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铺面具》 第一回 阿虎下凡充青城 遇许责查泽润楼

我是一只会摆渡的白虎,有一个很草率的名字,阿虎。 灵州城泽润楼 “人在绝望之时会无欲无念,闭上眼,流着泪,万念俱灭之时便会形神分离,肉体沉睡,魂魄会随着眼泪漂到无妄海。无妄,无妄,再无念想。那是一片死寂了万年的汪洋,漫无边际,吞噬一切,俗物不可过海,凡人不能生还。若要过海,须得尘埃船渡,达无埃山,既当离去,不可归还。若说无埃山,因无人知其来历,故我看此中必定大有来头。无埃山上终日青烟缭绕,暂不说风景如何,且说这山上呀,有座无尘庙,此庙神秘无踪,不可追寻,缘到自会遇到,皆是冥冥天意。再说这尘埃船,自有无埃山以来便在无妄海摆渡。摆渡人常着青衫,伴一白虎,历代因缘相传。摆渡人可怀七情六欲、贪嗔痴念,故进不得无埃山,下不了尘埃船。” 说书老者说到此时便突然停止,四周寂静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只见他借着饮茶的功夫偷偷眼瞄众人,似有若无的防备着什么。我注意到此后,也同样呷着茶上下打量着他,一头花白长发高高束起,一袭银灰色长袍加身,一把泼墨山水折扇,再加一碧蓝色茶杯豪饮,眼神飘忽不定,泛着贼光。若不是这贼光太过明显,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刹那间四目相对,就在眨眼之间,只听见“轰”的一声,震耳欲聋,似是警钟一般敲响了静止的众人,再看台上,那位老者所立之地空留一只茶杯和一地水渍。满座看客皆如梦醒一般喧哗寻人,怎奈如此嘈杂,早无踪影可寻。 正值吵闹之际,泽润楼老板忽而大笑,拍手而至,“大家稍安勿躁,此乃我泽润楼表演戏目之一,也确是我泽润一绝,以后每逢月半之日便会再次出演,也就是说每月十五就会有如此精妙又不可思议的演出。”听到此后,一豪绅大声询问“哎,我说周老板,那老头人呢?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消失啦!这书还说不说啊?”,见此周围人也随声附和着,一脸的激动又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 这位口中的周老板便是这泽润楼的老板了,要说这泽润楼屹立灵州城百年而不倒,前七十年靠其父和祖父,后三十年才算是真正兴旺起来,周老板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位虽少年成才,颇有些老成之气,但从未恃才傲慢,为人谦和温逊,乐善好施,虽名声在外,可惜未有家室。见众人又嚷嚷起来,他摆摆手笑道“大家听我说,那老者乃是无埃山上仙鹤所化,现他已乘风归去,每逢月半之日便会来到人间渡化苍生。我啊,真是三生有幸,偶然机遇,请得仙翁来为大家展示法术,同时也可解决大家的困难。至于这说书嘛,大家也无需太过较真,明天照旧。好了,大伙儿现在该乐呵继续乐呵。” 我听闻不禁冷笑一声,在渡船上待了一千多年,无埃山上从未有生灵离开,山上终日不散的青霾不止缠绕着无埃山,也纠缠着尘埃船,如牢笼一般缚住一切,无人能离。我暗自思量着,这凡人怎就突然知晓了无埃山的事,再说那老者竟敢在此明目张胆地使用法术,与我相对时目光躲闪,分明是心中有鬼。 虽说我是第一次来到人间,却也知道在凡间不可轻易使出法术,否则轻者功力耗损;重者则功力散尽,永不得返回天界。凡间自有凡间的秩序和生存法则,故而不得修仙打破平衡。凡仙者不得暴露身份,防止凡胎之人生出不该的心思。若问仙者从何而来,其自有天意安排,早已注定。在成仙之前万物皆能吸收天地灵气,但能经过千万年日月洗礼的方可幻化仙胎,后经地下千尺深处埋藏万年,经万虫咬蚀才可集大成而上天。若未能经受这万年折磨便会融于大地,转而成魔,附在人间生灵身上即唤作妖。可这妖未曾上天断不会知晓天界,更莫说无埃山了。 话说回来,这无埃山上不曾有仙鹤停留,那说书老者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不擒住他问个明白便很难知晓,可他为何又只出现于泽润楼?泽润,泽润,真是好一个泽润楼!难道是她?!我思量至此,顿觉大事不妙,其中必定有妖作怪。 为避人耳目,我装作看客一般若无其事地出了泽润楼。因不得随意使用法术,我只能疾步追寻那老头儿。街道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啼哭声、以及乞丐混混们的打架斗殴声等等。这些声音不绝于耳,扰乱着我的思绪,无形中似在阻止我前行一般。我飞奔而逃,出了正街,人流量明显减少,我的世界瞬间清静。恍惚中一阵雷鸣乍起,今日分明是艳阳天,怎会雷鸣乍起,我不知所已,连忙赶往雷鸣之处。 我赶来之地,乃是一处陡峰,下有深渊望不见底,上有石阶望不见顶,遂名天渊峰。打眼望去,周围廖无人烟,便飞身上山,倒要看看是何物在此作妖!正当快达山顶时,突感疼痛,跌落下地,只听有人大喝一声“妖道”,闻此,我诧异又气愤,我乃仙胎幻化而成,何时成了妖道。 我急道:“你这厮好生无礼,是非不分,好歹不分,我先前听到雷鸣便来此查看,却要遭你这一脚痛处。你真是误了大事!”。不想那人却气焰更高:“你这妖道,被我逮住现形还敢如此狡辩,这雷鸣分明是由你而起,引你前来定是有问题。灵州城内近来有人失踪,无影无踪又查无所获,此非人力所能及。在泽润楼仙翁归去时你就鬼鬼祟祟,便一路跟你到此,妄想借雷登天,今日我在此,休想得逞!”。这灵州城人口失踪确与我相关,倒叫这厮误打正着了,可我从未害人性命,什么失踪!不过是见面不相识罢了。 我瞪着他不言语,待这雷鸣结束抬脚就走,那人却拦我去路,因在人间,我恨不能打得他睁眼看清楚到底谁是妖道。 那人拒不让道,我怒吼道:“你究竟是谁,非要碍我作甚!”。 “我除魔卫道,你倒有趣,反来问我,今日休得离开!” 见他作势要与我大战一场,我当然也不能退缩:“呸!我瞧你有几分道长模样,却不想是个不长眼的,若你当真在泽润楼,就应发觉那老头儿的怪异,周老板肯定也脱不了干系,现在要做的是随我一道去问个究竟,而不是在这当个傻子!还有,你方才所说的人口失踪之事确与我无关!” “这数十桩失踪案看似毫无关联,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皆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见他们进了泽润楼,从此便杳无音信了。我追踪此案在泽润楼探查消息,不想却看到你装模作样地离开,不是你又能是谁?” 听到此,我已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人明显是个没脑没眼的家伙,也不知究竟是如何修道的,竟如此蠢笨!莫不是凡人在修道后皆会这般痴傻,故而天界才防着他们修行?闲事不思索,找到那老头儿才是正事。雷鸣声不觉间又响起,我趁他分神之际,翻身一跃,顺势将那人踹上天渊峰。为免那人追来,我灵机一动幻化成他的装束往泽润楼而去。 此番回去明显顺畅许多,这头一遭来凡间,有趣的事情固然许多,但师傅交代的任务在身便顾不得游戏人间了。一想到师傅,也勾起了对无妄海的无尽想念。看着太阳也快落山,那残阳藏进云里,淡淡的余晖笼罩着大地,虽不是无埃山,却有了无埃山的一分神韵,我陷入回忆不思其他。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叹一口气,便又大摇大摆地进了泽润楼。 入门一小二哥迎来:“呦,青城少侠里边请”。青城少侠?原这身衣裳是青城派的皮,怪不得那人一直强调自己是除魔卫道。我也不动声色地点头回应。四处一打量,似无可疑之人,便故意拔高音调怒道:“小二,上茶!”,掌柜见状,我朝他眼神示意并附耳悄声道:“我乃青城山陶明,告诉你们老板,青城派找他有大生意做。”众人见状,似是尽量回避,只有那门口小二哥似是突然殷勤起来:“少侠,来壶玉楼春如何?”我盯着掌柜的且直视着他的双眼,“不要茶,一壶清水”,看他眼神渐渐涣散,便领着我寻了周老板。 “不想少侠年年纪轻轻就已是道长,有失远迎啊”,周老板徐徐开门说道:“道长,先来杯茶润润喉,如何?” 见他有心兜圈子,我也直截了当地说;“好啊,这杯茶呢,在下有一小要求。不满您说,在下修道已有十载,到如今遇到瓶颈想要上一层,就要那日仙翁那壶那杯,如何呀?” 周老板面不改色道:“呦,那可真不巧,仙翁已归去,道长可在下月十五到来,方可有幸喝到。今日只有一壶清水,暂且将就可否?” 我只能佯装无奈,表情富有遗憾,“既然这般不巧,那好说好说,周老板不必为难。”我毫不客气地进屋就坐,“我说周老板,说句实在话,在下真是羡慕您,遇到仙翁已是奇遇,更别说还能得他相助,莫非周老板也想登天成仙?” 他看我一眼便转身走向窗边若有所思,常叹一声道:“道长这话,说对也对,说错也错。周某这楼眼看日益兴旺且略有窜天之势,人生也算快哉。如此这般,试问谁不想这般长久下去,至于这长久是多久,那都是造化,皆是天意啊!” 我随他走到窗旁与他并肩而立,“周老板想要的长久,是泽润楼长久,还是人长久?不论是水谁长久,都离不开仙翁相助。在下还未下山时便听闻仙翁名在泽润,故而特意赶来,不仅仅是想的见识,更多的是因为周老板。来做一场生意,只需为我引见一番,也好沾沾仙气,条件随你。周老板想要的长久青城派也给得,这是为泽润楼助力,如虎添翼的一件事情,周老板可有兴趣?” 他故作诧异又实为推脱,呷口茶道:“哦?因为周某?周某只是一介凡胎,比不得青城道长长久,恐帮不上忙啊!” “帮得,帮得,怎会帮不得呢!周老板惊世之才应当将其中利害看得分明,为泽润好,更为自己好。灵州城传言‘百年泽润,润泽灵州,不羡青城’,若非在下自幼时便入了青城,怕也是会投入周老板门下。”说罢,我见他神色微动,便继续道:“我青城一脉,自诩除魔卫道,皆想登天却修行不易,前日我听闻灵州城天渊峰雷鸣阵阵,而仙翁也是那日到来,恐怕并非巧合,故而在下推测灵州城内定有捷径可走。周老板若想长久,可随我前去,那方是真的长久。” “道长所说的确诱惑,可周某牵绊太多,恐无法前行,那日我遇到先翁之时便已答应过不谈机缘如何,恕周某不能言而无信,道长还是请回吧。” 我一直近逼,他却一再推脱,我只好作罢。话已至此,线索暂断,今日是不可能再有收获了。想来这青城派的皮囊也不甚好用啊,再说这泽润楼真不简单,难道周老板背后之人是地泽,若真如此为大不妙啊。 ------题外话------ 首次发文,跪求各位路过的大神多多指教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回 忆地泽山中寻乐 探周府唤李铭梓

说起地泽,是我在渡船上的好玩伴,遥想那时她还只是无埃山上的一个拂尘小仙,微胖圆润的脸,一身桃花色落地长裙,衬得越发珠圆玉润。想起我们初见之日我还尚未化形,只是师父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因那时我资质愚钝,未有爱恨之分,尚能进得无埃山。地泽却下不了山来,同样师父也不得进山。摆渡空闲之时,我便偷溜进山逗她嬉闹,给她讲山外的世界。她是我在山中所见中最特别的仙,她的脸很多变,时有泪水,时有欢笑。她怎样我便也学着怎样,但我似乎永远也看不懂她,她也从不对我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当一个听众,或笑或泪,将我所说泼墨成画。我也只能当一个无知的看客,学着她的神情,直到她离开我也没能明白。 每次从山上下来,我同样也会将山上的趣闻讲给师父,师傅也不同于无埃山上的仙,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有一点玩世不恭。我们对他说起地泽时,他眼里的泪光闪烁,也同样不曾对我提过一句,直到那日我再也寻不到地泽。我着急询问他地泽的去处,他瞥我一眼笑道:“下不了无埃山的人果真都没心没肺,冷血无情呵”,那是我是真的不太懂,也是真的无知,甚至都不明白“没心没肺,冷血无情”是什么。 师父不告诉我,那阿狐定然知晓,阿狐是无埃山之主,是山长。可他也笑道:“不管是人间还是天界,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皆会化作一粒沉,渐渐消散。”那时我以为她是去了别处,不想却是幻灭了。 前日我在泽润楼中无意所见,那老头手里的泼墨山水折扇,我看得分明,那山是武夷山,水是无妄海,若他不是地泽,也必和地泽有关联。我思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了过去和以后,感觉乏了便找棵树休憩。忽听有人叫喊,“道友!道友!”扰人好觉,我不耐烦的撇撇嘴。这一眼不得了,来人不正是天渊峰遇到的那个痴儿么?他竟能追到这里,我正思量着要不要再来一脚,他便已上得树来,一本正经道:“小道友,在下也是青城派人,名许责,请问小道友如何称呼?”道友!?我一看自己怎还穿着青城派的皮,一时竟忘了换回来,只好随口敷衍:“好说好说,不想竟在此遇见同门,在下陶明,初入青城,可唤您一声师兄,不知许师兄唤我何事?” 许责听完笑得一副憨态,如同一只得了蜂蜜的笨熊,“这样说来,我也唤你陶师弟吧。方才我见你从泽润楼出来,脚步沉重,可是为了人口失踪的事?” 从泽润楼到天渊峰,从天渊峰到责泽润楼,再从泽润楼到此,这厮还真是阴魂不散且善于跟踪。见他揪着人口失踪的事不放,我只好硬着头皮笑道:“是啊,许师兄你也知道,自从灵州百姓到青城山求助后,掌门便责令全派协助衙门调查此事,借此机会放我等下山历练一番。泽润楼里来往的人很多适于打听多方消息,也顺便想见识一下仙翁的风姿,可惜那周老板说话滴水不漏,甚无收获。许师兄可有查到什么?” 许责皱皱眉头,一脸沉思的呆样,“暂且未有进展,只查到泽润楼,说起来倒真发现一可疑之人。我见她鬼鬼祟祟便一路跟踪,未想到技不如人,让她跑了,不过她也提到周老板,你也提到周老板,可见周老板确实疑点重重。先不说了,我还有事,明天还是此处相见,咱们一同去查。” 我看着他兴奋又认真的脸,重重点头表示同意,生怕这个呆子发现什么。说起人口失踪,确与我有关,但我从未害人性命。一切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天意。周老板口风这般严密,于我利大于弊,可也为以后埋下了祸患,这是不容忽视的。 这时明月已升,夜幕已来,我匆忙换了装束,再进泽润楼。 昼时掌柜带我来时,周老板的房间深藏园林,有点曲径通幽的意思。说来有趣的是,他不喜下人近身伺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更不喜有外人进院,若不是我略施小计恐怕也进不来。白天我已打眼瞧过,院子陈设简单却不失奢华,如他本人一般格调很高,故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穿过此处轻而易举。 虽看起来这般容易,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四下一看发现无甚异常,我悄声打开天窗窜入房内。房内比不得外院轻车熟路,反而一片繁冗陈杂,我只能听着呼吸声摸索寻到床边后,一边拍打一边喊着“李铭梓”。他眼皮动了动,人却无动于衷,我附耳唤道:“李铭梓!有正事要说,别想装睡!起来!”他忽而惊醒般坐起,惊恐的神情令我不禁发笑,抬高了声音:“怎么?才过了几天,这就忘了?” 他着急的指向我,却不敢大声言语,颤声道,“道,道长,此番前来这是为何呀?我自留在此身后谨遵道长教导,从未有非分之想,也从未做任何逾越之事”,我暗骂道,“你这厮都敢卖魂,怎还这般胆小?当时你可理直气壮的很,牛气都能冲到天上去,说吧!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贫道给你擦屁股?”我长叹一口气,听着他啰里啰嗦的说些鸡毛事早就神游天外了,仿佛回到了我初遇李铭梓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啰嗦。 不知怎的,自从下山后我想起无妄海的次数越来越少,无妄海里悲戚的故事太多,许是下意识里终想逃离。不如逗弄逗弄凡人,这李铭梓就不光很有趣,还有大用处,要说这周老板怎么又变成李铭梓的呢,说来话就长了。 ------题外话------ 云先生的文和云先生都是慢热型的,喜欢挖坑埋谜,然后慢慢掘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回 酒铺楼中初相见 李铭梓变周泽润

李铭梓是我初来人间时遇到的第一个有趣的灵魂,他将剩余的钱全扔在了酒铺,喝的烂醉,我初来人间需得一个容身之所,但我也不好拿人手短,便瞄上了他。我依稀记得那日月上树梢,酒铺里有老板娘,李铭梓和我三人,再无其他。我瞧他喝的伤心,想借着他的酒劲儿打听原由帮帮他,却不想这人直趴在桌上一通嚎啕。许是因为我在渡船上呆久了,更喜欢听别人讲出来体会那种真实的,令人动容的情感,故而我不愿用术法去一探究竟。 待他痛哭完后,抹完最后一把鼻涕眼泪时,我再次询问他究竟为何,他仍有哽咽道,“我已科考十次,实非热衷仕途,只家有老母苦苦相逼,老父也是读书一生却从未中举,如今双亲年事已高,现将全部希望押注于我,费尽心血,望子成龙,恨我就没此福分,亦无天赋,次次令人失望。我本就胸无大志,只想做点小生意好养家糊口,以后也肯定能像周老板那样锦衣玉食”。 他抽抽搭搭的如倒苦水一般,我又无从安慰,我从未得到,却也从不羡慕。从他不时流露出羡慕的眼里,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周老板和那个生活潦倒的李铭梓。李铭梓终日在矛盾与自责中度过,害怕父母知晓不愿意与入仕而伤心,妻子虽然贤惠持家,却一心做着官太太的梦。 他不时的懊恼捶头,喃喃自语,“每次临近科考,我没有一个晚上安睡过,那些惶恐不安与忧心烦躁无声地反抗着我的选择,我喜爱从商,喜爱在乡野之间还能与旁人闲聊话本,逗逗孩子,讲一些儿时的趣事,这是我从不敢想的生活,可周泽润过上了,这是上天不公啊!他周泽润凭什么呢?明里一副谦谦君子,暗里一副小人嘴脸,你们都瞎了眼!分不清好坏!”就这样哽咽的说了一夜,酒铺老板也不曾理会过他,只在最开始时接了钱,上一桌酒后忙活去了。 他睡的舒服,人事不醒,我溜到后面询问老板这人的情况,原来啊,他祖上也是一方豪绅,皆因儿子买官败尽家财,又不争气整天不务正业,家里全靠砍柴洗衣度日。李铭梓这败家子也不知道珍惜,次次科考后都把剩余的钱喝了干净。经此一问我大致有些明白,虽未切身体会李铭梓的痛苦,又寻思着帮助了他多一个耳目也是好的。等他酒气消散一些我再将他拖进泽润楼,满身的酒味儿笼罩着我,也勾起了我对无妄海的无尽念想。 我和李铭梓皆是有家归不得,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人间,只记得师父最后那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喊,“阿虎!帮我!求你!”想那时我是绝望的,他的泪混合着我的泪淌过我的脸,糊住了我的视线,等到一睁眼已在人间了。师父托梦求我为她找到阿花,要说阿花,其实是师父以前的旧情人之一,却是师父真正心悦之人。我是心悦师父的,这一千多年只有他陪我渡过无数次海。他是我所认识的最特别的仙,名唤“济黎”,可我总爱唤他“即离”,因他对我的若即若离。我从不敢让师父知晓我的爱慕之心,也从不敢让他察觉,怕他因此而疏离,其实我更怕成为他的旧情人之一,一边小心翼翼的思慕,一边又惶惶不安的见不得光一样。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久持续下去,直到那日师父突然问我怎许久不去无埃山,我只好搪塞道,“地泽幻灭了,山上再无趣事,不去也罢”。我不敢说的是,因为我生了情愫再也进不去山了。 外面天色也在我回忆中悄无声息的发亮,猛然回神,这天都亮了,我大声呼喊李铭梓,哄骗道,“我乃青城山修道之人,昨夜见你喝得肝肠寸断,是天意引我助你,你有何问题我皆可帮你。” 他吞咽了一下,“你若真是道长,可否能让我也如周泽润一般生活滋润?” 我看这人野心太大,想要做耳目不好控制,便道“你想要一夜富贵有些难度,不过我能取你一魂入他体内,你二人合二为一,白日是他,入夜为你,你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更不能试图夺舍,不然你要人生命俱危,我也会将你做妖物处理。白日你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但你能感应他的一切,入夜待他入睡后,肉身才可为你皮囊所用,你可以随意支配,但要赶在天亮之前还原他入睡的模样,同样他也不会记得夜间的事,切记不可露出马脚令他发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呢?我的身体该如何?你提这一魂,这一魂可会归还?” “提这一魂,乃是神魂,没了这魂,肉体便昏迷无识如死人一般,肉身腐坏便再无归还可能,你可愿意?” “既然这般,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割舍不下我的双亲与妻儿,容我再思索一番再做决定。” 我点头示意,“回去之后,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你若决定了,今日入夜可来此处寻我须得给我回复。”不等我说完,他便怏怏的回了家。 我不急不慢的喝着茶,听见敲门声,他果然来了,有些急促与兴奋,进门张口“若此事真能成,可否将我家人也如法炮制一番?” 我听后不可置信道“这本就是损阴之术,损人阴德,提魂植入,耗伤他人精气,消耗我的修为,你竟如此贪得无厌,不助也罢,你走吧!”我挥手佯装要消除他记忆时,他突然跪下求我宽恕,哭得声嘶力竭。我摆摆手道“罢了,下不为例,你不可有非分之想,不可做逾越之事,我也会想办法为你保留全身,但你也得承诺于我事成之后在泽润楼为我建一间密室”。 他一边叩头一边说着“谢道长相助,这是当然,我恨不得能把您供起来,定会照吩咐来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