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零做富婆》 第一章 外面不是一般的吵闹,女人尖锐的叫骂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交织着往周雨霖的脑子里钻,扎的她脑仁疼。 这是周雨霖重生回来的第三天。 三天前,她接到一个任务——保护牧林集团的总裁何牧琛。她本打算做完这个案子就申请退伍,结果却遭到了组织成员背叛,“光荣”牺牲。 没想到却意外重生回了十五岁的时候! 1982年,母亲还在,她还没有去当兵,也没有遇到毒药一般危险又让人上瘾男人,她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她二婶儿,算嫂子求你了!” 温柔细腻的嗓音,透着急切和难堪:“你看我家老大烧成这样,大夫说不送医院就要傻了!月前刚卖了麦子,爹说钱在你那儿……” 听见这个声音,周雨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是母亲的声音,她在求二婶李淑芬! 她下意识想要出去,可她已经接连着高烧了三天,身体虚弱的不行,翻身下床的那一刻,双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差点儿摔在地上。 这个身体真的太弱了。 她感慨了一句,强撑着站了起来,看向门外——母亲正抓着李淑芬的衣角,用一种恳求的眼神望着她。 “哎呦喂,听听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啊?”李淑芬嫌恶地甩开刘云的手,阴阳怪气道,“她没脑子跑去河边玩,淹死她都不屈!自己上赶着作死,还得把一家人的口粮都赔进去吗?” 周雨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恨意。 ——李淑芬,这个狠毒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母亲和幼妹在上一世就不会落得那么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二婶,你好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刘云急的都快哭了。小霖连烧了三天,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怕啊,但他们还没分家,钱都在李淑芬手里握着,她想给小霖看病,只能求她开支。 “就是看着她长大的,才知道她有多蠢。”李淑芬冷笑,“反正钱是没有的,她这么大了,傻了也嫁得掉,用不着花那冤枉钱。” 周雨霖恨得简直想将她剥皮拆骨! 傻了也嫁得掉?怕不是又要像前世一样,看她高烧不退,断言说是救不活了,居然私自把她卖给隔壁村横死的人配冥婚,要不是她妈跪下求她…… 想到这里,周雨霖心就痛,母亲曾经为了她,活得太卑微了。 “妈……”她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喊出那个深埋在内心深处,甚至以为永远都再也喊不出来的称呼。 只一个字,就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你、你醒了?”刘云听见女儿的声音,紧张地迎上来扶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还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李淑芬就嗤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切。”李淑芬双手抱胸,斜睨着她们,冷嘲热讽地说道,“这不活蹦乱跳的吗?说的跟要死人了似的,大嫂,你再想要钱,也犯不着这么说吧?” 刘云让她说得极难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接不上。 那些麦子,明明是他们两家的财产,她却连给小霖治病的钱都不肯给,要不是她当了自己的嫁妆,五岁的小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淑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诬赖她! “给我治病是冤枉钱,给你哥买媳妇就是正经事了?”周雨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极亮,尤其在看向仇人的时候,目光淬了血一般,不怒自威,“上个月你哥买媳妇,听说你给了两千块钱,这钱算谁出的?” 想起小时候受到的虐待,想到母亲的遭遇,想到她落水的真正原因……周雨霖的目光带上了十足的仇恨,如有实质一般,几乎要将李淑芬凌迟! “没教养的东西,谁教你说这种话的?”李淑芬让她揭穿,本能地心虚了一下,但她平时横惯了,当即就变脸地拿手指着她,嚷嚷着说道,“好啊,翅膀硬了,知道跟我算钱了!怎么,你想分家是不是?分啊!看你一家子窝囊废,离开咱们能活几天!” 刘云一听要分家,脸色顿时变了,紧张地望着李淑芬,想要解释。 周雨霖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就算要分家,也等把你这两千块钱的缺填了再说。”周雨霖平静之中透着可怕的冷静,“妈,你去把爷爷喊回来,我倒要问问他,花这么多钱给亲家买媳妇,生了孩子是不是跟他姓。” 刘云一愣,没想到半大孩子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钱显然是李淑芬偷着给的,要是告诉了她爷爷,那不等于打李淑芬的脸吗?以后日子还能好过? 刘云下意识就想拒绝。 见她犹豫,周雨霖压低声音,痛苦万分地道:“妈,你是不是真的要等我或者妹妹死了,才能不这么忍下去?——你知不知道我跟妹妹为什么会落水?不是我贪玩,是她儿子推的啊!” 上一世就是这样! 五岁的妹妹被李淑芬的儿子推到了水里,她去救,反倒被他用石头砸!要不是有人经过,她俩保不齐都要死! 她年纪大一些没什么,妹妹却因此落了残疾。 李淑芬本来就嫌弃他们一家子拖油瓶,这下有了借口,立刻就嚷嚷着要分家,这一分,就几乎将所有的家产都给分走了!其中原因,除了她爷爷奶奶偏心之外,还因为她那个爸,早就跟李淑芬这个毒妇搞了在一起! 为了在李淑芬面前表现,他不要钱不要地,就留了两百斤麦种,像一窝流浪狗一样,夹着尾巴住进了村口的破庙里。 后来,村上说要规划文化遗产,花了五千块钱把破庙的产权买回去。 五千块钱在那个时候不是个小数目,李淑芬眼红要来分,争执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把刘云推到了别人路过的拖拉机底下! 刘云被撞成了半身不遂,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最后,母亲无法忍受身体的残疾和生活的折磨,抱着年幼的妹妹投了河。 妹妹死的时候,还不到六岁。 经历了那样的变故,16岁的她也几乎丧失了对家庭的希望,辍学入了伍…… “你,你没骗我?妈教过你的,做人要诚实守信,千万不能撒谎。”李淑芬儿子才14岁,如果不是有人教唆,那他也太可怕了! 周雨霖没有多说什么,只咬着牙,委屈地点了点头。 因为高烧,她脸色惨白的厉害,本就令人心疼,此时红着眼睛点头,那隐忍着的样子,立刻让刘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刘云吓懵了似的望向了李淑芬,在看到她脸上的心虚时,眼神陡然变得坚韧起来,她像是保护幼崽的母兽那般,尖锐地朝李淑芬吼道:“李淑芬,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第二章 李淑芬没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只见到平时被她欺压的人突然朝她大吼大叫,立马来劲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云,像一只跳脚的茶壶似的,扯嗓子就开始骂街。 “会不会说人话?”李淑芬横眉倒竖,吹眉瞪眼地说道,“我说怎么这小贱人突然这么凶,原来都是你这个当妈的教的!天杀的,要不是我儿子救了她们,你现在指不定跪在河边哭丧呢!丧气东西,说我天打雷劈,雷要长眼睛也先劈死你这个黄脸婆!” 刘云温柔了半辈子,从来没跟人这么吵过架,一时语塞,气的在原地不停地喘粗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瞧着非常尴尬。 周雨霖脑子里嗡嗡直跳,因为高烧,因为愤怒,因为心疼,她不得不用力吸着气,才能保持些微的清醒,不至于被李淑芬这个毒妇给气昏过去! “你儿子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刘云不会骂人,只屈辱地咬牙说了一句。 不料李淑芬却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一样,咒骂了她们一句,张着手就朝她们冲了过来,要打她们! 刘云立刻挡在周雨霖面前,用一个闪躲的姿势,想要让周雨霖快点儿回屋。可根本没等她喊出来,脸上就陡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啪!——” 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刘云的脸上,当着她女儿的面! 她彻底愣住了,没有料到李淑芬竟然敢打她! “妈!”周雨霖下意识地想要把刘云拉到身后,可她实在太虚弱了,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居然令她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她艰难地晃晃脑袋,耳鸣声、头疼一股脑地袭来,她拼命咳嗽,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她刚刚落水的时刻。 “小霖,你、你快回屋去……”耳光声和咒骂声交织着,周雨霖却听见刘云尖叫似的语气,顿时又急又难受,眼睛都熬红了。 她其实有一百种用武力弄死李淑芬的办法,可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根本就实现不了。 挫败感几乎将她吞噬! “住手,住手!”周雨霖咬着牙,对李淑芬的恨意,和流淌在血液里的狠意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她这个状态,根本就不可能拉开李淑芬,想要让她停手,只能用别的方法。 四下打量片刻,见厨房的烟囱里正冒着烟,周雨霖艰难地站起来,步履虚浮地走进了厨房……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烧的都是灶,基本上会准备一根铁棍来剔火,周雨霖在灶台前面找了一下,将埋在灶膛里的剔火棍抽了出来,剔火棍的一端已经烧成了可怕的红色,她心神冷漠,提着冒着白烟的剔火棍朝李淑芬走了过去。 李淑芬正骑在刘云的身上,一脸狰狞地捶打着她的头,周雨霖心里的愤怒也不停地往上叠加,在她即将倒下的一刻,直接把烧红的剔火棍塞到了她嘴里! “啊啊啊啊!——” 李淑芬发出一连串濒死的惨叫,被电打了似的,浑身抽搐着要把她推开,但她疼的神志都不清醒了,根本看不到周雨霖在哪里,慌乱间摔倒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的样子像一只被剥了皮的毛毛虫! “小霖!你这是干什么?!”刘云整个吓坏了,第一反应就冲过来阻止她。 然而李淑芬的半边脸已经被烫的没人样了。 刘云吓得直接就哭了出来,梦游似的,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完了完了,女儿犯事了! 周雨霖难受地不停咳嗽着,胸肺疼得要命,见刘云怕成这样,安抚地将刘云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挂到而后去,柔声说:“别担心,我有办法应付,你去让爷爷和二叔他们都回来,我有事和他们说,说了就不会为难我了。” “不行,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刘云觉得天都塌了,“都是妈没用啊!” 公公平时就偏袒李淑芬,要是知道小霖把李淑芬弄成这个样子,还不剥了她的皮?不但不能喊他们回来,反而得瞒着,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是小霖干的! 想着,她急忙捡起地上的剔火棍,做样子地往李淑芬身上打了两下,哭道:“人是妈打的,和你没关系,你跑吧!妈给你担着……都是妈害了你,妈害了你啊!” “妈,你相信我吗?”周雨霖心中感动,却撑不过头疼,只得打断刘云,催她,“你听我的,先别告诉爸,就单把爷爷和二叔都找回来就行。” “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告诉妈行吗?”刘云无助地看着周雨霖。 周雨霖却说:“算了,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找。” “你病都没好,上哪儿找去?”刘云把她推到房间里,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躺着,等你爷爷和二叔来了,就说这人是我打的,知道吗?千万不要给我犯傻!”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刘云心里再没底,也只得听了她的话,转身去找她的爷爷和二叔。 她走以后,院子里只剩下周雨霖和李淑芬两个人。 “别特么装。”周雨霖咳嗽着,软着步子过去踹了她一脚,“这儿又没别人,想碰瓷儿好歹也选选地方。” 她一直在发烧,能撑到现在全靠意志,那一脚其实没有用力,但李淑芬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砍成了几节儿似的,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她苦着脸呜咽了起来,像是濒死的困兽发出的尤带着恐惧与不甘的哭号。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平时闷声不做气的小丫头,骨子里竟然这么狠,她真是怕了! “怎么,你还真想讹我?”周雨霖眯着眼睛朝西边的落日看了过去,像是被晃了眼似的,表情有些烦躁,配上那一脸病态的苍白,直像是索命的恶鬼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李淑芬吓傻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吁了口不耐烦的气,周雨霖起身走到院子边上的柴火堆旁边,捡起平时劈柴的斧头,重新蹲在李淑芬旁边。 斧头抵着地面,周雨霖歪着头,仍在虚弱地咳嗽着,说的话就断断续续的:“婶儿,你真的太过分了,你儿子把我和妹妹推下河里的事儿,咳咳……我不信你不知道。” “唔,呜呜呜……”李淑芬微微坐起来,不停地往后缩,嘴上的疼断抵不过面临死亡的恐惧,她连连摆手,想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儿,但她满嘴全是血泡,动一动嘴皮子就钻心的疼,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声。 周雨霖见她这样,目色更冷:“你想保你儿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不能总这么欺负我们家,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你说是不是?” “要不这样吧。”周雨霖像是和她谈心似的,说道,“我今天先剁了你,然后再去剁了你儿子和我二叔,权当是分家了。” 李淑芬听了这话,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瘦弱清秀的女孩儿,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因为她明确地感觉到,她不是在吓唬自己! 第三章 “小霖……”李淑芬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讨好地喊她的小名儿,“二婶,错,错了,不……不分家。” 周雨霖听到她仿佛从骨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笑了:“别啊二婶,家还是要分的。趁爷爷奶奶身体还硬朗,也方便主持,就这么分了吧,我看挺好的。当然了,该是你的东西,我们家一定不多拿,等你们一家三口在地底下团聚了,我亲手烧给你,好不好?” 脸色依旧是苍白病弱,却平白多了几分西施美人、颠倒众生的感觉,但落在李淑芬的眼里,却比恶鬼还要阴狠可怕。 “不,不!别杀我,你别杀我啊啊!”李淑芬拔腿就要往外跑。 周雨霖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虚弱的身体追不上她,就帅气地甩手将斧头朝她扔了过去,斧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堪堪擦过李淑芬的耳朵,稳稳当当地剁进了她面前的门板上,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李淑芬顿时尖叫一声,哪里还敢开门出去?只慌不择路地往角落里逃。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雨霖听见门外传来爷爷愠怒的声音:“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晦气!”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信号,周雨霖冷笑一声,几步跨到李淑芬面前。 “婶儿,你这是干什么?”周雨霖一边将斧头往李淑芬手里塞,一边用无比惊恐的语气朝外面喊道,“婶儿,我,我知道错了,你儿子推我下水的事情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别杀我,你千万别杀我!” 李淑芬连疼带怕,早已经愣住了,看周雨霖把斧头塞到她手里,只茫然地抓着,错愕地瞧着她。 周雨霖却狠着心将锋利的刃口朝向自己的胳膊,狠狠划了自己一刀! 剧痛袭来,周雨霖却反而松了口气。 听着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周雨霖掐好时间,在周老汉他们推门进来时奋力向后一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刚好对上三人震惊的目光。 “爷爷,爷爷救我!”周雨霖捂着胳膊,后怕地朝周老汉的方向躲过去,“婶儿她疯了!” 老人家不可置信地朝李淑芬看过去,瞧见她靠在墙边一脸凶相地拿着斧头侧对着她们,斧头上还在往下滴血,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声如洪钟,指着李淑芬呵斥道:“老二家的,你这是干什么?” “我,我……”李淑芬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斧头,脑中却全是周雨霖和她说“先剁了你再剁了你儿子”时那阴鸷的表情,顿时鬼迷心窍地朝前走了两步,瞪着周雨霖,一副防备的样子。 在场的人见了这场面,结合之前周雨霖那句话,自然以为是李淑芬要杀人,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 “李淑芬!”刘云哭的嗓子都快哑了,“这些年我容忍你,不是让你反过来杀我女儿的!小霖她还这么小,你竟然也下得去手?!你想分家是吧?现在就分!以后千万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个毒妇!” 爷爷听见这话,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训斥道:“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 院子里的气氛沉寂了下来,爷爷看看浑身是血的周雨霖,又看看拿着斧头的李淑芬,愤怒道:“老二家的,你胆子不小啊,居然冲小辈动刀子!” 李淑芬僵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似的,憋出一声凄厉的哭号,偏过头去,看着和他们一同赶来的丈夫。 “你,你的脸怎么了?!”二叔瞧见她被烫得面目全非的脸,第一反应却不是心疼,而是后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老妖婆。 李淑芬对他的这个眼神浑然未觉,无助地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哭喊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二叔见她成了这副样子,也急了,推了她一下,催促道:“你说话啊,哭什么?” 刘云原本还扶着周雨霖仇视地看着他们,听到这话本能地心虚了起来,眼神有些闪躲。如果他们知道那毒妇的脸是周雨霖伤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一旁的周老汉发现了她的异样,就问她:“老大家的,你弟媳的脸是怎么回事?” 刘云听见这话,慌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死劲握了握拳,想硬着头皮把罪名担下来,于是便说,“是、是我……” “是我弄的。”周雨霖冷声打断刘云的话,捂着伤口的手指着李淑芬,嫌恶地说道,“她打我妈,还勾引我爸!” 一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所有人都劈愣了。 不大的院子里落针可闻,包括得理不饶人的李淑芬,她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心跳因为惊恐而变得飞快,令她不住地发起抖来。 “小霖,你、你在胡说什么?”刘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其实不相信女儿说的一切,但小霖性格文静内向,平时在长辈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今天却敢吼出这番话,一定是被逼急了! 周雨霖既心疼又同情地看着刘云,想要解释,却突然听见李淑芬怨毒地冲她大喊了一声,好像在怨她揭穿了自己的秘密似的。 周雨霖顿时改主意了,刻意又说了一遍:“我没说谎,李淑芬勾引我爸,我亲眼看见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慌了,看着周雨霖的眼神倒好像她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周雨霖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想接受。 “小霖,你烧傻了?”二叔震惊地质问她。 他本意是找周雨霖算账,没想却提醒了她——她现在可是个发烧好几天的伤患呢。 “我很清醒,我没骗人!”周雨霖面色惨白,像是吓到了似的,边说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没说几句,就直直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小霖!小霖你醒醒啊!”刘云瞬间扑上来,努力背着周雨霖就往卫生院跑,第一次对李淑芬发出痛斥的语气,“李淑芬!今天我女儿要出点儿什么事,我一定要你偿命!” 李淑芬却看见周雨霖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睁开了眼睛,冲她笑…… “啊啊啊!”李淑芬见了鬼似的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二叔见她这个样子,也连忙把她带去了卫生院。 卫生院不大,只有零星几间病房,屁大点事儿十分钟也能传遍了。周大明听到消息,匆忙赶了过去。走到一半,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哀嚎,吓了他一大跳。 周大明冲过去看,瞧见李淑芬脸上裹着纱布,顿时心疼的要命,想出言安慰,又顾忌着父亲和兄弟在,只故作冷静地问怎么回事儿。 周老汉瞧见他就烦,没好气地把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这个死丫头!”周大明气的眼睛都红了,抄起门边的扫帚就要转身回去,边走边咬牙道,“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第四章 周大明本来对自己这个木讷的女儿就不太喜爱,又在兄弟那里受了挤兑,加之前几天两个女儿一起落水花了他不少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到了周雨霖的病房。 见她衣服上全是血,还都以为是李淑芬流的,不由举着扫帚就往她背上没命地抽打起来,边打边骂:“看你平时闷声不做气的,没想到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好好教训你,以后还不杀人放火?” “别打孩子,你别打她!”见周大明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周雨霖,刘云忙上前想要拉开他们。 周雨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任他打骂的小孩儿了,在周大明以为她要躲的时候,迅速的转过身,动作迅捷地握住了他手里的扫帚,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凶的很,吓了周大明一跳。 周大明是那种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妻女就该无条件地顺从他,见到周雨霖敢这么看着自己,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老子的爹给老子脸色看,你这死女子也敢这么瞪老子,就是欠收拾! “你看什么?”周大明使劲把扫帚往外扯,另一只手指着她的脸说道,“怎么?还想连我也一起打吗?你去看看你小婶的脸,要是真治不好,我跟你没完!” 刘云听着她的话,心中无比难过,冲着他质问:“她发疯拿斧子砍伤了小霖呢,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你有个当爹的样子吗?” “闭嘴。”周大明恶狠狠地说道,“还不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值班的医生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阻止道:“这是医院,不是你家后花园,要闹出去闹,少打扰别的病人休息!” “老子教训孩子,有你什么事?”周大明讪讪地回怼了一句,没好气地问道,“少管闲事多吃屁!” 说着,又想抢周雨霖手里的扫帚用来打她。 没想到周雨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推了他一下,把扫帚抢了过去,威胁地抵在他的胸膛上,那硌人的感觉让周大明恍惚以为自己胸前抵着一把上了膛的机关枪,顿时沉默了下来。 “老子教训孩子是天经地义,但你没资格教训我。”周雨霖表情漠然,声音更冷,“别说是毁了她的容,我就是弄死她,你也得受着。” 周大明看着面前瘦弱清秀的女儿,感受到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像极了小时候被村上的小混混堵在防空洞说要围殴他时的那种感觉,对方也不一定有多恐怖,但他就是有一种头皮发紧的感觉。 “有本事就把我送监狱去,不然,让她给我小心点儿!再来欺负我妈,我才真要她好看。”周雨霖懒得见他这副怂样儿,眼不见为净地松了手,从容地把扫帚给人搁到门边儿放着,回来继续打吊针。 她本身就呛了水,又发烧了好几天,早就发展成肺炎了,必须吊水才行。周大明得知得花更多的钱,立刻就想发作,但想到她刚才那个眼神,又生生忍了下来,坐在旁边的空床上盯着她们看。 “妈,妹妹呢?”周雨霖咳嗽着,只当周大明不存在。 刘云抹抹眼角的泪水,慌张地挤出一个笑容:“她在隔壁病房,医生看着呢,怎么,想她了?” “嗯。”周雨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很模糊。 她其实对妹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小小的,总是生病,她妈腿坏了之后还是天天抱着。可能因为身体不好,母亲放不下,所以才会带着她一起跳河吧。 “那我把她抱过来。”刘云说着,转身出去了。 周大明冷哼了一声,也捏着烟找麻烦似的离开了病房,过了一会儿,刘云把妹妹了抱过来,但周大明不知道去哪儿了。 小姑娘见她就笑了,她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显得有点呆,却让周雨霖心软的不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想不想姐姐。 小孩儿不说话,只揪着她的领子往她怀里钻,闷声闷气地说:“姐姐,这儿好难闻,我、我想回家……” 刘云看着她们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脆弱可怜,心里难受得要命,借口说去打水,拎着暖水壶出去了,周雨霖担心地看了看她的背影,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妹妹很懂事,不哭不闹的,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孩子在这个阶段思想非常跳跃,很多话周雨霖都听不懂,但她却觉得非常满足,妹妹和母亲的去世是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现在能有机会弥补,哪怕光是看着,都很让她高兴。 她在卫生院住了三天半,才跟妹妹一起出了院。 这期间,也不知道刘云是怎么和周大明说的,竟然让他默许了分家的这个决定,从医院回去以后,村委就来人帮忙分家产。 周家并不是特别富裕,而且因为房子只有一处,村委就特批了村头的破庙给他们住,但周二明一家要负责赡养老人,为了补偿,动产多给周大明家一些。 最后,他们家分得了三千块钱、十亩地和五百斤麦种,比上一世好了太多。 在协议分家的时候,周雨霖不着痕迹地提了李淑芬偷偷给了她娘家两千块钱的事情,本想大闹一场,不料却以李淑芬毁容要治脸为借口,反咬了他们一口。 周雨霖顺势将她砍伤自己和推她们姐妹下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下李淑芬在村子里名声是彻底臭了! 但这钱是李淑芬自己给的,算是她单独借出去的外债,算不得共同家产。李淑芬起先不同意,但村上的人都在,又是村委们商议之后拍板定下的,她再怨也不敢闹。 而且,周老汉一向抠门,以后再让李淑芬当家肯定是不可能的,加上二叔从那之后就一直怀疑她,对她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成天非打即骂。 李淑芬脸又坏了,出门看到小孩子都会把他们吓哭,渐渐的,邻居都对她避如蛇蝎,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但是还不够。在破庙里整理满目疮痍的杂物时,周雨霖心想,这么点小小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她的东西不多,一下午就收拾好了,刘云借邻居的厨房去做饭,妹妹也跟着去了,周大明也不在家,周雨霖觉得万分疲倦,趴在床上想眯一会儿。 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何牧琛高大帅气,眉眼清俊,可能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向后背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浑身都是清新的水汽。 周雨霖感觉有点燥,想离他远点儿,结果何牧琛却坏心眼地把她推到墙角。 “想我吗?”何牧琛笑的很坏,低下头凑近她的脖根儿,在她颈侧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粘人的要命,“你也摸摸我呗,想你想的手腕疼。” 周雨霖想躲,却让他挤到怀中。 “别闹了,隔壁还有人。”周雨霖更加燥热,偏着头想躲,却让他捉住下巴,扭回来,贴着她没命地亲…… 第五章 周雨霖她猛地睁开眼,无神地瞧着不远处镂空的窗棂,出了一身的汗,心里更是像被挖空了一块似的,酸的难受。 她终于体会到,疯狂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如果这一世有机会遇到何牧琛,她一定要对他加倍地好!当然,前提是她必须要站在能和何牧琛比肩的位置,所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79年刚刚包产到户,现在大多数人都还种地,做生意的很少,可以说遍地都是商机,改革开放给了太多人机会,乘着这个风,她绝不会让自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窗外夜色浓重,周雨霖觉得有些饿,正疑惑母亲怎么没喊她吃饭,就听见旁边传来母亲委屈的质问声。 “你自己的孩子不管,却满心满眼地想着弟媳妇儿,你让街坊四邻怎么想?”刘云极力压低声音,但这破庙并不大,周雨霖将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小霖发烧还没好,妹妹还在卫生院,我好不容易借到别人的砂锅,就熬了这么一小锅鸡汤,你不给孩子喝,偏要拿给那毒妇?” 刘云之前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因为“成分不好”,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起起落落,但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心寒过。 先前小霖说李淑芬勾引了她爸,她还不信,但现在周大明的态度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信。 “妇道人家,不就一碗鸡汤吗?唧唧歪歪你还没个完了?”周大明恼羞成怒地说道,“那死丫头毁了人家的容,人不送她去监狱已经是看在亲戚的份儿上了,我这个当老子的不去善后,难道任由我们兄弟结仇吗?” 刘云气的眼眶通红,但她自知理亏,只说道:“你弟弟都说李淑芬好不了是活该,轮的到你心疼?周大明,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我、我有什么鬼?”周大明把盛着鸡汤的瓦罐放在桌子上,手指着刘云的脸,“我看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说的什么屁话?” 刘云也忍不了了,狠狠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怒道:“那毒妇险些杀了咱们女儿,你还帮着她说话,鬼迷心窍了是不是?” “我先打死你!”周大明左手抓着刘云的肩膀,右手高高扬起,瞪着眼睛要打刘云。眼看着刘云要被扇巴掌,周雨霖突然冲了过来,推开了周大明。 “让他走。”周雨霖站在幽暗的破庙里,看着周大明的同样隐在黑暗中的虚影,冷漠地说道,“爸说的没错,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替我向小婶儿道歉。” 刘云瞪大了眼睛,周雨霖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什么都没说。 “你看看你,孩子都比你懂事。”周大明白了她们娘俩一眼,抱着汤罐儿往外走去,“我晚点回来。” 刘云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周雨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说道:“妈,妹妹一个人在卫生院能行吗?要不咱过去看看吧,反正晚上没什么事儿。” “可是……”刘云蹙眉望着周大明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这两天事情多,没顾得上她,对了,缸里还有几块花生糖,你带给她吃。” 家里不富裕,零食什么的很少,几块糖都是稀罕的,刘云通常会给放到米缸里,防潮。 周雨霖依言过去拿了糖,又拿了块馏好的窝窝头在嘴里啃,嚼着嚼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来,便朝刘云问道:“妈,开学我就上初三了,学费够吗?我听说初三要买不少资料书,交的粮食也挺多的。”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刘云看她啃窝窝头,既心疼女儿,又心疼那罐鸡汤,但没明说,只道,“现在咱们有地了,今年的公粮也已经交上了,三千块钱还不够给你交学费的啊?” 周雨霖挑了挑眉,说道:“你还是跟爸商量商量吧。” “怎么了?”刘云锁门的动作一顿,忧心忡忡地看着周雨霖,“小霖,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妈?” 周雨霖摇摇头:“他不是一直不赞成我上学。” “怎么会呢?你爸他……他只是凶了一点儿,怎么会不疼你呢?”刘云道,“你尽管好好学就行,将来当个科学家。” 周雨霖苦涩地笑笑,眼圈又有点酸,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女儿,曾经活的像只臭虫…… “妈,我肚子疼,得去趟茅厕。”周雨霖捂着肚子,把兜里的花生糖和半块窝头都塞到刘云手里,脸都皱到了一起,“你先去卫生院看周小雨,我马上来。” 刘云紧张极了:“好好的怎么闹了肚子?” “没事儿,可能下午睡觉凉着了。”周雨霖弓着腰往回走,片刻后,回头看了看刘云的方向,见她已经离开了,这才直起腰若无其事地往村子后面的田里走去。 她们家农田的旁边有间破木屋,农忙的时候怕别人偷粮食,用来看地用的,李淑芬和周大明每次想避人耳目,都是趁夜来这儿。 两人怕别人发现,根本不敢点灯,只是摸着黑在破木屋里说话,周雨霖依稀听见李淑芬哭着说她小叔现在天天打她。 周雨霖膈应的差点吐了,她稍微离的远些,发现旁边有户人家的麦秆还没烧,顿时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回家找出来一把锁和一盒火柴,五分钟不要她就重新回到了地里。先是悄无声息地把破木屋的门给锁上,然后抓了把麦秆,点燃了丢进旁边的麦秆地里。 干了的麦秆一点就着,今夜又有点细风,瞬间就卷着火舌往田地的另一头燎原而去! 麦茬儿毕竟短,燃不起大火,只是有很大的烟,不一会儿,周雨霖就听见破木屋里传来了咳嗽声,片刻后,门板也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显然是里面的人开始着急了,想把门打开。 可偏偏就见了鬼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办?怎么办呐!”李淑芬被烟熏得睁不开眼,捂着心口咳的天昏地暗,话更说不清楚了,只能发出古怪的呜咽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 周大明被火烤的满头大汗,后背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束手束脚地站在小破屋的门前,心里无比后悔。麻痹的,早知道就不来了,听她哭了一晚上不说,还倒霉遇到别人放火…… 以后还是得离她远点,不然让二明和爹知道了,非得剥了他们俩的皮不可! 第六章 周雨霖就在外面,不一会儿,她听见周大明不耐烦地开始踹门。 旁边的麦地里火光接天,夹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几乎能想象里面那两位该是什么心情:焦灼?慌乱?后悔?还是害怕? 这才哪儿跟哪儿?更让他们焦灼、慌乱、后悔、害怕的,还在后面…… 又过了一会儿,周大明彻底急了,从窗户外开始大喊:“谁他娘的胡乱放火?这里面还有人呢,眼都是瞎的吗?有没有人在外面,你爹还在这屋里呢,妈的救人啊!” “别喊,你、你乱别喊!”李淑芬脸色剧变,急忙去捂他的嘴,“你现在把人引过来,我们以后怎么在这个村子里呆下去?二明会打死我的!” 周大明的动作顿了顿,但转瞬又暴躁地把她甩开,吼她:“你要脸还是要命!” 李淑芬哭着骂他,声音尖利而短促,听起来十分刺耳:“你把门踹开不行吗?这么个破木门,顶得上你几脚的?” 周大明想了想,抬脚就对着木门猛踹。 过程中,李淑芬发现门被锁了,突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哪个天杀的把门给锁上的?这、这是诚心要烧死我们吗?” 她话音刚落,木屋外就响起一阵敲打的声音,一个稚气的童音挨家挨户地喊:“走水啦,走水啦,三哥家麦茬儿谁烧的,我听见大明叔在棚屋里喊人呢,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走水啦,走水啦,救人啊!”胖墩儿今年才九岁,周雨霖给了他几块花生糖,让他拿着脸盆挨家挨户地喊人,务必要把人叫起来。 村民都质朴的很,听见有人被困住了,都接二连三地赶了过来,其中就包括她二叔周二明。 周雨霖见事情已经办成了,也不多做停留,赶忙跑回卫生院,全程不超过十五分钟,正赶上刘云和周小雨讲笑话,把小姑娘逗得直笑。 “没事吧?”刘云瞧见她过来,担心地说道,“要不要去拿点药?” 周雨霖摆了摆手,边跟她说没事儿,边走到病床边去捏周小雨的脸,逗她说:“周小雨想姐姐没有?今天打针哭了吗?” “没哭,我打针才不哭呢。”周小雨奶声奶气地答应一句,随即献宝似地说道,“姐姐,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雨霖不肯:“什么好东西,不告诉我我就不闭。” “那我不要给你了。”周小雨古灵精怪地说道,“我自己留着吃,妈妈给我的。” 周雨霖索性闭上眼睛,两只手的掌心向上平摊着,说:“到底什么好东西啊,快别馋我了。” “是糖哦。”周小雨慎重地把蓝色包装纸的花生糖放到她手心,笑的眼睛眯在一起,“可好吃了,给你留的。” 周雨霖心都被击中了似的,心软的不行,她摸摸周小雨的小脑袋,觉得自己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姐姐吃过了,现在不想吃,先放你那儿呗,等我想吃了你再给我,行吗?” “行。”周小雨点头说,“我给你收着,谁也不给。” 周雨霖正要打趣她,病房外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着急忙慌却又讳莫如深地说道:“太姥,太爷那边出了点事儿,你,你快点去看看吧。” 村子里都是按照辈分喊人,这男的明明没比刘云大几岁,辈分却矮了她好几截儿,周雨霖听着都替他尴尬,但村里人都习惯了,没什么好意外的,两家关系还挺不错,之前刘云熬鸡汤的砂锅就是从他那儿借的。 “出什么事了?”刘云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连忙站起来。 周雨霖比她冷静多了,先是温柔地跟周小雨说要离开一会儿,然后拜托隔壁床的家属照看一下周小雨,周小雨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地说自己困了,周雨霖给她盖了小被子,这才往刘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出意外的,就是周大明和李淑芬的事情被村里人知道了。 万安村子也就丁点儿大,刚才胖墩敲锣打鼓的时候差不多都醒了,一听木屋里还有人,顿时毫无睡意,都跑出来救人。 本来以为木屋里只有周大明,还都在猜他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干嘛,直到李淑芬也踟蹰着从里面出来,这才都明白了。 看向周二明的那个眼神呦,简直别提了。 “亲兄弟啊,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周二明像是含了一团火在喉咙里,双目赤红地朝她咆哮,“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对不起你!” 周大明一看这个场面,干笑着想解释:“二明,你误会了……” “我误会你麻痹!”周二明抄起旁边的一个木板,不要命地往他哥头上砸,“亲弟弟的婆娘你都偷,周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什么人不好找你找到我头上,今天、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一个人最悲哀的时候,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他,而是全世界的人都同情他! 周二明越想越绝望,发了疯似的举着木板乱挥,眼泪糊了一脸,势必要把周大明给砸死。 “住手!让你住手没听见吗?”闻讯赶来的刘云想要拦住他,不料周二明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敌我不分,刘云没注意挨了周二明一板子,痛得她身子一弯,周二明却刹不住车,厚重的木板不受控制地朝她身上抡。 拉架的人见这阵仗,哪个还敢上前? 眼看着刘云要被打中头部,周雨霖突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上前去,瘦弱的手板轻轻一抵,木板就往反方向弹了回去,带的周二明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二叔,你这样可就过分了。”周雨霖厉声呵斥他一句,“打人之前好歹看看清楚,我妈招你惹你了?你把板子往她身上砸!” 刘云也训斥到:“他二叔,你一向老实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反倒昏了头?你要真要把他们打死,十里八乡都知道万安村的周家兄弟因为一个女人手足相残,那才是真正的丢人!” 周二明如遭雷击,摔了木板跌坐在地,不甘地哭道:“不弄死他们,难道就这么算了?谁他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第七章 “你想让那两人付出代价,没人拦着你。”周雨霖记恨他打在刘云身上那一下,看他的眼神冷漠而又锐利,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但你打我妈,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云原本还沉浸在愤怒和悲伤当中,一听这话,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公婆看不起她,丈夫对不起她,妯娌把她当傻子欺负,村里人全都看她笑话…… 但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无所谓了,只要两个女儿好好的就行,只要女儿向着她就行。 没错,她还有两个女儿,她不能认输,不能倒下! 周二明蹲在地上呜咽,又委屈又憋屈:“小霖呐小霖,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二叔?!如果我早点知道,也不会、也不会……” “半个月前我就说了,还不够早?”周雨霖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当年周二明也是这样,他明明知道李淑芬和周大明有染,却宁愿窝窝囊囊地忍着,也怕丢人不敢说,李淑芬之所以那么猖狂,一大半都是他惯的——母亲和妹妹的死,他也并不无辜! “这日子没法过了。”周二明没了借口,就开始哭嚎撒泼,“怎么办!这是要我的命啊老天爷!” 刘云挺直腰板,当着众人的面儿,宣誓一般,沉声道,“我不管你怎么办,反正,我要和周大明离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因为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女人主动提出离婚! “不能啊。”平时相熟的几个女人急忙阻止她,“哪有女人离婚的,你非要做到这一步,也是害你自己。” 周雨霖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快就决定离婚,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母亲的气魄,不过,这样最好——离了周大明和李淑芬这对蛇蝎,再有了她这个外挂,母亲一定会拥有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你说什么?离婚?”周大明被刘云当众下了面子,立刻就咋呼了起来:“放你娘的屁!你离个看看,我弄死你全家信不信!” 周雨霖见他居然还有脸说话,黑着脸挡在了刘云的身前,视线淬了血似的盯着他,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如挨了巴掌一般,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女儿的转变他是彻底领教过了,眼下这个时候,还真不敢跟她讲什么仁孝道德。 “周大明,你迟早要早报应!”被护在身后的刘云第一次对他破口大骂! 此刻她的心里涌起了滔天的恨意,恨他狠心负义,也恨自己瞎了眼,居然跟这样的人结了婚,害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一起受苦。 周大明还以为她是那个唯唯诺诺了十几年的女人,顿时嚷嚷道:“你还敢咒我?男人花心一点怎么……” 他还没说完,蹲在地上的周二明就猛地捡起一旁的石块,用力往他脸上砸,疯狂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给吓住了。 周大明想挣开,但周二明已经打红了眼,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只把他门牙都给砸断了几颗。 “别打了,再打真要死人了!”李淑芬不要命地冲上去想把周二明给拉开,结果反被周二明扯住头发按在地上,一边往人少的地方拖,一边狠狠扇她的脸,恨她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她小叔,你把人带去哪?!”刘云怕他真闹出人命来,一边拜托别人去喊村干部,一边招呼几个大汉跟了过去,想要把周二明控制住。 周大明死狗似的躺在地上,听着李淑芬被打的嘶声尖叫,心里害怕,闭上眼睛开始装死,假装没有听见她在向自己求救。 好不容易等居委会的人赶过来,李淑芬差点儿没被打死!周大明也伤的不轻,立刻被送到卫生院去了。刘云则在周雨霖的陪同下,去了村委会,接受协商管制。 村委会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但这么复杂凶残的还是少见。 “夫妻过日子,以和为贵,再过不下去也不能伤人。”村书记抽着旱烟,好言相劝道,“你们这种行为,现在都是要坐牢的!” 周二明满脸的血道子,蹲在地上许久不发一言。 “都哑巴啦?”周老汉半夜被祸祸起来,满脸的怒容,“今天在村委面前,都把话都给我说清楚,要死要活的,回去赶快办好!一个个的全都是讨债鬼,嫌你老子命长。” 周二明木头似的不说话,刘云便道:“既然二叔家没决定好,那我就先说了——我要和周大明离婚,两个孩子归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被她的言论给惊呆了。 周雨霖在外面听着,心情十分复杂,居委会不一定能同意刘云的做法,但既然刘云下定决心要离婚,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十七岁嫁进周家,十五年来,我是怎么对待周家人的,我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刘云的态度十分坚决,“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我平心静气地将就着过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母亲的声音悠悠地传到她耳朵里,听得她眼眶酸涩,有一种大战将至的不真实感。 ——每次执行重大任务之前,她都睡不好,每每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母亲和妹妹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样子,那苍白肿胀的皮肉,刀一样刮着她的心。 她恨!恨周大明,恨李淑芬,也恨自己! 如果她强大一点儿,是不是就可以震慑周大明,是不是就可以教训李淑芬,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母亲和妹妹?退一万步说,如果她那天没去上学,是不是就可以看着母亲,不让她做傻事? 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没有如果,仿佛她们死的那么惨,只是为了增加让她的血更冷,枪更快而已。 渐渐的,她便真的将自己彻底活成了一柄锋利的武器…… 刘云说完那番话,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不公平一样,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土改的时候你们抢了我家,又逼死了我爹娘,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万安村上下都欠我的!现在我不过是想离婚,你们谁不答应,我就闹死他,反正我什么也不剩!” “诶,你说这是啥子话嘛。”村书记说,“我们当时不也是听上面的安排?” 刘云拗着股劲儿,捏着拳头不肯言语,村书记看看这一家子,知道就算劝和也过不好,不由说道:“你想离婚是可以,但两个孩子,不能都归你。” 第八章 “书记,这……”周老汉自然不想让刘云离婚,她要是离了,二儿子家跑不远也要散,但让他去劝刘云,他又拉不下那个脸来。 刘云却不理其他,只坚持地说道:“不管你们怎么算,孩子一定要归我!” “好歹也是周家的孩子,你不能一个不给人留吧?”村书记兀自道,“你别跟我犟,你一个女人,怎么养两个孩子?累死你的多。” 村书记没有挤兑她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你家老大也已经懂事了,带走可以,年纪小的那个就留下吧。财产也理应分你一些,具体数额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就来我这里报备,我给你批了离婚申请,你们再去镇上打离婚证。” 刘云松了口气,朝村书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雨霖一直在外面等她,见她眼眶通红地出来,安慰地宠着她笑了一下,刘云像是被女儿的笑容治愈了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两人正要立刻,身后却传来周老汉着急忙慌的呼喊:“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周老汉急忙追出来,难为情地说道,“你真要和大明离婚,不认我们这公婆俩了吗?哎呀不能啊!大明虽然做的不对,但你看在两个孩子……” 刘云没给她说完,转身强硬地说道:“孩子我会带走,所以不劳您二老费心。” “那不行!”周老汉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便看了看一脸不好相与的周雨霖,改口道,“小的你带可以走,小霖我们养到这么大了,无论如何不能跟你走!” 周雨霖直接让他气笑了,但什么都没说,只看笑话似的瞅着他。 刘云顿时搂紧周雨霖,怒道:“放屁!” “诶,你……”周老汉想不到她翻脸这么快,知道是劝不好了,连忙改道去了卫生院,想把这事告诉周大明,让他想想办法。 刘云也不理他,回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小霖,你长大了,应该明白妈的意思。”刘云红着眼睛,怜爱地抚她的头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你跟不跟妈妈一起过?” 周雨霖倒没什么,只是问:“那小雨呢?” “她……”刘云捂着脸抽噎了起来,却没有直接说,只道,“她还小,不懂这些,暂时别告诉她,就说我们是去走亲戚了。” 周雨霖觉得不妥,很不妥。 “你、你也收拾一下吧,顺便和朋友告个别。”刘云也有些动容,“这次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周雨霖平静点头答应下来,目光深沉地望向院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没想到这一世母亲会放弃幼小的妹妹,虽然她果敢地选择了离婚,但她在这个小村子里封闭了十几年,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带着恐惧的,而且小雨还太小,她也不敢冒险把她带着。 不过,要真的把她留在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她这个做姐姐的更不放心。 刘云心里也很乱,要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骨肉,绝对是非常折磨的事情,她也不想丢下小雨,可是没办法,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去独立抚养两个孩子。 “你真要离婚?”周大明躺在病床上看她写的离婚协议,抖着腿笑得恶意十足。 她一个女人家家的,竟然真的敢和自己离婚,还说要抚养两个孩子,简直可笑至极!不说别的,就说离了婚她去哪儿?回娘家吗?恐怕她没脸回去! 去外地吗?一个外来户,在哪儿立得住脚? “如果你把两个孩子分给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刘云说道,“你那点财产,还是给你姘头治脸用吧。” 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地步,周大明自然听出了她是真的想离婚,好歹十几年婚姻,没有感情也有些亲情在,他再混蛋,不至于一点人性也没有,于是便说道:“行吧,你要是实在忍受不了,就随你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只不过……” “只不过孩子不能都给你。”周大明说道,“爹之前和我说了,村书记说要小雨留下,那就照领导的意思,把小的给我,大的已经被你教坏了,留在身边迟早气死我。” 刘云闭了闭眼睛,按捺下心中的郁结,缓缓地点了头。 周大明觉得她很可笑似的,冷笑着在协议上签了字,之后,两人去找村书记盖了章,在村书记的调解之下,周大明给了刘云八百块钱,隔天下午,两人就到民政局扯了绿本本。 十五年的婚姻,就此终结,两人却都觉得是种解脱。 扯了离婚证以后,刘云又回了一趟万安村,拿着收拾好的行李,和周雨霖一起在村口等着去县里的拖拉机,周老汉抱着小雨站在不远的地方,小雨想过去,周老汉不让。 “妈妈……”小雨像是有预感似的,不敢乱动,小小的一团缩在爷爷的怀里,爷爷以前从来不愿意抱她,他的怀抱陌生而可怕,小雨极想挣脱,但妈妈和姐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把她从爷爷怀里接走。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刘云忍着眼泪,攀了上去。 周雨霖在底下一件一件地把行李往上搬,始终不发一言——这事她劝也没用,刘云如果真觉得小雨是累赘,怎么都不会带她走。但她知道刘云不会丢下孩子不管的,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个性,当初也不会抱着她一起跳河。 如果刘云最后真的不肯带她走,她也绝不会任由这事儿继续发展。 “妈妈,姐姐……你们去哪儿?”小雨见拖拉机开走了,妈妈和姐姐还不肯下来,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开始放声大哭,她张大嘴巴哭嚎着,慌的不成样子。 刘云不敢看,捂着嘴脸在一边也哭出了声。 “姐姐,你别走!”小雨奋力从周老汉怀中挣脱,在地上绊了一跤,却很快爬起来,迈着小短腿一边追拖拉机一边哭喊,“姐姐,你的糖还在我这儿!呜呜呜你回来啊,你的糖,你别走啊……” 她才多大点儿,跑几步就又摔在了地上,磕了一嘴的泥尘,周老汉在后面跟着,大声呵斥了她两句,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扬着巴掌要打她。 周雨霖用余光看着刘云,忍了半天,还是没等来她的决定,周雨霖有些失望,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刘云哽咽着喊住了司机。 “停下,她三叔,你等一等。”刘云为难地赔笑道,“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第九章 那人也挺同情她们的,答应载她们到县里去坐车,自然就不会拒绝这点要求,刘云抹了抹眼泪,下车朝小雨跑了过去。 “妈妈……”小雨冲进刘云怀里,哭的直抽抽。 刘云心疼的要命,却忍着难过,和周老汉说道:“我后悔了,孩子不能留给你们,反正你也看不上小雨是个女孩儿,既然这样,不如让我把她也带走。” “谁说我看不上的?”周老汉吹胡子瞪眼地说,“怎么说我也是小雨的爷爷,她是我周家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带走?” “你周家的孩子?你看顺眼过她一天吗?李淑芬的儿子差点儿把她淹死,你管过吗?!”刘云厉声质问,眼睛里迸射出怨恨的光芒,抱住小雨就往拖拉机那儿跑,眼泪模糊了双眼,想到两个女儿遭受的一切,她对周家的一切更是厌恶,只想要尽快离开。 小雨还在一抽一抽的,刘云心疼的要命,暗暗怪自己当初脑子被门挤了,竟然要把她丢下。 周老汉见她一副抢孩子的样子,大声嚷嚷了起来:“你干什么你?光天化日的,你抢孩子!” “小霖,快来接你妹妹。”刘云举着小雨让周雨霖接住,周雨霖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种谜之喜感,一边把小雨抱在怀里,一边笑了起来。 刘云三两下爬到拖拉机上,着急忙慌地说道:“她三叔,快点,快点开走,她们不让我把孩子带走,要和我抢呢。” “诶,这怎么行啊,我帮了你,以后回来他们找我麻烦怎么办?”都是一个村的,他到底还是有点担心,“要不你还是和我叔商量一下吧。” 周老汉在拖拉机后面扬声喊:“刘云,你敢抢孩子,我报案抓你信不信?说好了把小雨留下的,你这是在犯罪,你等着,你今天敢走,我非让你坐牢不可!” 刘云好悬没急哭了,她哽咽着说道:“你先开,我求你了,你先开走行不行?” “诶,算了。”他早就听说了周家的破事,见状对刘云更是同情,无奈地说道,“反正你们的家事我也管不了,以后他找我麻烦,我权当不知道。” 刘云顿时对他千恩万谢,如果不是他,她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小雨都两说了。 “没事了啊,没事了。”周雨霖温柔地安慰着小姑娘,“妈妈刚才和你闹着玩儿呢,这不是把你带来了吗?不哭了啊,小雨乖。” 刘云听见这声音,也是难过不已,她把小雨接到怀里抱着,哭道:“对不起,女儿,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真的也舍不得你,但妈也要生活,我……我鬼迷心窍了,你别难过,别气妈妈好不好?” “妈,以后真的别这样了。”周雨霖说道,“办法总比麻烦多,而且,不是还有我呢吗?” 刘云破涕为笑:“是,女儿长大了。” “刘云!”周老汉被拖拉机落下老远,还在那大喊,“你把孩子还回来,听见没有,那是我周家的孩子,你把她们带去哪儿?” 周雨霖看着爷爷的身影逐渐变的越来越小,心中感慨,这样的场面,是她从来不曾想象过的,母亲康健,妹妹可爱,极品亲戚离她越来越远,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简直像场梦。 “妈,咱们去哪儿?”周雨霖心里有打算,但是不好说。 万安村在河北省,离北京不远,坐火车三个小时就能到,如果让她选,她当然想去首都,但她担心的是母亲和妹妹。 “妈也没想好。”刘云说道,“本来我想去你小姨那儿的,但昨天我在镇上给她们那边打了个电话,你小姨又怀了,咱们直接过去不好。你外婆那边,也不是好去处。” 周雨霖也没干涉她,让她自己想,无论去哪儿,都得先去县里坐火车,到时候再说也不晚。 小雨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一直把脸埋在她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周雨霖安慰她,把她手里攥着的那颗糖拿出来,剥了塞到她嘴里。 “姐姐的糖给你吃。”周雨霖说道,“别哭了好不好,姐姐给你打两下出气。” 小雨却不打,一边吃糖一边把脸转到一边去,显然还在难过,她眼睛很大,瞳孔很黑,直勾勾地瞧着两边的路,看起来有点呆,眼睛都哭红了,可怜兮兮的。 周雨霖宝贝似的拍她的后背,没一会儿,小孩儿哭累了就睡了。 嘴里的糖没吃完,化成口水顺着嘴角淌了周雨霖一肩膀,周雨霖也不嫌弃,拿衣袖给她抹了抹脸,让她平躺在自己怀里睡。 没一会儿,几人来到火车站,周雨霖让刘云看着小雨和行李,自己挤进去买票,刘云本来还没打定主意,周雨霖就说道:“反正咱们钱也不多,妈你给我二十块钱,我去买这个价位里最早的那趟,买到哪是哪儿。” “也、也行。”看到那么多人,刘云有些紧张,“你注意点。” 之前她听说火车站总有偷东西的,所以整钱都装在荷包里贴身藏着了,零钱装在外面衣兜里,她拿出两张十块的给周雨霖,让她去买票,周雨霖也没照她说的那样考虑,而是直接买了两张到北京的。 小雨年纪小,不用买票,售票员找了两块钱,周雨霖回去给她妈,刘云让她自己装在身上。半个小时以后,候车室的大钟指向十点半,周雨霖母子三人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面对未知的旅程,刘云是紧张,周雨霖满怀期待,小雨什么都不懂,只窝在刘云怀里好奇地乱看,三个人的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82年的北京和周雨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严重的污染,没有恼人的堵车,没有拥挤的人潮,她雍容而亲切,像个和蔼的贵妇人,踏足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既令人诚惶诚恐,又让人与有荣焉。 从火车站出来,刘云显然更紧张了,望着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她心头狂跳,要知道,在这之前,她还仅仅只是听过小轿车的存在,对这种铁皮物体十分的戒备。 第十章 “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去找个房子住下来,其他以后再说,您看成吗?”周雨霖话里话外都在安抚刘云,“对了妈,我之前听二虎说他叔叔在南京打工,一个月好几百块钱呢,等稳定下来,我们也打工看看。” 刘云讷讷地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去哪找房子啊?” “听说他们会把消息贴在墙上。”现在不像后世互联网那么发达,一些租房信息和招工信息基本都是在墙上或者电线杆上贴着,“实在不行我们就找人问嘛。” 周雨霖顾不上刘云诧异的眼神,花了八毛钱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沿着街道旁的墙壁上看,果然发现不少租房和招工的小广告,基本上还都是手写。 在看了三套房子以后,刘云定下了颐和园旁边一套四合院里的其中一间,大概五十平米的房间被隔成了两间卧室,里面家具基本齐全,水电费不包,厨房和厕所是共用的,房租八十块钱一个月,押一付一,院里已经住了好几户人家,人都还不错。 刘云觉得有点贵,而周雨霖却觉得便宜的不可思议。 之后,周雨霖在火车站附近找了辆人力车,把寄存的行李都给运了过来,加上新添的生活必需品和房租,半天就地花了两百多块钱。 捏着为数不多的几张钞票,刘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 “妈,我去附近熟悉一下环境,马上就回来,你和小雨先洗洗睡吧,不用等我。”吃了晚饭之后,周雨霖想出去转转,走之前和刘云说道,“其实您也可以去跟院子里其她阿姨聊聊天,既来之,则安之嘛。” 刘云欣慰地朝她笑笑,说道:“妈知道,你灵动是好事,但不要跑太远,逛一会就回来。” “嗯,知道了。”周雨霖答应一声,出了四合院往大学城方向走去,现在正在放暑假,大学城没多少人,周雨霖记得那边有几条很火的商业街,想过去考察一下市场,好尽快把生意做起来。打工之类的话只是说来安抚刘云的,想真正赚钱,还是要自己做生意。 她打算坐公交车过去,路过人行道的时候,刚好红灯,她便站在路边等。 路上人实在不多,车也少的很,她面前就只停了一辆,军用牌儿的大越野,也在等红灯。 北京夏天的气温很高,周雨霖热的难受,不由揪着t恤领口扇了两下风,焦躁地四下张望着,脸紧紧皱在了一起。 不成想,就是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竟然让她在面前的车里看见了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何牧琛?!”周雨霖定定地看着后座车窗里那人的侧脸,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抽离了身体——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惊喜来的实在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她的意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朝那辆车冲了过去…… 程飞扬一边和副驾驶的严文府掐来掐去,一边回头找何牧琛逗闷子:“琛哥,你爸给你找那洋鬼子医生到底能不能成事儿?不行我朋友上个月刚认识一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回头让介绍给你认识啊。” 何牧琛还没和他说话,坐在他后座儿的卓安就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笑骂道:“我们琛哥顶多就是性冷淡了些,什么不孕不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程飞扬哈哈大笑道:“诶呦,你行,你吐一个我看看。” “赶紧闭嘴吧你们俩。”严文府紧张地瞅着程飞扬,“哥们儿,咱们几个命可都在你手上呢啊,瞎几把回头看,看你爸啊?!” 程飞扬就烦他骂脏话,听见他骂自个儿,顿时来了劲,倾身压在副驾驶想打他,刚好这会儿绿灯亮了起来,程飞扬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流畅地向前滑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却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偏偏程飞扬还没注意,非掐着严文府的脸让他喊自个儿爸爸,副驾驶的严文府眼睛都瞪圆了,用力拍打着程飞扬的胳膊:“小飞,停停停,你妈的,车前有人你瞎啊!” “哈?”程飞扬终于肯把视线移回来去看路,然而这个时候,车前盖儿离周雨霖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他整个吓懵了,急忙一脚踩下刹车! 吱!—— 刺耳的刹车声传出去老远,柏油路上留下两条长长的黑印,一个人在他们车前的路上滚了好几圈,最后侧躺在路面上,不动了…… “出……出人命了?”程飞扬浑身冰冷,磕磕巴巴颤声道。严文府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倒是何牧琛眸光一敛,少年清隽的侧颜隐匿的阴影中:“下车看看。” 程飞扬咽了咽口水,心下有些害怕,磨磨蹭蹭的不敢下去。 周雨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扭一下身子髋骨就宛如针扎一般。她哪里知道明明人都到了跟前,车速却一丁点儿也没减,而她也是瞧人瞧得瞎了眼,愣是没注意。 眼前蓦然多了一双皮鞋,一梳着六四分发型的青年一脸紧张的站在她面前:“你……你还好吧?” “暂时死不了。”周雨霖咬牙站起身,程飞扬见她似乎真的没事,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之际更是恼羞成怒:“你眼睛瞎了啊?好好地往车上面撞?” 周雨霖忍痛的动作一顿,又好气又好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看到有人过来你还不停?瞎了你的眼!” “你!”程飞扬气结,眼珠子在周雨霖颇显得寒酸的穿着上略微一扫,蓦然冷笑道,“我说怎么突然窜出了个人,原来都是算计好的!” 他阴阳怪气的语调顿时令周雨霖拧紧眉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小爷说你就是瞎了眼!”程飞扬拉起袖子,气势汹汹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讹人讹到你爷爷头上来?” “小飞!” 严文府和卓安见程飞扬似乎要动手的架势,连忙从车上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 “这贼讹我!” 程飞扬气急败坏道,严文府和卓安看向周雨霖的眼神顿时变了。 周雨霖忍不住冷笑:“你说我讹你?好,我从头到尾有没有提及半点赔偿?有赖在地上装重伤不起来吗?” 她冷静逼视的目光太过强势,程飞扬心虚的移开眼,硬着头皮狡辩道:“你这是没找到机会。” 周雨霖嗤笑一声:“我如果想讹你,刚才我就不会站起来!”冷冰冰的眼神狠狠刮了眼心虚的程飞扬和沉默不言的严文府与卓君,周雨霖强忍着看向车内的欲望,淡淡转过身:“以后别再瞎了眼。” “慢着。” 冷峻带着少年清哑的嗓音蓦然让她停住了脚步,少年身形挺拔宛如白杨,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与现下流行的四六分、宽大阔腿裤不同,少年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衣,一席黑色休闲裤,越发显得出类拔萃。 “我送你去医院。” 周雨霖怔怔看着面前略显稚嫩的何牧琛,喉头一阵涩然。何牧琛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皱了皱眉,周雨霖这才回过神:“不用,我没受什么伤。” 她冷淡的撇过脸,讽刺的看向程飞扬:“免得又诬赖我说讹诈你们。” 程飞扬被她臊得脸一阵红一阵青,何牧琛眉头拧的更紧,旋即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问题来这里。” 周雨霖强忍着激动接过,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掌心,心下一颤,匆匆忙忙别过身:“我知道了。” 程飞扬咬牙瞧着瘸着腿走远的背影,小声啐骂道:“琛哥,这就是个骗子,你何必跟她废话?” 何牧琛淡淡扫了他一眼,神情清冷的转过身:“你撞到了人。” 程飞扬语塞,气急败坏的反驳:“不是我,是她故意撞上来的!像她那样的人,穿得那么寒酸,我见得多了!” “算了,人家也就是个小姑娘,又没讹我们什么东西。”严文府皱了皱眉,沉着脸瞪着程飞扬,“你如果再闹就别开了。” “要不是你招惹我,我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有人?”程飞扬不服气的驳回去,打着了车,对刚才伶牙俐齿的周雨霖仍然耿耿于怀,“你没看到刚才的乡下土妞,见到琛哥眼睛都直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要不是琛哥出面,没有百八十块打发不走!” 何牧琛心下不喜,冷冷打断他的自言自语:“开车。” 见他似乎怒了,程飞扬也不敢再触他眉头,讪讪耸了耸肩,一脚油门迅速绝尘而去。 而微微阖上眼的何牧琛眼前似乎又浮现刚才小姑娘似惊似喜似怀念的眼神,眉峰微敛,旋即又冷着脸抛之脑后。 刘云正坐在院子里跟刚认识的邻居边洗菜边聊天,就见周雨霖瘸着腿自弄堂大门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脸色一白,把手往裤子上一擦立刻跑过来:“小霖,你这是咋了?” “摔了。”周雨霖没想把事情告诉刘云,刘云见她似乎摔得不轻,连忙扶着她进门,口头数落道:“都多大人了,还能自个把自个摔成这样?” 刚脱下她的裤子,刘云眼睛顿时红了:“咋这么严重?” 小姑娘家皮肤嫩,再加上长年不见太阳,透着病态的白,血红糊成一大片,染红了内里的裤子。周雨霖痛得直抽气,心下直道亏了,早知道这么严重活该让那出言不逊的小崽子赔钱! “妈,我今个在外头转了转,这附近也没什么厂子,恐怕没什么好工作。”周雨霖挪着腿,把自己今天出去打探的结果分析了一下,刘云神色一慌,握着药品的手指攥的死紧,勉强笑了笑:“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刚才还跟虎子妈聊了,他们玩具厂缺踩脚线的,我明天就去问问。” 那玩具厂踩脚线就是捻着小针缝棉花的,又费眼力来钱还慢。周雨霖压根没打算让刘云去干这个,捻了捻藏在掌心里的名片,她慢吞吞的站起身:“妈,你就没想过干点其他的?” 刘云被她问的蒙住了,有些迟疑:“我还能干些啥?” 她文化不高,虽然是地主家的女儿,但早些年砸四旧、除祸害抄了她家,她也就没再继续读书,从小又娇生惯养没有一门手艺,不然也不会被周大明这好吃懒做的给娶回去。 “离这不远有好几条街,离学校和大院儿也近。”周雨霖仔细回忆着这一块的地形,慢慢琢磨道,“要不咱们就卖吃食?” 这吃的成本不高,而且来钱快,她记得上辈子就有不少路边买煎饼的大妈月收入上十万的。况且刘云的手艺也不错,应该是一门出路。 哪知刘云一听到她的建议,立刻苦笑出声:“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卖吃食?锅碗瓢盆不要钱?那些原材料和配料不要钱?”刘云深深叹了一口气,见周雨霖苦大仇深的拧着眉,安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钱的事情妈来想办法,你在家好好照顾妹妹,等妈给你学费攒齐了,再送你去上学。” 说完也不给周雨霖反驳的机会,扔下帕子就匆匆忙忙出门了。 刘云的一番话好似一柄重锤狠狠地击在周雨霖的心上。 刘云跟周大明离婚,周家恨不得把她身上的油水刮得干干净净,就算当初离婚给的八百块钱估计也没剩下几块钱了。 这可怎么办?如果没有钱,她所有的设想和计划都是纸上谈兵!周雨霖死死的皱紧眉头,心里想尽各种快速赚钱的办法,却没有丝毫头绪。 正准备出门去转转有没有什么快的来钱的路子,迎面跟人撞了个满怀。李林森连忙护好怀中的红富士,见有些陌生的周雨霖,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刚搬进来的那家小孩吧?走路可得看着点。” 他掏出一红艳艳的苹果放在周雨霖的怀里:“这个给你吃,可金贵着呢!” 一个苹果有什么金贵的? 周雨霖恍然不觉,蓦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面前的红富士,她想到赚钱的由头了! 第十二章 1966年的时候国内开始大批量引进红富士,因为品质优越,较平常苹果要更甜更脆,广受好评。而国内也开始大范围推广种植,很多私人承包商也纷纷跟风引入,结果导致红富士大面积泛滥成灾,销售桎梏。 黑心果商趁机压低价格,果农一是不甘心自己一年的心血就这么赔本给卖了,二也是在眼巴巴等着国家出面指望能挽回点损失。 周雨霖越想越觉得可行,连忙找到刘云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儿都说了。刘云听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妈,我们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现在都鼓励解放经济、自体经营,怎么会是投机倒把呢?”周雨霖见刘云依然有些犹豫,继续劝道,“我们这次就尝试一次,如果不行我们就再做打算!” 刘云依然半信半疑,推拖道:“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周雨霖哪还能不明白刘云的潜台词?她自然知道刘云性格软弱、拿不定主意,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沦落到任由周大明糟践,最后不堪隐忍抱着妹妹跳河自尽的下场。 但眼下刘云避着她不肯掏钱,心心念念一直要往玩具厂里钻。周雨霖又气又急,又怕逼急了刘云适得其反,整个人病蔫蔫的,宛如霜打的茄子,抬不起精神。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突然想起来之前何牧琛留给她的那张名片。周雨霖心下有些犹豫,旋即便把那个念头给否了。 既然刘云不支持,周雨霖就决定自己先开始干。如果自己这里成效还不错的话,到时候刘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但现在她急缺的是资本钱,周雨霖想了一下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到处走街串巷,搜罗所有可以变卖的废品和纸屑。 80年代废品回收都是私人承包,还有专门的废品回收员。周雨霖没有门路,只能从路边和垃圾桶里翻找一些遗留的,然后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废品回收站。 连续劳累了好几天,周雨霖才勉强攒齐两块钱。手握着薄薄的纸钞,她蹲在路边忍不住有些发愁:这捡垃圾捡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程飞扬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将他哥的车给开了出来,却没想到临时出了事故。被他爸妈连番狠揍了一顿不说,更是严格看管了好几天,今天刚放出来就立刻联系上严文府和何牧琛大倒苦水。 突然他话说到一半,目光死死盯着对面街角一道人影,激动咋呼的用力拍打严文府:“快看,那不就是害得小爷落得这般凄惨的小贼吗?” 严文府下意识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蹲在街角的周雨霖,自然没错过她身边的大袋子:“她这是在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程飞扬不屑的撇了撇唇,“讹不到钱混不下去了呗,转行捡破烂了。”他兴冲冲的朝何牧琛挤了挤眼,“你说她好好一个小姑娘,家里怎么想的,又是讹人又是捡破烂的,还不要嫁人了?” 原本没指望何牧琛搭理他,却见面容冷峻的少年淡淡扫了他一眼:“与我们无关。” 他顿了顿,“她没有讹诈。” 程飞扬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何牧琛率先站起身:“走吧。” 不过是个蓬头垢面的野丫头,还不值得他们费心思去注意。 周雨霖完全没发现自己与何牧琛擦肩而过,有些颓丧的搓了搓脸,她强打起精神回家。刚进弄堂听到一阵尖利的骂声,其中夹杂着刘云不知所措的辩解。 周雨霖脸色一沉,加快脚步冲进门去,却发现刚收拾好的家被人砸的一片狼藉。温着粥的炉子也被踹翻倒在地上,好几个中年妇女挤在屋子中央,其中一个穿着碎花袄子,头发及耳的中年女人揪着刘云的头发,打骂不休。 “骚浪的狐狸精!没男人能骚死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红云嫂的名头,小贱人,敢勾搭我男人?老娘废了你,让你出门就被人泼粪!” “我没有……你们误会了……”刘云侧脸红肿,头发乱糟糟的,明显在刚才的对决中处于下风,妹妹恐惧的站在角落嚎啕大哭,周雨霖瞬间红了眼,端起还剩下的半锅粥,狠狠的泼向那几人:“滚出去!谁让你们来我家的?” 滚烫的粥烫的红云嫂狼狈尖叫,一见到始作俑者,掐着腰冷笑:“我说是谁家没教养的,原来是这婊子养的,我呸!什么样的婊子娘什么样的赔钱货!” 说完也不再搭理周雨霖,冷怒的瞪着无助搂着小女儿哭泣的刘云:“刘云,我警告你!离我男人远点,红云嫂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见刘云只是无能懦弱的搂着小女儿痛哭不已,堵在心头的那一口恶气彻底烟消云散。 一转身就见刚才跟饿狼一般的小崽子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阴冷仇恨的眼神令她瞬间寒毛直竖,色厉内荏的咒骂道:“看什么看?有娘生没爹养的小野种!再看老娘今天就把你们这一家婊子赶出去!” 下次在发现你勾搭我男人,老娘扒了你那层皮!” “就是,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什么离异,八成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赶出来的!瞧瞧她那副样子,整天哭哭啼啼,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破鞋!真不要脸……” 红云嫂带过来壮势的几个中年妇女充满鄙夷的七嘴八舌的咒骂,红云嫂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刘云刚搬过来的时候,她就看她不顺眼。红云嫂以前吃过这种女人的亏,看起来柔柔弱弱,知书达理,但是一肚子的坏水,一门心思的勾搭别人家的男人。 要不是她当时盯得紧,说不准那只骚狐狸瞅准机会就登门入室,哪里还有她红云嫂的位置? “砸!都给我狠狠地砸!”红云嫂捞起旁边的碗筷,用力往地下一摔,四下飞溅的碎玻璃差点飞进缩在刘云怀里的妹妹眼里,吓得她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闹哄哄、尖利的叫声刺激的周雨霖太阳穴一阵阵胀痛,而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就是没人敢出面说句公道话。 “我看谁敢动!” 略显稚嫩的童音带着浓烈的戾气,周雨霖冲进厨房,拿着菜刀“哐啷”一声劈断了长条凳子的一条腿! 第十三章 周雨霖冰冷无情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对面明显被吓傻的红云嫂一行人,冷笑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人了?想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没这么容易!” “你想干什么?还想杀人了不成?”红云嫂被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白着脸硬撑道,“我告诉你,少来这套吓唬我!你今天敢动刀,我立刻就报警让你蹲局子去!我就瞧你不是个玩意儿,年纪小小心思歹毒,我呸!” “哐——” 滚烫的热水瓶瞬间在红云嫂脚边炸开,她狼狈的捧着脚粗着嗓子尖叫:“啊!” 周雨霖手左手菜刀右手凳子腿挡在房门口,宛如一道杀神:“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杀人啦!救命哦!老娘命都要丢在这里,李林森你个千刀万剐的王八蛋还不出来救我,等着老娘被这小野种一刀送了命再娶是不是?!” 红云嫂顺势往地上一做,哭天喊地的瞎咧咧。堵在门口看戏的人群里挤进来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满头是汗,脸涨得通红:“误会,都是误会!” 周雨霖眯着眼睛,这才认出来是今天中午给她苹果那人。但她依然手握着菜刀没放他过去,板着脸冷冷的斜睨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浑的红云嫂:“给我妈扣了这么大的屎盆子,又把我家砸成这幅德行,一句误会就行了?” 李林森涨红着脸,周围人看好戏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那……那我们赔钱。” “赔什么赔?”红云嫂一瞪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李林森,“好啊你,李林森!果然被我给猜中了!我就说无缘无故你献什么殷勤,那么金贵的红富士不舍得往家拿,屁颠屁颠给这婊子送来!现在还想给这野种钱?没门!” 她直接冲上来就用手去抓李林森的脸,李林森退无可退,只能狼狈的躲闪,口中干巴巴的解释道:“我都说了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周雨霖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乌龙,眼底寒意更重。她何尝看不出来红云嫂这是拿她们家当软柿子捏来给李林森“杀鸡儆猴”?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一给我妈赔礼道歉,二要么赔钱要么——”她右脚往后一踏,单手提着菜刀,没有血色的脸上戾气翻涌,“赔命!” “我赔你个妈!”红云嫂一而再、再而三被个小孩给唬住,当即沉下脸,抡圆了胳膊就想往周雨霖脸上狠狠扇去,周雨霖借助身材矮小的优势,灵活的避开,然后整个人宛如炮弹直直撞向红云嫂的胸口。 红云嫂一声惨叫,倒退好几步一屁股重重仰摔倒地,左手被人用力踩住,痛得她更是惨叫吟吟,惊恐的看着手拿着菜刀面无表情俯视着她的周雨霖,内心疯狂的涌上恐惧,歇斯底里的拼命挣扎。 “这只手打了我妈?砸了我家的东西?”周雨霖掂了掂刀,舔了舔唇,眼神一厉,在红云嫂刺耳的尖叫和李林森惊恐的注视下,狠狠挥下刀—— “当!” “啊——”红云嫂腺上素急速加剧,眼白珠子不断上翻,一股子尿骚味慢慢飘散开来。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战战兢兢的睁开眼,却见周雨霖面无表情的自她耳边拔起刀:“不好意思,瞄歪了。” 她蓦然笑开了,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恶作剧:“下一次我可不会再瞄歪——” 红云嫂吓得腿都软了,尖着嗓子疯狂大叫:“赔钱!我们赔钱!赔多少都行!” 周雨霖手中的动作一段,眼神淡淡扫向缩成一团,各个安静如鹌鹑的中年妇女:“你们?” 那些妇女脸色有些不忿,但是触及周雨霖手中的刀,眼底的不忿又咽了回去:“赔,都赔。” “很好。”周雨霖踩着红云嫂的左手腕,沉甸甸的菜刀被她随意拿在手里,吓得红云嫂脸一阵青一阵白,“妈,你说该赔多少?” 刘云压根没想到事情急转急下竟然会被周雨霖轻描淡写的轻易掰扯回来,她搂着小女儿,脸上的泪迹还没有干,心底有些犹豫。 她想毕竟还要做邻居,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但是一看到周雨霖冷冰冰的脸色,涌到喉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前后掂量了一下,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轻声细语道:“左右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几块钱也就算了。” 刘云的话瞬间让神经紧绷的中年妇女松了口气,红云嫂注意到李林森看向刘云时的怔愣,脸色瞬间变了,眸光阴冷怨毒瞪着刘云,内心扭曲嫉恨到疯魔。 “经济损失的确是几块钱。”周雨霖淡淡的开口,“但精神损失呢?” 精神损失? 周雨霖的话瞬间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红云嫂挣了挣被踩红了的手腕,憋不住了骂道:“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大不了你就一刀剁了我,老娘不信你有这个胆子!” 周雨霖冷冷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要试试?” 红云嫂想起她刚才挥刀时的狠厉,脸色一白,气弱的没再开口。 李林森站在门口左右为难:“你想要多少?” “她们颠倒黑白说我妈勾搭野男人,还骂我妈是破鞋,骂我是野种。”周雨霖右手握拳缓缓伸出,“我要十块钱,不过分吧?” 十块? 李林森倒吸一口冷气,他是老师,十块钱等同于他将近半个月的工资了。 果然红云嫂彻底红了眼:“小杂碎想钱想疯了?十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啊?”饶是原本被周雨霖吓得噤若寒蝉的那群中年妇女也隐隐有些骚动,十块钱无疑于从她们身上狠狠挖下一块肉,怎么不让她们心疼? 周雨霖拧了拧眉:“我有说你们一人十块?听好,我总共是要十块钱,至于这十块钱怎么分,是你们的事情!” 她们总共出十块钱?那群中年妇女面面相觑,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在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红云嫂身上。 “你们看我做什么?是这小杂碎找你们要钱,你们还想要我帮你们掏不成?” 第十四章 红云嫂破口大骂,那群人脸上顿时不好看了,其中梳着小髻,穿着红袄的中年妇女,脸上有重重的高原红,皮肤皴裂了一块又一块:“她嫂子,话不是这么说。要不是你拾掇我们过来,我们要掏这十块钱吗?” “就是,还不是因为她要上门教训人,凭什么要我们掏钱?” “人是她骂得,东西也是她砸的,关我们什么事?” 红云嫂气得浑身发抖:“好啊,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平时捧老娘臭脚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讨得多欢!这炉子是我踢得吗?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干系!” 几个老娘们瞬间脏话连篇的骂开了,周雨霖兴味的看着她们狗咬狗,尤其是红云嫂,幸亏是被她踩在地上无法动弹,否则那副架势恨不能冲过去撕碎了那群老娘们。 还是李林森听不下去,直接丢下五块钱要领着红云嫂回去。红云嫂头发耷拉,脸上的肉气得直颤:“那是老娘的钱,你凭什么给那个野种?你果然瞧上那个狐狸精了是吧?” 红云嫂跟疯了似的拼命去挠李林森的脸,李林森捂着头在众人看乐子的眼神中狼狈的四处奔逃:“你够了……你别闹了!” 剩下被周雨霖堵在屋子里的老妇女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拖人找来自己的当家的,任凭他们火急火燎的骂骂咧咧找过来,黑着脸拿钱赎人。 捋好了零零散散的钱,周雨霖拿刀“哐啷”狠狠劈在门头上,冷厉的眼神缓缓扫过周围看好戏的人:“今儿个给大伙添麻烦了。但也别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想弄我妈和我家,我周雨霖也不是吃素的!” 她人不过丁点大,说这狠话莫名瞧上去有些喜感。但是现场的人没有人敢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毕竟之前她砍红云嫂手腕时的狠劲大家也有目共睹,一个个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四下哄闹着散开了。 周雨霖回屋反手将门给带上了,妹妹抱着被踩的满是脚印的娃娃,眼角还挂着泪,满眼崇拜的看着周雨霖:“姐姐,你好厉害!” 倒是刘云还有些心事重重:“小霖,你怎么真的能收下那十块钱?你快把钱给他们还回去,都是街坊邻里的,日后还怎么相处?” 周雨霖脸色平淡如常:“妈,把这钱还回去红云嫂她们就会念着我们的好了吗?”刘云一噎,心里怎么都不得劲,“但这笔钱我们……不该收。” 什么精神损失费,她听都没听过。这传出去不是说她们故意敲诈别人的钱?这还不得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周雨霖知道刘云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劝道:“妈,这笔钱是我们应该得的。如果我们把这笔钱还回去,红云嫂她们还以为我们好欺负,以后我们日子还怎么过?” “可是……”刘云欲言又止,周雨霖把十块钱放在桌子上,“这笔钱妈妈你看着办吧,你想要还回去我也不拦着。” 周雨潇抱着娃娃不敢吭声,刘云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散落的十块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钱是你凭自己本事要回来的,你自己留着。” “小霖,你毕竟还是小孩子,那些刀你不要碰。”刘云回想起刚才周雨霖挥舞着菜刀的模样,仍然有些心有余悸,当初李淑芬砍伤了周雨霖的阴影还未散去,她可不想大女儿再出什么意外。 周雨霖心头一暖,利落的帮助刘云收拾屋子:“不会的。” 有了这十块钱,周雨霖总算是筹到了第一桶金。 她小心翼翼的将其中的五块钱和捡垃圾得到的两块钱放在小铁盒子里,然后拿着五块钱作为资本,开始谋划怎么倒卖红富士。 据她了解,离这大概十里地就有一处农场大面积种植红富士。但这十里地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要让她一个小孩走这么远的地还背着红富士,肯定行不通。还有这苹果的销售点也是门大学问。 穷人没那么多讲究,哪里分得清普通苹果和红富士的差别?一般有钱人也不会在自己这小摊小贩买水果。周雨霖将附近地址研究个透,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次,终于沉着脸在某处画下了一个圈。 上面赫然写着—— 工农子弟教职工住宿区。 南京作为人口流动第一大省,不计其数的外来务工人员疯狂涌入,伴随带来的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就读问题日益突出。而很多农民工为了给自己子女谋取一个走读的名额,往往得提前跟工农子弟学校里的老师打好关系。 他们的消费水平不太高,但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讨来一个名额,送出的礼又必须要上档次。而周雨霖就是瞄准这一点,计划着以这个作为突破口,打响自己生意经的第一枪。 农村的天亮的早,淡青色的田地里浮动着淡淡的雾气。 李老汉坐在果园门口,望着树上红得喜人苹果发呆。他一辈子的积蓄和棺材本统统都砸在这个果园里,指望着能够过上好日子,结果哪知道红富士滞销,价格连成本都保不住! 李老汉蔫蔫的吸了口烟枪,开始犹豫要不就按照果商的价格贱卖处理算了。 “老李头,你想好了没?”蹲在门口,缩着脑袋的果商不耐烦的催促,“这还是看在我们合作这么久给的人情价,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行情?” “什么行情?我不管你什么行情,我辛辛苦苦侍弄了一整年,现在连棺材本都亏没了!”李老汉气得拿着烟枪的手直抖,“滚!统统都给我滚!” 堵在门口的果商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横六话就撂这儿,我看看谁敢收你家的果!” “你!”李老汉古铜色的脸憋得通红,脸上的褶子直抖,这群流氓、无赖!“我就算烂在这树上,死也不会卖给你们!” 横六脸上的肉抽了抽,眼神阴狠:“老不死的。” “六哥,这咋整?”冯富跟着在这蹲好几天了,早就不耐烦了,“直接来硬的得了,我就不信老不死的敢拦!” “再等等。”横六沉着脸,咬着烟屁股冷笑,“咱们有时间慢慢跟他耗,老李头不识相,我看这前前后后谁敢收他的苹果!” 话音刚落,村口缓缓走来一娇小身影,探头朝里看了看:“李阿伯在吗?” 第十五章 周雨霖伸长脖子打量着面前的果园,红富士成熟的甜香悠悠勾过来,门口手持烟袋的瘦削老头茫然的看着她:“小孩儿,你谁家的?” 周雨霖连忙道:“李阿伯,我是来跟你进苹果的。” 她早就打听好了,这附近只有李老汉家没有跟果商签合同,其他家的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早已经被果商用极低的价格给收购了。 蓦然她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紧盯着她,周雨霖侧头,看到路边蹲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痞子,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李老汉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但旋即看到周雨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喜色淡去,烦躁的挥了挥手:“走走走,现在没时间跟你玩。” “我没开玩笑。”周雨霖直接掏出十多块钱,眼神真挚,老李头睨了眼她手中的零钱,叹了口气,“你这能买多少?” “我这次也只是试水,如果效果不错的话,我肯定是会继续进货的。”见李老汉似乎有些犹豫,周雨霖趁热打铁,“我按照2毛的价格给你,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后期可以投资加入,你供货我负责卖,你四我六。” 她个子小小的,生意经倒是说的一板一眼,李老汉眼底的轻视逐渐消散,布满老茧的手不由自主的扣着烟袋:“卖你一点倒是没问题,但是现在……” 他苦笑一声,朝死死盯着这边的横六无奈叹了口气。 周雨霖紧了紧书包,娇蛮的横了门口的那群流氓:“乐清百货要买的东西,哪个瞎了眼的敢拦着?” “妈的,臭黄毛丫头!”脾气躁的冯富唾了口唾沫,拉起袖子要冲过去,横六拦住他:“让她买。” 冯富气急败坏的开口:“六哥!” “闭嘴!”横六怒瞪了他一眼,冯富不知道乐清百货的底细,他可是知道那位狠人的手段。万一打草惊蛇,他兄弟几个都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十块钱而已,你派两个兄弟盯上去,摸索跟乐清有什么关系。”横六拧着眉,朝冯富使了个眼色,冯富不甘心的刮了眼周雨霖,“呸”了一口将烟头丢在地上,跟在横六喉头走了。 堵在门口的地痞终于走了,李老汉松了口气,眼中有些激动:“真是乐清百货来的?” 周雨霖笑而不答:“阿伯你放心。” 李老汉连连说好:“我就知道这苹果不能烂在园子里。”他低头抹了抹泪,拿过旁边的麻袋进去给称苹果。 略显佝偻的背影令周雨霖也不好过,那群恶霸离开前的眼神她没有忽略,看来她只是一时半会借助乐清百货的名头唬住了他们,要是被他们查出来,她跟乐清百货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雨霖抿了抿唇,心头一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周雨霖一个人徒步来的,一次性也运不走五十来斤的苹果,只能先提溜了十多斤,摆在教职工住宿区的门口。 她不像别的水果商贩全部堆在一块,而是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上面还贴上了她连夜剪好的小窗花,红彤彤的苹果衬着红艳艳的窗花,格外喜庆,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小姑娘,这苹果你卖的?”戴着眼镜、齐耳短发的年轻妈妈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不到自己胸口的周雨霖,啧啧感叹,“这么小的年纪,真是难得!” “阿姨,这苹果很甜的,我给您尝尝。”周雨霖切了一小块,用小牙签插着递过去,那人没想到竟然还能提前试吃,一时间有些新奇,“小老板,这每个人吃一口,你不得亏本?” 周雨霖噙着甜美乖巧的笑容:“不会的,买的人多了,哪里会亏本呢?我家的苹果都是自己种的,不甜不要钱。” 她稀奇古怪的推销方式逗得围观的人直乐。但是一听一斤要接近1块,不少人望而却步。 红富士虽然稀罕,但是市场价也就四五毛,一块钱也就翻了不止一倍。饶是刚刚跟周雨霖聊得不错的妈妈也失去了购买欲望,笑谈着离开了。 周雨霖也没有灰心,坐在小马扎上,细细看着手中的书。 “你怎么在这?”蓦然清冷低哑的少年声音自头顶响起,周雨霖诧异抬起头,赫然撞进一池清澈深幽的寒潭。 她心中一悸,少年的名字缓缓涌上喉头:何牧琛? 少年深沉内敛的视线落在她面前摆的整整齐齐的苹果上,眉峰一挑:“你很缺钱?” 周雨霖有些窘,心下默然:有这么明显么? 周雨霖是何牧琛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奇怪的人。她似乎是个很要强、性格也不好相处的人,但是却偏偏能够在街头不顾他人的眼色捡垃圾,也能够面色平淡的守在教职工住宿区门口摆摊。 何牧琛仔细想了想,他那些跟周雨霖差不多大的旁系姊妹,除了蛮横无理取闹,似乎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见周雨霖只是傻傻的看着她,何牧琛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冷着脸转身欲走。 “等下。”他眼底的嫌恶瞬间激醒了周雨霖,她咬了咬唇,挑了最红最大的苹果给他,“上次的事情谢谢。” 何牧琛脚步微顿,余光不经意瞥见她手中的书的时候,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在看高二的书?” 他敛眉,眼神幽邃:“你看得懂?” 周雨霖握紧手中的书,猛地抬头:“何牧琛,你会去考高中吗?” 这个年代高中并不受欢迎,技校反而是国家鼓励和扶持的对象,不仅免学费,还有补贴不少,所以大部分家庭更愿意选择技校。 周雨霖对他少年时期一无所知,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面前的少年身形挺拔,下巴内收而清俊,狭长的眉眼带着清冷的傲气,与记忆里成熟稳重而冷厉的青年截然相反:“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周雨霖脸“腾”的红了,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既然会被个毛头小子给撩了。强压下心中的不自然,她清了清嗓子:“你一定要会考上的。” 她眼神坚定清澈,好像笃定他一定就能做到。何牧琛眼底划过一抹兴然:“你怎么知道?” 第十六章 因为你是何牧琛啊! 周雨霖小声的心里嘀咕,嘴唇无声的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但她眼中全然的信任蓦然拨动了何牧琛敏感的神经,他手指动了动,眼神幽暗:“帮我挑几个苹果。” 周雨霖茫然地抬头看他,黑亮湿漉漉的眼神犹如清晨的露珠,何牧琛心头迅速划过一丝痒意:“送人。” 她立刻反应过来,手脚麻利的挑了几个红彤彤、贴纸也喜庆的,给他包装好,试探性的开口:“你家亲戚在这里?” “认识的人。”何牧琛不欲多言,丢下钱变转身就走,周雨霖连忙追上去,“这我不收,送你的。” “为什么?”何牧琛犀利的眼神射向她,“你认识我?蓄意在接近我?” 他警惕的眼神立刻让周雨霖有些退缩,何牧琛刻意与她划清界限的模样令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垂下眼,紧紧捏着薄薄的纸票,倔强的不肯说话。 何牧琛淡淡睨了她一眼,不急不徐的迈开步子:“如果有不懂得,可以——”他顿了一下,“周三、周日来六栋602找我。” 六栋602? 周雨霖心中一跳,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何牧琛离去的背影,眼底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意:他的意思,是每周三、周日都会来这里? 可这小区里究竟是什么人跟何牧琛有关系?能够让他每周都能来拜访? 周雨霖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现在的何牧琛不是上辈子叱咤军场的冷面修罗,只不过是被何家放逐、浑身傲骨的清冷少年,更是与她素不相识。 她还有时间,有足够的时间去阻止悲剧的发生。 就在她深思的时候,一挽着丝丝银发,雍容尔雅的妇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周雨霖的摊子:“小姑娘,这苹果上的窗花,你是从哪里来的?” “奶奶,这是我自己剪得。”周雨霖连忙推销道,妇人细细观摩着精致小巧的窗花,虽然技艺说不上精巧,但是构思倒是别出心裁。 红艳艳的窗花配上红彤彤的苹果显得格外喜庆:“怎么卖的?”那妇人看的爱不释手,她家老学究就爱研究民间这手艺活,若是被他发现了,肯定欣喜若狂! 周雨霖见对方是瞧上了她剪得窗花,也顾不得笑别人买椟还珠:“一块钱一斤,奶奶您是我今天第一个客户,我给您多送几个!” “小姑娘会做生意,但我可是看见了,刚刚可是还有个小伙子走了。”妇人眯着眼睛笑道,隐隐觉得刚才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也没多想。 周雨霖笑着解释:“那是我朋友,正巧碰上了。” “那你这几个花色,各自给我挑一个。”妇人微微颔首,没有讲价,“小姑娘手挺巧,现在会做窗花的人不多了。” 周雨霖脸上笑容更深,这可是她今天开张的第一笔生意!陆续挑了好几个,称重快有三块钱了,那妇人爽快的给了钱,拎着袋子快步走进小区。 她家老学究今天的爱徒要上门拜访,她可得抓紧时间布置好,免得又被老学究给唠叨。 三块钱! 周雨霖既感慨又有些兴奋的看着手中的纸票,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虽然与她预估的有些差距,但是只要有收入,她就能确保刘云不会被逼的重新回到村子里,也不会沦落到和上辈子一样下场! 她猛地攥紧拳头,眼中愤怒和复仇的烈焰在眼中翻搅。以她对周大明的认知,周家绝对不可能轻易饶过她们母女,而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快速强大起来! 周雨霖抿了抿嘴,继续守着一摊苹果大声卖力的吆喝,在她又卖笑又嘴甜的哄诱之下,又接连卖出了几块钱,直到夕阳逐渐落下才缓缓收拾回家。 刘云心急如焚的在门口走来走去,额头急得冒的全是汗。她生得白嫩,如今火急火燎烧得通红,倒增添了几分娇媚,李林森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她那边瞟,推了推眼镜安抚道:“你也不要太着急,小霖那么懂事,不会跑远的。” 刘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坐在门口嗑瓜子的红云嫂嫉恨的瞪着李林森痴痴盯着刘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冷哼道:“天没亮就跑没影,这天都黑了还没回来。整天跟那些二流子混在一起,肚子里要揣个野种是迟早的事!” 她吐出口中的瓜子壳,瞥了眼刘云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头的那口恶气怎么都出不尽:“有娘生没爹养,活该烂在外头!跟个破鞋长大,能有什么出息,要是我孩子,我干脆直接掐死省心!” “也难怪红云嫂生不出来孩子。”冷漠稚嫩的女声悠悠自巷子口传来,红云嫂瞬间炸了,“狗杂碎的野种,你说谁生不出来孩子?” “谁应说谁。” 周雨霖背着一小袋苹果,出现在弄堂门口。刘云悬在喉咙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压抑着满腔怒火:“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说的话都当作耳旁风?” “妈,回去我跟你解释。”周雨霖淡淡扫了眼李林森,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心虚的垂下头,“婶子,自己没本事管住自家男人的下半身,就别怪别人锅里的肉香。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有着闲工夫找我家的麻烦,还不如捯饬一下自己,省得哪天自家男人睡到别人床上,哭都来不及。” 红云嫂被她一番直白的话臊得满脸通红:“听听,听听,这是人家清白姑娘能说出来的话?我早就看穿了,你就是个暗娼货,暗地里不知道跟多少男人钻过被窝,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觉得臊得慌!” “也总好过不下蛋的母鸡。”周雨霖一贯七寸掐的准,红云嫂脸色瞬间白了,她跟她男人过了六七年,别说怀孕,连根毛也没见着。 不然她哪里需要因为这些狐媚子天天跟她男人闹? 她手中瓜子壳一摔,撒了一地,哭天抢地的骂周雨霖小不要脸的要逼死她,咒天骂地,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周雨霖直接拉着刘云回屋,“哐啷”一声把门给重重关上,尖利难听的哭喊声也被一同隔绝。 第十七章 刘云拧着眉,掐着周雨霖的辫子厉声质问:“那些话谁教你的?” “楼上的方子婶子和张奶奶。”周雨霖将苹果放在床头,捡了个最红的给颠颠跑过来的妹妹,红云嫂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弄堂里的人只想过清净日子才一再忍让她,但背地里早已诸多怨言。 “妈,那个李林森没什么好心思,你别跟他过多接触。”周雨霖想到刚才男人畏畏缩缩的眼神,眉头拧的更深,刘云脸一红,啐了一口:“这事妈自己有分寸,不用你操心。” 余光瞥见小女儿抱着苹果啃得满脸是汁水,刘云这才肃着脸看向周雨霖:“小霖,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周雨霖也不说话,只是把今天一整天的收入全部摆在刘云的面前,大大小小的硬币还有纸票瞬间让刘云呆了呆。 “五块六毛二。”周雨霖拧紧眉头,坐在炕头前,“收入不是特别好,我们得另想办法。” 刘云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五块多钱,指尖微微发颤。这五块钱可是笔巨款了,李林森每个月也就才八块多收入,就让红云嫂在弄堂里炫耀得瑟了好一段时间。 光想倒卖红富士赚快钱有点难,看来得想点其他的法子。周雨霖躺在炕上,眯着眼睛盯着破败发黄的房顶,脑子里各种赚钱的办法急速运转。 “不行!”刘云猛地站起身,眼神坚定,“小霖,这就是你的学费。以后你不许再去干什么生意,老老实实去读书。” “我没打算继续读书。”周雨霖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坦白,刘云顿时急了,“不去上学怎么成?这件事没得商量!” 刘云自己是地主家出身,那个时候成分不好,没读几年私塾,就受到连累接受改造,受了白眼不说,连学也没法上,只能窝窝囊囊的嫁给周大明,读书更是成了一种奢望。 眼下周雨霖不愿意去上学,刘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更是撂下狠话:“你不去上学,就别认我这个妈!” 周雨霖连连败退,她抹了把脸,沉声道:“妈,如果我去上学,我们日子怎么过?” 刘云一窒,嘴硬道:“这是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难道你还指望着玩具厂的那点收入?”周雨霖气急道,“你要养活我和妹妹,还要供我读书,这笔钱你算过没有?” 刘云一阵语塞,周雨霖低低叹了口气:“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妈,你为什么要我读书?” 刘云茫然的看着她,为什么她坚持让小霖读书?因为她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只有读书才能离开村子,才能走到大世界,才能真正的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不仅仅只有这一条路。”周云林循循善诱,“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我们没有必要选择一条最曲折的。” 这番话无疑一记重心锤狠狠砸在刘云几十年建立的信仰上,她茫然的看着手中的钞票,半晌站起身:“无论如何,你也得去上学!就算妈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和潇潇读完书!” 说完也不给周雨霖辩驳的机会,抱着一旁啃得满脸是汁水的潇潇,掀开门帘出了门。 周雨霖也没指望一次性就能说服刘云。刘云虽然性格温柔,但是骨子里也格外倔强,不然也做不出来抱着小女儿投河自尽的狠事。她打算慢慢来改变刘云,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细细将剩下的苹果摊在桌子上,周雨霖拍案决定:做苹果酱! 苹果酱程序简单,而且需要的原材料也很常见,消耗的成本不高,再加上原本就是高品质的红富士制作的苹果酱,甜味和口感应该要更加引人入胜。 将剩下的苹果去皮去核,切成小块。周雨霖用一个小木槌细细碾动着苹果块。现在还没有果汁机能打成浆的,完全要靠人工。一小盆的果肉碾得周雨霖手心通红,满头是汗。 上辈子她受够了生活贫苦的折磨,拼命的锻炼厨艺满足自己的食欲。等稍微富裕了,反而吃不惯外面的食物。所以周雨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满有信心的。 小心翼翼地将盆里的果肉拨到炖锅里,周雨霖控制着火候,不断搅动着汤勺,浅白色的果肉逐渐稀释,又因为水分蒸发而浓缩,呈现金灿灿的光泽,格外诱人。 周雨霖不断往里面添入砂糖。她们家没有特别好上等的砂糖,只有做工粗粝的冰糖,她不住的搅拌,防止果酱凝固,待到锅内的果酱呈现诱人的金灿灿的颜色,一股勾得人食指大动的甜香,瞬间溢出国内,疯狂得窜向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细细舀了勺尝了尝,周雨霖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口感细滑,丝毫不弱于用果汁机榨出来的果浆,甜味适中,既不会让人觉得腻,也没有苹果的酸。唇齿间留有苹果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她从柜子里翻出好几个之前东家剩下的小罐子,洗净小心翼翼的装进去,然后灵机一动,又自门口掐下好几片薄荷叶,盛在小瓶子里显得精致玲珑。 不大的弄堂里忽然飘出一股甜味。 鼻子尖的方子细细嗅了一下,嘴里好像尝到了甜味,立刻溢出了口水。她咽了口唾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朗声喊道:“张奶奶,你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快馋死人了?” 张奶奶也一头雾水:“早吃过饭了,谁家还动锅灶?” 别说这股香味还真跟成了精似的,不住的往鼻子里钻,她鼻头抽动了一下,探头看向虚掩着的东南角,“是刚搬来那家的吧?” 方子又贪婪的嗅了几口,味蕾不住传来甜蜜的舌津,正巧看到刘云抱着孩子从门口进来,有些好奇的问道:“阿云,你们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馋死人了!” 刘云一头雾水:“就普通的白粥。” 她身上没多少钱,工作也没着落,又带着两个孩子,晚饭能省点就省点,有点好吃的就中午给孩子们补补,哪有闲钱做什么好吃的? 方子明显不信:“这味道都钻我心里去了,还说没什么好吃的?” 第十八章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红云嫂扇着鹅毛扇,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得了吧,方子。人家就想自己藏着掖着偷吃,你跟着屁股后面起什么哄?八百年饿死鬼投胎似的,就她那寡妇相,有什么可藏得?” 刘云被她一番话呛得脸都红了,方子无趣的撇了撇唇,翻了个白眼,无端被红云嫂刺了一通,她也满心眼的不痛快。 虚掩着的门帘晃了晃,周雨霖端着好几小罐金灿灿的小瓶子走出来,瓶子顶上还栽了一小叶薄荷:“婶子,奶奶,这是我刚做的果酱,你们尝尝?” 她给方子递了一罐,一股浓郁的甜香还有苹果的清香瞬间夺走了方子的呼吸,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小小挖了一勺,入口棉砂的口感还有淡淡的温热,裹挟着甜腻的香气直通胃里。 这年头糖还是稀罕物,尤其是这样的甜酱,更是少见。方子几口就吃完了,连张奶奶也赞不绝口。红云嫂瞧着眼红,她不是因为没吃到馋的,而是周雨霖所有人都给了一份,就偏偏漏了她! 红云嫂心里老大不痛快:“破落户就是破落户,抠门劲儿!”她故作不屑的嗤笑着看着方子的吃相,嘲讽道:“没出息!别人家的屎都是香的!” 方子脸一红,刚要呛回去,便听到周雨霖笑眯眯道:“看来红云嫂吃过别人家的屎,不然怎么知道是香是臭?” 红云嫂“噌”地从凉椅上站起身,插着腰破口大骂:“小贱蹄子,你故意跟老娘过不去!老娘今个儿替你那婊子娘好好教育个小贱蹄子,满嘴喷粪,没个大小!” 她撸着袖子作势要冲过来,周雨霖眼神一冷,抽手夺过方子手中的空瓶,“哐啷”一声砸个粉碎,留着瓶口,满是尖利碎片的一端对着红云嫂,“嫂子,好狗不挡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出口侮辱我妈,还想替她教育我?自己没本事下蛋,别整天眼红盯着别人家的种!” 她笑眯眯地看着红云嫂忽青忽白的面孔:“有功夫多烧烧香,积积口德,说不准老天瞎了眼,就让你老蚌怀珠,没绝了后!” “噗嗤——” 一旁看热闹的方子失笑出声,难得看到无往不利的红云嫂吃瘪,满脸的幸灾乐祸。李林森慢吞吞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不耐烦的拧紧眉头:“一天到晚吵吵个不停,能不能歇一会?” 他眼珠子下意识地瞥向刘云,红云嫂瞬间红了眼:“姓李的!你眼珠子往哪里看?老娘扣了你狗眼信不信!” 周雨霖懒得再看后面的闹剧,这个弄堂只不过是她们暂时歇脚的地方。若是之后有钱了,肯定是要先买个栖身的地方,最好还能买个门面房。 一想到几十年后令人仰为观止的房价,周雨霖心头一阵骚动。现在房价太便宜了,一平方才几十块钱,地段稍微繁华一点的也才要一百多。 只可惜她兜里没钱,不然砸下去好几套房产,坐等升值,分分钟成为千万富翁。 这厢刘云看着桌上摆了十几瓶小罐子,各个头顶着淡绿色的薄荷叶,金灿灿的棉纱果肉与绿油油的植物交相辉映,更为小巧。 她担忧的皱了皱眉:“这么点东西,能卖出去吗?” “甜点贵精不贵多,就算不甜吃多了也会有点腻。”周雨霖快速的解释道,“能不能卖出去,明天试试就知道了。” 刘云面上明显不信,但见周雨霖格外坚持,也抱着让她吃吃苦头的想法,随她去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门口来了群不速之客。 周雨霖看到蹲在门口的穿的吊儿郎当的地痞,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领头的横六吐了口唾沫,冷笑道:“乐清百货?小丫头片子,敢骗你老子?活腻歪了!” 周雨霖没想到这群流氓竟然能查到自己住的地方,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横六眯了眯眼,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李老头的果园我横六要定了!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 “这天干物燥的,烧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雨霖心头一凛,心思一点点沉了下去。 “呵。”她突然笑出声,原本还等着她求饶或者被吓哭的横六一愣,脸上刀疤直颤,“你笑什么?” “你怎么就知道我跟乐清百货没有关系?”周雨霖背在身后的掌心开始出汗,但面上依旧一派镇定,“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去给乐清百货送东西的!要是耽误了我,你横六有几条命够赔的!” 她冷冷的眯起眼,不大的身形透露出浓郁的煞气:“你这是自己找死!” 周雨霖稚嫩的面容不见半点慌乱,横六一时也摸不准她话的真假,脸色一沉,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唬住了,脸上的杀意愈发浓郁了几分。 “怎么?不信?”他许久未曾有动作,周雨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我劝你们最好让开,耽误了时间,到时候乐清怪罪下来,你们可承担不起!” 横六眯了眯眼睛,乐清百货他们肯定是得罪不起的,但眼前的小丫头不过是一个初中生,怎么可能跟那位有关系? “六哥,你别信她的,她肯定是骗我们的!”冯富啐了口唾沫,阴骘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骗你们?可要跟我走一趟?”周雨霖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横六更加不敢放肆,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了那位。 冯富:“六哥,我们跟她去看看?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谅她也不敢骗我们,去看看也行,要是发现她说的是假的,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对,反正她跑不了,要是骗我们就……”冯富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向周雨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乐清他们的确得罪不起,但是一个小丫头他们还是有办法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想好了?我的时间有限!”周雨霖手心一片汗渍,神色却没有丝毫不惧。 注:完整章节,在公众号ddxsw回复数字:3403 公众号[d d x s w]添加说明: 01、打开微信,点击添加,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 d d x s w 五个字母; 03、点击搜索,即可关注。 【公众号名称是5个字母,没有任何汉字!】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