五天就会好吗?怎么还是这样?” 看着天阙身上错落重叠的伤口,每道伤口因为无血可流而泛着残忍的粉白,韩修忍不住有些心疼。 天阙太可怜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沦为韩申的试验品,之后又被叶氏三渣擒获,没人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残忍虐待。 韩修心疼天阙身上伤口,可天阙却丝毫不在意。 他伸出两只冰凉纤细的手,把韩修的脸捧起来。 “我在等你啊。”天阙认真地说。 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眼睛交杂着失望与期望的微光。 “韩修,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期待了,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韩修被问的有些愧疚,低声解释:“对不起,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实在是顾不上天阙,而且他以为天阙应该也不至于依赖他,还以为天阙早就离开山洞了。 “我想要你。”天阙垂着眼帘,忽然低低地说。 韩修错愕,接着反应过来:“你是想要我的血吧?” 他自己也是半血煞,太懂那种感觉了,虽然此前天阙自称只要睡觉就能恢复,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行,还是得要血。 正好此时韩修状态充足,匀一些给天阙不会有大问题。 于是韩修撩起袖子,将手臂递到天阙面前。“来吧,不过不能太多,因为我也挺弱的。”他苦笑着对天阙说,有种想做好事却只能做一半的尴尬。 天阙缓缓靠近,面孔微微贴着韩修带着温暖的手臂皮肤。 然后他抬起眼帘,双眸深深注视着韩修的眼睛,说:“你是喝着我的血长大的,你血管里都是我的味道。” 这是事实。 尽管从来不是韩修本人的意愿,但事实不容辩驳,韩修心头还是狠狠一震,十分不安。 “对不起……”韩修垂眸,不敢直视天阙的脸。 “没关系,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天阙伸手抱住韩修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地说。 韩修没想到他这么大度,有些感激和释然。 但是接着他面色一凛,周身都忍不住战栗。 “你!” 刺痛突如其来,韩修痛的微眯起了眼,呼吸都屏住了。 天阙埋在他颈窝里,这一口咬得深极了,简直好像能突破躯壳血肉,直扎入灵魂层面。 第31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5 怪异的是,韩修并未感到那种血液被抽取出去的虚无感,反而觉得有什么顺着伤口涌了进来。 韩修抬手攥住天阙后背的衣服,想把他拉开,可是双手却在战栗,无法凝聚力量。 “天阙……你在做什么?” 无法形容的感觉,只知道那不是痛。 天旋地转,五彩斑斓,眼前由昏暗变得漆黑,又从漆黑变得鲜红……整个身体,整个世界,仿佛都发生了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后当韩修的眼前重新清明起来,他错愕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 然后更错愕的是,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血煞王宫的阁楼。 他是躺在阁楼的地板上,头顶是阁楼精美的屋顶。 不是山洞,不是岩壁,身边也没有天阙。 【宿主?宿主你怎么了呀?你别吓我啊!】 笋子的声音在意识里不停的弹出,又急又慌的样子。 韩修继续迷茫了几秒,然后猛地从地上坐起来,手赶紧去摸颈侧,那被天阙咬入的地方。 但是,没摸到伤口,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大白天的做梦了?” 看着窗外的天色,韩修忍不住睁大眼自问。 笋子这时急吼吼地跳出来,说:【你刚刚怎么了啊?简直跟突发恶疾了一样!】 韩修自己也莫名,连忙问笋子:“我刚刚怎么了?” 【你刚刚坐着好好地,一点征兆也没有,突然就倒下了,系统完全检测不到你的意识,简直好像死了一样!】 “啊?”这把韩修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是肉体意义上的死,你的健康数据是完全正常的,但是你的意识不见了,就好像意识已经解除绑定,系统也联系不到你!】 手还捂着颈侧,韩修听完睁大了眼睛,想起在山洞时也联系不到笋子的情形。 “刚刚那种情形,持续了多久?”韩修强迫自己冷静,并尝试整理情况。 笋子回答:【时间倒不是很久,几十秒的样子,不过你的状态很吓人啊,先只是好像昏迷,但接着忽然发抖,还……还……】 笋子说一半忽然有点支支吾吾,好像后面要说的话不大好说出口。 “还怎么了?”韩修追问。 【我不好说,还是你自己看吧。】笋子摊摊小手,给韩修扔过来一小段视频数据。 作为系统,即使宿主昏迷,它也可以记录权限范围内的实景。 于是韩修就看到了自己昏迷后的样子。 前几秒还算正常,就是突然倒下了。 但是后面开始就不对劲了,当然不是画面不对劲,而是声音不对劲。 等韩修红着脸看完自己昏迷时的视频,笋子忍不住问:【宿主,你昏迷的时候到底梦见什么了?难道是跟男主那啥了?】 “不是。”韩修扶额,同时回想“梦里”的情景。 显然是天阙咬他那一口造成的影响,他当时只觉得咬得特别深,却并不觉得痛,同时感觉有什么反灌了进来。 那种感觉不好形容,但带来的刺激又实在过于深刻。 而且虽然是梦境,但是一切都太真实了。 另外大白天的,突然睡过去也很不正常。 “重新检测我的身体数据。”韩修果断下达指令。 笋子在他昏迷时就已经检测过了,确定他身体没事,不过韩修说要重新检测,笋子立刻就执行了。 只是一边检测,一边忍不住问:【宿主你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韩修坐回桌边,深深呼了口气,身子半倚在桌上,手掌撑着额头。“身体没有不舒服,但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有种来自灵魂层面的疲惫感。 这时笋子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呼:【血煞!】 韩修被他惊了一下,本就有点混沌的脑袋感觉更沉了。“什么血煞?” 【宿主!你的种族属性变了!以前是半人半血煞,但现在你是血煞!纯血煞!】 韩修:“……” 说不出话,但感觉世界变得很荒谬。 “重新检测一遍。”韩修克制住所有蜂拥而来的情绪,对笋子再次下达指令。 笋子照做了,然后得出更明确的结果:【宿主,你现在真的是血煞了,纯血煞,而且系统判定是正统王族血煞!】 韩修:“……” 两次说不出话了,但韩修的沉默可谓震耳欲聋。 这时笋子又发现了更不可思议的现象,连连提醒:【宿主你快去照镜子,你的眼睛也变了!】 房间里有镜子,韩修过去拿起,在窗前照自己的脸。 果然变了,原本乌黑的瞳孔,现在已经变得和血煞君主一样,在深处有如同血色沉淀一般的绯红。 “哐!”韩修把镜子反扣在桌案上,两手撑着案台,思绪一片混乱。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可思议地回想。 “我昏迷的时候看见了天阙,他还和当初分别时完全一样,他说他一直在等我,还说我是喝他的血长大的……然后他说他想要我,接着就咬了我……” 韩修把昏迷时自我意识所见的情况说给了笋子听,并且已经不再说那是梦境。 那肯定是真实发生的,否则解释不了他从半血煞变成纯血煞的诡异情况。 笋子听完开始进行数据比对分析。 【在其他世界里,类似血煞这种设定确实有交换血液完成转化的情形,但在本世界背景里,这是初始设定,是第一任血煞君主才有的特权,除他之外,就连男主也无法做到这件事了。】 听了笋子的数据分析,韩修眸光变得复杂。“男主都做不到的事情,韩申却已经做到了一半。” 韩申能把人族变成半血煞,这原本像是单纯的反派设定,但是现在回想,这根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bug。 但是如果从天阙的身份开始追本溯源,那么这个bug似乎就是合理的。 笋子这时也睁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 【难不成……天阙是第一任血煞君主?】 血煞王族的正统血脉不多,几乎每一位都有明确记载。 但是毕竟年代久远,越往前,那些存在过的血煞君主的结局就越难考证。 “第一任血煞君主的能力,世界背景资料里有给吗?”韩修沉声问。 笋子回答:【除了近代的几位有明确记载,早期的几位都只有一句话总结:湮灭于人类与血煞争斗的烈火之中……至于他们的能力,连死活都没明确给,血煞能力就更没有了。】 韩修就知道会这样,不由得再次以手扶额。 “所以刚刚我突然意识抽离,是天阙的某种能力……但这是什么能力?抓取灵魂吗?也不对,我的身体状态是切实改变了,不对啊……” 韩修知道血煞副本复杂,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将情报分析下来,感觉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宿主,要不天阙的事缓缓,你先考虑怎么隐藏自身变化吧,你这个眼睛,要是被血煞君主看见,恐怕要翻天。】 他莫名其妙成了正统的王族至尊血脉,这对血煞君主无疑是统治地位的威胁。 以血煞君主对他的警惕和不信任,搞不好当场就要灭了这个威胁。 “就知道一关比一关难过。” 韩修长叹一声,然后努力调整心态。 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能慌,得稳住。 然后他想起血煞君主就可以完美隐藏血煞特征,伪装成还未觉醒为血煞的君绯然接近他,那么按道理,他应该也可以做到这种伪装。 想着,他重新拿起镜子,看镜子里自己泛着绯红的眼睛。 然后缓慢地,这种绯红就在他自己的注视下消退下去,顺利恢复到人族那种乌黑的颜色。 第31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6 【哇奥,宿主厉害!这么快就能控制全身的纯血煞身体了。】笋子忍不住惊叹。 “这不难,只是一些基本的控制。”韩修放下镜子,面沉如水。“不能让血煞君主发现这件事,否则事情就严重了。” 本来血煞君主就对他极其不信任,这才刚刚有了一点好转的趋势,如果这时候爆出他也是血煞王族血脉,天知道血煞君主会怎么想。 说不定直接就怀疑韩修是早有预谋,毕竟韩申是提出过要让韩修夺取君主血统、取而代之的计划的。 【宿主,检测到你已经觉醒王族血脉的特殊能力!】笋子忽然有些激动地弹出提示。 这算是变成纯血煞后,难得值得期待一下的事情了。 韩修于是问:“是我之前就盼着的瞬移能力吗?” 【额,不是。】笋子已经检测出韩修的能力,忍不住挠挠头,感觉很无语。【你的能力很特别,放在整个血煞王族史上,都是相当炸裂的了。】 韩修听到这儿就感觉要幻灭了,但忍着没有插话,等笋子继续说。 【你的能力是转化,通过接触,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一切液体转化为血煞所需的血液。】 韩修沉默。 有了这能力,以后他要是在血煞族里站稳脚跟,很难不被封一个“行走的粮仓”之类的称号吧。 “也挺好。”怔愣片刻后,韩修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出来。“大概是之前被韩申以血煞精元控制太久,所以一觉醒王族能力,直接就奔着解决口粮危机去了。” 【倒也是,至少以后不用因为口粮被人卡脖子了。】笋子也点点自己的小脑瓜,感觉还是觉醒了个挺不错的能力。 【哦对了,除了这个特殊能力,你的战斗力也有很大提升嗷。】笋子喜气洋洋说道。 提起这个韩修就来精神了,满怀期待问:“打得过血煞君主吗?” 【血煞】副本的武力值还是很重要的,虽然血煞君主也不像什么能单纯打服的主,但是如果能打得过,至少在他面前的话语权能大一点。 对于韩修这个充满期待的问题,笋子通过数据对比后的结论是:【有一战之力。】 血煞君主毕竟是位面之霸,虽然还没正式摧毁四大天机门,但他毕竟是重生回来的,心态和经验都已经是天花板级别了,再加上初始配置就不低,成为真正的位面之霸也只是一些形式上的欠缺罢了。 所以跟这样的血煞君主能有一战之力,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那碾压韩申应该没问题了吧?” 笋子直接举起了大拇指,高兴说:【那没问题的宿主,除非老变态开挂,否则都不可能是此刻你的对手。】 “那就好。”韩修顿时心安不少。 毕竟对待男主时总要顾着任务,就算真能秒杀男主,他也得收着力,不然真把男主打出个好歹,到头来最遭殃的还是他自己。 但是面对韩申,那是完全没必要客气了。 所以他都想好了,要是韩申真能杀穿血煞王宫的防御,闯到他面前要来带他走,他就怼脸让韩申体会体会真正的“父慈子孝”,也算为幼年的自己,还有那些枉死的孩子报仇。 入夜时分,韩修已经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血煞气息,只要不暴露血气,他已转化为纯血煞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 只是这边刚放松一些,那边血煞君主忽然派人传话,约他出来看风景。 “大晚上看风景,这理由像话吗?” 跟着侍从去的时候,韩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小脑瓜认同地狂点。【不像话啊,所以这个坏东西肯定又要整什么花活儿了。】 自从上次君主伪装君绯然轻薄韩修,笋子就习惯叫他坏东西了。 最终韩修跟着侍从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和小路,竟到了一处清凉的山泉边。 如今天气刚入夏,虽还没有太炎热,但是这样的清凉山泉,着实也是令人感到一阵清爽。 “师兄,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透着一种心急和焦灼的情绪,同时有水声哗哗,像是对方说话的同时从水里猛站起了身。 韩修循声望去,就见君绯然赤膊站在泉水另一边,浑身湿漉漉,只在腰上裹着浴袍,正有些急切又有些踉跄地朝他走来。 “小绯?”韩修虽然也心系君绯然,但是被君主骗怕了,这时竟不敢轻易相信他真是君绯然。 然后不等这个君绯然回答,另一边又传来一道水声,接着一个相同的身影才慢慢扶着池边走过来,虚弱说:“师兄!我才是小绯!” 一个泉水池,两个君绯然,一模一样的长相和声音,手腕上也都戴着银镯。 乍一看根本无从分辨。 不过后出来的这个除了虚弱,肩上还多披了一条浴巾,把自己包的严实,相比之下更有普通少年人的青涩。 韩修于是没理会第一个,跳下水走向第二个君绯然。 “你怎么样?伤的很重吗?”他伸手扶住君绯然,十分担忧地问。 “我没事。”君绯然倔强地回答,但是身子却往前一跌。 韩修连忙双手接住,免得他栽进水里。 结果君绯然高大身躯靠进他怀里,双手却极不老实地一搂,故意把韩修往水里扑倒。 韩修察觉到异常已经反应不及,嘴唇一凉,已经被放肆吻住,接着直接倒入水中。 “哗啦啦”一阵扑腾,韩修费了好一翻力才从水中爬起来。 爬起来后,便听到一阵张扬放肆的笑声,那吻了他的君绯然忽然不虚弱了,还把披在肩上的浴巾一扔,炫耀什么似的,故意露出宽阔的胸膛。 韩修站在水中,已然明白这个虚弱青涩的君绯然又是血煞君主刻意假扮的。 真是好深的心机,也好会拿捏人心。 韩修站在水中,当真被这不择手段的君主气的脑子嗡嗡。 但眼下顾不上找他算账,而是立刻回头看被晾在一边的真正的君绯然。 “师兄,你没事吧?” 明明是第一个呼唤韩修,却被晾在一边,还目睹了君主偷袭亲吻了师兄的场面,君绯然此刻虽然表情平静,甚至还努力挤出微笑。 但是那笑容看起来苍白无比,简直像要碎了一样。 第31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7 “哈哈哈……”血煞君主张扬的笑声还在持续,听起来就十分欠揍。 韩修有些愧疚地回了君绯然一个微笑,希望他别多想。 然后又回头看向血煞君主,眼神冷肃。“堂堂君主,总玩这种把戏,未免落了下乘。” 血煞君主笑容丝毫不减,边悠然走向池边,边朗声回答:“是你认错了人,我副身大度,他又没有怪你,你恼什么?” 血煞君主擅长唇枪舌剑,几句话颠倒是非,倒好像错的是韩修,他全然无辜且慷慨。 说完还大喇喇靠着池壁坐下,轻松惬意地拿起池边的酒杯,开始自斟自酌,伪装成乌黑的眸子愉悦扫向这边,一副要趁着有热闹看好下酒的模样。 君绯然这时已走到韩修身边,为他挡住血煞君主的视线,同时沉着脸色反驳: “不准你这么说师兄,明明是你卑鄙!” “呵呵~”血煞君主干笑两声,就差把鄙视二字写在脸上。 “卑鄙总好过不长脑子,你这么护着他,坚信与他之间有比金坚的情义,但是事实上,那情义根本就从未存在,否则他怎会看不到?怎会分不清?” 君主一番诛心之言,看似是针对君绯然,但真正打的是韩修的脸。 【宿主,别听他的诡辩,他们主副身的关系,本来就是一个人,你分不清才是正常的。】笋子听不下去了,弹出来开导韩修。 韩修对他露出个苦苦的微笑,点点头表示有被安慰到。 “师兄,你不要理他的话。”君绯然也感受到了韩修低落的情绪,于是也回头宽慰。 韩修于是对他也只能苦涩一笑,点头表示有被安慰到。 君绯然知道他是强撑,顿时气自己无能为力,更气血煞君主不择手段。 “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再为难师兄!”他愤怒地挥拳一砸水面,冲血煞君主低吼。 君主还在悠然地喝着小酒,眼皮都不抬一下,说:“不想我为难师兄,你就乖乖与我合二为一,如今人族进攻不断,我也不想总因你这不争气的副身而分心。” 君绯然不回答,只倔强抿着嘴唇瞪血煞君主。 “大不了我给你保证,归一后我绝不杀韩修,这样你总能放心吧?” 像是谈条件,血煞君主第一次做出一些看似退让的保证。 但君绯然听完更恼火了,驳斥:“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师兄,让他活着,但活得生不如死才是你的目的!” “喀啦”一声,血煞君主手里的酒杯被捏碎了,而他脸上佯装出来的惬意也随之破裂,变得阴沉冷厉。 然后哗的一声,君主已瞬间从池边到了君绯然面前。 一个主身一个副身,一个君主一个乡下穷小子,一个活了两辈子一个才刚二十岁,心境差异如此之大的两人,就这么在水池里大打出手。 虽然从实力来说,尚未完成至尊血觉醒的君绯然绝不是君主的对手,但君主也不可能真对副身下杀手,所以明明实力悬殊,却打的有来有回。 韩修在一旁站着旁观,被泼天的水花溅得睁不开眼。 索性他干脆不看了,叹口气,默默走回水池边,坐在池边的石头上自闭。 【宿主,你不阻止一下吗?】笋子忍不住问。 韩修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让他们打吧,反正又打不死,而且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万一又认错了更尴尬。” 【倒也是。】笋子忍不住有点赞同,但是又有点担心。【不过这样会不会影响君绯然对你的深情值啊?万一他真觉得你不在乎他?】 韩修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不经意的字眼给点醒了。“我算是明白了,血煞君主代表的是仇恨值,君绯然代表的是深情值。” 笋子一愣,惊呼:【嗷,好像还真是!】 “所以我单方面刷谁的值都没用,必须他俩合二为一,或者突然有了共同目标,事情才有转机。” 【合二为一暂时不大可能,君绯然深情值肯定爆表,你之前故意伤他都不管用,所以要他低头跟君主融合,那根本没可能。】笋子分析道。 于是韩修只能选择第二条路:“那只能给他们找一个共同目标了。” 【他俩能有什么共同目标啊?这俩货完全就是二极管的两端好吧?】 “有的。”韩修淡然而笃定回答,有种视死如归的坦然。“他们俩都怕我死。” 【啊这?】笋子大眼睛一下子睁大,似乎已经预感到韩修要走什么险招。【宿主你不会又想自杀吧?】 韩修摇摇头:“当然不是,自杀是我自己找死,只会激怒君主。” 【那你不会是要?】笋子笑不出来了,确定自家宿主是真要玩一把大的。 接着就听韩修淡然道:“韩申什么时候才能潜入进来?实在不行我们就帮他一把。” 笋子:【……】 这时君主和君绯然的水仗也打的告一段落了,其中一个已经走向韩修,另一个还在水里有些狼狈地扑腾。 “师兄。”走到韩修面前的人低声呼唤。 韩修麻木看他一眼,视线又马上移开。“十分抱歉,我分不清你们谁是谁,所以就不多说话了。” 如果男主懂现代流行网络用语,就会惊讶知道师兄现在这状态是开始“摆烂”了。 不是韩修不想支棱起来,而是君主心眼子太多了,主副身也着实难分,除了摆烂实在没有办法。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按道理,君绯然是不可能占上风把君主按进水里,自己先一步来到韩修身边的。 但是君主蔫儿坏,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让君绯然赢,然后自己装柔弱跌在水里等韩修去扶。 毕竟一开始故作青涩,拿浴巾包裹严实这种小细节他都能伪装。 “哈,所以你是宁可放着君绯然的死活不管,也不想认错人而失了脸面。”面前人冷笑嘲讽,他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血煞君主上岸,与韩修并肩而坐,还故意与韩修挨在一起。 韩修知道自己躲也躲不开,于是坐着岿然不动,任他靠着自己。 “我那副身为你出生入死,到头来,他的安危在你心里还不如虚伪的面子重要,韩修,你当真是无情无义。” 血煞君主盯着韩修侧脸,一边挖苦,一边故意用肩膀撞韩修一下。 这个小动作有些顽劣,但也彰显君主此刻心情不错。 大概确认韩修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是让他感到称心的事情,毕竟这样一来,就能让君绯然死心了。 韩修被撞的轻晃一下,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慢悠悠又坐正了,面无表情地扯扯衣摆褶皱,才淡淡道: “是,我对君绯然从来就没有过情义。” 韩修坦然道,然后转头,目光与君主正面硬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君主陛下,你终于抓到我的把柄了,是不是很开心?那别耽搁,赶紧去同君绯然告发。” 血煞君主:“……”一直没在口头上吃过亏,这时猛一下被噎了个大的。 不能怨韩修要怼脸嘲讽,实在是僵局中踯躅太久。 如今终于明确方向,韩修已无所畏惧,彻底开摆就是这样了。 第31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8 韩修脸上毫无畏怯,眼里没有半分的忌惮与退让,以一声尊敬的陛下,把血煞君主怼得半天说不出话。 君主赤色眸子深深凝视韩修带着浅淡笑意的俊美面庞,忽然又感觉自己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傲然,恣意,仿佛能从骨子里散发出夺目的神采。 这和前世印象完全不同,和此世印象也不一样。 前世的韩修也傲,但那是一种令人不悦的清冷孤高,似乎随时都端着架子,在装腔,在作态,总之时刻都仿佛隔着距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当年尚未重生的君主还曾被这种傲然吸引,觉得那是强者固有的姿态,甚至疯狂为之心动和喜欢。 但也是前世,在遭遇韩修恩将仇报的陷害后,君主就对自己的喜欢嗤之以鼻,甚至想回到过去,狠狠将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一掌扇飞。 是多低级的眼光,才会喜欢上一个时刻端着姿态的伪君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重生归来,看到副身不仅重蹈前世覆辙,而且对韩修比前世还要死心塌地后,会如此愤怒的原因。 他的一切愤怒,都源自对少年时期的自己的厌恶。 固然强者都有傲气,但由内而外的傲然气魄,和故作姿态的冷傲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厌恶自己前世有眼无珠,明明韩修全身上下除了脸,没有分毫可取之处,自己竟仰慕的不可救药。 所以重来一世,他下决心摒弃前世情感,发誓再为韩修动分毫真心,他就是猪。 但是此刻,血煞君主又有点动摇了。 骨子里的气魄是伪装不出来的,那不同于前世伪装出来的疏冷,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坦荡风华。 甚至即使韩修刚刚说的话十分无礼,但是,气不起来,甚至觉得这样的韩修非常的……悦目。 不愿承认心底仍有那股保留在灵魂层面的爱慕,血煞君主只承认韩修长得好看。 对,一定是色令智昏,才会又对这人有了心弦为之拨动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动摇,血煞君主当即沉了脸色。 然后他又习惯性地伸手,想把韩修拎到眼前来好好瞧一瞧,看他是不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下作把戏。 他并不打算要给韩修武力上的教训,毕竟韩修区区半血煞之身,比不得他那抗造的副身,真要打起来,怕是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然而他手伸过去,以为能像前几次那样轻易拿捏韩修,却不料,伸出去的手立刻被钳制,韩修竟然还手! “不自量力。”血煞君主在心中嘲讽,并且觉得可笑。 此前韩修从未跟他动手过,还以为韩修早就认清差距,没想到他只是忍着,忍到这一刻才终于忍不住。 但是半血煞又怎会是血煞君主的对手?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其他,韩修在血煞君主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 带着血脉里的压制,血煞君主对韩修的轻视是骨子里的。 然后他肩膀就挨了重重一击,人被打的飞退十数步。 “你……”君主一瞬错愕,因为他感到韩修变强了,虽还不至于赢过他,但至少是有一战之力。 什么是一战之力?是虽然不能杀君主,但若是不计代价地决死一战,至少能换君主一身重伤。而在这基础上,若君主因不敢杀韩修而处处受制,那最终谁死谁活就很难定论了。 韩修淡淡收回手,不看君主,而是低头理理又皱得不像话的衣摆,俊秀眉宇微微皱着。 “你要真心想在武力上与我决出胜负,那我可以舍命相陪,但若只是恫吓教训之类的儿戏之举,那还是免了吧。” 理好了衣摆,韩修平静而笔直地站着,双眸直直看着君主,里面是一种生死无谓的坦然。 这样的眼神令君主一阵心惊,莫名想起前世,韩修在宗门前拔剑自刎的场面。 “你又在想什么?”君主眉峰压沉,沉声质问的同时又朝韩修逼近。 结果刚到面前,忽然腰上一凉。 “你?!”君主顿时错愕,脸色堪比活见了鬼。 韩修好不要脸,居然把他围在腰上的浴袍给扯走了! 血煞君主虽然活了两世,自诩最厌恶那些繁文缛节虚伪客套,但是在露天的泉水池被人扒裤子裸奔,这种没形象的事还是尴尬恼火到脸色绯红。 更可气的是,韩修不仅扒了,还以内力给震碎,让他连抢回来裹上的机会都没有。 “你给我等着!” 血煞君主气的咬牙,跳回水中给自己遮羞,切齿威胁韩修一句后,高声唤侍从给自己送衣服。 趁这个间隙,君绯然已经爬回了岸上,担忧冲向韩修。“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激怒他?” 君绯然急切握住韩修双手,担忧地小声问。 作为副身,他太知道自己主身是个什么睚眦必报的德行了,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故意不断地挑战君主,就是想把火力往自己身上引,让君主没有多余精力去为难韩修。 但是没想到,一向隐忍内敛的师兄,今夜却不肯再忍了。 “我没事。” 韩修将手从君绯然手中抽出,目光直视着他,神情是一种不同以往的柔和。 “你为我吃了许多苦,我却一直没有认真感谢过你,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吧。” 他反握住君绯然的手,运起轻功,在道旁树木上借力而起,两道身影转瞬就融入了黑暗里。 血煞君主眼看着他们走,先有些恼火,但想到他们其实逃不出王宫的封锁,于是又忍住了怒气,只更大声地呵斥侍从动作快些。 韩修带君绯然在一处僻静小路落地,这里空旷幽静,还能听到虫鸣蛙叫,倒算得一处可供欣赏的夜景。 “坐。” 韩修对君绯然说了一声,自己便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他态度轻松怡然,好像真是来聊天看景的,只是这就把君绯然急坏了,恨不得上手将他扛起来接着跑。 “师兄,趁他没追来,我带你杀出去!” 韩修将目光从深林草木间转回,微微仰头,温柔看着满脸焦急的君绯然。“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君绯然憋一口气在心中,非常想拒绝,但是对上韩修温柔的目光,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他于是屈一条腿半跪下来,仰头认真盯着韩修的脸。“师兄,你怎么了?” 此刻的师兄给他感觉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看得他越发不安。 第31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59 月色清朗皎洁,莹白的光倾泻在韩修身上,使他看起来越发的俊美动人。 “小绯,你始终不肯跟君主融合,是怕融合之后,自己会消失吗?”韩修右手轻轻托着君绯然俊朗的侧脸,以平和声音问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谈及这个问题,君绯然眼神里显出一瞬的躲闪意味。 “不是,我与他本就是一个人,我并不会消失。”君绯然垂低眼帘,很小声地回答。 见他对此并无芥蒂,韩修嘴角牵起安心的笑意。“那你倔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长时间与主身背离,你是真的会消失的。” “我不能跟他融合!”君绯然皱眉拒绝,眼帘猛抬起来,充满一种宁死不改的决意。 然后在韩修的注视之下,他眼里的决绝又缓慢退却,变成一种极不自信的惶然不安。 良久,“师兄,我害怕。” “告诉我,你在怕什么?”韩修轻声问他。 “我是怕……”君绯然提一口气,却是欲言又止。“对不起师兄,我不能说。” 他心里有结,藏着不敢对任何人说。 但韩修注视着他倔强又心虚的样子,渐渐的就有所感。 “你怕融合之后,会看到血煞君主心里的恨,你怕你会被这恨影响,从此也开始恨我——是这样吗?” 韩修声音淡然得像一缕青烟,却触得君绯然心口钝痛。 他一把抓住韩修贴在他脸颊上的手,难过地放在唇边亲吻。 “师兄,对不起,我没用,是我对你的感情不够坚定,所以我很没有自信……我怕我会在融合后,会屈服于那个仇恨你的自我。” 君绯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偶尔从血煞君主那边侵染过来的零星片段与恨意,他是能够真切感知到的。 但仅仅是那么零碎的一些东西,他就感觉自己有所动摇了。 是的,他当然是动摇过的。 曾经跟师兄争吵,曾经恶意地揣测师兄,甚至故意让师兄为难……那些都是他动摇过的证据。 虽然最终他都能悬崖勒马,没有真的做出过激的事,但是他也对自己彻底失去了自信。 所以他很惶恐,很害怕,担心自己接收完整的恨意之后,会守不住本心,会像君主一样恨师兄。 但是他怎么可以恨师兄呢? 如今师兄因他无能已经被君主害的身败名裂,人族也好,血煞族也好,哪边都不给师兄容身的角落,若是连自己也背离,那师兄就真的举世皆敌,再无后盾与庇护。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师兄孤立无援的情形,他就心疼得快要窒息。 所以他不融合,哪怕是掩耳盗铃,也要坚定拒绝君主那边的声音,要坚定地护着师兄。 “委屈你了。” 韩修感叹一声,另一手也抚上君绯然面颊,身体微前倾,双眸温柔注视君绯然的脸,眼里充满温柔的怅然。 “让你如此为难,师兄很羞愧。” 君绯然连忙摇头,急切地说:“不,师兄你不用羞愧,是我没用,不够坚定才会……” “你是欠了我什么吗?”韩修微笑着,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 君绯然被问懵了,茫然眨着眼睛。 “你看,你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你其实没必要为我如此牺牲。” 听着韩修循循善诱的口吻,君绯然澄澈的目光陡然激起波澜。“我愿意!”他像表决心一样地说。 但韩修打住他激动的情绪,柔声说:“如此郑重的感情,却是在被欺瞒之下产生的,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什么欺瞒?我没有欺瞒!”君绯然茫然地解释。 “是你欺瞒你自己——你不知道君主为什么恨我,君主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爱我,所以你的爱也好,你的恨也好,都是掺了假的。” 君绯然被他说的有些动摇,眼神惶然。 但马上他意识到师兄是怕他消失,所以在劝他融合,于是又摇头:“不行,万一最后融合后是恨意占了上风,那我……” “那就恨我。” 忽然出口的四个字,掷地有声。 君绯然怔怔地看着韩修,完全僵住了。 此时韩修已收起了温和与微笑,英俊面容裹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坚韧的平静。 “若你最终还是恨我,那就证明我应当被你恨,那样的恨,我认了,也甘心。” “不要,太冒险了,那对师兄来说太冒险了……”君绯然抿着唇摇头,为想象中韩修将要面临的绝境而心痛不已。 但他们的对话到此就被打断了。 一把利剑忽然从侧面刺出来,兵器冷厉无声,只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逼人的冷光,直取君绯然咽喉。 嗤的一声,利刃划破血肉之声刺耳,随即有浓烈血气在空气中弥漫。 “师兄!!!”君绯然惊得大叫一声,眼睁睁看韩修徒手握住了利刃,生生将剑锋逼停在他安全距离之外。 君绯然随即顿起反击,偷袭者被逼退。 但他顾不得乘胜追击,折返回来看韩修鲜血横流的手掌。 只是这一看,君绯然简直目眦欲裂:“师兄你的血?!” 韩修手心的血变黑了,并且这种黑色还顺着伤口往手臂之上蔓延。 偷袭者剑上有毒,是针对血煞一族最新研制的毒,哪怕君绯然是血煞至尊血脉,中了这种毒也会十分凶险。 “无碍。”韩修看了眼自己的手,只当寻常小伤忽略了。 而后他目光看向君绯然,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可是目光扫过君绯然周身,韩修眸子不由收紧——君绯然手臂竟也有了一条伤口,不深,但浅浅晕出的血色也在变黑。 韩修双手攥紧,对这道伤口十分焦心。 “修儿。”这时低沉呼唤自黑暗中传来,随即一身夜行衣的韩申走入二人视线内。 韩修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意外:“义父,您怎会在此?” “自然是来救你。”韩申神情威严冷肃,眉头皱着,开口便是严厉斥责。“离了为父督促,你果然只会懈怠退步,区区血煞王宫,你又未被拘押困锁,竟迟迟未能逃出,简直废物!” 韩申此刻恼怒异常,并非真是怪韩修无能,而是刚刚他一剑欲取君绯然性命,却见韩修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护。 他恼的是韩修对君绯然过分重视,不惜自伤也要保护的态度。 第31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0 韩修被训斥,脸上仍是平淡无波的,还如以往那般谦恭低头,向韩申认错:“义父息怒,我知错了。” 认了错,韩修才抬起头,对韩申伸出自己满是黑血的手,温顺道:“求义父解毒。” 韩申怒归怒,看见他满手黑血仍是眸色一紧,随即拿出一颗解药,扔给韩修。 这毒是他精心研制的,本不打算留解药,但考虑到自己和韩修都不是人族,于是为防万一还是随身备了解药。 看韩修接住了药,韩申不善目光转向君绯然,眼底有贪婪与杀意。 “把解药服下,机会难得,与我合力将这血煞王族擒获!相信为父,有了他的血,以后你就再也不必受半血煞之身的折磨。” 韩申剑指君绯然,后者却下意识看向韩修。 “师兄,你们……” 君绯然心里一阵惶然,连忙看向韩修。 结果他看向韩修,就正好对上韩修烟波一样的双眸。 只一个对视,却好像千山万水一样绵长。 君绯然心头触动,相信师兄必然不会答应韩申要求。 可是突然之间,韩修竟出手擒住他受伤的那条臂膀。 君绯然先是一惊,接着心中失望,痛苦,惆怅,各种情绪像积压的洪水一样溃堤。 可是看到韩修满是黑血的手掌,他又不忍剧烈反抗,恐让师兄伤处更痛。 结果一粒药丸被塞入他口中,接着又被韩修在背上轻击一下,迫使他将药丸咽下去。 君绯然一下子愣住,然后在韩申震怒的呵斥中明白过来,韩修是把那颗解毒的药丸让给了他。 “师兄!”君绯然焦急惊呼,无措视线看着韩修。“你怎么可以把解药给我?你怎么办?!” 韩修却不回答,反而将他往泉水池的方向推了一把,漠然道:“快走,我义父从不孤身行动,他必然还带了大批精锐,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说完他正面迎着韩申,直视对方已震怒得如同雷暴前夕的可怖面目。 “修儿,你果然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乖巧恭顺的好孩子了。”韩申怒极反笑,讽刺的话语字字在齿间碾磨。 韩修笔直地站在韩申与君绯然之间,右手的血仍在疯狂地流,同时因为毒素蔓延,整只手背都显出不祥的黑色。 但韩修对此似乎无感,以平静眸光与韩申对视。 “义父,我一生都在受你操控,唯有与君绯然有关之事,我实在不能听你安排。” 韩申料到他会这样回应,握剑的手臂都气的瑟瑟在抖。 他忍住滔天狂怒,沉声质问:“你难道不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我是想帮你彻底摆脱半血煞之身的折磨!” 韩修面露无畏浅笑,对韩申摇头:“不必了。” 韩修无所谓的态度令韩申眼神显出巨大疑惑,他当然想象不到韩修已然摆脱了半血煞的桎梏,只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君绯然才这样决定。 怒气越发汹涌,却越是压抑克制,最后缓缓问道:“为什么?” 问完像是怕听到什么不可接受的答案,于是又威胁一般补充一句:“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为了那可笑又下贱的情爱!” 人都有七情六欲,情爱也并不下贱可笑。 韩申是无处迁怒,于是将一切归罪到情爱。 韩修无意与他辩驳,干脆沉默,仿佛无声在默认。 这般反应,令韩申胸膛剧烈起伏数次,最终发出怒喝: “混账!愚蠢!废物!” 韩申再也忍不住胸中暴怒,一掌拍碎身旁一棵大树,同时连骂三声,怒意简直像要化作实质,要变成恶兽将面前这不知好歹的义子生吞活剥。 同时间,埋伏在后方的韩申心腹也赶到,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韩修看到这般形势,于是又回头看君绯然,却见对方还杵在原地,眼中一时无奈又萧索。 “听话,走啊。”韩修对君绯然劝道。 “为何要走?这里是我血煞王宫,又不是人族天机门。” 一道气势恢宏的声音打破局面,随即血煞君主踏着夜色威严而至。 君主换了衣裳,便是一身威严尊贵的玄色长袍,不疾不徐地出现在韩申等入侵者面前,气势十分的逼人。 其实在当下这个季节,他穿的过于庄重了,很有可能是之前被韩修害的裸奔,心态有点破防,非得穿成这样才有安全感。 不过这么一身对上韩申倒是歪打正着,否则堂堂一族至尊,围着条浴巾就出来,也是十分不得体的事。 “四王将听令,围住这群大胆鼠辈,一个不留。” 君主一挥手,毫不迟疑地决定大开杀戒。 韩修对君主的风格其实有些服气,尤其他身后实力逆天的四夜王将,感觉就像主角出场必备的bgm一样,只要时机需要,他们就会像特效一样出现,专注为主角拉风造势。 韩修心中这般想着,忽然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垮下去,接着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然后他双腿竟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摇摇欲坠。 君主与君绯然同时闪身而至,一左一右地接住他。 “怎么回事?” 看着韩修惨白面色,君主抬眸质问君绯然。 “韩申剑上有毒,师兄为救我受伤了,还把韩申给的解药给了我……”君绯然愧疚心痛,说话时几乎咬碎牙齿。 君主视线这才注意到君绯然手臂上细小的伤口,眉峰不由一沉,再看向韩修时,眼神也变得复杂。 于是他抬手止住要大开杀戒的王将四人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韩申,沉声发话:“把解药拿来。” 韩申早先就与君主达成过一些交易,对君主的行事作风是有了解的。 “解药在这里。” 韩申拿出了装着解药的瓶子,似乎是要痛快交付。 但是下一刻,当着君主的面,韩申以内力将整瓶摧毁成粉末,扬了。 “现在没了。”韩申似在做放肆挑衅,脸上没有分毫惧意。 此等行径看的君绯然简直心跳都要停了,而血煞君主却一派的淡然。 韩申了解君主,君主又何尝看不透韩申此举用意? 见血煞君主没有进一步动作,韩申便知自己赌对了。 他于是看向已经中毒垂危的韩修,沉声道:“修儿过来,跟义父回家,你的毒拖延不得。” 他把身上的解药毁去,君主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救不了韩修,所以看似是激怒敌人的险招,其实是必胜的决策。 只要君主不想韩修死,那就不光得让韩申安然撤退,还要无条件交出韩修。 君绯然终于也看出其中玄机,于是焦急看向君主,带着哀求地低声提醒:“师兄刚为我得罪了韩申,韩申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是第一次,君绯然对君主不再是单纯抵触,而是做出了好好商量,甚至是类同求援的举动。 第31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1 君主回看君绯然,不在乎地反问:“你也开罪了我,不是照样好好的?”韩申苦心积虑地来救韩修,必然不会让他死。 可君绯然双眼一瞪,焦急反驳:“不一样!你根本不知道韩申对师兄有多狠!他会故意在师兄受伤失血之后,把他关在密室里几天几夜!你是血煞,你当知那是何等折磨!” 血煞君主本不在意,听完眸光一跳,眼里难得有了一瞬的震惊之色。 然后他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想一个既不让韩修被韩申带走,同时又能保住性命的两全之法。 僵持之时,韩修忽然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的气息微弱的像是随时会断。 情况不容乐观,君主只能做出决断。“带走吧。”他沉冷说道,然后一掌推开君绯然,将韩修虚软身体抛向韩申那边。 韩申接住韩修,直接抱起,再无二话,转身便欲率众退去。 但就在韩申心中得意,以为轻松反制了血煞君主时,背后就传来君主阴恻恻的一声命令:“其余人,都杀了。” 韩申脚步一顿,脸上神情瞬间僵住。 然后不给他任何谈判斡旋的余地,杀声顷刻间四起,他今夜带来的近百名心腹,悉数被剿杀。 这其中有他多年培养的另五名义子,还有一直忠心耿耿的管家,其余也都是效力了十数年的得力手下。 此时韩修已经不支昏迷,悄无声息地躺在韩申臂弯。 韩申听着充斥满耳的厮杀与惨叫声,双手十指发着抖地攥紧成拳。 但君主果决狠辣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立场,这是他安然带韩修离去的代价。 于是韩申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昂着头,沉稳坚定地重新迈开步伐,抱韩修走在一片滔天的血色之中。 …… 韩修这一次失去意识,直接晕了个昏天黑地。 恢复意识后问笋子,才惊讶得知自己睡了三天四夜。 “怎么这么黑?是晚上吗?”韩修睁开眼,不解地问。 笋子时刻掌握大环境数据,于是回答:【是白天,但你又被老变态关小黑屋啦。】 “什么?”韩修下意识有些恐慌,因为上次被韩申关入琳琅阁密室的惨痛遭遇还历历在目,心理阴影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但马上他硬气起来了。 “我现在自带粮仓buff,小黑屋对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是呀,那边桌上就有壶茶,只要你能够到,现在就能给自己来一壶美美的自酿血饮。】笋子两眼弯弯,说着令人舒心的话。 韩修当即准备照做,于是想要翻身坐起。 结果“扑通”一声,他刚坐起来一点,整个身子就又猛地摔回床上。 一是因为体内余毒尚存,他还很虚弱,二是因为…… 【忘说了哦,老变态把你手锁在床两边了。】 韩修双手攥拳,倒抽一口气,骂街的心都有了。 不过笋子接着提醒:【是普通的铁铐,以你现在的纯血煞之身,等身体再恢复一些,很容易就能挣开的。】 听到这里,韩修拎起来的心总算放下。 不过马上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问笋子:“计划没有露出马脚吧?” 【放心,计划步骤都在顺利进行。】 笋子对韩修眨眨眼,还比了个“ok”的手势。 【韩申剑上的毒素完全污染了你的血液,根本分不出血统,而你陷入险境之后,君绯然和君主果然也有了统一战线的趋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对韩申有监控道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系统掌控之中,所以韩修带君绯然聊天的地点,出手为君绯然挡剑的时机,还有韩申的毒,以及他随身带着解药等等,一切都是精确计算,恰到好处。 “那就好。”韩修终于松了口气,难得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唯一的意外是,韩申对你的怒气大概会远超预期呢。】 笋子有点担忧的,把血煞君主在最后杀光韩申全部手下的事情说了。 韩修听完,不由心惊肉跳。 百余人都死了,还包括五名义子,这对韩申而言,恐怕是一场得不偿失的博弈。 而人在赌输了之后会怎么样?肯定会迁怒所有能够被他迁怒的人。 “算了无所谓,了不起是把我关起来断粮,他也想不出更狠的招数。”韩修闭目,努力安慰自己有些忐忑的内心。 韩家上百精锐,韩修知道他们对韩申有多重要,如今都枉死在血煞王宫之中,这笔血债,恐怕有一部分会被韩申算在他的头上。 那五个并不相熟的义兄弟,上百条活生生的性命……韩修闭目,心中复杂。 【成王败寇,他们跟随韩修这种野心家,就避免不了成为随时牺牲的棋子。】 “嗯。”韩修颔首,表示自己并未多想,让笋子不要担心。 然后他再睁眼,眼里便是一种深沉的慨叹。 “不愧是血煞君主,纵使妥协退让,也要在敌人心头撕下一道血口,唯这种狠毒果决,才有睥睨天下的资格。” 【是啊,从位面之霸的衡量标准来看,血煞君主真真是出色的。】笋子也认同点头,小脑瓜像小鸡啄米一样。 不过接着他目光看向韩修,同情撇嘴。【就是宿主你惨,人还没醒就被韩申锁起来了,摆明了是要迁怒于你。】 “没事。”韩修一脸躺平摆烂的态度。“我既有痛感屏蔽,又有粮仓buff,韩申无论什么手段,都伤不到我。” 【嗯,这倒是事实。】 “所以接下来就是等,等小绯和君主磨合好,能够默契归一,整个计划就可以完成了。” 韩修正跟笋子聊着,忽然就听到了门外有脚步靠近。 在成为纯血煞之前,他的耳力虽也不错,但也很难隔着门听到那么远的脚步。 但是现在,他不光听出了脚步,甚至能听出来人是韩申。 “我刚醒他就来了,是算好了吗?”韩修忍不住在心里跟笋子吐槽。 笋子耸耸肩,说:【还真有可能,毕竟是他研制的毒和解药,肯定做了不少实验,所以推算解毒后清醒的时机还是不难的。】 韩修只能服气了,连继续装昏迷的心都省下。 铁门吱呀推开,随即是落栓的声音。 密室黑暗,但韩申未点灯,步履沉缓地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了下来。 “修儿醒了?”韩申伸手轻触韩修面颊,低声询问。 韩修将脸一转,下意识避开触碰。“醒了,谢义父救命之恩。”他回答,还算温顺。 毕竟此刻不在君绯然和君主当面,不用考虑个人表现,所以还是可以苟且一点,尽量不得罪韩申为好。 “你可知,为了救你,你的四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被血煞君主杀了。”韩申声音低沉,听起来还算平静。 但是韩修能察觉得到,平静只是他爆发之前的假象。 于是对于这种送命题韩修干脆不出声,少说少错。固然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总好过多说多错。 “为何不说话?在血煞王宫时,你不是还怨我对你操控太过,声称与君绯然有关的事,不肯听从于我吗?”韩申讥讽地问。 这在韩修听来简直是秋后算账,心里还真有点忐忑。 结果韩申的手忽然压在他咽喉处,五指仿佛随时要收紧。 “修儿,义父率众救你是否多此一举了?你在血煞王宫其实根本没有受苦,反而左拥右抱,过的惬意快活吧?” 第31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2 韩申的手指压在韩修咽喉处,随着说话,手指间那种引而不发的压迫感越发危险。 韩修在黑暗中看着韩申,直观感觉到一种人在怒到极点时,理智与爆发在来回撕扯挣扎。 这让韩修感觉不太妙。 可能失去那么多手下,对韩申的打击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义父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救我,又是意欲何为?” 眼下韩修还是比较虚弱的,不能正面对抗,于是侧面跟韩申提醒自己还有用处,免得韩申急火攻心真把他掐死了。 韩申能跟北州天机门合作,主要筹码就是他能够把人族转化成战力更强的半血煞,韩修是目前唯一的成功案例,所以韩申依然需要韩修。 “我是你义父,救你还需要理由吗?” 韩申回答道,口吻像是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然后他的手从韩修咽喉移开,似乎怒气已经退去不少。 【果然,你对老变态还有大用处,所以还要演个慈父形象给你看,将来好利用感情pua你,你要是不清醒,搞不好就要被他道德绑架了。】 笋子义愤填膺,跟韩修理性剖析。 对此韩修也深有同感,就是有一点不明白。 “是不是坏人都不知道自己坏,还自我感觉良好?就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不宰了他都算圣人,他凭什么还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打感情牌?” 【这就是古代背景的思想牢笼了。】笋子抱着俩小胳膊,认认真真地跟韩修分析。【人人平等是现代背景下才有的思想,在古代,君王、父亲,在臣子、儿子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臣子、儿子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人。】 韩修忽然想到那五个死在血煞王宫的义兄弟了,虽说彼此并不熟悉,但是想到他们被韩申无情牺牲,心里对他们忍不住怜悯。 “如果我没有系统,而是跟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生在这个世界,那下场肯定也是一样悲凉。” 【所以安心啦宿主,本笋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哒!】笋子咧着一嘴漂亮的小白牙,神气活现地跟韩修显摆。 看他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韩修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瓜。 现实当中,韩修忽然感到手心一阵激烈刺痛。 韩申解开了他一只手的铁铐,接着十分残忍的,用匕首划开了才愈合的伤口。 “义父?”韩修皱眉低声唤了一声,想问这老变态又想干什么。 “你余毒未清,还需放血治疗。”韩申攥着韩修不断流血的手,面无表情地给出解答。 但这回答韩修一个字也不信,觉得老变态是故意在惩罚他。 “现在知道痛,当时救君绯然时,我可没看你有分毫的犹豫。” 果然韩申又来兴师问罪了,配合给韩修放血的恶行,真实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义父教训的是。”韩修一边忍着失血的剧烈不适,一边还得虚与委蛇。 【宿主,要不要开痛感屏蔽?】笋子在意识里询问。 韩修叹口气,拒绝:“不用,也就划一刀的时候疼,现在无所谓了。” 至于血煞失血的那种空虚感,痛感屏蔽也屏蔽不了。 “我现在暴起反击的话,胜算有几成?”韩修问笋子。 【现在吗?那胜率不到三成的。】笋子表情严肃回答,有点忧心。【主要那个毒就是针对血煞的,毒性太猛烈了,所以你现在很虚弱,另一只手的铁铐也不好挣脱,而且就算顺利挣脱并干掉了韩申,后面你也逃不出去。】 听完分析,韩修只能压住立刻反击的冲动。“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是十里坡的天机客栈,不过以天机客栈为中心,周围已经搭建起了天机门的临时驻点,周围集结了四千余人,都是来自四大天机门的高阶战力。】 韩修不由倒吸一口气,心中忐忑。“这是人族要向血煞族全面开战了吗?” 【现在还是屯兵阶段,从韩申那边的监控情报看,至少要等人数集结上万,大战才会真正开始。】 笋子说完,还不忘宽慰韩修:【放心啦宿主,虽然天机门弟子众多,但是等你恢复过来,想逃出这千军之阵还是非常容易的。】 “我担心的不是千军万马。”韩修摇头,眼里有忧虑。“我担心的是,西州天机门是否也会参加进来。” 【那你不用担心的。】笋子回答,让韩修以为西州这次可以明哲保身。 可马上笋子才接着说:【因为西州已经参加进来了,好几位你熟悉的尊长都已经到了。】 韩修:“……” “你一个ai又不用呼吸,说话还搞大喘气这套?” 【调节气氛呗~】笋子搓着两只爪爪说。 韩修无语。 这时韩申似乎觉得给韩修放血放的足够了,终于拿出纱布为韩修擦去手心残血。 但伤口还在,刚擦掉,血珠又会从伤口往外渗出。 其实韩修作为纯血煞,愈合这样的小伤口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但是他现在不能暴露纯血煞的秘密,所以还得分出精力,专门克制这种愈合能力。 于是不但要忍着韩申用纱布在伤口擦过的疼痛,还得跟自己的本能对抗。 这对韩修虚弱的身体来说负担很大,唇间忍不住溢出了吸气声。 其实只是疲惫,但在韩申听来,就是忍痛忍到无可忍,却倔强强撑的声音。 “若下次再见君绯然,你还是会站在他那边吗?”韩申终于停了手,声音低沉地问道。 此刻不在君绯然当面,韩修不用跟韩申正面起冲突,于是做出认真反省的沉默后,缓缓道:“君师弟他……他待我很好,我只是不忍看他出事……” 这时候也不能直接就说不站君绯然那边,毕竟伸手挡剑的事都做了,再这么说就太假了,所以韩修就只能按自己的人设尽量演一下。 作为一个从小被严苛对待、从没体会过自由和关怀的人,会被温柔的小师弟吸引,这是非常合理,且容易“纠正”的事情。 “所以你向着君绯然,只是因为他对你好?”韩申果然被骗到,把矛头转移。 大概现在在他心目中,自家老六并不是执迷不悟,而只是因为纯良天真,所以才会被两副面孔的君绯然欺骗。 【emmm这么看的话,韩申的角度就有种老父亲含辛茹苦十八载,结果闺女被黄毛骗走的那味儿了。】 笋子托着小下巴看戏,忽然来了句灵魂吐槽。 【按这个剧本演下去,韩申的重心就是给你揭露黄毛小绯的不良居心,并且为了巩固自己的慈父形象而对你更耐心、更温和,嘿嘿,挺好挺好,拿捏人心这块还得是宿主啊。】 第32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3 一股冰凉忽然造访唇间,接着浓郁的液体顺势滑入韩修口中。 韩修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差点用刚恢复自由的手挥开。 但是入口的滋味太熟悉,所以马上克制住了本能的冲动。 “义父不是没有血煞精元了吗?这是?”当喝完一整支小瓶的血,韩修才故作茫然的问韩申。 他能分辨出来这是血煞君主的血,应该是之前韩申跟血煞君主做交易,从血煞君主那边换取的。 但是韩修必须得装不知道,因为那是他利用监视道具才知道的情报。 “这是我跟血煞君主做交易换取的,可惜血煞君主太过谨慎,给的也不多,否则义父就能实现当初的承诺,将你彻底转化为纯血煞。” 没想到他还挺坚持,韩修觉得没道理,于是追问:“义父同血煞君主做了什么交易?” 当然不是用怀疑盘问的态度去追问,而是做出担心忧虑的反应,就像怕自家义父背着自己吃了大亏或者做了牺牲一样。 这招很管用,韩申接下来连说话的口吻都柔和了很多。 “虽然血煞君主心机手段毒辣,但不必为义父担心。” 他低声道,抬手轻轻放在韩修肩头。 “血煞君主对你心怀不轨,当初是他主动找我,要我协助他加害你,我是顺势而为,一边骗取血液,一边从中斡旋,若非如此,你的下场会比现在更糟百倍。” 韩申说的真诚无比,好像韩修当时的下场真能更惨似的。 “我知错了,谢义父为我思虑良多。”韩修恭顺乖巧,像一个执迷不悟犯了错,但最终幡然醒悟的人。 韩申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是欣慰,放于韩修肩头的手缓缓移到他手腕。“知错就好,下次再见君绯然,便不要再糊涂。” “我知道……额,义父?”韩修本想着终于糊弄过去了,结果手腕一紧,居然又被韩申锁回了铁铐里。 “不是义父信不过你,实在是你这孩子太过单纯,义父唯恐你再被君绯然蛊惑,还是锁着放心。” 韩修:“……” 虽然没能完全让韩申信任,但至少没挨罚,已经比预期好不少。 目送韩申离开,密室重归寂静。 黑暗中咔嗒一声,韩修轻易挣开了铁铐,从床上坐了起来。 【嚯,血煞君主的纯血就是给力啊,一小支就能恢复到正常体能了。】笋子在意识里笑眯眯说。 韩修把右手缠裹的纱布一层层拆下,掌心伤口在刻意压制下,依然未能愈合,伤口边缘还泛着微微的青灰色,显示毒素尚有轻微残留。 “这毒果然厉害,就算服了解药也不能立刻清除,不知道小绯怎么样了。” 【安啦,他中毒浅,而且很快服下解药没耽搁,不像你,中毒深还耽搁了一路,不然也不会这么严重。】 韩修听完略作思索,对笋子说:“解药怎么研制?有从监视道具里看到吗?” 这毒这么厉害,万一下次君绯然再中招,没有解药就难办了。 笋子时刻监视韩申,自然知道解药研制过程,只是依然摇头,说:【方子是知道,但里面有一味药你拿不到的。】 “是什么?” 【被毒物浸泡过的活人的血。】 韩修眸子一震,没想到这毒的来历如此恐怖。 笋子继续说:【而且那批毒人用完之后就死了,现在连韩申自己想配解药都得重头来,至少需要三个月。】 这样一来,韩修只能断了自己配制解药的念头。 “那现有的解药藏在哪里?我直接去偷。” 【那天韩申扬了一瓶,现在仅剩八颗解药,除了他自己随身携带一颗,其余分开两处,三颗给了他最信任的长子,四颗藏在天机客栈大堂。】 “真够小心的,还分开藏。” 韩修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密室出口。 门被韩申从外面锁住了,并无看守。 韩修抓住门栓,直接一拽。 哐嗤一声,门外的光明扑面而来。 就是场面有点尴尬,因为门锁没坏,整扇门从门框脱落了下来。 【锁的质量不错,门的质量不行。】笋子乐得直不起腰,笑着跟韩修吐槽。 韩修也很无奈,出来后尽量把门恢复成原样。 【哈哈哈,等韩申再来的时候,发现这门一碰就倒,他的表情肯定会比调色盘还精彩。】 “那只能希望他来迟点,等我拿到解药才好。”韩修很无奈,摆好门后迅速离开。 此时已近傍晚,天机门的尊长们齐集天机客栈,一边等着晚膳,一边商议着接下来的打算。 韩申也坐在其中,明明不曾担任任何天机门的尊长之位,却也混在了主位那一桌。 “怎么没见西州天机门的尊长?” 躲在隐蔽之处,通过韩申监控视角环顾全场,韩修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影,于是忍不住问笋子。 【西州天机门无法对韩申的罪过视而不见,所以跟其他天机门闹掰了。】笋子回答道,小脸蛋有点惆怅。【其实不光西州,东州天机门也一样,所以现在天机门看似是团结一致,但其实内部已分立两派。】 “论实力,应该是西州这边更强吧?” 【按实力是这样,可惜攻打血煞王宫的大计一开始就是南北天机门主导,所以后加入的东西天机门失了先机,加上更顾大局,所以现在比较被动,基本是被牵着鼻子走。】 “那岂不是很容易沦为炮灰?”韩修忍不住蹙眉,有种看到自家人送死的焦急。 【嗯呢,按系统这边的数据分析和模拟,东西两州是送定了,北州周灵运就是个野心家,他攻打血煞王宫是次要,主要就是为了剪除其他天机门的羽翼,方便以后北州一统四大天机门。】 韩修忍不住震惊了:“他想当皇帝吗?” 笋子摊摊手:【虽然血煞副本没有皇权概念,但是人心的贪婪是一样的,周灵运想当天下共主。】 “凭什么?”韩修简直生气了,“他连自己的北州都搞得民不聊生,哪里会有人支持他当这个天下共主?” “无所谓啊,韩申给他们出主意了,把北州所有的锅都推给已经死掉的叶氏三渣和正门主,周灵运直接弑主上位,在韩申的指导下,他现在是民心所向呢。” 韩修服了,他知道韩申在收买人心这块是真的轻车熟路,不然也不能混的风生水起,直到天阙逃出才露了马脚。 第32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4 “不行,不能让周灵运当上这个天下共主,真让他当上了,君绯然位面之主的位子就不稳了。” 韩修过去毕竟是专业培养位面之霸,警惕心十分敏锐,所以得知周灵运要当天下共主,他脑中立刻就警铃大作了。 笋子对此同样感到担忧,忍不住蹙起眉毛:【按目前的数据分析对比,如果人族真的从四州分权,转变为中央集权,那只要周灵运不作死,还真有可能威胁到男主的霸主地位。】 韩修沉思了片刻,眸中神色缓缓沉淀。 【要不,直接刺杀周灵运?】笋子给韩修支招。 这个建议先让韩修有些心动,但细想之后觉得不可行。 “现在四州天机门已经集结,大势所趋之下,周灵运一死立刻会有其他人顶上,不会改变大局,而且这时候刺杀周灵运,只会激的人族同仇敌忾,更团结地攻打血煞。” 韩修带过兵、掌过权,对时局的洞察力相当之深,所以这一刻他忽然又有了第一次做任务才会有的紧迫感。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正面拆解周灵运的预谋。” 周灵运的预谋,是牺牲东西两州,让他们跟血煞拼的你死我活,最后他坐收渔翁之利,既吞掉东西两州的势力,自己还能无损压制血煞。 “所以现在最紧迫的事,是保住东西两州天机门,不能让他们成为周灵运的马前卒!” …… 入夜,弟子往来不息的天机客栈逐渐安静下来,除了外围巡逻的守夜弟子,大堂已经没有人逗留。 韩修一身黑衣,在夜色掩护下从窗户翻进了大堂里。 他动作灵敏迅捷,无声闪到大堂柜台下。 【宿主,柜台下面有块空心砖,解药就藏在里面。】笋子积极给韩修指路。 柜台是实木打造,十分笨重,但韩修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将柜台挪开,然后轻轻叩击地砖,马上找到了笋子所说的空心砖。 【小心,空心砖下面有自动弩箭的陷阱,不能把砖拿出来,只能以内力将砖连同下方弩箭一块震碎。】 “本来藏得就够难找,居然还设陷阱,看来韩申真的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韩修无奈对笋子吐槽,感觉韩申的谨慎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不是嘛。】笋子十分认同地附和,【老变态就不是正常人,他就算在自己被窝里设机关我都不奇怪。】 因为机关的存在,盗取解药之后根本没办法复原,也就没有放假药掩饰的必要,韩修干脆把四颗解药都拿了,把柜子挪回原位就直接走人。 “等韩申发现我从密室逃走,而解药又被盗,他肯定会立刻怀疑到我身上。”韩修一边在黑夜中潜行,一边跟笋子对话。 【嗯,是得早做准备,到那时候,你再想在这里活动,就不会像今晚这么轻松了。】 虽然现在的天机客栈集结了四万天机门弟子,但是并没有真正进入防御状态,夜间巡逻防守还是相对宽松的,韩修孤身在夜晚穿梭其中,还能做到悄无声息。 可一旦四万人的警惕心被调动起来,到时候夜晚能提供的掩护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那还是先把解药送回血煞王宫稳妥。” 韩修虽然对自己的实力还比较自信,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最后困在了这里,那解药就白偷了。 韩修于是连夜赶路,总算在天际破晓时,终于赶回了血煞王宫。 血煞王宫从他被带走的那一夜起,就已经是全面戒严的状态,到处都是守卫在巡逻,简直密不透风。 韩修起初还感觉要潜入有些压力,但是真的进入之后,却发现守卫们对他的存在反应十分迟钝。 【嚯,这就是王族血脉对普通血煞的天生压制啊。】笋子有些振奋,高兴对韩修说道。 韩修做惯了人族,对这种血脉压制的实感不强,直到笋子提醒,他才隐隐有所感觉。 【不过这也就只能压制一下普通血煞,如果靠近王族血煞,反而会直接暴露你的存在,所以接近主殿的时候,你得全力压制,否则一定会被察觉的。】 “好,我会小心。” 【好嘞,系统也会随时观测公开信息,给宿主规划最安全便捷的道路。】 于是在笋子的协助下,韩修一路深入血煞王宫,过程里完美避开了巡逻队伍,有几次几乎接近四夜王将,但在笋子的提示下,也都顺利避开。 等终于潜入血煞君主所在的主殿,总算是有惊无险。 韩修竭力把自身的存在感压制到极限,进入的每一步都近乎无声。 他在来之前已经写好了字条,和解药一起,放在了主殿桌案上的花瓶里。 放好了解药,韩修便准备悄悄离开。 他得赶回天机客栈那边,趁着还没有东窗事发,出入容易,他要去见西州副掌门岐夜一面。 在他已经沦为天机门叛徒的情况下,若说还有人可能被他说动,那就只有副掌门岐夜一人了。 只是当韩修转身要走,过人的耳力却捕捉到一阵来自主殿深处的争吵声。 “你去救师兄,我就与你融合!” “你先与我融合,我就去救他。” 两道声音的音色一模一样,可情绪却是天差地别。 前者焦急愤怒,后者散漫慵懒。 韩修一听就知道是谁跟谁在吵了,当下忍不住扶额叹息。 还以为经过之前一场风波,他们的意见能达成统一,最好直接完成融合,结果还是在争执,谁也不肯先妥协的样子。 笋子都看不下去了,跟韩修吐槽:【不愧是二极管的两端啊,都很稳定地守着自己的立场,说啥都不妥协。】 “这两个糟心玩意,总不会要等我死了才肯融合吧?”韩修忍不住叹气说。 笋子乐得围观男主自己跟自己吵架,吃瓜不嫌事大。 【哈哈,如果男主一直没法说服自己,那死一死也不失为一条路嘛,狗男主有时候就是太轻松了,非得尝尝失去的沉重滋味才知道珍惜。】 笋子这么说,韩修还真有点心动,甚至下意识脑补各种假死名场面。 不过正脑补着,忽然笋子把血煞君主和君绯然吵架的画面现场直播过来了。 【一般情况下是没法直播的,因为男主信息总是容易被限制到秘密级别,不过现在咱都能听见他们对话了,系统就判定为公开信息了,可以直接围观。】 笋子一副吃瓜群众的积极样子,恨不得弄一把瓜子嗑嗑。 韩修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正好也想看看君绯然的状况。 “嗯,看样子毒素对他影响不大,血煞君主也没有为难他,状态挺好。” 看了一眼君绯然,韩修就放心了。 此刻血煞君主正坐在殿中,神在在地翘着一条腿,完全没有君主在人前端着的仪态。 而君绯然正急的发疯,抓着血煞君主一边胳膊奋力拽。 “血煞君主脾气变好了啊,这么被拽都没有发火。”看到血煞君主和君绯然的相处方式,韩修忍不住感到欣慰。 但刚欣慰了一会,那边“滚!”血煞君主说翻脸就翻脸,一脚就把君绯然踹飞了。 韩修:“……” 韩修忍不住捂脸,就知道不该对血煞君主的脾气抱有什么期待。 第32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5 围观了一场主身和副身的吵架场面,韩修还是抓紧时间赶回了天机客栈。 他是不指望君绯然的主身跟副身能自行达成统一了,心里认命了,做好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准备。 通过监控道具观察,韩申第二个白天也没有去密室,因此韩修已经逃脱的事情,到目前都还没暴露。 “就今晚吧,去找岐夜副掌门谈谈,劝他带领西州天机门 退出此次大战。”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休息,韩修在心里制定了晚上的计划。 笋子在意识里表示赞同,并主动承担了放哨的工作。 夜晚,当岐夜从议事厅回来,有些苍老的面孔上,盈满了倦怠之色。 他关上门,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来撑着额头。 “哗啦啦。”桌上的茶壶被人拿起,往杯中斟了一杯茶,递到岐夜面前。 岐夜一惊,错愕抬头看是何人给自己斟茶。 “你?!”只一眼,岐夜就被出现在眼前的人给惊的立刻站起,脸孔显出震怒之色。“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本来是不敢的,可我义父都能在这里进出自如,我自然就无所顾忌了。” 韩修神色平静从容,说话时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岐夜一听他的话,气的花白胡子都忍不住发抖。“你父子二人,当真是无法无天,我当初真是有眼无珠,一直还当你是什么秉性纯良的好孩子。” 韩修听着昔日尊长对自己破口大骂,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当场还能微微笑出来,对岐夜道:“副掌门,整个西州天机门里,您是待我最亲厚照顾的,我一直记着您的恩情。” 他说这话时,双眸直视岐夜,神情是少见的诚恳认真。 岐夜虽还在气头上,却也不禁被打动。 韩修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韩修的秉性,他心中一直自认为熟知,要不是韩修当众暴露半血煞身份,他是真的死也不相信韩修会站到人族的对立面。 想着,岐夜心底忍不住动摇,想质问韩修到底何时叛变,又是如何伪装了那么些年。 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他直截了当,对韩修道:“说吧,你此来是何居心?” 岐夜直接,韩修更直接:“我想挽救西州天机门,避免宗门沦为此次大战的牺牲品。” 此话一出,岐夜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个关头,你却想挑拨离间。” 他怒的一拍桌案,神情严肃。 韩修依然不疾不徐,平静道:“周灵运想要东西两州与血煞一族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您不会看不出来。” 岐夜身在局中,纵使不愿相信,但其实还是有所察觉。 这也是他连续数日疲惫难安的原因。 “人族与血煞之战势在必行,总是要有人牺牲的。我西州宗门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经此一战,人族子孙后代再不必受血煞之祸,那一切牺牲便是值得。” 历来都是这样的,有些路明知一去无回,但总要有人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您错了。”韩修第一次,直白了当地驳回了尊长的话。 岐夜回看他,不信质问:“哪里错了?” “第一,等你们战死,北州势大掌控四州,等待后代子孙的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民不聊生,看看北州百姓水深火热的现状便可窥见一二。” “第二,人族与血煞并非只有死战一条路,其实是可以和平共存的。” 韩修说了两点,前者岐夜听的不由动摇,但后者却难以认同。 “血煞以人血为食,两族和平共存,绝无可能!” 这是千古不变的难题,猎食者与被猎食者天生就不可能有和平。 但是韩修却自信非常,问岐夜:“若是我能证明,血煞不必再以人族为食,是不是您就相信我了?” 这个问题岐夜几乎不用犹豫,回答:“若真能做到,我自然信你。” 但是马上他又长叹一声,似为人族未来担忧。“但你不可能做得到,我人族若不是容易繁衍,在人数占据优势,怕是早沦为血煞圈养的牛羊,只能任凭宰杀。” 岐夜并不好战,他只是为了人族未来不得不战。 韩修于是起身对岐夜行了一礼,从容道:“七日内,我必让您看到实证,届时,还望您如约带领西州宗门弟子撤离战场。” 岐夜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韩修,神色不由复杂。“韩修,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身为血煞,却说要保护西州宗门,你让我怎么信你?” “人族与血煞的矛盾是天生的,这我改变不了,但是如果能和平共存,谁又愿意主动开启战火纷争?您可以不相信我是为人族谋利,但请相信我有祈愿共存之心。” 岐夜微微眯起了眸子,久久的注视着韩修,良久。 “你如今过得好吗?你到底是半血煞之身,真能融入血煞一族吗?” 老人家到底还是心疼昔日弟子,忍不住多问了这么一句。 韩修本来还没什么,被这么一问,莫名有种在外风霜半生,忽然得到父母一声关怀的感觉。 眼眶有些酸涩。 “不太好。” 韩修不逞强,把这段日子的经历道来。 “原本我就是被义父强行变成半血煞的,又被血煞君主记恨,先在血煞王宫关了数月,前不久又被义父从血煞王宫救出,关在天机客栈后方密室,我是昨日才悄悄逃出来的。” 岐夜表情微怔,随即心疼又恼怒。“韩申到底想做什么?” “想以我为筹码,与周灵运达成交易,他们想掌权天下,若这一战真折了东西两大宗门,只怕以后人间就没有太平了。” 韩修说完便再不多言,拱手告别了岐夜。 岐夜明显还想再谈谈,可韩修已从窗户一跃而出,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他于是只能站在窗前久久凝望,心中思绪纷涌,不得不慎重对待韩修所说的那番话…… 【宿主不好了,老变态去密室找你了。】 刚从岐夜处离开不久,意识里笋子就发来警报。 韩修正在前往西州天机门后山的路上,闻言脚步未停,全不在意。“随他去,反正他找不到我。” 完全不再受制于韩申,韩修可以无所顾忌地挺直腰杆了。 莫说韩申只是发现他逃走,就算现在韩申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怕的。 “我得去找天阙,他身上太多谜团,我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韩修跟笋子说明计划,脚下更加快了速度。 然而他话音未落,前方去路上忽然就被一道身影挡住。 那人影出现的非常突兀,简直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韩修一惊,在与那人相距数丈的距离停住。 “修儿,跟义父回去。” 远远地,韩申阴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韩修顿时汗毛倒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可怕的言出法随?他刚就随便想想,但完全没做好韩申真出现在面前的准备啊! 第32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6 “笋子,什么情况?他怎么找来的?” 看着前方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韩申,韩修立刻在意识中呼叫系统。 笋子弹出来,也是一脸活见鬼的惊悚表情。 【系统监控道具一直在运行,刚刚他明明在密室里,还因为密室门一推就倒而愣了一下,然后等他确认你不在密室里之后,他就立刻去大堂柜台确认了解药是否还在,发现解药也没了,他就往外走,然后只走了几步,就突然到了这里!】 韩修听完也一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这个形容,不就是空间瞬移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韩修就幻想过拥有瞬移能力,但也就仅限于幻想一下,即使后来真的升级为王族纯血煞,觉醒的能力也是跟瞬移完全无关的转化能力,无关战斗,只能解决口粮危机。 但是现在,韩申展现的完全就是瞬移能力! “所以韩申什么时候转变为纯血煞了?监控道具没发现吗?”韩修急了,怀疑是笋子监视过程中偷懒了。 但笋子表示自己无辜,连忙说:【绝对不是我偷懒没发现,我又不用睡觉、又不会累。】 “那他是怎么瞒过系统监控道具的?” 那个道具可是韩修花了最后的积蓄买的,如果这玩意存在质量问题,他必须要跟主系统要个售后维权了。 【宿主,这边已经重新梳理了监控韩申之后的全部数据,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也不存在被屏蔽或遭遇保密级别信息的情况。】 笋子自己也觉得这事不合理,赶忙自查了一遍,只是查完的结果让他这个系统ai都懵了,感觉事情非常诡异。 “修儿,义父不计代价救你回来,你却要逃,还偷走了解药,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低低的质问从那边传来,带着一种令韩修毛骨悚然的阴冷。 韩修不由后退一步,然后再不犹豫,转头就逃。 当下完全摸不透韩申的深浅,只有走为上策。 他被韩申以血煞精元要挟操控多年,直到最近才彻底摆脱,哪怕以如今实力,正面交锋大概率不至于败给韩申,但是就怕韩申又多了什么诡异手段,在真正搞清楚之前,他绝不冒险接触。 实在是过去被韩申关怕了。 韩修全力施展轻功,整个人如同夜枭,在夜幕中几个闪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方韩申并未立刻追击,只是面色阴郁地注视着韩修消失的方向。 那样子,仿佛是因为韩修跑得太快,他放弃追击了,但又好像是觉得韩修根本逃不出他掌心,所以不急于追击。 韩修一口气飞出数十里,落地时累的快要喘不过气。 “笋子,他在哪儿?”韩修扶着近旁一棵树,第一时间询问韩申的动向。 【还在十里外,没有立刻追,但是在往你的方向走,看起来,像是在散步。】 “往我这边散步?” 韩修惊讶,不能理解。 韩申如果要追他,肯定立刻运功拉近距离,而如果不追,那也该往别的方向去。 可韩申既不迅速追击,也不像要放弃,这种无法捉摸的状态,最是令人心惊。 偏偏这时,意识中笋子忽然发出激烈预警:【韩申动了!】 这一声简直像往韩修脑中打进一根钉子,莫名且强烈的压迫感令韩修对危机的直觉攀升到巅峰。 于是他丝毫不犹豫,立刻换了方向迅速飞掠远去。 然而下一瞬,韩申就出现在了他前方的道路上。 和前一次一样,瞬间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绝对已经不是半血煞了!” 韩修不得不凌空急转,脚尖猛踏过几条树干,试图转变方向摆脱韩申。 但是没有用。 无论他调转几次方向,也无论他跑出多远,最终韩申都能出现在他前方。 而且永远是如同鬼魅一样的,简直仿佛凭空出现。 那已经超出瞬移的范畴,是随心闪现。 更可怕的是,这个过程里韩申从来不担心会跟丢了韩修,他似乎是有意让韩修先跑一段路,然后才以一种从容甚至悠然的姿态跟上。 意识到这一点时,韩修就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跑了。 根本就跑不了。 远天,绯红的晨曦已经显现,韩修背对着光,看韩申逆光站在不远处,阴郁的面孔半隐半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以捉摸。 “修儿,现在乖乖认错,义父还能原谅你。” 韩申沉冷地开口,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在威胁。 如果单纯认错就能摆脱眼下危机,那韩修可以马上不要节操地大喊“我错了”。 可韩申这次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单纯逃跑或许还能狡辩,但窃取解药就是怎么都无法自圆其说的错漏,这一次要是再落到韩申手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铿锵一声剑鸣,韩修拔剑出鞘。 “义父,我们打一场吧。” 以义父子相称了十数年,韩修从来没有正面挑战过韩申。 如今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韩修举剑,锋刃寒芒直指韩申。 对面韩申也随身携带着佩剑,却未立刻拔剑相迎,而是就那么站着,沉默着,脸上情绪尽数内敛,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 “修儿,你赢不了。” 未拔剑,连试探也未做,韩申冷冷淡淡韩修,就直接对这场还未进行的决斗判了胜负。 韩修忍不住蹙眉,对韩申此等反应感到十分莫名。 但是系统忽然在意识中发出预警:【宿主!小心后方!】 一双手臂悄无声息地从韩修身后探出,牢牢将他上身箍住。 韩修欲挣,却感到所有力气如同陷入了泥淖之中,分毫也撼不动背后那双手。 其实不光是无法撼动,就连对方的存在本身,都对韩修产生一种难以逾越的压制,否则在系统发出预警时,韩修本该有时间逃离,可他全部的力量仿佛被压制,难以随心所欲。 “我一直等你来,你却始终不来,我很失望。” 耳后忽有幽幽的低喃声响起,带着如同孩童般天真的委屈和埋怨。 这种话,这种口吻,是天阙! 可是音色不像,天阙是少年声音,不会如此成熟,而且他的臂膀也不足以完全抱住韩修。 “谁?” 韩修挣扎愤怒,猛然回头看身后。 一眼印入眸中的,是与天阙有九成相似的青年的脸孔。 青年半垂着眼帘,俊美面容盈满凄冷哀怨,而后眸子缓缓抬起,与韩修的瞳孔对上。 “我恢复了过来,身体便长大了,你便不认得了?”青年看着韩修,低沉的嗓音幽幽问他。 韩修呼吸一滞,不得不相信这真的是天阙。 “放开我,我本来正要去找你的,是被人拦住了才未能履约。” 韩修出言宽慰,希望天阙松手。 在他印象里,天阙虽然身世成谜,但本性不坏,而且从多年前就被韩申迫害,吃了许多苦,是个可怜人。 “天阙松手,我义父很危险,我们得赶紧走!”韩修挣扎着,焦急催促。 然而天阙却无动于衷,反而将下巴搁在韩修肩头,浅紫色的眸子淡淡看向韩申方向,眼里没有一丝惧意。 “别怕,他不危险。” 天阙抱着韩修,轻轻在他耳边低语。 韩修唯恐韩申会趁这个机会突袭,急的心惊肉跳。 可接下来,眼前却出现了叫他无法理解的一幕。 韩申忽然朝他的方向单膝跪了下来,头颅垂低,谦卑无比。 而耳边天阙发出一声轻笑,幽幽道:“十几年了,他一直是我最听话的玩物。” 第324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7 玩物?韩申是天阙的玩物? 过于震撼的信息杀入脑中,令韩修思维有一瞬的凝滞。 但眼前韩申确实是跪着的,连头也谦卑地低垂下去。 何曾见过韩申如此放低姿态?若不是亲眼所见,而是旁人告知来听,韩修会一定会觉得那人在胡说八道。 “你怎么不说话?”天阙声音从耳后传来,随即他冰凉的手轻托住韩修的下颚,将他表情有些僵硬的脸孔往后转,与自己对视。“不开心吗?” 望着天阙那双因为身体长大,变得深邃幽沉的眸子,韩修喉结蠕动,内心陷入难以理清的纷乱与忌惮。 “天阙……”韩修缓缓开口,轻轻抓住天阙托着他下颚的那只手。“能放开我吗?” 天阙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他现在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脱离他的禁锢。 本来韩申就够危险了,结果韩申只是提线傀儡,操控他的人是天阙,那天阙的危险程度有多可怕,韩修已经不敢想象。 “不放。”天阙当场拒绝,并把韩修箍得更紧。 “呃!”强烈的压迫感从周身传来,韩修闷哼一声,感觉肋骨都要被箍断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天阙微微叹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力道。 然后他轻轻地冷哼一声,用一种哀怨难过的口吻说:“明明我和君绯然都是血煞,但是他受伤,你就拼命地关心他,保护他,换了我受伤,你对我就没有那么在乎了。” 天阙这番话引发韩修脑内一阵轰鸣,简直不敢相信。 就连笋子都忍不住了,惊呼着吐槽:【卧槽,所以天阙当初被捕是故意的,他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欲擒故纵,不惜被人伤成那样,就为引起你的注意!】 韩修同样震惊,对笋子道:“所以,叶氏三渣是天阙杀的,不是君绯然,也不是君主。” 【那八成是了,杀了叶氏三渣这个障碍,你就会顺理成章地带他走,只是他没想到,你把他带走就安置在山洞里,又被君绯然的事绊住,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他。】 笋子小脸惊恐,两只小手忍不住挠自己的脑瓜。 【所以这是个极品心机boy,如果真是初代血煞君主,实力就很恐怖了,咱们当初应该优先刷他的好感度,结果忽略了!】 韩修听的脸色惨白,感觉打游戏路过一件神装,结果不但没捡起来,还一脚踢给了敌人。 “你在跟谁说话?”天阙托着韩修下巴的手忽然用力,手指掐的韩修有些窒息。 他连忙轻微摇头,尽力掩饰眼里的震惊。“我没有说话,这里也没有别人。” 他刚刚在跟笋子说话,可是天阙怎么可能察觉得到?那只是发生在思维层面的交流,外界是不可能被听到的。 然而天阙神色微沉,低低道:“撒谎。”他盯着韩修的脸,眼神深邃中带着失望。“你心里有个人,你明明就在跟他说话。” 韩修顿时只觉后背生寒,怀疑天阙的能力难道是读心? 但笋子在意识里提醒:【宿主别慌,他应该只是察觉到了你的情绪波动,并不是能读心,否则你的一切早就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从韩申鬼魅一样瞬移到面前开始,韩修就感觉今晚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他怔怔地盯着天阙,紧张到喉咙都有些发紧。 “我紧张时会在心里跟自己说话,你连这也能听得到?”他故作平静地问道。 天阙干脆与韩修脸贴脸,像是在仔细感受。“只是在跟自己说话吗?”他不太相信地问。 韩修哪会承认什么,干脆默不作声。 还好天阙没有再深究,而是回到之前的话题。 “我跟君绯然比,真的差很多吗?为什么你在乎他,不在乎我?” 有一些仇恨,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拉上的。 韩修深知如果自己不小心应对,恐怕天阙会就此与君绯然敌对。 “我谁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自己。” 韩修思来想去,总算找出个不会给君绯然拉仇恨,又能糊弄过去的答案。 “真的吗?”天阙表示怀疑,但至少没有把矛头指向君绯然。“那你从现在开始,也在乎我好吗?” “好。”韩修点头,感觉天阙虽然恢复成了大人的模样,但是心态完全不像个大人,应该还挺好哄的。 【宿主不要大意,他并不是幼稚天真,他是纯粹的自我和偏执,也就是常说的怪胎,思维与常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笋子分析了天阙的行为逻辑,忍不住提醒韩修。 结果天阙接着就说:“人心不可测,我信不过你。” 韩修:“……”果然一点不天真,相当的人间清醒。 “你跟韩申不一样,他对这个世界有欲望,有野心,所以我能掌控他。” 天阙依然牢牢抱着韩修,像是怕他跑了,声音幽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但你不一样,你就像这个世界的意外,我有预感,我可能抓不住你。” 天阙的话,韩修越听越心惊。 天阙预感抓不住他,他更预感天阙会因此采取某种极端手段。“我就在你面前。”他出声提醒,希望天阙冷静点。 然后好像这句话起作用了,天阙居然真的松手放开了他。 韩修转身,神情警惕地看着天阙。 天阙却不看他,而是侧身仰望无尽的虚空,面容在璀璨繁星的光华下,被打下令人迷幻的光晕。 “如果那个未来是注定的,无可改变,那我应该怎么办呢?”他望着夜空喃喃,像是在问韩修,又像只是自言自语。 韩修听得微微皱眉,不解问:“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天阙沉吟着,眸子缓缓转到韩修脸上,“既然无可改变,那就……亲手实现它吧。” 韩修听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天阙显然不会解释,反而抬手一招,说:“过来。” 韩修正疑惑,忽然身后疾风一掠,便见韩申已逼到跟前。 “义父……”韩修低呼一声,下意识后退想远离。 但身后就是天阙,他一退,后背便抵上天阙胸膛,接着两肩被天阙按住。 “别动。”天阙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透着一种能蛊惑人心的空灵。 于是韩修便像被摄取了魂魄,思维都像是陷入了泥淖,直到颈间有冰凉的刺痛,血液被抽离,韩修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 血煞最怕失血,韩修当即想奋起反抗,可是前后夹击,无路可逃。 当天阙终于放过他时,韩修已然无力,虚弱地倒下去。 但他并未倒在地上,而是被早有准备的韩申一把抱起。 天阙立于原地,眼帘微垂,左手抵在唇边,轻轻擦拭唇角殷红的血迹。 “交给你了。”他对韩申说道,声音低沉。“这件事若做不好的话,你便没必要活着了。” “是。”韩申躬身低头,仿佛羊圈的羔羊一样温驯。 但天阙看着韩申已过而立之年的面孔,眸中忽有浅浅玩味。“当年你将我从荒坟的地底掘出,强行拽回这人间,你后悔过吗?” 韩申低着头,面孔一片麻木,答:“不曾。” “嘴硬。”天阙微微眯眼,神情充满戏谑。 然后他像是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趣,摆摆手:“去吧。” 韩申于是微颔首,便抱着韩修转身而去。 第325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8 韩修醒来时,耳畔风声烈烈,周身衣袂翻飞,像是置身于一处高绝之地。 他一惊,骤然睁大了双眼。 “什么鬼?!” 当看清自己处境的瞬间,韩修便在心里爆出一声惊呼。 他被高高地绑了起来,绑在一座不知何时架起的高台之上。 高台足有二十米,阶梯式往上累叠,从最下方十米见方的大平面,一层一层攀登和缩小,到最高处,他的脚下时,就只剩堪堪容纳双脚站立的小小面积。 韩修站在上面往下看,身体不自主地摇晃,若不是整个人被绑在身后竖起的柱子上,他猛然在这种环境下醒来,肯定会滚下去。 想象从二十米的高台上一层层滚下去,那场面肯定狼狈至极。 “服气了,将我绑这么高,到底是要做什么?” 韩修了望四周,发现这高台建在一座湖畔,这给他一种错觉,仿佛风再大一些,就能将他连人带高台一同吹翻进湖中。 【宿主,你可醒了,再不醒,你马上就要被祭旗啦!】 笋子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直接向韩修汇报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消息。 韩修都懵了:“什么祭旗?血煞副本不是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吗?” 【是不搞封建迷信,但是战前动员是搞的!】 笋子抱头解释,小脸都快哭了。 【你出身人族,却倒向血煞阵营,妥妥的人族叛徒,杀叛徒祭旗,是鼓舞军心士气最常见的战前动员仪式了。】 “杀我鼓舞军心?”韩修服气了,“谁想出来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那个老变态义父。】 韩修刚醒脑子还有些乱,好半天才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 “不对,不是韩申,是天阙。” 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天阙曾说什么“如果无可改变,那就亲手实现”这样的话,听起来十分的突兀和奇怪,但是显然他是下决心要做什么。 而韩申是天阙的提线傀儡,他突然对自己下杀手,必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受了天阙的指使。 想到天阙,韩修颈侧还残留那种血肉被贯穿的刺骨凉意。 “他报复心也太强了,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去看他,就这样玩我,不愧是把韩申当玩物的血煞,太毒了。” 笋子也很揪心,两条眉毛紧紧皱着。 【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连韩申都受他操控?人族也好,血煞也好,在他眼里全都是玩物,他大概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韩修闭了闭眼,让情绪冷静下来。“韩申打算什么时候对我动手?” 笋子时刻通过监控道具关注韩申一切动向,所以对这些细节十分清楚。 【他对外是说要杀你祭旗,但对内是说要以你为饵,引血煞君主和君绯然过来,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一听这个计划,韩修闭上的眼立刻睁开。 但不是紧张君主和君绯然,而是察觉到了一丝转机。 “挺好。” 【哪儿好了?】笋子撇着嘴,仍是一脸愁苦。【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君主肯定不会轻易踏进来的,就算能被君绯然拖进来,这两个货心不在一起,能自保就不错了,根本救不了你。】 “我不需要他们救我。”韩修吹着二十多米高的冷风,情绪稳定地说道。 笋子额一声,完全不理解他这份淡定从何而来。 【如果不能救你,要他们来又有何用?】 韩修侧头看身后深不见底的湖水,对笋子说:“让他们来看戏。” 【看戏?看什么戏?】笋子不理解,眨巴着大眼睛问。 “以后再给你解释,现在先看看能不能给我支援点小道具。” 一提到道具,笋子就露出牙疼的表情,坦白道:【宿主,你的积分只剩一千八百多点,买不了什么正经道具了。】 “我不是要什么逆天道具,只要一把锋利点的匕首就好。” 以往韩修买过的贵重道具,基本都是跟玄学沾点边的,比如一键换脸、一键满级、远程监控等等。 但如果是现实就唾手可得的东西,一般都花不了多少积分。 【匕首倒是有的,随时可以给到宿主,而且只要20积分即可。】匕首果然在笋子能力范围内,只是他十分不解。【不过你要匕首有什么用?割绳子吗?】 “嗯。”韩修点点头,同时再次尝试想挣脱绳子的束缚。“天阙肯定对我的身体动了什么手脚,之前我明明连铁铐都能挣开,现在却连绳子都挣不断。” 【唔,那可能要遭遇最坏的情况了。】 “什么最坏情况?” 【按副本世界大数据记载,初代君主对自己所转化的血煞,有来自血脉层面的压制。】 韩修:“……” 韩修无言,但想起当时被成年的天阙突袭时,自己的身体确实有种被压制到近乎僵硬的迹象,当时不明所以,现在倒是明白了。 “那怪不得了,韩申那种人,都会沦落为天阙的玩物,原来是血脉压制导致他根本无法反抗。” 韩修叹息一声,不得不接受副本难度越来越大的事实。 不过他并不因此气馁,依旧对笋子说:“匕首准备好,我随时需要。” 笋子并不质疑他的决定,认真点头说:【放心宿主,匕首道具随时可以发放。】 由于血煞在夜间也能视物,而人族在夜晚的视力就要差很多,所以夜晚的防守比白天要严苛数倍,甚至点起了四处庞大的篝火。 令韩修郁闷的是,这四处篝火是围着他的高台点的,从远处看,他简直就像是直接被架在火上烤。 “咳咳,好热,要熏死了,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高台顶端,韩修被腾起的热浪和浓烟熏得直咳嗽。 虽然篝火只是围着高台燃烧,并不能直接烧到他,但是热浪却依然迫人,韩修感觉自己就是火炭上的熏肉,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被蒸发了。 “希望君绯然能给力些,三天内把君主拖过来,超过三天我肯定被烤干。” 韩修不敢奢望君绯然今晚就能把君主拖过来,以他对君主的了解,那太不现实了,所以他做好准备,打算硬扛三天的日晒火烤。 【宿主你的健康指数在暴跌啊,急需血液补充。】笋子在意识中弹出,十分忧心地提醒。 韩修闭目靠在身后柱子上,有气无力。“白瞎了我刚觉醒的能力,连口水都喝不到,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不多时,高台之下忽有人影踏着轻功层层上来。 韩申脚尖踏着下方窄小的一点边缘,一手扶住韩修身后木柱,一手抬起,递来一只打开的水囊。 韩修抬眸看他,因为挨得太近,他有些看不清韩申的神情。 “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的是血,但他不许,我只能给你些水。”韩申低声说道。 第326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69 在亲眼见过韩申低头下跪,被天阙戏称为玩物之后,韩修再看这个人时,感受便与以往全然不同了。 “做他的傀儡,是你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韩修问韩申。 当然是先喝完了水再问的,否则怕韩申一怒之下不给他喝了。 而他问这个明显在雷区的问题,其实是在试探,他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挑拨一下韩申跟天阙的关系。 因为韩申过往表现出的野心跟城府,实在不像会真心臣服于他人的人。 然而韩申看了韩修一眼,那一眼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心甘情愿。” 他答道,每个字都像发自内心,不带一点勉强。 这令韩修怔愣,感到不可置信、不能理解。 “你、你……你对天阙……难不成你对他……” 因为不可置信,加上韩申说那句心甘情愿时,有种叫人不能理解的彷如信念感的东西,这导致韩修的思维自动偏移,朝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在他把那个尴尬暧昧的问题完全问出之前,韩申忽然面孔一转,目光冷然地望向了远处。 “来得倒是快。”韩申低沉说道,眼里有凛然的气势涌现。 随着韩申话音落下,韩修也往远处了望,结果便看到严防死守的外围边缘,已有大批血煞进犯。 领军的是血煞君主那堪称背景板的四夜王将。 他们其中之一裹挟滔天迷雾而来,如同一场洪水侵袭,瞬间将成片的天机门弟子淹没其中。 而这雾气之中有狂风与藤蔓肆虐,还有无数的刀刃呼啸,顷刻间便将战场拖入一片残酷的杀伐之中。 这便是血煞四王将的实力,当他们联手出征,对人族低阶弟子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韩修心不由拎了起来,尽管几乎已脱离人类阵营,更知道战争便是残酷,可心中仍是凛然和震骇。 若是岐夜副掌门不肯听信他之前谏言,那么今晚被屠杀的弟子必然以西州宗门最多。 “西州与东州两大宗门已退至后方战阵,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让他们避开了这一劫。” 韩申淡淡说与韩修听,口吻没有任何阴谋被破解的不悦。 然后他又将目光移回韩修脸上,与他四目相对,忽然问:“修儿,你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韩修“?” 韩修完全不懂这一问的意思,眉头微皱:“我不明白义父的意思。” 韩申重新看向战场,看着那些正在被四夜王将屠杀的人族弟子。 “在原本的计划里,今夜将被消耗的战力,该是以西州宗门为主的,可是你却偏要一意孤行,救下他们。” 这话令韩修心头一震,但马上装糊涂。“义父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西州与东州会在大战前夕退走,这必然是他那晚对岐夜的劝谏奏效了,否则今夜过后,西州与东州势必伤亡惨重。 韩申说他一意孤行救了他们,无疑是已经猜到了一切。 可越是被猜到,越是得咬死不认,否则韩申一怒之下,当场把他宰了也不是没可能。 “不想承认便罢了,不碍事。”韩申口吻大度,但又认定了韩修暗中所做的一切,是连求证都不需要了。 这令韩修心内紧绷,怀疑韩申马上就要动手收拾他。 可结果韩申微叹口气,又提了那个问题:“你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韩修预感不能再闭口不言,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说的。 幸而韩申似乎并未在等他做出回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话。 “西州和东州是真心在为全人族抵抗血煞,不像南北两宗门,已经从根上腐朽了,所以作为血煞,你就应该推动西州与东州覆灭才对,可你偏要保住他们。” 韩申稍作停顿,眸光幽幽。“做出这样的傻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修:“……” 韩修还能怎么想? 他当然是要避免东西两大宗门与血煞拼的两败俱伤,最后被北州周灵运,以及周灵运背后的韩申和天阙坐收渔利的最坏场面。 因为不论韩修自己什么种族,他都是要以位面男主的成败为最大前提,要保证位面男主立于不败,然后才能去考虑其他事情。 于是韩修想了想,便对韩申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是身不由己还是心不由己?”韩申目光凝视,口吻深幽。 韩修被他盯的十分不适,别开脸,岔开话题问:“那义父呢?你臣服于天阙,又是为什么?” “我知道我下跪的样子十分不堪,修儿瞧不起义父了。” 韩修一愣,这哪敢承认?“我没这个意思。”他连忙否认,真心不想这时候激怒韩申。 但韩申今天特别不对劲,明明距离很近,也一直主动在跟韩修说话,但对于韩修的反馈,他又全都置若罔闻。 “我在想,若是我现在就杀了你,是不是反而能痛快,就不会再有惶恐和不甘。”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中的水囊不知何时已扔下,袖中悄然滑落一柄短剑,剑锋一翻,轻而易举地扎进了韩修心口。 “嗤”的一声,薄刃刺入。 但剑锋只刺入很浅,并在最后关头偏移,离开致命要害,最终落在了靠近肩头的位置。 韩修看着自己左肩逐渐晕开的鲜红,面无表情。 韩申动手的瞬间他看的很清楚,所以马上意识到这一剑并非取他性命,力道也不沉重,显然又是恫吓,于是平平静静地接受。 无所谓,这点伤痛于他而言,甚至比不过当初被断了血煞精元,被无尽空虚饥饿折磨时的十分之一。 “义父若是要我死,尽管动手,也算了结了十余年父子情分。”韩修淡淡说道,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却见韩申眸子一闭,握剑的手微颤,反而将短剑拔了出来。 韩修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招以退为进起作用了,否则他就得跟系统要匕首,冒险跟韩申死磕了。 “不准伤我师兄!!!”一声愤怒至极的高呼,陡然从下方传来。 随即一道熟悉人影突破重围,从下方战圈一路杀了过来。 不必怀疑,是君绯然。 “果然来了。”韩申似早有所料,神色悠然地看着下方。 韩修同样精神一振,也迅速往下方看去。 结果一看之下,整个心都凉了。 只有君绯然,君主并没来。 当君绯然艰难无比地突破人墙,终于来到高台下方,韩申便冷笑一声,提剑冲了下去。 君绯然虽然是血煞君主的副身,但他从未饮过人血,更未有实力突破,面对已是纯血煞的韩申,自然不是对手。 韩修被绑在半空,看着君绯然被韩申打的狼狈后退,最后更是挨了重重一脚,被韩申直接踹的撞在底层的木架上。 韩修人在顶上,这一撞让他脚下也剧烈晃动,简直像旗杆上的旗子,迎风飘摇。 “你跑来做什么?送死吗?”韩修心急如焚,大声问君绯然。 君绯然在下方昂起头,无辜脸孔仰望着他。 “对不起师兄,我没办法说服他一起来,他只肯让四王将给我一些协助。” 果然是这样。 韩修闭了闭眼,只能感叹君主不愧是君主。 所以君主是把今夜这个陷阱,当成了反击人族的好时机,四王将是来杀人的,帮君绯然开路只是顺便。 这反将一军,妙极了。 但是不愿冒险就干脆连露面都不肯,这冷酷绝情的态度,不愧是仇恨值具象化的存在。 至于君绯然这个深情值具象化的存在…… “你走!”韩修只能怒喝一声,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赶走这个傻的。 不是不想要深情值,是真怕他死这儿,要知道没了君绯然的话,往后就再也没有深情值了。 第327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0 战圈外围,人族与血煞的大战如火如荼。 虽然血煞的数量不及人族众多,但是血煞单体战力太过强悍,哪怕是一对十的局面,血煞几乎也能占据上风。 这除了血煞本身超乎寻常的实力以外,协同作战的默契也更紧密,能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战力加成。 反观人族这边,战阵十分松散,众弟子各自为战,甚至还有拿同伴当盾牌掩护自己逃命的混账存在。 当然这是因为北州与南州做为此次大战的主力,他们先前一直以为此战主力该是另外两州宗门,于是本就懒散的战阵更未曾认真制定作战计划,加上他们本身实力就弱于另外两州,会被打的狼狈便不足为奇。 战局暂时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人族在节节败退。 战圈最后方,韩修几乎喊破了嗓子。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外围血煞对阵人族高歌猛进,这里韩申对战君绯然也是易如反掌。 想来可笑,韩申在此战中代表人族,君绯然代表血煞,可真论本质, 却是完全相反。 因为韩申已经是真正的纯血煞了,而君绯然空有一身至尊血脉,却没有真正觉醒,也不肯跟君主融合,他现在的实力就只是强悍的人族弟子。 而单个的人族再强,对上纯血煞也是吃亏的。 “我不走,我要是也走了,师兄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君绯然捂着伤处,仰头用坚定又伤感的口吻说道。 看着他深情的脸,韩修真是又感动又生气。 “可你不走又能有什么用?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凭什么救我?” “那我就给你陪葬!” 陪葬二字一闯进韩修耳中,说实话让他有些震撼。 于韩修而言,这只是任务,最重要的目标是保证男主活着。 可君绯然并不知道这些,他明知救不了师兄,可也不愿意逃,陪葬是他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做出的决定。 这不就是实打实的殉情吗?爱到什么地步,才敢玩这出疯狂的浪漫剧情? “不用,我死不了的,你保护好自己,回去,慢慢劝君主,等你们达成统一了,再回来救我,我对你有信心。” 韩修盯着下方君绯然,用尽毕生的诚意,俊美面孔拿出令人安心的微笑。 “我真的死不了,听话,快走,就当师兄求你了。” “他走不了。” 韩申的声音冷冷传来,他手中提着剑,面色阴寒冷酷,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而他身后不远处,大批的天机门高阶弟子闻讯而至。 这些是退守后方的西州宗门,他们虽然放弃在外围与血煞两败俱伤,却不能坐视血煞君主的副身从眼前逃走。 眼见情况越来越糟,韩修忍不了了。 【笋子,给我武器!】 【叮!兑换已完成,匕首发放,请宿主接收。】 捆于身后的空荡荡的手心,忽然有了冷硬的充实感,韩修手腕一转,轻松用匕首割断了绳子。 狂风呼啸,韩修于高空急坠而下,欲以之姿,出其不意地偷袭韩申。 先前被天阙吸血和压制,他的状态十分不好,但好在韩申给他送来了水,他一口气喝完,虚弱的状态就恢复了不少。 倒不是韩申给的水多好,而是他自带转化血液的能力,原本普普通通的水,到了他喉中就都是醇厚的血饮,效力完全不输血煞精元。 “你是怎么?” 看到韩修突然脱困,韩申微微眯起了眼,眸中充满不可理解。 他明明看的很紧,更将韩修全身仔细搜查过,韩修根本不可能恢复如此实力,而且还凭空多出来一把武器。 其实不光他,就连一旁的君绯然都看的神色复杂,甚至还仰头看了看高台的最上方,似乎想确定他师兄是不是真从上面下来了。 韩修现在也顾不上解释,当然解释不了,毕竟是系统外挂,没法解释。 于是他与君绯然并肩而立,把匕首塞入君绯然左手,接着右手往身后一收一放,竟又凭空掏出一把剑来。 冷兵器的兑换价格只要30积分,他只要在意识中笋子要就有。 “二对一,义父当真有胜算吗?” 剑指韩申,韩修的态度冷酷决绝。 “师兄,你怎么做到的?”君绯然靠近韩修耳边,低声地问他。 韩修没理他,只能在心里吐槽这小子真不会看时机,这种不要紧的问题,当然是等到安全了再问啊,现在情势紧急,他哪有空给他编答案? 然后他也不等韩申回应,故意拔高声调对君绯然道: “小绯,我给你的匕首要小心用,上面和我的剑一样,抹了专门对付血煞的毒。” 其实当然没有毒,吓唬韩申罢了。 君绯然拿着匕首,脸上神色变换几次,似乎慢慢悟到了韩修的意图。 “师兄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吃了解药,是你放在桌案花瓶里的,我们看到你一同留下的字条了。” 韩修听得心中一喜,感慨这木头崽终于变机灵了,居然知道跟他打配合,一唱一和地给韩申那边施加压力。 韩申生性多疑,在韩修连他解药都能偷走的前提下,他肯定不敢赌韩修没偷到毒药。 而韩申若中了自己研制的毒,那可真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在韩申犹豫之时,韩修低声提醒君绯然:“韩申已是纯血煞之身,并且获得了……” 他想提醒君绯然,韩申现在已经有了恐怖的瞬移能力,免得君绯然疏于防范,被韩申偷袭得手。 然而他却未能将话说完,韩申的身影已至身后。 太快了,此等逆天能力简直令人绝望。 关键时刻,一道玄色身影自暗影中脱出,快如闪电,将君绯然从韩申剑尖拽走。 “扑通”一声,血煞君主重重将君绯然扔在地上,并重重踹了一脚,以示愤怒。 “蠢货,我早就说了,这是个针对你我的局,偏偏不信,偏偏要闯一遭,非要吃一顿苦头才肯认清现实。” 君主像个话痨,虽然面朝着韩修,但却对着君绯然一通牢骚。 “你死就死了,偏偏会连累我被削弱,若非如此,我必定亲手宰了你!” 说着又踹了一脚,踹的君绯然原地打了个滚,简直凄惨。 恰在这时,韩申突然握住韩修执剑的手,面露责备:“早料到你会心软,但既然下不了手,又何必从上面下来?” 韩修:“……” 韩申无视韩修满脸疑惑和镇静,轻叹一口气。 “算了,你不必勉强自己协助我,到一旁去歇着,接下来的全交给义父便好。” 韩申的心机,永远叫人惊愕,只短短两句话,轻松把韩修变成了自己的同谋。 第328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1 韩申生性多疑,君主也不遑多让。 所以只需要一点点巧合与话术,本就对韩修诸多忌惮的君主就会在前世恨意的加持下,更笃定自己没恨错人。 韩修已经麻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韩申。“义父真是好会说,让我深刻体会什么叫百口莫辩。”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韩修还想试一试,试图揭露韩申的话术,让对面两个沙雕别上当。 “你还要辩什么?” 提问的不是韩申,而是君主。 这个沙雕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开口就没有半点信任可言。 “难道你要说自己并非韩申同谋,你那匕首和剑也并非韩申提前给与,而是你凭空变出来的? 还有这违背常理的战力调整,将无能的南北州调御外围,却把真正精锐的西州置于后方,难道不是这个局的一环?” 君主意有所指,而西州宗门大量精锐已包围而来。 这个场面,当初还是韩修亲自游说岐夜才最终促成,于是连韩修自己都要信了,觉得自己还真是这个局的参与者,甚至说是主脑者都不冤。 “义父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为感情左右,你刚刚对君绯然手软,既令我难过,也未能讨得君主欢心,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何必呢? 修儿,该下定决心了,我毕竟是你义父,你再犯错我都会原谅,但君主与君绯然,他们不会的。” 韩修:“……” 韩申与血煞君主的唇枪舌剑,无疑是两个重度疑心病患者的癫疯对决。 韩修几乎没有发言空间,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把自己夹在中间,弄得好一出里外不是人。 偏这时岐夜副掌门也已赶到,面目严肃地注视着现场局面,然后又听了两个疯子的对话,最终目光落在韩修身上。 “修儿,这便是你当初游说我退居后方的目的吗?” 韩修:“……” 韩修终于达成了无语三连,真真百口莫辩,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抬手捂住了眼。 他打心底里相信岐夜副掌门没有坏心思,但是他这时候问出这一句,可就是在君主心面前,彻底把他合谋的罪名钉死了。 “师兄,难道你真的?” 君绯然从地上挣扎爬起,纯良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韩修。 小可怜刚被踹的挺惨,脸上都是灰,现在眼里充满了被师兄背叛、被师兄伤害的迷茫,看起来更可怜了。 到了这一步,韩修也不想看君绯然哭唧唧的可怜样子了,于是当他把手从眼前拿下来时,整个人的气质便只剩下两个字:开摆。 “别问了小可爱,师兄是大坏蛋。” 君绯然:“……” 君绯然茫然睁着大眼睛,果然被开摆的韩修整的悲伤情绪都中断了。 什么小可爱?什么大坏蛋?师兄说话口吻好奇怪,一点也不像他熟悉的那个矜持高冷的大师兄。 “韩修,你是疯了不成?”听韩修自认大坏蛋,血煞君主眉头皱起,提问的口吻难得没用上讥讽厌恶,而是单纯的疑惑。 韩修一副散漫态度,弯腰在高台的底部坐下。 “那你们就当我疯了吧。” 他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一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然后他抬手对在场各方大佬扬了扬手,好似主家在招呼宾客不要见外。“你们不要盯着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请自便。” 然后没过多久,各方就真在他面前战了个昏天黑地。 倒不是大家都突然变得特别听话,而是大战本就一触即发,根本避无可避。 不过看似混乱的大战,却保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虽然人族精锐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可血煞君主却是孤军深入,这种数量上极致的多寡悬殊,让血煞君主反而没什么可损失的。 因为他就一个人,而人族纵使成百上千,却不可能同时朝他发起进攻,最多也就两三人能同时进攻他,而两三人,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当然这种平衡不可能永远保持,若是人族把血煞君主一直围困在此,那么战上几天几夜,总也能耗到君主力竭,或者血煞大军突围营救。 刀光剑影,喊杀震天,韩修坐在一旁围观了片刻,马上就得动起来。 因为他发现君绯然在拼命往他这边冲杀,这一根筋的笨蛋,是一点不管他主身的死活。 “师兄!你下来!” 当君绯然终于突破重围,来到韩修之前坐着的台子边时,发现韩修居然又爬回了高台最高处去,他又急又困惑,只能催促韩修快下来。 韩修又爬回了最高处,站直,扶着柱子,在清冽的夜风里,眺望湖面远天的景色。 已经不是夜了,另一边的湖岸尽头有霞光破晓,浅金与绯红渲染,正将白昼的光辉缓缓推进这千姿百态的人世。 此刻韩修站得高,看得远,莫名给自己整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绝风范。 笋子这时弹出来,有些疑惑问:【宿主,你爬这么高干啥?】 “因为这是块风水宝地,我一把剑横在这儿,他们谁也上不来,都莫挨老子。” 【额……】突然听韩修爆粗,笋子还挺不适应。但马上他想到什么,小眉头一下抬高,惊讶。【宿主,你该不会真要走那个计划吧?】 “嗯。”韩修点头,势在必行的态度。 【可是太冒险了,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来得及,纵使你是纯血煞之身,可万一……】 “没有万一,这么大一片湖,这么多水,很保险。” 韩修心意已决,计划早已在脑中确定。 “来个跑路道具,效果不重要,便宜能用就行。” 【唔,我翻翻。】 笋子连忙查看工具箱,很快得出结果。 【一次性空间转移道具,可将宿主转移500米,需支付500积分。】 韩修:“……”虽然料到兑换商城黑的很,但也没想到能黑成这样。 区区五百米怎么好意思碰瓷空间转移? 别说这是个有轻功有特殊能力的半玄幻副本,纵使是在凡人副本,五百米恐怕也逃不出追兵的眼线。 但是没办法,眼下能选的也就这个了。 “五百米就五百米,豁出去了。” 韩修在心中对笋子下定决心,然后在现实中抬起了右手,手中剑一横,直接架在了自己的颈侧。 晨光在他身后轻微逸散,将他手中薄刃析出了一道锋利的冷光。 这光首先被君绯然看见,顿时眼里的震骇与惊恐瞬间达到了顶峰。 在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的刺激下,一段被君主亲手抹去的记忆,如刀兵过境一样呼啸着涌入他脑海。 “不、不、师兄,不要……” 君绯然被震撼了,僵硬站在下面仰望韩修,一如前世他站在天机门的台阶下,仰望着在台阶上自刎的大师兄。 于是他就和前世一样,只能僵硬地站着,心中和脑海明明有无数思绪翻涌,全身每一处血肉经脉都在咆哮着拒绝,可人却陷入短暂的麻木,连出口的声音都是微弱的。 第329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2 前世记忆在疯狂涌入,连带血煞君主的情绪一同进入。 君绯然作为深情值具象化的载体,这时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动摇。 于是在短暂的恍惚过后,他猛得怒喝一声:“放下你手中的剑!” 这一声浑厚浩荡,带着一种不容抵抗的威严,已然不是君绯然那单纯的口吻,而是隐隐有了血煞君主的气质。 韩修感受到了君绯然这一变化,却微提起了嘴角,俊美面容上露出了一种欣慰的笑意。 果然他的决定没有错,只有这般极端的刺激,才能促成君绯然与血煞君主的融合归一。 同一时间,正被韩申与岐烨围攻的血煞君主也有所感应,内心一阵激荡。 他的力量在增强,他那不成器的副身终于有要回来的趋势! 但他来不及高兴,因为他通过君绯然的眼睛看到韩修的处境。 于是激烈的惊心过后,君主骤然凝聚全身力量,凶猛扫荡,暂时将周围敌人全数逼退,而后他身形一闪,竟如鬼魅一样消失,接着便出现在了君绯然身侧。 “吼有何用?上去!” 君主对君绯然怒斥一声,同时在周身蓄力。 此刻主副身的沟通已不必全靠对话,只需一方心念转动,另一方便能感应。 于是君绯然身随着君主心意而动,身形踏地而起,君主同时蓄力一掌,在君绯然脚下助力一推。 君绯然像箭一样笔直跃上,以寻常高手绝无法达到的速度飞快逼近高处的韩修。 韩修只觉得一个眨眼的时间,刚刚还在下面鬼叫的君绯然,便赫然跃至与他平齐的高度。 “师兄!” 君绯然凌空大喊一声,彼此相距不过半臂的距离。 迎着朝霞灿然的光,他二人目光在半空凝实地交汇。 这一眼,君绯然看到了韩修眼里的欣慰,释然,还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净。 然后他听见韩修的声音,像远方的晨光一样萦绕而来: “两世了,我们彼此放过吧。” “?!!!” 君绯然身心俱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他来不及质问,因为深知此刻最该去做的事,于是毫不迟疑,伸手去抓韩修所持的利剑。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只能跟死神比谁更快。 不失手的话,一定是他更快。 尽管他看见剑锋已经割裂师兄颈侧的皮肤,寒白的剑锋都被染上了触目的红。 可是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但是,“砰!” 君绯然全神去抓韩修的剑,却不料腹部猛然挨了一脚。 这一脚一点也不重,若是在地上,他扎稳马步便可以立于原地不动,因为这一脚就算挨实了,也不会有多痛,更造不成什么伤害。 可这时他身在半空,脚下是彻底的虚无,完全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 于是只这么轻轻地一脚,他的身形便像飘飞的叶,只需一点点力,便会不可遏止地往后退开。 一刹那就是永恒,近在咫尺的师兄,忽然就跟他像隔了天涯一般遥远。 “不——!” 君绯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拼命伸直的手,与师兄差之毫厘地错过。 然后他的身形开始下落,过程中无以为继,无能为力。 他只能睁大眼睛,在这短暂的顷刻,体会着漫长的,将与师兄天人永隔的绝望。 韩修目光随着他的下落而下落,清澈的眼神绵长而温柔。 “抱歉,师兄总害你难过。” 耳畔风声呼啸,韩修声如耳语般低低的呢喃,一字一字地传入君绯然耳中。 “今世谢你,谢你顶着主身的压力,都一直信我、帮我。前世也是,谢你到觉醒之前都是信我、帮我。 但师兄也没有那么坏,前世其实也是在帮你,帮你隐藏真身,帮你血脉觉醒。 可我做的不好,伤你心了,这一世我想补偿,想做的更好,但我不知道你也有前世记忆……” “扑通。”君绯然已落回地面,狼狈身形被君主一把扶住。 然后他两人一起睁大着血红的双眼,呆滞看着韩修嘴唇微微开合,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对不起,师兄终究是补偿不了,但人族也好,血煞也好,都有我珍视的……只求自我死后,两族——和平共存。” 话音落,血色便在清晨的光里热烈地绽开。 像下了一场雨,将整个天地都染满了血色。 这一幕一如前世,韩修想以自己身死,换西州宗门平安。 这一世有了轻微的变化,韩修仍是横剑自刎,却是想换两族共存。 但没有人来得及细想这些,因为韩修苍白的身影已向后倒去,被风轻托着,深深地坠入了下方的湖水中。 “哗——” 当水声传来,岸上所有人都像被震慑。 无论人族还是血煞,全都忘了战斗,而是转过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沐浴晨光中的湖水。 “湖水……变红了?” “这气味,是血吗?” “怎么可能?整整一座湖变成了血湖?” 所有人呆呆看着转瞬变红的湖水,都在难以置信地惊呼。 就在刚刚,当韩修脆弱身躯坠入湖中,这天地间便发生了一场无声的惊变。 ——原本普普通通的湖水,竟变成了一座血湖。 那变化无声而震骇,像传说中的天道之手伸出一指,轻轻点拨在了这湖上。 不光湖水,连带附近岸上的灌木和植物都被浸染,从根部开始转变,最后结出红色的果实。 “这是……神迹么?” 无数惊呼声里,岐烨副掌门弯腰拘起了一捧鲜红的湖水。 在确定这真的是血后,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是人族,他不需要血液维生,可他比血煞更了解这座血湖的意义。 ——有了这座湖,血煞便不必再以人为食,那么韩修所说的和平共存,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内心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半晌,他才终于抬头,目光找到不远处的血煞君主。 “休战?” 岐烨目视君主,沉沉问出二字。 此时君主只有一人立于原地,原本在他身旁的君绯然,早在韩修落湖的瞬间追了下去。 他猩红双眼深沉似渊,眸底压抑涌动着的,是近乎实质的疯狂。 此刻他的心还被过于复杂的情绪包裹着,因为当他的情绪与记忆终于传给君绯然,君绯然与韩修相处的感情与经历,也一丝不差地传给了他。 于是他不得不动摇,不得不彷徨。 师兄挺在人前的坚强,师兄只肯给他看过的脆弱,师兄对他的所有偏袒与照顾…… 两世堆叠的经历与情绪在交织,正在疯狂压榨着他的理智。 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太快,师兄都不给他接受或拒绝的时间,便在平静说完那番话后,不留余地地,再次……横剑自刎。 这一切凝成了一座背不动的大山,他被压垮了腰,正绷着最后一口气、撑着最后一分力。 废物!为什么还找不到? 君主望着岐烨,无声对峙,心中却在激烈地质问和咆哮。 此刻他已能与君绯然共感,所以知道君绯然虽然立刻追着扎入了湖水,却无论怎样深潜和寻找,都找不到韩修的踪影。 明明韩修就落在了那个位置,彼此几乎是前后脚入水,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快啊!快找到他!!救他!!! “不愿休战吗?” 君主面前,岐烨副掌门微昂起头,用遗憾的口吻沉沉质问。 君主纹丝不动,僵硬木然,仿若无声拒绝。 于是岐烨副掌门愤然抬起手,指着那一片鲜红的湖泊。 “此前他冒险来游说我退兵时,确实说过,要让两族和平共存,当时我觉得他天真,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自己身死,换这两族共存的神迹。” “你之副身唤他师兄数载,他该是无比信你,才敢换这个神迹,若你还是不肯答应,那我只能叹他可悲,做错了决定,错信了你。” 岐烨鬓角银发在晨风里拂动,衬着饱经沧桑的面目一片沉痛。 他算是看着韩修长大的,刚刚目睹了韩修自尽一幕,心中已然轰鸣震动,是因着大局仍要维持,不忍韩修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这才强打精神,要跟血煞君主谈一个结果。 “休——战!” 君主缓缓张口,低沉慎重的两个字,终于从他绷紧的牙关间吐出。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韩修最后所愿,他纵使心中犹豫万千,此刻也得做出表态,说不定……说不定这样,师兄就肯被他找到了。 第330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3 耗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人族与血煞终于达成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和谈。 天机门四大宗门以西州为首,主动宣布退离从血湖到血煞王宫附近地域,并定下秋毫无犯的盟约,而血煞也颁布不得以人族为食的禁令,违令者会由血煞王族协助天机门处置。 人族老百姓初听此消息时,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 因为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在被血煞猎捕的危机中生存,那种随时会沦为异族口中餐食的恐惧,是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并非一纸盟约或禁令就能打消。 “血煞就是血煞,他们生来就是要喝人血的,我不信他们能改,但凡遇到了,千万别掉以轻心。” 天将暗,一行护镖队伍在路边扎营,领队的张镖头边栓马匹,边对同行的伙伴叮嘱。 “嗯,知道嘞。” 一行十来个汉子纷纷应声,同时都摸了摸腰间佩戴的兵器。 然而张镖头虽做好了准备,但等到下半夜,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两人巡逻的时候,惊变还是来的猝不及防。 不是想象中的血煞,而是山林中更常见的野兽。 狼,成群的狼。 几十头野狼忽然从林子里窜出来,凶猛扑向扎营的队伍,它们来势汹汹,配合默契地狩猎人类。 张镖头跑江湖多年,也没见过如此惊人的狼群规模,顿时惊呼着拔刀而起,奋力与狼群搏杀。 此行来的虽然都是镖局里最机警敏捷的好手,也几乎都是在刚发现危机时就立刻醒来反击,可是狼群凶猛,他们还是在第一波袭击中被扑倒,一下子半数人陷入生死困境。 张镖头手提两把重脊长刀厮杀,手臂和小腿都被潮水般扑来的狼群撕咬,他耳中听见同伴们的骇叫哀嚎,心中直觉此番恐怕要全军覆没。 想他一路小心防备着血煞偷袭,没想到最终是要葬送在这些活动于山野间的野兽的口腹。 雪白的银光在昏暗中乍现,伴随着一道迅猛异常的身影,原本势不可挡的狼群忽然被剑锋绞杀,狼血与狼尸纷纷坠地。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当狼群被这仿若天降的可怕身影震慑,纷纷夹着尾巴逃窜回山林,张镖头几乎热泪盈眶,感激的就要朝救了他们命的年轻人拜谢。 年轻人收剑弯腰,将张镖头扶起。“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在周遭火把的映照之下,年轻人的面孔显现,是一张清俊英气的脸孔,年轻的令人忍不住惊讶。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好身手,你定是天机门拔尖的弟子吧?” 年轻人低垂眼眸,神色却是有些落寞。“以前是,但现在……” 年轻人承认了,却又有未尽之言。 张镖头也算见多识广,当即了然,面上露出一些悲愤。“我听说人族与血煞达成盟约,所以天机门正在精简弟子,表面上是让弟子们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可实际上,就是卸磨杀驴!” “额……”年轻人迟疑一声,最后略摇了摇头。“听说是自愿的,只有自己想离开天机门结婚生子的,才会离开,而且会发放安家的银钱,是给众弟子另外的活法。” 张镖头却蹙眉,觉得纵使自愿,也不过是大势所趋的裹挟,算不得真正的自愿。 但是他看眼前年轻人明显有自己的见解,便也不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 “少侠贵姓?若看得起张某和众兄弟,不如坐下喝一壶?” 走镖的师傅们都会随身带烈酒,若是伤了可以消毒,若是寒了可以暖胃,总之出门必带。 “免贵姓君。” “那我便叫你小君兄弟,可好?” 年轻人笑着点头,又从张镖头手里接过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小君兄弟孤身夜行,想必是有事在身,不如说来,看我们能否尽一份心力。” 张镖头直爽,年轻人似有所感,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像。 “我在找人,你们见过他吗?” 卷轴打开,画中人清俊身姿跃然纸上。 有人将火把凑进来看,当即惊呼:“哦!这人我认得!是叫韩修对吧?” 年轻人顿时大喜,眸子都泛出光来。“在哪里?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他?!” 举着火把的镖局汉子却挠挠头,神色古怪地说:“也是在天机门的寻人告示上见过,这画像已经广发四州,稍微人多些的集镇都会碰见的。” 虽然才三个多月,一百来天,但是寻找韩修的消息已经遍布四州。 在场是行走江湖的镖局之人,所经之处最能收集消息。 于是不等年轻人询问,众人已经自发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韩修原本是西州天机门的大师兄,后来不知怎的又成了血煞,是叛离了人族,被四大宗门通缉的叛徒。” “不是,早就不是叛徒了,听说此次就是他促成了人族与血煞的和平盟约,总之复杂得很,现在不光是天机门在找,听说血煞王宫也广发密令,满世界在找。” “这人在人族和血煞两头反复,着实有些墙头草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议论的最后是一句不怎么好的猜疑,令原本沉默的青年骤然深沉了面色。 “不准污蔑他!” 青年骤然站了起来,周身带起一阵逼人的气势,顿时将周围众人冲得往后一仰,连带他们手里的火把都扑灭了。 没了火把的照亮,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君姓青年眸中仍有亮光,是能叫人族心惊胆寒的赤色红光。 “血、血煞!” 短暂的僵持沉默后,惊呼声骤然而起。 刚刚他们还奉若救命恩人的青年,此刻在他们眼里已是嗜血恐怖的恶魔。 众人如临大敌,刚刚才收起来的刀剑兵器,此刻纷纷出鞘,对准了刚刚还救了他们性命的青年。 眼看战斗将起,一阵雾气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青年和所有镖师都包围其中。 “这是幻术迷雾!是血煞四王将的麒夜!” 张镖头见识广博,当即惊得目眦欲裂。 若是普通血煞,他们尚有背水一战的能力,可若是对上四夜王将,那他们这十来人就只有等死了。 镖师们惊慌失措,不明白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为何会遇到传说中的四夜王将,当下都顾不上防备那君姓青年,只如临大敌地防备着周围游离的浓雾。 终于雾气翻腾,自其中走出一道高大傲慢的人影。 张镖头顿时通体生寒,连手中双刀都快要握不住。 傲慢高影朝他们走来,气势凛凛。 然后在他们惊骇地防备与注视中,这传说中的血族王将屈膝半跪,在刚刚还和他们喝酒谈天的青年面前俯首。 “君主陛下,我可以杀了这群冒犯您的人族吗?” 第331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4 “不用。” 君绯然摆摆手,示意麒夜不要小题大做。 于是麒夜只冷冷看了一眼这群无礼人族,然后又裹着雾气重新消失无踪。 “你、你是?” 麒夜的出现把所有人都震撼了,个个都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君绯然。 君绯然从出现到现在都十分的平易近人,不仅从狼口下救了他们,还毫不嫌弃地跟他们坐在地上喝酒。 若不是话题意外引他发怒,从而暴露了身为血煞的血色双眸,谁也不会相信,如此仗义热心的青年,会是那统领整个血煞一族的君主。 君绯然淡淡看着刚刚还与他称兄道弟,此刻已拔刀相向的人族镖师们,眼神平静中已带了些威严。 他从随身行囊里拿出一颗红色的果子,举在手中给他们看。 “我血煞族如今吃的是这个,是韩修豁出性命带来这世间的,也是促成人族与血煞达成和平的基石。 血煞天生以人血为食,就像刚刚袭击你们的狼群,弱肉强食,这是天道,可韩修改变了这一切,你们人族中纵使是最弱小的那些,也不必再担心沦为他族食粮。 所以不准你们骂他,一个字都不行。” 君绯然说完,将那颗果子又收回行囊中,然后沉默着整理了自己的东西,背上后,重新踏上寻找韩修的路程。 众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张镖头在他身后拱手行了一礼,大声道: “我人族并非恩将仇报之辈,您的救命之恩我自当牢记,如若不嫌弃,不妨留个我等可通讯的地点,等我行走江湖日久,若是得了韩修的消息,必定书信传递于你。” 君绯然脚步一顿,在月色下转身:“好。” …… 韩修已经失踪三个月了,一百多个日夜。 是失踪,不是死。 因为当时他坠落的那一片湖,已经被天罗地网地搜刮了一遍。 里面莫说一个人,便是石缝里的鱼虾螺蛳,都全被扒出来验了个身。 可是没有韩修的踪迹,除了韩修当时用来自刎的长剑,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所以君绯然不信他死了,无论如何都不信。 之后他安排一些人继续在血湖周围搜寻,自己则一直在外面奔波,天涯海角地寻找。 这三个月,比他前世和今生加起来都过得漫长,让他过得有些恍惚,似乎只要不找到韩修,他这一世和前一世就全都白活了。 麒夜悄然来到君绯然身前,单膝跪下,恭敬禀报:“君主陛下,王宫那边出了些事情,恐怕需要您亲自处理。” 君绯然正在出神,闻言微一颔首,嗯了一声。“是该回宫了。” 他低声答应,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阵黑色的雾气自他周身微微腾起,化作黑色的华袍,轩昂挺拔,等他完全站直身体时,已是外人眼中,那个威严不可亲近的血煞君主。 “我回去了,你仔细找他。” 血煞君主昂着头,用低沉威严的口吻说道。 但不是对麒夜说的。 在他脚下,君绯然依然坐在地上,衣着样貌和张镖头所见的君姓少年一般无二,眼神却更为清澈质朴。 君绯然抬头看了君主一眼,本能想说一些不大好听的话,比如“滚”,比如“少假惺惺”,比如“师兄的事不用你操心”。 但是想到师兄失踪前一直在劝他们主副身要同心,君绯然于是把一切不满情绪都忍下了,点点头,说:“我会的,你处理好两族事务,不要让他一番心血白费。” …… 不知名的乡野村落,简陋但整洁的农舍里,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传出,似乎是谁盛怒下摔了个杯子。 院外的韩申自然听到了这阵动静,而立之年的面孔显出几分无奈来。 他迈步进入屋内,看着好端端坐在桌边,但是沉默不语,只一脸深沉压抑的白衣身影,脸上那番无奈,便又化作一种轻松的笑意。 “将你困在此地,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听义父的,留在这里对你最好。” 韩申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地上狼藉的瓷片收拾起来,动作从容,没有一点不满的情绪。 韩修不说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默默地深呼了一口气,似乎心中郁结仍未消解。 【宿主,不生气不生气,男主那边至少已经成功融合了,只是分分合合还不稳定,所以还是在系统里卡bug。】 意识中,笋子弹出来安抚自家宿主的小情绪。 韩修刚刚确实是在生气,却不是生韩申的气,而是生君绯然的气。 那个会分身术的糟心玩意,着实是把韩修血压给狠狠拿捏了。 原来那晚血湖边,当韩修横剑自刎之后,并没过太久,君绯然的主副身便终于达成了融合的默契。 系统终于能检测到男主的数据,并且当即发出了灿烂的喜报,通知男主仇恨值清零,并且深情值也是达到了100%。 韩修当时看着意识中盛放的灿烂烟火,简直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然后激动了不到三秒,bug,bug,遭遇未知bug的红色通知就亮了一脑门子。 接着仇恨值就检测不到了,深情值也检测不到,整个副本重回bug状态。 最可气的是,这样的bug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似乎君绯然那小子有什么大病,总是在系统刚要判定任务成功时,就忽然又把自己一分为二,总在韩修临门一脚时,被猝不及防的踹回成功的大门外。 气不活了,韩修忍不住摔了杯子。 而这个糟心事情之外,韩申的存在也着实令他郁闷。 原本他花500积分兑换了个跑路道具,虽说只能跑500米,但是能见度不高的血湖,按理说应该能摆脱搜寻了。 他做这个后备计划,主要是怕君绯然仇恨值还有,所以想悄悄跑了好留一手。 起初这个计划是成功的,当所有人都在他落水的地方疯狂扑腾找寻时,谁也没想到韩修其实身在五百米之外。 当时他使用了自己的血煞能力,一整片湖水变成了血湖,他作为纯血煞徜徉其中,不仅不会窒息,反而因为血的滋养,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十分迅速的愈合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然后一只“水鬼”就突然就出现了,出其不意地将他牢牢抓住。 天知道韩修当时被抓住时,魂都险些吓的出窍了。 然后他就又落入韩申控制,一直到现在。 “离谱!离离原上谱!”回想当时在湖水中被韩申抓住的情形,韩修又忍不住跟笋子吐槽。 笋子两只小爪爪环抱在前,表情严肃。 【宿主,系统重新分析了一下韩申的能力,怀疑他的能力并不是单纯的瞬移呢。】 “所以是什么能力?一键寻人吗?”韩修都要气笑了。 【倒也没有那么逆天,因为从监控来看,他自始至终,从未对其他人动用过这种能力,也就是说,对其他人无法使用。】 笋子犹豫着总结,小脸上都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他的能力,应该是以你个人为中心,随时到达你身边——这是一种只针对你的,让你逃无可逃的能力。】 韩修:“……” 第332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5 韩修一直知道韩申挺疯,但没想到他的能力都这么神经,于是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生气地长叹一口气。 韩申也听到了他这一声长叹,收拾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走到韩修面前的圆凳落座,眼神看似平静,却又好像下一秒就会发疯。 “你想怎么样?”他问韩修。 韩修被问的莫名其妙,下意识反驳:“这话应该我问义父吧?是您想怎么样?” “我想……”韩申张口,迟疑,最后却又缓缓地闭口不言。 他只是静静看着韩修,最终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样的相处虽然令韩修十分不安,总时刻提着警惕的一颗心,但是好在平静。 此后又半个多月,韩修数次尝试逃离韩申掌控。 他自刎那次伤及根源,虽然一直在缓慢恢复,但始终不是韩申的对手。 而且每次不管跑出多少里路,或者躲到多么匪夷所思的地方,韩申总会鬼魅一样,突然地出现在他身边。 一如笋子所说,逃无可逃。 但幸好韩申也仅仅是把他抓回来,此外再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据韩修观察,韩申似乎是真的很乐意过这种乡野间的日子,他有很多钱,专门在村里雇了两个年轻农妇来洗衣做饭,另雇了一个村汉劈柴挑水。 这日子过的,真是又土又豪。 但平静总是短暂的,在某个寻常的日子,已经是后半夜,韩修原本在睡觉,突然被笋子唤醒。 【宿主注意,韩申朝你的房间来了。】 深更半夜的,突然来闯门绝对不会是好事。 韩修立刻翻身而起,提剑藏在了门边。 经过这么久的休养,韩修本来因为脖颈致命伤衰弱的身体,早已经恢复了元气。 如今没有天阙插手,他出其不意偷袭的话,说不定能打败韩申。 “修儿快醒来,跟义父走……” 韩申推门而入,似乎很急,并且主动呼唤。 情形不似韩修预料,并非是要偷偷摸摸做什么不好的事。 但韩修却不会因为这种所谓的光明磊落就迟疑,难得的偷袭机会,他必须一击得手。 韩申警觉性极强,尤其他知道韩修对他始终充满敌意,所以韩修的偷袭虽然出其不意,却也仅仅是刺伤他小腿一点,未能造成真正的伤害。 之所以选择腿部偷袭,绝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他知道杀韩申的把握太小,还是削弱他的行动力比较靠谱。 “修儿,现在不是与我为敌的时候,你得赶紧跟我走。” 韩申冷冷说道,同时撕下布条扎住腿部的伤口。 韩修有点想趁机偷袭他,但是韩申却说出一句叫他迟疑的话。 “我感应到天阙的气息了,他已经找到附近来了,你是觉得落入他手,比与我在一起要好吗?” 一听天阙的名字,韩修感觉浑身都麻了一下。 虽然与天阙接触的次数十分有限,但一种未知与不在一个层级的压迫感已经十分深入。 韩修当场变了主意,一手拉起韩申就往外跑。 “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跑?你能明确感应到他在哪个方向吗?” 韩修一边跑,一边问韩申。 这是他带着韩申一起跑的唯一动力,否则他早就算不狂踹韩申另一条腿,也不至于拉着他一起跑。 “往……东。”韩申回答,但听口吻并不是很确定。 韩修自己没有方向,只能先听他的。 两人在夜色中狂奔,仗着功夫极好,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不走一点弯路,直线穿过层层阻碍。 期间韩申还换了几次方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感觉的不准确,还是天阙的位置在变,韩修没有追究了,只管跑路。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韩申另有图谋,但是细想就知道没必要,若是有图谋,还是把他困在屋中比较容易,根本不需要这样满世界狂奔。 眼看着远方天际逐渐亮起,韩修心中稍安,觉得跑了这么久,应该不至于再被天阙找到。 然而韩申忽然踉跄,继而直接停了下来。 韩修看看他受伤的那条腿,血早止住了,以血煞的修复能力,肯定连疤都不存在,没道理还影响行动。 不祥的预感陡然攀升。 “终究是逃不出他的手心……”韩申忽然闭目轻叹,声音飘散在清晨的冷风里。 下一瞬,天阙高大的身影就悄然出现在了视线中。 他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微昂着头,正在看树上两只蹦跳的鸟雀,并未看这边,似乎他是早就在这里游玩,根本不是故意追踪韩修二人而来。 “你先……” 看到天阙后,韩申忽然推了韩修一把。 但他话未说完,忽然身影就被踹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韩申被一股巨力砸在地上,身下坚硬的碎石地面都凹陷下去。 天阙已不知何时从树下消失,此刻一脚踩在韩申胸口,像一根钉,牢牢将韩申钉在地上。 “我说了,你若办不好事情,便没有活着的必要。” 天阙淡淡看着韩申,口吻听不出喜怒,似乎韩申的生死,根本不值得他调动任何情绪。 韩申被踩得口角溢血,神情却无分毫的惧怕,连先前时刻戴在脸上的谦卑面具,此刻都懒得伪装上。 他冷笑一声,对天阙道:“你只是让我协助韩修假死,从此摆脱君绯然的威胁,这件事我办好了。” 这么明显的狡辩,天阙却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有明确下令,让我立刻回去吗?” “嗯……好像确实没有。” 天阙于是移开了脚,而韩申从地上站起,脸色阴沉地拂去身上的泥土。 不知道是天阙真的这么缺心眼,还是特别有原则,总之韩申违背他意愿的事情,他就这么放过了。 韩修还以为他们会正经地打一架,那他就能趁乱溜了。 “你别跑,我不想再到处找你了。” 天阙目光忽然移到韩修这边,无喜无悲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似乎带上了一种可称之为怨念的情绪。 韩修默默吸气,试探性的往后退了两步。 但跟着他就动不了了,全身受到血脉层面的压制,进入一种半麻木的状态。 这时别说逃走,跑两步都难。 韩修服了,对天阙露出个礼貌但生无可恋的微笑。 “我没想跑,我只是不喜欢跟人离的太近。”他随口编道。 “哦,可以理解。”天阙好像真信了,没有再压制韩修。 第333章 血煞男主是重生的76 然后他半转身体,要带韩修去某个地方。“跟我来。” 韩修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乖乖跟上。 此时韩修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他能如此顺利地完成假死计划,其实很大程度是韩申有意为之。 比如搭了那么个易守难攻的高台,又比如把高台建得离湖水那么近,这些条件少一个,韩修的假死计划都没那么容易完成。 “经历两世,君绯然的性情已经定型,不让他痛彻心扉一次,他就很难认清自己本心,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让前世因果一一呈现。” 走着走着,天阙忽然对韩修如此说道。 听到“两世”、“前世”这样的字眼,韩修居然并不怎么惊讶。 转头看一旁的韩申,发现他也不惊讶。 韩修于是更加坦然了,对天阙露出淡然微笑。 他没有接续天阙的话题,而是问:“你的能力,是操纵时空,对吗?” 天阙转头,对韩修露出个赞赏的眼神。“怎么看出来的?” 韩修指指自己的脖子,说: “那天我在血煞王宫昏倒,莫名就回到山洞看见了你,当时你还是一身伤,一如我刚刚送你到山洞时的样子,当时我以为我在做梦。 但等我真正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未离开血煞王宫,可身体却变成了纯血煞,如此诡异的事情,唯有你的能力是操控时空,能横渡过去未来,才能说得通。 所以当时我的确回到刚刚送你进山洞的那一刻了,你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将我变成了纯血煞,所以我依然在血煞王宫醒来,明明环境没有变,身体却不一样了。” “是这样。”天阙点头,对韩修的猜测表示认可。 但韩修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你在过去的时空将我变成纯血煞,后来的时空却没有变化?” 韩修很想知道,天阙是怎么摆脱蝴蝶效应的。 然而天阙却露出个苦恼的表情,深沉地说:“命运的轨迹太难改变了,我过去做过太多尝试,都没能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 【宿主,你习以为常的蝴蝶效应,在副本里反而是一种难以触碰的奇迹,在你不参与的情况下,这里的一切都很难逃出原本轨迹的。】 意识里,笋子对韩修道出真相。 韩修听完,看向天阙的眼神变得复杂。“所以君绯然能带着前世记忆重来一世,是你暗中所为?” “嗯。”天阙点头,然后目光移到韩申脸上。“在君绯然之前,我先让他回去了三次,但是都没用,他救不了你。” 韩修:“……” 韩修这次是真的被震惊了,不敢相信的看向韩申。 ——韩申也是重生的,而且四次!他比君绯然更了解世界的走向。 回想过往种种,韩申确实和前世有了很大改变,当时还以为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根本没想到韩申也是重生的。 思及此,韩修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不是为自己,是为君绯然。 韩申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君绯然的身份,如果他想,他有的是机会杀死君绯然。 “前两次回去,他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都没能改变你在宗门前自刎的结局,” 天阙摊开双手,脸上是一种有些嘲讽的笑容。 “那第三次呢?你们做了什么?”韩修不看韩申,直接问天阙。 天阙耸肩,“他把君绯然杀了。” “然后?” “没有然后,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幸好我还能横渡时空回到过去,否则就一同湮灭了。” 韩修:“……” 【牛批,搞死了副本男主居然还能活下来。】 笋子也很震惊,但仍给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他们搞事那三次,你的意识都未曾到达,他们所经历的都是副本模拟的数据,不过对他们来说,模拟数据也是现实。】 韩修震惊于这一切,天阙却有着比他更深重的疑惑。 “数次横渡时空,我只带过韩申和君绯然,除他们之外,无人可感应前后世之事,包括你,而前三次你也确实很正常,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好像也有了前世记忆?”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但韩修不慌。 “你还记得你们杀死君绯然,结果世界湮灭那一次的情形吗?” “记得,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我如实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后果大概会和你们杀君绯然那时一样。” “……” 天阙沉默了,似乎在考虑韩修这句话的可信度。 安静地又行了一段,天阙忽然露出个极灿烂的笑容。 “韩修,你果然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人,只要你活着,我想我的世界就不会太无趣。” 天阙是血煞这个族群的始祖,本已活了不知多少年月,却同时拥有横渡时空的能力,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没有未知和秘密的。 当整个时空都对他敞开,可以随意地快进和倒退,并且开端和结局全都已经设定好,那么整个人生于他而言,无异于一个复杂点的单机游戏。 韩修忽然能理解天阙当初自投罗网被叶氏三渣重伤,也要来吸引他注意力的奇怪行为了。 试想一个人一辈子被困在一个单机游戏里,几百甚至千年过去,那么他肯定无聊到发疯,于是不惜用自身的安全冒险,只为追求一点刺激和新鲜感就完全不足为奇。 只是这种情况也很可怕,因为他很容易在几百几千年的虚度中变成神经病。 而神经病是没有办法以常理揣测的。 天阙不疾不徐地在前面走着,韩修只能跟着,此后陆陆续续又聊了一些话,渐渐地天完全亮了。 然后韩修才发现,天阙竟然带他来到了血煞领地之内。 在这个范围,血煞君主应该很快会感应到他的气息。 “为什么来这里?”最先提问的是韩申,他眉头深锁,面色都笼罩一层强烈抵触的寒霜。 但是不等回答,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已经轰然降临。 血煞君主孤身而至,深沉的目光在看到韩修时,眼底立刻涌现惊涛一样激烈的情绪。 他一直坚信韩修没有死,但是亲眼见到时,仍是被震撼。 “你还知道回来。”他看着韩修,口吻平静,像是跟久不归家的负心汉打招呼,是带着轻微埋怨的,但更多是刻意掩饰的惊喜和雀跃。 此刻他只是血煞君主,作为副身的君绯然还在天涯海角地寻人流浪。 君主看了韩申一眼,无视了。看了天阙一眼,眼神一凛,接着一切小情绪压制下去,变得十分慎重和警惕。 “他是谁?” 韩修默默叹气,直白地说:“第一任血煞君主。” 其实他想说“你祖宗”,但是感觉像骂人,还是算了。 至尊血脉都是直系传承,君主与天阙之间想必有血脉感应。 “哦。”君主接受度良好,一点也不怀疑天阙的身份,然后他昂了昂下巴,轻蔑地问:“所以这老不死的跑出来做什么?” 第334章 血煞篇完结(上) 老不死的……韩修无语,只能感叹君主的画风还是这么不拘一格。 幸好天阙活的够久,对这种层次的挑衅已经完全看淡。 他默默看着血煞君主,不声不响,似乎默默在等待什么。 片刻之后,韩修隐约看见君主身后被笼上一层虚影,但转瞬即逝,好像一切都是错觉。 只有意识中,系统忽然发来提醒。 【宿主,男主的副身刚刚回来了,已经融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完整的男主!】 完整的……韩修心头不由得微微收紧。 如果不是笋子提醒,他大概很难立刻分辨出面前人有什么变化。 但是多看几眼,就会发现君主君绯然的眼神更深刻,不像君主那么嚣张飞扬,也不像君绯然那么纯粹质朴。 完整的君绯然是深邃的,沉稳的,有心机城府,又有一往情深的坚定执着。 “你的伤,都好了吗?” 君绯然深深看着韩修,用低沉的口吻小心地问。 透过他的眼神,韩修看到了一种深切的担忧和期盼,不难想象,在他失踪的这段日子,君绯然虽然认定他还活着,但也一定陷入过患得患失的挣扎,必然过的十分煎熬。 “已经好了,你呢?”韩修回答,下意识问他的情况。 君绯然牵了牵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最终没牵上去,表情凝刻在一种深沉的伤感。 “我很后悔。”他回答,“如果我的副身能更听你的话,早早融合,或者主身多给你一些信任,无论哪一个争气一些,最后都不至于逼得你走投无路,最后……” 他话到一半,说不下去,因记忆里那个残忍的画面而痛苦,无法说完。 仇恨值清零,深情值点满,这样的君绯然实在是很难不令人心动和心疼。 韩修看的心底悄悄生出惭愧,虽说假死是不得已的手段,但对君绯然而言,着实是残酷了点。 “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离开了,留在我身边,好吗?”君绯然对韩修抬起一只手,像是邀请,又像是恳求。 好啊,怎么会不好? 韩修半张口,很想坦率地答应。 可他一边站着天阙,一边站着韩申。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疯,韩修真怕自己前脚答应,他俩后脚发癫。 然而,“去吧。”天阙替韩修做了决定,还好心地推了韩修一把。 韩修立刻靠近了君绯然数步,但却不敢侥幸,而是警惕地回头看看天阙。 他不信天阙会这么好心。 “不行!”韩申出声反对,当即要来抓住韩修。 但在他之前,君绯然已经闪身而至,两人正面交锋,短暂过招,韩申很快被击退。 韩修第一次见识完整的君绯然的实力,那种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状态,给人的安全感实在是很靠谱。 韩申被迫退回去,尽管被打的吐血,却依然眼神不甘,随时会再出手的模样。 直到天阙按住他肩膀,说:“我给过你三次机会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你连君绯然都杀过一次,也该甘心了。” 韩申却切齿一怒,对天阙低吼:“他是我养大的!” 那种不甘心,是十几年心血付诸东流,以及为他人做嫁衣的愤懑怨怼。 天阙满不在乎地说:“我也是你养大的。” 韩申:“……” 韩申眉头一皱,感觉像听见什么恶心的事。 当年他是从古籍中查到血煞古王陵的遗址,从不见天日的地坑深处挖出了一口棺材,从中抱出了退化为婴孩模样的天阙……天阙重见天日后,喝的第一口血便是他的。 要说是他养大了天阙,倒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后来,长大后的天阙反客为主,而他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反倒成了被摆布的那个。 “你连我都控制不住,又怎么可能抓得住韩修?” 天阙轻笑着坦言,似乎他已经意识到,韩修是比他本身更高层次的存在。 韩修心惊于此,感慨这又是一个勘破天机,似乎要跳出副本世界的强大意志。 而这个意志和【恶狱】副本的师尊莲无觉一样,在最难的时候帮了韩修一把,助他通关了副本任务。 思及此,韩修竟有些担心天阙。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问天阙。 莲无觉一生都在尝试勘破天道,而天阙执着于寻求刺激,他不会那么安分。 “我没有什么坏的想法。”天阙缓缓往前踏出一步,微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世界。” 他一步踏出,脚落地的瞬间,身影已经在韩修和君绯然的面前了。 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而是将手同时搭在他和君绯然的肩头。 “前几世我都有尝试带你跨越时空,但唯有这一世成功过,所以我猜这一世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再加上完整的君绯然,我想我应该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天阙声音传来时,韩修已然感觉到了时空被推动的震撼感。 他当即大惊,想阻止天阙。“你会死的!” 莲无觉只是参悟天道就被抹杀,天阙居然还想亲眼去看,无异于自寻死路。 “无所谓。”天阙并不在乎,在时空运转的流光中一派淡然。 这时君绯然握住了韩修的手,沉着目光看过来。 他没有说话,但韩修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对答案的追索和希冀。 时空在他们身边形成万千光流,似波涛和洪水,激烈地在周围冲刷。 韩修看到了少年的自己、童年的自己、各种时期的自己。 在这其中,以他暗中观察和保护君绯然的部分最为突出,像是一部影片里的高光时刻,被不断地凸显出来。 “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君绯然一同在看,默默的发出慨叹。 但韩修只觉得脑门发热,一整个隐私爆炸的社死之感。 幸好时空的经历并不漫长,这一次的只是意识层面的回溯,很快就到了尽头。 “还不够,这不是尽头。” 天阙幽幽说道,搭在韩修肩头的手掌再次发力。 韩修还来不及吃惊,顿时感觉到一种灵魂层面的触碰和牵拉。 【警报!系统过载!系统数据即将泄露!】 “泄露?!” 韩修震惊,还没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下一瞬,随着时空的变化,他的衣着形貌也开始变化,韩修震惊地低头看向自己一身玄色贴身衣物,短暂想不起自己何时穿过这样的衣服。 然后就错愕地发现,身旁君绯然也早变了模样。 “你……你……” 韩修彻底震惊了,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站在他身边,还握着他手的人,竟然已经变成了恶狱鬼主。 而对方也在因这种变化而茫然,失神地抬起自己另一只手,似乎在努力地回想和辨认。 “哈,有意思。” 天阙旁观这种奇妙的变化,发出一声欣慰的慨叹。 作为能够随时跨越时空的存在,眼前这一幕无异于刷到了游戏隐藏剧情,那种惊喜和刺激,是此前千百年都无法比拟和超越的。 于是他将时空能力再次突破。 当某个无形的屏障被打破,他见到了一身蓝色鲛绡的鲛人尊皇,以及赤红如火的羽族尊皇。 这一次,君绯然看向韩修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不再茫然于自身,而是以一种复杂万千的眼神看着韩修。 那眼神仿佛与爱人许久未见,充满了几生几世的不甘与思念。 但是不等他说些什么,时空继续回溯。 “够了,停下!” 当韩修变回俯瞰灵州大陆的狐神,他不得不厉声喝止,要打断这不可思议的逆天而行。 因为在意识中,系统正在疯狂报警。 【警报!系统数据泄露!警报!系统即将过载!】 警报声在意识中铺天盖地,简直有种即将天崩地裂的错觉。 但是天阙却不理会,只是保持一种平和的微笑,坚定将时空回溯到底。 于是下一刻,韩修身旁的人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韩修紧紧拥入怀中,动作看似强势,却小心翼翼,充满了患得患失的热切和痛苦。 “太傅,我好想你。” 韩修:“?!!!” 韩修被抱得太紧,被这一声太傅惊得睁大双眼,嘴唇微微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335章 血煞篇完结(下) 五个副本世界,五次迥然不同的人生,这些在天阙看来,全都是精彩纷呈的全新游戏。 那种前所未见的新奇与刺激,令他得到孩童一样纯粹的欢欣。 “还不止。”他有些兴奋地喃喃低语,居然试图再次突破时空壁垒。 轰一声,巨大的轰鸣在时空流光里震荡,简直像一道直接劈入意识世界的惊雷,震撼铺天盖地,瞬间搅碎眼前时空的流光画面。 “快停下!” 预感天阙居然想突破副本局限,窥探副本之外的现实世界,韩修连忙对天阙大声呵止。 结果他惊愕发现天阙身形已是半透明的状态,过分操控时空的代价正在反噬他自身。 天崩地裂的轰鸣与震撼中,天阙半透的俊美面庞微微侧过来,对韩修露出极温柔的微笑。 “不停。”他孩子气地说道,“哪怕只有一眼,我都要看。” 他彻底成了个顽固又执拗的孩子,执意要得到那本不属于他的玩具,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终于在时空流光近乎崩溃的狂流中,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出,整个时空乱流骤然静止,仿佛忽然沉入了无声的湖底世界。 时空壁垒被撕开一条极小的缝隙,在茫茫的副本时空里透进来一道细微的光。 这丝光照在天阙的身上,如同将他整个身形都撕开了一条缝隙。 韩修不知道天阙看到了什么,但是他从天阙眼里看到了一种痴迷的神情。 那是所愿得偿的欣喜,也是预感生命即将落幕的释然。 作为副本世界里的生命,能窥探一眼现实世界,必然会付出死的代价。 看着追寻真实而行将湮灭的天阙,韩修内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假若天阙是困于副本茧房中的数据生命,那么自己呢? 一直所以为的现实世界呢? 都是真的吗? 会不会也是另一个更大的茧房?他的生命会不会也是一组虚构的数据? 若易地而处,他能有天阙这样搏命破局的决心吗?敢付出相应的代价吗? “韩修,不要相信……” 当韩修陷入深思,耳边忽然传来天阙的声音。 天阙依然在看着真实世界透进来的那一线光明,可眼神已完全变了。 不再像开始一般的执迷和痴妄,而是一种因意外而产生的震惊和凝重。 这时时空撕裂的那种轻响再次传来,但不是时空又被打碎,而是天阙。 真实的裂纹出现在天阙的身上,在他周身密布下蛛网般的裂痕。 “不要相信你的现实……” 天阙用布满裂痕的面孔看着韩修和君绯然,随着身形的破碎,声音也变得支离。 这种骇人的惊变,令已经回溯到李恤状态的君绯然也震惊抬起头,双目专注地看着天阙。 尽管,韩修一开始就料到天阙会被副本世界抹杀,但没料到会是如此直白破碎的场面。 而且天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让他不要相信现实? “你……”最后时刻,天阙缓慢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君绯然,“你要救他。” “救我?”韩修更加茫然,想要追问,但是天阙的身形已经开始寸寸剥离湮灭。 “你们……要逃出……囚笼。” 最后一句话艰难出口,天阙的身形彻底崩溃,破碎,化作无尽的碎片,细雪一样散入整个时空的流光里。 被天阙强行穿透的时空开始收缩和修复,又向着【血煞】副本所在的时间线逆流而归。 没有了天阙的加持,强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韩修顿时感受到灵魂层面的撕扯。 撕扯的力道太强烈,他本能地弯腰蜷缩起来。 一片惊乱之中,君绯然高大的身影环抱住他,像一堵坚定的城墙,为韩修抵挡时空乱流里的冲击。 在这直接冲击灵魂与意识的狂流里,韩修回头看着君绯然。 君绯然也在看他,眼神坚定而平静。 这样的眼神令韩修莫名的熟悉,似乎君绯然就应该是这样的眼神。 可接下来,令韩修惊恐无比的情形出现。 君绯然的身影居然也开始出现裂痕,就如同刚才的天阙一般。 “不!”他惊恐低呼,反身想护住君绯然。 但君绯然的臂弯坚强如铁,牢牢保护他,不肯让他出来承受分毫的伤害。 “没事的。”他在韩修耳边轻轻安慰,甚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已经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的那些世界了,我的表现实在是……令人失望啊。” 像是情人间亲昵又平常的耳语,带着一种啼笑皆非的甜蜜。 又像是生活失意时相互的诉苦,掺杂着难以言明的苦涩。 “我曾那样自信地起誓,无论世界变成怎样,我都会坚定地保护你,但是我失败了,失败了好多次……你选错人了。” “什么起誓?什么选错人?你在说什么?”韩修反手抓住君绯然在他身前的手臂,惶然而焦急地问他。 无论哪一世,都没有男主起誓的片段,韩修完全无法理解君绯然的话。 君绯然低低的叹息一声,温柔地侧头与韩修面颊相贴。 “不要相信那被编织出来的现实,我们得逃出去。”他低声地说道,如同临别前的最后劝告。 这时时空终于回归正常的流速,似乎一切灾难终于过去。 然而君绯然的身体开始崩解,如同天阙那般片片湮灭。 韩修看的心神俱震,在巨大的茫然和惊恐中无法呼吸。 君绯然尽最后的力气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安慰:“不要怕,你知道的,还有两个世界,我会重新去到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君绯然的身影便如同纷飞的蝴蝶群,一瞬间化散,乘着风,消失在韩修的眼前。 韩修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幕,仰着头,虚弱地踉跄着。 他徒劳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指尖却只能触碰虚无的风。 这时意识里响起系统迟来的提示。 【恭喜宿主,任务成功!】 【遭遇未知bug,暂无奖励发放,可安全通往下个世界副本。】 【副本传送倒计时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韩修无视系统的提示,双眼依然执着地追寻着君绯然消散的光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深处却有什么在萌芽,脉动,快要破土而出。 但马上副本传送开始了,他的意识将会短暂陷入沉寂。 他不愿意,于是执拗地睁大眼,看着君绯然消失的这个世界。 铺天盖地的困意包围他,天旋地转,韩修终于抵挡不了系统势不可挡的力量,整个人缓缓向后倒去,倒入一片空寂的虚无。 而他即将混沌的意识里,是君绯然最后的声音。 “不要怕……我会重新去到你身边……” 【血煞篇·完】 第五个世界完结了,写的比较慢,辛苦追更的宝子们了~ 大熊暗戳戳求个五星评价,9.3在双男主分类太低了,求拉一把,爱你们啊么么哒~ 新副本预告: 人心为牢,梦即灾厄——《解离师手札》(双向奔赴,人间值得) 第336章 解离师手札01 人心为牢,梦即灾厄 ——《解离师手札》·卷首语 中原有条游梦川,横穿半国之境,即使横看都大的一望无际。 围绕川岸有无数村镇,大大小小星罗棋布。 普通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生在这大川边,自然就指着这条一望无际的水域讨生计。 常言道水火无情,于是这条大川既是生地,也是一些人的死地。 “哎——” 天将暗,一声悠长又沧桑的叹息声,自大川畔的堤岸上传来。 “这月第四个了,难道是冲撞了什么……” 川尾村的村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边皱眉抽着旱烟,边忧愁地自言自语。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群人正把尸体捞出水,用一块门板抬着,众人合力从堤坝的陡坡往上爬,三五个汉子依然踉跄。 死者出水,不宜见光,怕魂魄会受损,投不了胎,所以尸体用白布严实盖着,捞尸匠养的小徒在一旁撑了柄破伞,兢兢业业地践行师父的教导。 等尸体抬上来,下湖捞人的捞尸匠才慢半步地上了岸,他瘦干的身子湿哒哒,走着路边用衣裳抹了把脸。 看他来,村长于是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和前八次一样的数目,用红纸缠着,一并要递给捞尸匠。 这捞尸匠快六十岁了,孤寡一个,传说是个命硬无比的人,克死了一家老小,最后才做了这要钱不要命的营生。 “这钱我不收,下次你们村儿再出事,也莫找我。”捞尸匠大手一推,把村长的红纸和铜钱都退了回去。 “为啥?”捏着烟杆,老村长给整茫然了。 “哎哟喂哟!”一阵惊呼乍起,伴着众人凌乱的脚步,是从抬尸的人群那边传来。 村长连忙看去,只一眼,一下骇的脸色都白了。 原来是堤岸路石嶙峋,天色又暗,抬尸的一个汉子脚下没踩稳,踉跄一下,连累其他人跟着倾斜而倒。 于是门板往一边塌下去,那板上的尸体也从白布下面滑了出来,上半截身子都砸在了地上。 村长活了大半辈子,不是没见过风浪,但是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回看见死状这么可怖的尸体。 那是一具男尸,四肢和躯干扭曲得快成了根麻花,而双眼和嘴巴都极力张大着,像是死前曾在无边惊惧中,不肯瞑目地仰天大叫。 “一个月淹死四口人,个个死相渗人,你们村子肯定是冲撞了水煞,往后想安生,可别再往水里去了。”捞尸匠愁眉哀叹,句尾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劝告。 “不下水哪行?”村长听得急了,连忙攥住捞尸匠一只胳膊,眼巴巴地求: “老哥你常年走水路,见识多,你给老兄弟支个招吧,不能这么下去了,村里百来户人,都指着川里讨生活,不能断了这条生路啊。” 捞尸匠皱皱眉,忌讳什么似的连连摇头。“莫找我,破煞的法子都是要损阴德的,我不知道。” 村长被拒绝了却不气馁,反而眸子精光一闪。“你都知道损阴德了,怎么会不知道具体的法子?老哥,你要多少钱尽管开口,这可是关系我们一村上百口人的活路,不行我给你跪下了……” “诶诶,别啊。” 捞尸匠拒绝着,连忙将村长拽了起来,按回石头坐着。 然后似艰难下定决心,“行,那我就告诉你吧。”捞尸匠皱着眉,神色低沉。“不管水煞地煞,这一旦冲撞了,被纠缠,那就只有牲祭一个法子可以破。” “牲祭我知道啊,猪马牛羊,要哪种牲口?” “猪马牛羊哪里摆得平?” “那是?” 捞尸匠欲言又止,先瞅瞅周围,然后才压低声音,阴恻恻吐出两个字:“人牲!” 抬尸的人群那边,尸体已经扶回板子上,重新盖好抬好。 捞尸匠养的小徒表情麻木,仍旧尽责地举着破伞。 前面村口有棵大樟树,枝繁叶茂,在暮色下笼罩出一大片影影绰绰。 在这阴影里坐着个十几岁的少年,蓬头赤脚,衣衫褴褛,埋着头在看蚂蚁搬家,不时嘿嘿两声。 是个小傻子。 那小徒弟举着伞,一同经过村口的大樟树,于是,与树下的傻子不期而遇。 只一眼,小徒弟便像是被勾了魂,木然的双眼痴痴看着傻子,仿佛沉眠的魂魄将被唤醒。 结果小傻子冲他嘿嘿傻笑两声,往嘴里塞了口土。 小徒弟生了张眉清目秀的脸,虽然始终无喜无悲的麻木表情,但是第一次见人吃土,双眸还是不由睁大了些,明显被震惊到了。 “好吃,你吃、吃吗?” 小傻子捧起满手土,客气又大方地想请一次客。 但不等小徒弟婉拒,另一群村民突然涌来,七手八脚将小傻子抓起,反绑,带走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小徒弟木木站在原地,忘了动。 直到捞尸匠大步上前,恼火推他,“水寒你发什么愣?尸体都抬老远了,你杵这给野鬼打伞呢?” 名叫水寒的小徒弟垂下眼帘,沉默着追上已经远去的尸体。 …… 次日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堤岸边就搭起了热热闹闹的祭祀台子。 锣鼓喧天,炮仗齐鸣,村民跪拜……热闹的烟尘中,人们无所不用其极,向那可怕的煞神奉上最虔诚的敬意。 这场面,小徒弟水寒没有可上手的差事,于是站在人群后面,睁着一双麻木到近乎空洞的眼睛,旁观这场盛大又荒诞的祭祀。 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水寒便又看到了那个吃土的傻子。 傻子已经被梳洗干净,换了身崭新衣裳,头发整齐地梳起,露出相当俊朗,但被画得像扎纸店里纸童子一般惨白掺着红的脸。 他跪坐在一个木筏上,双手绑在身后,脚上拴着石头,周身装点满了花,被八个青壮汉子抬上来,是即将要祭献给煞神的贡品。 傻子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活活溺死,反而因为换了新衣、戴了鲜花,就开心地呲牙傻乐。 前方就是涛涛奔涌的游梦川,下堤的路面连夜修平整,八个汉子可以稳稳地踩着,把抬着傻子的木筏安稳送下水。 木筏简易,绑扎打的是活结,下了川水一冲,漂不了几丈远就会解体。 到时木筏上的人牲就会落水,再被脚上拴着的石块一坠,自然就会沉底。 “哗——”木筏入水。 “轰隆隆——”鼓声锣声大作。 喧天的荒唐嘈杂, 遍地的符纸黄烟, 无尽的人心地狱, 直到又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 是原本站在人群后的水寒忽然冲了出来,箭一样扎进了水里。 他来的没有一点征兆,等岸上人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游出一大段距离,一把抓住了即将漂远的木筏。 木筏上的少年坐在一堆花丛里,回头朝他投来天真又灿烂的傻笑。 然后这笑忽然迟疑、慢慢凝固,接着神情变化,变得茫然和疑惑。 【副本加载中……】 【宿主意识传输中……】 【加载完成,传输完成。】 当系统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韩某傻子终于不再傻笑。 他眨眨眼,第一眼便看到了不顾一切,朝他冲来的少年水寒。 水寒在水里沉浮着,头发湿漉漉,手紧紧抓着木筏,竭力又狼狈地把木筏往岸边拖。 看着他努力的样子,韩修双眸不禁微微湿润,眼底有跨越人世生死的,悠长而温柔的深情。 水寒昨天才看见这人往嘴里塞了把土,今日又见他流露那般深刻动人的眼神,于是也恍惚了,痴痴地大睁着水淋淋的眸子。 然而不等他们彼此寒暄一句,木筏陡然散了架。 “嗯?”韩某人还没反应过来自身处境,接着,“哗——咕嘟咕嘟咕嘟……” 他被脚上石头拽着,飞快地沉底了…… 第337章 解离师手札02 在距离祭祀点二里地的一处斜坡,韩修终于从水中探出头。 一手扒着根浮木,一手拽着已经晕过去的水寒,十分艰难地爬上了岸。 “他是来捞我的吧?怎么比我还先晕了?”韩修一边把水寒拖上岸,一边忍不住的吐槽。 笋子在意识中弹出,咩哈哈的笑了一阵,才说:【看他水性很一般,能游过来都已经是奇迹了。】 “所以他是冒死来救我了,真够莽的。” 韩修在树下铺了一片干草,把水寒放在上面,又生起火堆,给彼此湿哒哒的衣服烤一烤。 等待水寒醒来的时间,韩修跟笋子整理了一下信息。 “我能顺利进入第六副本,证明我上个副本的任务应该是成功了的,但是怎么没有积分奖励?天阙带我回溯时光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笋子一脸便秘的小表情,纠结地说: 【你说的这部分,系统数据完全空白,要不是你说天阙带你回溯时光,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你当时经历了什么,我就更不知道了。】 “……” 【系统这边只记录到,天阙按住你和君绯然,然后你们仨就都不动了,接着又开始遭遇未知bug,我都担心你要挂了,幸好还能进入下个副本,否则你完啦。】 “……” 【所以你也别纠结积分奖励了,能活着过来已经算你命大。】 “emmm……”韩修很失望,又皱眉努力回忆。 但他记忆也只到天阙发动能力,进入时空流光中,之后好像是发生了一些事,但又完全记不起来。 “好吧。”他仰天轻叹,疲惫揉了揉额头,“好歹是活下来了,这个副本好好奋斗。” 给自己做完积极的心理建设,韩修着手了解细节:“解离师副本的时间线到哪儿了?环境完全不熟悉,应该是过去不少年了吧?” 【嗯呢,距离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一百零七年了。】 “什么?”韩修给震惊了,然后诧异看看自己双手。“怪不得我又变小了,所以现在我是以什么身份重回的?” 【解离师副本是有轮回转世的,按隐藏数据记录,你已经轮回六次,但因为无魂无智,每次都没活过18岁,而现在是你第七次转世。】 听到这里,韩修佛了。 “那岂不是说,我以前积累的金钱声望地位,全没了?” 【对啊,没啦。】笋子摊手,一脸同情。【而且到你意识降临之前,你都是无魂无智的状态,所以,你不光没有地位,你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傻子。你知道吗?昨天你还……】 “停,我不想知道。” 韩修摆手,坚定拒绝知道自己当众吃土的黑历史。 然后他整理心情,目光落在面前还昏迷着的清秀少年的身上。 “我是轮回了才变了样子,那他又是怎么回事?他作为解离师至高位的御夜圣主,怎么也变小了,还沦落到给人打杂的地步?总不能也死了?也轮回了?” 【他不是御夜。】笋子答道,直接推翻韩修此前默认的事实。【虽然他的脸是男主御夜,但名字却叫水寒,身份是捞尸匠的学徒,并且未能触发系统任何特殊反应。】 “怎么可能不是御夜?”韩修惊了,不可置信地重新看着水寒。“难道跟血煞副本一样,又出了分身之类的bug,所以系统检测不出?” 【系统未检测到bug,男主信息则是待触发状态,所以是男主尚未到达可检测距离,而不是分身之类的情况,所以你眼前这个少年,他真的不是男主。】 韩修:“……” 想到之前初见面,他还冲这少年深情款款地笑,韩修忍不住脸一热,有点挂不住。 “咳咳……”少年忽然微咳了两声,似乎即将醒来。 看着他跟御夜几乎一样的脸,韩修心头莫名一凉。 “该不会御夜终于入世,学着别人娶妻生子了吧……” 水寒可能是御夜的儿孙,所以完美继承了御夜的那张脸。 但这种事情在前五个副本都未发生过,总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唔……】笋子也迟疑了,【这个暂时无法确定,得等接触到真正的男主,接入系统数据才能解答。】 韩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行,那检测当前世界的背景信息。” 【好的。】 笋子应声,立刻为韩修提供数据支持。 【宿主目前身处游梦湖、湖尾镇、镇内首富、胡员外、额,员外府……】 笋子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在哼哼。 韩修看看前方的大川,又看看身后的树林,最后笑了:“哈,能把荒郊野岭形容成某镇的首富府邸,笋子你不错啊,终于学会当着我的面摸鱼了。” 笋子被损了一句,小表情却反而严肃起来,没有一点调侃两句的兴致。 【系统数据真的显示你在首富府邸,但跟眼前所见又完全不符……】 他拧着小眉头,如临大敌。 【完了,我可能坏掉了。】笋子平静但严肃地得出结论。 韩修:“……” 一只手猛地抓住韩修手腕,接着少年水寒睁开了乌黑的眸子,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韩修。 韩修只能先把系统“坏掉”的事情放一放,用温和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年。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水寒眼睛眨了两下,不说话,然后蹭一下坐起来,似乎是想起什么紧急的事,二话不说就要走。 “你去哪?”韩修一把拉住他,“你该不会要回村子吧?不能回去!” 韩修脑中其实还有昨天所见一切的记忆,包括当着水寒的面吃土,以及被当做人牲抓走。 然而水寒却像听不见他说话,执拗掰着他手仍要走。 “你怎么回事?” 韩修禁不住皱眉,直接揪住水寒的领子,把他执拗的小身板往回一扯。 他自己是感觉自己是很凶的,可实际是个半大的孩子,纵使气势足,出口也不过是严肃点的少年音,没什么真正的威慑力。 水寒半点不受他震慑,还是埋头往前挣扎,连回头看韩修一眼都不肯。 韩修哪里肯松手? 别说水寒可能是御夜的血亲,就算不是,他也不能让这个曾舍命救自己的少年回村送死。 人一旦愚昧起来,是很可怕的。纵使这群人平日里也淳朴,也心善,会百家饭喂活一个无父无母的傻子。 可一旦他们达成默契,认为这傻子应该为了他们全村的生计去死,那他们就很难回头。 他们会变成严冬里饥寒交迫的野兽,为了自己的活路,杀个人而已,无所谓的。 可在韩修与水寒纠缠时,成片的火把便从周围包抄而来,足有百人,都是川尾村的村民。 当他们看到本该献祭给水煞的小傻子果然活着,他们脸上顿时染满了莫大的惶恐。 他们敲锣打鼓搭台,热热闹闹地要给煞神祭祀,结果牲祭却跑了,这不是故意在戏弄煞神吗? 戏弄煞神的后果会如何? 不必猜,定是会招来比先前更恐怖的噬人的报复! 想象着全村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整个川尾村都愤怒了。 村民们高举着火把,一张张面孔森严如厉鬼,谩骂着,吼叫着,愤怒地包围两个单薄的少年。 —————本章完————— 剧透:这章是伏笔,水寒不是男主后代,不是不洁,但有男主才有他,但又不是分身什么的~所以到底是什么嘞?2333~ 第338章 解离师手札03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知道你闯多大祸了吗?” 捞尸匠拨开人群,低吼着,愤怒挥舞着大手走来。 一见到他,水寒习惯了麻木的面孔上,瞳孔不经意地皱缩了一下,显出一种隐忍的惧色。 见此,韩修连忙又是一拽,将水寒护到自己身后。 “你这傻子……” 见韩修竟然会保护水寒,捞尸匠的表情错愕僵了一下。 ”韩修微昂着头,与捞尸匠四目相对,同时像成熟大人一样,淡淡吐出四个字: “无知凡愚。” 他口吻轻蔑,神色端得极傲慢,刻意营造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虽然就是在虚张声势,但震慑没什么见识的乡野山民,还是很有效果的。 尤其他此前还是个傻子。 “他、他说话了?” “他不是傻子吗?” “傻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川尾村出了名的傻子,无父无母还会吃土的傻子,他不仅会说话了,而且第一句话便是一种倨傲姿态,简直就像城镇大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 这在见识短浅的村民们看来,无异于一种神迹。 “你这傻子,你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村长走出来,满面惊诧,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修冷漠凝视村长,幽幽道:“是水中神灵为我开了灵智,免得你们这群凡人继续为虎作伥。” 【解离师】副本虽然没有真正的神,但神灵传说不少,而且有以梦魇为载体的鬼祟邪恶,所以这时候扯起神灵大旗,比一板一眼地讲道理有用。 “水神?!”村长和众村民顿时都变了脸色,又惊讶又惶恐。 看骗术生效,韩修于是更加游刃有余。 “水中有煞作祟,淹死百姓,你们非但不驱除,反而还要以人牲献祭讨好它,水神不悦,才送我回来,为你们解煞、驱灾、离厄。” 解煞、驱灾、离厄,这便是解离师存在的意义。 但与民间术士不同,解离师乃是正式的官家编制,成体系的派遣和行动,每位解离师都有官职腰牌,权力与地位甚至能高过京城以外的普通官衙。 若是最初踏入【解离师】副本那时,韩修几乎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朝堂和民间都广泛流传着他的传说,甚至有百姓在家里供他的画像,以求邪煞不侵。 当然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经历了死亡和转世轮回,一切权位声望都没了,也只能先用神灵的威望应应急。 【好好地解离师大佬,沦落到当神棍,哎,世风日下啊。】意识里,笋子两手环胸,摇着小脑瓜子哎哎一叹。 “我当神棍我自豪。”韩修理不直但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给解离师群体丢脸了。 现实中,村长已经完全被韩神棍唬住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颤巍巍地问:“水神送你回来的?” “当然。”韩修镇定自若,扬了扬自己的手。“你们当时将我绑的那般紧实,若无神灵相助,莫说我这样的半大孩子,纵使青壮汉子,也都溺死在水底了。” 摆事实,讲道理,有理有据,容不得这群乡野村民再不信。 于是经过短暂的茫然和迟疑,不知道谁带头,人群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像之前要给水煞献祭那般,开始热烈又虔诚地跪拜。 “求水神大人指点,求水神大人救命,求水神大人给我们村子指条活路吧……” 韩修偶尔当一次神棍,暗喜这效果着实是不错。 他满意的点点头,招手让他们起来。 “别耽搁了,先回村子,破煞事宜我们从长计议。”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傻子,前不久还被绑着差点生祭了,现在却一呼百应,成了全村的救赎与希望。 水寒明显理解不了这种转变,乌黑的眸子里显出不解和茫然。 但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低着头,默默在人群里跟着一同回村。 古时村落最重祖先祭祀,所以纵使不富裕,却修建了十分隆重的祠堂。 每每有大事,都要在祠堂商谈。 “我们也不想举行生祭,但我们村世代在游梦川里打鱼为生,结果水里闹了煞,一个月里就淹死了四人,还都是青壮汉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村长愁苦低着头,不敢承担生祭活人的罪孽,于是委屈说出村里遭的难,希望能获得一些理解和同情。 韩修大度,不与他计较差点淹死的账, “四名死者的家属何在?出来我有话要问。” “我是王大牛媳妇儿。” “我是王铁柱他娘。” “我是王小贵的弟弟。” “我是王二狗的媳妇儿。” 四个披麻戴孝的人站了出来。 韩修扫视他们一眼,道:“都仔细想想,出事前后,死者有没有与你们说起过,他们近期做了梦?” “有的!” 四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都对韩修的问题表达了肯定。 韩修对此并不意外。 人心为牢,梦即灾厄。 解离师副本是一个可由梦境宣泄仇恨与执念的世界。 梦化魇,魇生煞,煞噬人。噬人的煞物千奇百怪,但都有个统一的名称——心灾。 “你先说。”韩修指着最左边的王小贵的弟弟。 于是对方开始回忆王小贵的梦境: “我哥那夜邀我喝酒,就提到他那几天做的梦了,梦里他从一座富贵宅邸,偷了一块值钱的玉佩,结果玉里窜出来一只恶鬼,追着他要索命,也就是那个梦之后不久,我哥就出事了。” 果然是梦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了。韩修心里思忖着,看向王小贵身旁的老妇人。 “王铁柱梦见了什么?” 老妇人老来丧子,颤颤巍巍地摸了把眼。 “我儿也是梦见了一座富贵宅子,他进去见着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子,一时没把持住,竟与那女子苟合起来,结果行事半途,那女子美艳脸孔变成了骷髅,抱着他不放,说要带他下黄泉,做一对鬼夫妻。我儿至此便惊醒来,当时还以为只是噩梦一场,没想到次日就……呜呜呜。” 老妇人忍耐不住,又掩面痛哭起来。 剩下两人都是年轻妇人,也都是死了丈夫,两人一前一后地说明了自己丈夫死前做过的噩梦。 “我丈夫也是梦见了富贵大宅,但他挑柴进去卖的,结果那里的老爷却不肯给他工钱,还打他骂他,他气不过,便抄起柴刀反抗,一时失手,竟将那老爷的人头给砍了下来,他吓得撒腿就逃,没想到那老爷的人头竟飞起来,追了他一路。” “我相公读过私塾,是有些才学的,他梦到了一位姓胡的员外老爷十分赏识他,要他作一首诗词,他作的好,那位员外老爷便邀他到湖上泛舟饮酒,结果船到湖心遭遇风浪,他二人都跌下水去,他及时抓住了浮木,可浮木只能浮一人,他为了活命,便将那位老爷踹开了,于是那位老爷淹死,化作了水鬼,在梦里追着索命。” 四位死者家属都说完了梦境,韩修听完便已有思路。 “除了王二狗梦见的是一位姓胡的员外老爷,其他三人都是梦见了一座富贵宅子,你们回忆一下,那富贵宅子是不是凑巧就是胡员外府?” 韩修一问,那三人便都露出恍然神色,接着齐齐点头。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哥是提过的,那富贵宅子是首富府邸,姓胡。” “我也想起来了,我儿识得胡字,他在大宅门口的灯笼上看见过。” “我丈夫也是,他说他失手砍下那老爷的人头时,听见旁边有人大喊‘胡老爷死啦’……” 线索一条条拼凑起来,最终指向了明确的地点和人物:首富府邸、胡员外。 韩修短暂沉默了,一言不发。 悄然在心中召唤系统: “笋子,之前让你分析我所处环境,你是不是说的什么镇、什么首富府邸,什么员外?” 笋子没有失忆功能,立刻复述当时的回答: 【游梦湖、湖尾镇、镇内首富、胡员外府邸。】 当时因为情报与现实完全不符,韩修还以为笋子在摸鱼,就连笋子自己都以为自己坏掉了。 现在看来,实际情况比摸鱼或坏掉复杂多了…… 第339章 解离师手札04 事情变得扑朔诡异,明显有线索被人刻意藏匿,又刻意摆在了明面上。 韩修暂时地沉默了,静静拆分这些线索和关联。 如果眼下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最好不要太在意,而应该抓住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东西。 比如,那看似虚无缥缈的梦境。 “其实,我也开始做那种吓人的梦了。” 王大牛的媳妇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韩修眸光微动,凝视王大牛媳妇。“你梦见什么了?” “其实不太记得,还是刚刚回忆相公的梦境,才忽然记起来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无论梦里多么真实,但是一醒来就会淡忘,但会在日常生活中被一些场景触发,这时才会突然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我梦见我给相公烧纸,结果那胡员外的人头就从门外飞进来,追着我索命,我吓得要死,但是怎么跑也跑不快,一直被那人头追着,越追越近。” 她形容的场景寥寥几句,但在场人都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需稍微联想,那种惊悚感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整个祠堂陷入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好像只要乱开口,就会沾染山王大牛媳妇说的那种不祥的晦气。 “屋檐上面那、那怎么多出来个‘灯笼’?” 令人不安的沉寂里,站在村长身后的捞尸匠忽然发问。 众人齐刷刷随着他视线往外看,便见右边屋檐的灯笼边上,真的凭空多出来个“灯笼”。 只是这灯笼又不亮,而且小一些,黑乎乎,不伦不类地坠在正常的灯笼下面。 韩修自然也看到了这颗怪异的“灯笼”,他眼力好,当即后脊汗毛都竖了起来。 (害怕的都到大熊怀里来,天冷了,我给你们捂jiojio~) “啊啊!头!是胡员外的头!”王大牛媳妇率先认出,顿时惊恐大叫起来。 这声音像是惊动了坠在灯笼下的圆形事物,于是缓缓的漂浮着,飘出灯笼光照的盲区,幽幽的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全貌。 该死,果然是颗人头! 韩修心中暗骂一声,立刻从椅子里站起。 人头面目五官十分清晰,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面相。 没有想象中的血污与狰狞,人头面容干净,双眼睁着,整张脸是一副和善微笑的表情。 可一颗孤零零的人头飘在半空微笑,这场面比阴森叫着“还我命来”还诡异。 人群顿时乱走一团,惊恐的尖叫声在祠堂里炸开,众人纷纷逃窜,如一锅烧的冒烟,却突然溅了水花的沸腾的热油。 “水寒!” 场面一下失了控,韩修第一反应便是去寻找水寒身影。 水寒原本被捞尸匠拽着,一同站在了村长身后。 但是惊变骤起,人群像炸了窝的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水寒被裹在其中踉跄,已经摔倒在古朴的供桌下面。 他听到了韩修的声音,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可身边全是奔跑的腿脚,他一会被踢得一歪,一会又踩了手背,兵荒马乱中,单薄的身影跌来倒去。 忽然吱呀一声,后方那古朴沉重的实木供桌被人撞翻,庞然地朝水寒倒砸下来。 那么重的桌子,砸在那么单薄的身体上,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韩修惊急中下意识伸手,隔空向那倒下的供桌一推。 轰的一声,供桌被隔空推起,重重撞在后方摆着灵位的墙壁上。 “啪嗒嗒……”灵位受到震撼,连片的从墙上倒落下来。 有不少掉到供桌,略微弹跳,最后砸在水寒身上。 但这个东西不重,砸几下并不多痛。 最后一座正好砸在水寒头顶,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乌黑的眸子眯了眯,却一直盯着韩修看。 那眼神依然有些空白麻木,但是带着一种刻在本能里的执着。 不过韩修此刻却无心回应他。 “怎么会?” 韩修错愕看着自己的手,神情茫然。 他刚刚隔空推开了砸向水寒的桌子,那是意念控物。 意念控物,那是解离师的必修课。 可这是作用于意识层面的能力,现实是用不了的。 “我现在是……在梦里!” 韩修震惊地呢喃着,然后抬头看四周。 眼前古旧的祠堂,纷杂的人群,一切看起来都像真的一样。 可他们注定是假的。亦真亦假。 “安静。”朝着还在狂奔的人群,韩修低沉喝止。 口吻并不激烈,反而像是稍微严肃的安抚。 于是一瞬间,尖叫的人们忽然收住了嗓子,乱跑的人们慢慢停下脚。 他们一齐回过头,虽然面上仍有惊恐,但明显镇定了下来。 “呜……呜呜呜……” 只有王大牛媳妇,她蜷缩在椅子后面,双手抱头,颤抖着小声哭泣。 随着这哭泣声,胡员外飘在半空的头变得狰狞,不再笑,凶猛朝祠堂里冲了进来。 这一幕让刚刚安抚好的人群又乱了,马上又要回到先前那种惊恐无序的状态。 韩修右臂一抬,两指并拢,指尖在虚空几笔点化。 淡金色的符文凌空显现,附着在空气里,神秘,瑰丽,蕴含着镇压与降伏的灵,像金灿灿的焰火凝聚成形。 而后他掌心一推,符文倏然而动,气势凌厉地朝那颗人头扑杀过去。 人头被符咒完全笼罩,顿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接着面部扭曲,最后膨胀爆裂,成一团黑烟散去。 “好了,没事了。” 韩修像解决了一件小事,淡淡对已经看愣了的村民们道。 村民们先是说不出话,半晌,众人才如获新生般,对韩修又谢又拜,感激涕零。 “不过破煞一事并未彻底结束,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韩修幽幽道。 这把刚刚松口气的村民再次吓得一凛,纷纷投来求救的眼光。 “那人头不是已经被灭了吗?难道还有?”村长先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然后才战战兢兢地向韩修提问。 “人头只是那邪煞的一部分,本体还藏着。不找出本体,这邪煞永远也灭不干净。” 韩修一边回答,一边绕过村长,把水寒从地上扶起来。 “今晚破了那邪煞的一部分,暂时安全,我也累了,你们先各自回家吧,明日再谈。” 村民们依然惶恐不安,但是韩修说累了,他们便也不敢违逆,犹犹豫豫地慢慢散去了。 “水寒,跟我回去。” 捞尸匠走在最末,对还被韩修抓着一只手的水寒叫道。 水寒很听话,但是韩修却抓着不放。 “用人牲祭祀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韩修忽然问捞尸匠,是故意做出兴师问罪的态度。 从一开始韩修就注意到了,无论是死者家属描述那些惊悚的梦境时,还是最后人头直接出现时,这捞尸匠都显得格外冷静镇定。 他虽然也有随着村民乱跑过一阵,但以韩修的眼光来看,那更像是为了不显得突兀,故意伪装着合群。 此刻祠堂里只剩他们三人,在韩修直白的试探下,那捞尸匠果然一改之前的伪装,露出一种戒备冷漠的神情。 然后他忽然冷笑一声,说:“何必明知故问?” 说完他看了水寒一眼,最后目光又移回韩修脸上,却是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但已经知道这人不对劲,韩修岂能放他安然离开? “我支走村民,是不想殃及无辜,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 韩修觉得这伪装成捞尸匠的东西挺有意思,明知道已经暴露,居然还能漫不经心地想走,真不知道是心态好,还是已经厉害到目空一切。 韩修双臂一展,这次左右手同时在虚空点化。 很快,一道环形的符文凌空闪烁,形成一道捆缚的阵法。 虽然捞尸匠肯定有问题,但他并不是邪煞的源头,所以韩修打算先困住他,然后再从他身上找线索。 “你干什么?” 见韩修动手,捞尸匠神色一变,显得十分意外和震惊。 似乎在他心里,是觉得韩修绝不可能对他动手。 仓皇间,他连忙也抬起双臂,以指尖为笔,在虚空点化符文。 但是已经晚了。 且不说他本身就慢了一步,就算他跟韩修同时起手,点化符文的速度也远远追不上韩修。 立刻,捞尸匠便被符文牢牢捆缚,锁死,全身僵硬,像是被裹成了粽子。 “你!你休想得逞!” 彻底落入被动,捞尸匠神色彻底慌乱。 他瞪着韩修,像瞪着什么仇人,然后还不等韩修阻止,他忽然暴起,一头重重砸向旁边的柱子。 一声骨肉闷响,血色迸溅。 捞尸匠身体软软滑到地上,一动不动,死了。 “这……”韩修睁大着眼睛,整个人都茫然了。 “笋子,我刚好像‘逼死’一个同行。”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笋子在意识里弹出来,毫不委婉。 【虽然刚刚捞尸匠只点化了个开头,但解离师专用的符文是没有错的,所以错不了了,他是个解离师。】 猜想得到证实,韩修扶住脑门,十分的郁闷。 “就算我没认出他是解离师,他也不用那样走极端吧?在如此凝实的梦境里一头撞死,他灵魄必然受损,搞不好会变成傻子的!” 【唔,也许是自尊心特强,受不了被别的解离师捆起来?】 “那这人活的也太极端了,真是一点儿委屈也不能受啊。” 看着捞尸匠惨烈趴地的尸体,韩修只能感叹对方的勇猛,自己几辈子都追不上。 第340章 解离师手札05 好消息:看着最不安好心的捞尸匠也是解离师,根正苗红的一位好同志。 坏消息:这个同志脾气爆,被捆了一下就受不了,以头抢柱直接嘎了。 韩修此刻的心情很微妙,只能拍拍衣服,装作自己不是逼死捞尸匠的凶手,然后脸上笼起和善的微笑,再缓缓转头看向水寒,心里期盼对方不要应激。 哪怕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梦境,但对于身处梦境里,茫茫不自知的人而言,这就是现实。 而这个梦境里,水寒是捞尸匠养着的小学徒,这就沾上了个师徒的情分,结果老师就这么撞死在眼前,以水寒在梦境里的人设,搞不好会把韩修当杀师仇人。 韩修拿出最真诚温和的表情,目光与水寒黑溜溜的眸子对上。 对方也在看他,情绪淡漠的小脸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都有些麻木的感觉了。 但还是挺好吧,至少孩子没因为捞尸匠撞死而产生什么应激反应。 “你师父是自己撞死的,我是无辜的,你应该……不会怪到我头上吧?” 韩修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跟水寒确认一下。 水寒不说话,但是摇了摇头,表示他并没有怨恨韩修的意思。 看他很平静,韩修放心了,于是问起心中早就存在的那个疑惑:“水寒,你为什么不说话?” 水寒眨了眨眼,眸子很亮,嘴巴开合几次,似乎是想说话,可是他发不出声音。 然后他碰了碰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依然是无声的。 “你难道是……说不了话?” 水寒垂下手,目视韩修,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这让韩修心下一紧,当即呼唤系统。 “笋子,男主的梦境投影,能被系统检测和认定为男主吗?” 【这个得分情况了。】笋子回答,态度十分认真。【如果男主是在公开环境进入梦境,那么系统是可以针对性地追踪和识别,但如果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就无法准确识别了,毕竟梦里只是一道意识,从现实判定是一种虚无的形态。】 “果然。”韩修沉吟,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所以水寒八成就是御夜的梦境投影了吧?” 【很有这种可能。】笋子重重点头,随即表情显现忧虑。【可如果水寒真是男主的梦境投影,那他的真身的处境一定就很糟糕了呢。】 这点韩修也已经猜到,所以心中紧张。 要知道在梦中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乃是解离师的入门条件。 而成为一个合格的解离师,不仅需要清醒,还要能给自己在梦中投影出最健全的状态。 在合格解离师的基础上,熟络运用相应术法,并对梦境事物进行操控,则是进阶为高强解离师的象征。 御夜作为解离师体系内,至高至强的圣主之尊,权利、地位几乎与皇室并驾齐驱的人物,他不仅能在现实世界叱咤风云,梦境世界更该为所欲为。 可现在,他不但在梦境中迷失自我意识,甚至连自身状态都是残疾的。 这在韩修上次脱离副本之时,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一种情况。 韩修忧心忡忡,在心中呢喃:“得赶紧破解这场心灾,找到现实世界的御夜,我需要尽快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所谓心灾,是解离师对梦境化作噬人灾厄后的一种统称。 因为这种梦境灾厄都是由人心起源,寄生于贪婪的、邪恶的、执着的、各种放不下的内心欲望。 解离师副本是个梦境与现实并存的世界,梦境世界一旦形成,就会在一定范围内笼罩现实世界。 虽然梦境极少能直接干预现实,但笼罩范围内如果有旁人入睡,其魂魄就很容易被拉进那个梦境。 如果心灾的主人心怀恶意,那么被拉入的人的魂魄轻则受损,醒来也会重病一场,重则魂魄迷失,再也无法回归现实,令现实中的肉身成为无魂空壳,与死无异。 “笋子,尝试锁定心灾之主。”韩修一边留意身旁的水寒,一边在意识中对笋子下达指令。 【收到,正在进行分析和锁定。】 迄今为止,【解离师】副本是韩修感觉较为便利的副本了,因为心灾起源往往有迹可循,系统只要利用数据分析各路人员和线索,就有极大概率找出心灾之主。 而只要找到心灾之主,破除梦境也就不难了。 当然这个不难是指对韩修个人而言,因为他作为培养了御夜圣主的大佬,在梦境中翻云覆雨也是常态。 普通人会成为心灾之主梦境中的玩物,一般的解离师虽不至于此,但实力也会受心灾之主的压制而难以全部施展。 但到了韩修和御夜当年的水平,那在普通心灾里都是翻云覆雨的。 在笋子努力干活的空隙,韩修伸手揽住水寒肩膀,认真叮嘱:“别怕,无论现实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水寒看着韩修,也不知听懂听不懂,就是直愣愣看着,但眼里有信任。 这令韩修心头微暖,忍不住摸了摸水寒的头。 七个副本世界,【解离师】副本是韩修感觉最心安理得的一世了。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御夜的事,御夜也十分沉稳懂事,不曾表现出乖张叛逆之类的倾向。 记得相处十余年,御夜总以“老师”唤他,礼貌谦逊,除了过分成熟安静,没有任何少年人该有的活泼跳脱,韩修真找不出御夜身上有什么缺点。 孩子这么好,说不定压根对他不存在仇恨值,等回到现实世界,彼此打个照面,坦白身份,说不定任务就直接完成了。 韩修美滋滋地想着,有些期待和迫切于现实中的相逢了。 “不好了!杀人啦!救命啊!鬼啊!” 惊呼声忽然从祠堂外传来,接着是七零八落的仓皇脚步声。 韩修从美好的脑补中回神,心里一咯噔,立刻看了眼地上捞尸匠的尸体,还以为是这事引发了天大的误会。 但是很快发现不是。 只见原本都离开了的村民们呼啦啦涌回到祠堂里,跌跌撞撞惊恐彷徨,同时不断回头朝祠堂外看,显然危险来自祠堂外面。 韩修立刻抓紧了水寒,目光又看了看地上的捞尸匠,然后才朝祠堂外看去。 难道是因为捞尸匠这个解离师的消失,那无处不在的胡员外再无忌惮,终于开始爆发开大了? 此刻虽然系统分析心灾之主的结果还没出来,但韩修以目前已有的线索推断,那胡员外应该就是这场心灾的主人了。 要知道梦境之外,韩修现实中就是身处那位胡员外的府邸,会卷入那胡员外的梦境,完全不会令人意外。 【宿主,胡员外不是心灾之主!】 韩修刚在心里稍稍定论一下,笋子就弹出来给他否了。 这让他十分吃惊,而且非常不能理解:“不是胡员外?那还能是谁?” 本来捞尸匠的嫌疑最大,但捞尸匠是同行,直接排除,那还能是谁?村长么? 【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韩修:“?!!!” 系统发来的结果认定,差点把韩修思维空间给炸了。 “我自己?我堂堂顶级解离师,我成心灾了?”韩修不可置信,深感此事离了个大谱。 第341章 解离师手札06 这时袭击村民们的“鬼”也出现了,居然有四个之多。 “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啊……”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哀嚎声里,四个青面獠牙的人形怪物便冲了进来,狰狞吼叫着扑杀村民。 虽然之前胡员外飞起来的脑袋就够惊悚了,但其杀伤力完全比不上这四头突然冒出来的怪物。 韩修顾不得跟笋子对话,连忙帮村民抵挡那四头怪物。 这里是心灾梦境,普通人如果在这里受到重创,现实中也会受牵连。 “退下!”韩修虚空画出金色符文,厉声一呵,顿时四头怪物全被击飞了出去。 接着“砰砰”两声,祠堂大门也被重重关上。 “怎么回事?那四个怪物哪里来的?”韩修看向摔在角落里的村长,蹙眉向他问道。 村长惊魂未定,颤抖着大声说:“是被淹死的那四人的家属,他们本来好好的,与我们走在一起,但是突然就,突然就变成了鬼怪模样啊!” “死者家属?” 韩修微怔,完全没想到四头怪物竟是那四名死者家属。 明明之前在祠堂里,他们四人依次向韩修讲述死者死前的梦境时,还十分的正常,怎么突然就异变了? “哐!哐!哐!” 祠堂外,四头怪物疯狂撞击着大门,整个祠堂都好像在隆隆地撼动。 韩修倒是不怕他们冲进来,只是心中仍有太多疑惑。 刚刚笋子说他是这场心灾的主人,韩修虽然惊讶,但也知道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在他意识进来之前,他的身体处于无魂的痴傻状态,但这毕竟是他的躯壳,虽然几经轮回,但解离师的强大天赋依然被保留了下来,能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造出心灾级别的梦境世界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梦境为何会如此凶险?此前他只是一个傻子,傻子哪来这么大恶意? “难道我的躯壳自己成精了?”韩修心里冒出个非常荒唐的想法。 巨大疑惑之中,“叮铃铃……”一道清越细碎的铃铛声响起。 这声音空灵飘渺,像是自天际虚空之中传来。 韩修听得心神激荡,不由抬起头,感受到了熟悉的牵引之感。 “是解离师的引魂铃。”韩修低喃一声,知道是外界有解离师在帮助唤醒他。 韩修只稍微放松了一些,自身与眼前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 “果然……” 他看着自己正在变得透明的手,心中已经决断。 于是赶紧看向身旁的水寒,用力扶住他双肩,大声道:“该醒了,但你醒来不要走,等我找你!听见了吗?!” 他说这话完全是出于自我安慰,因为除了解离师,一般人离开心灾梦境后根本记不住梦境。 而水寒这种迷失自我,连健全的身体都无法维持的状态,就更不可能记住梦里发生的事了。 但韩修还是忍不住要说,因为预感醒来后可能找不到御夜。 水寒定定看着韩修,乌黑眸子怔怔的,像是听不懂,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应下这个承诺。 于是韩修不再拖延,顺从引魂玲的召唤,让意识回归现实世界。 他是这座梦境的主人,当他要离去,整个梦境也便跟着虚化,无声崩塌。 意识像是坠入一层空无一物的深渊,但不一会,便感眼前火光跳跃,有光从闭着的眼皮刺进来。 醒了! 韩修猛一睁眼,蹭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急于寻找御夜,期待看见御夜就在他身旁醒来。 可他身旁空空如也,并未见到御夜。 不仅见不到期待中的身影,还有一杯凉茶兜头泼了他一脸。 湿答答的凉意来的毫无征兆,韩修一个机灵,蹙眉抬头,要找那泼水之人算账,结果对方反而受惊似的,不悦低呵起来。 “吓我一跳,这傻子怎么突然坐起来了?还以为他死了呢!” 确认了,他在现实中的人设还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土。 泼水之人是个粗眉青年,穿一袭灰白色调的衣裳,衣裳形制与时下常服有所区别,配短披风,束猩红腰带,腰间左侧挂短刀,刀柄刻字“解”,右侧挂玄底镶金的腰牌,腰牌上只一个“离”字。 一身装备深沉而威严,又透着叫人忍不住窥探的神秘感。 百来年更替,解离师的衣着比起韩修当年已变化良多。 【更高端、更有逼格了。】笋子在意识空间里托腮,替韩修评价了一句。 韩修顾不上与笋子调侃,甩了甩满脸水珠,抬头准备朝泼他水的解离师后辈来个兴师问罪。 结果对方已走开,对着另外的两位同伴有些着急道:“傻子醒了,他的梦境就散了,可罗邵怎么还在睡?” 韩修于是打量起周遭环境,发现这是一座巨大的空房,看环境像是库房,应该是特地清空了给解离师当工作场地用的。 四周墙壁上用朱砂画了锁魂的符文,桌案上点着安魂香,正中放着引魂铃。 地上摆着两个蒲团,一个空着,另一个上面有人正盘腿而坐,阖眸,不动,不言。 看了眼对方的脸,韩修就认出来,那是梦里那个受不得委屈,不打商量就一头撞死的捞尸匠。 造孽,梦境散了人却还没醒,显然,这受不得委屈的同志果然把自己撞出问题了。 因为无人关注,韩修便扫扫衣服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也正穿着同款的解离师的装束,但是没有炫酷的短刀,也没有玄底金字的腰牌。 【看你傻,但是天赋一流,于是抓进队伍里干活,不过没编制没福利,纯免费的人形牛马。】 【你在团队里的作用就是造梦机器,他们给你灌输剧本,你进行梦境搭建,所以梦境里的执念也好,恶念也好,都不是你的。】 笋子已经对接上了现实数据,简明扼要地说清了韩修当前在解离师团队里的地位。 “哦,那还好,不是我的身体自行成精了。” 韩修心头大石落下,更专注地观察当前环境。 纵览偌大一个库房,角落里躺着四个衣着普通的人,不难认,他们是梦境里那四个死者家属,也就是后来异变成为怪物的那四人。 现在那四人正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堵着布团,正悠悠醒转,表情在茫然了不多时后,居然齐齐露出一种阴鸷狠毒的神色来。 所以梦境开始作为死者家属出现的可怜模样是伪装,最后异化成为吃人鬼怪,才是他们内心真实人格的表现。 第342章 解离师手札07 而除了这四人,就是四名解离师了,包括韩修在内,一共九人。 并无御夜。 “江陆,此事你得交代清楚。” 站在桌案前的解离师看向另一个沉默不言的同伴,声音冷沉地质问。 名为江陆的解离师神色淡冷,抱手立在一旁。 “吴北枫,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罗邵在梦境中醒不过来,那是他自己无能所致,为什么要我给个交代?” 江陆微侧着脸说话,口吻与眼神都充满了不屑和傲慢。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吴北枫恼了,一拍桌案厉声道:“是你自己争着要抢这个任务,最后我才答应让你和罗邵一同入梦,结果你入梦失败,害的罗邵只能孤身犯险,如今他醒不过来,你难道没有责任?” “呵,解离师偶有意外,无法入梦乃是常事,我又不是故意,怎么,你要强行给我栽赃个陷害同门的罪名不成?” “你们不要争执,先想想怎么救罗邵吧。”见二人针锋相对,那名朝韩修泼水的粗眉青年赶忙打圆场。 到此刻,韩修已经把情况理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他们利用我造了个梦境,故意把角落那四人拉进去,是要达成一些目的,但因为我的意识降临,导致原计划一同入梦的江陆被踢了出来。” 【哇,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宿主威武。】 笋子弹出来,小马屁毫不吝啬地安排上了。 【不过这次江陆虽然冤枉,但他为人急功近利,与昏迷的罗邵素来不和,多次为了争得头功,在梦境中与罗邵明争暗斗,早就有前科的人了。】 原来还有这个背景,韩修立刻明白梦境中的一些疑惑了。 “所以当罗邵在梦里被我绑住,他反应那般激烈,是因为他把我当成江陆了,以为我要害他,所以在完全受制后,才选择一头撞死!” 【嗯嗯,如果当时真是江陆绑了罗邵,那么罗邵确实一头撞死比较好,因为自己撞死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是同为解离师的仇人想害他,那是真能让他魂飞魄散的。】 “好吧,虽然阴差阳错导致,但也确实有我的责任,回头我给罗邵做个聚灵阵,应该能将他受损的灵魄修复。” 【嗯嗯。】笋子直点头,表示十分的同意。 韩修却蹙眉白了笋子一眼,颇有些谴责的意味。“你怎么还这么闲?” 笋子却很茫然:【不然嘞?】 “找男主啊!你一个系统,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锁定男主吗?” 【嘤……】被宿主谴责了,笋子委委屈屈地赶紧工作起来。 【系统已检测到男主,数据对接中……】 【男主仇恨值20%,数值较低。】 【男主愤怒值100%,情绪十分不稳定。】 韩修听完结果,忍不住微微后仰,满脸的难以理解。 “怎么还会有20%?我记得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还有这个愤怒值怎么这么高?他那种沉稳性格的人,气成这样不得直接涨成球?” 【宿主你很紧张哦。】韩修越紧张越会跟他插科打诨,笋子很是同情地戳破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韩修只好深吸一口气,不再强颜欢笑。 “他现在在哪儿?” 经过笋子的数据汇报,韩修其实已经脑补了御夜爱恨疯魔,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满脑子只有找到他,然后这样那样各种疯批病娇操作的剧情。 【系统定位中。】 【已定位成功——男主距离宿主四百米。】 四百米,就在这座首富宅邸。 韩修急于确认御夜情况,于是毫不迟疑,径直冲出了库房大门。 “傻子你去哪儿?”后面有人喊他。 但他毕竟是个傻子,估摸着也不会跑太远,后方于是只喊了一句,又忧心昏迷不醒的罗邵,并未追出来。 韩修跟着系统定位的线路图,在胡员外的大宅里一阵疾走。 经过雕梁画栋的长廊,跨过一座石砌小桥,钻进一处山石小景,最后到了一处偏僻的小花园。 此刻是夜,天上月光皎洁,照的花园静谧安宁。 韩修站在花园边缘,双眼渐渐地睁大了。 意识里,定位显示男主就在他正前方三米处。 按理说,此刻他该看见一人长身玉立,或孤寂萧索,或疯魔压抑,总之该有个清俊身影立在那里。 但是花园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他以外的任何人影。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的空空如也,因为还有茂盛的花草,鸣叫的夜虫,以及……一口井。 “草,不会吧……” 韩修不可置信地低低骂了一声。 他手脚有些发僵,缓缓地,迟滞地,走到了那口井边,低头往里面看。 井里能看到月亮的倒影,不是枯井,有水,而且很深。 “草!” 这次韩修真的骂出了声,盯着井里感觉自己要疯。 因为在意识里,定位显示他跟男主垂直位置几乎重合。 韩修瞪着平静的水井,双眼迅速地发红。 ——草啊!男主投井了?人没了?史诗级天崩开局? 韩修不敢置信,难道御夜因为迟迟等不到他,终于从疯魔变成绝望,所以投井自尽了? 就差那么一点,难道就差那么一点,他们此世就彻底错过了?! 【宿主别慌,男主健康值在线,刚刚来时也没听到水声,所以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关键时刻,笋子还是顶点用的。 这时韩修注意到井沿上有一条漆黑的锁链,比手腕还粗,一头挂在水井的外沿的圆环上,一头沉入水井深处。 韩修试着拉了一下,十分的沉重,显然下面挂着东西。 “我得下去。” 韩修做出大胆决定,当即就准备脱掉外衣和鞋子。 虽然现在已入秋,又是夜晚,但仗着有一条粗长的锁链,韩修有自信不会淹死在井里。 “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 忽有恼怒呵斥传来,伴随着铁锁匆忙打开的声音,数名家丁举着灯笼,从花园正门一拥而入,把正要跳井的韩修截住。 这些胡府家丁是专职看守这座小花园的人,平日严防死守,怎都没料到会有人大半夜开挂,能从假山下面的小道偷摸进来。 韩修本不欲纠缠,想着跳进井里再说,但却听见家丁又道: “你这衣服,是解离师大人吗?那你也不能来这里啊,这井里镇压着一座怨鬼心灾,碰不得!万一破了禁制,怕是又得死几万人!” 第343章 解离师手札08 自从重回【解离师】副本,韩修的认知是一波又一波地刷新,到处透着一种人已被创飞,脑袋在前面,脑仁儿在后面的癫感。 “御夜成心灾了?还是怨鬼级的?”韩修在意识里问笋子,深感当前这个人间好荒唐。 【井里并未检测到怨鬼气息,所谓的怨鬼,只是以讹传讹的流言。】 笋子及时进行检测,化解韩修心里的担忧。 【根据大数据检索得来的公开信息,御夜圣主依然坐镇皇宫御守司,统领天下解离师。】 【不过系统定位男主就在井里,所以公开信息是错误的,有人在幕后刻意掩盖了真相,并且构造了虚假信息。】 能对御夜的信息进行伪造并欺瞒天下,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再联系御夜在梦境里表现出的迷失和残疾的状态,韩修原本就十分不安的内心,变得更加焦灼。 虽然御夜健康指数还在线,但是人在井里,能好到哪里去?御夜一定遭难了,而且是遭了大难了。 一群侍女掌灯,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急急赶来。 中年男人那张有些圆润的脸,韩修在之前的梦境里见过。 是那位在梦里十分有存在感,却只露过一次头的胡员外。 梦里胡员外只一个脑袋在半空飞,恐怖无比,现实中的胡员外就十分正常,上前朝韩修拱手行礼,周到客气。 “这位小大人,这口井不能碰的,碰了要惹灾祸的呀。” 韩修年轻,而且一开始的人设是傻子,这点胡员外早就知道,倒没有瞧不起“傻子”,反而口吻温和耐心,依然恭恭敬敬,很小心地劝着。 “笨东西,你跑来这里做什么?”随着胡员外之后,又一道冷漠责问传来。 循声望去,是两手抱臂,一脸悠哉看戏的江陆。 此时罗邵还未醒来,江陆身上还背着陷害同门的嫌疑,但他懒得听吴北枫喋喋不休的指责,于是随口说了句“找傻子”做借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库房。 韩修直视走到面前的江陆,指指井里,说:“下面有人。” 他此前虽然是傻子,但说话沟通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心智停留在五六岁稚童的样子,白白顶着十七岁少年的身体。 因此此刻他开口说话,江陆也不惊讶意外。 “当然有人。”江陆瞥了一眼井口,神情既无所谓,又理所当然。“以游梦湖为中心,方圆五百人谁不知道,这游梦井里锁着一只怨鬼,能毁一方天地,噬万千生人。” 【宿主,现实信息反馈,这个传闻确实早就存在,而且百年前毁天灭地、吞噬千万人的灾厄也确实出现过。】 【所以你不能当众做出任何破坏此地禁制的举动,否则一定会招来全面反对的。】 韩修救人心切,但也知道越是麻烦的事情越不能莽撞。 他深思片刻,对笋子道:“做地形搜索,既然这井与游梦湖同名,也许下面连通了游梦湖也不一定。” 【还真是!】系统进行了检测,高兴地惊呼起来。【这看似是一口井,实则越往下越开阔,是游梦湖地脉延伸而来的一条分支。】 “那就好。” 韩修心中有了计划,不必当众跳井了。 他于是也不再看井里,就地蹲下,一声不吭地,用手指扒拉脚下的泥巴。 “额,小大人这是?”胡员外看不明白他这一举动,疑惑问江陆。 江陆嗤笑一声,“没什么,他有吃土的毛病,看着他点,别让他乱吃。”说完也觉得无趣,转身离去了。 【嚯嚯,宿主你吃土的梗是过不去了。】笋子听得直乐,跳出来挖苦。 韩修白他一眼,面上不遗余力地继续装傻子。 等江陆走后,胡员外也离去,就留了看守花园的家丁继续盯着韩修。 韩修没了顾忌,转身就又溜了。 家丁职责是看守花园这口井,韩修走了他们便不管。 于是韩修寻到大宅的院墙根下,四下无人,便伸手到后腰处摸了摸。 短披风下,果然绑着解离师都会配备的腰包。 韩修从腰包里掏出一盒朱砂,一沓白纸,还有铃铛,铜钱,金线…… 他取了白纸,用手指蘸了朱砂,笔走龙蛇,写下“千里一寸”四字草书。 朱砂字迹落笔一瞬,原本还平平无奇的白纸陡然颤动起来,活了一般,又像平地起波澜,从无尽梦境中汲取了虚幻的力量,在韩修指尖猛然挣脱开去,接着嗤的一声四散破开。 这一破,纸张中心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却不只是纸张破开,而是连通纸张后面的围墙与空间都被撕破了,龟裂的开口往四周延展,形成一个黑乎乎的洞。 洞的那边风声呼呼,有带着藻类腥气的湖风吹鼓而来。 韩修一脚踏入这裂口,整个人便踏入了现实与梦境的浮光流影,瞬息远去。 游梦湖是中原最大的淡水湖,湖岸延绵不尽,不知养活了多少行船捕鱼的百姓。 此时夜深,湖岸边三三两两停着渔船,沿途无灯无火,只有湖水随风荡漾,使渔船随波起伏。 “哗——”韩修一步从裂缝中踏出来,直接跌进了冰凉的湖水里。 幸好还在湖岸,水只到小腿深,只被凉水激得打了个冷战。 【哇哈哈哈,宿主你退步了啊,千里一寸让你用出这么大的误差,再过一点,你就要到湖中心去了。】 笋子缺德不改,当场奚落自家宿主。 “没到湖心就不错了。”韩修后退两步,把脚站到湖岸上。 他毕竟轮回了几世,实力发挥不如原装身体是正常的,不过问题不大,多练几次就好了。 再次拿出白纸,蘸了朱砂,这次只写下二字:避水。 白纸破开,化作无数星点碎片,从头到脚,虚虚地围拢在韩修周身。 【宿主,这次不能退步哦,不然会淹死哒!】 “你盼我点儿好。” 韩修无语摇头,看看左右无人,便一头扎进了湖水深处。 夜晚本就黑,到了湖水深处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你这导航靠谱吗?” 目不能视,韩修只能根据系统导航潜水深入。 【放心吧宿主,系统导错哪里也不会导错男主啊。】笋子信心挺足,让人安心。 但是“咚”的一声,韩修下一秒就一头撞上了坚硬的岩石。 【低头,低头,你现在已经进入游梦井与湖底连通的部分了,空间越来越窄。】 韩修:“……” 【往右往右……往左往左……别紧张,缠住你脚的是水草……嗯嗯,顺着石壁往前……】 其实真正狭窄的水下隧道部分并不很长,也就百余米的长度,只是水下漆黑,怪石嶙峋,以至于韩修游得格外艰难。 幸好避水外挂技能没有退步,不然早就活活憋死在水下。 【宿主加油,前面快到了!】 当黑漆漆的前方出现一道微弱的光斑,笋子欢呼着鼓励韩修。 那道光斑应该就是井口投下的月光,御夜应该就在那里。 望着那光,韩修忽然想起一件事。 “解离师虽然体质特异,能比常人衰老的更慢,但最长寿者也就是一百五十多岁,那御夜现在……他多大了?” 【一百二十九岁咯。】笋子替韩修解答,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恭喜宿主,即将收获一只百岁老头儿。】 韩修:“……” 第344章 解离师手札09 稳住! 韩修立刻想象出了白发苍苍、弯腰驼背,拄着拐杖,门牙都掉光了的老头御夜形象,差点道心破碎,赶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稳住,没事,老头儿就老头儿,至少老头好拿捏啊,他要是不听话,抢走他的拐杖,抢走他的假牙,不信他还不听话。 韩修这么想着,顿时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于是一鼓作气,跟着笋子的导航游过最后一段隧道。 那是一道关隘,在密闭的水下世界,将狭窄与广阔完全隔开。 月光从细长的井壁投落下来,形成一条莹润的光柱。 细小的浮游在水里游动,反射成为无数细小的光点,随着无声的水波,在拂动的衣摆与黑藻一样的长发间穿梭。 韩修彻底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井下空间足有百米,空旷沉寂,却在井口的正下方,一条颀长的人影凌空悬在中央。 浮游与水草缠在他脚上,随着水波拂动,露出苍白的脚踝。 脚踝上金线透体而过,不止一条,密密麻麻地穿透和缠绕,渐渐往上,将他的腿、腰、胸膛、手臂,乃至全身,都牢牢捆缚。 除了头发和衣摆,他全身再不得自由。 唯有面孔是朝上的,被倾泻而下的月光照的如玉莹白,像是在仰望天穹,却又是闭着眼,是希望寂灭后的彻底沉默。 韩修游到近处,彻底看清御夜的情形后,全身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八十一条金线,洞穿全身八十一道关窍,绷紧,深深扎入四周的岩壁。 这些金线会锁住三魂七魄,又燃烧三魂七魄,人会不生不死,又不醒不寐,长长久久地游离在生死之外,却又时时刻刻地忍受透体之痛。 “这禁术,明明早被我毁了的,怎么会?”韩修攥紧了拳,在激烈蜂拥的情绪中自问。 无人能回答。 “小家伙,不要碰,会伤到。” 当韩修伸出手,想要触碰御夜心口处的金线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叹息一样地轻响起来。 辨不清从哪里来,好像是从四面八方,空灵缥缈,彷如幻觉。 韩修茫然片刻,忽有所感,猛一抬头。 视线猛地撞入另一双眸子里,居高临下,明亮洞察,像深潭里倒影着一点星芒,亮的惊心。 御夜不知何时苏醒,原本上仰的面孔垂低下来,眼帘半睁着,隔着密实而通透的水,与韩修笔直地对望。 韩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难以相信御夜竟能在禁术下清醒过来。 “小家伙,你是解离师?” 御夜俯视着韩修,唇未启,声却至。 他叫韩修小家伙,显然只当眼前是个十六七岁的普通少年,未能认出韩修真实身份。 也是,中间隔了百余年,韩修都转世多次了,谁还能认得出来? 看着御夜容颜未改,却遍体鳞伤,韩修尽管心疼,但还是很快平静心境,对御夜点头,承认自己解离师的身份。 御夜唇角略微扬起,勾勒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小解离师,你带灵纸了吗?”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表情,但御夜俊美面庞实在过分苍白,加之全身被囚困,衣袍与长发却随波拂动,这一笑,便尤其的惊心动魄。 韩修看的心神震荡,脑中不合时宜地蹦出两个大字:艳鬼。 “我带灵纸了。”他挪开视线,低头回答。 不能再看了,再看多一眼都要被勾魂夺魄的感觉。 灵纸是解离师腰包里必备的白色纸张,那是连通梦境之力的媒介,要在现实世界施展术法,灵纸是不可缺少的道具。 韩修连忙把所有的白纸一股脑拿了出来,双手捧到御夜面前。 “都给你。” 御夜依然微笑,清冷动人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多谢。” 而后这些灵纸便受到无形召唤,自韩修双手中浮起,有序地在水中展开、排列。 御夜被金线穿透的掌心同样苍白,指尖勉强弹动,于是殷红的血液从金线穿透的伤口中溢出,却没有化散在水中,而是形成纤细的朱色流墨,随心指引,一笔一笔,有序地在纸上着墨。 代行躯壳——四个鲜红的字迹印在了排开的纸上。 明明是在水中,字迹却没有分毫晕染,扎扎实实地附在纸上,融为一体。 【哇,男主虽然遭难了,但技术还是港港的,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能得到一具自由身了。】 笋子在意识里感慨,现实中,那些被血色点墨的灵纸瑟瑟抖动起来。 八十一张灵纸,代替人体八十一处关窍,在水中排列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然后纸张陡然破碎,又密密重组,像世上最好的绣娘穿针引线,一针一针,照着御夜的样子,绣出了一道逼真生动的人像。 对灵纸的运用精湛至此,连韩修也看的叹为观止。 不多时,韩修眼前便出现了两个御夜。 两个御夜一模一样,在水中相对而立,只是一个被金线困锁,不得自由,另一个闭着眼,暂时只是一具空壳。 “带我出去,有劳了。” 御夜深邃眸子看向韩修,依然是那副艳鬼般惊心动魄的浅笑。 韩修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放心吧,交给我。” 于是被金线困锁的御夜缓缓闭上眼,重归沉寂。 而那个用灵纸拼凑的御夜,则像是突然增加了重量,在水中缓缓下沉。 他很虚弱,并没有立刻从代行躯壳中醒来。 韩修连忙游过去,将其抱住,然后顺着来时路,奋力回游。 再出水时,水天交接之处已有了稀薄的天光。 韩修把御夜抱上了岸,放在一处草地上。 他们一个有避水技能,一个根本就是沾水不湿的灵纸做身,所以虽然刚从水里出来,却都是干燥清爽。 就是御夜的头发太长了,已经长到了脚踝,即使离开了水下那种空灵幽邃的环境,他身上那种让人心惊的艳鬼气质还是不减分毫。 多年未见,中间是真的隔了几世的轮回,韩修跪趴在御夜身旁,俯身近距离地细看他阖目沉睡的面庞,心脏跳的缓而沉重,一股酸涩凝在了心口。 “我走后,你是遭了多少罪啊?” 第345章 解离师手札10 韩修无声地询问,是感叹,是心疼,却无人能解,最终只能默默伸手,悉心为御夜拨开遮在额前的乌黑长发。 但很快动作一顿,韩修在意识中召出笋子。 “他不是一百二十九岁了吗?怎么还这么年轻?这样子至多不过二十八九吧?” 【唔,数据分析推测,男主应该是在二十八九的年纪,就被囚禁在了井里,所以他的时间就停止在了那一刻。】 韩修听得心头一震,冰寒之感刺骨。“所以……他在那井里,不生不死地囚禁了一百年?!” 【嗯,是这样。】 “谁干的?”韩修牙关咬紧,齿间几乎发出愤怒切齿的声响。“到底是谁?!” 被洞穿八十一处关窍,不生不死地困在一口井里长达百年,怪不得系统一开始检测男主信息时,会有个100%的愤怒值。 遭受这种残酷的折磨长达百年,足以叫任何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扭曲愤怒到想要毁灭天地吧? 【大数据这边查不到凶手呢,不过男主自己应该清楚,等他醒了,可以找个机会问他。】 确实是这个道理,韩修着实是气的有些不冷静了。 “小解离师,你叫什么名字?”御夜的声音忽然响起。 低低的,透着虚弱的像叹息一样的底色,但不再是水底那种空灵缥缈的质感,变得确切而凝实。 韩修连忙把手从御夜额前拿开,便立刻对上那双深潭点星一样深邃的眼眸。 总是醒得这样出其不意,每次都要搞出点让人心悸的效果才肯罢休似的。 韩修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了一声,迎上御夜的视线,回答:“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傻子。” 忌惮那莫名存在的20%仇恨值,韩修暂时不敢暴露身份,只顺着别人给的身份回答。 不过答完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不小了。” 刚开始御夜叫他“小家伙”,现在又叫他“小解离师”,每个称呼都要加个“小”字,叫的他一点老师的气场都找不回来了。 不过御夜并不理会他的小小抗议。 “嗯?你要去哪儿?” 见御夜起身要走,韩修连忙追上去。 御夜长袍拖曳,漆黑如瀑的长发流泻在背上,纵使肤色是一种病体的苍白,浑身却依然散发着一种华美的气度。 一个背影,逆着朝阳朝黑暗处走,就美成了一幅画, “去你来的地方。”未停步,只以低缓的声音回答。 答完才将头略微转回,精致眉目斜往下投来一点回望,隐约朦胧,似乎又笑了一下。 “小东西,愣着做甚?跟上。” 小东西? 韩修心脏怦怦地跳,满脑子充盈着一种想扑上去,想抱住他的冲动。 “要完,我好像被傻子人设传染,真的有要发癫的症头了。” 【人设表示不背锅,宿主你就是色迷心窍、色欲熏心、色令智昏了而已。】 韩修:“……” 【不过说句公道话,这一届男主一直都有点‘蛊’感在身上的,当年年少还不明显,如今年近而立,成熟味道出来了,魅力可真是浑然天成】 韩修回忆了一下,眉头渐渐拧巴,一边小跑着跟上御夜,一边跟笋子对话。 “不对,他以前不这样,我记得他特别老成,特别稳重,哪来什么蛊感?” 【你也知道是在你面前咯,因为你总老古板的样子,他尊你敬你,怕你不高兴,自然也得端着老成持重。】 韩修:“……”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韩修突然有点想自我检讨。 御夜的身子是灵纸塑形,非常的轻,赤足走过草地,留下的足印都很快就不见了。 不知是灵纸的身子还不适应,又或是本体的虚弱难以支撑,他往前走了一段,身形便微微的摇晃。 那柔弱的样子,看的韩修一阵心悸。 “小心。” 韩修连忙从后面扶住他,怕提供的支撑不够,干脆抬起他一条手臂,脑袋钻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支撑在他腋下,再一手从后扶住他的背,要全方位的护持才放心。 “你……” 御夜第一次显出哑然之色,偏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 “怎么了?这样扶着你不舒服?”终于如愿抱住了人,韩修还是故作坦荡。 御夜直直看着他,半晌不语。 “太亲密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道出这么四个字。 韩修自然知道亲密,却还装着不以为然,“没有吧?路边的大爷摔倒我也是这么扶。” 其实他心跳快的跟做贼一样,但面上必须稳如老狗。 御夜无法从这正直泰然的少年脸上找出端倪,于是未再拒绝,由着韩修扶着他走。 两人走的缓慢,不一会天就大亮了。 大早晨雇不到客座的马车,幸好遇到个大爷进城卖菜,两人蹭了一路驴拉的板车,总算省了倒腾两腿的辛苦。 板车颠簸,两人坐在车尾,腿悬空,跟着板车一颠一颠的,颇有些寒碜。 韩修忍不住回想当年,御夜虽然唤他老师,却是出身皇家的金枝玉叶,就算在成长为统率天下解离师的大圣主之前,自幼出行也是轿撵侍从成行,从没像平头百姓一样坐过驴板车。 韩修一直在小心留意着御夜,唯恐他坐不惯。 不过御夜却是全程放松的状态,不仅没有不适,反而神情带着愉悦,像是赏景一样,漂亮的双眸在平常无比的街巷间逡巡,扫看人间每一处家常,细嗅着每一分烟火。 “笋子,检测男主数值。” 【男主仇恨值20%,愤怒值100%。】 悄悄做完检测,韩修都震惊了。 他忍不住偷瞧御夜,怎么也无法想象,现在这副平静泰然,甚至有些愉悦欣喜的表象之下,其实困着一条愤怒到巅峰,雷霆万钧的灵魂。 “真的假的?”韩修忍不住怀疑系统检测的准确度。 这笋子就不高兴了,撅着小嘴说:【什么检测失误,也不能在男主的数值上失误啊,你也太小瞧我了。】 想想也是,系统虽然不靠谱,但在数值检测上从没出过错。 所以只是御夜变得异于常人,哪怕再愤怒,他也不再表现出来。 被困了一百年,八十一道金线透体,时时刻刻都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可能他早期也歇斯底地爆发过。 可是人在深深的水底,无论他怎样的挣扎或愤怒,最终都只能面对窒息的死寂。 他是被迫着习惯了忍耐,在长达一百年的漫长折磨中,被迫习惯将一切负面情绪隐忍压制。 第346章 解离师手札11 韩修心中惊跳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怎么到那井底的?” 此刻已进了城,两边街巷的小摊都摆起来,热闹中满盈着人间的烟火气。 御夜依然用明亮的眸子捕捉着繁华的生气,对韩修的提问置若罔闻,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韩修猜测是后者。 还没到胡员外那座气派富贵的大宅,一个眼熟的,身着解离师衣袍的身影便已找了过来。 “你这傻子,跑去哪里了?下次再敢这样乱走,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找来的人是赵清,最初拿茶泼韩修的那位。 他大概找韩修很久了,此刻有些气急败坏,正像训孩子似的吓唬韩修。 韩修暂时也不好崩人设,只能一脸麻木,听着这不知低了多少辈分的解离师小辈的训斥。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御夜却踱步上前,高大身影挡在了赵清跟前。 “借问,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御夜面容俊美非常,神态温和平易,加上高的叫人不得不仰视的身量,一开口,便叫赵清愣了愣。 “庆宗九年,九月初三。”赵清下意识回答,训斥人的那股子气势不翼而飞。 他身为解离师,纵使到了地方衙门都是高人一等的,原本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不该犯怵,可是莫名的,面前这青年态度明明很和善,可就是有种贵不可攀的感觉,让他下意识顺从。 但是答完后,他身为解离师的傲气有些不服,于是又梗着脖子反问:“谁会不知道年号,你明知故问是拿我消遣吗?” 御夜却不理会他的恼火,暗自重复了庆宗二字,已有所感,便再问:“那竞宗在位时,距今多久?” “百余年了。”赵清又下意识地回答,不过答完还是不服,更恼火了。“你这人好奇怪,怎么一直问些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 “百年……”御夜缓缓启唇,将这漫长的时间放在齿间碾过。 他面上不见任何情绪的变化,但韩修知道,他并非不愤怒不遗憾,他只是不再表达这些。 然后御夜不再理会赵清,十分自然地抓住韩修手腕,迈开步,朝胡员外那高大的朱红大门走去。 “我不熟悉这里,你为我带路。” “额,好。” 韩修也顾不得御夜要逛的是别人家,毕竟孩子刚出井里那不见天日的牢狱,别说逛个镇上首富的宅子,就是现在想逛庆宗的后宫,韩修也得豁出老脸带孩子逛个高兴。 后方赵清还在叽叽喳喳,追上来想要阻拦训斥,结果御夜淡淡扫看他一眼:“聒噪。” 于是赵清嘴巴还在开合不停,可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赵清只是个合格级别的解离师,还没见人能不动灵纸,在现实里就这样使用言灵,顿时捂着自己喉咙,满脸惊恐。 韩修带御夜进了门,因为刚刚听到了“竞宗”这个年号,心神不慎失守,滑入了当年的追忆里。 竞宗,那也算是他带过的学生了。 竞宗本名叫玉阳,论辈分,御夜是他小叔,可御夜与他同年出生,还小两个月份。 在韩修统率解离师大权期间,被先帝求着带过玉阳一阵子,印象里,那也是很好的孩子。 当年韩修刚到这个世界时,还出过一个乌龙,就是系统在锁定男主时,竟然同时锁定了御夜和玉阳两个。 韩修当时都懵了,以为系统抽风调难度,要他同时培养两个位面之霸。 幸好最后还是锁定了御夜,让韩修松了口气。 不过玉阳也很争气,踢翻了挡在前面三个哥哥,登上了一国之主的宝座。 而御夜虽不是国君,却在另一个层面掌控一个国家的生杀予夺,所以也算无心插柳,韩修是真的栽培了两位霸霸。 “玉阳早就不在了吧?”韩修在心中低声地问,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 【嗯呢,竞宗是百年前驾崩的,中间历经两代君王,目前在位的庆宗,是竞宗的曾孙。】 “百年前?那玉阳就只活了不到三十岁?” 【是的,从大数据推演,竞宗驾崩,应该和御夜被囚禁在井底是差不多的时间,也就是那场死了数几万人的心灾爆发的年代。】 “这么巧?竞宗死因呢?” 【史书记载是过劳,那场心灾刚被平复不久,民生凋敝,人心动荡,竞宗是坐在御书房,还在伏案批阅奏折,至深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到底是什么心灾,能死数万人?” 【你还记得你死前,最后破解的那场由水煞引发的心灾吗?】 冷不防提及记忆里最后一役,韩修表情一瞬的黯然。“自然记得……虽然我极力破解,可最后还是淹死了五千多人……” 【直接淹死的是五千多人,但水患带来的饥荒与流离,陆续又死了近万人,这些人的怨气与执念太重,久久地徘徊不散,在你死后的数年,形成了新的心灾,也就是那场心灾,陆续超六万人被卷了进去。】 “六万!”韩修被这个明确的数字彻底震撼。“那之后呢?六万人岂不是要形成新的心灾?怎么解决的?” 【史书记载,是大圣主御夜亲临,率天下解离师倾巢而出,苦战数月,才最终弥平那场灭世灾厄。】 “你在想什么?怎么心里那么嘈杂?” 御夜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韩修与笋子的对话。 韩修噎了一下,赶紧搪塞道:“我没有朋友,所以从小就有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毛病。” 他这时才想起来,御夜是对人心有感应的,对于意志薄弱的人,他甚至能直接触探心声。 当年玉阳就曾跟韩修告状,说御夜偷听他心理活动,表示再也不跟御夜一起上课了。 至于民间,那就把御夜传的更加神乎其神,似乎御夜是能洞察人心的神,任何贼人宵小,哪怕伪装的再高超,在御夜面前也会无所遁形。 记得他曾跟御夜一同出行到边陲,偶遇一起无头玄案,死无对证,查案的捕快和县令都是一筹莫展,结果御夜只是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就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思及此,韩修赶紧收敛心神,避免被御夜察觉异常。毕竟还有20个仇恨点,自己的身份还得好好遮掩。 结果他刚这样想完,一只手忽然轻抚在他脸颊,将他脸微微抬起来。 “小东西,你是不是认识我?” 御夜忽然凑的极近,黝黑深邃的眸子几乎把韩修的视野都占满。 韩修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御夜那边扑面而来的微凉气息,屏息微后仰,故作懵懂地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下水里找到我?” “我听说井下有人,很好奇,但他们不让我下井,我就从湖里游过去了。” “哦,所以纯属巧合?” “嗯。” 几句对话不卑不亢,十分的真诚朴实,大约能糊弄一般人,反正找不到反驳的实证,纵使御夜敏锐,也不可能抓到明显的破绽。 韩修与他直直对望,将少年胸膛挺起,装的一腔理直气壮。 御夜却再次凑近,鼻尖挨近韩修耳垂到脖颈里,贴着他的皮肤流连,似乎在轻轻嗅探着气息。 扑在颈窝里的气息让韩修浑身发麻,下意识想躲,手腕却被对方抓着往怀中一带,跑也跑不了。 而后耳边传来御夜低缓,近乎气声的,却能在脑海引发轰鸣的声音: “你不认识我,我却觉得你该是某位故人。” 第347章 解离师手札12 “故人?谁?” 韩修十分茫然地睁大眼睛,无辜纯粹的眼神里又带着点好奇和激动,似乎在暗暗高兴,自己小小一个傻子,能被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人物误认作“故人”是件荣幸的事。 他这个反应成功搅了浑水,御夜缓缓直起身,原本抚着韩修面颊的手抽回,改而以指节轻抵着自己的下唇,洞察的双眸默默打量韩修。 “你要是想知道,以后跟着我,会带你见到他的。” “好啊好啊。”韩修毫不迟疑甚至十分激动地点头答应,活脱脱一个被美色迷昏了头脑的纯情傻子。 然后就着好奇人设,韩修顺理成章地套话道:“你那位故人一定跟我一般大吧?我能跟他一起玩吗?” 御夜风度翩翩的一笑:“他死一百多年了。” “……” 风度翩翩的御夜,就这么把天聊死了。 韩修无言,只能在心里跟笋子吐槽:“你觉得他是认出我了,还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故人了?” 【一半一半吧,这谁弄得清?】 笋子摊摊小手,没什么压力的感觉。 【但是他先说会带你见那位故人了,八成不是带你去拜坟头,就是找那人转世,总会有结果的嘛,别急。】 笋子说的还挺有道理,韩修于是也决定淡然处之了。 反正他转世后长得不太一样,而且年纪这么小,靠脸认出来的可能性太小了,完全不用怕。 这时一道人影自库房那边快步而来,气势汹汹,是刚见过了赵清的吴北枫,沉冷的面色明显是要兴师问罪。 韩修心道麻烦,刚刚御夜以言灵消了赵清的声音,这等术法吴北枫能解,可是作为带队首领,吴北枫岂能坐看手下人被外人这样欺压?于是马不停蹄就找来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无礼挑衅?你……” 吴北枫脸色黑如锅底,怒冲冲要朝御夜发难。 但是目光只与御夜对视一瞬,下意识便收敛了锐气。 如今的解离师体系也染上了官僚习气,吴北枫年纪轻轻能领队出来,除了做事牢靠,在为人处世的眼光上也不会差。 他一眼便看出御夜气度不凡,纵使没有什么自证尊贵的信物,可那种天潢贵胄的气场,寻常人是装不出来的。 “阁下,若是有什么误会,该当面澄清,擅自动手未免不妥。” 吴北枫再开口,意思虽然还是那个意思,但态度明显做出了极大的转变。 “不是动手,只是教他冷静处事罢了,对他心性有好处。”御夜不疾不徐,雍容自在的气度,仿佛他压根不是仗着厉害欺负人,而是仗义援手做了什么好事。 “哦,原来如……不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吴北枫差点真被他绕进去,幸好及时清醒,重新抓住重点。 御夜与吴北枫对视,一时未开口。 韩修忍不住起了看戏的心思,想看看御夜要怎么继续忽悠人。 “观你身缠黑气,所处这宅邸又怨气深深,这里的事情,我若不来,你们是处置不了的。” 御夜淡然自若,好一派世外高人的伟岸气场,堪比神棍。 【哈哈,你在梦境装神棍,他在现实装神棍,不愧是你亲传弟子,精髓是学到了。】笋子看热闹看的起劲,在意识里跟韩修吐槽。 韩修嘴角抽搐,没法接茬。 不过吴北枫当场就被唬住了,复杂双目上下打量御夜,忽的,郑重的抱拳行礼:“恕吴某眼拙,请问阁下尊名,是否有解离师信物?” 敢在吴北枫这个正牌解离师面前托大,想必是个能人,但吴北枫实在不认得御夜,于是只能猜测他是京都来的高阶解离师。 信物御夜当然没有,有也是一百年前的过时物件,早淘汰不用了。 御夜于是不理会这个要求,只将目光抬高几分,意味悠长地眺望吴北枫身后不远的库房。 “那里面有人昏迷不醒,是灵魄散了,再不去找回,将来醒了也会损伤心智。” 闻言,吴北枫神色一凛,显出急切和激动来。“阁下能救我部下?” 罗邵从昨夜就开始昏迷,至今未醒,若是真的出事,他这个带队首领是要担责的。 御夜只微扬下巴,撂下二字:“带路。” 吴北枫只是个普通的镇级解离师,背着部下的生死大事,也顾不得纠结御夜的身份,连忙领着御夜往库房去了。 韩修在一旁看的想笑,心说吴北枫还是嫩,就这么被御夜忽悠过去了。 而且御夜这天下除我、再无能人的气势,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要被镇住。 韩修还在看戏,手腕却被御夜扯了一把:“带路。” 理所当然,颐指气使,活脱脱把韩修当成了人形拐棍。 韩修哦一声,连忙把手臂抬高了些,兢兢业业地执行拐棍的职责。 孩子好像还是虚,不扶着走路都晃,那太破坏世外高人的气场了。 他好歹是做过人家老师的,关键时刻帮衬帮衬学生,也是应该。 跟随吴北枫一路前行,转过长廊就又回到了那间库房。 罗邵依然盘腿坐在蒲团上,脸色已经有些青灰了,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好。 这让韩修心里抱歉得很。 他本该第一时间救治罗邵的,但着急救御夜,只能搁置。 不过现在御夜要接过这件事,韩修也轻松,毕竟御夜现在这副世外高人的形象,做这事要比他方便多了。 不过想到先前在他的梦境里,御夜那种完全迷失和残疾的状态,韩修忽然又很担心,小声问:“是要入梦吗?你身体可以吗?” 御夜垂眸看他,嘴角带起意味不明的浅笑。“为什么担心我?” 这一笑,看的韩修心头像被小锤子敲了一样,说不出的心悸和动荡。 真如笋子所说,他是色迷心窍了,御夜随便撩拨他一下,他都有些受不了。 毕竟前面五个世界相处,感情堆叠在心里,本就爱上这个人了,偏偏这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如初见一样,拿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拨弄他的心弦。 这谁招架得住? “你长得美,我舍不得你出事行了吧?”韩修被撩的有点上火,皱着眉头搪塞了一句。 御夜好像被逗乐了,笑了一声:“心直口快,不虚伪,这性子我喜欢。” 韩修:“……”一声明显很浮夸的喜欢,韩修脸却忍不住热了。 “他不会对别人也这种态度吧?”韩修在心里问笋子。 【难说哟~咋?你吃醋啦?】 韩修:“……”不想承认,但是真的有点。 对象是只花枝招展的大孔雀,偏偏这只花孔雀不知道自己有主,要真是逮谁都开屏的场面,那真是想想都愁人。 第348章 解离师手札13 御夜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先师眼里成了只水性杨花的花孔雀,泰然自若地跟吴北枫交谈。 言谈举止间既雍容贵气又通达世故,让吴北枫深有好感,遂不做保留的,将胡员外府邸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胡府镇压着百年前的心灾根源,怨气深重,每隔二十年,那心灾就会以梦魇操控活人,来纠缠报复胡府的主人。 这次又到二十年之期,我们从胡府揪出了四个被心灾梦魇迷惑了心智,想要害胡员外的人,但这四人本也无辜,所以我们主动编织了梦境,想在梦境世界化解他们身上的梦魇,好保住他们性命。 可不料出了意外,我部下的罗邵也不知在梦里遭遇什么,灵魄竟散了开去,至今未醒。” 御夜一派淡然地听他叙述,完全没有被“心灾根源”几个字影响,清清白白的神棍人设稳如泰山。 若吴北枫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他所以为的“被镇压的心灾根源”,估计能跟罗邵一样,当场生出一头撞死的心。 “能主动编织梦境,你们实力不俗。”御夜事不关己地听完,面带微笑地称赞了一句。 “汗颜,编织梦境并不是我等实力,而是这个傻……这个孩子天赋异禀。” 高人面前,吴北枫也不敢托大,把一直像背景板一样的韩修拎出来夸了夸。 “每次只需给他讲个故事,再用糖哄他睡觉,就能造出一座笼罩现实的梦境世界。” 说完神色黯然了一些,摇头感叹:“可惜他心智有缺,否则必成大器。” “心智有缺?”御夜随即转头,与吴北枫一起将目光落在韩修脸上。 那眉梢微抬,视线自上而下带着点高深意味的眼神,活脱脱写着一句话:你心智有缺?骗鬼呢。 韩修担心这祖宗要当场揭露他装傻子的事,露出个讨好的微笑,同时被他攥着的手腕轻轻摇晃,暗示他:别拆台。 大概是一百年前的师生交流建立了一些不明显的默契,虽然学生是没认出老师,但是他读懂了韩修暗示的话。 而后稍作停顿,估计想起自己如今都被当做心灾根源了,不也二五八万地在这儿装神棍,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揭别人的伪装。 “怪不得了,初见面就觉得他有些傻。”御夜顺水推舟地送了个人情,然后便做出决定:“那便让他带我入梦吧。” “只你们两个吗?”吴北枫有些不放心。 “足矣,再多人我就不照应了,出了事不管。”御夜一扬袖摆,拿高人的气场堵住吴北枫想塞人的心。 入梦的准备工作原本很繁琐,在场已有四人明确是被梦魇污染迷惑了,如果己方编造的梦境不够结实,就很容易被反向拉进梦魇那边,危险就大了。 但御夜只叫人搬来两张舒适的椅子,紧挨着摆好,然后便拉着韩修并肩坐下。 “睡吧。”他握着韩修的手,温声软语,像个哄孩子入睡的亲切大人。 “额,那他们?” 墙角边,那四个被梦魇迷惑的人还醒着。他们要是不入梦,那还忙活什么? 四张灵纸嗖嗖飞出,轻盈盖在那四人脸上。 韩修看的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原本还龇牙咧嘴的四个人,脑袋咚一声敲在地上,睡了。 场面就跟僵尸片里,道士给僵尸贴黄符一样,强制关机。 “你需要吗?”御夜两指夹着一张灵纸,温和可亲地问韩修意见。 韩修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这种强制服务。 他好歹是解离师,入梦这件事早就熟稔得和吃饭喝水一样了。 闭眼之前,御夜轻捏了一下韩修的手掌,微微凑近他,耳语问:“你会乖吗?” 他是微笑着问的,不带一点疏离隔阂,但那种明火执仗的意味却真实地刺着韩修敏锐的心弦。 御夜在防备他,不是那种危机四伏的警惕,而是一种带着玩耍兴味的挑衅,似乎在问:入梦后你会搞事吗? 然后一个不慎在意的浅笑,从容自得,表示搞事也欢迎之至。 这小子,该不会真的知道我是谁了吧? 韩修心里有点虚,面上却装作一无所觉,天真纯良地直点头:“会乖的,入梦后我都听你的。” 醒与梦是没有界限的,普通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在那个睡前的胡思乱想中断了片,都是稀里糊涂就睡了。 之后进了梦里,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性格,梦境多是生活中的无聊琐事。 而有些思维跳脱的人的梦,身份性格很容易偏离,能超脱现实去编织各种光怪陆离的世界,神仙妖怪,外星飞船,或新鲜有趣,或惊悚刺激,都能活灵活现地来一遍。 但这些大都是不受控的,什么时候梦,梦见什么,都是随机的。 但解离师不同。 越强大的解离师,对梦境细节的控制越明确逼真。 韩修能清晰知道自己入了梦。 但他克制住了构建梦境的本能,在入睡前将思维压制在空白的状态。 因为梦境取材于记忆,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在梦境里暴露出当年的细节,到时被御夜抓住蛛丝马迹。 所以他接下来将进入的,是完全由御夜构建的梦。 有雨声在响,淅沥沥的。 韩修一抬头,目之所及是一片乌云如盖的灰天,头顶有伞,接住天穹泼下的雨点,在伞面汇集成片,又沿着伞骨的前端,分成细小的水柱垂落大地。 “走。”御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是身后为韩修执伞遮雨的人。 韩修低头迈开步子,先观察了自身穿着。 他想猜御夜给他编了个什么身份和外貌,希望没有被恶搞。 脚踩在青石板路上,枣青色的袍摆沾了雨水,反射着银色的暗纹。 衣料与做工都很好,看来御夜贵气惯了,即使梦境也不让身边人穿太寒碜。 韩修于是放了心,才回头看御夜的样子。 一看愣了神。“你,你怎么又变成这样?” 与少年模样的韩修一般高,枣青色的袍子罩着一副单薄的身板,居然是水寒的模样。 韩修立刻担忧起来,以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御夜又一次迷失在了梦境里。 结果少年模样的御夜转过头,乌黑眸子别有深意地注视他,问:“又?” 此刻的御夜不哑,穿着也贵气体面得多,韩修知道他并未迷失,而是有意识变成少年模样,于是先放了心,后坦白一些前因。 “之前梦境里我们遇见过,当时你也是这个样子的,不过那时候叫水寒,而且是个哑巴。” 御夜了然地点点头,并不惊讶。 “我之前意识混沌,意外入了你们的梦,被框了个身份,已经不记得了,除了哑,还有其他不好的事吗?” “没有。” 韩修笑着否认,心里感慨即使在迷失状态,御夜也还是很体面的,不像能趴地吃土的韩某人。 “对了,你是如何编织的这个梦境?” 一边走,韩修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询问。 结果御夜却对他露出个有些茫然的眼神,反问:“我只想了下我们的衣着,其他部分不是你负责的吗?” 韩修:“可我早说过了,都听你的。”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场面沉默而轰鸣,似乎都想把“你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质问泼对方脸上。 最后还是御夜大度一些,坦然道:“没事,大部分心灾都不会给人提前干预的机会,按照正常破解心灾的程序走也一样。” 不愧是蝉联一百多年的解离师圣主,说话做事就是不卑不亢,即使面对一些失误疏漏,人家也能端出从容不迫。 只是这从容不迫后,御夜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诡谲的阴风不打招呼地扑面而来,雨声里夹杂起幽怨森森的哭声。 道路的尽头,一口黑色的棺材无声地出现,在雨里默默地前行。 四个披麻戴孝的人,垂头走在棺材的四角,没有人去抬。 他们整齐划一地往前走,每走一步,中间的棺材就跟着往前飘一步。 韩修眯了眯眼,仔细分辨,终于确定没有人抬,那棺材真的是自己在飘。 这就是放弃梦境主权的后果,画风都由心灾说了算。 第349章 解离师手札14 如此阴间的梦境,韩修忍不住闭了闭眼,心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是这个阴间画风,他拼着被御夜捉马脚也要亲自操刀了。 奈何木已成舟,对着这阴间画风也只能认了。 “现在怎么办?”韩修半掀眼帘,生无可恋地问身旁御夜。 “你先去探探,莫怕,伞给你。” 御夜双手握住韩修一只手,温情脉脉地把伞往韩修手中一塞,珍而重之的神色,愣是将一把平平无奇的油纸伞,塞出了千金不换的贵重感。 塞完这货就往旁边退开了,一副事不关己等你好戏的模样。而一进到雨幕范围后,他手臂一扬,变戏法似的又撑起了一把新的油纸伞,连根头发丝都舍不得淋着。 “去啊。” 见韩修不动,御夜四肢并拢,手背朝前,赶什么似的直催促。 韩修都佛了,没记错的话,是这位大爷主动要担大梁,说要破解这场心灾的吧? 从不知道,自己精心教出来的学生是这么个偷奸耍滑的货,韩修认命,举着伞,迎面朝那诡异的送棺队伍走去。 棺材四角的四道人影,韩修能从气息认出来,是被心灾迷惑的那四个普通人。 此刻他们披麻戴孝,表情僵硬,麻木阴森的脸孔却像抹了厚厚的石灰,使原本的面目都走了样,生生像是扣上了一层石膏的面具。 一眼看去,那面具竟是一致的,是一张青年男子的脸,眉目硬朗,下巴略宽,是一种硬实长相,但眼角和嘴角都微微往下,显出一种苦大仇深的怨气与不甘。 韩修对那张脸没有印象,但想必就是那心灾的本源相貌了。 可见心灾对他们的侵蚀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再不破解,他们就要彻底与心灾融为一体,救不回来了。 韩修微微屏息,沉着走近,垂于袖中的那只手已在蓄势,稍有异动便会凌空起阵,先将这四人控制。 这四人明明身材各异,脸却近似无比,眼珠子直勾勾看过来,视线死死盯在韩修脸上,仿佛在盯着什么累世的仇敌。 这令韩修微微讶异,按理说他在这个梦境里属于外人,心灾纵使有恶意,也不该如此有针对性。 毕竟后方不远就站着御夜那个大爷,怎不见这四人瞪他? 正疑惑,面前那漆黑的棺材发出嘎吱一声,棺盖竟缓缓翘了起来。 乍一看去,像是怪物悄然张开了嘴,正要择人而噬,更恐怖的是,棺盖翘起来的缝隙里,一双白森森的眼珠露了出来,怨鬼似的瞪着韩修。 真吓人。 韩修不忍了,当即要抬手起阵,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将面前这四人一棺捆缚再说。 “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御夜的声音从后响起,慢条斯理的阻止他的动作。 御大爷很悠哉,感情现在正面对棺材凝视的不是自己,完全没压力。 韩修完全不打算理会这不做人的建议,但接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从头顶压了下来,有很大一面东西坠下,化作千丝万缕,从上到下,毫无道理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什么?” 韩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御夜刚递给他的那把伞。 那伞的伞面早就画了束缚的符文,发动得毫无征兆,强硬制止了韩修一切反抗的动作。 “啪嗒。”纸伞落在地上,韩修淋在雨里,两臂却牢牢困在身侧,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韩修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御夜,心惊不已的同时,忽然万分同情起罗邵。 罗邵当时被他捆住的时候,想必比他现在的心情还要紧张。 时隔一天半,罗邵同志一头撞死的决定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韩修却连一头撞死的机会都没有,被面前那棺材里腾起的黑雾缠住,一下给拖了进去。 “哐当”一声,人结结实实地撞在木质的底上。 韩修哪肯坐以待毙,奋力翻身而起要跳出棺材。 可是一道沉睡符文迎面袭来,正正盖在韩修脸上。 “别慌。” 透过棺材即将合拢的缝隙,韩修看见御夜一手执伞,一手还保持画符的手势,嘴角带着浅笑,声音像哄孩子入睡的大人一样温柔缱绻。 别慌你大爷! 韩修心里爆粗,简直想跳出来跟这缺大德的玩意拼命。 他想御夜一定是认出他了,所以才在伞上作弊阴他。 但王八犊子什么时候学的一肚子坏水?双手递伞给他时多么轻松自然,没有暴露一点暗算人的心思,神态堪称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可就算是为那莫名其妙的20个仇恨点,难道不能明刀明枪的来? 居然要借心灾之手让他阴沟里翻船,哪一世的男主这么造孽过?这小子一定是不行! 韩修想把几世攒起来的污言秽语全砸当代大圣主的脸上,一点风度都不打算要。 可惜睡意兜头盖脸,随着御夜的心意,压得韩修眼皮直往下坠。 这已经是在梦境里了,而且是心灾主导的梦境,要是再睡,他就可能完全被心灾操控,陷入傀儡般任人宰割的处境。 “你有种就自己来。” 韩修七窍生烟地强撑着眼皮跟御夜宣战,实在不能接受稀里糊涂被心灾干掉的结局。 “钓鱼,要挂饵,你委屈一下。” 御夜笑盈盈看着他,依然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自在模样。 但那话出口,就一下推翻了韩修的预测——他并不是要害韩修,而只是把韩修当成钓鱼的饵料了。 解说完,他还施施然地点了下头,示意韩修不要过度紧张。 “放心,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韩修:“……” 韩修气急,心道放心你个大头鬼! 但话来不及骂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材盖在眼前合上,整个世界堕入无边漆黑。 “嗡——” 短暂的震感过后,幸好身上的束缚并未一直存在,韩修眼前一黑的同时就马上松开了。 这令韩修紧绷的心情得到舒缓,并且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推开棺材盖。 “吱呀”一声,棺盖应声而开,眼前豁然大亮。 只不过推的手感很轻,不像从下面顶开沉重的棺材盖,倒像是站着推开一扇门。 过了两个呼吸的工夫,等韩修眼前清明,终于能看清事物时,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错觉。 因为根本就不是错觉。 他没有如预期中那样躺在棺材里,而是笔直站着,实实在在地推开了一扇门, 原来梦境已在不知不觉中偷梁换柱,他在黑暗降临的一瞬,就被御夜的沉睡符压得睡了过去,此刻意识已经沉入梦中梦,是在被心灾操控的傀儡之境里了。 终究是让御夜暗算成功,韩修真是恨不得把那混账抓到手里嚼吧嚼吧吞了。 恼火地靠想象发泄一下火气,韩修不得不沉下心,准备应对接下来必然更加凶险的逆境。 所有怨、恨、贪、嗔和不甘化作执念的原点,无不是疯狂、血腥、狰狞遍布的人心地狱。 第350章 解离师手札15 起初是女人的哭声,呜呜咿咿的,悲切但不激烈,似乎早不知已经哭了多久,一辈子的期盼和念想都在风里吹成了灰,干巴巴的,累了,快要哭不动了。 韩修从一扇破败的院门里走出来,空气里充满了烈火与灰烬的焦干的气味。天空是浅灰色的,乌云盖顶,低沉得快要让人直不起腰。 但其实不是云,而是浓烟。 呛人的黑烟滚滚不息,从村子各处的火堆上升起弥漫,密密实实地聚在半空里,像往宣纸上泼墨一样越来越浓,风吹不散地盖着村落里仓皇的人群。 有的火堆已经烧到了尽头,只剩明灭翕张的一点炭火和灰烬,边缘灰白的碎骨支离,因为太多而烧不干净,暴露残肢残躯甚至头颅。 有的火堆刚开始烧,火光炽烈地拔地而起,凶猛的火舌往天空喷吐舔舐,什么都能吃进去。 韩修站在被灰烬掩埋,日月不见,连晨昏时间都难以分辨的废墟般的世界里,一时怀疑自己真的入了传说中的无间炼狱。 “这个也不能留,烧了吧。” 往前不远处,有个落魄邋遢的妇人瘫坐在火堆边,一名青年弯腰扯她怀里的东西,并用低沉的声音劝导。 那妇人本已哭不动了,这时突然凄厉的又喊了一嗓。“不要烧,给我留个念想吧!”她哀嚎着,抓着怀里的东西不愿放手。 那是个木雕的马驹,雕的十分粗糙,但脖子上打了个花里胡哨的结,一看就是某个小娃心爱的玩具。 可那木马终究是被青年扯过去了,一甩手,化作一道弧线砸进火堆,溅起明亮的火星子,瞬间被吞噬了。 妇人哇的一声,被抽走最后的骨头般虚软地趴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像要就此把自己埋进地里,和化在了火堆里的孩子融为一体。 而这样的人间惨剧,不知在不同的村落与火堆前上演了多少遍。灰黑的浓烟也不知烧了多少天,更不知盖住了多少人的天。 韩修看的心惊肉跳,悄然在意识里下达指令:“笋子,分析这是哪里曾发生过的场景。” 活人被卷入心灾中,多会面对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之境的梦魇,梦魇或恐或惊,会吞噬人的灵魄与魂识,但在这些梦魇之中,又一定会藏着心灾根源的记忆。 因为心灾起源于人心,看似荒诞诡谲,但其实不会无中生有地凭空冒出来,每一场心灾都是从现世真实发生过的因果里生出来。 藏在心灾梦魇里的那些记忆,便是成就心灾的因果。 【大数据对照,这里应该就是百年前,死了六万人的那场心灾的时间点。】 韩修一阵心惊,立刻想到御夜就是在这之后不久,被封进了井里不死不活地困了一百多年。 “莫慌,我在。” 应该是察觉到了韩修魂识层面的惊动,御夜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听起来慢条斯理的,有种事儿不大,天塌下来我都能顶的靠谱。 本来这时候听见御夜的声音韩修该高兴,可就是声音离得很近,像是贴着自己身上响起。 韩修不自觉地脖颈子发麻,心跳微乱了频率,立刻想转身寻找御夜的踪影。 结果他脑子发出指令,身体却跟脑子分了家似的,无动于衷地继续望向前方。 “不能动是正常的,你现在只是心灾记忆里的一个投影,你就当在看水里的月亮,什么都不用做,水里有什么你看什么就行,不要抵抗,顺势而为就不会被心灾发现。当然发现也不要紧,我会护着你。” 御夜的声音持续传来,像传说中的幕后黑手一样指挥若定。 韩修总算明白过来,他是成了个不知死活的摄像头,被御夜招摇过市地捅到了心灾的眼皮子底下。 可气御夜自己安然避于幕后,竟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灌着莫慌、会护着他之类的便宜鸡汤。 混账东西,有种处境对调了再开腔。 成了摄像头的韩修身不由己,嘴也不由己,否则非要用几世积累的民间国粹,朝着不知躲在何处的御夜怼脸输出。 忽有脚步声靠近,是那个往火堆里扔木马的青年小跑着过来。 “大人,已经按您吩咐,将所有能找到的死者,还有与死者密切相关的物品都烧了。” 青年冲韩修低头禀报,抱拳行礼的时候,左手中黑色铁杖十分醒目。 韩修这才认出来,这是他统领解离师时期,解离师们的早期装备。 看似是铁杖,实际是中空藏锋,剑柄刻有“解离师”纹样,发展到吴北枫这一代后,演变成了短刀和腰牌。 这种铁杖还是韩修亲自设计的,因为解离师总要行走于百姓之间,铁杖既能防御又不至于太冷酷骇人,而真要遇险,拔出来便也是能见血夺命的锋刃。 “嗯,辛苦了,把幸存百姓都聚集到平安堂里,那里设有灵符与法阵,可保他们入睡也不受心灾威胁。” 韩修听见自己开口对面前人说话,口吻温和平易。 这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眼睛成了一扇窗,他能透过这扇窗了解世界,却又被这扇窗彻底与世隔绝。 原地停留了片刻,目光眺望四野,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哎。” 韩修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然后身体一转,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座崭新的建筑出现在前方,榫卯搭接的全木结构,是围绕中央一棵大树而起的吊脚楼。 楼很大,还在扩建,未来得及上漆,简朴到有些粗糙,正门上方挂一块牌匾,是刚才提到的“平安堂”。 一般遭遇范围较大的心灾时,都会建这样一座平安堂,本质是一种隔离措施,不过不是把病人隔离在里面,而是把心灾隔离在外面。 因为心灾会通过梦境侵染活人,要想杜绝侵染,只能不睡。 可活人是不能不睡觉的。 平安堂的作用,是让活人有个能安心入眠的地方。 不过需要建造平安堂的心灾其实非常少,韩修前世也就经历过那一次,而普通的心灾顶天不会超过方圆一里的范围,把人带出心灾范围就好,根本不用特地建造平安堂。 视线在平安堂的牌匾上逗留了片刻,下移,又转回去,从门口看着外面。 天突然黑了下来。 平安堂成排连片的房门外墙上,白色的纸灯笼幽幽亮起。 韩修冷不防的被这番景象惊的毛骨悚然,还以为心灾要从某个阴暗角落爬出来了。 但很快他镇定下来,意识到这只是心灾记忆里的时间更替。 现实世界的白天黑夜是会缓慢过度的,但梦境和记忆可不管什么过度,大概想到一出是一出,白天与黑夜转瞬颠倒也无不可。 “入夜!速归——!入夜!速归——!” 平安堂门口,有专人手里举着铜锣,敲一下,喊一声,敲一下,喊一声,浑厚的嗓音如黄钟大吕,极有穿透力地扩散在黑压压的天地间。 幸存的百姓们开始往平安堂聚拢过来,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脸,只勉强能见一条条仓皇的轮廓。 等他们或踉跄或焦急地来到灯光可照的范围,韩修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脸,他们仓皇地顶着完全没有五官的平坦面皮,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 “别怕,没有五官是正常的,因为这些人并未能被心灾根源详细记住,所以只在记忆里留下个模糊的轮廓。” 御夜的声音再次贴着身边响起来,像个耐心又不正经的老师,过分亲昵地贴着学生的耳廓说话,温和又暧昧。 韩修心说我当然知道这个原因,这还特么是我当年教过你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亲眼看着一大波无脸怪朝自己涌来,谁都会头皮发麻。 第351章 解离师手札16 无脸的村民们涌到眼前便自行分流,从韩修身旁穿过,进入平安堂的大门。 场面无声有序,默剧一样让百年前的场景活灵活现。 不过在这些无脸村民之间,偶尔也会有五官清晰的人出现。 比如韩修刚推门时,在不远火堆边看见的那名妇人。 妇人失去了她的孩子,连一件遗物都未能留,她大概已经不剩任何亲人,在潮水般的人群里走得麻木缓慢,似个没有魂魄的人偶。 等妇人被人潮裹着来到韩修近处,她停住了脚,缓缓抬起灰败无光的浑浊眸子,直直看着韩修。 “大人,你有孩子吗?” “额,有个儿子,刚满月。” 韩修听见自己这样回答,话音不是很流畅,显然是意外这妇人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妇人于是收回了灰败的视线,低下头,无力点了点,似乎有些欣慰。“比我儿小……那他不在这儿吧?他还安好吧?” 爱屋及乌大概就是这样,自己没了孩子,但希望别人的孩子能好好活着,好像这对自己便也是一种告慰。 韩修视线上下摇晃,应该是点了点头,接着他听见自己说:“有劳挂心,我儿安好的。” 听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跟人介绍儿子,这感觉很奇怪,毕竟韩修虽然心理年龄不小,但是从来没有过孩子,也从没有跟人生孩子的打算,所以心里还真有些尴尬。 面前妇人听了那句安好,似真得了安慰,便埋着头,步态疲倦地往平安堂里走,边走边低声喃喃:“你是解离师,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孩子肯定能安好,能安好……” 妇人走后,御夜的声音又贴着韩修很近的响起,是用调侃的语气问韩修:“你有几个孩子?” 韩修被这问题问的一愣,感觉莫名其妙。 毕竟韩修转世后的身体还只是个少年,哪怕古代人婚育得早,可韩修之前是傻子,此事人尽皆知,怎可能年纪轻轻就娶亲生子? 所以这是试探。 “你心绪很乱,这问题让你如此紧张吗?”御夜继续试探。 韩修:…… 韩修无语,并且很想一个白眼丢过去。 接着他故意联想了一幕无厘头的场景。 ——御夜抱着一个娃,委屈看着他,哀怨问:“为什么你有了娃,娃妈不是我?” 然后他失望,他凄楚,他声泪俱下:“你无情,你冷酷,我们几世的感情,你居然出轨……” 啊哈哈哈哈哈。韩修在心里笑癫了。 然后腹诽,我紧张是因为孩子吗?我紧张是因为听出你小子在试探,你没安好心!特么的我没孩子,我没出轨,你再怎么怀疑我心里也是一片坦荡! 韩修在心里突突个不停,可惜嘴巴不是自己的,也就只能在心里突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心绪波动很快被御夜敏锐地感知,结果就发现韩修一会高兴、一会得意、一会又好像在生闷气,热闹的跟一锅粥似的。 于是轮到御夜懵了。 懵了——懵就对了! 韩修是故意任思维发散,让心绪热情浓烈,否则但凡他出现点犹豫或者心虚之类的下意识反应,御夜都会觉得试探成功,断定小傻子果然心里有鬼。 呵呵,谁让韩修说不了话,他只能搅浑水了。 【感知他人内心是男主专属技能,不过你这一下开心一下生气的,估计御夜都把握不住你的准确情绪。】笋子弹出来跟韩修吐槽,小表情可乐了。 韩修露出昂扬的笑容,心说拿捏人心我可是专业的,不管御夜感知人心的能力再怎么强,想拿捏他这个当老师的,做梦去吧。 果然御夜就没再继续试探,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平安堂外,涌来的村民们逐渐稀疏,只剩戒严的解离师还在外围巡逻。 韩修随着身躯的视线往远处眺望,似乎还在等什么。 这时之前尊称韩修“大人”的青年又过来了,顺着韩修视线看了几眼,疑惑问:“大人,外面已经没有村民了,您也入内休息吧。” “我在等我的老师。”韩修听见自己开口说。 “大人的老师?!”面前青年立刻露出吃惊的表情,接着就变得十分欣喜。“大圣主要驾临此地?” “嗯。”韩修的身体点头,从声音里也能听出一些期待和欣喜的情绪。 这对话让韩修心底乍起波澜。 倒不是惊吓或意外,而是忽起了一种,类似老父亲看见孩子长大了的惆怅感。 青年所指的大圣主肯定是御夜了,所以御夜也有自己的弟子了。 并且好巧不巧的,韩修现在依附的这个梦境投影就是御夜的弟子。 震惊之余,御夜的声音轻飘飘在韩修身旁响起:“稍后你会看到我出现,但是不必惊讶,因为那也只是心灾虚构的投影,是一段固定的记忆回放,不是我本人。” 原来如此。 韩修现在明白御夜为什么故意变化成少年模样了,这是因为他知道心灾里会遇到“自己”,变化是为了防止同时出现两个御夜,那会让整个心灾梦境错乱,后果难料。 可想通此点,韩修便不由得心头一凛,有寒意侵袭。 御夜能提前做好这种准备,就证明他在入梦之前便已经知道会遭遇什么! 而据韩修所知,御夜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技能。 所以结论就只有一个,御夜一开始就认识这心灾的本体,且是相当熟悉,甚至……他们有可能是一伙的! 活人饲养心灾,这在韩修的见识里并非奇闻。 他统领天下解离师时期,就处置过百余相关案件。 其中有平民百姓,有商贾豪绅,更有朝中重臣。 而他们饲养心灾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其中一部分是为情仇,大部分为了名利,还有的,是在追一场魂灵不灭的永生大梦。 不容韩修太多思考的时间,面前的空气忽然轻微扭曲起来,有细碎的,仿若玻璃的裂痕凭空显现。 韩修微怔,认出这是灵纸开道,千里一寸。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掌先伸出来,如掀开珠帘一般轻轻往旁边一拨,空间的距离被折叠一般,带出连串的涟漪幻影。 即使后面的正主还没完全显露真容,那种居高临下,却沉静端方的气场已经透了过来。 韩修不由得抬高视线,看着穿赤色底、镶浅金纹边圣主长袍的御夜跨过虚空,直直来到自己面前。 韩修看的呆了,不知道是投影的这具身体太矮,还是当时的御夜真那么高大,以至于韩修有种仰望山川的落差。 “弟子恭迎老师。” 不等韩修看清圣主御夜的脸,身体已经飞快将视线下移,谦恭地弯下腰背,以弟子礼相迎。 接着远远近近的,所有在旁的解离师全都单膝跪下,尊敬高呼:“恭迎圣主驾临。” 这动静不小,很快平安堂里的平民百姓也听闻到了,于是纷纷跪下,俯首低头。 御夜圣主身形伟岸,长发过肩,并不像现实里那样恣意披散,稍作了束缚,但依然不是宫廷里那种一板一眼的规整。 御夜迈步往前,经过韩修时抬手轻托了一下,算是让弟子免礼。 他进入平安堂内,经过两旁跪拜的平民,脚步未停,只疲惫地挥了下衣袖,低沉嗓音道: “你们不是解离师,不必跪我,有事尽管开口,无事便忙自己的去。” 他的状态似乎很忙,也很累,已经顾不上形象管理。 可接着身形却又一顿,是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面前驻足,然后弯腰俯身,轻缓将那老人扶了起来。 直把老人家扶到一张矮榻坐下,他才拍拍老人家膝盖的灰,说:“生活不易,珍惜自己。” 说完话又恢复之前的行色匆匆,身形不一会便消失在楼梯那头。 后方,亲眼看了这一幕,韩修已经彻底震惊了。 他以前完全没料到,御夜在外人面前居然是这种画风。 什么有事开口,无事忙自己……还有生活不易,珍惜自己…… 怪不得系统都说这届男主身上有蛊感了。 明明身居高位,与一国之君平起平坐的人,但他却会在忙碌疲倦时,都不忘伸手扶一把老人家。 圣主殿下大权在握,却不拘小节,而且人美心善,这谁看了不迷糊? 第352章 解离师手札17 身后,韩修的脚步已经自觉跟上,但视线只稍微扫略御夜背影,就又谦恭地放低了。 韩修于是发现,御夜的这个弟子,性情过于温顺恭谨,居然连御夜的脸都不敢直视。 他一直以为弟子一定会像老师,御夜的弟子应该像御夜一样落落大方才对。 当年御夜跟在韩修后面喊老师的时候,虽然也恭敬,但从来不卑不亢,眼神也是直来直往,可不曾这样做小伏低。 难不成御夜在外人面前不拘小节,在弟子面前其实很严厉? 怀着这种疑问,韩修的视线已经随着脚步踏上楼梯,追随御夜背影上了第二层的一间厢房。 “沉雨,过来。”韩修脚步刚踏过门槛,前方便传来御夜的低唤。 沉雨吗?名字还挺好听。韩修心中暗叹,总算知道自己现在依附的这个投影的名字。 沉雨恭敬应了一声,带着韩修的视线顺从走到御夜跟前。 御夜已经在一张矮桌前席地而坐,左腿立着,手臂搭在膝头,整体则微微前倾向矮桌,右手正在翻阅桌上的书册。 隔了片刻,御夜才抬头,目光自下而上地看向弟子面庞。 “瘦了,让你替我坐镇此地,着实辛苦你了。坐吧。” 这个角度,沉雨就算不敢看,视线也还是直直落在了老师的脸上,于是韩修总算看清了圣主御夜的全貌。 和从井底捞出来的男鬼不大一样。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明显少了慵懒颓废的邪美,尽管面上染了倦意,但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正气凛然,一个眼神就能诛邪退散。 沉雨依言坐下,却是个拘谨的跪坐姿势,双手合握放在腿上,微垂着头,上半身板板正正,腰背挺得笔直。 “老师言重了,还得感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若不然……我只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流浪之犬。” 他说的十分诚恳,尾音甚至微微有些发颤,听得出来孩子是真心感激,只是性情太过单纯,不够沉稳,言语用词都太过直白了。 韩修于是特别的期待起来,想看圣主御夜会作何反应。 是温言安慰弟子受伤的内心?还是严厉教训大丈夫不该自贬为流浪犬? “把手递来。” 圣主御夜忽然道,并且已将右手伸了出来。 沉雨大约是茫然,反应迟疑了一下。 韩修同样茫然,不知道御夜想干什么。 耽搁了一个呼吸,沉雨才缓缓伸手过去。 “啪。”重重的,御夜握住了沉雨的手。 隔着沉雨的身体,韩修清晰感知到御夜手掌的温度和力度。 “终有一日,你会跨过所有不堪过往,活的坦荡,再不受心牢束缚。” 圣主御夜直视着弟子的双眼,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满力量,沉甸甸的,仿佛真有什么通过相握的手掌传递过来,为软弱的心灵注入生机。 沉雨顿时呼吸一紧,手仿佛被电打了一样,震惊地收回来,眼神却再移不开老师的脸,内心神魂都仿佛错了位,一片激荡。 韩修同样被这不存在的电流打了一下,心里直呼卧槽。 卧槽,果然是只花孔雀!果然是对谁都敢开屏!虽说是作为老师安慰有心结的弟子,可天底下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这这这……这也太撩了! 韩修内心无数激流狂奔而过,但眼前却有一阵水汽迷蒙。 【好家伙,一句话就把徒弟感动到哭,这没个几十年的撩人功力都做不到啊,啧啧啧~】 笋子弹出来,跟韩修啧啧感叹。 【不过放心啦宿主,这也就是他鼓励人的方式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以历届男主的忠犬调调,世上除了你,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让他心动的。】 笋子心系宿主,感慨完了还不忘给自家宿主喂定心丸。 韩修哭笑不得。 他也就是震惊一下而已,感觉是重新认识了一次御夜。 记忆里那个御夜似乎只是一幅画,他前世只看了个全乎样貌,至于性情本性,全部陌生。 而如今见识了御夜完全不同的一面,韩修才终于透过记忆里的那幅画,摸到了真实的御夜。 索性御夜对弟子的鼓励方式也就是握手灌鸡汤,而且是一次性的,松手后就秒速恢复到平常状态,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桌案的书册。 “仅一个镇子,居然已有六十多人罹难。”御夜看着书册记录,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沉雨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握紧,十分歉疚。“是弟子失职,没能保护好他们。” 御夜摆摆手:“此次心灾不同以往,不怪你。” 之后御夜陆续问了一些事情,了解此地心灾灾情的具体情况,然后不停的调派人手,包括怎么安抚人心,如何安置灾民,事无巨细,全都逐一做了调整和安排。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在无数解离师进进出出的调遣奔忙过后,房间重归平静。 沉雨手笼着火折子,小心为御夜点亮桌上的烛火。 跳跃的昏黄火光打在圣主御夜的侧身,照出大半个暗红色的衣袍身影,衬着袍摆的浅金,他整个人像是黑夜中的神明,融于黑暗,又熠熠生光。 圣主御夜虚抬手,不知刚使了个什么符咒,一张灵纸便在他虚托的手掌心碎开,像轻轻炸开的小簇焰火,往周围溅散璀璨的银光。 “老师在给人寻影定踪?” 沉雨跟随御夜学了不少,一眼便看出他刚做了什么。 “嗯。”御夜点了下头。 然后灵纸碎开的银光在空气中流泻,轻盈地落在前方正中的地板上。 御夜道:“过来了。” 银光组成的小片区域上方,空气微微扭曲,然后显出玻璃碎裂的细纹,接着一只穿华贵银靴的大脚便一步踏了出来。 “现在才想起给本王寻影定踪,你是不是不欢迎本王过来?” 金冠,玉带,长发高束,人未至,声先到,话音落地,一个年逾不惑的贵气男子才完全显出真容。 韩修认得这声音和语气。 哪怕沉雨直接跪地叩首,连那人的脸都没看上一眼,但韩修已经知道是哪个老相识了。 “沉雨叩见英王殿下。”沉雨俯首,额头抵着手背,恭敬行礼。 英王,当朝庆宗的亲叔叔,按辈分,跟御夜也能算个表兄弟。 而相比较庆宗和御夜,这位才算得跟韩修平辈的人。 英王玉宜,字影青,虽是当朝亲王,但性格爽利,为人正直,算达官显贵中的一股清流。 不过毛病也不少——好酒,惧内,痴情又花心,经常后院起火。 韩修记得当年寒冬腊月,他都已经睡下了,结果这位英王殿下拎着两坛酒,直接踹开圣主殿的殿门,也不管他体面不体面,好不见外地一掀他锦被,再把挂在屏风的外袍往他头上一扔,然后大拇指往门口一戳,嚷道: “睡什么睡?起来喝酒!” 可是圣主韩修不给英王面子,而且起床气大得很,一抄床头香炉扔了过去。 “喝你大爷!死出去喝!” 骂完,拉上被子又躺下了。 结果英王是个泼皮,不屈不挠地又上来掀被子。 这次直接把被子扔出了门去,铺在台阶上,让韩某人没法儿捡回去盖。 韩修动了火,翻身起来跟英王大打出手。 好一番叮铃咣当的动静,把圣主殿巡逻的侍卫都吓了一跳。 不过看清闯入者是英王后,侍卫们就见怪不怪,悄悄地退回去各司其职了。 最终他两个打出一身汗,韩修的睡意也全散了,只好接过一坛酒,就着台阶上铺好的被褥,直接坐下来喝酒。 “我跟你说,我几年前喜欢过的那个胡氏小女子,她怀了我孩子你知道吗?孩子都三岁了,长得真像我啊,呜呜呜……” 英王在私生活这块就是个混账,烂事一箩筐,每每后院失火就来圣主殿里哭。 “呜呜呜,可是我不能让他娘儿俩认祖归宗,王妃不答应,说我要敢让他们进门,她就要休夫,啊呜,啊呜呜呜……” “所以我就想,我给不了名分,我多给他们娘俩些银钱,保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可是你知道吗?我那小娘子,她拿银子把我砸出门来,你摸我的脑袋,这儿,就这,好大的包啊……” “呜呜呜,为何我喜欢的女子都如此刚烈?呜呜呜,是我不配,我混账啊,我当初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造孽啊造孽……” …… 隔了一世,从心灾梦境里重见这烂事一箩筐的混账英王,韩修心情复杂。 但他克制住了心绪起伏,免得被背后灵一样的御夜发现异常。 透过沉雨的眼睛,韩修看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他两臂,一把将他跪伏的身子拎了起来。 英王黑着脸,皱眉盯着沉雨的脸,说:“你这孩子真是的,王妃又不在,叫什么英王?叫爹!” 第353章 解离师手札18 英王等了半晌,硬是没能等到沉雨的一声爹。 父子两个明显是不熟,生分得跟第一次碰见的陌生人似的。 英王大概不是第一次遭这种冷遇,淡定不生气,大喇喇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着的小金锁,拉过沉雨一只手,把金锁放他手心里,拍了拍。 “这是给我长孙的长命锁,你收好,回头亲手给孩子戴上,记得跟他说,是他爷爷亲手给他打的,礼轻情意重。” 头一回听送礼的跟人吹“礼轻情意重”,韩修听着都替他尴尬。 沉雨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枚长命锁,恭敬抬手行礼:“沉雨替幼子,谢过英王殿下赏赐。” 一口一个英王殿下,也没应下英王给孩子传话的要求。 这是连表面的牵强附会都不愿迁就,也是另一种桀骜了。 所以人都不只一面。 沉雨在御夜面前是个温吞听话的软糯性子,随便一握手、一鼓励,都能感动得哭。 可在他爹面前,就完全是块油盐不进的铁板。 别管英王这当爹的多热乎的脸,贴到他跟前都是硬邦邦,疏离地竖着一身刺,相处泾渭分明,一旦对方越界就真要暴起扎人了。 “这傲气性子,像足了你娘。”英王笑着调侃,还不忘又拍拍沉雨的肩膀。 忽听英王提起母亲刘氏,韩修感到沉雨眉头一皱,甚至垂于袖中的手都攥成了拳。 韩修当即都忍不住要替英王捏一把汗,担心这混账东西要遭儿子打。 而英王对此全然无感,十分放松地在御夜对面盘腿而坐,心情很好,还继续跟御夜调侃自己那点破事儿。 “弟啊,你是不知道他娘当年怎么对我的,我好心去送银子,结果被她用银子砸了满头包,给我伤心难过的啊,半夜还去找你家大神棍诉苦去了。” 御夜辈分大,明明比竞宗还年幼两个月,但却是竞宗正经的表叔,于是跟英王这个四十好几的老家伙成了表兄弟。 当然御夜从来不叫英王哥哥,只英王剃头挑子一头热,每每见了御夜,也不管人前人后,都必然兄弟相称。 御夜本来不习惯,叫他改口,可试了多次都无用,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只是这次御夜依然严肃了面色,要纠正他的称谓:“英王可称我老师大圣主,而不是大神棍。” 已经不在乎英王怎么叫自己了,却还是不准英王乱叫韩修。 这一细节令旁观的韩修心头一暖,知道御夜心里有他。 结果英王却又跳出来煞风景。 “咦~他也就在你面前端庄高贵,其实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样。”英王不给面子地嘘一声,摆摆手一脸嫌弃。“你不知道,他跟我骂架能骂的比我还脏,还有打架的时候也是,他能踹我裆你敢信?” 韩修:“……” 韩修要不是附在沉雨的身体里,他的脸就得羞耻到当场煮熟! 见过损友,没见过能在朋友死后还把人拖出来的鞭尸的。 谁能想到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一朝转世归来,居然要亲眼看着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这是一场隔了百年的大型社死直播,韩修简直悔不当初,前世怎么就鬼迷心窍,跟这么个缺大德的玩意儿成了朋友? “事关圣主韩修声誉,请英王殿下慎言。” 开口的居然是沉雨,严肃的表情已经连表面的恭敬都不再粉饰。 “啧,你急什么?”英王一皱眉,笑了。“你连韩修的面都没见过吧?你就急了?” 说完伸手拎拎桌上茶壶,空的,于是转手递给沉雨。 “奔忙一路,我渴了,给爹倒茶去。” 沉雨不愿意认这个爹,但考虑到也该给御夜添茶,于是顺从去了…… “陛下已经答应我,只要雨儿跟着你好好学,哪怕最后只做个造福一方的普通解离师,他都会亲自下旨,让雨儿认祖归宗。” 沉雨端着茶水,回来便听见英王在说他的事。 “从此这孩子不必再顶着私生子的名头,而王妃也不能违抗圣命跟我闹,哈,两全其美。” 他自己说的高兴,却不知身后听见的沉雨已经拳头都硬了。 幸好御夜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而问:“我老师,他都骂过你什么?” “那骂的可花了,什么你大爷、他奶奶、死球、混账、王八蛋,嗐,太多了,数不清。” 御夜听着英王学舌,听得十分专注。 韩修在沉雨的身体里被迫围观这一幕,社死得几乎想挖坑自埋。 而他最受不了的,是御夜那副一本正经听的样子。 孩子估计得大受震撼,毕竟是最尊敬的老师形象崩塌。 然而御夜却笑了。 不是忍禁不禁的那种笑,而是淡淡的,惆怅的,发自内心的,一种了然于心的微笑。 “原来,他是活络爱闹的性情……看来,是被圣主的身份架住了,从不在我面前暴露他坦然自在的真我。” 沉雨在一旁斟茶,先递了一杯给御夜,御夜接过,浅浅抿了一口,俊美面庞被雾气弥漫,更显脸上笑容动人。 “我当年不该在他面前那么拘谨,若我大胆一些,放肆一些,说不定也能更了解他一些。” 两人相处,能打能闹才是真正的亲近,相反的恭谨尊敬之类,便是最生疏、最遥不可及。 此前韩修一直在克制心理活动,但听着这来自记忆里御夜说出的话,他心里还是被触动了一下。 这时英王又道:“与其让我改口不叫大神棍,还不如你先改口,毕竟他都走了七年了,人前你也该改口,对他以‘先师’相称了。” 之前听御夜一口一个老师的称呼,韩修都快忘了圣主韩修早凉凉了,而御夜除非对着灵位跟他说话,否则人前提及都不该还像以往那样称呼老师。 虽也不是必须叫死去的老师为先师,但圣主身份特殊,言语最好还是周全一些,否则不知道的搞不好得误会圣主韩修没死透、最后传出些恐怖灵异的谣言。 但对于英王的建议,御夜只是面色平淡地回望对方,却一个字都不作回应。 显然,他不打算改口。 对此,英王摇头摆手,发来一个字评价:“犟。” 这个话题英王也就只提了这么一嘴,接着就转到正事上,神情也变得肃然几分。 “这次心灾波及范围太大,整个游梦川沿岸四百里,涉及七郡九镇六十九村,几乎全都沦陷,总计十六万百姓,若再控制不住,那可就是……灭世之灾。” 第354章 解离师手札19 英王平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其实是个会为江山社稷认真操心的人。 所以他明明可以当个闲散王爷,却总是奔波于灾情最严重的民间各地。 此外他既是竞宗的亲叔叔,又是御夜的表兄弟,于是一肩挑起两大权力体系的平衡杆,还经常在中间充当商量事的传声筒。 “现在时局动荡,咱侄儿特别担心你的安危,想让你回京都坐镇圣殿,不要老是行走于民间,既辛苦,也不安全。” 英王开口,很亲近地把竞宗说成“咱侄儿”,显得在他眼里,君臣尊卑是得往血缘亲情后面排的东西。 御夜把杯子搁在桌上,眉目不抬,神色淡淡。“我既然是统率天下解离师的圣主,那率众镇压心灾便是我的职责,你让他尽管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御夜一派从容淡然,英王却不由皱了眉。他拍了下桌面,故作生气地说:“就你能耐,可你老师韩修不比你能耐?结果呢?” 烛火掩映下,御夜垂着眸,食指指腹摩擦着茶杯细腻的瓷釉。 他半晌不语,似乎对英王的话并无感触,直到烛火火星子迸溅,在昏暗的小屋中跃起乍然的惊动。 “我会找到害死他的真凶。” 他语气平静,但话中内容却惊的英王睁大了眼。“真凶?什么真凶?”英王又茫然,又震惊。“据我所知,他并不是被人所害,而是……” “我知道。”御夜打断英王的话,“我知道他是为了化解那场灭世心灾,耗尽心神血气,力竭而亡。” 英王才又放松下来,皱皱眉,有点埋怨,说:“吓我一跳,你既然知道原因,怎么还说要找什么真凶?” 御夜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显然在否认英王的说法。“他决定赴死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御夜平淡的面容下透着不可磨灭的执拗,英王眼底涌过一片怜悯,哀叹说:“他那种性格,做那种决定怎会告诉旁人?别说你当时还年轻,就算是我,他都半点消息未曾透露……” 提起韩修之死,英王神色黯然凝重,乃至双手都不由攥成了拳头。 豁达开朗如英王,这是在他身上极少看到的一种情绪表达。 不过他并没有过分沉浸于伤感,很快抬头看着御夜,眼神严肃又有些紧迫。 “我此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近来民间各地多有怪事发生,导致流言不断,对时局十分不利。” 御夜微抬眸子,问:“什么怪事?” “死者魂归、亡人复生。” 简明扼要的八个字,却透着令人悚然的寒意。 英王叹了口气,眉头紧皱了起来。“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死人复活,但是一路至此,却已听闻许多流言。” 御夜未语,静静看着英王,等他继续往下说。 “流言称心灾不是灾厄,而是天降福祉,所有死于心灾之人都是天选者,只要仔细保存遗体,至第七日,他们就会醒来。” 御夜缓缓挺直一些腰背,两臂环抱,眉头也微微皱了。 “死于心灾者,不仅遗体,就连生前亲近之物都必须尽快火化,否则别说七日,就算两三日,都有可能祸延旁人。” “对啊!”英王一拍大腿,气不打一处来。“可百姓愚昧,偏偏就是有人听信这种祸国之言,不仅私藏遗体不配合火化,甚至形成小股反抗势力,责怪解离师焚毁遗体乃是断送他们亲人回归的机会。” 明明解离师为了保护百姓前仆后继,结果却被歪曲事实、恶意中伤,这换了任何人,大概都要生气愤怒。 可御夜却很平静,略作思索后,对英王道:“火化杜绝心灾蔓延,此法沿用已久,民怨无端而起,怕不是百姓愚昧,而是有心人刻意煽动。” 英王大半辈子见识过不少城府算计,对于煽动民意自然不陌生。 但他还是十分懊恼郁闷,沉着一张怒其不争的黑脸。“幕后黑手我自然会调查追踪,不过百姓愚昧起来也着实叫人心寒,若我坐在你这个位置,早就气的回归京都,眼不见为净。”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御夜却浅笑调侃:“又没人拦着不让你回。” 英王嘴里嚷着眼不见为净,行动上却不见丝毫逃避,在民间各处跑的不比御夜少,可见,实在是嘴硬心软的一个人。 在他们一来一往地交谈过程中,韩修意识隔着沉雨的躯壳,将一切悉数听闻。 虽无法切实参与其中,但他却是越听越心惊。 这一切是发生在他死后第七年的事,而按系统推算,却是御夜遭逢大劫的关头。 所以几乎不用猜了,御夜不久后就会和他一样,受大势所趋,不得不面临那个严酷的抉择。 想到这里,韩修心中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和窒息感扑面而来,心疼得不行。 【宿主,控制情绪啊,别忘了真正的男主就在你背后!】关键时刻,笋子及时出来给韩修提醒。 韩修平静凝神,不让自己的思绪往深处发散。 而在这时,他眼前事物无声动荡,似水波倒影,开始随着重重涟漪波动摇散。 “心灾记忆中的场景并不会一直保持连贯,通常只留印象最深的那些,转折过度会比较生硬,习惯就好。” 御夜并未察觉韩修的情绪波动,并且终于又开口贴着身边提点韩修。 听着御夜一句一句的叮嘱教导,韩修心中那种刺痛感总算稍稍的缓解了一些。 不管御夜在当年经历了什么,总算是活下来了,至少魂识回归了人间,并且就在他的身边。 心灾记忆的转折很快完成了过渡,圣主御夜、英王、点着灯火的房间……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下一瞬,人声沸腾,喧天的嘈杂不知从何而起。 韩修眼前再清楚时,便又站在了滔天的烈火之前。 “不要烧我媳妇儿,不准烧我媳妇儿!她会回来的,只要等够七日,她就会活过来的!” 男人的嘶吼声震耳,在轰鸣的喧嚣中都清晰无比。 那是一个穿着破布短打的庄稼汉子,面容粗犷却坚毅,正死死抱着一具草席裹住的尸体,野牛一样恶狠狠地跟两名解离师对抗。 流言如随风涨的野火,终于是烧遍了灾民各地,连圣主亲徒坐镇的地方都不得安宁了。 【宿主,经过大数据对比,这个场景距离上一个场景,已经又过了半年。】笋子很积极地主动工作,并且向韩修汇报工作成果。 听到这个时间跨度,再结合眼前所见,韩修心头发紧,知道自己正在亲眼旁观一个时代滑向深渊。 “都住手!” 作为现场坐镇的圣主亲徒,沉雨及时阻止了眼前的混乱。 其实两名解离师对付一个庄稼汉并不会难,但是他并不是罪犯,更不是心灾,只是一个没了爱人的可怜男人,解离师们始终留手克制了而已。 而那庄稼汉子立刻就朝沉雨跪下,可怜哀求: “大人,草民知道您是圣主亲徒,草民求您高抬贵手,就让我为娘子守尸七日,求您大发慈悲,就给我娘子一个机会吧!” 沉雨:“不行。” 其实在这半年里,类似的恳求他已经遇到很多次了。 但无一例外,他全都拒绝。 因为老师御夜不止一次提过,死于心灾的尸体本就是散播心灾的载体,尸体多留一刻都是不可估量的风险。 “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 被一口拒绝,那汉子立时暴怒了,跳起来咆哮着扑向沉雨。 两名解离师及时上前架住,将人按在原地。 可那汉子似已无所畏惧,红着双眼挣扎怒吼:“假的!什么解离师护百姓安危,都是假的!你们就是一群逆天而行的神棍!草菅人命!” 在汉子的咆哮声中,周围许多百姓已围了上来。 时局动荡,民心不稳,其实这样的疑虑早已在人心里扎根,只是一直没有人敢大着胆子说出来。 如今终于有人放肆吼了出来,于是百姓们就被一股无形之手煽动着,纷纷包围而来。 “火化是为了控制心灾蔓延,此法自古沿用,不会出错。” 沉雨勉强克制住了心底的惶然,用冷静的口吻陈述事实。 然而大悲大怒之人是听不进区区言语劝告的,那汉子更愤怒地质问: “那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就留我娘子尸身七日,就七日,要是七日不能复活,你们再烧便是!” “是啊,就留七日又怎么样?”围观的百姓们,忽然附和起来。 起初还只是一两声,接着就如潮水叠浪,一浪推着一浪。 他们一声盖过一声,数不清的眼睛盯着沉雨,没有说过分的话,却有千钧之重像刀剑一样激烈地刺过来。 于是即使隔着沉雨的躯壳,韩修也直观地体会到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种场面,别说本就经验不足的沉雨,哪怕是韩修亲自处理,也只能凭威严镇压,一时难有足够令人信服的办法。 第355章 解离师手札20 看着歇斯底里的汉子,还有如潮水般围观的村民,沉雨第一次犹豫了。 这时,一名解离师也走了过来,低声对沉雨进言:“人心最执着无非就是那点不甘,不如,就遂他们心愿一次吧……” 这名解离师平时应该不熟悉,所以他的脸在韩修眼前也是模糊的,只大概看得出是个中年人。 这时一名五官清晰的解离师怒了,上前一推那面容模糊的中年解离师,呵斥:“大胆!身为解离师,你怎敢向大人提这种建议?你还算是个解离师么?” 那中年也不恼,平平静静,继续建议:“我们可以在尸体周围以灵纸设界,就等七天,不会有意外,也让这些老百姓死心,虽说是冒了一时的风险,但能堵住悠悠众口,于大局是有利的。” 流言四起,民心动摇,与其眼看着百姓对解离师的猜疑越来越深,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流言即谎言,也免得民心越来越乱。 正常情况下,这种思路无可厚非,但是…… 不行!绝对不能同意! 作为旁观者,韩修看的心急,脑中首先出现的便是阻止的念头。 “若真把你换做沉雨,你会怎么做呢?”御夜的声音贴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悠然的意味询问韩修。 这种口吻,跟心灾记忆里的御夜完全不同,似乎他早已经脱出当年种种,根本不是那个被万般因果纠缠的圣主,而是个可以悠哉嗑着瓜子、把一切都当虚构话本看的局外之人。 “如果是我,我会欺骗这些村民,宣布这样的实验早就在别处做过了,所谓亡人归来,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再揪出几个传播流言的首犯,斩了昭告天下。” 韩修收敛情绪,在心中掷地有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你居然肯对我敞开心扉了?”御夜的声音含笑,很惊讶韩修肯主动把心声送到他这边来。 御夜探听心声的能力一直都在,但韩修此前一直防贼一样防着,所以御夜只能略微感受到韩修的情绪变化。 但是此刻韩修觉得一直防着也不行,他有口却不能言,对御夜心思又把控不住,所以只能放开心防,小心尝试跟御夜交流,试探试探也好。 御夜对他的行为先是调笑,然后才正式回应。 “你比沉雨老成,想的和我一样,其实当时犯人已经揪出几个,也斩了,我的圣旨也已经在颁布,只可惜,沉雨这边被拦截了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偏偏他心肠软,那么多村民在求,加上有解离师也持赞同意见,他便未能守住底线,答应了村民的哀求。” “答应了?!”韩修心口一紧,已经预见了后面的天翻地覆。 经历几世,韩修太明白世道叵测,人心庞杂,这个亡人复生的流言能传播这么久,并散布得如此广泛,绝不单纯是因为人心不甘。 这是古代背景的世界,舟车缓慢,通信艰难,流言想要如此持久且迅速地传播,必然是有心人在幕后策划推动。 而他们既然策划了这样的局面,就必然还有下一步,必然是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目的。 一旦答应,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早就设下的陷阱。 “除了解离师,这世上没有人能如此快速地散播一条留言。”韩修在心中说道,对百年前这场巨大阴谋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是解离师内部出了叛徒和阴谋者,那这场天灾就会变成人为的业火,会铺天盖地的,烧毁御夜苦心支撑的人间。 这时眼前画面斗转,时光瞬息跳跃,已经从村民哀求的场面,过度到村民愤怒哭喊,甚至打砸哄闹的乱象。 “死者可以复活,死者可以复活啊!” “可是已经烧了那么多,全都烧掉了,现在都回不来了!” “我的夫君,我的父母,他们原是可以回来的啊!” 百姓们包围在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在痛哭,他们在呐喊,他们在质问。 韩修看着这纷乱的场面,感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颤,手脚也在颤,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惊慌失措了。 但马上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反应,而是作为当事人的沉雨在把这种体感传染给他。 “不对,死于心灾的人不可能复活,这是不可能的!”沉雨张开嘴,努力克制发抖的本能,大声向愤怒的百姓们解释。 可是人群里推出来一个青年,那青年二十出头,脸色青白,双目浑浊无神,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就只是木偶一样僵直地站着。 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但百姓们不管,他们把这个怪异的青年推到沉雨面前,就像往罪犯面前摆出“你有罪”的铁证。 “可他活过来了啊,这是你同意摆放七天的尸体,他现在活过来了啊,他活过来了啊!” 看着死而复生的怪异的青年,沉雨慌了神,他伸出手,想触碰那青年。 一定有问题,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然而一根棍子从人群里伸出来,狠狠打落了沉雨伸出去的手。 嘶!韩修无声地倒吸一口气,那痛感,他竟然能感同身受。 察觉到韩修的变化,御夜故作意外地轻轻啊了一声。“看来你天赋确实惊人,否则也无法共感至此。” 虽然他口吻带着点歉意,但话里全都是甩锅,意思是你疼是你自己的问题,跟我无关。 韩修克制住在心里骂人的冲动,装出好脾气,在心里说:“没事,我怎么也是解离师,这点小苦头不算什么。” “嗯,乖,有这份心性,你将来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大解离师。” 御夜笑着回应,如若面对面,八成还要伸手摸摸韩修的脑瓜子以示鼓励,大花孔雀的习性坚定不移。 韩修无语,精神专注于沉雨所给的视角。 当百姓敢朝解离师动手,场面便已经乱了。 周围的解离师一拥而上,将暴动的百姓们往外推,同时把沉雨往后护送。 可是暴动的百姓乌泱泱涌来,像凶恶的潮水,过去他们多么朴实本分,此刻他们就有多么暴烈激进。 所谓民怨民愤,若散开,那几乎不值一提,可若是集聚,那便是沸反盈天、洪水猛兽。 而这场关于死者复生的骗局,成功把一切的民怨都聚在了一起,聚在了沉雨一人之身。 “不!不要拔剑!不要杀人!” 沉雨被沸腾的人群裹住,被推搡着摇摇晃晃,可他看见有解离师欲从铁棍中拔出利刃,立刻惊呼阻止。 让死者复生这样的闹剧发生已是失策,若再拔剑杀人,那从他这里开始,解离师多年建立的功勋会彻底声名狼藉。 下令的工夫,沉雨便又挨了好多下打,有拳脚,有棍棒,虽都不重,却因为裹在人群里十分难防。 “大人,我掩护你撤离!” 混乱中,一名解离师抓住沉雨手臂,要掩护他安全撤离。 沉雨只扫了他一眼,未多想便跟上脚步,可韩修却预感不妙,在心中惊呼:“这是那名支持将尸体停留七天的解离师,他有问题!” “嗯。”身后马上传来御夜的声音,认同了韩修的猜测。“不过你知道,沉雨却不知道,所以你要克制住,不要代替沉雨去做什么抵抗,会被心灾识破的。” 第356章 解离师手札21 明知道危险逼近,哪是那么容易克制住的? 韩修已经能与沉雨共感,一路过来挨了不少打,若是他全力反抗,似乎真是可以影响到记忆里这个沉雨的行为。 可这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眼前这一切并不是真正的过去,这只是存于心灾记忆里的幻境,是虚构的,无论韩修在这里做了什么,都对既成事实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而会加速暴露自己,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凶险。 韩修只能平心静气,把自己放到完全的旁观者的立场,静观这一场风波的演变。 嗤一声低鸣,韩修敏锐听到了剑刃从铁棍中悄然出鞘的声音,这声音混在鼎沸的人声里十分轻微,沉雨对武器声音不敏感,完全没发觉,还顺着那名心怀叵测的解离师的带动,毫无戒心地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那人。 “哎。”韩修在心里叹息,只能做好背后挨一剑偷袭的准备。 “大人小心!” 忽有妇人的惊呼声传来,接着妇人身影便扑了过来。 当沉雨转过身,便见妇人双手抓着剑,为他挡住了这致命的偷袭。 沉雨大惊,连忙抬脚踹开了偷袭者,这时左右护卫的解离师也发现危机,连忙护卫而来,将那偷袭者按倒在地。 之后的场面更乱,百姓们似乎都疯了,无人在意刚发生的事,只一味发泄着被灾难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悲与怒。 沉雨等人在人群中冲突了许久,直至接近傍晚,才终于逼退百姓的围堵,回到了平安堂里。 喧嚣过后的短暂安宁,沉雨来不及休息,他很是感激那名救了自己的妇人,亲自为她处理双手的伤痕。 那伤已经见骨,沉雨心疼且歉疚,怪自己不够谨慎,沦落到靠平民保护自己的地步。 然后他看向那妇人的脸,惊讶认了出来。 韩修也认出来了,这名妇人就是他刚被卷入心灾幻境,一推门,便在火堆前所见的,失去了孩子,想留下马驹玩具做念想,却只能看着马驹被扔进火里的可怜女人。 那女人当时还问沉雨有没有孩子,得知有,刚满月,安好,她便也像得了慰藉,恍惚地离去。 不光沉雨,连韩修也没有想到,当时仅仅一面之缘,这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竟会奋不顾身地相救。 “大人,我的伤不要紧,我的伤真的不要紧。” 女人双掌血肉模糊,却不肯坐下休息,反而一味地摇头,拒绝沉雨为她上药。 她一直盯着沉雨,浑不知痛,苍白消瘦的面庞带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一般人看不懂,但沉雨看得懂。 沉雨当过流民,当过乞丐,他什么样的苦命人都见过,所以对妇人此刻的神情是熟悉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请求?”他扶着不断想跪下去的妇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妇人神色一僵,眼里瞬间涌出了无尽的悲苦和绝望。 无声之中,眼泪顺着女人的脸庞滚滚而落。 “大人,亡人复生是真的,对吧?是真的对吧?” 沉雨:“……” “大人不要瞒我了,我看出来了,想要亡人复生,保存尸体只是其一,最关键,得要大人你点头同意,只有你同意的,死去的人才能复生,是这样对吧?” 沉雨:“……”沉雨稍微僵硬了片刻,很快还是反应过来,否认:“不,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呢?”妇人一怔,完全不能理解。“张家复生的那个青年,那不就是因为得了你的允许,他才活过来的吗?” “不是……” “是!”女人忽然提高了嗓音,急切的样子显出无比偏执。“之前林家媳妇也藏过她男人的尸身,藏到尸身都臭了,都不见她男人复生,可这次张家那青年,那是您点头同意了的,结果他就复生了啊!” “那青年并没有复生,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那哪里是活人?不过是一具能站起来的尸体罢了!” 沉雨理智地解释,然后看着女人眼里的热切散开,化作灰暗的失落。 对此沉雨十分怜悯,却也无奈。“我知道失去孩子,你很难过,可你不能沉迷过往,你得好好活着。” 妇人默默听着,把头垂低,似乎彻底绝望了。 “我知道了。”她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了……你必须说复生是假的,因为你们亲手把我孩子的尸体烧了,连个念想都没留,你当然只能说复生是假的……” “你说什么?”沉雨听不见她的话,于是微微附身。 妇人却在这时猛然抬起头,此刻面目已然大变,如凶神鬼刹,愤怒癫狂地朝沉雨逼过来。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为什么不给我孩子留条活路?为什么?为什么?啊——!” 妇人尖声嘶吼着,离得太近,眨眼就已经欺近。 沉雨反应已经很快,立刻后退,并伸手将那妇人推开。 可是等他低头,还是看见血色在自己腹部晕开。 一块巴掌大的破瓷片,像是从摔碎的盘子上来的,肯定打磨过,变得锋利。 沉雨哆嗦着抬手,把那瓷片从腹部拔出来。 叮的一声,瓷片掉在地上,沉雨身形摇摇欲坠,往后退。 那妇人仍未罢休,已经疯了,居然从腰带里又翻出一块瓷片,再次朝沉雨扑过来。 沉雨不知道,妇人一开始对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但是沉雨让她知道,他有孩子,而且活得很好,这才是真正逼疯妇人的事情。 不患寡,患不均,痛失爱子,疯魔至极,你若能分我一丝希望,那便舍命报答,若分不了,那便……拉你去我去过的地狱。 妇人第二次未能靠近沉雨,因为已经有解离师反应过来,已经拔剑出鞘。 “不!”沉雨挥手,仍是想保那妇人的命。 她可怜,她疯了,但她罪不至死。 可解离师已手起刀落,果断了结了那疯狂又可怜的女人。 女人倒在地上,瞪大着不甘的双眼,血从她脖子喷出来,将血腥瞬间铺开。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解离师他们杀人了!” 平安堂里还是有很多百姓避难的,不是所有人都敢跟解离师对抗。 可是这一刀下去,原本中立的百姓也炸开了。 顷刻,更多的解离师拔剑,追上那些受惊奔逃的百姓,胁迫他们退回来,不准把这里的事情宣扬出去。 那些百姓怕极了,他们虽也看到了沉雨腹部的血,可他们更看到了倒在血泊里,到死都不肯瞑目的妇人。 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很茫然,他们很恐惧,于是他们跪下,哭天抢地地磕头。 一时间,沉雨耳边嗡嗡震天,有哭喊声,有求饶声,人声震得他眼前一片地动山摇。 “老师……” 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沉雨力不从心,累极了,哭了,无可奈何地唤着自己最仰慕的人,却只能低头自责。 “老师……对不起……我终究还是那个卑微的私生子,我做不好,我做不好……” 第357章 解离师手札22 第357章 解离师手札22 瓷片扎进血肉里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韩修跟沉雨连着体感,十分无奈地把这滋味全盘接收。 本来有痛感屏蔽也不用在乎,可惜人在御夜眼皮底下,不敢跟系统说话,以御夜的敏锐,说不定能顺着他的思维发现端倪,那就不妙了。 幸好沉雨很快就晕过去了,韩修眼前也跟着一黑,那种真实的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而在短暂的黑暗里,韩修心里思绪迭起,全都是对沉雨命运的惆怅。 以韩修的眼光判断,沉雨作为解离师的资质是不算差的,但可惜他入门太晚,修行太仓促,而当时正是解离师整个史上最大的一次危机,偏偏让他撞上。 他就像一把刚刚锻造出炉的锋刃,还没来得及细细打磨淬炼,就被投进战场上厮杀,整个过程太仓皇太无助,他还来不及适应,就已经被阴谋诡谲的时局砍得遍体鳞伤。 “不用难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御夜的声音贴着身边响起,口吻轻松,完全就是局外人听故事的态度。 这态度让韩修有点想揍他,毕竟是亲传弟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哪怕已经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也不能这么冷淡吧?哪有一点做老师的样子? “沉雨生性内敛自卑,我除了教他修行,能做的其实都做了。” 听到了韩修没太掩饰的心声在埋怨,御夜毫不羞愧地自辩了一句。 然后他忽然话锋一转,别有意味地说:“不像我的老师,我的老师都没有握过我的手,也很少对我笑。” 韩修:“……”为了藏住瞬间不受控制的心思起伏,韩修直接又对御夜封闭了心扉,不让他听自己的心声。 御夜就笑了,明明实体不在一起,韩修却有种他就贴着自己浅笑,仿佛气息都拂过了他敏感的后颈。 “突然封闭心扉,你心虚什么?” 韩修:“……” 平心静气,稳住心绪,韩修才重新敞开心扉,若无其事地回答:“你心思城府这么深,逮谁都试探个不休,谁当你老师能给你笑脸?” 这下轮到御夜不说话,韩修都能想象他皱眉深沉的样子。 但很快御夜的声音再次传来:“年纪不大,说话怎么那么毒?我这百毒不侵的人,都被你伤到了。” 他是没什么正经的戏谑口吻,一听就不像是能被一句话伤到的人,可是韩修莫名有种预感,预感如果此刻能看到御夜的脸,那脸上大概真是带着伤痛的。 然后他在心里回了御夜两个字:“活该。” 轮回几世再相逢,师生两个就这么在互相伤害的道上一路狂奔。 只是刚在心里怼了御夜,眼前冷不防的,就被御夜忽然出现在视野里的俊脸震了一下。 沉雨的视感又接上了,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并且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心心念念的老师。 圣主御夜坐在床沿,一身尊贵的圣主御袍,长发打理得很随意,小半束在脑后,大半披散着,还有几缕垂在额前,那双看人一眼就仿佛能勾魂的双目正轻闭着,一手托着沉雨右手,另一手以两指轻轻搭在沉雨手腕,在探脉息。 “好险。”圣主御夜沉声吐出二字,深邃双眸睁开来。 然后那眸子扫过沉雨,见他脸上如有千言万语,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安心修养,我都知道。” 不知是不是受沉雨共感太深,韩修从沉雨的视角看御夜的脸,觉得那张脸实在是风华绝代,美得简直神惧鬼惊。 再听他云淡风轻又亲切无比地递来一句安慰,顿时心都要被撩乱了。 而作为弟子的沉雨,顿时就抿紧嘴唇,心中感动,却又不免更加愧疚。 “老师,我无能,我,我闯祸了……” 御夜正要说话,忽然他后面大喇喇探过来一张脸,接着大呼小叫:“啊哟,你把我儿子弄哭了啊?你对他干什么了?” 这大呼小叫之人正是英王,不改当年掀韩修被窝的莽撞无礼,一出场总是要来点煞风景的举动。 沉雨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又在这无良父亲面前摆回了疏远客气的冷肃。 “啧,在你老师面前就哭鼻子,到我面前就甩脸子,真是个混账东西。” 被区别对待的英王十分不满,脸黑成了怨父。 御夜起身离开床前,到桌边坐下。 英王快步跟上,见御夜要倒水,连忙提前一把倒了,把茶盏递过去,等御夜喝了一口,才赶紧问:“他伤的怎么样?不要紧吧?” 御夜嗯一声,眼帘半垂着,幽幽回答:“差点就断子绝孙了。” “啊?!”英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看向沉雨,又猛甩头看回御夜,压低声音问:“不会吧?伤到那个要紧地儿啦?” 御夜这才把话说全:“不是他,是我差点断子绝孙。” “昂?”英王忽然有点听不懂了,视线下意识往御夜下三路去看,他大感惊诧,甚至已经开始怜悯。“你看着很康健啊,怎么就断子绝孙了?难道那什么,隐疾?” 御夜淡淡道:“我就沉雨一个亲徒,又不打算结婚生子,他要是死了,我不就断子绝孙了么?” 这话在英王脑子里打了个转儿,简直就跟狂风过境,旋得英王脑仁儿差点错乱。 不光他错乱,韩修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是真想不明白,御夜怎么总能端着那样一本正经的脸,说出那么惊世骇俗的话。 好一会英王才总算反应过来,黑着脸反驳:“徒儿不能算子孙,自己生的才算。”“不过既然是差点,那就是说这小子没事了吧?” 御夜放下茶盏,点头嗯了一声。 英王这时偷瞧了沉雨那边一眼,见他闭着眼,以为他睡了,才敢压低声音说: “沉雨这事不好收场啊,是他同意尸体停放,结果真坐实了死者复生的流言,而且跟着又闹出了人命,现在民怨沸腾,解离师已经失了民心,此时只有朝廷出面才能缓和,可若是朝廷出面,那就得大张旗鼓地问责,得有人为此事担责。” “我担。”御夜毫不犹豫地回答,面色不见一丝波澜。 “额,这不好吧?毕竟是雨儿的错。”英王忽然有些尴尬了。 “这事太大,他担不下。”御夜边说边取出圣主御令,十分随意地扔到英王怀里。 这东西看似只是一块大点的玉牌,可分量却与皇帝的玉玺一般无二。 英王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时情绪复杂。“那,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 御夜深邃眸子却一抬,以少见的专注盯着英王。“你不必遮遮掩掩,我知道,这都已经是你和他商量好的决策,我不答应也得答应。” 被揭穿,英王顿时哑口无言。 御夜却仍是不在意,继续道:“有御令在,御夜圣主就在,纵使我在这场心灾中身死魂消,天下解离师也不会失去控制。这些筹谋是必要的,我都懂,你让他安心便是。” 第358章 解离师手札23 第358章 解离师手札23 御夜与英王的对话,韩修一字一句全都听见了,因为沉雨并没有睡过去,他只是闭着眼,故意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罢了。 只是听了这些话,韩修就不得不再次闭紧心扉了。 他心情难过,一时无法疏解,因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御夜居然被人欺负了。 当然欺负也只是他作为老师的角度来定义的,从时局和大义的角度去看待,那些都是人心博弈,大势所趋,权力体系不可能缺少的必然过程。 不过韩修一闭锁心扉,御夜就不干了。 “我对你一见如故,你却总将我拒之心门外,真令人悲伤。” 韩修这次牢锁心门,只在心底嘀咕你悲伤个鬼,混账学生嘴里没有一点真心,偏偏逮谁都要装出一副深情厚谊,路过的狗都怕是能被哄出过命的交情。 “你不理我,我却不能不理你,稍后,情况怕会有些颠沛,你需得宁心静气,不要被心灾扯入太深。” 颠沛?为什么会颠沛?沉雨不是马上要跟英王回京吗?此后人生纵使不出彩,至少该平坦顺利才对。 韩修心中疑惑,忽然眼前情景在变。 是夜,沉雨穿戴整齐,似乎伤好了不少,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按之前计划那样,立刻随英王回京。 英王也还在,但不见御夜,屋中只有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 “砰”的一声,拳头着肉的声音,竟是沉雨挥拳打了英王。 英王人高马大,肩上挨这一拳实在不痛不痒,反倒是沉雨牵动了伤口,不得不扶着桌子强撑站立。 “你这犟种,跟你娘一个德性,明明是送你锦绣前程,你却不要,不要便罢了,还动手打人。” 英王愤愤一扫肩膀,终于是发怒了,黑着脸教训沉雨。 “我不要你的前程,你把御令还给老师,我犯下的过错,我一力承担!”沉雨捂着伤处,隐忍而倔强。 英王朝他怒目一瞪,斥责:“你算老几?你以为你这条命能承担得起?” 沉雨喘着粗气,低头半晌。 “你跟我说过,这是有心人幕后推动,所以他们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是冲着老师来的,你们不帮老师便罢了,居然还要落井下石,乘机争夺他统率天下解离师的大权。” “什么话?!我拿走御令,只是怕有那万一,万一他也解不了这场心灾浩劫,总不能让天下解离师就此群龙无首,你是他唯一的弟子,这御令本就该你来接,当年圣主韩修身死,御令也是立刻由御夜接了,你怎么就不敢接?” 父子二人好一番争吵,韩修虽只听到个大概,却也能明白前因后果。 想必是心灾祸乱本就难平,偏偏沉雨犯错雪上加霜,竞宗见情况稳不住了,便和英王合计先取了御夜的大权。 而取了这大权之后,英王竟然转手就要交给沉雨,这就明显不对劲了。 这场心灾再大,御夜毕竟还算镇得住,为什么看竞宗和英王的架势,好像已经算准了御夜不久后就会出事? 想到这里,韩修心内一阵彻底冰寒。 难不成,幕后推动此事的正是英王和竞宗? 英王一直对竞宗忠心耿耿,而沉雨又是英王的儿子,如果解离师圣主的大权落在了沉雨手里,岂不等同落在了竞宗手里? 不,不会,虽然韩修在位时,就察觉到竞宗有此野心,但英王不会同意。 韩修了解英王,他不相信英王能如此狠毒。 焊锡思索间,英王似乎跟沉雨争执不下而没了耐心。 “罢了。”他一挥手,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我是你爹,所以藏着私心,总想你选自私些的那条路,但是皇上比我了解你,他料想你不会答应,所以给了第二条路。” 沉雨立刻追问:“你快说!” “我此来,带你们任何一人回去就能复命,你是他亲传弟子,你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已经下决定留下,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我,我会劝他!” “劝要是有用,还轮得到你出场?”英王鄙视地看了儿子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你把这个倒在他茶里,他喝了就会昏睡,我把他扛走,而这里的灾祸,就必须你来扛了。” 英王放下瓷瓶,接着又掏出一本古旧的手札,十分小心地放在瓷瓶旁边。 一看到这手札,韩修简直头皮发麻。 这东西,他当年明明交代英王毁了的,英王怎么没有照做?还又重新拿了出来! “这本手札是圣主韩修的遗物,能助你做到凡人所不能及之事,等我走后,若你发现你扛不住这里的灾祸,便……自行取舍吧。” 英王说完,便一跺脚走了。 他说话的重点似乎都集中在手札,对瓷瓶里的药物不甚在意,这让沉雨的注意力全都在手札上,反而轻易地将那装着药物的瓷瓶揣进了袖中。 然而韩修却情绪纷乱起来,在心中焦虑: “不对!这药给的没有道理,御夜身为圣主,纵使被带回京都,他想回来也就是一瞬的事,所谓让他昏睡三天,不过是个幌子,是想让沉雨放松警惕去下药!” 韩修这次没再锁着心扉,直接在心中大声说给了御夜听。 御夜听完便是不在意的一笑,夸奖道:“小家伙,你比沉雨聪明多了。” 从御夜口中得到证实,韩修简直心神俱颤,焦急追问:“所以那小瓶里到底是什么药?他们想干什么?” “嗯。”御夜沉吟了一声,似乎在不那么清晰的回忆里无心翻找,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找出了答案。“那药名为九鹤,据说是跟鹤顶红并列的毒,不过发作缓慢,从中毒者发觉异样到最终致命,要磋磨整整一月之久。” 韩修心神一震,心肝险些要撕裂开来。 “你……你喝了?” “喝了。”御夜无所谓地回答,“那药无色无味,沉雨又给下在饯行酒里,我没有防备,便一口喝了个干净。” 韩修:“!!!” 他说的轻轻巧巧,似乎事不关己,唯独韩修听的心神动荡,简直要疯了。 “这里……这个心灾梦魇……该不会……该不会就是……” 韩修心神激荡,想起英王提起沉雨母亲,说的是“胡氏小女子”,所以沉雨的母亲姓胡,而沉雨必然不愿跟着英王姓,所以沉雨也姓胡。 而困锁着御夜真身的地方,正是胡府! “嗯,看来这心灾之主是谁,你已经猜到了。”御夜已经读到了韩修的内心,于是又温和地夸奖一句。 韩修心中千丝万缕,一石激起千浪,猛然被激起了山洪海啸。 但不等他镇压这情绪,眼前景物已随着沉雨视角斗转星移,变换了时间与场景。 风声猎猎,卷着无尽的尘烟翻卷。 “老师,我要随英王殿下回京了,临行一杯饯别酒,敬老师,祝老师平祸,凯旋。” 韩修木头定在沉雨的躯壳里,听见他用带着期许的声音向御夜敬酒。 酒杯就在手里,就在眼前,他低着头,脸孔便倒映在了酒杯里。 于是韩修终于得以看见沉雨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清瘦,俊秀,眼尾下垂,不笑时便会带着像是与生俱来的悲悯愁绪。 这脸韩修认得,在刚进这心灾表层时,那些被心灾感染的人,他们脸上笼罩的面具便与这脸有五六分像。 韩修总算明白,这可怕的心灾的主人,正是沉雨本人。 他没有回京,也没有继承圣主之位,他死了,死后沦为心灾,困在了一口井的旁边,纠缠百年也不肯散…… 第359章 解离师手札24 第359章 解离师手札24 白瓷镶银边的精致酒盏,里面盛着无色无味的剧毒九鹤。 韩修很清醒,知道眼前一切全都是心灾记忆的幻影,无论在这里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御夜已经喝下这杯酒的事实。 可韩修的手还是抖起来,内心汹涌着要将这杯毒酒打翻的冲动。 于是当面前的圣主御夜伸手,沉雨本该递酒的动作却僵持着不动,并且整个酒杯开始晃动,晃的越来越剧烈,里面的酒水都要洒出来。 可这是不对的,在沉雨真实的经历里,并没有这一刻的心痛与挣扎。 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满心都是送老师平安回京,他自己担下一切的期许和释然。 所以当时他递酒的动作非常果断,不存在此刻的颤抖与摇晃。 嗡一声轰鸣,不知是从何处而起,眼前由记忆构建的幻境在摇摆,似有恐怖之物在脚下怒吼徘徊。 “不要与心灾的记忆对抗,你会受伤的。”见韩修不肯顺着记忆走,御夜于是出言提醒。 提醒后他似乎觉得好笑,说:“你这小东西,看着挺机灵,怎么还是犯些痴妄的毛病?” 韩修不理他,仍是捏着酒杯不放。 御夜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也好像更近了一些。“小家伙,你是在心疼我吗?” 若是别人问韩修这种问题,韩修必然一个白眼翻过去,还要鄙夷地损上两句,否则都对不起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可是他听着御夜的声音,想到御夜之后百年都被困锁暗无天日的境地,他心口就真的疼了。 但他现在不想说这些,敛住情绪问:“我顺应心灾记忆,不对抗,看你把毒酒喝下去,然后呢?”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你只需顺着记忆走,走到尽头,就会见到心灾本体,到时我会出手。” 御夜身为当代大圣主,破解心灾是他本职与专长。 可韩修听完却是万般不认可,“不,你不能出手。” “嗯?” 被一个小傻子否定了决策,御夜似有些意外和不解,而后他仍是轻笑,对世间事仿若通透明悟,既深情又无情。 “我知道你可怜沉雨,这孩子也确实可怜,但你是解离师,你可怜心灾,那让受心灾祸害的众生怎么办?” 他大概觉得韩修被怜悯之心冲昏了头,连大是大非都要拎不清了。 可韩修却道:“不是不破这心灾,只是不能由你来破。” 这倒是令御夜疑惑了,略作沉吟:“嗯……何出此言?” 韩修沉默片刻,缓缓问:“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的第一次,但是御夜已然听懂。“确实不是第一次,算来,此番乃是第五次了。” “所以你已经失败了四次。” “唔,也不能算失败。”像是被人揭了短处,御夜说话都有些迟疑了。“我只是无法让沉雨彻底安息,每隔二十年左右,他的执念总会卷土重来,且专门针对自己的后人。” 听到此处,韩修之前一直积累的疑惑,瞬间都解了开来。 御夜虽然被困锁在井底百年,但他并非毫无自由,至少每隔二十年,他会上来一次。 而以他在井底的状态,前四次必然都是有外人协助。 只是这一次韩修灵魂回归,捷足先登做了这件事。 所以御夜总说韩修是故人,并不是真的认出挂了百年的先师,而是当成了前四次,进入井里将他带出来的人。 “砰!”一声酒盏坠地的脆响,韩修竟完全背离了沉雨的记忆,操控沉雨的手,将那杯毒酒重重砸翻在地。 “你……”御夜也被韩修这突然的举动震惊,而后失笑,道:“好桀骜的小东西,都跟你说了会受伤的。” “无所谓,反正死不了。”韩修傲然回答,然后用沉雨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圣主御夜,接着迈开步伐,伸开双臂。 下一瞬,他用沉雨的手臂,紧紧的箍住了沉雨记忆里的御夜。 这番举动做的突兀且果断,不管是真实的御夜还是幻境的御夜,全都僵住。 大约连心灾沉雨都被震撼了,幻境的动荡与轰鸣都戛然而止。 死寂。 呆住半晌,御夜轻出一口气,在韩修背后幽幽道:“你就算想抱我,不能等到出去?非要在心灾幻境里冒这种险?” 听得出来,他是故意说来掩饰尴尬。 但韩修在必要时可以脸皮如城墙,对御夜的挖苦置若罔闻,一心抱紧幻境里的御夜不松手。 “胡沉雨,你若再不面对自己,我可就对你老师出手了!” 他直接夺舍了幻境里的沉雨,用他的嘴切切实实地吼出了这句话。 不过吼完这句话,他就感到魂识层面一阵激荡,接着胸膛闷痛,有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不过受创并不白费,马上死寂的幻境重现震荡,层层的黑气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汇聚而来,最终凝聚成了一个被不祥黑气纠缠的人影。 是沉雨。 他低着头,站在黑气里,浑身都是沉沉的死气,不见当年半分的干净秀气。 “沉雨……”看到已化作心灾的沉雨出来,韩修尝试唤了他一声,想看他是否还有人性与理智。 结果沉雨阴恻恻地将头抬起一点,视线从凌乱的发隙间透出,森寒冷漠,已是纯粹的心灾。 他完全没有回应韩修的意向,只是幽幽地抬起一条漆黑的手臂,将指尖缠绕的黑气往前一挥。 “当心。”御夜低低提醒了一句。 韩修已将沉雨引了出来,不必再抱着幻境里的御夜当人质,于是往后一退,同时手解诀印,在虚空化出一圈防御的符文。 他魂识强悍,哪怕陷入心灾深处,是完全被动的局面,但是放手一搏也不一定会输。 然而御夜的声音却传来,这次是有些急了:“在后面。” 当下处境,主导权全在心灾那边,韩修虽及时画符抵挡,可那扑面而来的黑气却在抵达的瞬间往两边分散,绕过韩修本人,又在后方聚拢,最后偷袭而来。 韩修立刻回防,可还是被黑气波及。 一股恐怖的撕裂感自上而下,生生将他劈了开来。 但劈开的只是被他夺舍的沉雨的幻影,韩修本来的样子被暴露出来。 韩修当场吐了一口血,眼前有些发黑。 御夜郁闷的叹气声传来,低低道:“你退后,我来吧。” 韩修一怔,一时有些不解他这话的意思。 结果一阵怪异的触感从身上传来,好似御夜就在他身后,正胡乱地在他背上摸。 可韩修惊得一回头,却根本看不到御夜的身影。 “你在哪儿?”他不可思议地惊声问。 “嗯……”御夜在犹豫,似乎答案有点不好启齿。 “唔,你做了什么?”怪异的体感持续传来,这次不仅是触摸后背,简直好似要摸遍全身。 “忍忍。”御夜到底也没说答案,只是避重就轻的安抚了一句。 然后,韩修便感到体内流窜的触感在往正面合围,最后在他心口汇聚。 “我来了。”御夜的声音从韩修的心口处传来。 接着,韩修便见自己心口处出现扭曲景象,显出玻璃碎裂的细纹。 然后,一只手便这样伸了出来。 槽!!! 韩修被眼前一幕震惊,心里不由大骂。 此前他一直觉得御夜就在他背后,还不明就里,现在才知,御夜竟是一直藏在他的魂识中,与他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