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野》 第1章 风云人物 宋霜序这次回国的行程很突然,谁也没告诉。 航班落地,听着机场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四周来往穿行的皆是国人面孔,她才真正有了回到故土的实感。 霜序穿一身浅米色风衣,里面是再简约不过的亚麻白衬衣和牛仔裤,却从绸缎似的柔软发丝里透出一种金枝玉叶的贵气。 司机师傅一口地道京腔:“姑娘,您上哪儿去?” “第三医院。” 四月的燕城焕发着万物复醒的生机,霜序五年没回来,这次匆匆回国,是因为学姐舒扬生病了。 进病房时,身体消瘦的舒扬正盘腿在病床上打坐,嘴里念念有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人只可亵玩,不可走心……” 霜序一路的担忧在这时卸下:“怎么生一场病还看破红尘了?” 正诵经的舒扬一睁眼,惊喜溢于言表:“嗳,你怎么回来了!” “你有事我当然得回来啊。”霜序在床边坐下来,“医生怎么说?” 前阵子舒扬查出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简单来说,就是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恶性肿瘤,也有人叫它白血病前期。 交往多年的男友趁她住院,不仅卷走了公司账面上所有的现金和一半骨干,还带走了舒扬忙碌两年的技术资料。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舒扬说,“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到了中危2期,往白血病转化的机率很高,得做化疗。” “那好消息呢?” 这种情况下,霜序期待能听到一些正面的消息。 “好消息是,化疗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还会对卵巢功能造成重创,我可能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霜序起初以为她说反了,但想一想这两个消息真说不上哪个更坏。 “这叫好消息?”她摸舒扬的额头,“这病不会还影响脑子吧?” “认清渣男不算好消息吗?”舒扬这人生性潇洒,什么都看得开。“况且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我怀疑我这病是遗传,我爸就是白血病走的。” 她跟陈沛然在一起四年,一起回国创业,感情稳定,谁能想到她一生病,陈沛然就马不停蹄地卷钱跑路。 霜序听得皱眉:“不指望他雪中送炭,但能不能别落井下石?” “男人这玩意不都这样吗?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相信爱情的女人,一定会吃遍爱情的苦。” 舒扬说着一摆手,“算了,你没谈过恋爱,你没共鸣。” 这话霜序的确赞同。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已经为此吃过苦了。”霜序说,“我还有一点积蓄,已经转到你卡上了,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你暂时周转一下。” 舒扬数了数手机银行余额的位数,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尖叫:“这叫‘不多’???” 霜序的“不多”,跟她的“不多”,这他妈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概念。 霜序捂住她的嘴让她安静:“嘘……知道我对你掏心掏肺就行了,别激动。” 沈聿很疼她,从小就会给她零花钱,她被送出国之后,怕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吃苦,沈聿又把额度提高了几倍,五年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别说掏心掏肺了,你把我挖肝割肾都行!”舒扬说,“真借给我这么多吗?我现在的状况,不一定能还得上……” 霜序说:“算我入股好了。” 飞雪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了,别人都避之不及,现在入股的得是24k纯金傻子。 舒扬跟前男友分手撕逼没哭,独自躺在医院病床上自己签化疗同意书没哭,此刻热泪盈眶。 “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坚强归坚强,她虽然自己能扛,这种时刻有个人在背后撑着是不一样的。 霜序笑着拥抱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男人不要也罢,没关系,我陪你。” 舒扬想到什么,直起身问:“对了,你这次突然回来,你家里人那是不是不好交代?他们让你回来吗?” 关于家人,关于出国之前的事,霜序不常提及。 舒扬只知道她跟家人关系不亲厚,她有个哥哥,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还有就是,五年前,霜序是被强行送出国的。 ——她自己把这个叫做流放。 霜序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镇定:“最坏不过再被送走一次。我回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此时霜序还不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已经被某个不曾注意到的路人散布出去。 要说燕城名流圈里哪位千金的名头最响亮,top3宋霜序绝对有一席之地。 除了她曲折复杂的身世之外,还因为她背后有个大名鼎鼎的沈聿。 消息经过几手最后传到岳子封这,他转手把照片扔到小群里,艾特了沈聿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复。 沈聿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他的电话:“忙什么呢不回我信息。霜序妹妹回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沈聿闻言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点进微信,看见霜序的照片。 背景是医院,人来人往,似是察觉到有人偷拍,她转身回望,发丝拂过面颊,净澈的眸子微带茫然。 沈聿又退出去,打开霜序的对话框,确认没有新消息。 霜序出国之后跟他的联系就变少了,以前跟在他身后像尾巴一样的小孩,已经有很多事情不再跟他分享。 上一次主动给他发微信,还是两个多月前的“新年快乐”。 但回国都不通知他,是不是“叛逆”得太厉害了? 秘书将一份大额财务单递过来,沈聿接笔签了字,神色不变:“为什么要告诉你?” “瞧你这话说的,霜序也是我妹妹啊。”岳子封兴致勃勃,“晚上叫她出来吃饭呗,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找你自己妹妹吃去。” “我妹才七岁,我跟她吃儿童套餐吗?不够我塞牙缝的。” “那你该去看看牙医了。”沈聿直接把电话挂了,手指向外轻轻一摆,秘书带上门离开。 他把电话拨给霜序。 霜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要从医院离开。 沈聿这时打来的原因她自然清楚,一边接起,一边思考着该怎样解释自己擅自回来的事。 电话那端沈聿先开口,语气是稀松平常的自然:“回来了?” “嗯。”霜序说,“下午刚到。” “去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沈聿不疾不徐的语速让她自从登上飞机起就没着没落飘着的心,稳了一点。 “我没事,只是来看我学姐。” 沈聿没说什么,只道:“晚上回家吃饭。地址发我,我派人去接你。” 霜序老实地答:“好。” 天色擦黑,晚春的燕城尚存料峭寒意,霜序把风衣领口拉紧,站在路边没等多久,车就到了。 司机绕到后方,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开车门:“霜序小姐。” 霜序把箱子交给他,弯腰正欲上车,才看见坐在车里的男人。 第2章 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沈聿从公司过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矜贵的浅灰色西装。 时间没有在他清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投来的眼神依旧与霜序记忆中一样。 温柔,安定。 可虽然年年沈聿都去看她,她此刻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陌生感。 见她迟迟没上车,沈聿叫她:“小九。” 这道清沉的嗓音一响起,霜序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无言的酸涩。 她马上把眼睛垂向地面,弯腰坐上车,叫了声:“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厢内静谧无声。 沈聿双腿交叠,问她:“几点的飞机?” “两点多落地的。”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怕打扰你工作。”霜序说,“机场打车很方便。” 沈聿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 她以前很开朗,被他宠着长大的小孩,最喜欢也最依赖他,在他跟前是无法无天的。 现在很安分。 但太安分,就欠缺亲昵,连坐姿都透出生疏。 自从被强迫送出国之后,她连春节都不肯回来,兴许是因为赌气,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国内的这些人。 沈聿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她生日,发高烧一个人窝在国外的公寓,沈聿飞过去看她。 她变化很大,比起以前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少女的青涩已经在数年的分别中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轻熟女性的清丽。 沈聿垂目看她一会,说了句:“小九跟哥哥生分了。” “没有,我只是……” 怕给你添麻烦——那还是生分。 霜序干脆硬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成年人的惊喜,有50%的风险变成惊吓。 霜序和沈聿回到沈家时,沈长远夫妻已经都在等着了。 一进门,付芸就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过去,上下左右前后轮番看了一遍,一会说她长高了,一会说她没怎么变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每个月给她打视频,当然看不出来差别。”沈长远看着心情很不错,问霜序,“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临时有事才回来的,”霜序解释,“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们讲。” “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付芸说,“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王嫂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餐桌上都是霜序从小爱吃的菜,东星斑摆在她面前,乌鸡汤炖的鲜香可口。 付芸不停给她夹菜,沈长远问了几句她在国外的生活,聊到她的工作,难免说起这次回国的行程。 “这次假期请了多久?” 霜序知道雷区快到了,但她不想说谎。 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色道:“我辞职了。” 她说完这句,客厅陷入一阵安静。 “你辞职了?”付芸手里的筷子顿住,诧异地看向她,又看看沈聿,“没听你提过,怎么这么突然。” 辞掉国外的工作意味着,她这次回燕城可能就不走了。 刚才的温馨和乐好似一层工艺精致的玻璃,漂亮,但易碎。 “你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霜序没回答,而是询问:“我可以回来吗?” 付芸神色犹豫:“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呢—— 一方面是因为舒扬生病,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回家了。 但霜序知道他们想要的并非一个理由。 国外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对燕城的情感。 这里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寒冷漫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惜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聿将一碟剔好刺的鱼放到霜序面前。 鱼肉晶莹软嫩,盛在瓷白碟子里,落到桌面轻轻一声“哒”,打破餐桌上令人不适的安静。 “你学姐怎么样了?” 霜序简单说了舒扬的病情。 沈聿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化疗方案已经确定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具体还要看化疗之后的效果。”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开。 吃完饭,付芸留霜序在家里住,没给她拒绝的话口,直接拉着她上楼。 “你的房间今天才叫人打扫过,你原来的东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你看——”付芸献宝似的指着簇新的粉色碎花床单,“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 霜序又说:“谢谢干妈。” “老说什么谢谢呀,跟我还客气。” 付芸停顿片刻,握着她的手道:“回来也好。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都没个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上次你哥去看你,说你发烧烧得都迷糊了,一个人躺在家里,连口水都没人送,给我难受的,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说到这眼睛都红了,霜序忙安慰道:“我没事,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再大也是个小姑娘。”付芸摸摸她的脸颊,“你从小在飞机上就睡不着觉,累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付芸下楼后,霜序自己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指尖抚过桌子,和对墙的书架。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房间,空气的浮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洗过澡,霜序想下楼找王嫂说一声,给舒扬煲个汤,走到楼梯口时脚步慢慢停下。 从扶栏的缝隙能看到客厅,沈聿背对她坐着,对面是沈长远夫妻。 “阿聿,你跟我说实话,霜序这次回来,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付芸问,“是不是你同意的?” 沈聿叠着腿,声音很淡:“她想回来就回来,不用谁同意。” “那你给我交个底,她现在回来了,你怎么想?” 沈聿说:“你们跟宋家合伙送她走的时候,没问过我意见。”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付芸说,“当初那些流言蜚语都快把我们家淹了,要不是她……” 霜序靠墙站着,感觉到后背慢慢浸上来的凉意。 沈聿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她:“小孩嘴坏造谣,别人当真,你们也当真。” 付芸沉默下来。 沈长远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她这几年都不肯回来,肯定是觉得我们不想她回来,伤心了。孩子既然想回来,就别再送她走了。” “她要是想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论如何,付芸疼她是真心的。 “但是阿聿,霜序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你们。” 霜序没再听下去,转身回房。 第3章 贺庭洲 可能是时差作用,霜序躺在熟悉而舒适的床上,毫无睡意。 睡不着,干脆翻出游戏机和旧卡带来玩,好几年的老游戏,玩了几把手就熟了。 怕吵到沈聿,她没开声音。 一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转头看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才发现天都亮了。 她走到窗边勾开窗帘,看见沈聿的车驶出院子。 关了游戏准备回去补个觉,眼睛刚眯上,手机叮了声,微信消息。 哥哥:【下楼吃点早餐再睡】 霜序下楼时,付芸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见她下来就停了话头。 “怎么不多睡会?”付芸说,“你醒得正好,看你干爸多疼你,一大早就差人去徐记排队买早茶,虾饺皇、流沙包还有手撕鸡,都是你爱吃的。” 霜序看看对面喝茶的沈长远。 他不会做这种事。沈聿才会。 但霜序只当做不知道,笑着说:“谢谢干爸。” 吃完早餐,她没再回房间睡觉,借口要去医院看舒扬就离开了。 到医院时,舒扬正在讲电话。 不知对面讲了什么,她脸色铁青,挂完电话扬手就想把手机丢出去。 霜序提醒:“一万块。” 舒扬咬牙切齿地收了回来。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舒扬心大,能把她气炸毛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霜序把小餐桌支起来,她带了营养餐过来,还有补充维生素的蔬果汁。 里面有舒扬最讨厌的胡萝卜,但她这会太气愤,没顾上品尝,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陈沛然那个死贱人,带着我们的技术资料跑去投奔一直打压飞雪的宸星,现在还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了。” “云盾年前就在关注我们的液氢无人机研究,合作本来都十拿九稳了,他给我搞这一出。怪不得我前几天联系云盾一直没信儿。” 霜序见过陈沛然,记得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拿下舒扬。 没想到是这种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烂人。 她皱了皱眉,安抚道:“你先别急,合作不是他想抢就那么容易抢走的,再联系云盾那边谈一谈。” 舒扬掀开被子:“不行,我得亲自去云盾一趟。” 霜序赶忙把她按回去。 “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去哪,明天就要做化疗了,别乱跑。” “霜序你不知道,要是云盾的合约再被宸星抢走,飞雪就真的很难再翻身了!” 舒扬对丧失生育能力没多少遗憾,但抢走她的研发成果,等同于抢走她亲生的孩子! 液氢无人机是飞雪这两年几乎倾尽所有的核心项目,就跟命根子一样。 “公司好几个元老都被陈沛然带走了,现在没有人能顶上来,我们那个镇司之宝技术大神又是个社恐,这事只能我去。” 而她又大病缠身。 要么说陈沛然贱呢。趁人之危的小人。 霜序叹气:“你安心在医院待着。我替你去。” 舒扬临时给霜序安排的助手姓廖,小姑娘把一堆项目资料抱到办公桌上。 “资料不太全,有一部分被陈总带走了,你看缺什么我给你找。” 霜序跟舒扬同专业出身,上手并不费力,用最快速度熟悉完舒扬的项目进展,就带着小廖一起去了云盾。 路上她临时抱佛脚,拿手机检索云盾集团。 能找到的信息很有限,除了高冷整肃的集团官网,只有某些财经或军事频道零星提到的一两句。 小廖在她旁边念叨: “云盾有很多军工机密工程,听说要是半夜偷偷翻墙进来,被抓了还要判刑的。” “他们在西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飞机生产基地,一整个停机坪上停满了歼击机,超级壮观!” “网上一点关于他们贺总的东西都搜不到,好像是有军方背景,总之很神秘的。” 军方背景?姓贺?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 云盾集团的总部大楼巍峨肃穆,警卫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都更森严,入口层层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霜序带着小廖走到前台:“你好,我们是飞雪创新科技的,来找贺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霜序礼貌道:“你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吗?十五分钟就好。” “抱歉,贺先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了。” “那他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 “抱歉,您可以拨打秘书室的电话进行预约。” 穿蓝色套裙的女职员说话温声细语,搪塞的话术一套一套,打发人的业务十分之熟练。 “看吧,贺总根本不会见我们。舒总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他们肯定跟宸星已经签约了。你知道宸星有多贱吗,他们为了抢走云盾集团这个合同,恨不得倒贴。”小廖肩膀丧气地耷拉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说完,电梯打开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冤家路窄,正是陈沛然。 “你怎么在这?”陈沛然看见霜序颇为意外,接着看到小廖,露出一个“懂了”的眼神。 “你学姐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了?我说你也是真傻,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投奔她,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小廖一脸踩到狗屎似的晦气,听他还敢提起舒扬,怒气冲冲。 “陈总,舒总现在人还在医院呢,你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你能不能讲点良心?” “我对她还不够有良心?在她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没让她赔我青春就够意思了。要不是靠我,就她那理科生的脑子,飞雪能有今天吗?” 男人总是很轻易将自己放到道德高地:“她这病说不定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天天接触那些东西得上的,早点听我的老老实实生个孩子,现在也不用发愁以后生不了了。” 小廖气得脸色涨红:“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说真心话,霜序此刻很想把装着电脑的包甩到陈沛然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但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跟他浪费口舌是最没用的。 她握住小廖手腕,把人拽回来:“跟没良心的人讲良心是没有意义的。” 陈沛然跟舒扬一起回国创业,短短三年就站稳了脚跟,自诩青年才俊社会精英,一点没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你不会是想来谈液氢无人机的生意吧?”陈沛然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蔑,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a4文件,“我实话告诉你,云盾的合同我已经拿下了,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霜序伸手:“我看看。”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给你看?”陈沛然把文件塞进公文包里。 霜序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她转头对前台职员说:“麻烦你跟你们贺先生说一声,是宋霜序找他。” 小廖被她弄得有点疑惑,小声问:“你认识贺总?” 好消息,认识。 坏消息,不熟。 但当着陈沛然的面,霜序没给自己漏油。 再怎么不熟,总比陌生人好说话些吧? 这样想着,她也故弄玄虚地说:“认识好多年了。” 陈沛然嘴角的斜度充满轻蔑:“燕城谁不认识贺庭洲啊,单方面的认识可不算‘认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不懂燕城的规矩,你知道贺庭洲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就是在贵胄云集的燕城,贺家那也是金字塔顶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霜序一点没被吓到,反问一句:“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沛然嗤笑一声,觉得这小学妹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装逼。 “你是谁都白搭,贺总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着的。你学姐都约不到他,你在这瞎逞什么能?” 他话音刚落,正向上请示的女职员将手中的听筒双手递给霜序,语气恭敬: “贺先生请您听电话。” 陈沛然脸色一变,五官有向四面八方裂开的趋势。 霜序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过来,叫了声:“庭洲哥。” 第4章 情妹妹 前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陈沛然站在旁边死死盯着她。 座机清晰地将男人的声音传递过来,微弱的电流感听来磁性,还有两分不知道是不是霜序会错意的轻佻: “这是我哪位情妹妹?” “……”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是云盾的公司座机,霜序都怀疑是打错电话了。 她不着痕迹地捂住听筒,背转身。 小廖马上“懂事”地把陈沛然往远处拖,很大声地说:“陈总,你偷听人家讲电话太没品了吧!” 四周有人看过来,陈沛然表情有点尴尬,甩开她:“你喊什么喊。” 霜序对着话筒说:“我是宋霜序。” 对面:“送什么?” 霜序心里那一点“也许他会看在熟人的份上帮个忙”的期冀落了空。 她没想到贺庭洲连她名字都不记得,没办法,只能搬出沈聿。 “霜序。”她吐字清晰,“沈聿的妹妹。” “找你哥?”男人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跟热络没半毛钱关系,“他不在我这。” 霜序:“我找……您。” 电话那头的静谧持续三秒。 贺庭洲语调轻懒:“等着。” 五分钟后,贺庭洲的总助亲自下来接人,毕恭毕敬地把霜序请进电梯:“宋小姐,这边请。” 陈沛然的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小廖没想到她真能行,从绝望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你真的认识贺总啊?那我们这次不是赢定了!” “先别半场开香槟。”霜序用手挡着嘴小声说:“我跟他……不太熟。” 贺总只见霜序一个人,小廖只能留在大堂,眼巴巴看着电梯门合上。 光亮的金属门框上映出陈沛然紧绷而扭曲的表情,跟刚才的自信张狂判若两人。 她立刻爽了。 “陈总你脸色好难看啊,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出病来了哈哈哈哈。” 陈沛然瞪她一眼,顾不上嘴战,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压低声音打电话:“给我打听一下,宋霜序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想到贺庭洲竟然真的肯见她。 宸星费了多少心思才通过一个中层领导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他往云盾跑了这么多次,对接的是技术开发部的一个小头头,连贺庭洲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她要真认识贺庭洲,那宸星跟云盾的合作不就完蛋了吗?! 霜序本人却没这么大把握。 贺庭洲是沈聿的朋友,按理说,有沈聿这层关系在,这个小小的液氢无人机合约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沈聿那帮兄弟里面,霜序接触最少、也最怕的就是贺庭洲了。 她对贺庭洲为数不多的印象停留在:坏。 到达位于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引路的总助敲完门,里面传来一道淡冷的嗓音:“进。” 跟刚才电话里的很不一样。 总助推开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霜序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吹起又落下。定神,迈进去。 贺庭洲的办公室是生冷的黑灰色系,冷硬的线条和金属感昭示着主人的不近人情。 她没想到里面还有其他人。 会客区围坐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不怪霜序第一眼先看见贺庭洲,他在其中实在过分突出。 跟沈聿的斯文英俊不同,贺庭洲整张脸的骨量感很重,浓眉深目,鼻峰高挺,帅得很有攻击性。 他坐在背对落地窗的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肩宽直,硬阔的线条在腰部收窄,往下是包裹在墨黑西裤中的长腿。 门开时,他掀眸扫来。 那双眼冷锐狭长,只一眼,就让霜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贺庭洲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滑就过,看上去漫不经心,大概连她现在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霜序不懂他既然在跟人谈事,干嘛放她进来。 自己识趣地坐到不远处,关上耳朵不偷听。 等了快二十分钟,那边的谈话才结束,等那些人都离开,霜序起身朝会客区走过去。 贺庭洲坐在原位,低头看文件,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霜序知道这点时间也是借了沈聿的面子才蹭到,在他批复文件的同时,说明来意。 贺庭洲头都没抬一下,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沙沙声。 他指骨修长有力,笔锋遒劲,那声音便时轻时重,游云惊龙。 霜序简述了飞雪在液氢无人机项目的最新进展,说到一半,发现贺庭洲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文件转移到了她身上。 摊开的蓝色文件夹放在膝盖,他手指撑着额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形状锋锐,瞳色是深邃的墨黑。 霜序分辨不出他是听得专注,还是在走神。 “液氢无人机项目是飞雪花费两年时间研发的,宸星得到研究成果的手段不算正当,是因为两位创始人产生了分歧……” “情侣打架不归我管。”贺庭洲终于开口。 “我要的是技术,又不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孩子跟爹姓还是随母姓,没差。” “有差。” 霜序有条不紊地说,“舒扬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研究生,陈沛然是学金融的,飞雪研发部的技术核心一直都是舒扬。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掌握技术的人才。” 停顿一下:“贺总既然关注了这个项目这么久,应该很信任舒扬的实力。” 贺庭洲眉梢轻挑:“不叫庭洲哥了?” 霜序心说你不是不记得我吗。 “……庭洲哥。”她改口。 贺庭洲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飞雪的事,怎么要你来走关系。” 霜序想说不是专门来走关系,她临时上阵,事先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想想关系要是能走成,能帮到舒扬就是好结果。 “舒扬是我学姐,她现在人在医院,不能亲自过来,我是代表她来的。” “走后门走到我这的,你是第一个。”贺庭洲似是觉得有趣,直起头道:“给你开个先例也不是不可以。” “宸星同样的条件,想签约的话自己跟秘书约时间。” 霜序皱起眉:“宸星开的条件,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为的是搭上云盾集团的线。反正这个项目是飞雪的,他们得来根本不要钱,毫无成本。但对飞雪来说不一样,飞雪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和心血。” 要是白送给云盾,过去两年那不是都白干了吗。 霜序试着跟他商量:“条件能不能再谈谈……”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上的黑色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这一笑,不像集团总裁,反倒像个浪荡邪肆的公子哥。 钢笔在贺庭洲的指骨间转了几转,他咬字方式轻懒,像调情: “小公主,你在我这没那么大面子。” 第5章 没良心的丫头 霜序回到大堂时,陈沛然竟然还没走。 她在上面待了将近四十分钟,陈沛然就等了四十分钟。 电梯一到,陈沛然嗖地扭头。 陈沛然不是燕城本地人,留学也是公派出国,三线城市出身的他压根不了解燕城最顶层那个圈子。 他回国这几年,霜序刚好不在,他不知道舒扬这个小学妹其实很有来头。 不仅是外交部宋司长家的千金,还是那位沈家那位公子的干妹妹。 小廖一个箭步冲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霜序轻轻摇头,小廖的脸一秒钟丧气。 陈沛然焦灼的心安稳落回肚子里。还以为她多能耐呢,也不过如此。 整整领带,他趾高气昂地走到霜序面前,挡着两人的路。 “我都跟你说了没戏,非要自取其辱。你以为贺庭洲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吗,你爹再厉害,见了姓贺的也得低一头。” 霜序挺讨厌男人叽叽歪歪。 “男人嘴太碎可能是肾脏方面问题,肾虚阳气不足影响心肺功能,就会通过多说话来辅助换气,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她语速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一连串说得煞有介事,陈沛然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肾的位置。很快反应过来,脸一绿。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也劝劝你学姐,有病就好好治病,跟我斗什么,她斗得过我吗!” 霜序本来想晚点告诉舒扬结果,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但没防住小廖这个传声筒。 她学陈沛然学得太惟妙惟肖,气得舒扬咔嚓掰断了一双筷子。 “等我出院,看我不把他活剐了切成生鱼片!” 舒扬分手向来奉行好聚好散,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非要撕得血淋淋都不体面。 陈沛然是第一个让她破例的。 小廖义愤填膺:“剐!必须剐!” 舒扬生存的斗志都被点燃了:“帮我问问医生,化疗能不能快点做,一天做一次,我着急出院。” 小廖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我这就去!” 霜序无语极了:“你坐下。那是化疗不是spa,一天做一次,阎王都得对你们甘拜下风。” 小廖:“哦。”坐下了。 舒扬冷静下来,安静几秒,突然指着小廖对霜序说:“知道陈沛然为什么没带她走了吗?” 霜序没绷住笑了。 小廖:“因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舒扬说:“你对陈沛然忠心多好,去祸害他去。” 小廖嘟嘟囔囔,俩人拌着嘴,霜序看了看时间,起身说:“我得走了,今天我哥生日。” “就是你那个沈聿哥哥吗?”小廖一脸向往,“我搜到他的照片了,帅我一脸!” “对啊。”霜序眼睛弯着,走之前交代小廖:“你们舒总就交给你了,别把她弄死就行。” * 生日会在沈聿的私人别墅,晚上,霜序端着蛋糕上车时,沈家的司机笑着问:“给少爷做的蛋糕?” “嗯。” 她小时候兴趣多变,沈聿对她的小爱好总是很当回事,游泳、马术、射箭,都是他亲手教会她。 但烘焙这事他实在不曾涉猎,专门给她请了老师。霜序学了个皮毛,三分钟热度就又转移到游泳上了。 不过每年沈家人——尤其是沈聿生日,她亲手做个蛋糕的传统一直保留了下来。 霜序五年没回过燕城,不公开露面,埋入尘土的流言蜚语又随着她的回归重新被翻起来。 前几年她人在国外,年年沈聿生日都不回来,今年却是没理由再回避。 回来这几天,外面说什么她一概没关注,今天也打定主意,不管收到什么怪异的眼光,都把自己当瞎子。 三层的白色法式建筑灯火璀璨,点亮一片夜空,水晶灯光华四射,香槟的清甜香气随着人影流动。 门口有一对双胞胎正在说话,分别穿着红色和蓝色裙子,看见霜序后,拿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霜序把外套脱下递给佣人,人很多,没看见沈聿的影子。 吧台边几个男人正端着酒聊天,岳子封穿着骚包的粉色衬衣,胳膊肘架在吧台,见几个人视线都被门口吸引,喝着鸡尾酒随意往那瞟了一眼,顿住。 来这的姑娘各个盛服浓妆,争奇夺艳,霜序的妆容极清淡,美得却不费力气。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标致,本是明艳挂的长相,偏偏眼神清透干净,硬是将那两分美艳也变得很纯。 岳子封以前就总说她生了一双让人想要保护的眼睛。 宴会厅的水晶灯都偏爱她,用绸缎似的光将她包裹,黑色平肩小礼服,修身裙摆下一截纤秾合度的脚踝,高跟鞋带子系在玲珑的骨骼上。 岳子封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小霜序吗?” 他放下杯子大步走过来,直接给了霜序一个大大的拥抱:“几年不见,小丫头变这么漂亮了。” 他是沈聿发小,也是看着霜序长大的。 霜序见到他倍感亲切,一只手小心地护着蛋糕,笑着让他抱了下:“子封哥。” “都多久没见你了,自个儿跑国外一待就是几年,毕业了也不回来,就一点不想你的哥哥们?” 霜序不给面子地摇头:“不想。” “没良心的丫头。”岳子封说,“不想我们总想你哥吧。” 霜序笑笑没说话。 旁边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来,妹妹,我也抱抱。” 被岳子封一巴掌呼开:“滚滚滚。你是什么东西,妹妹是你配抱的吗?一会沈聿过来抽不死你。” 都知道沈聿多宝贝这个妹妹,那人也不生气:“你等着吧,要抽也先抽你。” 霜序把蛋糕拿到桌边,见上面已经摆着七八个蛋糕,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精美。 她带来的蓝莓慕斯在其中显得过于朴素,就像高档别墅小区的保安门房。 放好蛋糕正要走开,听见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就是她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谁会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写脸上?” “她长相看起来挺单纯的呢……” “你才单纯嘞!她心计深着呢,知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在宋家不受待见,所以一直赖在沈家,逮着机会就想扒着沈聿不放呗。” 霜序只当没听见,转身想离开,红衣女越说越多。 “哥哥跟妹妹搞在一起,真够恶心的。” “啊~沈聿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啊……” “你知道他是哪种人?不然你想,他干嘛把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带在身边?可能他就好那口……” 霜序用几年时间让自己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却无法容忍她们用那种鄙夷龌龊的语气谈论沈聿。 她转回身,走到那对双胞胎面前,静静看着她们:“好哪口?” 第6章 吃个耳光开胃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红衣女脸上浮现几分心虚,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并当场质问更尴尬的。 很快她就变脸如翻书地扬起亲热如好姐妹的笑容:“霜序啊,好久不见呢。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霜序的眉眼柔和又干净,看她们时却很凉薄:“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是没有我的号码吗?” 对方掩饰着尴尬:“我以为你换号码了呢。” “你要是发过就知道没换。”霜序无温的眼神盯着她,没打算放过她们,“你刚才话没说完,怎么不说了。” 红衣女神色讪讪:“我也是听别人瞎说……” 她话音没落,霜序往前走近一步,抬手一个耳光扇到她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女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马上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宋小姐,你别生气……” 霜序看向蓝衣女,她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我没说,刚才都是她说的。” 霜序冷冷道:“相声也讲究捧逗,你刚才捧她的哏不是挺起劲,现在想起来拆伙了。” 她再度抬起手,两个人吓得齐齐一缩。 霜序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个双层奶油蛋糕,放到她们面前。 “今天我哥生日,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把它们堵上。” 她语气不轻不重,气势却冷迫逼人:“这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你们什么时候走。” 霜序说完,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两人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蛋糕,大气都不敢喘。 霜序刚走几步,冷不防对上一道视线。 她仰头看过去,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个人。 贺庭洲人像刚睡醒,灰色丝绸衬衫的扣子系得松松散散,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惺忪懒劲,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因而更加明显。 他眼里满是玩味,看样子怕是把刚才的热闹都看完了。 霜序顿了顿。 “真吓人。”贺庭洲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会被灭口吧。” 霜序没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她那巴掌还打轻了。 但被人看到总是不好,好像她盛气凌人欺负人似的,让人觉得沈聿没教好她。 “我只是请她们吃个蛋糕。”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踩着懒拖拖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吃蛋糕之前得先吃个耳光开胃,你家的规矩?” 他个子真的很高,擦肩而过时,落下深浓的阴影。 霜序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叫住他。 “庭洲哥。” 贺庭洲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挑,示意她说。 现在飞雪被宸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云盾合作,就是把心血白送给人,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但要是不合作,意味着把机会白送给宸星,心血一样付之东流。 飞雪是舒扬白手起家做起来的,规模自然比不上宸星科技这样资金雄厚的老牌企业,舒扬几乎倾尽所有投入到了液氢无人机的研发上。 左右都是白送,不管送给谁,都面临着破产。 既然碰上贺庭洲,怎么都得再努力一下。 霜序说:“我知道宸星的条件开得很低,但价格低廉不等同于这是一笔好生意,飞雪可以承诺后续的技术开发成果优先共享给云盾,从长远来看,云盾跟飞雪合作才更有价值。” “我学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这个合作对她很重要,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贺庭洲把头略低下几分,作出一副高个子人群对矮子的绅士风度,好整以暇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瞳色深,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懒样,此刻直直看进霜序眼底,让她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 霜序说:“我……” 贺庭洲:“怎么,你要请我吃蛋糕吗?” “……” 霜序清楚自己在他跟前的斤两不足三两,没办法只能再次搬出沈聿。 “你跟我哥是朋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帮个忙?” 贺庭洲站直身体,又恢复那种随心所欲的样子:“你想用你哥的面子,就让他来跟我聊。” 霜序抿了抿唇。 她今天原本就是打算找沈聿帮忙的,现在却不想为了这件事去麻烦他了。 刚刚那两个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让人用那样的口气抹黑沈聿。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沈聿肯定会帮她。 她也知道要是沈聿出面,只要一句话,这桩难为着她和舒扬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小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现在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应该,学着不去依赖他。 她沉默的几秒钟里,贺庭洲已经抬脚离开。 贺庭洲径自走到桌边,有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置若罔闻,拉开椅子坐下,极其随意地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蛋糕里挑选一个,拖到自己跟前,拿起叉子。 霜序张开嘴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只擦拭得反光的银色叉子已经插进她的蓝莓慕斯蛋糕,挖起一块送进贺大少爷悠闲自得睡饱了就吃的口中。 霜序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 她好几年没露过面,多的是人趁机来攀交。 背后说三道四,当面逢迎巴结,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切换自如的面孔。 管她跟沈聿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关系就行了。再不济,她还有个爹。 沈聿在牌桌上,瞥见她身影,勾勾手指,让人在他身边添了张椅子。 霜序刚要坐,旁边岳子封伸手,把椅子往他那边一拖:“小霜序来坐我这!每次你一坐你哥那,他手气就蹭蹭好,今天来给我加buff。” 沈聿道:“人菜,小九也救不了你。” 霜序看了两圈,岳子封二十几年的麻将可能都是用脚打的,别说她了,财神爷来了也救不了。 怪不得他每次都输钱,只能说输得其所。 沈聿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弹出来,霜序瞥了眼,没仔细看就收回。 沈聿没理会,过了会,电话打进来。 他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的时候掌心落在霜序头顶:“来替我。” 霜序过去接替,起了一手天听的好牌,刚把倒立的小鸡正过来,听见对家的男人问:“洲爷玩两把?” 抬头,见睡饱吃好的贺庭洲走过来,坐上对方殷勤让出的位置。 他看一眼牌,嫌弃地啧了声:“什么烂手气。” 霜序上家的左钟笑道:“霜序妹妹在这,别人的手气怎么可能好。” 他说完出了张一筒,霜序刚要伸手摸牌。 贺庭洲从自己牌堆里抽出两张,丢出去:“碰。” 霜序收回手。 不知道贺庭洲是不是故意的,不是自己要碰,就是给岳子封喂,霜序三圈都没摸到牌。 等到第四圈,她终于有机会摸牌。 手气来了挡不住,刚好是听的三条,正要拿回来。 “放下。”贺庭洲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碰。” 霜序:“……” “你缺不缺德。”岳子封都看出来了,“霜序妹妹要胡了吧?” 霜序在心里默念两遍“甲方是爹”,舒扬的爹现在就是她的爹。 硬生生把牌放回去:“没胡。” 贺庭洲的椅子往后半仰着,后腿支地,他压着椅背慢慢地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第7章 哭了我就收手 霜序挺喜欢打牌的,一般都是跟沈聿他们打,哥哥们都把她当团宠,哄着让着,自然开心。 但贺庭洲不在这个“好哥哥”的行列里。 不让她摸牌不说,还把把点她的炮。 沈聿桌上的筹码很快就被她输完了,霜序眉心都拧到一块去。 她感觉贺庭洲在故意针对她。 这个人恃强凌弱欺负她也不是第一回了。 岳子封看得于心不忍,求着他:“你点我吧行不行?一会给霜序妹妹气哭了,小心沈聿回来找你算账。” 贺庭洲从对面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霜序的眼睛:“哭了吗?哭了我就收手。” 岳子封说:“你可真欠。” 霜序有理由相信,就算自己真哭了,贺庭洲也不可能收手。 她第一次见贺庭洲的时候,刚十七岁。 那时候霜序对他仅有的了解,都来自外面的各类传言:为人狂妄嚣张、做事出格、仗势欺人、差点把人弄死……等等。 总之,不是好东西。 霜序记得自己对贺庭洲的第一印象,冷感里带着点危险。 贺庭洲来沈家,她每次打完招呼就有多远躲多远。 极少数的情况下,沈聿有事走开,她需要承担起招待客人的任务,不得不留在那跟贺庭洲独处。 那会她刚开始学国际象棋,便拿出来请贺庭洲一起下。 下棋是沈聿手把手教她的,她自认学得还不赖。沈聿每次都让着她,悔棋也纵容,但贺庭洲不一样。 他毫不留情赶尽杀绝。 霜序不怕输,但不喜欢被虐。 她不想再下,想收棋盘,贺庭洲那双狭长锋锐的眼就懒洋洋睨过来,讽她:“输了就跑,丢不丢人。” 导致有段时间她对国际象棋都有了阴影。 沈聿接完电话回来,扫一眼牌桌一目了然的形势,挑眉:“怎么欺负我家小九。” 霜序马上给他让位置,被贺庭洲针对得不爽,但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忍着,还给贺庭洲找补了一下。 “我不太会打。” 沈聿笑着在她后脑勺轻拍两下,还跟以前一样,把自己的手机丢给霜序拿着,重新上了牌桌。 “好好看着。” 沈聿跟贺庭洲能打个平手,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好歹把霜序丢掉的场子挣回来些。 霜序在一旁观战。 她以前是不学这些技巧的,打牌全靠财神爷附体一样的手气。 现在才发现里面门道其实很多,要算牌,要走一步看十步,除了自己的牌,别人的牌也要了如指掌。 战局焦灼时,她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挪到了对面。 看了一眼贺庭洲的牌,没看懂。 因为这人压根不理牌,怎样抓回来就怎样摆着,四条和九筒中间夹着发财,一万和二万相隔一整条银河系。 七零八落自带防偷窥效果。 霜序正试图在脑子里厘清他到底听什么,贺庭洲毫无预兆地偏头:“看明白了吗,小卧底。” 注意力原本都在牌局里的几人顿时都朝霜序看过来。 她有种做贼被当场逮到并公开处刑的感觉。 “我没……”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偷看,只是好奇他的打法。 贺庭洲晃着椅子,用一副打发小孩的口气说:“听八万。快回去给你哥报信吧。” 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平民,岳子封输得裤衩子都快没了,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说沈聿怎么每次都赢,原来是带着个小黄盖!” 霜序有口难辩。 沈聿只笑,手里的半截烟在水晶烟灰缸上敲了敲,也不辩解,就这么担下派遣卧底的罪名。 “兵不厌诈。” 说着,送了张八万出来。 贺庭洲果真听八万,一点没客气地推倒牌,晃着椅子:“胡了。” 霜序真想往他的椅子腿上踹一脚。 她老实坐回去,再不往贺庭洲那去了。 零点,蛋糕插上蜡烛,推到沈聿面前,众人围成圆圈合唱着生日快乐歌,他被簇拥在中央。 霜序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反而到了后面。 这种事在她十八岁之前绝不会发生,沈聿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多宠她。 不过早晚都要习惯的,她不可能永远站在他身边,这一点霜序已经在慢慢学着接受了。 她正跟着节拍打节奏,沈聿的目光越过其他人,向她投来。 橘色烛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明明暗暗,他朝她伸手:“小九,过来。” 一圈人都回头看她,站在前面的赶忙侧身让开路。 霜序走过去,沈聿手掌搭住她左肩,把她带到自己身前,正对着蛋糕上跳跃的蜡烛。 “许愿吧。” 这事霜序以前常干。她总有那么多许不完的愿望,自己的生日还不够,沈聿每回生日,愿望都让她来许。 但凡她许下的愿望,沈聿都会帮她实现。 霜序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各种含义都有。 可是爱许愿的女孩已经长大,知道不是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我现在没有愿望。”霜序说,“哥,你生日,还是你许吧。” 沈聿的双眼被曳动的烛火染得深邃,她再定睛看时,里面只有一如往昔的温柔,摸摸她头发道:“那就留着,有愿望了再许。” 生日会的后半场,空气里浮动的都是酒精。 回来这几天霜序都没好好休息过,没撑住在沙发上睡了会,醒来时身上盖着毛毯。 佣人守在旁边,见她醒了便道:“少爷说,您困了就去楼上房间睡。” 霜序循着说笑的人声望去,见沈聿跟岳子封那些人还在喝酒。 这帮公子哥们酒酣意浓,有美丽娇俏的女人依偎在怀。 沈聿今天是寿星,少不得被那些人联合起来灌酒。 他交叠长腿放松地靠在沙发里,白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夹着烟的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烟兀自燃着,他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心不在焉。 坐在沈聿身边的那个女人漂亮得尤为显眼,霜序觉得眼熟,好像是哪个女明星,一时没想起来。 她好似没睡醒,望着沈聿的方向发呆。 听见岳子封已经染上醉意的调笑:“人家大半夜赶飞机跑来给你过生日,你怎么也没点表示。” 沈聿:“你嫉妒?” 岳子封:“我嫉妒你还让给我呗?” “那可不行。”女明星笑得很甜,很自然地把下巴靠到沈聿肩上。 以前这是她的特权。 她从小就很黏沈聿,沈聿跟岳子封他们去玩,她非要跟着一起去,沈聿也都带着她。 因为有她在,他们玩的都很素,那时候沈聿身边没有那些女人,她困了就趴到他身上睡觉。 霜序直愣愣的视线缩回来,垂向地面,撑在沙发边上的手指细长泛白。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一点异样都没有,问佣人:“庭洲哥呢?” “没看见贺先生,应该是走了吧。” 霜序马上起身,脚步匆匆地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佣人拿着毛毯在她身后问:“您要走了吗?不跟少爷说一声吗?” 霜序摇摇头:“不去打扰他了。” 第8章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春末的夜风将凉意浸透皮肤,霜序打了个寒战,才想起出来忘拿外套。 人群的热闹和温度都被留在那座灯火通明的房子里,停车场星光寥落。 她不想再进去,找了一圈,看见贺庭洲的那辆全黑柯尼塞格还在,但人没在车里。 她站在树下等着,后半夜的夜空更显空寂,墨色浓郁,将别墅前院的欢笑声隔在一层透明的结界里。 霜序听见脚步声,远远瞧见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长腿踩着夜色,信步走来。 贺庭洲走到车旁,按下车钥匙,树影下冒出来一个人影。 “庭洲哥。” 贺庭洲往后退半步的同时草了一声。 他手撑着车顶,稳了稳自己在乌漆嘛黑的大半夜受到惊吓的神经。 一双高深莫测的锐眼在黑夜里盯向对面的人,小小一个却能吓人一大跳。 “干什么,躲这打劫呢。” 我一米六六打劫你一米八八,我疯了吗。 霜序等得有点冷了,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刚才吃的蓝莓慕斯是我给我哥做的。” 为了防止贺庭洲赖账,她当时还拍下照片留作证据。 贺庭洲垂眸往她手机屏幕上瞥了眼,那张骨相周正的脸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出半分不好意思。 “怎么,你给你哥下毒,不小心被我吃了?” 霜序把手机拿回来,无语:“我干嘛给我哥下毒?” 贺庭洲漫不经心靠着车门:“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霜序的指尖下意识扣紧了裙子的布料。 冷风在脊椎里流窜,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以至于她张口的第一下没发出声音。 谁能有贺庭洲恶劣,别人最多在背后嚼舌根,他当面捅刀子。 风吹过脸、手臂和小腿,哪里都是钻心的凉,霜序忍住立刻、马上从他面前跑掉的冲动,维持着平静的神情。 “我没别的意思,蛋糕你吃就吃了,只是希望跟飞雪的合作,你至少再考虑一下。” 她没敢讹太多,不是不想讹,是一个蛋糕而已,没那么值钱。 但那是她给沈聿做的生日蛋糕,贺庭洲好歹吃了,行个方便不过分吧? 贺庭洲定住,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他背后的树影还在摇晃,简直像因为网速不好突然卡掉的电影画面。 霜序不明白他怎么了,看他卡了三秒钟都没动,正要说话。 贺庭洲动了,一本正经:“考虑好了,不行。” “…………” 如果无语有形状,就是此时此刻霜序差点没忍住的白眼。 刚刚冻结的血液都被气得重新流动起来了。 “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吃人家嘴短的自觉,贺庭洲显而易见没有:“三秒钟还不够认真,小公主,你可真难缠。” 他就是不想给机会,一丝一毫都不给。 霜序有点郁闷,他吃了她给沈聿做的蛋糕,又不能叫他吐出来。 她怕贺庭洲真的吐给她,怪恶心的。 “算了。”她不应该对他抱有幻想。 “这就算了?”贺庭洲说。 霜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抄着兜,松懒地倚住车门:“我肠胃比较娇弱,吃完你的蛋糕不太舒服,明天需要去做个检查,伤了胃你记得负责。” “……什么?”霜序的脑子跟不上他不走寻常路的发展。 她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做蛋糕的材料,都是今天新买的,不应该有问题…… “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贺庭洲大人有大量,“记得转告你哥,欠我一个人情。” 不远处有一对男女笑闹着从别墅出来上车,不一会,车驶出了停车场。 一阵风过,霜序的裙摆被荡起。 她没讹成人。 还被讹了。 本来就是不想让沈聿欠他人情,没想到一通操作,目的没达到不说,赔了蛋糕还倒欠他一笔。 霜序知道自己被耍了,怄得慌,又无处申诉,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今天心情真的不好,心脏里堵着一块被某种液体泡胀的海绵,连带着一些积攒的情绪,在同一时间向泪腺发起冲击。 舒扬消减的身体,陈沛然的耀武扬威,不被欢迎的家,还有沈聿怀里的女明星…… 霜序只觉得眼眶一热,视野被迅速漫上来的湿意占据。 她垂着眼:“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说完就扭头快步走了。 转身的刹那,贺庭洲看见她眼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她挺瘦的,但不骨感,是那种嫩生生的纤细,黑裙服帖地起伏在曲线走向上,从背后看去细伶伶一条。 晚上风大,她走得又急,好像要被吹走似的。 贺庭洲靠在车上,自我反思了几秒钟,是不是把人欺负狠了。 * “贺总竟然是这种人?”舒扬十分震惊。 她见过贺庭洲一次,在一个无人机产业博览会上。 那天的交流会汇聚了来自全球的专家学者、行业精英、以及杰出企业家,舒扬好不容易蹭到一个名额,跟一位有意向的投资人聊液氢无人机的开发时,恰巧被贺庭洲听到,飞雪这才得到了云盾集团的关注。 不过当天给她递名片、以及之后联络她的都是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某位中层。 她只记得自己那天远远望过去,贺庭洲身边围绕的皆是大会主席、工程院院士等行业大拿。 他穿一身高定西服,身形挺拔颀长,如鹤立鸡群,对着一圈追捧恭维他的人,那张脸半点表情都欠奉。 何等的高冷显贵。 虽然霜序告诉沈聿不用帮忙,他还是关照过医院,给舒扬安排了一间vip病房。 舒扬做完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医生给她吃了止吐剂才缓解一点。她脸色发青,整个人都疲惫极了。 舒扬对他的印象就是帅绝人寰高不可攀,没想到他私下性格这么……混蛋。 “不帮就不帮吧,好歹也跟你哥是哥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我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幻想。他是我哥的朋友,不代表就要给我面子。” 霜序现在已经认清现实和自己的天真,眉心烦恼地皱着:“可能还是要找我哥才行。” “别。你别麻烦你哥了。”舒扬说,“贺庭洲这个人太难搞了,你要是想给你哥这个面子,早就给了,都不用你这么求他。成年人的世界,他既然没松口,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咱们何必非要强扭这颗瓜。” 第9章 不给你就哭鼻子 霜序意外:“那你打算要把他这颗瓜拱手让给宸星?” “他们这么想要,让他们拿去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咽不下这口气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啊,别人能糟践我的心血,我自己不能糟践。宸星想打价格战,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云盾选择他们很合理,同样一个东西,换我我也选便宜的。” 舒扬这两天看开了,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别人手段脏,我输了算我识人不清,但丢人的不是我,我问心无愧。” “你那笔钱已经帮我解决了飞雪账务上的问题,大家拖欠的工资跟奖金也都补上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呗。等我治好病,这个仇我必报!” 霜序忽然说起:“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舒扬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可高冷了,你急性肠胃炎,我好心送你去医院,忙前忙后,结果你拿一卷美钞打发我。” “不是打发,是感谢。”霜序纠正,“我那时候刚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不想交朋友。” “怪不得出了医院你就再没联系过我。”舒扬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我那个混血前男友。” 当时她的那任男友跟霜序住同一栋楼,某天晚上发了骚扰短信给霜序。 这种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当事人是个难题。 霜序思考过后,还是冒着可能会里外不是人的风险,直接把短信内容转发给了舒扬。 “那天你冲到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揍我。”霜序说,“没想到你拽着我去找他,当场赏了他两个耳光,一个为你自己打,一个替我打,然后潇洒地甩了他。” “当时我就想,这个女人好洒脱,我好喜欢她的性格。”霜序转头看着舒扬,微笑的眼睛很认真。 “我很高兴,几年过去,你依然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舒扬。” 舒扬张开手臂抱了抱她:“那就学学你学姐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得开,男人嘛,遍地都是。” 霜序一愣,那一瞬间的神情像被人发现了努力掩藏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猜的。”舒扬笑得虚弱而狡黠,“霜序,你的眼睛那么漂亮,可惜只看得见你哥哥。” * 晚上霜序回到沈家时,已经近十点。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作响,宋家打来的电话。 她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宋家,前两天在沈聿的生日会公开露面之后,她回来燕城的事,就从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她是擅自回来的,崔宁早晚要找她,霜序一点都不意外。 霜序虽然姓宋,宋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却坐得不实。她是宋勉之的女儿,但宋夫人崔宁不是她妈。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跟宋家人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五年前他们强行把霜序打包送出国,更是让本就不多的亲情更加稀薄。 霜序站在门外树下,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端庄而高贵的女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二。” “要不是今天听人家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崔宁说,“回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话里责怪着她不孝顺没礼数,但霜序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回去看看,只会遭嫌弃。 崔宁真正责怪的是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擅自回国。 “最近事情很多,等忙完了再回去。”霜序说。 “周末回来一趟。” 崔宁直接下命令,不给她拒绝余地,就冷酷地挂了电话。 霜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仗着她已经听不到,说了句:“谁爱回谁回。” 说完抬脚正要进家门,耳边突然一声鸣笛。 猝不及防的霜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长得跟一只大蟑螂似的柯尼塞格就停在路旁不远。 车窗打开,贺庭洲坐在车里看着她。 霜序不想理他,又不能没礼貌。 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钟就反应敏捷地把视线平移开,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仿佛一个睁眼的瞎子。 脚刚迈出去,男人幽淡的嗓音传过来:“别装。” 霜序背对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礼貌转过身:“庭洲哥,好巧。” 贺庭洲:“不巧。找你。过来。” 霜序朝他走了裹小脚似的两小步,隔着两米远站在车外:“您有事吗?” 又您上了。 贺庭洲淡淡瞧着她那副,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呼吸不畅窒息而亡的抵触样儿。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上车说话。” 真难伺候。 霜序现在不求他合作了,对他避之不及:“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上可能有很多病菌,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贺庭洲薄唇微讽地一牵:“你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克死。” “……” 霜序咬咬嘴唇内侧,最后还是抬步,绕到副驾上车。 哑黑色的高级皮革与碳纤维,跟贺庭洲这个人一样冷酷。 霜序甫一坐进去,就被一阵带有凉意的深沉气息包围了。 某种冷调的松杉木质香,凛冽中又有一丝生机,还有一丝……甜味儿。 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牙齿咬着,漫不经心地侧眸看她。 “你读的什么大学?” “斯坦福。”霜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贺庭洲:“校训是为学姐卖命?” 霜序噎了一下:“我就不能为我自己卖命吗,现在飞雪有我自己一半股份。” “一半股份就能买到沈聿的妹妹,舒总挺会做生意。” 霜序不喜欢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我学姐对我很好。她有没有算计我,我自己知道。” 贺庭洲喉咙里轻哂一声,讽刺意味浓厚:“小公主,对你好的人还少吗。” 对她好的人很多吗?霜序不觉得。 “我小时候被亲妈抛弃过一次,所以对被送走这件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刚被送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学姐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国外的饭真的不好吃,中餐馆很难找到正宗的,我从小连灶台都没碰过,煮面都分不出几分熟。” “学姐经常来陪我,给我做中餐,春节的时候为了给我包一顿饺子,跑了半个城市到处凑材料。” 霜序说:“硬要算的话,她既没救过我的命,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但最难熬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过来的。她现在遇到困难,我帮她不应该吗?” 贺庭洲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羁绊和情感。 “你哥知道一顿饺子就能骗走你两千万吗?” 霜序就知道他不会懂。 他这种出身显赫、凌驾众生的大少爷,怎么会懂被抛弃的感受? “在我心里有比两千万更有价值的东西,我不觉得亏。”霜序不想多说,“你嘲讽完了,我能走了吗?” 贺庭洲把一份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液氢无人机的合约,条件跟最初给舒扬开的一样。 霜序眉心鼓起的那点不高兴变成狐疑。 “你不是不答应吗?宸星追着要倒贴送给你,白捡的便宜,你为什么选我们?” 嘎嘣一声,贺庭洲嘴里的糖咬碎了,慢吞吞嚼着:“不给你就哭鼻子,小公主脾气那么大,回去找你哥告个黑状,我怕你全家来请我吃蛋糕。” “我没哭鼻子……”霜序想否认,又一想,要是认了就能帮飞雪拿下合作,也不是不行。 她明白贺庭洲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得罪她无所谓,但他跟沈聿是好兄弟,沈聿疼她,贺大少虽然目下无尘,为这么个小事跟兄弟生分了太不值当。 这样一个小项目对云盾集团来说,犹如狮子身上的一根毛,不如卖她一个面子。 想通这点,霜序拿着合同下车,关车门前弯腰对他说了声:“谢谢庭洲哥。” 第10章 把她脸都打肿了 早晨下楼时,沈聿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霜序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聿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聿:“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聿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霜序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扬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霜序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聿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霜序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聿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霜序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聿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聿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霜序,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霜序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芸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霜序回来,付芸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霜序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芸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芸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霜序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芸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霜序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霜序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芸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霜序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霜序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芸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霜序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聿倒是能见着。” 付芸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聿从小就疼霜序,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聿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霜序跟沈聿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霜序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芸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霜序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霜序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霜序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霜序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霜序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霜序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聿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霜序一大早起来,就见付芸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芸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霜序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芸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芸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霜序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聿那。 第11章 故意让她看见 霜序十七岁之后,沈聿就搬出沈家独居了。 他搬出去之后,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霜序能见到他的频率,就是每天变成了一周一次。 付芸说他工作忙,她还是很不开心,上课的时候恹恹地把下巴垫在课桌上。 她最好的闺蜜信誓旦旦地说:“你哥都二十五了,肯定交女朋友了,住在家里不方便,自己住就能带女人回家过夜了。” 霜序说她胡扯:“我哥才没交女朋友。” 反正她每次去沈聿那,都没见过什么女人。 当时她是不信的,直到后来,她在沈聿生日的时候躲在公寓里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女人接吻。 那一刻对她来说,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她知道沈聿的门锁密码,他常用的密码就那一个,以前她每个周末都往那跑,在那之后,她就再没去过了。 车开到公寓楼下,霜序拎着保温壶上楼。 沈聿不知道有没有去看医生,她也不清楚他家里有没有药,路过药店就顺路买了些。 按完门铃,等了一会门打开了,她先看到一头栗棕色的卷发,接着是女人精致美艳的脸。 霜序毫无防备地怔住。 是那晚的女明星,尽管素颜,依然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男士衬衣,宽大的衣摆盖到臀下,下面光着两条腿,连拖鞋都没穿。 女明星一手扶着门,略带敌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似乎把她当成了某种竞争对手。 “你找沈聿吗?他还没睡醒呢。” 霜序在刹那的僵硬之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给我哥送点姜汤。” “你就是他妹妹啊。” 沈聿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很宠爱的妹妹。 女明星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拢拢刻意弄得慵懒凌乱的头发,把扒开的衬衣领口拉上,语气轻柔中甚至多了点讨好:“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他。” 霜序站在门外没动:“不用了,你拿进去吧。” 她把保温壶和药递过去,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转身就走了。 “嗳……”女明星看看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次干得太蠢了,第一次见面就把沈聿的家里人得罪了。 正懊恼,沈聿从卧室走出来,高烧未退的嗓子还哑着:“谁来了?” “你妹妹来给你送姜汤,但她没进来走了。” 沈聿视线滑过她手里的保温壶和药袋,微微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原本带有倦色的眉眼在慢慢降温。 她有点手足无措,还没反应过来,沈聿已经从她身旁经过,拿上外套拉开门出去了。 电梯有点慢,也许不慢,只是每一秒都让霜序觉得无比漫长。 等门打开,她进去刚转过身,就看见沈聿的身影走出来。 她视线往下垂,看着沈聿走到电梯门口的脚:“哥。” 沈聿嗓音有点沙涩,应该是感冒的缘故:“来了怎么不叫我?” “怕打扰你。”霜序说,“我还要去医院看学姐。” “我送你。” “不用,你生病就多休息会吧。” “感冒而已。”沈聿迈进电梯,按下负一楼。 电梯里有些沉默,沈聿偏头看她,她整个人都站在角落,肩膀贴上了厢壁,跟他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今天是沈聿自己开的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霜序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沈聿跟她说话,她没听见,直到他又叫了一声:“小九。” “嗯?”霜序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医院。她打开车门下车,弯腰对他说了句:“哥,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沈聿没说话,看她的目光含义不明,霜序心不在焉,什么都没注意. 停了停,沈聿说:“进去吧。” 她应了声,匆忙地走入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霜序觉得自己才像是发了高烧的人,走在四月的暖阳下,却从骨头缝里往外沁着寒意。 沈聿身边有女人,她知道的。 但脑子里知道,跟亲眼看到是不同的。 前者是慢性持久的钝痛,后者则是一种尖锐刺疼,让迟钝的人清醒,让麻痹的人撕开血淋淋的伤口。 她心如明镜,付芸今天是故意让她去的,故意让她看见。 怎么就,提防她到这种地步呢? 走到病房楼下,霜序才猛地回神,想起今天是约好跟云盾签约的日子。 云盾的加盟,决定着飞雪是否能起死回生,化疗的副作用慢慢减退,舒扬这两天身体好了点,为了表示飞雪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她今天亲自带着小廖去云盾集团签约了,根本不在医院。 于是她没上楼,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闭着眼睛,阳光洒在脸上,四肢慢慢回温。 不是在回国之前就决定好了,以后摆正自己的位置,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妹妹吗,难过什么。 霜序,霜序,她在心里警告自己。 你没资格难过。 舒扬和云盾这次到云盾的待遇大大提升,进门就有专人迎接,一路送进电梯。 因为贺庭洲的会还没开完,秘书将她们请进休息室,奉上精致的咖啡与点心。 还有两块蓝莓慕斯蛋糕。 这东西舒扬不能吃太多,小小品尝了两口,剩下的都进了小廖的肚子。 小廖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这个贺总真的好难搞,心思诡谲,搁古代就是那种阴险毒辣的昏君,现在给你块蛋糕,说不定没等我吃完就一刀嘎了我的脖子把蛋糕掏出来。” 舒扬:“别说了,我想吐了。” 不多时,隔壁会议室的门打开,一行西装革履的男士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中间的贺庭洲鹤立鸡群,在一众平平无奇的高层之中,他像是一个来自漫画世界的精修图层。 小廖:“哇草,好帅啊!他长得好像我未来老公!” 舒扬:“你不怕被嘎了脖子的话,我没意见。” 玻璃门外,贺庭洲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听着人说话,秘书走到他面前说了什么,他朝休息室看进来。 视线依次掠过她们两人的脸,顿了一微秒,毫无反应地收回去。 五分钟后,她们和贺庭洲面对面坐在了会议室里。 贺庭洲坐在背对窗户的椅子上,两条腿搭起来,西裤下露出一截黑色西装袜。 签约的过程分外顺利,他甚至连句话都没多说就爽快地签了字。 拿到新鲜出炉的合约,舒扬说了几句感谢赏识合作愉快之类的场面话。 贺庭洲合上笔帽,很随意地问了句:“宋霜序怎么没来。” 小廖的心情就像死灰复燃的小草一样充满希望,毫无心眼地泄露了霜序的行踪: “我们小老板给她哥哥送姜汤去了。” 第12章 哪个女人对他不痴心 听小廖兴高采烈地说签约过程很顺利,霜序如同蓄满了雨水的云一样沉甸甸的心情才轻快一些。 舒扬摸摸她脸:“怎么脸色这么白,你也发烧了?” “没有。”霜序说,“可能我天生皮肤白吧。” “去你的!”天生跟白不沾边的舒扬叉腰,“基因好了不起是吧。” “是呀。”霜序跟她拌了几句嘴,笑起来,脸色看起来才好一些。 把舒扬赶回医院,她就开始着手处理招聘事宜了。 技术部的人当初都是舒扬带来的,在两个合伙人分家时,大都选择了站在她这边。 陈沛然带走的是飞雪的管理层和行政人员,对一个科技公司来说,行政管理是血肉,虽然失去了元气大伤,但真正的核心骨骼还在,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不过想恢复正常工作,把空缺的岗位填补上是必须的。 忙了一天,下班后小廖跟另一个女孩商量着一起拼车回家,见霜序还在办公室,勾着头问:“小老板,你还不走吗?” “等会就走。” “我看这个天一会要下雨,你早点回去啊。” 霜序转头看向外面,这才发现天真的阴了。 可一想到沈家,想到付芸,她心情就又沉到谷底,被倒灌进来的海水压着,始终浮不起来。 不想回家,干脆找了间酒吧去喝酒。 蓝夜club里乐声震天,穿着清凉的男女在舞池里狂野摇晃,她要了杯特调,坐在吧台。 这调酒师水平不怎么样,难喝极了,但她还是又要了第二杯。 正喝着,两个男人走过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了她旁边,盯她的眼神十分露骨:“美女,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啊。” 一股浓郁且庸俗的古龙水味熏到鼻子,霜序没搭理,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压在下面推回去,跳下高脚凳就要走。 “哎,别急着走啊。”男人伸手拦她,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这么有缘分遇见,我请你喝杯酒,咱们认识认识呗。” 霜序本来心情就不好,路被他们俩挡得严严实实,很不耐烦:“没看见缘只看见粪了。” 男人脸一菜,很快又故作轻松地跟同伴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挺有性格啊。” “我就喜欢你这种小辣椒,够劲,一起玩玩呗?” 说着手就想往霜序肩上搭。 她扭头,明艳标致的眉眼一片冷意:“你最好别碰我。” “我今天要是碰了能怎么着?”男人压根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调酒师看不过眼说了句:“兄弟,欺负女孩子就没意思了。” “有你什么事!” 他挑战欲被激起来,伸手就想来拉扯霜序,半道被一只斜刺里插来的手截住。 有人反把手搭到他肩上,哥俩好地笑着说:“想玩来跟我玩呗。找我妹妹做什么?” 刚才还横得不行的两人一见岳子封,立马像狗见了主人似的卑躬屈膝,语气讪讪:“岳少,这么巧啊,这是你妹妹?” 岳子封在这,那沈聿也在? 霜序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眼,左钟跟另外几个倒是都在,但没看到沈聿。 人群最后,贺庭洲闲闲依靠着栏杆,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嚼着口香糖远远看着这边。 闪烁变幻的灯光把舞池里狂舞的人照得好似一群妖魔鬼怪,他英挺的鼻梁分割着光影,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看到他的表情霜序就知道,今天如果岳子封他们不在,贺庭洲是不会搭理这事的。 岳子封笑眯着眼:“这当然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才七岁。” 那俩人明显松了口气。 燕城岳家,要是得罪了今天吃不了得兜着走。 一口气还没落到底,岳子封笑容刷地一收,刚才还弥勒佛似的和蔼转瞬间冷如阎王,手在那人脸上拍了几下:“这是你们沈公子的宝贝妹妹,下次长点眼,碰她一根手指头,剁你十根不带手软的。” 两人吓得连声赔不是,对着霜序猛鞠躬:“沈小姐,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我们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喝酒,怕你孤单……” 这歉也不知道道给谁了,反正霜序不姓沈。 “孤你爷爷的单!”岳子封直接招手叫来保安:“把他俩拖到男厕所给我揍一顿!瞅他们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来气,脑袋上顶俩窟窿,他妈的不长眼珠子的傻逼玩意儿!” 那俩人还在求饶:“岳少,别介!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岳子封恶狠狠说:“给我往死里揍!死不了就行。真死了算沈聿的!” 收拾完人,岳子封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呢,自己喝多没意思,来,跟哥哥去上面玩。” 霜序马上摇头打算拒绝:“不了,我正打算走……” 话没说完,岳子封二话不说就把她往楼上带。 “你哥今儿不在,我也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喝酒啊。这地方坏人多,回头一个没看住哪个不开眼的把你给欺负了,你哥知道不得跟我急。” 左钟说:“这是你子封哥的地盘,你要是在这被人欺负,你哥不得把他生拆了。” 听见沈聿没来,霜序才放弃抵抗跟着他上去。 一帮人说着话往上走,楼梯上铺了地毯,光线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不知是地毯的褶皱还是谁的烟头烫出来个洞,霜序的高跟鞋跟被地毯勾住了。 脚下一绊,正往上走的脚步就往下错了一步,落下去的时候踩到了谁的脚。 只听背后有人轻啧了一声,她马上道歉:“对不……” 一只手扶住她腰,往上轻轻一托,把她送了上去。 指腹在她腰上留下轻捷但有力的触感,她站在台阶上回头时,正好对上贺庭洲墨色深浓的眸。 可能是太猝不及防,眼与眼之间的距离超过了安全限度,霜序的心脏就跟被电击似的猛地蹦了一下。 她:“……起。” 贺庭洲的手收走,揣回口袋里,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比起扶她,更像是因为她踩到自己而把人推开。 “起什么。上个楼梯都能摔跤,要不要叫你哥找个宝宝篮把你吊上去?” 他语气散漫得很,但这话还是跟好听不沾边,前头的岳子封等人都回过头来。 霜序侧身把路让出来:“你先走吧。” 贺庭洲从她身侧越过,走了上去。 岳子封道:“你说说你,老挤兑妹妹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当哥哥的胸怀?” 贺庭洲没有:“她也没叫我哥哥啊。” 今天来的人不多,都是她熟悉的哥哥们,岳子封带她进了包厢,叫服务员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瓶果啤,撬了瓶盖递给她。 霜序心说,小孩喝的玩意儿,你看不起谁呢。 岳子封把她招呼到身边坐,右手边就是贺庭洲的单人沙发。 他这人到哪都有一种极度松弛的慵懒,往沙发里一靠,旁边就有人懂事地为他递烟倒酒。 他们聊的大多是一些金融期货、风投、私募股权之类的东西,霜序对金融不感兴趣,听得也一知半解。 过了会,不知怎么聊到感冒的沈聿。 “听说大明星从剧组翘了班跑来照顾他,对他真是痴心一片啊。” “痴心顶个屁用,哪个女人对他不痴心?”岳子封说,“大明星今儿个刚被送走,在机场还被粉丝堵了,你没看新闻?” 霜序低着头喝果啤,送不送走,都跟她没关系。 “妹妹也到年纪谈恋爱了吧。”有人问她,“在国外交男朋友没?” 霜序没想到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顿了顿,答:“交了。” 第13章 暗恋我啊 其实没谈,但她觉得说谈过能省很多麻烦。 接着又想到,如果她交个男朋友,付芸是不是就能放心一些,不再把她当个对沈聿贼心不死的家贼来防着? 岳子封惊讶地哎哟一声:“哪个外国的臭小子啊?长什么样啊?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怎么没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分了。”瞎编还不简单。 “怎么就分了?” 霜序嫌他八卦,呷了口酒,说:“玩玩而已。” 这话一出,空气都静了几秒。 霜序感觉到一道颇具存在感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顺着看过去,对上贺庭洲的目光。 看什么看? 霜序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好令他们吃惊的。 在座这帮公子哥,有一个算一个,玩过的女人哪个不比她认识的男人多。 她平时太乖了,沈聿把她保护的像个城堡里的小公主一样,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哥哥们一下全都给震住了。 贺庭洲幽邃的眸盯着她,饶有兴致:“玩过几个? 夺冒昧啊你。 霜序把烫手山芋抛回去:“庭洲哥你呢,你玩过几个?” 多几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贺庭洲哪那么容易被她问住,薄唇微扯:“我不玩男人。” ……好吧。 “哎呦呵,妹妹真是长大了嘿。”岳子封感慨万千,心情不亚于自己亲妹妹三岁时抽他的第一个嘴巴子。 “小时候那么点大,一转眼,都学会玩弄男人的感情了。” 霜序说:“你二十二岁的时候没玩过女人吗?” “靠。说的也是。”岳子封乐了,“妹妹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跟哥哥说,哥哥再给你找一个好的。” 霜序的理想型,已经有一个活生生的满分模板在那里。 斯文,温柔,对她永远都充满耐心。 但她不能说,所以她瞎说。 “我喜欢野蛮、霸道、不讲道理的。” “哟。”岳子封突然坏笑起来,“你这不是报你庭洲哥哥身份证号呢嘛。” 霜序自己都愣住了。 她只是往沈聿的反义词说,没想影射贺庭洲。 旁边几个人全在乐,有人笑着冲贺庭洲说:“嗳,洲爷,霜序妹妹看上你了,怎么说?” 霜序跟着转动脖颈。 包厢没开那些花里胡哨的灯,暖橙的光线朦胧,镀在人身上一层柔光。 贺庭洲靠着沙发,烟灰蓝衬衣扣子半开,薄而锋锐的唇里叼着根烟,就那么在氛围灯的明暗光影里,眯着眼瞧她。 霜序正要说话,他两指夹着烟从嘴里拿下来,一把微哑低磁的嗓音:“暗恋我啊。” 霜序:“……” 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手里的烟就着台面上的杯沿敲了敲,烟灰掉进浅棕色的威士忌,拖腔拉调地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不玩朋友的妹妹。” 谁要你玩了。 她暗恋谁都不可能暗恋贺庭洲。 原本想解释,但想到付芸,也许让大家都误会她暗恋贺庭洲,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 而且,她知道贺庭洲知道她的小秘密。 他这么说,就是故意捉弄她。 于是干脆不解释,接了句:“哦,那我失恋了。” 岳子封笑疯了,压根没当真,就贺庭洲那臭不要脸天天欺负妹妹的混蛋样儿,人中邪了才暗恋他。 “装什么蒜,你什么时候有节操了。” 贺庭洲也不恼:“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你有个蛋。”岳子封一百二十分的笃定,“你要是有那玩意儿,以后你就是我爹!” 家里有妹妹的人特别有当哥哥的自觉,没到十二点,岳子封就催着散场。 他们都喝了酒,岳子封正找人送霜序回家,瞥见贺庭洲,直接把霜序往他跟前一推:“正好,你没喝酒,你送妹妹吧。” 上次被讹的经历历历在目,霜序哪敢欠他人情。 “不用了,我自己……” 她的拒绝没说完,贺庭洲眼皮垂下来乜她一眼:“怎么,你还想趁着夜黑风高非礼我?” 霜序:? 她莫名其妙:“我哪有。” “那为什么不敢坐我的车。”贺庭洲一脸“别解释,你就是觊觎我的美貌”。 他手指勾起随便挂在沙发背上的高定外套,往肩上一甩,咬着烟,踩着松弛散漫的步子往外走。 霜序只能跟上去。 直到坐上副驾,也没想明白这到底什么逻辑。 不坐他的车,就是想非礼他? 那谁要是想离他远一点,岂不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想不通干脆放弃,贺庭洲这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比如不喝酒,却跑来酒吧这种全世界最吵闹的地方睡觉。 他的思维可能就是喜欢另辟蹊径。 贺庭洲把烟灭了才上车,把他的西装外套往副驾丢过来,可能是忘了今天这有人,习惯性的一个动作。 霜序被他衣服上冷冽凉沉的气息砸了一个扑面,扭头看他一眼。 “拿着。”贺庭洲发动车子,单手掌着方向盘,丝滑地从停车位滑上大路。 跑车没后座,也不能把他的衣服丢了,她只好叠起来暂时放到腿上,摆得端端正正。 承人恩惠,一句话不说不太礼貌,但霜序实在想不出跟他能聊什么话题。 聊生活?她跟贺庭洲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无从下口。 聊液氢无人机的项目?拜托,都下班了。 总不能聊他身上那些传言吧,差点弄死人什么的…… 燕城的公子哥不是谁都像沈聿那般出类拔萃,多的是骄奢淫逸的二世祖,惹出祸事也能靠家里摆平。比如郑家那个出了名的纨绔。 霜序对贺庭洲知之甚少,只从别人口中听过一些有的没的。 贺司令当年在中缅边界配合破获过一个跨国贩毒集团,那些人穷凶极恶,绑架了当时才五六岁的贺庭洲和他妈妈。他妈妈就是在当时牺牲的。 这事应当是个忌讳,无人敢在贺庭洲跟前提,霜序也只是在某次宴会上听见几个喝高了的男人管不住嘴泄露了一两句。 回去好奇问沈聿,沈聿敲她脑袋:“这么爱打听,给你改名叫宋打听?” 所以在燕城这地脚下,贺庭洲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想怎么任意妄为,就怎么任意妄为。 贺这个姓氏是用权势堆垒起来的高山,权贵三代,军功显赫,他有不高兴了就把天捅破的资本。 正想得入神,贺庭洲的手毫无预兆地朝她伸过来。 霜序一个激灵,反射性地避开,后背挨住车门。 察觉她惊吓的反应,贺庭洲眼皮微掀:“躲什么?” 他伸手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盒。 微光从车外打来,那只手指骨修长,手背上筋骨起伏,野性的力量感。青色血管向上蜿蜒,没入奢贵的衬衣袖口。 霜序看着他从里面摸出一盒糖,剥开一颗扔到嘴里,哂道:“咱们两个害怕被占便宜的应该是我吧。” “……”霜序默默坐好,“我这不是怕我占到你便宜吗。” 贺庭洲黑眸瞥过来,低哼一声:“你试试看呢。” 她有几个胆子试试? 关键是,她又不傻。 车停到沈家门外,霜序下车一秒钟都不耽搁,把叠好的外套放到座椅上,挥了挥手:“庭洲哥再见。” 然后麻溜地跑进家门。 第14章 未来嫂子 这个时间,付芸和佣人已经休息了,沈家的别墅灯光都已经暗下来,走廊给她留了灯。 王嫂披上外皮从房间里出来接她:“怎么这么晚呀,太太一直在等你,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担心得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去休息。肚子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鱼汤,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霜序小声说,“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王嫂看着她上楼,这才回了保姆间。 霜序没再开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卧室,没惊动任何人。 早晨付芸见到她,问起来:“你昨晚去哪了,王嫂说你凌晨才回来。” “跟子封哥他们去喝酒了。”霜序表现得很正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她神色无恙,付芸不安的心才落回去。 王嫂煮好咖啡送过来,霜序低头吃着煎蛋,听见对面的付芸说:“你哥过完生日已经三十一了,婚事该定下来了。我昨天跟你干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在燕城的人家里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哥也没意见。这几天有空,你帮我一起看看?” “行啊。”霜序抬起头笑了笑,“您选的人肯定哪都好。” 付芸说这事估计只是试探,实际上只叫着霜序一起看过一次照片。 沈家这样的门第,联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不是霜序这些晚辈能插得上手的。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沈家的人。 出生在这样的阶层,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未必能左右,遑论沈聿的。 * 接到岳子封电话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岳子封喊她出去玩,霜序说:“你们玩吧,我准备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家里的床是不是睡着比美国的舒服?”岳子封说,“以前多勤快啊,你哥不带你都非要跟着,现在怎么叫都叫不来了。真不来?你未来嫂子可在这呢,不来看看?” 霜序感觉自己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洗澡耳朵进水了。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 这就,定了吗? 对方是什么人,哪家的千金,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霜序不想去,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怕自己不去显得怪异,被人看穿。 妹妹对嫂子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好奇、兴奋、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于是她装作兴奋地应了一声:“当然要看。地址发给我吧。” 霜序到会所时,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月下海棠这地方挺特别,不在于其奢华,相反比起其他会所富丽堂皇的门面,这座二环内的四合院本身就够“贵”。 当然它不缺奢华,汉白玉台阶上刻着卷草纹,院里移栽的罗汉松一棵就价值百万。 来这里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家世都贵不可攀。 年轻女孩对这里趋之若鹜,月下海棠名字听着浪漫,事实上金钱、权力和欲望,才是它的底色。 这地方不是会员制,但等闲人进不来。 车辆不能入内,霜序在门口下车。 提着手包往里走,却见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堂而皇之地停在院子里。 好的,谁让他姓贺呢。 霜序进包厢时,一帮人正在兴头上。 里面非常热闹,人很多,男男女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妹妹,这儿。” 岳子封招手把她叫过去,揽着她,拿酒杯的手指着坐在沈聿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知道这是谁吗?你未来嫂子。” 跟霜序想象中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不同,这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明亮又有元气。 说不清是这包厢的灯光太模糊,还是沈聿的神色本身就那么淡。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瞥岳子封一眼,惯常用来损他的语气:“你那漏风的嘴去看看牙医吧。” 岳子封不以为意:“霜序你妹妹,又不是外人,知道怎么了。” “八字没一撇呢。”女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一种很真实不做作的娇羞,天真烂漫的底色,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好奇的:“你就是小九吗?” 只有沈聿会叫她小九。 沈聿跟这位联姻对象聊过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让霜序有种很微妙的、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以后沈聿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她曾经享受过的特权,早晚会失去。 “你好呀,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叫陆漫漫。”陆漫漫很友好地笑着。 霜序回以礼貌的微笑:“陆小姐,你好。” “干嘛那么见外呀,叫我漫漫就行。我跟你同岁。”陆漫漫说,“你别听子封乱说,我还不是你嫂子呢。只是家里有这方面的想法,让我们先接触看看。” 没区别。 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两个当事人只要不是看对方一眼就要呕吐,或者有什么硬性缺陷,这门婚事很容易就能敲定。 霜序也就跟着说了句:“那等你们有两撇了我再改口。” 陆漫漫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 当着沈聿的面,霜序自然不能拒绝。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陆漫漫就很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还凑过来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你的用什么香水?” “……”霜序社恐都快被她嗅出来了。 但这是“未来嫂子”,她忍着没抽回手:“我今天没用香水。” 陆漫漫笑着冲沈聿说:“你妹妹好可爱哦。” 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霜序跟陆漫漫却一点都不熟。 陆漫漫是贺庭洲的表妹,贺司令是她亲舅舅。她爸爸在军委担任要职,早年间因职务常驻霖城,她从小跟着父母在霖城长大的。 霜序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刚好错开,她在燕城的时候陆漫漫在外地,五年前陆漫漫回来,她反而被送出国了。 陆漫漫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宋乐颜是好姐妹。 不巧的是,宋家这两朵姐妹花,关系似仇人。 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沈聿跟陆漫漫,开一些朋友之间不过火的玩笑,气氛轻松愉快。 陆漫漫到底也才二十二,被一帮人打趣得脸都红了,挨着霜序问:“小九,你偷偷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缺点?” 霜序说:“我哥没有缺点。” “你问错人了。你问妹妹,她能给沈聿打一万分。你应该来问我。”岳子封伸手,“给我一百块,我把沈聿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陆漫漫笑着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我才不信你,我只信小九的。” 霜序听见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有探究。 陆漫漫是真不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还是当着沈聿的面在装? 第15章 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燕城最雍贵的权贵子弟,今天在这聚了一半,月下海棠的老板亲自送过来几瓶珍藏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笑道:“今儿个各位爷都在,我这小小地方蓬荜生辉,送几瓶小酒添点喜气,一点小心意,沈公子别嫌弃。” “嚯,秦老板大气啊。” 霜序心想,原来就连会所的老板都知道了,全世界可能就她不知道吧。 包厢里面传来女人柔柔的说话声,温声细语:“洲爷睡醒了?” 霜序循声看过去。 这间包厢都是预留给他们,平常不对外开放。内部空间极大,里面那块区域只开了两只低色温的射灯,光影昏沉,她压根没往那留意。 直到此时才看见,影影绰绰的昏暗里,长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 沙发短促,男人的大长腿放不下,交叠起来翘在扶手上,手背在眼睛上搭着。 旁边地毯上跪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四月的气温一点不热,这扇子摇的纯纯就是一个温柔乡的醉生梦死。 睡个觉都有美人在枕榻旁伺候,论奢靡,谁能及他贺庭洲。 霜序心想,这人怎么喜欢到处睡觉? 晚上也不知道是有多精彩劳累的夜生活,困成这样,包厢这么吵都能睡得着。 贺庭洲懒洋洋坐起来,起身,撩开半坠的纱帘出来。 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腾位置,贺庭洲坐下来,问人要了支烟。 那位摇扇美人跟着出来,坐到他身侧的扶手上。 紧身旗袍勾勒出顶好的身段,侧叉下一双白皙细长的腿轻轻勾着,玲珑软香的身体向贺庭洲倾斜,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柔嫩好似无骨,拢着打火机为他点烟。 挺极品的美人,不像是一般的女公关。 血脉压制,陆漫漫明显有两分惧怕他,正色地叫了声“表哥”。 岳子封正问贺庭洲:“听说首长前两天回来了?” 贺庭洲眼尾懒懒掠过去,这个角度看上去睫毛很长。 “你打听他的行踪干什么,打算刺杀他?” “我没……” 贺庭洲说:“想要他命,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待会我送你过去,他要是知道你有这想法,也得夸一句勇气可嘉。” 岳子封差点给他吓跪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真没那大逆不道的贼心!” 贺庭洲轻哂,掸了下烟:“怕什么,就是吃颗枪子儿的事,老头子枪法准头好着呢,包你无痛。” 他老子那是什么人?出行要动用一级警卫的。岳子封就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提那俩字。 这玩笑贺庭洲能开,他今天晚上回去,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放哨。 岳子封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我就他妈多嘴!” 陆漫漫对霜序的关注有点过多,话题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引。 “小九这么好看,追求者是不是很多?” “没有。”霜序说,“我没有追求者。” 陆漫漫道:“我怎么听人家说,以前郑祖叶追过你呢?后来沈聿还让他给你道歉呢,怎么回事啊?” 没等霜序回答,岳子封就嗤道:“郑祖叶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不叫追,那叫骚扰。” 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那个郑祖叶是圈里有名的三世祖,仗着郑家的权势为非作歹,据说初中就会玩女人了。 跟贺庭洲的坏不同,贺庭洲的坏是一种危险性,郑祖叶是烂到根上了。 那时候霜序才十五,一小姑娘,在一些场合碰见过几回,郑祖叶就开始骚扰她。 沈聿知道后直接上郑家登门算账,郑老爷子老脸挂不住,亲自押着孙子给她认错道歉,这事才算完。 那之后郑祖叶就没再招惹过她了。 “你哥对你很保护嘛。”陆漫漫说。 沈聿对霜序的确很保护,没成年之前,正儿八经的追求者一个都没有。 高三一毕业,她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就被送出国了,在国外这几年,除了舒扬,她拒绝任何社交活动,谁提到她都会说一句高冷,哪来追求者? 提到这个,岳子封就想起上回,扭头冲沈聿说:“妹妹在国外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家里水灵灵的白菜被人偷偷啃了你都不知道吧。” 沈聿坐在对面,朝霜序看过来:“谈恋爱了?” 霜序没想到岳子封会当着沈聿的面提,没去看沈聿的表情,“嗯”了声。 沈聿夹着烟的手指揉了下额角,没说话。 岳子封十分唏嘘:“小时候多乖啊,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哥哥~’‘哥哥~’,叫你都带着波浪号的。” 四散的青雾半遮半掩,沈聿拿起酒,修长指节扣在玻璃杯口:“看着乖而已。一身犟骨头。” “那还能有我妹妹犟?当初要不是看你天天带个妹妹眼馋,我也不至于追着我妈要妹妹,结果要来一个孽障。” “真的啊?”陆漫漫问,“小九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说到这个岳子封来了劲:“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哭一下能把人哭化咯,要不沈聿怎么独独对她心软,把她捡回家去了。你换左钟,他在那哭抽抽死沈聿的车轮都带停一下的,不从他身上碾过去都不错了。” “哎,”左钟说,“不要拉踩。” 岳子封说:“我妹妹长大要是玩男人,我指定把那个男人扒了皮切成片蘸酱油喂狗。” “岳公子太双标了吧。”贺庭洲身边那位旗袍美人笑着开口,声音细柔好听,“只许你们玩女人,就不许我们女人玩男人?” “沐大美人你当然能玩,妹妹不一样啊。”岳子封感觉这事只有沈聿跟自己有共鸣,“你就问沈聿,看他想不想抽死那男的。” 沈聿敲了敲烟灰,神色很淡:“你还是去司令那讨颗枪子儿吧。” 陆漫漫瞅瞅他,瞅瞅霜序,若有所思的样子。 岳子封:“靠,一个个都针对我。”说着转向霜序,“妹妹,来咱俩聊。” 霜序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安静极了,霜序在水流下心不在焉地揉搓手指,听见脚步声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进来的陆漫漫。 陆漫漫歪着头:“你很讨厌我吗?” 霜序反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感觉咯。” “别多想。”霜序关掉镀金的龙头,慢慢擦干手,“你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讨人喜欢,谁会讨厌你。” 她转身想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漫漫忽然看着她说了句:“嗳,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第16章 定时炸弹 刹那间的僵硬令霜序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掐了下指尖,几秒后才找回声音:“没有。你不要误会。宋乐颜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她跟我关系不好,故意造谣的。” 陆漫漫不知道信了没。 毕竟不是亲兄妹,霜序设身处地,觉得换做自己恐怕也会膈应。 沉默片刻,她再度开口:“你不用信我,相信我哥的人品就行了。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对他的看法。” 霜序回包厢的时候,话题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 贺庭洲原来坐的沙发已经空了,他跟那位美人一起消失了。 至于去哪了,霜序也不在意。 她直接拿起包,岳子封一脸纳闷:“你才来多大一会,这就走啦?不等你哥了?” “我有点累了,你们慢慢玩。”霜序说,“哥,我先回去了。” 离开酒色暖香的包厢,走到四合院院子里,微凉的风拂过罗汉松枝叶。 看见那台嚣张的黑色超跑,霜序才注意到树下有人。 旗袍美人正俯身对着车窗说话:“洲爷不玩了?” “没劲。”贺庭洲意兴阑珊。 美人说:“那我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贺庭洲搭在车窗上的手掸了掸烟,笑一声,咬字很懒:“什么好玩的,我听听。” 霜序没想打扰他们男勾女搭的“雅兴”,但他车停得实在跋扈,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她又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束,不想在这里看现场直播,想想还是坦然走了过去。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很难不引起注意。 女人直起身,跟她说话也是柔情似水的,但没对着贺庭洲时抛的小钩子:“宋小姐要走了?” “嗯。” 贺庭洲冷锐的黑眸漫不经心向她瞥来。 “送你?” 霜序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看不到他们在调情。 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在侧,谁有闲功夫送她回家? 再说贺庭洲就没对她友善过,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下吧。毕竟等沈家和陆家成了亲家,他就是沈聿的表大舅子,亲上加亲了。 假客套,她懂。 “不麻烦你了,庭洲哥。”她懂事地说,“你忙你的吧。” 贺庭洲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忙?”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别人喝酒他睡大觉,不就是养精蓄锐晚上跟美人共度春宵? 霜序没敢说,解释道:“司机送我来的……” 她话音没落,贺庭洲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脚油门,嚣张狂傲的引擎声碾在她的神经上,扬长而去。 霜序愣了一下。 意外他竟然就这么铁石心肠地抛下了美人。 美人本人倒是见惯不惊的样子,扶了下被风荡动的耳坠,眼梢的流波连霜序一个女人都觉得妩媚:“他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 回到家,霜序洗完澡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觉得累,脑袋又清醒地翻飞着各种抓不住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会所没待多久,却特别耗费心力。 手机弹出微信消息,她摸过来看。 陆漫漫:【你到家了吗?】 喜欢沈聿的女人一直都很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接一茬。 她们有的想从霜序这里走迂回路线,有的嫌她占据了沈聿太多关注。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必须讨好她。 霜序还小的时候,没心没肺地替她们转交过情书。那些信沈聿从来不看,倒是她好奇心旺盛,喜欢打开来仔细研读。 类似的殷勤她见过很多,但陆家大小姐根本没必要讨好她。 霜序客气地回:【到了,谢谢关心】 陆漫漫:【明天有空嘛,一起逛街?】 霜序拒绝了:【抱歉,明天有事】 这之后,陆漫漫隔三岔五就给她发微信,约她吃饭、逛街、去网红店打卡。 霜序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还想试探什么,拒绝总是客客气气,但因为太客气,疏远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成年人的世界,她认为对方会领会自己的意思。 毕竟陆漫漫看上去天真烂漫,实际很聪敏。 陆漫漫发了几次,看她一直态度疏冷,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几天后,付芸打来电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让霜序早点回去。 她从公司回到沈家,看到坐在客厅的陆漫漫。 陆漫漫冲她挥了挥手:“小九,又见面了。” 付芸笑容满面:“漫漫都等你半天了。” 霜序当下感觉不太舒服,当着付芸的面不好发作:“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漫漫好似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我妈快生日了,我实在不知道给她送什么礼物好,想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也不会选礼物。”霜序踢皮球,“你还是请别人帮忙吧。” 陆漫漫可怜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小时候跟我爸在霖城长大的,燕城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 装什么可怜,你跟宋乐颜不是好姐妹吗? 但这话霜序不能说出来,陆漫漫的可怜不是装给她看的。 果不其然,付芸来劝她:“你每次给我买的礼物都特别称心,就帮漫漫挑个礼物吧,费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干妈给你煮陈皮红豆沙好不好?” 霜序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 付芸安排了司机送她们,路上,霜序全程侧脸看着窗外,没搭理陆漫漫。 “别生气嘛。”陆漫漫戳戳她胳膊,“我没别的意思。我约你总约不到,只能上点小手段咯。” “没生气。”霜序说,“你知道用我干妈能拿捏我,说明你聪明,我生气有什么用。” “所以你一开始别拒绝我不就好了。” 霜序转头,看到陆漫漫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朋友呀。” 霜序懒得跟她兜圈子:“我哥跟我干妈都不在这,你不用演戏,不如直接一点。” 陆漫漫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司机是沈家的。 霜序直接下车,走进一间咖啡馆,要了一间私密性好的包间,门一关,两人面对面而坐。 霜序直入正题:“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我哥的联姻对象,你有两家父母撑腰,不需要讨好我。我不讨厌你,就算讨厌,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很客气。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 “可我对你很好奇。” 陆漫漫用镊子夹起方糖放进咖啡里,慢慢搅拌着:“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沈聿,其实我刚回燕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你知道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那天晚上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我问他洗手间在哪里,他叫人带我过去,我说谢谢,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甚至有点敷衍,但我脸红了一整晚。不过我那时候还太小,你明白的,你跟我同岁。” 霜序并不想听这些:“这些你应该跟他讲,而不是跟我讲。” 陆漫漫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他身边有过其他女人,我不介意,他这个年纪,又那么有魅力,要是一个女人都没有才不正常。那些女人都不要紧,对我来说,最有威胁性的是你。” “未婚夫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妹,长得特别漂亮,他又特别宠爱……” 她说到这看了霜序一眼:“你不觉得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第17章 跟哥哥走吗 那种被海绵堵塞的感觉又来了。 霜序很讨厌这种被人当贼防着的感觉,但她问心有愧,怪不了任何人。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她错了,她喜欢沈聿就是十恶不赦,是个不知廉耻痴心妄想的白眼狼。 霜序也很讨厌说出这句话:“你放心,我只是他妹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陆漫漫耸耸肩:“我不觉得哦。你喜欢他,我知道。” “那你想怎么样?”霜序直视她,“想要我跟我哥断绝关系,换取你的安枕无忧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可能。” “我并不想因为我影响你对我哥的看法,你们这段金玉良缘我从来都没想过破坏,但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你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自己取舍,不用来给我施压,我没义务对你的‘不高兴’负责。” “你在你哥面前那么温顺,怎么对我这么刚?” “你是我哥吗?”人当然有亲疏远近之分,家人和外人能一样吗? 霜序直白地说:“讲道理你不想听,那我就直接点——这个婚,你爱订不订。”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陆漫漫都以为霜序是一个柔顺乖巧很好拿捏的人。 但她有种感觉,这反骨的一面才是真正的宋霜序。 “我没那么霸道啦,你们毕竟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呢,何况是兄妹。不过,作为你的未来嫂子,我有权利了解清楚你这个干妹妹的底细吧?” “你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有权利,直接问我哥不是更快。” 陆漫漫又露出那种微笑:“你确定想要我去问他,‘你干妹妹是不是喜欢你?’” 霜序很讨厌陆漫漫用沈聿来威胁她,但她也无法否认,这种手段的确最有效。 “我的身世宋乐颜肯定告诉过你。我被我妈抛弃了,我八岁的时候,她不想要我,把我送回了宋家。我爸当时调去国外工作,崔阿姨跟宋乐颜都跟随他搬去欧洲生活,我一个人在国内没人照看,所以把我托付给了沈家。” “你爷爷呢?” “我爷爷是全世界最讨厌我的人。” 霜序指尖捏着咖啡杯的把手,那个圈做得很小,她摩挲着光滑的瓷面,平静得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对我妈私自生下我又送回来这件事很有意见,又觉得我胆小爱哭,一身小家子气,把我丢给保姆就不管了。” 陆慢慢从小被全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成长在童话一样的童年里,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小孩,爹不疼娘也不要,亲人都在世,却像个孤儿。 “那岳子封为什么说,是沈聿把你捡回家的呢?” 霜序看她一会,有所保留地回答:“沈家跟宋家是邻居,我哥路过,看我可怜,把我带回去的。” 陆漫漫露出同情的眼神。 霜序懒得去判断她的同情是真的假的,她也不需要,放下咖啡,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以后别再来烦我。” 夜幕在玻璃窗外无声铺开,这个时间的咖啡馆客流量很少,她推开隔间的门扉,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家的司机等在咖啡馆外面,霜序让他送陆漫漫回家,自己沿着商场外面幽静的长街走了一段,上了大桥。 夜幕降临后的燕城,灯火璀璨,别有一番繁华。 湿凉的风拂面,桥下有河水涛涛而过,河堤上的灯连成线,从此刻延伸到八岁那一年。 她给陆漫漫讲的故事是省流版。 对一个小孩来说,被妈妈抛弃是天崩地裂的。尤其是,她的妈妈明明一直很爱她,可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她当时知道妈妈要送她走。她不想走,抱着门框不撒手,被妈妈硬拽了出去。 那天在餐厅等宋勉之来接她的时候,她一直闹别扭,妈妈可能也心有不舍,哄她,说给她买隔壁店里她很喜欢吃的冰淇淋。她闹脾气不去,妈妈就自己去,拜托店员照看她。 她独自坐在餐厅里,看到一个个人推门进来,每进来一个年龄疑似的男人,心里的抗拒就会加重一分。压死她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长相很猥琐的男人一直盯着她。 她吓到了,冲动地跑出餐厅想回家。那是她很不熟悉的地方,她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最后也找不到那间餐厅了。 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来,她站在路口崩溃地大哭,直到一双很干净的球鞋出现在她糊满眼泪的视野中。 一个长得像漫画书里主角一样好看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来,弯着眼睛问她:“怎么了,小朋友。” 她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很有耐心,听她呜哩哇啦地讲了半天,还给她买了一只很漂亮的小蛋糕。 他看出她的防备,所以送她去警察局,一直在那里陪着她,等到妈妈来接她。 那天的事霜序一直记得很牢,记得他身上很香,记得他揉她头发时手心的温度,记得他走之前跟她说了“再见”。 也记得她回到家后,因为她乱跑而满世界找了她一个下午的妈妈狠狠打了她。 她哭了一夜,流干了眼泪,第二天被妈妈直接送到宋家,她一路安安静静,再也没闹。 当时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她在心底里期望着妈妈能回头看她一眼,但自始至终都没有。 宋勉之因为工作调任,已经在前一晚出国了。妈妈送她回来的决定很突然,他原定的安排里根本没有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他只抽出了一顿午餐的时间给她们,到达餐厅后没有见到人就离开了。 所以,宋家那栋房子,是空的。 家里只有两个看护房子的佣人在,既不认识她,也对她的身世窃窃私语。 被妈妈抛弃的悲痛和孤立无援的无助淹没了她,几天后宋爷爷才抽空来到别墅看她。 他气场本就严肃,看她的眼神又充满挑剔,小女孩不安的表现让他很厌烦,待了不过几分钟就走了。 佣人只负责她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霜序被独自遗留在那座空掉的别墅里,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 她每天蹲在院子的围栏前望着外面,像一只生长在那里的野生蘑菇,仍旧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妈妈会回来接她。 她没有等到。 但她等到了那个好看的哥哥。 哥哥穿着附中的校服,肩上挎着书包,傍晚时分会从围栏外经过。 每次霜序的蘑菇脑袋都会像向日葵一样跟着他旋转。 终于有一天,他踏过绿葱葱的草坪向她走来,站在花园的铁艺围栏外,弯腰盯着没人要的她看了一会,问她: “跟哥哥走吗?” 那年沈聿十六岁。 外人只知道她被交给沈家抚养,但他们全都搞错了一点。 养大她的并不是沈长远夫妇,而是沈聿。 第18章 得不到我就要跳河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放纵恣意的年纪,有人玩赛车,有人玩女人,有人抽烟纹身打唇钉,沈聿则在身边养了个小姑娘。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这个妹妹当掌上明珠,宠得没边,要什么给什么,去哪都带着。 宋家不想要的小垃圾,被他当成小公主一样养大了。 霜序跟陆漫漫说起那些被抛弃的过往,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她在原生家庭受到的创伤,沈聿都为她弥补了。 她难过的是,她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条被迫失去沈聿的道路上,被推动着向前,无法停下来。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那些女生写给沈聿的情书,被藏在文字里的病毒传染,不然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呢? 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沈聿把她捡了回去。 有一天如果连沈聿都抛弃了她,要怎么办呢? 她在桥边的长椅上坐着吹了会风,风越来越烈,卷得她头发都乱了。 要是能一觉醒来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最好不要长大。 一辆黑色跑车从面前疾驰而去,片刻后,又慢吞吞倒退回来。 鸣响的车笛声把霜序从长久的发呆中唤醒,她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超跑。 贺庭洲落下车窗,目光在她红彤彤的双眼停留半秒,又看看她身后,挑眉。 “得不到我就要跳河?用情挺深啊。” 一阵无语横冲直撞,把霜序被风吹得发蒙的大脑和心里那种透不过气的沉闷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偏开头,几秒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笑了一下马上又抿住唇,假装自己没笑过。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的。 “上车。”贺庭洲说。 坐他的车容易让人发毛,霜序没动。 “这河今天是非跳不可是吗。”贺庭洲抱起胳膊往后一靠,“去吧,我开开眼。” “我没有要跳河,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霜序解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家。” 贺庭洲似乎认定了她不跟他走,就是要找机会跳河。 “那叫你哥来劝你?” “……” 一提沈聿她就老实了,叹一口气,乖乖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贺庭洲没急着发动车子,从驾驶座侧眸看了她一会。 霜序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合在一就像一个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该找谁撑腰,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河边的小孩。 她察觉到贺庭洲的注视,转过头,目光不解:“怎么了吗?” “等你哭呢。” 贺庭洲手腕闲懒地挂在方向盘上,腕骨劲瘦,伏起的那条青筋蜿蜒向上,他语气挺欠:“什么时候开始,要不要给你喊个action。” ……我谢谢你啊。 “我没要哭。”霜序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爱哭的印象,她明明没在贺庭洲面前哭过。 贺庭洲唇角意味不明地扯动一下:“回家扑你哥怀里哭是吧。几岁了,还认人。” 霜序张了张嘴,又没话可说,于是闭嘴了。 她小时候的确挺爱哭的,一不高兴,眼泪说掉就掉,不用喊action。 她今天实在不想说话,与其找话题跟贺庭洲尬聊,不如好好闭嘴。 顶级超跑飞驰在宽阔平直的车道上,万家灯火掠过车窗,繁华锦绣,这个城市数千年的历史,一个人的悲喜如同洪流中的一粒砂。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隔壁车道并排停下一辆粉色大g。 副驾玻璃降下,一道清亮的女声传过来:“帅哥。” 霜序循声看过去,一个打扮时髦的美女趴在车窗上,紧身小背心身材火辣,正冲贺庭洲放电。 “一个人啊?” 估计是因为高度差,天又黑,她没看见车上还有个霜序。 “不是。”贺庭洲手肘架在车窗上,懒不正经的调子,“一个鬼。” ……什么东西。 “你有女朋友吗?”那女人问。 “你想我有吗。”贺庭洲调情也游刃有余。 女人也很擅长,抛来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你想有就有咯。” 贺庭洲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同时显出冷漠和暧昧两种矛盾的质感。 他懒洋洋地咬着糖:“算了,怕有人吃醋,又要跳河。” 霜序:“……” 关她毛事啊。 帅哥满大街都是,但如此绝色还开顶级跑车的有钱有颜大帅比就很稀缺了。 眼看直行的绿灯亮了,那美女不甘心轻易放弃,整个上半身探出车窗,扔过来一张卡片。 “我今晚都有空,callme~” 散发着香水味的卡片从车窗掉到贺庭洲腿上,他两根手指夹起来,上面用黑笔写着一串号码。 霜序瞄他一眼,他神情散漫,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把那张卡片扔掉,就那样夹在手里开车,偶尔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还在方向盘上哒——哒——地轻敲着。 霜序把脸扭向窗外。 看来自己耽误他的艳遇了。 片刻后,车停在一条陌生的小巷子里,只有两侧垂下来的微弱光源,偏僻又昏暗。 这是哪? 为什么来这? 车门嘭地一声,霜序沉浸在emo中的脑瓜子被震得一个激灵,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一瞬间眼前闪过很多耸人标题。 妙龄少女深夜惨死巷中,幕后凶手竟然是…… 笃笃——贺庭洲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霜序透过玻璃,看到他背着光的、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影。 她把玻璃降下来一道缝,从缝里望向他。 贺庭洲正垂眼看她,视线相碰的瞬间,好像一下跳进未知的深潭里。 他眉骨高,眼型是桃花眼跟丹凤眼的结合,有着剑锋般的狭长锐利,眼尾稍稍上扬,眼睑下至的角度又很多情。 对视几秒。 贺庭洲慢悠悠地出声:“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隔着一条缝偷看我,我就看不见你吧。” 霜序:“……我在等你说话啊。” “下车还要请你?公主架子挺大。”贺庭洲说着右手撑在车顶上,懒懒地欠身,“请吧,尊贵的公主殿下。” “……”霜序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哪?” “吃碗面。” 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间面店,老式木质门牌没有led灯,在晚上很不显眼,只有门前铺出来的一小块暖光。 “我不饿。” “没问你。”贺庭洲说,“不饿就看着我吃。” 行吧。 藏在小巷子里的店面很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很干净,还未靠近就有香味扑鼻。 本来不觉得饿,香味一勾,霜序的肚子就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这回事了。 第19章 失踪 贺庭洲似乎是常客,老板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将两份牛肉面端上来时,熟稔地跟他闲谈:“有段时间没见你来了,最近挺忙?” 贺庭洲把碗里的葱花一颗颗挑出来:“嗯,忙着关顾别人家的生意呢。”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生气,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善意的:“头回见你带人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是女朋友吧。” 贺庭洲没否认,一副烈郎怕女缠的口气:“为了我要死要活的,被缠上了,能怎么办。” 霜序在老板有点意外的表情中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懒得解释了。 这间店虽然开得偏僻不起眼,味道却出奇的好,汤底鲜香浓郁,面是手工拉的,又细又有弹性。 一碗热汤面下肚,河边透心冷的风都随之消失了。 霜序吃得有点热,鼻尖都熏起微红,抬起头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他的面就没吃多少,靠着椅子的姿势很懒,把玩着面店的粗陶茶杯,两条长腿搁在方桌下,显得十分屈就。 “好吃吗?” 霜序点了两下头,有点好奇:“这么隐蔽的店,你怎么会知道的?” “没听说过燕城是谁的地盘?”他的狂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霜序脱口一句:“女厕所你也很熟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狗胆包天,都敢跟他抬杠了。 贺庭洲右眉微微上抬:“话这么多,吃饱了?” “吃饱了。”霜序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嘴唇,白天涂的口红早就掉了,呈现出润红潋滟的本色。 贺庭洲瞥过一眼:“吃饱了就去付账。” “我付账?”她杏眼微微睁大了一圈,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 不管是跟沈聿还是岳子封那帮哥哥一起吃饭,从来没有人会让她一个妹妹付账。 “不然我付?”贺庭洲心安理得地像个大爷,“把你从河边捡回来,送你回家,还得请你吃面,你暗恋我还是我暗恋你?” “……” “没带钱?付不起叫你哥来。” “……” 霜序歇菜,老实地拿手机准备去付款。 打开手机才发现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除了司机汪叔和付芸的,还有沈聿的。 还有置顶的微信消息。 哥哥:【在哪】 哥哥:【小九,接电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给沈聿回过去,付芸的电话又打进来。 刚一接通,付芸就焦急地问:“霜序,你跑哪去了?” “陪陆小姐逛街去了,您不是知道吗?”她有点没搞清状况。 “老汪说送完漫漫回去接你,就找不到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付芸语气责怪,“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 她在桥上发呆的时候没留意时间,这会才发现从离开商场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我开会调静音,忘记调回来了。”霜序懊恼地揉了揉额头。 “你哥开车出去找你了,你快给他回个电话。” 沈聿的电话几乎是刚拨过去就接通了,霜序叫了声“哥”,突然又哽住,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今晚的“失踪”。 电话里沉默片刻,沈聿开口时声线依然温和,问她:“去哪了?” “吃面。”霜序说。 “地址给我。” 霜序把面店的地址报过去,沈聿说:“别乱跑,等我一会。” 霜序“嗯”了声,挂断电话,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安静得出奇。 想起还没付款,她重新拿起手机问正在准备打烊的老板:“多少钱?” 老板笑容友善:“贺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霜序扭头,原来的位置空无一人,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她走出店门,贺庭洲正靠在车上抽烟。 他宽肩长腿,身材跟衣架子似的,衬衣被微风鼓起,映着车灯的光,一身落拓风流。 “我哥来接我,我在这等他。”霜序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声:“庭洲哥,今天谢谢你。” 虽然她没想跳河,但当时心情的确很坏,有个人把她从河边的冷风里拉回来,带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的感谢是真心的。 烟雾缭绕里,贺庭洲瞥她一眼,回答也很“贺庭洲”:“谢着吧。” 他掐了烟,直起身上车,柯尼塞格在嚣张狂傲的声浪中扬长而去,大概迫不及待找他的艳遇去了吧。 沈聿到这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老板心地很好,或者是看贺庭洲的面子,一直等到沈聿来接她才打烊。 这老胡同更深夜静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霜序跟老板道了谢上车,沈聿看了眼这间朴实而偏僻的面店:“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面?” 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她下意识隐瞒了贺庭洲的名字:“有个朋友推荐的,这家的面很好吃。” “跟朋友一起来的?”沈聿问。 “嗯。他先走了。” 车开出胡同,驶上柏油马路,车厢里静默片刻,沈聿不经意地问:“跟漫漫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霜序回答,“陪她给她妈妈买生日礼物了。” “买了什么?”沈聿问。 她顿了下,下午一家店都没逛过,一时之间编都不编出来:“咖啡……店。” 谎她撒,后半部分让陆漫漫自己去圆吧。 回到沈家时,客厅灯火通明,出差的沈长远已经回来了,付芸还没睡,正在客厅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付芸提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忍不住嗔怪道:“你跑去吃面也不跟老汪知会一声,人找不到,电话也不接,让我们一通好找。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知道考虑后果。” 霜序低头道歉:“对不起,干妈,让你们担心了。” 沈长远拍拍付芸的肩,让她冷静:“人找到就好,霜序又不是故意的。” 又对霜序说:“你干妈就是关心则乱。一会联系不上你就担心,自己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还把你哥都叫回来了。” 霜序点头:“我知道的。” 付芸气还没消:“我不是要怪你,你做事要有分寸,只是让你陪漫漫去买份礼物,你再不高兴也不能玩失踪……” 沈聿直接打断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霜序的脑袋:“上去休息吧。” 霜序看了眼付芸,因为沈聿的袒护,付芸脸色更差了。 沈聿神色清淡:“听话。” 第20章 她该搬出去了 这一晚霜序睡得不太好,梦做得断断续续,很多片段都是小时候的场景。 醒来之后,天光大亮,阳光从窗帘铺洒进来,将带有细闪的壁布照耀出粼粼的微光,晴朗而静谧。 霜序躺在这张属于她的床上,环视着她的房间。 她在沈家生活了十年,每一盏灯的温度、每一块地砖的花纹,都溶于血液般熟悉,二楼的旋转楼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来。 这里距离附中15分钟车程;她在泳池里学会了游泳;十二岁时心血来潮养的乌龟,现在还在院子的池塘里颐养天年。 “家”在她脑海中的具象化就是这座房子,但十八岁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被送走的那五年就像一场漫长的脱敏,而从她回国那一刻开始,就正式开启了离开这个家的倒计时。 她该搬出去了。 舒扬知道她的打算后,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无声地给与支持:“你可以先去我那住,反正你有我家钥匙。我那有两个房间,你要是喜欢以后都跟我住也行。” 霜序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吧,我有地方去。我在松明路9号有一套房子。” 正吃药的舒扬差点被水呛到,咳了两声:“松明路9号?”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她激烈的反应把霜序弄点有些茫然,她这几年没在国内,难道松明路那出过什么事? “它的问题就是房价高得太离谱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而已。”舒扬安慰地拍拍自己。 “你身上还是少了点千金大小姐骄奢淫逸的恶习,搞得我时常忘记你是个有钱人这件事!” “你好意思讲?”霜序哼了声,“我那两千万都喂了狗了。” 舒扬:“汪。” “神经啊你。”霜序笑骂。 舒扬也笑起来,又问她:“这事你跟你哥说过了吗?” 霜序顿了顿,捏着塑料空药板,把上面的铝箔纸都撕干净:“还没想好怎么说。” “借口倒是好找。”舒扬看得通透,“主要是你心里这关得过得去。” 孩子长大了出去独居这本来没什么,但霜序的情况不同,沈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何况还有五年前的事,一直是他们不能提起的隔阂。 没等霜序联系沈聿,沈聿先打来电话:“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带你去见个人。” 晚上,霜序换了一条偏正式但不隆重的蓝色小方格连衣裙,长度过膝,很春天的颜色,优雅与活泼兼具,出门时外面罩了件奶白色风衣。 七点零五分,沈聿的车驶进院子,霜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聿正在讲一通工作电话,目光隔着车窗缓缓落到她身上。 霜序小跑了两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她弯腰钻进来,说了句:“哥,你迟到了。” 沈聿勾起唇角:“嗯,这次想要什么?” 电话那端正汇报工作的下属疑惑道:“……沈总?” 沈聿唇边的弧度还在,语气里的温柔却不见了,公事公办地:“晚点交份报告过来。” 霜序上学的时候有专属司机,但她总是希望沈聿能去接她。沈聿要是迟到,她就不高兴,他买礼物来哄,慢慢就成了惯例。 等他挂了电话,霜序才开口。 “哥,我想搬出去住。” 沈聿好一会没说话,眼底的笑意慢慢淡落下去。 霜序在他的眼神里感到有点难过。 她张口想解释什么,沈聿的电话又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这通电话一直到抵达餐厅才结束。 沈聿带霜序见的人,是燕城航空研究院的院长。 跟院长吃饭的时候,霜序一直表现得很得体。 燕城这个权力之都,一砖一石都是权力打下的地基,凌驾于金字塔顶端的,是贺、沈、郑、岳这样的门阀显贵。 宋家老爷子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比起沈家,还是差了些从祖辈积累下来的底蕴。 说来也巧,徐院长跟宋勉之恰好是高中同学,有点私交,记得他带在身边的女儿,是个活泼伶俐,颇有些骄纵的。 眼前这个却一次没见过。 宋家的家事外人不知道,同学之间多少听说过一点内情,这个大女儿不是现任宋夫人亲生的。 但有沈聿给她坐镇,没人敢怠慢。 徐院长对霜序赞赏有加:“航空这个领域的女性可是很稀缺啊。这个行业的辛苦是外面看不到的,没想到宋小姐一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子,有这样的热血和情怀。” 霜序说:“我不文静,也不觉得自己柔弱,我哥从小就很支持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尝试。” 徐院长笑道:“那真要感谢沈总的鼓励,才没有让我们损失一位人才啊。” “这几年无人机市场发展迅猛,从农业领域到货运物流,包括军事领域,都有独特优势,国内这方面的前景也是非常广阔的。我们院就有自己的无人机研发团队,承担了不少国家级项目,像宋小姐这样的海归高端技术型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您这几天要是有空,可以来我们院参观参观。” 霜序说:“有机会吧。” 今天这场饭局的意图双方心知肚明,沈聿想把这个妹妹安排到他们研究院工作。能有机会在沈聿跟前说上话,徐院长自然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还宋小姐这意思,是对他们院没兴趣?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沈聿。 后者神色倒是不见变化,只是缓缓看了霜序一眼,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听说徐公子自己创业?” “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玩车,把烟草局好好的工作辞了,非要跟他朋友一块搞什么新能源汽车,钱是砸进去不少,车的影子还没见着。” 一说起家里不省心的孩子,徐院长就叹气,他们家不比那些权贵家庭,没那么厚的家底够挥霍。 “最近在忙着跑贷款,好几天没见人了。” “年轻人有这份冲劲是好事。”沈聿浅笑道,“回头我跟亨泰银行的周总打声招呼,你让他递个资料过去,成不成,还要看他们公司的资质。” 徐院长惊喜难当,连忙双手端起酒杯:“那真是太谢谢沈总了。我替他敬您一杯。” 饭局结束,回去的车厢一路安静。 霜序想解释一下,看到沈聿闭目养神的侧脸,就没出声。 快到沈家时,沈聿睁开眼,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他下了车,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霜序在车里看了片刻,下车走过去:“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聿敲了敲烟灰,在夜幕里看向她:“又要搬出去,又拒绝我给你安排工作,翅膀硬了,想闹独立了是不是?”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工作。”霜序说,“这种地方,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吉祥物供着,但供的其实是‘特权’,说不定还要在背后嘲讽我关系户。” “有特权不好吗,没人能欺负你。” “能享受到特权的时候,特权当然好。”霜序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沉默一会。 “要是有一天,我背后没有你撑腰了呢?” 第21章 我就是宋家的丑闻 到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聿面前的烟雾随着风散去了,如水的夜色在他眼底铺陈成深邃的墨色。 “咒我呢?你哥看起来很短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序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聿的嗓音里好似卷进了风:“小九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找哥哥。” 霜序鼻腔倏地一酸,压抑的情绪像溃堤的潮水,冲破眼眶。 她想说不是,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从五年前被送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小九了。 她垂着脑袋,豆大的泪珠砸到地上,无声地消失。 沈聿把烟掐了,掌心落到她头顶,动作温柔地揉了揉。 霜序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水浸过的绸缎,乌黑柔软。 她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岳子封以前手闲跟沈聿一样摸她脑袋,她都不让。 “不想进研究院,那想做什么?”沈聿问。 霜序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调平稳地说:“我打算跟我学姐一起创业。” 沈聿不置可否:“想创业,给你开一间自己的公司玩?” 霜序摇头:“我学姐做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飞雪的科研实力也很强,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很看好。” 沈聿没打击她的热情,笑着道:“那我等你上市敲钟的那一天。” 霜序“嗯”了声。 她想起车上被电话打断的话,踟躇地再度提起:“哥……” “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沈聿知道她要说什么,“松明路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霜序放下心来:“我还没跟干妈说。” 沈聿安抚地拍拍她脑袋:“妈那我会解决。” 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霜序从沈家搬出去的事情,很顺利地过了付芸那一关。 松明路那套房子一直没住过人,家具齐备,生活用品一概没有。缺的东西她在线上订购,统一送了过去。 她从沈家带走的东西不多,打包好让家里的司机送了过去。 很多旧书都不会再有翻看的一天,衣帽间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服饰鞋包都属于她的少女时期,不止款式过时,尺码也不合适了。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只属于十八岁以前的小九。 霜序本来想把她养的那只乌龟一起带走的,新家已经订好了鱼缸,但在花园的池塘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乌龟的影子。 她去问平常负责喂食的佣人:“归归呢?” 佣人也奇怪:“昨天还在这呢。肯定是又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这只龟平常就喜欢越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猫着。 霜序便道:“那你找到了给我打电话。” 舒扬听说她搬家的事,说要给她帮忙,背着医生偷偷从医院溜出来。 霜序对此反应很冷酷:“你待不住想出来玩直说,我敢使唤你干活吗?你现在比玻璃都脆弱,碰一下就得血流不止。” 舒扬的病就这毛病,贫血,血小板减少,一出血就难以止住,还容易反复感染。 “嗨,那我就不装了。”舒扬马上虚弱地往新沙发上一躺,“我现在身娇体贵,干不了活,你俩赶紧收拾完给我叫个外卖。” 小廖正像兔子一样在整个房子里窜来窜去,一边窜一边发出“天呐,这么闪亮的厨房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天呐,这个衣帽间比我们家的三室一厅还大!”“天呐,这个浴缸能同时和四个肌肉猛男一起泡澡诶!”……的惊叹。 霜序正把从沈家搬来的东西拆箱整理,小廖一个箭步扑过来:“小老板,你歇着,我来!” “我自己来吧,你都跑了三圈了,不累吗?” 没等她把话说完,小廖就把她手里的箱子夺走:“我年轻,身体好。” “你内涵谁呢?”舒扬安详地瘫在沙发上,“你就给她个机会表现一下吧,我看她现在想辞职马上来你这里应聘保姆。” 小廖面露羞涩:“嘿嘿。” 试问哪个年轻人不想在三环大平层豪宅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呢? 哪怕是个保姆房。 “我不需要保姆。”霜序思考片刻,“不过我的乌龟不见了,鱼缸里有个空缺,你需要吗?” 舒扬笑惨了。 霜序去给她们拿水,埋在箱子里的小廖抬起头问:“小老板,你还得过全市青少年游泳大赛的冠军?” 霜序看看她举在手里的一只用减震棉仔细包起来的奖杯:“对。我很喜欢游泳。” 这是她三分钟热度坚持最久的一个爱好,沈聿还给她请了专业的游泳教练。 她从小到大得过的奖杯不少,只有这一座从沈家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对她的意义。 “十六岁的时候得的,我的第一座游泳比赛奖杯,也是唯一一座。” “啊,”小廖说,“你的实力这么昙花一现吗?” 霜序噗嗤笑了,挑眉说:“我实力很强的。不过这次比赛之后,就被我爸明令禁止再参加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工作需要家里人保持低调,尤其是我。”霜序无所谓地笑笑,“我就是宋家的丑闻,最好不要出现在大众面前。” 比赛结束后她拿着奖杯笑容灿烂的照片,被主办方刊登在头条上。但得奖时的兴奋都在接到宋勉之的越洋电话后化为泡影。 要知道,宋勉之一年都不见得给她打一次电话,唯一一次打来,就是禁止她再参加比赛。 小廖难以理解:“哪里丑了,明明这么美。” 霜序愣了下,笑倒在沙发上:“谢谢你新颖的角度,有被安慰到。” 舒扬也笑得不行:“你说她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重点大学的?” “大智若愚。”霜序说。 “你看!”小廖蹦起来,“只有小老板懂得欣赏我!” 三个人笑笑闹闹,东西不多,却整理到晚上才忙完。 这大概是回国以来,霜序最轻松的时刻了。 小廖自告奋勇押送舒扬回医院,霜序送她们到楼下,看着车开走。 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看到停在路边的一台加长轿车。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立在车前,远远朝她鞠了一躬,打开车门。 霜序一天的好心情直线下降。 走过去,坐到车上,司机将车门关上。 司长夫人是一个很优雅的女人,永远穿着得体端庄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鞋子上半点灰尘都不能沾,高贵两个字铭刻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 她仪态端庄地坐在对面,先透过车窗打量几眼外面的高层豪宅。 “这的房子不错。沈聿对你倒是很舍得。” 霜序知道她这趟来的目的不是看房子:“您喜欢就买一套。” 崔宁这才剔她一眼:“你宋大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想见你一面,还要我亲自来找你。沈家跟宋家的房子邻着,你每天出入沈家,就抽不出一点空进一趟家门?” 霜序:“我在学习大禹。” 三过家门而不入。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崔宁不喜,直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第22章 最好别动歪心思 “美国不叫‘回’。”霜序道,“我不喜欢那。国外的工作我已经辞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是谁让你辞职的?沈聿还是付芸?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和你爸商量过吗?” 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 “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 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 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 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 “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 崔宁脸色冷了些:“宋霜序,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你法律上的母亲,沈家对你再好,我要把你送走,他们没人能帮你。” 霜序当然知道,五年前她就是这样被送出国的。 “我哪都不会去。”她不卑不亢,“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无力反抗的未成年少女,你想把我送上飞机,就先把我绑了再说。” 崔宁眉头狠狠一皱,着实没料到出国几年,让她生出了一身反骨。 她眼神不悦地盯了霜序一会,恢复自己的端庄优雅,嗓音高傲而冷漠:“你真是翅膀硬了。罢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免得又有人说我容不下你,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无所谓你在哪。” “明白。” 霜序下车准备离开,崔宁坐在车里道:“沈家跟陆家的婚事已经准备定下了,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最好别动歪心思。” 她能动什么歪心思? 霜序没回答,不知道听没听见,关上车门转身往回走。 已经九点,繁华的东三环灯河灿明,松明路9号却在闹市中独得一片幽静。 这套大平层地段极佳,是沈聿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霜序一直都知道,当初逼她出国,除了宋勉之跟崔宁,也是沈长远跟付芸的意思。 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国,因为已无家可回。 那年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在加州度过的。沈聿飞过去看她,把这套房子转到她名下,是让她有地方回的意思。 她心里都明白。 * 周末,舒扬在饭店订了包厢,全公司聚餐。一是正式欢迎霜序就任飞雪ceo,二是犒劳在风雨飘摇中对她不离不弃的老员工们。 霜序去取订做的蛋糕,到饭店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一步。 到饭店时,小廖正发微信催她:“你到了吗到了吗到了吗?这个澳龙已经勾引我十分钟了!” 霜序笑着回语音:“你先吃。” 说完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注视,抬头,看见电梯前的男人转过身。 又是陈沛然。 狭路相逢,上次见面时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陈总,此时看上去邋遢颓废了许多,头发像三天没打理,胡子拉碴,眼下也冒出了疲惫的眼袋。 “宋霜序,我真是小看你了。”陈沛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你怎么哄贺庭洲点头的?靠你那个爹?” 霜序说:“你管我靠什么。” 陈沛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讨好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那位总监,眼看着合作要成,临门一脚,那秃子突然不接他电话了。 这是他向宸星投诚的项目,拿不下来在宸星就站不住脚跟,他这段时间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等到宸星的人阴阳怪气告诉他别瞎忙活了,才知道云盾已经跟飞雪签完约了。 昨天法院的传票刚刚送到他手里,飞雪那边请了业界知名的大律准备和他打官司。 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听说那秃子今天在这吃饭,就是专程来堵他的。没想到冤家路窄碰到霜序。 “指不定靠什么呢!”陈沛然一肚子火全发到了霜序身上,“我可听说宋家根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把你送给别人养,你爹会帮你?” “舒扬费了那么大劲都搞不定这个合约,你才回来几天就把贺庭洲拿下了,我看你是爬上他的床了吧!” 四周的路人古怪地看过来,霜序无动于衷:“跟你有关系吗。” 陈沛然那个恨啊,尖酸刻薄的嘴脸都显露出来:“长得漂亮就是好使啊,两腿一张,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话太不入耳,霜序眉心微皱,冷声道:“管理好你自己的嘴,再造谣我就多告你一条诽谤罪。” “你以为我怕你?我造什么谣了,你要不是跟他睡了,贺庭洲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放着宸星这种大企业不选,跟一个快破产的小公司合作,白送的东西他不要,非要花高价买,他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陈沛然越说越大声,随着他掷地有声的怒骂,叮——地一声。 对面那部电梯的门向两侧开启,贺庭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寡淡散漫的声线问他:“惊不惊喜?” 陈沛然就像一只没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倏地没了声音。 霜序顺着他惊恐的视线意外回头。 电梯里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神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最中间那位两手抄着兜,西服衣摆拨到后面,露出里面平整的白衬衣和收入西裤的紧韧腰线,端的是风流倜傥。 “贺总……”陈沛然整张脸都迅速灰败了,嘴唇嗫喏着试图挽救自己,“我……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贺庭洲:“把你舌头捋直了说话,听着费劲。” “贺总,没想到这么巧,您亲自来这吃饭吗?”陈沛然的表情变成低三下四,切换太生硬因而格外可笑。 贺庭洲凉凉地道:“我不亲自吃,你替我吃?” 陈沛然涨红着脸:“贺总,你们云盾明明答应了跟宸星合作,口头协议也是协议,结果你转头就跟宋霜序签了合同,不是耍我呢吗?” “耍你?你有什么可耍的。” 踩着滔天权势长大的贺家太子爷,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和嚣张:“我就算耍了你又能怎样,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沛然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被当众羞辱的脸都快恼成猪肝色:“姓贺了不起吗?!” 贺庭洲嗤笑:“是了不起,怎么,你也想姓贺?叫声爹,我认你这个干儿子,正好你爷爷在家等着抱孙子呢。” “噗……” 后面有位年轻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陈沛然恼羞成怒地瞪过去,对方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对不起。”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陈沛然叼着奶嘴被贺司令抱在怀里哄的画面…… 她抿了下嘴唇,保持住冷静的表情。 第23章 非分之想 陈沛然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看人像河豚一样气得都快爆炸了,忽地瞥见一个地中海发型,马上指着他喊道: “贺总,贵公司的范总监亲口承诺我会跟宸星合作,收了我那么多好处,答应的事又反悔,你们贺家势力再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吧!” 大庭广众之下,一口大锅扣到贺家头上,范总监脑门上的冷汗唰地就流下来了,呵斥着过来推搡他:“什么话你想好了再说!” 贺庭洲丝毫不在意周围群众的眼光,右手纡尊降贵地从口袋拿出来,朝陈沛然一点,锋锐如刀锋的眼刮过范总监光秃秃的脑袋: “你解决他,或者,我解决你。” “您放心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解决得干干净净!”范总监连声保证,硬是把陈沛然拖走了,“咱俩的事私下解决,别在贺总跟前闹!” 小廖的电话打过来,估计是等着急了。 霜序说:“庭洲哥,那我先走了。” 说完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准备越过他上楼。 贺庭洲垂眸盯着她从面前经过的身影,意味深长落下一句:“就那么想睡我?” 手机里小廖一句“到n……”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一片“喔哦~喔哦~”仿佛峨眉山团建的哄闹。 小廖开了外放! 贺庭洲估计也听见了:“你在给猴子打电话?” 霜序怔愣过后迅速把刚接起不到十秒钟的电话给挂了,下意识看看贺庭洲身后那几位男士。 几人立刻把眼神投向四面八方,看房顶看地板看空气,恨不得在自己脑袋上挂个牌子写上我是聋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没有……”她难得感到窘迫,“对你有非分之想。” “那怎么解释你刚才被人造谣到脸上都不澄清。” “你都说了是造谣,他怎么想又不重要,没必要跟他解释。”霜序强作镇定,“如果别人怀疑什么,我就要自证什么,那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是吗。”贺庭洲质疑,“难道不是因为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故意制造误会跟我传绯闻?” “……你才癞蛤蟆。” 霜序脱口说完就后悔了。 以前她只敢在心里吐槽,自从上次吃完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贺庭洲说话开始有点放肆,嘴快得都来不及管理。 “行,你是天鹅,你想吃我这只癞蛤蟆,满意了?”贺庭洲根本不屑跟她争这些无谓的名头。 霜序:“……” 贺庭洲慢慢悠悠道:“你也管理一下自己对我的欲望,天天这么狂热,我挺害怕的。” ……你害怕个鸡毛! 他后面那一排下属的脸上都写着:“哈,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霜序感觉自己就算长十张嘴,现在都说不清。 被陈沛然当面造黄谣,都没如此无语。 贺庭洲说完,手抄着兜施施然跟她擦肩而过,走了。 下属跟在他身后,每一个人经过霜序时,都会对她露出一个集恭敬、谨慎、心照不宣于一体的微妙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随便吧爱咋咋地的心情走进电梯,连按了三下关门键。 一进包厢,里面一双双眼睛探照灯一样咻地射过来,同事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暧昧。 “哎哟哟,刚才电话里是谁呀?~” “一对情侣在说话,我刚好经过。” 霜序淡定从容的态度很有信服力,但小廖不信,她明明听见后面还有一句…… 没等她质问,霜序就先发制人:“刚才在楼下碰见陈沛然了。”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走:“他来这干什么?真晦气。” “他这个人就是眼光短浅,但凡自己出去另立门户,别人都能高看他一眼,结果跑去舔宸星的臭鞋,我都看不起他!” “要我说,陈沛然那个烂人走得正好,他要是不走,小老板你就不会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同仇敌忾臭骂陈沛然的时候,霜序悄悄松了口气。 她当时真应该第一时间澄清的,再这么宣扬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她暗恋贺庭洲了。 谁知道一念之差,事情的发展变得这么……陡峭。 舒扬眯着眼睛斜过来跟她耳语:“刚才那个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啊,一下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别问。”霜序端起果汁抿了一口,“除非你现在给我两千万,否则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舒扬马上把自己脉动回去:“算了,他不值两千万。” * 沈陆两家家世相匹,沈聿在年轻一辈里优秀得出类拔萃,各方面都没得挑剔,陆漫漫又对他一见钟情,这场门当户对的联姻让两个家族一拍即合,关于婚事的商谈进行得顺利无阻。 两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定在月底。 霜序毕竟自小养在沈家,就算不姓沈,也算半个沈家人,这种日子势必要到场的。 “其实我觉得你不去也没什么。”舒扬说,“沈家养大你是情分,但你只是个干妹妹,不去也不算失礼数。” “那是我哥。”霜序说,“怎么能不去。” 舒扬马上要做第二次化疗了,刚抽完血躺在病床上,心疼她:“我怕你到时候不知道要多煎熬。” “早晚要习惯的。”霜序在努力让自己学会接受。 如果说喜欢沈聿是少女时期萌芽的一朵小花,那朵花生长在荒芜贫瘠的土壤上,早就日渐枯萎,她在试着将它拔掉。 就算不是陆漫漫,也会是张漫漫王漫漫李漫漫,沈聿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件事,她必须接受。 当天,霜序提前十分钟到达吃饭的酒楼,她穿了身新中式的改良无袖旗袍,黑色正式,不会抢眼也不出错。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今天是我们跟陆家第一次正式吃饭,待会见了你陆叔叔陆阿姨,要有礼数,知道吗?” 她还是对霜序不放心。 霜序只当不知,垂着眼安分说:“我知道了。” 陆家人就在这时到了,听见院里的说话声,霜序回头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顿住。 陆漫漫今天也穿了一条黑色旗袍,虽然款式略有区别,但放眼望去,无论是衣服还是挽起的头发,相似度都太高了。 第24章 不能委屈陆漫漫 付芸明显愣住,目光从陆漫漫身上移回到她身上,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怎么这么不凑巧。” 撞衫在哪里都尴尬,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待会进来两人一照面,场面恐怕更微妙。 沈聿也没想到会如此,顿了顿,安抚道:“不要紧,漫漫不是小心眼的人。” “再有心胸的女人也不可能不介意撞衫,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付芸愁得眉心都皱着,“头回见面就让她难堪,当着她父母的面,怕是她父母心里也要有疙瘩。” 沈聿解开扣子,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给霜序:“先穿着。” 付芸眉毛皱得更紧:“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衣服。” 没等沈聿再说话,霜序站了起来。 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很清楚这一点。第一次见家长,不能委屈陆漫漫。 所以需要回避的是她。 “我去找件衣服换。” 幸好这种中式酒楼的雅间设计了两道门,趁陆家人还没进来,她迅速从另一道小侧门出去了。 她向经理询问是否有应急的衣服,但这要求实在太难为一间酒楼。于是她打听了最近的女装店的位置,快步跑出酒楼,打算现买一身替换。 提起裙摆迈过门槛,一转弯差点跟人撞上。 贺庭洲托住她胳膊,稳稳地,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霜序往后退了半步站稳,他松开手,垂着散漫的黑眸睨她:“生扑啊。” 可霜序今天没工夫跟他纠缠:“庭洲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着看见贺庭洲身后的车,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跟他见外:“我现在需要去买件衣服,你能送我过去吗?” 司机把他们送到酒楼,今天这顿饭少说也要两个小时,一般他们会趁这段时间到周边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叫回来也要花费时间。 她没有国内驾照,打车显然没有现成的快。 她很少用这种恳求的眼神看他,哪怕是找他谈合作,都是一板一眼地谈条件。 贺庭洲打眼往她身上一扫。 这件旗袍本身不算鲜艳夺目,暗线兰花刺绣若隐若现,就是奔着低调去的。 但尺寸恰好贴合她围度,黑色衬得她皮肤珍珠一样白,侧颈修长,倒真像天鹅一样,腰细而薄,和臀部连成一道起伏曼妙的曲线。 “美成这样还不够,你打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艳压谁?” 霜序没时间跟他解释,看他不像有帮忙的好意,直接越过他跑下去,打算打车。 贺庭洲靠着车门抱起手臂:“最近的商场开车过去十五分钟,一来一回半小时,你确定要让两家长辈等你那么久?” “经理说往东有一家服装店……”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道:“嗯,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卖运动装的。” “……” 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穿运动装。 霜序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愣愣地站在路边,心想,要是今天直接逃掉,沈聿会不会对她失望。 贺庭洲今天开的不是跑车,是辆四门轿车,他反手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备用衬衣,朝她丢过去。 霜序连忙抬手接住,看看手里的男士衬衣,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庭洲哥,谢谢你。” 沈聿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拿着衣服回到酒楼。 “我找到衣服了,哥,处理好就回去,你别担心。”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沈聿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情绪:“那就好。” 霜序问服务员借了更衣室和剪刀,直接把旗袍拦腰剪成半身裙。 贺庭洲的衬衣对她来说太太太大了,所幸丝绸质地轻薄,垂感好,不会显得太夸张。 她把过长的袖子挽起几道,下摆打了个结,白色丝绸衬衣跟刺绣半裙倒也还算搭。 虽然在今天的场合显得随便了些,但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她回到雅间时,里面气氛正好。 陆父穿一身正儿八经的中山装,面相慈祥爱笑。陆母则比霜序想象中年轻得多,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一看便是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 她笑起来的眉眼跟陆漫漫如出一辙,十分亲切地夸赞霜序:“长得可真标致,要我说,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可漂亮多了。” 陆漫漫应该没告诉她自己喜欢沈聿的事。 霜序乖巧地笑着说:“谢谢阿姨。” 她坐到桌尾,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贺庭洲。 他是陆漫漫的表哥,今天则代表着贺家。 沈长远问起贺司令:“好长时间没见他了,司令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六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体魄,比我都结实。”贺庭洲翘着二郎腿,照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庭洲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比阿聿小两岁。” “二十八。” 付芸道:“那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你跟阿聿年纪相仿,又是好兄弟,早点结婚,也好让司令抱上孙子。” 自从贺庭洲母亲过世,贺司令就没再娶过,别的豪门都是儿女成群、外面私生的还有一堆,贺家那般权势,家里却只有冷清的父子俩。 已经抱上了。霜序心说。 贺庭洲背靠椅子,嘴角勾着弧线,那点笑却极散漫,浮在表面不从心上过:“我没沈聿的好福气。” 这话算是变相夸了双方,一句话让桌上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沈聿淡笑道:“你福气还叫浅,别人都不用活了。” 霜序听见大家在笑,也配合地笑笑。 贺庭洲偏头瞥她一眼。 她就像一个设定了某种程序的机器人,既不插话,也不大动作地去伸手夹菜,只低头盯着面前的一道香辣牛蛙吃。 安静,存在感微弱。 只有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大家的笑声,能启动她的程序,短暂地反应一下,接着便继续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吃东西。 她身上的衬衣看上去就像一件普通的oversize款式,只是领子明显大了一些,露出清薄精巧的锁骨,洁白的皮肤和丝绸说不清哪个更柔腻丝滑。 贺庭洲目光从那截瓷白的颈子上走过,她挽起的长发已经放了下来,满背铺开的乌发,是另一种绸缎的质感。 “你能帮我剔下鱼刺吗?” 霜序听见声音抬了下头,看见陆漫漫正歪头跟沈聿说话:“我爱吃鱼,但我每次吃都容易卡到刺。” 语气是一点点的撒娇,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厌烦。 沈聿当然不会拒绝。 他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的人,包括剔鱼刺,霜序见过很多回。 那碟白嫩的鱼肉放到陆漫漫面前,她弯着眼睛说:“谢谢~” 霜序低下头,继续吃牛蛙。 牛蛙很入味,肉质鲜美q弹,只是有点辣。 她正吃着,听见旁边人说:“自己的近亲吃起来是不是更香?” 霜序最开始没听懂,迷茫地转过头,对上贺庭洲那双狭长而却意味深长的眼,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看自己筷子上的牛蛙…… 可不是癞蛤蟆近亲么。 吃不下去了。 第25章 你家在哪? 这天宴席的最后,付芸送给陆漫漫一套非常贵重的首饰做见面礼。 水滴形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钻石项链上,璀璨生华,还有配套的戒指和耳坠,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价值数千万。 这套首饰霜序在她和沈长远的结婚照上见过,是她结婚时佩戴的。 “这是我跟长远结婚的时候,阿聿奶奶送给我的礼物,现在终于能传给你了。” 传家宝还未正式订婚便送给陆漫漫,可见付芸对这位准儿媳的认可和重视。 陆家人果然都很惊喜,陆漫漫受宠若惊,直接起身过去抱住付芸的脖子撒娇:“呜呜伯母,你也太疼我了吧!我现在就改口叫妈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 付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陆母笑着嗔道:“你呀,真是不知道羞。” “我羞什么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陆漫漫当场就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条项链好漂亮,阿聿,你帮我戴一下。” 沈聿接过项链,帮她戴上。 陆漫漫的开心溢于言表,眼睛明亮得像星星,长辈们都是一脸欣慰。 霜序隔着桌子,就像坐在舞台下,旁观一场聚光灯下与自己无关的幸福剧目。 付芸跟陆母连声夸她戴起来好看,陆漫漫又专门问霜序一遍:“小九,好看吗?” 霜序说:“好看。” 陆漫漫笑眼盈盈:“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让情敌见证的幸福可能会更美妙吧。 霜序心想,早知道说不好看气气她。 陆母见状以为两人亲昵:“你们两个真投缘。” “我们同岁嘛,”陆漫漫说,“有很多共同语言。” 霜序并不觉得她们有共同语言。 她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完全不重叠,各自生活的是不同时期的燕城。陆漫漫拥有的父母宠爱她没有,她对于被抛弃的恐惧陆漫漫不曾经历也体会不到。 她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审美雷同吧。 宴席结束,从望春楼出来,沈聿和陆漫漫他们走在前面。 陆漫漫挽着付芸的臂弯撒娇,一口一个伯母叫得很甜,哄得付芸眉开眼笑。 霜序走在最后,她前面是贺庭洲。 贺庭洲揣着兜,步子迈得懒,慢慢跟前面的人错开了一段距离。 抄手游廊上,趁前面的人听不见,霜序跟他道谢:“庭洲哥,今天谢谢你帮忙。” 衣服她穿过了,贺庭洲应该不会再要。 “你的衬衣多少钱?”她态度诚恳,“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贺庭洲侧过眸:“然后让你顺理成章私藏这件?” “……我藏你衣服干什么?” “那要问你自己,”贺庭洲声线轻懒,“想对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没那么变态。”霜序感觉她已经麻木了,很快说不定就能接受自己是个癞蛤蟆这件事。 “那我洗干净还你。” 回家的车上,付芸看看霜序身上大变样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身是件旗袍。 “那么短时间,你从哪弄来的?” “借的。”她答得含糊。 “要是平时吃顿饭,撞了也就撞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你受委屈了。”沈长远语气有些抱歉。 “不会。”霜序神色平静,“没影响大家的心情就好。” “你跟漫漫眼光倒是相似,这么巧穿了一样的。” 霜序笑笑,没说话。 回去之后,她把贺庭洲的衬衣送去干洗,原本想问沈聿要他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找了岳子封。 岳子封问:“要你庭洲哥哥微信干什么呀。” 霜序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上次在望月楼吃饭,他衣服落下了,我还给他。” 沈陆两家在望月楼吃饭的事岳子封知道,他不以为意道:“直接扔了得了,你庭洲哥哥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从来不宠幸第二回。” 扔是能扔,但不能便宜了她这个牛蛙近亲。 霜序说:“我扔了不太好,还是让他自己扔吧。” 岳子封把贺庭洲的名片转发过来:“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加他就行。” 贺庭洲的头像是一片水,一片清透、粼粼的水。像马尔代夫的海,非常纯净的水蓝色。 跟他本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霜序的好友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就添加成功。 【庭洲哥,你的衬衣我洗过了,怎么还你?】 贺庭洲回得简洁:【送过来】 霜序:【那我明早送到你们公司】 贺庭洲:【逮个机会就想跟我传绯闻是吧,要不要给你开个新闻发布会,再买点通稿昭告天下】 他到底是被多少女人倒贴过,这么敏感。 霜序只好道:【那我送你家好了,你家在哪?】 贺庭洲发过来一个定位:【给我带个蛋糕】 看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送过去。 拿人家的衣服手短,毕竟他上次帮了大忙,霜序没什么怨言。 她不了解贺庭洲口味,但看他好像很喜欢蓝莓慕斯,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了一只。 贺庭洲发给她的地址在燕西一栋别墅,霜序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门自动开了,她提着蛋糕和衣服走进去,挑高6米的客厅通透开阔,整面落地窗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户外有一个大泳池,里面蓄满了水,水面反射着庭院灯光。 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霜序不好乱走动,坐在客厅等了一会,打算给贺庭洲发个信息说东西送到了,她人就先走了。 字还没打完,二楼传来懒散拖沓的脚步声。 贺庭洲像是刚洗完澡,穿着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短发染着潮湿水汽,那种居家的放松感弱化了他气场的凌厉。 “庭洲哥。”霜序站起来刚打完招呼,看见他身后跟了一只立耳杜宾犬。 她不怕狗,但这种体格健硕的成年食肉类大型动物,难免令人紧张。 杜宾犬本身就是一个凶猛的犬种,贺庭洲这只看上去尤其精壮,体重说不定能顶一个她了。 贺庭洲走过来,杜宾也跟着走过来。 贺庭洲在霜序左边的沙发坐下,打开蛋糕拿叉子吃起来,说了声:“坐。” 霜序刚准备坐下,贺庭洲道:“我在说狗。” “……哦。”她屁股僵在半空,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想直接走了算了,就见那只杜宾犬踱着步子绕过茶几,来到她右侧,坐下了。 狗神色严肃威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霜序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一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庭洲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庭洲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一人一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霜序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庭洲那边挪了一大步。 第26章 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贺庭洲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霜序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一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庭洲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霜序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一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庭洲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一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霜序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霜序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庭洲,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一个人或一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庭洲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庭洲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庭洲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霜序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一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狗原地卧下了。 霜序长长吐出一口气,朝贺庭洲那边走去。 最起码,贺庭洲不咬人。 沙发跟茶几之间的距离,容一人通过本身没问题,只不过贺庭洲腿伸得长,几乎把整个通道都挡住了。 他坐姿闲适,像个大爷,完全没有要让一下的自觉。 霜序不打算再开口请他挪一下尊贵的玉足了,直接抬脚,小心地侧身从他腿上方跨了过去。 前脚稳稳落地,后脚却意外地绊到了他,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贺庭洲冷眼旁观,根本不扶。 人在摔跤时的本能是来不及请示大脑的,霜序情急之下本能地用手撑了一把。 等再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按在贺庭洲的大腿上。 贺庭洲往那扫了一眼,掀眸。 霜序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如漩涡一般的眼底。 “摔得挺自然。”贺庭洲挑眉点评,“好摸吗?” 被求生欲操控的手随着他的话音恢复了触觉,手心下的肌肉紧实坚硬,让人几乎能想象到它凶悍的爆发力。 霜序立刻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发烫地道歉:“对不起。” 贺庭洲盯着她的目光很深,神情看上去却散漫极了:“你摸我,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摸你。”霜序把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欲盖弥彰。 “你自己不让我过。” 贺庭洲唇角轻佻地往上一扯:“过哪?” 很平常普通毫无含义的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霜序的脸却烫得厉害,可能是那双眼的缘故。 贺庭洲眉骨高,眼窝又深邃,那双眼睛分外冷锐,多数时间都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距离感。 但只要带上一点笑,眉目含情,好不风流。 “衣服还你了,蛋糕当我请你的,我们扯平了。再见。”她说完扭头就走。 贺庭洲看着她镇定中藏着两分慌乱的背影,狗也盯着她背影。 等霜序的身影消失,贺庭洲收回目光,狗无聊地趴到了地上。 霜序长这么大,恋爱没谈过半个,对沈聿的喜欢刚刚萌芽还没有机会说出口,便被掐死在摇篮里。 平时表现得再冷静沉稳,底色依然是未经人事的白纸一张。 从房子里出来,她用手心按按脸颊,给自己手动降温。 贺庭洲知道她喜欢沈聿的,那句“爱而不得”扎心扎得多狠。 霜序也知道他一直在消遣自己,但事情的发展怎么感觉有点脱离轨道了? 等等……贺庭洲不会真的以为她移情别恋暗恋他吧? 回到松明路家里,睡前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陆漫漫的新动态。 她最近跟岳子封那帮人经常玩在一起,她既是沈聿的准未婚妻,又是贺庭洲的亲表妹,自然会得到许多优待。 再加上开朗热情的性格,得到别人的喜欢对陆大小姐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她在很快速地融入沈聿的圈子。 那原本也是霜序的圈子。 说欢迎有点虚伪,排斥也谈不上,只是一种潮湿的、难以言喻的雾气弥散在胸腔,不会带来疼痛,但在不知不觉间打湿了你的衣服。 霜序点了个赞,滑过去。 她很想找舒扬聊聊,但时间太晚,舒扬估计已经睡了。化疗对身体的损害太大,做一次能要人半条命。 她的朋友的确很少,如果不是舒扬因缘际会闯入她的生活,她是抗拒交朋友的。 所以现在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无人可找。 以前她也有过无话不谈的好闺蜜,最终她分享的秘密都变成了捅向她的刀子。 霜序把手机刚到一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再见到陆漫漫是在发廊,霜序去修剪头发,正要离开的时候,进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被一群名媛簇拥着,在沈聿生日会上见过的那对双胞胎也在里面。 “乐颜,那不是你姐吗。”有人先看见她。 宋乐颜比霜序小两岁,她的长相五分像崔宁,五分像宋勉之,霜序则完全遗传了妈妈的眉眼。 不过宋乐颜骄纵任性,身上毫无崔宁的端庄,她刚二十岁,明俏傲气的脸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不屑道:“乱说什么,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姐姐。” 她的小姐妹一贯爱捧她臭脚:“也对,你爷爷跟你爸爸都不认她呢。” “宋司长当初调去国外都不带她,她妈也不要她,你们说她得有讨厌啊,自己爸妈都不想要她。” 霜序懒得搭理,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 陆漫漫为她说话:“你们这样说有点过分了,小九也是我朋友。” 双胞胎马上语重心长地提醒:“漫漫,你可别被她单纯的外表骗了,你把她当朋友,你不知道她对沈……”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霜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第27章 贼心不死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我上次说过什么,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霜序语气不冷不热,双胞胎对上次的耳光心有余悸,马上忌惮地闭上了嘴。 “你们怕她干什么,”宋乐颜神色轻蔑,“那个耳光我早晚帮你们讨回来。” 霜序看她的目光没温度:“不用早晚,你现在就可以讨。这么想让我扇你吗?” 宋乐颜嗤之以鼻:“宋霜序,你敢打我吗?” 她从小就骄纵蛮横,从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打她的份。 霜序说:“我为什么不敢,你脸上长荆棘了?” “被赶出国几年,你嘴巴变厉害了嘛。”宋乐颜眼神里充满恶意,“上回怎么一句话不会说,只会站在那脸色惨白地发抖呢。” 后面那群珠光宝气的小姐妹闻言都露出一副得意而看好戏的嘴脸。 陆漫漫虽然没有表现出鄙夷之色,但站在她们其中。 这个场景非常巧合地和五年前重叠了。 霜序站在她们对面,有一瞬间像回到了把她踹进地狱的那场欢迎会。 她被送到宋家的时候,宋乐颜已经跟着宋勉之定居欧洲,她们俩从小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不论是宋家人的关爱,还是宋家的财产,她什么都没得到过,也并不稀罕,从没打算跟这个妹妹争。 按理说,她们两个如果能井水不犯河水,也能相安无事。 但宋乐颜偏不肯,要不是她挑事,五年前霜序就不会被送走。 那年宋勉之调任回燕城,宋乐颜跟着他回国,为了迎接她,有人为她办了一场欢迎会。霜序也收到了邀请,本来不想去,但付芸说宋乐颜刚回国,要给她这个面子,姐妹俩好好相处。 所以她去了。 那天参加的人不少,燕城各大家族的千金小姐都聚齐了。霜序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非常怪异,她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她最好的朋友站在宋乐颜身后,心虚躲闪的目光不敢看她。 宋乐颜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嘻嘻地说:“你喜欢沈聿呀?他把你当妹妹,你想跟他乱/伦,真不要脸。” 那天就像今天一样,宋乐颜趾高气昂地蔑视着她,身后站着一群拥趸,嘲笑奚落她不知廉耻,竟然对自己的哥哥有非分之想。 说沈聿真龌龊,说不定是个恋童癖。 那一刻霜序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太阳底下,赤裸裸地供人围观。 她小心翼翼地喜欢着沈聿,甚至没有机会告诉他,就以这样的方式被耻辱地撕开。 就是从那天,一些风言风语散播出去。 为了平息流言,崔宁对外认了她做干女儿,碍于沈宋两家的面子,流言被压下来,没有大肆传播。 但宋勉之为此大怒,派人把她从沈家接回去关了起来,办理好手续就把这个丢人的女儿送出国了。 霜序捏了捏发僵的指尖:“你还敢提。” 宋乐颜有恃无恐地哼了一声:“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提?” “就是。”她的跟屁虫附和,“你都不要脸了,还怕我们说啊。” “你怎么有脸回来的?” “都是谣言啦。”陆漫漫两侧嘴角向上提,虽然是个微笑,但笑意很淡,“阿聿跟小九是感情很好的兄妹,谣言就不要再传播了好吗?” 那帮跟屁虫看看她,讪讪地闭嘴了。 如果今天她不在,这个巴掌霜序是一定会抽下去的。 陆漫漫也看出来了,对她说:“小九,给我个面子好吗?” 霜序静静看她片刻,抬手结结实实一个耳光扇到宋乐颜脸上。 宋乐颜惊叫一声捂住脸,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双胞胎应激似的往旁边闪开了。其他人又惊又怕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宋霜序现在胆子这么大,真敢对宋乐颜动手。 “宋霜序,你疯了吗?你敢跟乐颜动手,不怕宋司长打死你!” “那我就打死她再说。” 霜序甩了甩震疼的右手,对陆漫漫说:“我可以给你面子,但这个耳光是五年前欠的,今天给不了。” “下次一定给。”她说。 陆漫漫都惊住了。 她这一面跟沈聿面前那个温顺安静的小九,简直判若两人。 宋乐颜捂着脸瞪着眼睛都没反应过来,霜序把手放进外套口袋,转身潇洒地走了。 那群女人气鼓鼓地说:“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嚣张啊。” “她嚣张什么,还不是仗着沈聿给她撑腰。” “漫漫,你可得提防着点她,她肯定对沈聿贼心不死!” 陆漫漫看着霜序离开的背影,没说话。 * 这一巴掌打的很爽,但并没让霜序的心情好多少。 就算给宋乐颜十个耳光,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回去。 她被逼到今天这个处境,都是拜宋乐颜所赐。 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简直有毒,沾上就让霜序觉得心烦。 回到松明路的家,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她在玄关站了一会,觉得什么东西都陌生得很。 灯、沙发、实木餐桌、还有空空如也的鱼缸。 她往沈家打了通电话,问她的乌龟有没有找到,接电话的是王嫂:“它平常爱呆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影子,真是奇了怪了。” 很好,连乌龟都抛弃她。 没人要的小垃圾。 王嫂又关心她自己在这边住得惯不惯,语气很不放心:“回家里住多好啊,你一个人在那孤孤单单地,回家都没口热饭吃。太太说给你请个阿姨,你又不要。” 霜序不喜欢单独跟保姆住,小时候的阴影。 她无所谓地笑笑:“我自己在国外住了五年呢,早就习惯了,没关系的。” 王嫂哑了。 挂了电话,霜序把脸埋进羽绒枕里,憋得快要呼吸不上来时,电话响了。 “妹儿,睡了没呢。”岳子封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喜气洋洋。 “还没。” “那早点睡,明天咱们开游艇出海玩去。” 不用想,沈聿跟陆漫漫肯定都会去。 霜序随口胡编:“我晕海。” “什么晕海,你怎么不晕我呢。你个浪里白条游泳白练了?”岳子封说,“最近都不出来跟我们玩,叫你吃饭也叫不出来。跟你哥闹别扭了?” “哪有……”霜序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接了过去。 接着,沈聿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霜序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明天要先去看一下学姐,晚点去跟你们汇合。” 第28章 不速之客 海天的天空又低又蓝,晴朗而纯净的颜色令人心情舒畅。 海风扑面,带来湿润的清爽气息。 港口内停泊着成片的帆船游艇,一艘船身超过百米长的纯白超级游艇矗立其中,雄伟巍峨,如同一栋精美的巨型建筑。 戴着白手套的船员为她提行李,霜序沿着舷梯登船,岳子封正在甲板上等她。 “哎哟,我们小宋总可算来了。”岳子封领着她进去船舱,揶揄道,“哪天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霜序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来:“你说什么?” “得,白说了。”岳子封在风里又喊了一遍,“我说你哥现在有人管了,我还没着落呢,将来记得给我养老,哥哥的晚年就托付给你了。” 霜序才不给自己揽这种活儿:“怎么不让你自己妹妹养?” “我妹妹哪有你靠得住。”岳子封呵了声,“天天给我饭里掺沙子,等我老了她能喂我吃屎。” 霜序出国的时候他妹妹才两岁,她还抱过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这么能干。 她忍不住笑起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看,笑起来这多好看。”岳子封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小时候多爱笑啊。美国真是个吃人的地儿,把我们小霜序笑容都吃没了。” 霜序这才明白岳子封是故意逗她开心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最近的不开心被他发现,进船舱后才明白另有原因。 这艘超级游艇的奢华超乎想象,甲板设有直升机停机坪,还容纳了小型游艇与迷你潜艇。室内影院、健身房等娱乐配置一应俱全,船尾还有一个巨型泳池,就像一座位于海上的豪华城堡。 一楼客厅空间开阔,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此时众人正聚集在此喝酒谈笑。 除了霜序意料之中的人,还有个宋乐颜。 宋乐颜跟陆漫漫坐在一块,见了她,露出一副“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无声冲她哼了下。 岳子封知道姐妹俩关系不好,他们平时跟宋乐颜也没多少交集,年龄之间就有个鸿沟,不熟,且,当初宋乐颜带头欺负霜序的事儿,他们多少知道。 宋乐颜说的那些屁话他们都没当过真,这丫头跟个小太妹似的喜欢拉帮结派,霜序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亲疏还有别呢。 “漫漫的朋友,给个面子。”岳子封低头轻声哄了句,“你不用搭理她,哥哥们都在这呢,欺负不了你。” “没事。”霜序只是烦她,不是怕她。 至于陆漫漫会带宋乐颜来,她也不在意。 她其实一直没期待过陆漫漫会理解自己,人只有对自己有共鸣的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陆漫漫跟她就不是一类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才是一类人——父亲的掌上明珠、调到外地工作会带在身边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宠儿。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 霜序跟沈聿以及其他哥哥们打了招呼,目光掠过贺庭洲时凝滞了一瞬。 贺庭洲到哪都有一种随遇而安的嚣张,他一人占了一整张沙发,脸上盖了本杂志,正在睡觉。 封面女郎妖娆性感,盖住了那张立体又矜贵的脸。 没眼看。 但让霜序情不自禁身体紧绷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眼熟的、白色的、丝绸衬衫。 跟她上次借穿过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她怕沈聿或者陆漫漫认出来。 但男士衬衫款式都大差不差,贺庭洲似乎很钟爱这种舒适亲肤的面料,她也无法断定就是同一件。 岳子封不是说他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吗?兴许只是类似的款。 沈聿跟陆漫漫都没什么反应,应该只是她多想。 这件事就像一根头发丝掉在她的神经上,细小的捏不住,但你知道它在那,时不时地带来轻微的扰动。 霜序的视线隔一会就往贺庭洲身上瞄一眼。 大家该喝喝该聊聊,说笑自如,一点没压声音,是个人在这里都睡不着吧? 她奇怪地小声问:“这样不会吵到他吗?” 岳子封说没事:“他就爱听着人声儿睡觉。” 见多了睡眠浅需要安静的,用人声助眠的癖好还是头一回见。 已近傍晚,云层被夕阳染成渐变的暖橘色。 岳子封开了眼时间:“行了,人都到齐了,开船吧。” 他刚通知完船长,甲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今天要出海,怎么也不叫上我,人多一起玩才热闹嘛。”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进入船舱,霜序感到一种厌烦的熟悉感,回头。 男人戴着一副三角形墨镜,穿着很花俏的印花衬衣和沙滩马裤,他把墨镜抬到头顶,露出一张让霜序皱眉的脸。 多年没见,郑祖叶那身无赖恶棍气质,一点没变。 有人语气客气地叫了声“郑少”,郑老爷子威名赫赫,这孙子再混,也不是好惹的。 “我说谁的游艇这么招摇停在这,原来是熟人啊。等我呢?” 岳子封啧了声:“什么海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当然是你们大游艇上的香风了。”郑祖叶不请自来地往沙发上一坐,两只胳膊大剌剌往后一架,左脚翘在右腿上。 岳子封头大地看看沈聿,又看看贺庭洲。 沈聿神色极淡,脸上一点情绪不见。 贺庭洲在沙发上睡得自在,对这个不速之客毫无所觉。 在燕城的地界,贺、沈、郑、岳几个大家族共同盘踞在同一块土地上,同气连枝,但私底下,也有不同的圈子。 譬如岳子封、左钟跟沈聿是发小,关系最紧密,跟贺庭洲是后来才熟悉,但他们这帮人,从来不跟郑祖叶混在一起。 不为别的,就是看不上,处不来,不是一路人。 这就是个混账,但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下船。 郑祖叶似乎打定主意打算赖在这,岳子封倒是想把他赶下去,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家的面子不能不看。 这艘船上要真有一个人敢把郑祖叶丢下船的,那只有百无禁忌的贺庭洲了。 可惜这丫的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外面的舷梯开始收拢,船要开了。 得,想下也下不去了。 第29章 索吻 贺庭洲一直睡到饭点才醒。 船员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好,岳子封正要叫他,他掀了脸上的性感女郎,自己慢腾腾坐起来。 “靠,”岳子封说,“你可真会醒。” “饿了。” 贺庭洲一身倦懒,从桌上捡了只烟盒抽出一根,用牙咬着,眼皮朝霜序的方向轻抬:“打火机。” 霜序正盯着他身上的衬衣研究,听见声音目光上移,跟他对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 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自己伸个手会死。 霜序把桌子上离她不远的打火机递过去,贺庭洲点燃烟,又把打火机给她丢回来。她连忙双手捧住才没掉地上。 又不是她的打火机,就放桌子上能怎样。 她起身跟随其他人往餐厅去,郑祖叶从她身后跟上来:“好久不见啊,小美女。” “别惹我。”霜序眉宇间的厌恶昭然若揭。 她十五岁没成年的时候,这人就对她色眯眯的,沈聿护着她,郑老爷子亲自教训了他一回才消停。 郑祖叶笑嘻嘻地:“打个招呼而已,那么紧张干什么。” 霜序没理他,加快脚步走了。 郑祖叶的眼睛在她身上走来走去。 霜序的漂亮不只在于五官,她浑身上下,头发、双眉、牙齿、肩膀、甚至是双腿的比例和脚踝的弧度,全都无懈可击。 比她艳丽性感的女人大把,清纯挂的郑祖叶也玩过不少,但谁都没她身上这味儿。 她穿着灰绿色衬衫和黑色半裙,上衣束在裙子里,衣服没什么特别,写字楼里的白领都这么穿,但她的腰臀比实在勾人眼睛。 郑祖叶凭借自己阅女无数的眼光目测她的三围,88、56、88。 他舔了舔牙,自言自语:“这腰掐起来肯定很带劲。” “你的脖子掐起来也很带劲。” 一道寡淡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郑祖叶回头,贺庭洲目中无人地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船上的晚餐是五星级水准,餐后有party,霜序回房间休息一会,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在走廊碰上宋乐颜。 宋乐颜一看见她就想起上次那个耳光,脸疼了好几天不说,当着那多人面被打,让她很丢面子。 “上次那一巴掌我还没还你呢。” “那你来错地方了。”霜序看着她,“你在这可还不了我。” 宋乐颜咬了咬牙,这艘船上都是沈聿跟他的朋友,他们都把宋霜序当宝贝,她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 “要不是我跟着爸爸去欧洲待了十年,有你什么事,真把自己当燕城的小公主了?别人都用什么眼神看你你不知道吗?就你没脸没皮,非要往沈聿身上贴。” 霜序眼神冷下来:“你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我就再教你一次。” 宋乐颜哼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这么喜欢沈聿,你猜陆漫漫能不能容下你?她有陆家撑腰,你有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沈聿会为了你得罪陆家吧,你猜要是必须在你们两个中间选一个,他会选谁?” “你管他会选谁。”霜序冷冷地说,“反正选的不是你,你操什么心。” 正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捅到要害的宋乐颜噎住。 霜序抬脚离开,经过她的时候丢下一句:“少吃点盐。” 她都走开了宋乐颜才反应过来,她在阴阳她闲得慌。气不过把胳膊肘往墙上怼了一下,结果疼得捂着胳膊嘶嘶抽气。 游艇已经行驶到公海,墨蓝的海与天空融成一色,海浪卷着笑声传来。 众人聚集在船尾的俱乐部,香槟酒塔香气四溢,交响乐团演奏着华丽的圆舞曲。 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正在兴头上。 贺庭洲在沙发区待着,他无论到哪里都有一种普天之下皆我领土的松弛感,脚往茶几上一搭,垂着眼单手在手机上敲字,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霜序拿了杯香槟,在他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又一次往贺庭洲衬衣上瞟的时候,被他撞个正着。 贺庭洲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撂:“这么喜欢看,坐过来看。” 霜序不好解释自己在怀疑他穿自己穿过的衬衣,显得太自作多情,抿了口酒转移话题。 “庭洲哥,你不去跳舞吗?” 贺庭洲眉梢意味深长地挑起:“你在邀请我跳舞?” ……是她出国太久中文退化了吗,这句话里哪个字有邀请的含义? 不,不是她的中文有问题,是贺庭洲现在看她,就像360度全景癞蛤蟆。 霜序有点苦恼,他不会是真的误会了吧? 那就麻烦了。 刚纠结如何澄清这个越来越深的误会,岳子封过来喊她:“妹妹,来跳舞!” 霜序摇头:“我不跳了。” 她的拒绝被当成耳旁风,岳子封直接把她拽走:“在这坐着多没意思。来,给你展示一下哥哥的迷人舞姿!” 岳子封这人一点包袱没有,各种夸张搞怪的动作逗得霜序笑靥如花。 等大家喝到酒酣意浓,舞跳累了,回到沙发区休息。 沈聿招手指叫她过去,把正在跟付芸视频通话的手机递给她。霜序抱着手机坐下来,跟付芸聊了一会才挂断。 有人提议玩阿瓦隆消遣时间,岳子封拿了副扑克牌出来:“阿瓦隆费脑子,我都累了,玩国王游戏吧。” 一张鬼牌十张数字牌,拿到鬼牌的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一个数字的拥有者完成一件事。 前两把大家玩得有所收敛,第三局,贺庭洲拿到鬼牌。 霜序眼尖瞄见了贺庭洲的牌,迅速把自己的牌朝下盖好,以免他看见了借机捉弄自己。 身边传来一声微嗤,贺庭洲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声嗤霜序理解为了“自作多情”。 贺庭洲对她根本没兴趣,朝岳子封一抬眼,发布指令:“下海游一圈。” 人家都是点牌面,就他嚣张地点人。 “还是你狠。”岳子封叉腰站着,拿着自己的牌晃了晃,“让我下去游行啊,有本事你猜出我这张是什么。” 贺庭洲轻嗤:“你后面的镜子反光。” 岳子封马上扭头看,他背后的架子上还真有块用作装饰的镜面。 贺庭洲下巴懒洋洋一抬:“下去吧,红桃10。” 岳子封:“靠!” 众人起哄着围到甲板,岳子封闷了杯酒暖身,脱了鞋骂骂咧咧地跳了下去。 等他游完一圈甩着一身水回来,这个游戏才真正进入到放开玩的阶段。 聚会游戏玩的就是一个刺激,以前霜序最喜欢看他们没节操地互相闹,她在旁边乐得看戏。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亲眼看沈聿的戏。 陆漫漫被抽到了,要从在场的异性中挑一位kiss。 岳子封挤着眼睛调侃:“嘶,你想挑谁呢?我猜猜,该不会是沈聿吧。” 陆漫漫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意思,双颊透出一层薄红。 但她就连害羞也大大方方,在一众善意的起哄声中,朝沈聿仰起脸索吻。 第30章 来者不拒 霜序就坐在沈聿旁边,能够清晰地看到陆漫漫期待而烂漫的脸。 但她看不到沈聿的神色,也看不到他垂眸望向陆漫漫的眼神。 想来会是很温柔的。 “沈聿,这你都不亲?”岳子封恨不得上去按头。 “嗳你行不行啊?” “装纯情呢。” 沈聿在损友的起哄中很浅淡地笑了下,朝陆漫漫俯下头。 霜序在同一时间垂下眼睛,没去看那一幕。 她盯着地面,好像开始感觉到船身在海浪中的轻轻晃动。但不应该的,这艘游艇那么大,那么稳。 贺庭洲瞥了她一眼,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察觉,也就没看到他兴味索然的神情。 “谁是黑桃a?赶快站出来,别想躲啊。” 岳子封的吆喝声让她醒过神,抬头才发现游戏已经进行到下一局,大家正四处找寻新的倒霉蛋。 霜序捕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宋乐颜隔着桌子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无穷的眼神,亮了下手里的鬼牌。 “我是国王哦。”宋乐颜说话的时候盯着她,“黑桃a,自己站出来吧。” 霜序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拿自己面前的牌时,在背面摸到了一个轻微的褶皱。 那是有人做的标记。 岳子封找了一圈没找到,看向剩下的最后一个:“小霜序,不会是你吧。” 霜序把自己的牌翻过来,果然是黑桃a。 宋乐颜眼中的得意昭然若揭,重复了一遍任务:“你左手边的人或者是右手边的人,任选一个,用嘴传递纸牌。” 闹哄哄的现场倏地寂静下来,一道道目光聚集到霜序身上。 她左手边坐着沈聿,右手边是贺庭洲。 宋乐颜就是故意想让霜序难堪。 用嘴传递纸牌,两个人的嘴唇隔着一张薄薄的卡片紧紧贴在一起,暧昧程度不亚于直接接吻。 她知道霜序喜欢沈聿,但她敢找沈聿吗? 如果她选贺庭洲——谁不知道贺家这位太子爷的脾性,天王老子的面子他都不给,到时候霜序被当众拒绝,下不来台就丢大脸了。 陆漫漫的眼神也落在霜序身上,似乎想看她会怎么选择。 霜序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嗒——酒杯放到桌上的轻响打破趁机,沈聿神色极淡,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时间不早了,散了吧。” 岳子封跟着打哈哈:“得了,我得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一会感冒了。” 宋乐颜不肯善罢甘休:“别人都玩了,就她不能玩啊?传个纸牌也不过分吧,你刚才还抱着人家美女嘴对嘴喂葡萄呢,这么玩不起干嘛来玩游戏。” 岳子封噎了一下。 “没事。”霜序说。 郑祖叶摇着酒杯,似笑非笑地插嘴:“要不你选我啊,我很乐意代劳。” 她宁愿选一头猪,都不会选郑祖叶这个流氓。 霜序拿起一张扑克牌,用牙齿咬住,转向右侧。 心想,自己癞蛤蟆的名声恐怕要坐实了。 宋乐颜正想纠正她纸牌不是这么传的,沈聿眼神朝她扫来。 那一眼颇冷,她闭嘴了。 贺庭洲坐姿松散地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脸上意兴阑珊。 霜序倾身朝他靠近,他冷眼看着她的主动,没有要接的意思。 那对狭锐的黑眸里只有无动于衷的漠然。 像旁观一场与自己不相干的戏码,她被当众刁难进退维谷的处境,和强装镇定依然从眼底泄露的局促。 她是台上的小丑,他是台下的看客之一。 霜序预料到他不会给她台阶,只是没想到如此冷漠和令人难堪。 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种事,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知道宋乐颜在幸灾乐祸,她知道沈聿在看着她。 她的脸红起来,不是因为害羞,是尴尬。 算了,就这样吧,大家都看到了,是贺庭洲不愿意配合,不是她玩不起,不是她对沈聿贼心不死。 身体正要往后退,贺庭洲一把勾住她的腰,把她带过去。 霜序猝不及防地扑到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贺庭洲揽着她,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低头,牙齿咬住扑克牌的另一端。 那瞬间霜序几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跟自己的缠在一起,他鼻尖擦过她的,很轻很轻、像是错觉。 脸颊的温度呈指数飙升,霜序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 她看见贺庭洲的睫毛,意外的长。 那层薄薄的冷淡的眼皮忽而掀起,她毫无防备地撞进贺庭洲漆黑深邃的瞳孔,心跳猛地颤了一下。 她几乎感觉到贺庭洲的体温,那只手臂揽着她腰,他身上的松杉冷香原本是很淡的,此时薄雾般将她整个人笼罩。 整艘船都在这一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海浪涛涛声,哗哗地击打着船身。 有人手里的杯子落地,嘭地碎裂,响声惊醒霜序,她迅速从贺庭洲怀里退出去。 贺庭洲扭头把牌吐掉,靠回沙发上。 陆漫漫也很惊讶,这个她从小到大都不敢亲近的表哥,竟然会配合霜序玩游戏。 但想想男人大概都如此,送上门的暧昧,来者不拒。 她转回视线看看沈聿,他表情并无异样,一如平常。 可她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看见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骨节绷得很紧。 第31章 你的喜欢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哇喔~~~” “洲爷可以啊!” 岳子封眼珠子快瞪脱窗:“接牌就接牌,你搂人家霜序妹妹腰干什么!” 贺庭洲表情很懒,无所谓似的:“不搂怎么接。要不你来?” 霜序能听见他们在起哄开贺庭洲的玩笑,声音进了耳朵却无法被大脑处理,说的什么她一概没听清。 手指撑着沙发边沿,她盯着地板的纹路发了会呆,等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下去。 游戏到这就散场了,船尾的人稀稀落落地散去,霜序起身时,对上沈聿的视线。 “这种游戏可以不做。”沈聿开口,音色依旧温和,“下次不要逞强。” 霜序点点头:“嗯。” 她这时才发现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转身从船尾离开,沈聿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了根烟抽起来。 岳子封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做哥哥的人最懂做哥哥的心情,成年归成年,谁看见妹妹跟人玩这种游戏不想掀桌子。 “游戏嘛,妹妹玩得也不过火。” 宋乐颜想看场好戏,最后的效果虽然不如她预想的精彩,但看到霜序那个表情,当着沈聿的面跟人做这些心里肯定难受死了吧哈哈。 岳子封看她一眼:“我说你,老欺负你姐姐干什么,她又没惹你。” “玩个游戏就欺负她了?”宋乐颜不屑一顾,“是你喊她一起玩的,那是你欺负她咯。” 岳子封啧了声:“你这丫头真不招人喜欢。” 这话让宋乐颜脸一拉:“谁稀罕招你喜欢,你以为你谁啊。” 沈聿夹着烟的手搭在扶手上,那身气度从容沉静,嗓音在海风中却显得分外凉薄。 他看都没看宋乐颜,垂眸掸了掸烟灰,对岳子封说:“明早送她下船。” 霜序沿着船侧通道走了一会,她走得慢,前面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渐渐消失,有人还未尽兴,约着一起去spa,或者找个地方再喝一杯。 也有今天刚刚勾搭上的,难舍难分地一起进了房间。 她回到三楼时在甲板上看见贺庭洲, 这层甲板无人,光也暗,她走近了才看见栏杆前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贺庭洲正抽烟,他的丝绸衬衣被劲烈的海风吹得紧贴在身上,烟以风的形状在他指间散开。 霜序原本想径直回房,想了想,朝他走过去。 “庭洲哥。” 海上风很大,她声音轻,贺庭洲回眸。 她长发被吹得凌乱飞舞,大海深沉幽暗的色域衬她肌肤雪白,眉眼清晰秀致,如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贺庭洲:“有事?” 霜序能感觉到他今天格外冷淡,虽然不明白原因。 当然,贺庭洲对她从来就没亲切过。 “刚才的游戏,谢谢你给我台阶下。” 她斟酌着言辞:“其实我……没有暗恋你,也没有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怕给你造成什么误解,所以跟你解释一下。之前没有解释是因为,我以为你知道……” 她没说完。 “误解什么?”贺庭洲问 “误解我喜欢你。” 贺庭洲缓缓抽了口烟,指尖在烟上弹了弹,抖落的灰烬掉入海里,他语气轻慢:“你的喜欢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霜序怔了怔。 贺庭洲说:“你不是在利用我掩人耳目,戳穿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你的小秘密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一直都在捉弄她,她竟然还怕他会误解。 来自取其辱,还真是够蠢的。 “你没误会就好。” 她说完扭头就走,贺庭洲瞧着她背影,目光不明。 霜序走到楼梯前又折返,抿着嘴唇蹙着眉心回到他面前:“我得罪过你吗,为什么你总是挖苦我?” 她不想开罪他,可那话真的好伤人。 那么轻描淡写,但远比宋乐颜要伤人百倍。 宋乐颜针对她是因为讨厌她,贺庭洲是为什么,她不明白。 霜序本来对他是很感激的,今天的台阶,包括之前的数次帮忙。 那碗热面让她自以为跟贺庭洲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偶尔也敢在他面前放肆,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现在才发现她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贺庭洲反问:“我挖苦你什么了。” “我的喜欢怎么就不珍贵了。”霜序质问,“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贺庭洲背倚着栏杆,长腿支地:“珍不珍贵去问你哥啊,问我干什么。你喜欢的是他又不是我。” “我喜不喜欢我哥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可能是情绪一而再地起伏、被压抑到临界值了,也可能因为贺庭洲那句尖锐的话真的伤害到了她。她一下有点没收住。 “这么理直气壮,怎么不去跟他讲?”贺庭洲瞳色墨黑冷锐,声线也淡得没温度,朝她身后的船舱扫了眼。 “他应该还没睡,我帮你叫出来,你亲自告个白怎么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霜序捏紧了泛白的手指,“我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 贺庭洲把烟折断丢进垃圾桶。 “那就别摆出一副所有人都伤害了你的委屈样子。” “我摆什么样子了?”霜序声音在海风里带着轻微的颤抖,“谁都防着我,谁都能用这件事来拿捏我,我想回国要看很多人的脸色,我摆给谁看?谁在乎我委不委屈?” 船灯的微光落进她湿润的眸底,贺庭洲看见她眼尾红得厉害,瞪着他的眼神像受伤而倔强的兔子,又像一朵被雨淋湿的野百合。 霜序在愤怒之后,从他冷淡的态度里恍然想起来,他是陆漫漫的表哥。 他跟陆漫漫虽然很少互动,也不亲密,以至于她都忘了那是他的亲表妹,但毫无疑问,他会站在陆漫漫那一边。 于是胸腔里起伏的气愤慢慢落下去,随着冷静回笼的是一种迟来的清醒。 她算个什么东西呢,在这里和贺庭洲理论。 她承认自己的确很爱哭,但她知道眼泪只有在在意你的人面前,才会被珍视。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忍了回去。 “抱歉,我忘了,你是陆小姐的表哥,你维护她,觉得我多余,是应该的。” 贺庭洲没说话,他瞳孔颜色很深,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如遥远处深晦的海面,看不见一点波涛。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对她有威胁性的干妹妹,哪怕我什么都没做过。没关系,我理解,换我,我也讨厌我这样的绊脚石。”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破坏我哥的人生大事,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盼着他好。”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逆着风走了。 第32章 求救都不会? 静音材料保证了船舱的绝对静谧,套房比酒店更为奢华。 霜序在床边坐了一会,毫无困意,想出去透透气。 五月初的海上依然会冷,泳池的水却意外的温暖。 她细长的身体宛如一尾灵活的鱼,在水中自在游动。 游了不知几个来回,直到累了,她面朝上漂在水面,看着浓郁深蓝的夜空。 她慢慢把自己沉下去,沉进水中。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浮力让人觉得温柔而宁静,包裹着她,承托着她,保护着她。 沈聿对于她的意义,就如同这片水域。 她试着想象,如果当年她在街头大哭的时候,沈聿没有停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会被坏人拐走,还是遇到另一个好心人? 如果沈聿没有把她从宋家捡走,她会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变成扭曲病态的人格,还是有一天死在那座空房子里都无人知晓? 今夜无月,要是她消失了,大概所有人都会感到轻松和开心吧。 憋气到达极限,霜序从水面钻出来,抹掉脸上的水,原本空无一人的泳池岸边多了一个男人。 郑祖叶闪着精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大晚上跑来游泳,一个人寂寞得睡不着啊?” 霜序瞬间没有了兴致,游到另一侧抓着梯子上岸。 她下来游泳纯粹因为跟贺庭洲吵完架心情太差,一时兴起,没换泳衣。 黑裙子被水打湿贴在身上,她弯腰拿浴巾的时候,郑祖叶整个血液都躁动起来。 她不算丰腴的美人,身材清瘦,腰很细一把,但丝毫不影响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脚踝纤细,浑身上下的皮肤嫩生生的。 霜序把浴巾披到身上就要进船舱,郑祖叶绕过泳池,一把攥住她手腕。 “走这么快干什么,聊会呗。”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霜序动了下手腕想挣脱,没挣动,郑祖叶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剐。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招人了,嗯?发育了?妈的,沈聿艳福真他妈不浅!” “别用你卑鄙龌龊的思想污蔑我哥。”霜序挣脱不开,手腕都被他抓疼了,冷声喝道:“放开!” 拉扯间她身上的浴巾被弄掉了,整个人都湿着,那水汪汪瞪来的一眼,把郑祖叶瞪得心旌一荡。 “装什么清纯,沈聿天天把你放身边,没玩过你?” 霜序抬起想挥打的另一只手也被郑祖叶抓住,顺势趴到她肩颈处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 他一晚上喝的酒全都窜到了下腹,酒劲催发欲火,恨不得把人就地办了。 霜序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放肆,在沈聿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我哥还在上面,你敢碰我!” “你哥忙着跟陆漫漫上床呢,哪有功夫管你。等他下来,我事儿都办成了。” “你以为你今天得手了,明天他就会放过你吗?” “今天老子先把你办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郑祖叶在外面干的比这还混蛋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他爷爷还活着,就没人能把他怎么着。 沈聿这人斯文,太守礼,跟贺庭洲那种做事全凭心情的混球不一样,郑祖叶心里门儿清,这是沈聿的地盘又怎样,明天沈聿就是想杀了他,还有他爷爷兜着呢。 大不了再挨顿揍,管他呢,先爽完再说。 霜序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踢打,但她刚从泳池上来,鞋都没穿,细嫩的脚踹到郑祖叶腿上,没把他爽死。 她拼了命地挣扎,还是被郑祖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男女力量的悬殊让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绝望。 她本能地扭头看向船舱,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她,但偌大的游艇,根本没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突然,她看见楼上栏杆前的那道身影。 如同看见救星,她本能地喊了一声:“庭洲哥!” 郑祖叶动作一顿,跟着抬头往上看了眼。 海风咸涩,贺庭洲颀长的身形矗立在三楼栏杆前,双手揣在裤兜里,垂下来的眼神一片漠然。 霜序甚至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他一直在那,他看见了,但摆明了不打算理会。 郑祖叶看贺庭洲没有插手坏他好事的意思,放了心:“你叫错人了,我今儿就是把你弄死,他都不会救你。” 一片寒意把霜序的心脏冻住,求救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能理解的。 他没义务要救自己。 她被郑祖叶推到了舷墙上,挣扎间脚撞到凸起的金属尖,尖锐的痛感瞬间就将生理性的眼泪逼了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船员从船舱里跑出来,高声喊着:“宋小姐!” 郑祖叶低骂了一声脏话,松开了她:“我看她快摔倒了,扶一下。” 船员给霜序重新披上了浴巾,她脸色苍白,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被船员一路护送着带到了三楼。 贺庭洲站在刚才的位置,回头,一如刚才淡漠的目光扫过她狼狈的身体。 “求救都不会?” 我叫你了。 你没理我。 “刚才凶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贺庭洲说,“这会怎么哑巴了。” 霜序还是不说话,裹着浴巾站在他跟前,安静得反常。但又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过分安静的女孩。 船员把她送到就离开了,甲板上只剩下海浪声。 贺庭洲低头瞧她一会。 “说话。” 她终于出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往船舱里走。 她始终记得贺庭洲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旁观的眼神,让想要求救的她遍体生寒。 她无法把他跟救了她的船员挂上钩,她知道自己应该感恩,但更想从此敬而远之,再也不要跟他说一句话。 贺庭洲目光滑过她光裸的脚,血色在白皙的脚面上流淌,一走一个血脚印。 他啧了声,迈步追上去,弯腰,手穿过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霜序马上推他要下去,贺庭洲乜着她:“医务室或者你哥房间,自己选。” 霜序就安分了。 贺庭洲把她抱进船上的医务室,放到医疗床上,霜序两条脚垂在半空。 贺庭洲找到消毒湿巾,托起她脚腕。 霜序想躲,贺庭洲瞥她一眼:“叫你哥来?” 她就沉默不动了。 擦过伤口的时候有点疼,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贺庭洲把用完的湿巾丢到一边。 “娇气。” 随着他这两个字,霜序压抑的情绪突然之间冲破临界值,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出来。 打湿了睫毛,一颗颗连串地滚落。 她也不吭声,就那么坐在床边,安静地掉着眼泪。 “说一句就哭?”贺庭洲说,“小公主。” 霜序还是一声不吭,把脸扭到一边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反衬得她一张脸愈发干净清透,只是那双杏眼红红,不停地往下掉珍珠。 贺庭洲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包装纸,虎口掐住她下巴一捏。 霜序嘴巴被迫张开,紧接着就被塞了颗糖进来。 她眼睛还红着,简直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糖纸在贺庭洲手里捏成团,精准地抛进垃圾桶,他神色轻懒:“不是要哭,在哄你啊。” “……” 霜序嘴里含着糖,下睫毛上还挂着泪,满肚子委屈就像被人拧上了水龙头,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第33章 那你冒犯我一下 门被叩响两声,已经休息的医生被仓促叫起来,快速帮霜序处理被金属割破的伤口,上了药。 伤口有点深,医生给她注射了破伤风针,又叮嘱道:“伤口要注意不要感染,愈合之前尽量别沾水。” 霜序点头应下。 处理完,医生看看贺庭洲,又看看她,隐晦地试探:“这事儿,要告诉沈公子吗?” 他以为是贺庭洲弄的。 霜序身上都是湿的,裹着浴巾,明显是下过水,脚又伤成这样,一看他就没干好事。 你说说,这混蛋。 两边他都不敢得罪,说了怕贺庭洲记他一笔;不说,明天沈聿知道了,保不准找他秋后算账。 贺庭洲无所谓的口气:“看她自己。” 放在以前,被人欺负了,霜序第一时间就会委屈巴巴地去找沈聿了。 但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沈聿的麻烦。 带未婚妻出海游玩,美好的心情却要被她破坏。 这件事沈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去若再为她出头,八成要跟郑家交恶。 要是没有她,事情就简单多了。 霜序无意识地抠着指甲:“明天再跟他说吧。” 她不知道陆漫漫是不是真的在沈聿房间,她总不能,现在跑去敲门打扰。 套房在同一层,从医务室回房间,霜序跟贺庭洲一前一后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 到门前,她停下来,回身对贺庭洲说:“庭洲哥,之前我说的话你不用在意,我没有权利对你发脾气。这段时间我可能无意间冒犯过你,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说完也没等贺庭洲反应,就进去关上了门。 她表现得很有礼貌,甚至尊敬,一点不像骂他“你才癞蛤蟆”时的放肆。 她在亲近的人面前是很自在的,爱笑,会撒娇,比如以前跟着沈聿的时候。 根本不是对他这种恨不得拿王母娘娘的簪子划一条银河的疏离。 她就像个一直用外壳保护自己的乌龟,觉得安全了,才会慢慢把脑袋和爪子试探地伸出一点。一旦被刺伤,马上就会缩回去,带着她的壳滚得远远的。 霜序刚走进房间,听见门被邦邦敲了两声。 她折回去,把门拉开小半。 “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抱着胳膊倚到门框上,单刀直入地问:“在生哪句话的气?” 霜序一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喜欢不珍贵那句,还是说你长了一脸可怜样儿那句?”贺庭洲问。 她没做声。 贺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反思自己言行的事,抬着眉往前回溯半天,抛开当时某种不爽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那是我让你跟你哥告白那句?” 霜序不懂他又在玩哪一出,握着门把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的话我全收回。”贺庭洲垂眸看她,“行吗?” 他眼神竟然是认真的,这让霜序既讶异,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贺庭洲几秒,移开眼说:“不需要。你说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话。” “谁说的。”贺庭洲理直气壮,“你还能读到我的心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呢。” 霜序真觉得他很奇怪,伤人的话说都说完了,现在又要收回。 “随你吧。”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 她能感觉到贺庭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贺庭洲抬手撑住她想要合上的门板:“说清楚,在闹什么脾气。你不说我怎么哄你?”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哄她?大概是看她哭了,怕她明天跟沈聿告状吧。 “你不用哄我,而且我也没闹脾气。” 只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摆正位置,别再把自己当葱而已。 站得近,贺庭洲比她高了一个头,轻飘飘地睨着她:“我非要哄呢。” “你别再捉弄我了。”霜序说,“我真没生你的气。” 贺庭洲端详着她,像在判断。 几秒后:“那你冒犯我一下。” “……” 什么奇葩要求。 霜序只想以后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贺庭洲挡着门她没办法关,只能忍耐着说: “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我不喜欢带着事过夜,要闹脾气就今天闹完。”贺庭洲霸道地给她选择,“你冒犯我,或者我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霜序实在是很累,又被他弄得非常无语,什么人啊。 她脾气被激上来,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休息了,拜拜!” 贺庭洲低头看看她的手,顺从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毛病吧。” 今晚这么折腾一通,就算不困,霜序的精神也疲累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估计是着凉了,又吹了海风,半夜她发起高烧,浑身发烫。 浑浑噩噩地睡到早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痛欲裂。下床去开门,路过镜子,看到自己整个人都红得异常。 陆漫漫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霜序脚下发虚。 “待会儿阿聿带我去浮潜,你去吗?”陆漫漫问,“他说你游泳拿过奖,浮潜也很厉害。” 霜序一摇头,脑袋里沉甸甸地发痛。 陆漫漫看出她脸色不对,伸手贴上她额头:“哇,你脑门都烫手,怎么烧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留下了退烧药,陆漫漫站在她床边说:“你这样肯定没办法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眼睛睁不开,过一会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漫漫离开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身上在不停地出汗,每一根骨头和神经都疼得厉害,睡也睡不踏实,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抱着被子蜷缩着。 朦胧间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拂开她鬓边被汗打湿的碎发,轻轻地抚摸着她脸颊。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烧得神智有些不清楚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哥……” 沈聿坐在床畔,指腹碰碰她烧得发红的眼皮,声音很低:“睡吧,小九。” 霜序在这道安心的声音里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退烧药起了作用,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清醒了一些。 床边无人,套房里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她想起沈聿今天要陪陆漫漫去浮潜。陆漫漫第一次浮潜,来之前就很期待。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 第34章 还得是咱贺爷啊! 睡到快中午,她自己量了体温,烧已经退了些,不过身体虚得厉害,一点力气没有。 微信很多消息,舒扬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嫉妒恨,让她拍点照片给自己解解瘾。 霜序给她画大饼:【等你好了带你来】 她爬起来喝了杯水,走到窗边想给舒扬拍照,看见下面的甲板上聚集了一堆人。 沈聿跟郑祖叶面对着面,正在对峙。 她愣了下,鞋都来不及换,马上往外跑。 郑祖叶半夜差点把霜序欺负了的事,被船员私底下说漏了嘴,最终还是传到了沈聿耳朵里。 他找到郑祖叶的时候,他还在喝酒,搂着一个不知谁带上船的嫩模狎笑。 沈聿冷声道:“不想被牵连就滚。” 嫩模立马起身跑了。 “这么凶干什么。”郑祖叶说,“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我就是跟你妹妹玩玩,又没把她怎么着。她不是好好的吗。” “小九不是给你玩的。”沈聿眼神冷得像冰,“上次我就说过了,再打她主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郑祖叶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站起来跟他面对着面。 “女人不就是用来玩的,我不玩也会有别人玩,之前她没成年就算了,现在成年了你还看这么紧,想留着自己玩啊?” 沈聿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郑祖叶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所以肆无忌惮。 沈聿一拳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整个人都被打得摔到了地上。 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吵嚷,陆漫漫吓得捂住了嘴。 霜序跑下来时,沈聿揪着郑祖叶的衣领把他掼到了甲板的护栏上。 旁边的人全在围观,还有拿手机录像的。 她正想过去,陆漫漫拉住她:“你还是别过去了。” 眼看郑祖叶鼻血都被打出来了,岳子封跟左钟才上去拦:“差不多了,再打郑老那不好交代。” 郑老护犊子,要不郑祖叶也不会被养成这副德行,在燕城作威作福。现在又没出事,把他孙子打成这样,老头子说不定还要给他出头。 郑祖叶扶着栏杆爬起来,在鼻子下面抹了一下,带着半脸的血更显得猖狂:“打啊,怎么不打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看我爷爷会不会第一个宰了你妹妹。” 沈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就连霜序也没见过他这副阴沉的样子。 “妈的。”岳子封听得都窝火,偏偏谁都拿他没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懒散的身影从霜序和陆漫漫旁边晃了出去。 “表哥?” 贺庭洲估计刚睡醒,黑发微微凌乱,一脸被打搅了睡眠的不爽,听见陆漫漫叫他也没搭理。 他踩着懒怠的步伐走向甲板,围观的人看见他都自动让开道。 沈聿和郑祖叶还在对峙,郑祖叶气焰嚣张:“你能拿我怎么样?” 贺庭洲慢悠悠走过去,抬起一脚,把他从护栏上踹翻了下去。 “卧槽!” 船上霎时一片惊呼尖叫,一群人涌到栏杆边往下看。 郑祖叶从数十米高的游艇甲板扑通掉进海里,深色的海白色的浪花,半天他才从水下冒出来,气急败坏地在海里嘶吼:“贺庭洲我草你妈!!!” 贺庭洲嗓音懒得很:“我没妈,草你自己的吧。” “……” 他说完,在一众人瞠目结舌心惊肉跳的注视中,抄着兜转身从甲板走了回来。 从霜序身旁经过的时候,她嘴巴因为震惊而微微张着。 “闭上。”贺庭洲说,“一会流口水了。” 沈聿过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手心贴上她额头:“退烧了?” 霜序点头:“现在好多了。” 沈聿不跟她提昨晚的事,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她脑袋:“是不是饿了?叫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他安排完,朝贺庭洲走过去,手落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谢了。” 谢的不是刚才那一脚,是昨晚,他救了霜序。 “客气什么。”贺庭洲视线从霜序身上带了一下,“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这话听在霜序耳朵里,虚伪极了。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妹妹关照过? 岳子封从甲板上回来,呲着大牙心情舒泰:“还得是咱贺爷啊!这傻逼恨你这么多年都是有原因的,就你能治他。” 郑祖叶恨他?霜序忍不住瞄了贺庭洲一眼。 “没掐死他真是我的失职,连累社会了。”贺庭洲懒不正经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是不是玩笑,“一会我就跟王母娘娘请罪去。” “我让他在海里漂了会,看他快游不动了,给他丢了个游泳圈下去。”岳子封说,“出气归出气,真弄死了,郑家得找咱们偿命。一会找个人弄艘快艇送他上岸,叫郑家来人接。” 还没到午餐时间,厨师专门为霜序开火煮了鱼汤面——哦,不是她一个人,是两个人。 陆漫漫也进来了,坐到餐桌对面,也要了一碗面。 奶白的汤底,熬得香浓,海鱼的鲜美是养殖鱼无法相提并论的。霜序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不知不觉吃了半碗。 陆漫漫碗里的面没动多少。 霜序放下筷子,正打算离开餐厅,陆漫漫自言自语般说:“你哥真的很疼你诶,昨天乐颜惹你,你哥连夜就让人把她送走了。今天你一发烧,他就取消去浮潜的行程了。” 宋乐颜被送走了?怪不得今天没看见她。 他们没去浮潜,那早上她看见的是沈聿还是幻觉? 霜序看着陆漫漫,她抬起头来说:“我第一次看你哥打架。” “他这个人骨子里特别有绅士风度,永远都从容有度的,没见他对谁发过火。我以为激怒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发飙揍人的样子也帅惨了。” 霜序能明白她的意思。 陆漫漫本来就介意她,现在沈聿三番两次为她出头,她心里可能不舒服了。 “我哥很保护他身边的人,对你也一样。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他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了。” 陆漫漫托着腮:“说的也是。” “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他会陪你做很多你想做的事。”霜序安慰她。 沈聿太好了,她的运气大概不够多,只能够拥有十年,以后他会是别人的。 “有哥哥肯定很幸福吧,好羡慕你。”陆漫漫说,“我是独生女,既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妹妹弟弟。” 霜序还羡慕她有父母宠爱呢。 “你不是有哥哥吗?”她说,“你表哥也很为你着想。” “你说我表哥?他为我着想?”陆漫漫忽然发出两声“哈!哈!”的诡异的笑,直起身体情绪激动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跟人家扯头花输了,哭着跑去找他,想让他给我撑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嫌我烦,说:‘你把头发剃了,不就无敌了吗。’” 陆漫漫双手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来怨念深重,“你见过哥哥这么对妹妹的?” 霜序表情严肃,忍了忍,没忍住:“……噗。” 第35章 真难哄 客厅里,岳子封还在对贺庭洲叨叨:“你说你,看见那傻逼欺负妹妹,还不赶紧去帮忙,喊俩船员去,他们的嘴能严实吗?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妹妹脸皮薄,多难受啊。” “你这脑子。”左钟说他,“郑祖叶跟庭洲有过节,他恨庭洲恨得多深你不知道?但凡跟庭洲沾边的东西他都要抢。本来对妹妹的兴趣可能三五天就过了,要是看见庭洲护她,马上就得把人盯死了,下药绑架也要弄到手。” “那倒也是。”岳子封损道,“郑祖叶这辈子对咱贺爷才是真爱。” 贺庭洲懒洋洋掀过来一眼:“想下去陪他直说,我送你一脚,让你俩双宿双飞。” “他对我就是不感兴趣,你说可怎么着。”岳子封幸灾乐祸地晃着腿,“你以后离妹妹远点。省得那畜生又缠上她。” 贺庭洲不置可否,眉宇间是无所谓的散漫,手里不知从哪拿了张扑克牌,在指间翻来转去地玩。 游艇在当日傍晚靠岸,云层被霞光染成渐变的粉橘色,大海始终蔚蓝。 陆漫漫上了沈聿的车,沈聿关上副驾车门,回头看向她。 他还未开口,霜序便懂事地道:“你送陆小姐吧,我跟子封哥他们走。” 沈聿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烧没退记得吃药,” 霜序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车开走。 贺庭洲的柯尼塞格停在路旁,跟岳子封一前一后。 霜序径直朝后面岳子封那台车走去,经过柯尼塞格时,车窗降下来,贺庭洲说话:“上车。我送你。” 霜序脚步停了停,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客客气气道:“不麻烦你了,庭洲哥,我们不顺路。” 她住东三环,他住燕西,蛮远的。 说着就继续朝后走了。 昨晚不是哄好了?还这么冷淡。 贺庭洲手臂架在车窗上,食指撑着太阳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坐进岳子封的车,慢慢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真难哄。 * 回燕城之后,霜序有一阵子没再见过贺庭洲。 除开沈聿和岳子封他们,她和贺庭洲之间的交集,本就不多。 倒是偶然在外面碰见过一次,她陪付芸去吃饭,贺庭洲很巧也在同一家餐厅。 他同行的人霜序不认识,那些人对他态度都十分追捧,他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视线隔着半个餐厅掠过她时,很短暂地停了一下。 霜序看见他旁边的女人,是上次在会所见过的旗袍美人。 紧身裙里身段婀娜,托腮微笑着与桌上其他人说话,桌子底下的脚尖却在悄悄勾贺庭洲的小腿。 非礼勿视,霜序移开视线,再没往那看过。 离开餐厅时,正好在门口遇上。 “庭洲啊。”付芸停下来,笑着跟他说话。 贺庭洲懒散应了几句,目光滑过站在她另一侧的霜序。 霜序只在最开始礼貌地叫了他一声“庭洲哥”,之后就转头看向路边,等着。等到付芸说完话,就跟她一起上车走了。 沈陆两家的联姻是燕城豪门圈的鼎盛大事,风声走漏出去,各家媒体报刊翻来覆去地写,沈家别墅和沈聿的私人住所外面每天都有人蹲守。 狗仔的长枪大炮从某扇窗户窥得一角,年轻靓丽的女人抱着男人的腰,轻轻踮起脚。 男人修长的身形在纱帘后半遮半掩,看不到正脸,光是一道身影和下颌的线条就足够浮想联翩。 这张照片第二天就上了各大媒体,传得到处都是。 小廖吃瓜吃得起劲,一边刷新闻一边兴奋地叨叨:“哇,这照片拍得好有氛围!好配好配!” 舒扬趴在床边吐得死去活来,顺手从垃圾桶里捡起苹果核丢她:“闭嘴。” 看护迅速把呕吐物收拾干净,霜序洗了毛巾给舒扬擦脸。 “真的!小老板你看。”小廖把手机举到霜序脸前,“是不是把你哥拍得很帅?这个陆小姐也好漂亮。” 霜序被迫怼着脸看了看,点头:“嗯,确实拍得很好。” 舒扬指着小廖,想骂一时没找到下嘴的角度。 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霜序反而笑了:“没事。就当脱敏治疗了。” 脱敏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戒断对沈聿的依赖和羁绊,是剥皮抽骨的过程,但也很容易。 因为不得不,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最近只在周末回沈家吃饭的时候见过沈聿一面,他关心几句飞雪的近况,她一一回答,这就是全部的交流。 “什么脱敏治疗?”小廖天真无邪地凑过来,“你对什么过敏?” 霜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对你有点过敏。” 小廖:“。” 陆漫漫的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没随他们回燕城,留在了气候宜人的霖城休养。 婚事定下后,沈聿陪她前往霖城拜见长辈。 岳子封的妹妹过八岁生日,岳家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宠,包下酒店宴会厅为她庆祝。 生日会是儿童主题,为了迎合小朋友喜好,整个宴会厅都装点成了迪士尼城堡。 岳妹妹打扮成了自己最爱的兔子警官,岳子封被迫戴上了狐狸发箍和尾巴,满场被人调戏。 “真是毁童年。”几个损友一边吐槽一边拿手机狂拍。 岳子封一把扯住他们几个:“她闺蜜非要演白雪公主,正愁没人扮小矮人呢,去去去,衣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左钟试图挣扎:“你确定我们站在她旁边是小矮人,不是大巨人?” 等他们穿好小矮人的cos服装出来,霜序坐在旁边笑喷了。 小矮人人数还差一个,左钟一边捯饬着系错位的扣子,一边问:“庭洲没来?” “让他扮小矮人?你做梦呢!让他演王子他都不干。” 霜序喝着果汁,心想,贺庭洲的气质也不像王子。 他比较像恶龙。 穿着朱迪cos服的岳妹妹十分可爱,头上的两只兔耳朵一晃一晃。 她看见霜序,跑过来抓住她:“艾莎公主找到啦!” 顿时,好几个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小女孩一窝蜂朝她跑过来,拉着她手要把她拽起来。 “我不是……” 霜序话没说完,一个女孩凑到她跟前,眨巴着星星似的眼睛说:“姐姐,你好漂亮!你演艾莎公主好不好呀?” 嗯……好吧。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眼神和赞美。 生日会的策划人员挖空了心思,儿童版、成人版的cos服一应俱全,更衣室里配备了专业的化妆师和发型师。 霜序一样没逃过,被拉去换上了艾莎公主的蓝裙子。 发型师本来要给她带假发,比划了几下之后放弃:“算了,你的头发这么漂亮,还是别带这种劣质假发了。” 于是帮她编成了同款辫子,从左肩垂下来。 霜序从更衣室出来,回宴会厅,裙摆有点长,她低头用手拎起来。 正走着,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她急忙刹车,往后退的同时抬头。 贺庭洲低着头,目光慢悠悠地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再从下往上看回来。 最后定到她脸上,缓缓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第36章 吃脏东西了? 他这一个挑眉,比任何语言含义都丰富,霜序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 她从他旁边绕过去,快步回宴会厅了。 过了会,她正被几个小朋友拉着一起玩游戏,听见身后几声卧槽。 回头看见贺庭洲时,愣了一下。 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王子服,一双腿长得实在过分,束腰的设计凸显出劲瘦紧韧的腰线,再往上是宽直平阔的肩。 他一走进来,几个小女孩兴奋地哇哇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朝他跑过去。 岳妹妹顿时连自己最钟爱的兔子警官都不想做了,霸气地宣布:“我让你做我的王子。” 贺庭洲怡然自得地往沙发上一坐:“你想得美。” 被迫半蹲在地上的几个小矮人不甘心地看着被簇拥的他:“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太双标了?” 岳子封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真是稀罕了,求他半天他不干,这又自己去换上了。” 生日会邀请了岳妹妹的好朋友和同班同学,还有不少世家的小朋友,整个会场热闹得像游乐园。 小朋友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蛋糕被推出来,注意力顿时都转移走了。 霜序得到清净,走到沙发区,离贺庭洲远远地坐着。 她喝了杯香槟,吃了点小蛋糕,目光扫过贺庭洲的方向时,不经意地和他撞上。 他撑着下巴,姿势松懒,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你看什么。” 贺庭洲唇角微微勾起,嗓音里像是带了笑的,还有两分根本不掩饰的轻佻:“看公主啊。” 霜序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满场都是公主,又不是我一个。” “是吗。”贺庭洲这两个字说得极为不走心,视线依然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走。 霜序并不想跟他多说话,在船上她就清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打算跟他保持距离了。 她低头吃蛋糕,贺庭洲又说了句:“挺可爱的。” “……” 她口中的蛋糕险些咽不下去。 后半场她都没再理会过贺庭洲。 生日会快结束时,穿白制服带领结的适应经过,从托盘里取出一杯香槟递给霜序。 她道谢,接过来喝了半杯,然后回到更衣室,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化妆师都已经离开,可能是空间小,显得逼仄,她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有些胸口有些闷。 想换完出去透透气,这种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呼吸急促,有种脚下发飘的眩晕感。 喝醉了吗?可她今天只喝了两杯香槟,不至于。 这种不适感在她走出更衣室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酒店的工作人员经过,问她:“小姐,您还好吗?” 霜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清楚地知道,马上回家是最好的。 “麻烦带我出去。” “您跟我来,出口在这边。” 她头晕得越来越厉害,跟着对方走了一段,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一部电梯前,按下按钮。 霜序忽然抬头看向她。 对方回头看看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那一瞬间,霜序心里警铃大作。 她蓦地想起之前很早之前跟沈聿来过这里,这个电梯,是通往楼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宋小姐!” 工作人员的速度显然比脚步虚浮的她要快,很快追上她,一把抓住她胳膊。 “您不是不舒服吗,我带您上去休息。” 霜序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咬着牙说,“是谁指使你的?” 对方不回答,强硬地把她往电梯的方向带。 郑祖叶?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霜序混乱的脑袋想,可他今天不是没有来吗? 如果他来了,她会心生警惕,会防范,会有多远离多远。 郑祖叶兴许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没出现。 在那么多人的宴会厅里,全是小朋友的欢闹场合,有她熟悉且信赖的人,端着托盘送酒的侍应生太寻常且自然,她怎么可能会防备。 现在宴会结束,客人已经离开,岳子封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 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脚下铺着酒红色的吸音地毯,轻缓的脚步声几乎让人听不见。 但绝望之中的霜序还是听见了。 贺庭洲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白衣黑裤,清爽利落。 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猛地一下挣脱开,用尽全力朝他扑了过去:“庭洲哥……” 她记得那晚游艇上,贺庭洲的冷漠,但她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求救。 怪只怪她运气差,每次遇到的都是他。 贺庭洲抬手接住了她。 他出现得太突然,那个工作人员见了他,不敢再强行拉人,迅速低头走了。 霜序脚下几乎站不稳,两只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贺庭洲胳膊。 加速的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她身体软得像没骨头,往他身上倚靠,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贺庭洲看出她状态异常,把她下巴抬起来,盯着她面色潮红的脸看了看。 “吃脏东西了?” 霜序点头:“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杯酒,好像有问题。” 贺庭洲皱了下眉,把她虚软的身体抱起来。 他怀抱宽厚而温暖,这让霜序在绝处逢生之后生出一点安全感。 贺庭洲把她带到顶楼套房,霜序被放到床上的时候,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 她浑身都在发热,神智已经快被燃烧的血液淹没。 这种状态下跟一个成年男性待在酒店房间里,太危险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想去找手机,但她的包不见了,刚才拉扯中被那个人拽掉了,她的手机在包里。 她坐起来:“庭洲哥,你能帮我打一个电话给我哥吗?” 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想要找沈聿。 贺庭洲在床对面的沙发坐下来,点了根烟,语气悠闲:“这种事你哥应该帮不了你。” “那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烟雾笼罩着贺庭洲的眉眼,让霜序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嗓音:“医院也帮不了你。” 第37章 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也对,她要是这副模样被送去医院,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受害的是她又怎样?丢人被笑话的也只会是她。 沈聿如今正和陆漫漫谈婚论嫁,这种丑闻可能会让陆家有看法。 还有宋家。要是再因为她丢了脸面,不知道会不会又把她抓上飞机送走一了百了。 那怎么办? 霜序愣愣地跪坐在床边,脖颈的皮肤已经泛起绯色。 贺庭洲夹烟的手支在扶手上,置身事外地看着她,从容且慵懒。 霜序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意味着什么。 如果面前是郑祖叶,她会找把水果刀先捅死他再说。 但是贺庭洲的话……实在不行……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她脑袋里天人交战,左右摇摆。 比起被大张旗鼓地送到医院,引起一连串连锁效应,跟贺庭洲睡个觉,好像比较简单一点。 像他这种风流公子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玩过那么多女人,随便跟人调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守身如玉的原则。 癞蛤蟆反正她都当过了。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她手指揪着床单,看向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男人。 “庭洲哥,你能……帮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副什么样子,眼尾微微发红,清澈的杏眼里含着一汪莹莹水光,那种令人不忍亵渎的干净和迷乱的情-欲交织在一起,向男人发出这种邀请,简直是引人犯罪。 贺庭洲手指撑着额角,房间暖橙的灯光打在他眉骨间,把他的眼睛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还能怎么帮? 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 “你能跟我做吗?” 她直接得令人意外,贺庭洲眉梢轻轻挑了一下,抽着烟,不答。 “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找别人。” 她其实忍得很辛苦,手指和脚趾都绷得紧紧的,怕自己控制不住在贺庭洲面前露出丢脸的媚态。 他肯定会嘲笑她。 贺庭洲眼皮一掀:“你打算找谁。” 霜序朋友圈里还真没有这种时候能“用得上”的人。 燕城遍地都是娱乐会所,叫一个鸭子又不难。 只是她眼下这状况,自己去找肯定不行。舒扬人在医院,沈聿去了霖城,她能信任的人不多。 “我可以……找子封哥帮忙。” 她刚说完,贺庭洲就轻哂一声,语气凉飕飕的:“那你记得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你哥回来砍。” 他误会了。 岳子封跟他不一样。 对霜序来说,岳子封就是亲近的兄长,属于无性别的范畴,根本就不在她选择的列表里。 不过他们经常在外面玩,肯定知道哪里可以叫一个又快又好的鸭子。 就是让岳子封帮她叫鸭子这种事,怎么开口都会非常非常非常尴尬。 要是贺庭洲肯,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舍近求远。 “你是顾忌我哥吗?”她说,“我不会告诉我哥的。今天是意外情况,你就当、就当,帮我一个忙。如果你觉得吃亏,我可以给你钱。” 贺庭洲最不缺的就是钱,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毕竟让他白白帮忙他肯定不乐意。 “行啊。”贺庭洲很好说话,“不过我挺贵的。” 霜序想想一晚上自己应该付得起:“你要多少?” 能把云盾集团做到行业头部规模,贺庭洲的生意头脑不是她能比的。 “你卡里有多少。” 霜序的积蓄已经全投进飞雪了,剩下的不多,实诚地回答:“还有一百万。” 贺庭洲仗着她这会意乱情迷智商下降,坐地起价:“那我要一百万。” 霜序懵了两秒:“一百万?” 你那玩意是钻石做的吗? 贺庭洲懒洋洋地:“都说了,我很贵。” 霜序的呼吸被药效催发得急促,她感觉有蚂蚁在啃她的身体,心跳得很快、很慌。 她懂,一百万就是拒绝的借口罢了。 这种要求说出口都难为情,被拒绝就更窘迫。她本来就很难受,就知道指望谁都不应该指望贺庭洲。 “算了。” 她语气里有没忍住的哽咽,但因为那两个字太短,听不出来。 她从床尾跌跌撞撞地下去,想去浴室用冷水冲澡,可是脚发软头发晕,没走两步就摔了。 贺庭洲刚好坐在那,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像演技拙劣的投怀送抱。 贺庭洲稳坐不动,只把拿烟的那只手移远了些,任由她跌到腿上。 她很轻,又很软,带着一身灼人的热意。 霜序的手在他胸口撑了一下,掌心下触摸到肌肉坚实的轮廓。 贺庭洲瞥了眼她的手:“干什么?打算对我霸王硬上弓啊。” 霜序本来没这么想,但碰到他之后,身体本能地就想往上贴。 那种从骨髓和血液深处往外扩散的煎熬,让她一碰到贺庭洲,就像饿极了的狗看到大肉包子。 莫名想起那天旗袍美女在桌底勾他的腿,那时候没见他这么守身如玉呢。 大脑混沌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又不值一百万。别人睡你都免费,你还要给她们买包买车买房子。” 说完自己意识到失言,他再水性杨花,跟谁睡都是他的自由。 她想从贺庭洲身上下去,被按住了。 贺庭洲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低头质问她:“说说。谁睡我免费?我给谁买包买车买房子了?”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霜序推开他要走,一只脚已经踩到地面,贺庭洲兜住她腰,一把将她拖回来。 这次霜序整个人都被带到了他怀里,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她感觉到了什么,脑子轰地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燃烧,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顶着一张醺红的、愕然的脸:“你、你……” “我什么?” 霜序抵着他胸口往后挪开,眼神下意识地往他黑色西裤上瞄。 再抬起时毫无防备地撞进贺庭洲眼底,他的慵懒和悠闲已经不见踪影,眸色深海一般幽暗。 他嗓音低而散漫:“正中你下怀是不是?” “我没有。”音量微弱。 “你没有?”贺庭洲说,“刚才是谁开价一百万要睡我?” 霜序耳根都快熟透了:“我没开价一百万,你自己开的。” 她没否认要睡他,倒是对价格斤斤计较。 贺庭洲低笑了声,头又低下来些,靠近她:“那我给你便宜一点?” 他眼窝深,眼型本身锐利,笑起来却很蛊惑人。 霜序就像被狐狸精引诱的书生,问了句:“便宜多少?” 贺庭洲托着她双腿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他单膝跪在床畔,身体伏在她上方,低磁的声线带上两分微哑的砂砾感,诱惑她:“你叫声哥哥,我给你免费。” 他是故意用这个称呼羞辱她吗?明知道她对沈聿是什么心情。 “我不用你帮忙了。” 她翻身想逃走,被贺庭洲扣住膝弯,压在床上。 他身上忽然显露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攻击性,如凶猛的大型捕食者,充满危险气息,而她此刻就是一只被他按住了咽喉的小动物。 体型的差异像囚笼一样,完全将她困住了。 她看见贺庭洲喉结锋利凸起的形状,那滑动了一下,莫名性感。 她紧张得要命,呼吸也急促得厉害。 贺庭洲目光很深:“又不要了?” 霜序红着眸子瞪他:“我不需要你羞辱我。” “你要嫖我,又说我不值钱,谁羞辱谁?”贺庭洲说,“小公主,你真的很难伺候。” 就在这时,笃笃——房门被敲响两声。 贺庭洲黑眸中深沉的暗色无声散去,他直起身,拉过被子把她盖上,走出套房去开门。 这个时间,谁会来敲门? 霜序正茫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接到您的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人还好吗?” 贺庭洲嗓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动过的痕迹:“挺好,生龙活虎,你再不来我就得亲自卖身了。” “……” 第38章 我跟沈聿谁排第一? 私人医生带着医药箱匆匆走进卧室,取出一只针剂给霜序注射。 “不确定对方下的药是什么成分,没法完全解,只能缓解,十五分钟左右见效。可能还会有点不适,明天就好了。” 医生收起药箱,从头至尾都把自己的眼睛管理得很好,一眼都没有往床上的女人多看。 贺庭洲已经坐回对面沙发,他抽烟的样子很散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医生已经感觉到有把刀架在了自己的大动脉上。 “贺先生放心,今晚的事,半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贺庭洲不置可否,他匆匆离开,带上门的动作都轻极了。 霜序的长发在白色床单铺开,如绵软柔滑的黑色绸缎。 她眼神仍有两分迷离,皮肤上潮红未褪,她安静在床上躺了片刻,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贺庭洲一直在看她。 对上她视线,他咬着烟,唇角微微牵动一下,露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笑。 “看什么?” 霜序想到自己刚刚主动对他求欢,甚至想花钱“嫖”他,羞愤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你叫了医生,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庭洲懒道:“你没问啊。” 对,她没问。全是她自己主动的,他只不过顺水推舟地戏弄她一下,看她自己出丑。 他救了她,还帮她叫医生,她连怪他都没有立足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怎么了。”贺庭洲轻轻弹了下烟,“没睡到我很失望吗?” 霜序抿了抿唇,把脸扭开:“没有。谢谢你帮忙。你走吧,房费我明天会还给你。” 她说完就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好难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贺庭洲了。 同一家酒店,某间豪华行政套房。 郑祖叶已经做好了准备,洗完了澡,裹着条浴巾,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悠哉地等着。 什么类型的美人他都已经玩遍,女人嘛,也就那样,睡几次就腻了。 但只有宋霜序,他惦记过,没得手,还当着沈聿的面被老爷子拿戒尺抽了一顿。 本来都快忘了这码事,谁知道上次在港口又见到宋霜序,老远瞥见她上舷梯的身影。 青涩的小丫头长开了,比以前还有韵味。 沈聿是真他妈有眼光,早知道是这么个尤物,他就该早点下手,让他妈把宋霜序收养回来,哪还有沈聿在这碍事。 郑祖叶还没为哪个女人费过这么大的劲,沈聿这几天不在燕城,岳子封忙着给她妹妹开生日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酒一喝,把人骗上来,宋霜序再不肯,吃了药到时候也会乖乖就范。 他左等,右等,下头party都结束半天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把宋霜序带过来。 他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打电话催,门铃终于响了。 郑祖叶马上过去拉开门,他安排的女职员独自站在外面。 “人呢?” “路上碰见有人,把宋小姐带走了。” 郑祖叶的脸瞬间黑成锅底:“谁带走了?” 女职员瑟缩地低着头,说:“岳少爷。” 到嘴的鸭子飞了,郑祖叶气炸,一脚踹到墙上:“草他大爷的岳子封,坏老子好事!” 岳子封把玩累了在车上睡着的妹妹背回家,小心翼翼像放地雷似的放到床上,生怕不小心把人弄醒。 刚把人放好,突然鼻子一痒,赶紧捂住嘴,带上房门出去才敢把喷嚏打出来:“阿~切!谁这么想我?” 电话响起来,左钟喊他出去喝酒:“庭洲也在这呢,你来吗?” “这都几点了,还喝。” “你还有脸说,蹲了两个小时我们腿都麻了!” 岳子封马上认怂:“行行行,我这就来,今晚上我请客。” 岳子封到蓝夜club时,几人正在包厢里喝着酒聊天,不知谁叫了几个穿紧身小短裙的女公关,陪在旁边。 贺庭洲照旧独占一张沙发,两只脚翘在茶几上,仰靠的姿势很懒。腕骨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里提了杯酒,半天没喝一口。 酒吧暧昧的灯光照着他意兴阑珊的脸,有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偷偷观察他好半晌,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挨过去。 “洲爷,您在想什么?” 贺庭洲看都没看她,兴致缺缺的调子,毫无温度:“没想你。问什么。” 岳子封进来,一屁股坐到左钟旁边,跟他们嘻嘻哈哈地聊起来。 喝了会酒,一扭头,对上贺庭洲视线。 他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贺庭洲用一种很值得品味的眼神从下往上把他打量一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突然发现你也有几分姿色。” “你才发现?”岳子封风骚地一甩头发,“我也不说全国了,就燕城,除了你跟沈聿,我这盛世美颜怎么也能排第三吧。” 一群人吁他,左钟啐他一口:“还盛世美颜,我看你就是个盛世大脸。他俩做错了什么要跟你相提并论?” “你别嫉妒。”岳子封拍拍他的肩,“我封你做燕城第四美。” 贺庭洲似乎对这个排行很感兴趣,冷不丁问出一句:“我跟沈聿谁排第一?” 他这问题问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哟,您还在意这个呢。” “雄竞起来了还。” “你俩这胜负可不好分,看对谁了。喜欢你这型的肯定把你排第一,要是喜欢斯文雅正的,那沈聿不赢你十条街还带拐弯啊。”岳子封说得头头是道,“看我干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 贺庭洲薄唇微讽地一扯,懒洋洋靠回去:“挺好,我干的也都是实事。” * 霜序早上醒来时,身体已经没有异常,只是有点乏力。 套房里静得针落可闻,她昨晚掉了的包和手机都放在对面的沙发上。 霜序回了微信上的待处理消息,放下手机后,又拿起来,找到贺庭洲的微信,点进头像,删除。 睡了一觉,她情绪已经稳定,只是不想再见到贺庭洲,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周三要去云盾开会,又能见到贺总了耶!” 一到公司,小廖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小老板,你不厚道,贺总那么帅,你都不告诉我。” “你有没有他的微信?你们平时会见面吗?下次见面能不能带上我?” 躲不掉,贺庭洲现在是飞雪的甲方,还是她亲自费尽周折求来的合作。 霜序心烦意乱,拿出降噪耳机,把两只耳朵一起堵上。 好在,飞雪这个小小的氢能无人机项目,还不够格让云盾集团日理万机的贺先生亲自过问。 飞雪到云盾做汇报的那天,跟他们开会的是那位秃顶范总监。 这位范总监有些傲慢,开会的过程中一直在催促,让他们简略一些,再简略一些。 他时不时看手表,听了个大概就敷衍地打断:“行,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吧。下周一再过来。”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小廖嘟嘟囔囔:“他又不认真听,还要我们一周来一次,甲方了不起啊!” 老方是从飞雪创立之初就在的老员工,比她们年长几岁,闻言说:“甲方可不就是了不起。你现在就在甲方爸爸家里,注意谨言慎行。” 霜序没说话,一行人经过走廊时,远远看到另一端的贺庭洲。 他在公司时的样子与私下稍有不同,西装笔挺利落,衬得人锐意锋芒。 身边站着他的总助和几个高管,总助先看见她,低声对贺庭洲说了句什么,正在进行的交谈停下来,贺庭洲侧眸望来。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小廖变脸如翻书:“呜呜,这张脸真是了不起!” ……骨气呢? 霜序知道自己最好礼貌地打个招呼,抛开他是沈聿的朋友,是贺家太子爷,他现在还是飞雪的甲方,得罪不起。 但一对上贺庭洲那双锋锐的眼,那天晚上的画面顿时像流氓广告一样弹出来,关都关不掉。 那是她人生当中最想抹掉的黑历史。 察觉自己的脸颊有升温的趋势,她迅速把头转开。 第39章 斯文败类 霜序很想当做没看到他,拔脚就走。 但架不住其他人鼻子上面都长了一双眼睛,老油条老方看见贺庭洲,马上殷切地过去拍马屁。 “贺总,非常感谢您对飞雪的赏识,要不是您慧眼识珠雪中送炭,我们可能都撑不到现在,您就是飞雪的大恩人,我们飞雪上上下下都对您无比敬仰。” “是吗。”贺庭洲意有所指,“有些人好像并不敬仰。” “怎么可能。”老方说,“我们宋总每次提起您都热泪盈眶的。” ……马屁别拍得太离谱。 老方给她使了个眼色,霜序知道贺庭洲在点她,只好开口应付:“贺总的恩情我都铭记于心。” 她低眉敛目,根本不看贺庭洲的脸,说话时盯着他衬衣的第三颗扣子。贺庭洲说:“要不我把扣子摘下来送你,你们俩单独聊?” 霜序忍耐着编借口:“不好意思,我今天落枕了。” 贺庭洲抄着兜,哂道:“刚才转头我看你很灵活。” “……” “贺总贵人事忙,一张嘴就上百万,我们就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了。走吧。”霜序语气尊敬但疏远,说完就转身,漠着脸径直离开了。 别说贺庭洲身后一众惊讶的高管,就连飞雪的人都觉得她大逆不道。 “宋总,你疯了,你连贺总都敢怼?!” “你们懂什么!”小廖无脑维护,“小老板跟贺总很熟的,你只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你们没看到贺总的宠溺!” 霜序看她一眼:“你近视多少度?” 小廖很骄傲:“六百八。” 霜序怜爱地拍了拍她脑袋。 老方苦口婆心:“宋总啊,我知道你跟贺总很熟,但是这个说话啊,还是要讲究技巧。你是金枝玉叶的白富美,不懂阿谀奉承那套很正常,以后拍马屁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霜序知道大家都是为了飞雪,心里叹口气:“好吧,我下次忍忍。” 总不会那么背运,每次都碰到日理万机的贺大总裁。 周一再次到云盾,范总监把他们在会议室晾了十五分钟,才姗姗来迟。 开会的时候,他光明正大地在看手机。霜序的位置在他右侧,借着角度瞄了眼。 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在跟人发微信。 小廖在会议记录本上写写画画,过一会,把本子侧过来给霜序欣赏。 她画了一个穿西装的猪头,还留了地中海发型。 霜序抿紧嘴唇,绷住没笑:“认真点。” 会议进行到中途,磨砂玻璃门忽然从外面打开,总助徐桢推开门,退到一旁。 贺庭洲走了进来。 他个高腿长,气场强大,正讲解ppt的组员被打断,整个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 范总监手忙脚乱把手机收起来,敦厚的身躯从座位上弹起来,瞬间从拽得二五八万的甲方总监,变身成皇帝身边阿谀奉承的老太监。 “贺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的会开完了?” 贺庭洲没理他,径自走进来。 他今天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大多时候,贺庭洲都给人一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今天的西服却穿得端正而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量身剪裁完美展示出比例优越的身材,墨黑色极衬他气质。 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色细框眼镜,平常微分的黑发今天往后梳成背头,发梢抓得自然凌乱,看似随意,实则很挑人。 范总监恭敬地把他请入主位,他坐下来,右腿叠上左膝,高鼻深目,一身高不可攀的矜贵。 霜序目光在他身上不过多停留了一秒钟,他黑眸便敏锐地睇过来。 “宋总脖子好了?” 霜序移开眼睛:“继续吧。” 贺庭洲一来,众人明显变得更拘束,讲解的组员磕磕绊绊,口误频出。 “紧张什么。”贺庭洲说,“我不是大蟒蛇,不吃人。” 你比大蟒蛇没好多少。 因为他说话,霜序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他背后就是落地玻璃幕墙,身后洒入的澄明光线透过他的眼镜片时,呈现出一种跟她印象中很不同的质感。 她第一次见贺庭洲戴眼镜。 这种文气的物品原本跟他的气质不搭噶,但不知为何,莫名的和谐。 可能因为,细边眼镜的斯文很好地中和了他骨相中的锋利,减弱了他给人的压迫感。 霜序正要收回视线,贺庭洲毫无预兆地看向她。 她没防备,跟他四目相对。 他眸中那两分“贺庭洲式”的散漫被镜片折射,看上去道貌岸然极了。 不是斯文,是斯文败类。 “看什么。”他说,“我脸上有ppt?” “……” 直到会议结束,霜序眼睛都钉死在ppt上,再没有看过他一下。 贺庭洲听完会议内容,拿起桌子上那份资料翻阅,问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成品多久能拿出来?” 老方开口道:“第一版样机已经做出来了,不过因为氢的体积能量密度非常低,液氢罐占据的体积比较大,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克服……” 贺庭洲头都没抬:“我不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听不懂就找个翻译来。” 老方哑了哑。 霜序给出一个预计期限:“三个月。” “太慢。”贺庭洲压得狠,“一个月。” 霜序直接说:“做不出来。” 贺庭洲眼皮轻轻一抬,目光从资料移到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眼神:“挺横啊,这位乙方。” 几个员工在旁边拼命给她使眼色。 这是甲方爸爸啊宋总!你控制一下。 控制不了。 看不见贺庭洲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 一旦见到他,她就会被迫回忆起那天晚上他的故意作弄和自己的丢人现眼,窘迫得无以复加。 她忍了忍,说:“我只是实事求是。贺总如果喜欢吃大饼,我可以画,我下周就能给你‘成品’,不过到时候你会发现它携带着一个巨大的液氢罐。贺总想要吗?” 贺庭洲慢悠悠道:“我说不想要,宋总又要跟我闹脾气吗?” 顿时,一道道火热的视线投向霜序,小廖在几秒钟的吃惊过后,激动地抓住了桌子边。 这话说得太暧昧了,霜序耳根轰地一下热起来。 范总监那双小眯缝眼在她和贺庭洲之间探照灯似的飞快扫来扫去。 “贺总,请你别开玩笑。”霜序强作镇定,“在储能问题得到有效解决之前,我们不想随便拿个半成品糊弄你们。飞雪希望最终交到你们手上的,是达到上市标准的优秀产品。” 整个云盾集团无人不知,贺先生是一个根本不讲情面的人。 说一不二,杀伐果断,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范总监怕他,不止因为他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老板,更多的是畏惧贺庭洲这个人。 “那两个月。”贺庭洲今天好说话得像被人夺舍。 霜序松了口气。 贺庭洲靠着椅子看她,镜片后黑眸慵懒,口吻却是公事公办的正经:“详细的技术资料,请宋总发一份到我微信。” 范总监张了张嘴,想问,您不是从来不用微信办公吗? 但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非常明白,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不该问的别问。 离开会议室,一进电梯,霜序顿时被几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包围了。 “宋总,你跟贺总关系这么好吗?” 霜序面不改色:“只是认识而已。” “但是贺总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诶……” 霜序说:“你们忘了拿到云盾的合作多么不容易了吗?” 好吧。大家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被浇灭了。 回公司后,霜序不得不重新把贺庭洲的微信添加回来。 唯一庆幸的是,贺庭洲不会给她发消息,就不会发现她曾经狗胆包天地把他删除过这件事。 她把贺庭洲要的资料发过去,他也没回复。 第40章 谁打的? 宋爷爷血管堵塞动手术的消息,霜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回沈家吃饭的时候,从付芸与沈长远的聊天中才得知这件事。 “你不知道?”付芸有些惊讶。 霜序反应平淡:“没人和我说过。” “崔宁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你。”付芸连忙叫人去准备营养品,“他还在医院,你现在马上过去看看。” “不想去。”霜序低头漠不关心地吃鱼,“我看了他又不会好起来。” “那是你亲爷爷,他心脏动手术,你做孙女的一眼都不回去看,传出去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付芸也是为她好。 不孝就不孝吧,霜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这孩子。”付芸说,“你想让人家说,我们把你教坏了啊。” 霜序这才放下筷子,妥协地站起来。 王嫂送她出门的时候紧张兮兮地唠叨:“待会见了你爷爷,好好表现,嘴巴甜一点,说点好听的。” 霜序对此并不抱任何期待:“嘴巴再甜有什么用,我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喜欢我的。” 王嫂站在门口目送,看着她坐上车,无声叹气:“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不待见呢。” 回国一个多月,霜序还没见过爷爷。 爷爷从未把她当成孙女看待过,所以她不欠什么,他们祖孙两个的情分,甚至不如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至少陌生人不厌恶她。 这次来,纯粹为了面子上的好看罢了。 医院一整层都清场了,霜序上去时,正好碰见宋乐颜。 宋乐颜一见她就抱起胳膊,盛气凌人地说:“谁让你来的?” 霜序懒得理会她,越过她走向里面病房。 “上次沈聿把我赶下船,你现在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宋乐颜扭头喊人,“张妈,把她赶出去!” 张妈在旁边犹豫着不敢动:“小姐,这不行吧……” “我说行就行。”宋乐颜蛮横道,“你赶不赶?不赶我就把你一起赶出去。” 霜序在宋家的身份实在太尴尬,既算不上主人,也不是客人,使得佣人对待她的态度都很微妙。 但再怎么说,张妈也不敢真赶她。 她左右为难,正在这时,崔宁的声音响起:“乐颜,别惹事。” “我哪惹事了,明明是她先欺负我的。”宋乐颜看到崔宁脸色不悦,哼了声,闭嘴了。 崔宁对霜序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进去吧。” 霜序拎着营养品进入病房,宋爷爷正靠在床头,护工喂他吃东西。 她表现乖顺:“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宋爷爷看她的眼神简直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严厉中带着挑剔,“我住院半个月了,十几年前的下属都天天来探望,你来看过一次吗?” 霜序心说,我又不需要求你提拔。 “我不知道这件事。” 几十年从政生涯,宋爷爷开口便是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不知道,不是别人的责任。你回国这么长时间,连家都没回过一次。” 那点乖顺也不想再装下去了。 霜序知道自己最好别争辩,没意义,但还是争了:“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宋乐颜在旁边火上加油:“爷爷,她天天跑去沈家献殷勤,眼里哪有我们啊。” 霜序冷冷盯她一眼。宋乐颜感觉她又想扇自己了。 霜序语气平静,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你把我养大,我也对你献殷勤。” 宋爷爷听出来了,冷哼道:“你倒是学得伶牙俐齿。乐颜说,你上次打她了?” 霜序没否认:“打了。” 宋爷爷毫无预兆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护工端着碗吓得呆住,霜序脸被打得偏过去,瓷白的肤色上迅速就浮起了一片红。 宋爷爷一辈子官居高位,声音往下一沉,就是凌厉的气势:“在公共场合打乐颜,你打的是谁的脸?自己心术不正,生出那么多是非,你爸把你送出去是让你反思,让你学乖,你学了什么?沈家纵容你,不好好管教你,那是因为你在外面的行为,丢的都是我们宋家的颜面!” 宋乐颜在旁边幸灾乐祸:“我说了,这一巴掌我肯定还给你!” 霜序整个左脸都是火辣的痛感,她长这么大,挨的耳光,都来自于她名义上的亲人。 她没哭,甚至连委屈的感觉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厌烦。 “让宋家丢脸的不是我,是宋乐颜。你这么在乎宋家的颜面,把她嘴巴缝上比较快。” 宋爷爷沉着脸刚要发火,崔宁推开门:“爸,郑老来看您了。” 宋爷爷的脸色马上切换成笑容,跟拄着拐杖走进来的郑老爷子寒暄起来。 “老郑,你怎么来了。” 郑家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拄着龙头拐杖,花白的头发上戴一顶黑色鸭舌帽,精神瞿烁,一双眼明亮如炬。 他虽早已从一线退下来,在政界的影响力却一直延续至今,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郑老。 “听说你心脏动了手术,我自然得来看看。” “一个小手术而已。”宋爷爷态度和蔼,“祖叶也来了。” 郑祖叶打一进来就盯住了霜序,那眼神像毒蛇一样,让霜序觉得不适。 她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边,等两个老人寒暄得差不多,找了个机会趁人不注意开门溜出去。 郑祖叶从她身后阴魂不散地跟上来:“那天晚上你跟岳子封睡了?” “果然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郑祖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顺手牵羊的岳子封骂了几句脏话,“我费劲做的局,最后便宜他了。” 岳子封? 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远处就是宋家的佣人,郑祖叶没敢动手动脚,挡住她的路,压低声音说:“宋霜序,你少跟我面前装纯,要么给我玩玩儿,要么我告诉你哥,你跟他好兄弟搞上了。他不是想弄死我吗,我倒想看看,他会不会先弄死他的好兄弟。” 霜序对他厌恶至极:“你给我下药的事,你以为我哥会饶了你吗?” “你去说啊。”郑祖叶有恃无恐,凑到她耳边阴恻恻地说,“我弄你,顶多挨顿揍,这事要是闹大,你爷爷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为了你们宋家的名声,肯定要让你嫁给我。” “我嘛,就是想跟你玩玩,弄到结婚就太麻烦了。” 霜序死死咬着牙。 她知道郑祖叶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宋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他们的名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桩丑闻变成一桩喜事。 那晚跟岳子封压根没半毛钱关系,总不能让岳子封吃这个哑巴亏被迫娶她。他冤死了。 贺庭洲?别想了。别说他们没发生关系,就算真做了,贺庭洲也不可能对她负责。 事实上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最后要么被郑老轻拿轻放,把事情压下去;要么,让郑祖叶娶她给个交代。 对她来说就是个死局。 手腕被握住,有人将她从郑祖叶跟前拽到身后,她抬头看到沈聿的背影,一如小时候的很多个时刻。 “滚。”沈聿冷冷道,“别逼我当着你爷爷的面揍你。” “就说两句话,瞧把你紧张的。”郑祖叶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霜序一眼。 “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你。” 等郑祖叶进了病房,沈聿才转回身,问她:“他让你考虑什么?” 霜序脑子里混乱极了,含糊其辞:“就还是那些。” 沈聿眸底闪过阴郁之色,跟她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别理他。” 霜序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了吗?”沈聿说。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左脸,目光微凝。 霜序这才想起这一茬,被郑祖叶烦得,都忘了脸上的痛。 她下意识想把脸偏开,沈聿手指扶着她下颌,把她脸转回来。 “谁打的?” 本来没觉得委屈,对上他眼神,霜序反而鼻子一酸。 “我爷爷。” 第41章 偷狗贼 沈聿良久没出声,半晌,他手掌上移,温热掌心贴住她受伤的脸颊。 “疼不疼?” 霜序一下就没忍住,情不自禁地想掉眼泪。 被养在沈聿身边的那十年,她没受过一点委屈。 那时候她不是宋霜序,她只是沈聿的妹妹小九。 她又乖又招人疼,沈长远跟付芸都很喜爱她,岳子封那帮人也都宠着她,别说没人会打她,就算真有人想打,也得先掂量掂量。 可是宋勉之一调回国,她又成了宋家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讨人厌的东西。 有时候霜序真的自私地希望,他们永远别回来多好。 “哥……”她忽然捏住沈聿的袖子。 想告诉他郑祖叶给她下药的事,想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躲到他身后去,天大的麻烦他都会为她摆平。 “小九没事吧?”陆漫漫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喉咙里未说完的话忽然就哽住。 陆漫漫走过来的时候,她松开了手。 “我跟你哥一起来探望你爷爷的,幸好我们来得及时,郑祖叶没欺负你吧?”陆漫漫问。 “没有。”霜序把情绪都压了下去。 “你爷爷下手也太狠了,都肿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陆漫漫面露心疼。 “不用了,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霜序说,“你们进去吧。” 她语气太过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脸上的伤触目惊心,大概没人会发现,她曾被人打过那么重的一个耳光。 说完就走进电梯,转身按下按钮,没有再往沈聿那边看。 天快黑了,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匆匆,都有所牵挂,或被人牵挂着。 走出来,霜序仿佛才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她想哭。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痛哭的时候把她抱起来,温柔为她擦去眼泪。 此刻她不太想回家,宋家、沈家、亦或是松明路那套空荡荡的房子,都似家非家。 心口被沉甸甸的东西压着,闷得不透风,她坐到公交站的长椅上,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龙。 经过的陌生人都在往她脸上盯,她看不到,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 但她不想理会。 夜幕无声无息地铺盖下来,旁边等公车的女孩们忽然一阵骚动。 “哇,好帅的狗勾!” “哈喽,哈喽,你叫什么名字?” “哎,它不理我们内。” 霜序微微侧眸,看见一只体型健硕威风凛凛的立耳杜宾犬从站台等车的人中间穿过,踱着慢吞吞的步伐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不养狗,在她眼里同一个品种的狗长相都一模一样,杜宾都是一身油亮的黑毛,里面掺点黄色。 不过这只格外冷酷威武,犹如霸道总裁一般的气质……有点眼熟。 她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贺庭洲那只狗,杜宾已经走到她面前,脑袋朝她伸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开一大步,甚至已经准备起身走开。 杜宾把嘴里咬着的东西吐到了椅子上。 ——一个医用冰袋。 霜序愣了几秒:“给我的?” 杜宾坐了下来,但是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嫌弃受伤了。 “对不起。”霜序给它道了个歉,“我有点怕狗,不是针对你。” 杜宾可能听懂了,扭回来,用嘴筒子把冰袋朝她推了推。 霜序拿起冰袋敷脸,抬头张望四周。 既没看到贺庭洲的车,也没看到一点可疑的影子。 左脸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冰意下逐渐麻痹,但不是不疼了,只是换了一种疼法。 她敷脸的过程里,杜宾一直坐在旁边,像一个高冷的护卫。 只是它太惹眼,一个被人扇了耳光脸都肿了的漂亮女人,加上一只霸气拉风的大型犬,路人投来的视线更多了。 霜序站起来,狗也站起来。 她抬脚走,狗跟在她身后。 把它丢下不管似乎有点忘恩负义,霜序犹豫片刻:“你主人呢?” 杜宾一动不动,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霜序无奈,拿出手机,拨通贺庭洲的号码。 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贺庭洲漫不经心的嗓音:“宋总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霜序都茫然了,冰袋不是他让狗送的吗? 那是她认错狗了,这不是贺庭洲那只,还是狗成精了? “我碰见一只杜宾,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狗。” 贺庭洲拖腔拉调地“哦”了声:“你问问它。” 霜序低头,跟大狗四目相对。 “……” “你的狗丢没丢,你不知道吗?”霜序蹙眉,“不是你家狗,我就不管了。” “丢了,正找偷狗贼呢。”贺庭洲一口黑锅扣到她头上,“原来是你。” “你在哪?”霜序问。 电话那端停顿两秒,她听见贺庭洲说:“回头。” 霜序电话举在耳边,茫然地回过头,隔着宽阔的马路和疾驰而过的车辆,看到停在路边的一台库里南。 驾驶座车窗半降,露出贺庭洲那张过分英俊的脸。 原来他离得这么近。 * 沈聿和陆漫漫进入病房,宋爷爷见到他们,态度和煦:“阿聿跟漫漫来了啊。” 陆漫漫观他平易近人的神色,难以想象到是他把霜序的脸打成那样。 “宋爷爷,您身体好点了吗?” 同样的问题,宋爷爷笑道:“这几天恢复得不错,有劳你挂心了。” 燕城年轻一辈里,沈聿是最拔尖的之一,宋爷爷对这个晚辈是很欣赏的。 沈长远原本计划让沈聿从政,以他的能力加上沈家的扶持,这个年纪做到副厅级不是问题,可惜他对玩弄权术不感兴趣。 沈宋两家交好,早先宋爷爷存过结亲的心思,不过他想嫁给沈聿的不是霜序,是宋乐颜。没想到五年前被霜序一搅和,两家的名声差点被拖累,再提这茬反倒不合适。 如今沈家跟陆家谈起亲事,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这也是他对霜序诸多不满的原因之一。 陆漫漫本来是很会撒娇卖乖讨长辈喜欢的,但兴许是因为见过霜序脸上的伤,她只是笑笑,没往他跟前凑。 沈聿待人接物一贯彬彬有礼,关心了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寒暄过后,准备离开前,他对陆漫漫道:“你先回去,我跟宋老说两句话。” 陆漫漫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带上门出去后,没走远。 病房里,沈聿语气随意地提起:“听说小九犯错,惹您老生气了。” 这话一出,病房的空气都静了静。 霜序是宋家的孩子不错,但实打实是在沈聿身边长大的,他专门提起这事,八成是想替她出头。 “她还跟你告状了?” “我来时碰到她,脸肿的厉害。”沈聿说,“这阵子我不在,她闯祸了吗,怎么惹您发那么大脾气。” 一旁的崔宁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她们姐妹俩置气,大庭广众下她就跟乐颜动了手。她爷爷也是气她没分寸,在家里再怎么闹,出门在外不能让人看笑话。” “我当什么事。”沈聿唇边挂着浅薄的笑意,“小九从小就很乖,就是因为脾气太软,总是被人欺负,所以我教她蛮横一点,被别人欺负到头上,就要打回去。这怪不了她。” 宋爷爷有些不快:“我知道你袒护她,但她是我孙女,做错了事,我还不能管教她了?” 沈聿脸上的笑意已经微乎其微了。 “您自然能管教,不过她是我养大的,她要是真做错事,我得负责任。下次再有什么,我会教训她,您心脏不好,就别动怒了。” 第42章 涂药 、贺庭洲今天开的是一台库里南,停在公交站台的正对面,霜序没见过,怪不得刚才没注意到。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挂断电话,坐在地上不动的狗站起来,朝人行道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转身看她。 霜序并不想过去找贺庭洲,对狗说:“你自己过去吧,我要回家了。” 杜宾折返回她跟前,示意她跟自己走。 霜序说:“我不去。” 这狗跟主人一脉相承的霸道,直接用嘴咬住她裤脚,往那边拽了拽。 “……” 它力气蛮大,霜序实在不想大庭广众之下不体面地跟一只狗打起来。 主要是,这狗太凶,她的确有点怕。 硬是被它押送犯人似的,一步一盯,从人行道过了马路,带到贺庭洲的车旁。 贺庭洲已经下车,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看着她被狗牧羊似的赶过来。 黄昏光薄,如一层幽蓝滤镜,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模糊。 贺庭洲眉骨高挺,眼型狭锐,线条一压一抬,形成了极具冲击性的英俊。 一身白衣黑裤,在将暗未暗的街道上清晰得过分。 霜序走到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就停下:“狗给你送回来了。” 贺庭洲直起身朝她走来,霜序本能后退一步,没他腿长,贺庭洲捞住她手臂,猛地把她拽到怀里。 霜序没防备他突然的行为,撞到他身上时,那种冷调的松杉气息瞬间就勾起她的记忆。 心跳不稳的时候,听见一辆摩托车速度很快地从她身后开了过去。 贺庭洲松开她手臂,垂眸睨她:“脸红什么。” 霜序神色镇定:“你被打一下你脸也红。” 贺庭洲目光慢腾腾地从她左脸走过。 红肿得很厉害,皮下毛细血管估计破了,她皮肤娇气是一方面,动手的人一点没留情。 霜序把他的手推开,贺庭洲问了句:“蛋糕好吃吗?” “什么?”霜序问完,在他漆黑的眸色里明白过来。 她抿了下唇,被打耳光还要听这种嘲讽,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的出言不逊一点没有激怒贺庭洲,他微微一哂:“可惜了,没机会,敢打我脸的人还没出生。” 霜序就不说话了。 他嚣张的口气虽然很欠揍,但是实话。 谁敢打他太子爷的脸? 贺庭洲从车里印着药店logo的袋子里拿出一只药膏,旋开盖子,指尖沾了药膏靠近她脸。 霜序下意识避开,贺庭洲直接扣住她下巴,把她脸固定住。 “没毒。别动。消肿的。” “我自己来。”霜序试图反抗。 贺庭洲语带讥诮:“坐那展览半天,没见你自己来呢。” 什么叫展览。 贺庭洲说着,手指已经触摸到她脸颊,微微的凉意有立竿见影的镇痛效果。 霜序放弃抵抗,侧着脸,目光落在路边的绿化带上。 即便不看,依然能感受到锁定在脸上的、存在感极强的那道视线。贺庭洲低着头,因为涂药,目光专注得让她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热。 霜序后背抵住车门,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他们要看,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挖了他们的眼珠子。” 她五官明艳精致,若再妩媚一些,该是艳光四射的。 但她偏偏又携带一种天然的纯净感,眼型偏圆,柔和灵动,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 距离太近,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微光里若隐若现,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地颤。 贺庭洲虎口扣着她下巴,按在她脸侧的拇指一动,她的脑袋就乖巧地跟着他摆动。 他将药膏涂抹开,垂着眼道:“为什么不能,没带勺子?” 霜序有点无语,转过眼睛看他:“你挖人眼用勺子?” 贺庭洲挑眉:“不然用什么。” 他眼型很特别,有剑锋般的冷峭狭锐,眼尾上扬的弧度又风流多情,两种特质的结合矛盾又危险。 霜序把眼睛扭开:“我又没挖过,我怎么知道。” 涂完药,贺庭洲松开她,把药膏扔回车里。 霜序悄悄舒了口气。 莫名地感到不自在,正想离开时,贺庭洲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又从车里拎出一个蛋糕,递给她。 霜序看看那只蛋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贺庭洲勾着蛋糕盒上的白色绸带,薄唇懒散一牵:“开胃菜都吃过了,不吃点正餐?” “……” 这人。 霜序分得清好歹,静默片刻,最终还是将蛋糕接过来。 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慢慢吃着蛋糕,贺庭洲倚在库里南的车门上。 不知从哪摘了片叶子,在手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 狗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霜序吃蛋糕。 这块提拉米苏意外的好吃,霜序吃着吃着,感觉到直勾勾的目光。 转头,杜宾一直酷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蛋糕,舔了下自己的嘴。 霜序问贺庭洲:“它能吃吗?” 贺庭洲瞥狗一眼,简单粗暴:“下毒了。狗吃了会死。” 杜宾失落地趴到了地上。 吃完蛋糕,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脸似乎没那么痛了,心情也回归平静。 贺庭洲送她回家,到达松明路9号时,夜色已深。 霜序在门口下车,站在那静默片刻,还是对贺庭洲说:“谢谢。” 语气有些微的紧绷,一码归一码,今天的药和蛋糕并不能抵消他那天的恶劣。 贺庭洲扯唇,靠着座椅背闲闲道:“先别谢,记住我此刻在你心里的伟岸形象,下次骂我之前先翻出来想一想。” 她骂过他吗?那都不算吧。 “我没骂你。”霜序说,“每次都是你先戏弄我,我只是被压迫之后的反抗。” 贺庭洲黑眸懒洋洋睇过来:“怎么,我还得给你道个歉?” 霜序很硬气地说:“你也先别道了,下次欺负我之前先翻出来想想。” 她说完转身进去,走到楼下时,看到沈聿的车停在那。 沈聿立在车旁,垂在身侧的手里捏了根烟,兀自燃烧着。他目光眺着远处,梧桐树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不知在想什么,霜序走过去他都没察觉。 “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回神,见她过来,把烟掐掉。 “去哪了?” “见到一个朋友。”霜序说。 “脸上的伤处理过了?”沈聿看看她左脸,红肿已经消退一些。 霜序点点头:“涂过药了。” 进入五月后,气温回升的速度变得很快,夜风不再让人觉得寒冷,而是变成潜移默化、要后知后觉才会感受到的凉意。 沈聿问她:“在医院的时候想跟我说什么?” 想要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依赖他的冲动劲,已经冷却下来,霜序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能一直待在沈聿的羽翼之下,享受他的庇护,这种权利五年前就已经被剥夺了。 沈聿今天似乎情绪不高,静静看她一会,抬手揉了下她头发。 他眼神很好地被夜色掩盖住了,温声道:“上去吧。早点休息。” 第43章 求婚 霜序脸上的伤,好几天才完全消肿。 她上班时戴了口罩,同事们都默契而体贴地没有追问打探。 茶水间,大家都在议论,某夜店有人聚众吸-毒被抓的事。 这事之所以闹得沸沸扬扬,是因为牵扯到了几个家里很有背景的权贵子弟。 霜序最近在忙着寻找用来储氢的新型复合材料,对这些不感兴趣,左耳听右耳过。 舒扬从医院溜出来,中午带霜序去公司附近的日料店吃炸猪排饭,小廖跟着来蹭。 吃饭的时候,舒扬提起这事:“听说里面有个人来头很大,姓郑,你认识吗?” 霜序一怔:“郑祖叶?” “我不知道叫什么,新闻里没写大名,只说郑某,我听医院的小护士八卦,说他爷爷特厉害。”舒扬压低声音,“阅兵站城楼上的那种。” 那应该就是郑祖叶没错了。 霜序不清楚郑祖叶是不是真的沾了那玩意儿,他们那些纨绔子弟,平时胡闹归胡闹,老一辈对那些东西还是禁忌的。 郑家自然有能力保他安然无事,但这事之后,恐怕得把他严加看管一段时间。 那霜序就能清净多了。 这事不知道跟沈聿有没有关系? 霜序正沉思着,舒扬的筷子暗戳戳地伸向她的盘子。 “说话就说话,别偷我猪排。”霜序精准夹住她的筷子,“油炸食品你不能吃。” 舒扬嗨了一声,老老实实放下,吃自己的三文鱼沙拉。 “这个周末有宝瓶座流星雨诶。”在旁边耍手机的小廖喊了声,“最佳观赏地点东禺山。去看吗去看吗?” “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舒扬浪漫细胞匮乏,“不就是天上下点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大气层烧没了。” “可以许愿啊。”小廖转向霜序寻找共鸣,“是吧,小老板?” 可惜她的期待错付了,霜序说:“我没有对流星雨许过愿。” 小廖匪夷所思:“你都不许愿的吗?你们有钱人的生活就这么顺心如意吗!我要仇富了。” 霜序笑起来:“以前有愿望,对我哥许,实现得比较快。” “那现在呢?”小廖问。 “现在?”霜序喝了口盛在玻璃杯具中的清酒,这瓶酒是辛口,余味中的苦味略浓。 “现在没有愿望。” 小廖张嘴还要问,舒扬把猪排塞进她嘴里:“猪排这么好吃,你还有功夫说话?不吃给我吃。” 霜序跟朋友一起开公司创业的事,岳子封他们都知道。 她这点小产业,在这帮家底丰厚的公子哥眼里,就是小孩过家家。 这日霜序刚开完会,前台大眼睛的小姑娘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推门进来说:“宋总,有人找你。长得有点帅,说是你哥。” 沈聿来了? 霜序马上从座位上起来:“在哪?” “你办公室呢。” 霜序回到办公室,一开门,正在她办公室里四处参观的男人回过身。 “哟,忙完了,宋总。” 霜序穿了件收腰款的白衬衣,黑色印花半裙,脖颈上戴了串澳白珍珠。 她本身就如明珠一般,这身装扮更衬得她温柔玲珑。 看见是岳子封,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一点期待落空了。 “子封哥。”她问,“你怎么来啦?” “路过这,顺道上来看看你。”岳子封往她办公桌上一坐,“给你们点了下午茶,哥哥对你好不好?” 霜序的那份放在茶几上,咖啡、青团,还有一些精致的中式小点心。 她坐下来吃东西,问岳子封:“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这么聪明呢,这都能看出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霜序吃着杏仁饼,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看过我?” “这话说的,咱们的感情还用天天见吗?”岳子封走过来,坐到她旁边,从碟子里捡了颗话梅吃。 “你哥跟漫漫的订婚宴定在下个月底了,付姨跟贺姨找人算的日子。” 霜序慢吞吞嚼着杏仁饼,没作声。 “虽然是家里定的,漫漫想要你哥给她求个婚。”岳子封说,“小孩嘛,她跟你一般大,你肯定明白,就想要点浪漫。”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杏仁饼有点干,霜序咽下去,放下没吃完的那半块。 “我们几个又没求婚的经验,合计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有意思的,漫漫又不喜欢老套的,这不找你来出出主意。” 霜序说:“我也没跟人求过婚。” “你是女孩,你跟漫漫又合得来,肯定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 虽然他不是沈聿,但他来,霜序还是有两分开心的。 但那两分也在知道他的来意后,慢慢散掉了。 “是我哥让你来问我的,还是她让你来问我的?” 这问题让岳子封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没让啊,我就路过这,正好来你公司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嘛。这不你哥的人生大事,我想着你也想参与一下呢。” 这话提醒了霜序,作为妹妹的身份,是应该积极祝福、出谋献策的。 可是她既没有被人求过婚,也没有向人求过婚,要她祝福还要她献策,真是为难她啊。 静默片刻,霜序道:“她想要的只是我哥求婚的仪式感,不在于哪种方式。听说周末有流星雨,东禺山是最佳观赏地点,你们可以试试。” 流星雨这三个字就自带浪漫气质,大自然的壮丽奇迹都成为盛大的祝福,搁谁不心动? 时间也恰好能赶上,岳子封豁然开朗:“妹妹你可真优秀!” 优秀的可不是她。 岳子封离开后,她叫小廖进来,把剩下的点心拿走去吃。 下午茶全公司人手一份,大家都在赞美小老板的哥哥人帅心美,霜序这份明显比她们的丰盛多了。 小廖十分感动地往嘴里塞柿子奶黄糕:“都给我吗?小老板,你对我太好了!” 霜序拍拍她脑袋:“你应得的。” 霜序只提供了灵感,至于求婚的具体策划,她没有参与。 岳子封他们安排好周末前往东禺山的行程,发到微信小群。 这个群是很早之前就建的,群主是岳子封,霜序是第一批进群的“元老”,就跟在沈聿的头像后面。 这么多年,这个小群都只有他们这帮关系非常紧密、彼此信任的兄弟,人数统共十余人,已经几年没加过新人了。 别说一般的酒肉朋友,就连他们交往的那些小女朋友,都没资格进来。 陆漫漫是特例。 为了维持惊喜的神秘感,岳子封的东禺山行程标的是“周末露营”,但大家心知肚明,这趟是为了沈聿求婚去的。 此等大事,大家纷纷表示势必要到场,原本因为公务要出国的左钟都把机票给退了,工作后延。 整个群里,只有霜序跟另一位万年躺尸的太子爷没回复。 岳子封单独艾特他俩。 【@9.9@h你俩周末的时间记得腾出来,别忘了】 霜序看到的时候,除了这条消息,还有陆漫漫的私聊。 是漫漫不是慢慢:【小九,你来吗?】 第44章 你不会来抢亲吧? 霜序刚刚下班回到家。 她没有回复岳子封,而是回答陆漫漫:【那天我可有可无】 陆漫漫说:【我希望你一起来见证,但又怕你来了,会有什么意外】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双方都能互相坦诚,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直接点很好。 霜序说:【那我就不去了】 沈聿的人生重大场合,她不想要缺席,尽管知道那种幸福会建立她一个人的难过上,她还是想在现场祝福他。 但同时她并不想破坏这个对陆漫漫来说同样重大的时刻,陆漫漫希望的话,她可以不去。 陆漫漫说:【你不会来抢亲吧?】 霜序面无表情:【你们只是求婚,不是结婚,我抢什么?】 陆漫漫:【撤回!撤回!你把我的惊喜都搞没了】 霜序:【。。。】 霜序还没吃晚饭,做饭至今还没学会,也没兴趣学,她在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等待的时候,她坐在窗边地上,看着夜景。 松明路9号这套大平层面积很大,很空旷,只住一个人的时候,会有一种针落可闻的冷清。 落地窗外是燕城璀璨的万家灯火,这个城市生活着两千多万人,每次从折扇窗户看夜景时,都会让霜序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外卖到了,她去取,在餐桌上摆好。 可能有点报复心理,虽然也不知道想报复谁,总之她点了很多,铺满拉丝芝士的炸鸡,还有一大份披萨。 很丰盛,可惜一个人吃很没意思。 她想了想,拍照片发给舒扬和小廖。 每天在医院吃淡出鸟的营养餐吃得感觉自己快成仙的舒扬,给她发来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末了说:“先拉黑了,等你吃完我再把你拉回来。” 小廖就很直接:【你等着!我现在打车过去!】 霜序心情好多了:【来吧,今晚你可以睡鱼缸】 半个小时后,小廖风风火火赶过来,路上还带了半打啤酒。 “哇,好漂亮的夜景,原来你们有钱人的燕城跟我们的燕城真的不一样!”小廖趴在玻璃上,“住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就没有烦恼了?” “有啊。”霜序说,“有钱人也会便秘的。” “也对!”小廖心理顿时平衡多了。 霜序干脆把垫子摆到窗边,两人席地而坐,欣赏着夜景吃炸鸡喝啤酒。 “小老板,你的乌龟还没找到吗?” 霜序摇头:“大概找不到了。它已经走丢很久了。” 乌龟虽然很抗饿,但也不是金刚不死之身,这么久都没找到,不知是不是已经饿死在某个角落。 “那你再养一只呗。”小廖看事情的角度很轻松,“要是以后又找到了,那你就有两只了。” “不养了。”霜序说,“养了你睡哪里?” 小廖朝她扑过来:“你骂我!” 霜序笑倒在地上。 有小廖陪着,她心情轻快了很多。 晚上霜序没有真的让她去睡鱼缸,而是带她去了客房。 客房还未住过人,小廖就像撒尿占地盘的狗一样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安详地把双手交叠放在肚皮上。 “明天不要喊我,我要在这里睡三天三夜。” 霜序回自己卧室,临睡前,再看手机时,有一条陆漫漫的消息。 【我还是希望你来,真心的。阿聿肯定也希望你在场。】 周六下午,霜序换上轻便的登山服,背上双肩包下楼时,沈聿和岳子封都已经到达她的楼下。 这是人聚得最齐的一次,陆漫漫带了几个自己的朋友。几台车排成一列,每辆车上都坐满了人。 陆漫漫在沈聿的副驾上冲她说:“小九,阿聿的朋友在我们车上,你先坐我表哥的车吧。” 后座车窗降下,里面坐着一对容貌都十分出挑的男女。 男人是沈聿的朋友,亨泰银行的老总,霜序以前跟着沈聿见过。他的新婚太太是燕城白家的大小姐。 “晟安哥,清枚姐。”她礼貌打过招呼,朝后面的车走去。 贺庭洲开了那台库里南,霜序看到他依然会感到不自然,所以直接略过了副驾。 她爬上后座,系好安全带,抬头时猝不及防地在后视镜里跟贺庭洲对上视线。 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领冲锋衣,轮廓显得更深刻而锋利了。 贺庭洲嘴里咬了颗糖,从镜子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我长得像你家司机?” 霜序说:“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坐后面。” “哪不舒服。”贺庭洲问。 霜序:“哪都不舒服。” 贺庭洲扯了下唇:“这么不舒服,待会爬山找个轿子我们抬你上去?” 霜序先移开视线,不和他说话了。 让她感到放松一些的是,没一会,下车去买水的岳子封过来,坐上副驾驶。 “走走走。” 岳子封的嘴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停过,霜序坐在后面,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作为本次求婚作战计划的总指挥使,他给霜序分配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妹儿,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就负责在关键时刻给你哥送戒指,到时候听我号令,懂吗?” 霜序“嗯”了声。 岳子封扭头看她:“怎么这么没激情?” 霜序提高声音:“嗯!” 贺庭洲忽然笑了一声。 霜序不懂他在笑什么,继续看窗外。 贺庭洲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车窗上,把嘴里的硬糖咬碎了,清脆又沉闷的声音带着一点橘子味。 “你从哪弄的糖?”岳子封翻开手套箱翻了翻,没找到。 贺庭洲下巴往后面一撇:“问小公主。” 霜序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眼,她哪有糖。 岳子封还真伸手问她要:“公主妹妹,给我一颗。” “……吃完了。”霜序说。 车队一路向东,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东禺山露营基地。 第45章 女二号还有镜头呢 露营基地位于东禺山上,开车抵达基地时,沈聿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 陆漫漫原本正站在沈聿身边,贺庭洲将车停稳,三人下车时,沈聿朝他们走过来。 他先看了看霜序的脸:“伤好了吗?” “前几天就好了。”霜序说。 沈聿道:“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出发。” 霜序点点头,看见陆漫漫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在看着这边。 陆漫漫带来的朋友还是那帮姐妹团,因为上次游艇上的不愉快,她怕沈聿不高兴,这次没有邀请宋乐颜。 霜序看到了那对双胞胎。 沈聿提前包了场,整座山今天都不会有外人来打搅。 先到的人已经熟练地支起卡式炉,各类野餐炊具和食材饮品准备得一应俱全。 贺庭洲在防腐地台上支了一把折叠椅,右腿搭左腿,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上面。 岳子封特意带上来两台专业单反和dv,准备为他们记录下今天的仪式。 他把dv拿给贺庭洲:“一会你来录吧,参数我都给你调好了。等会上去踩踩点,找个合适的机位,然后录点风景的空镜,回去我找人剪个大片。” 贺庭洲没搭腔,掀起眼皮,给他一个“你在命令我?”的高贵眼神。 “这可是你亲表妹。”岳子封直接把dv塞他手里,“记住,妹妹送戒指的时候,要来个大特写。” 贺庭洲一派懒散地将dv接过去:“女二号还有镜头呢。” 旁边正在喝水休息的霜序:“……” “什么女二号,我让你给戒指拍个特写!” 岳子封感觉自己所托非人,这大少爷的字典里就没有“听指挥”这三个字,可别回去一看他连机都没开。 贺庭洲拿着dv摆弄起来,镜头掠过营地正在休整的众人。 岳子封走过去跟左钟他们商量一会的作战计划,陆漫漫和一帮小姐妹在忙着烤肉、煮奶茶。沈聿跟周晟安站在一处说话,白清枚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根野草,编成戒指套到周晟安手指上。 镜头扫到某个方向,霜序今天把头发扎起了丸子头,圆鼓鼓一团顶在脑袋上。 她举着手机对远山拍照,两边的碎发被风吹着飘,从山根到鼻尖一道流畅的线条,没化妆的脸轻盈清透,像蚌壳中被养护得完美无瑕的珍珠。 肉烤好后,大家聚集到桌旁吃饭。 霜序坐到岳子封旁边,陆漫漫将刚盛好的那碟菜递给霜序:“小九,这份给你。” 走过来的沈聿说了一句:“她不吃豆芽。” 陆漫漫一顿。 霜序还是伸手去接:“没关系。” 陆漫漫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笑笑:“不要勉强,我再给你盛一份。” 最后过来的白清枚跟周晟安坐到了霜序旁边。刚才在车上,只仓促地打了个照面,这会才有时间说话。 霜序跟白清枚不算很熟,但白清枚对她很友善:“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你参加游泳比赛呢。这么久不见都长大了。” 霜序笑起来,说:“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还没回来,祝你们新婚快乐。” 她平常看着高冷,笑起来眼下有浅浅的卧蚕,又让人觉得甜。 白清枚也就比她大几岁而已,却像大人对小孩一样,笑着掐了掐她脸蛋。 “游泳比赛?”周晟安问。 “对啊,青少年游泳大赛,她拿了冠军呢,厉不厉害?”白清枚聊起这事兴致勃勃。“她甩了第二名一大截,赛后一帮记者围着她要采访,导播的镜头也一直往她脸上切,不过可惜回放的时候都剪掉了。” “那天我们都去看比赛了。庭洲也在。” 霜序表情明显有点意外,看向斜对面的贺庭洲。 那天贺庭洲也在?她不记得了。 她参加比赛,沈长远跟付芸那叫一个开心,买了几十张票,关系好的亲朋好友人手一张,贺庭洲收到邀请也正常。 他本人对这等小事显然不甚在意,一个眼神都没给霜序,漠不关心的口吻:“是吗。没印象。” 吃完饭,休息片刻,一行人做好准备就开始登山了。 从这里到山顶观景台还有一段距离,爬上去需要两个小时。 既能享受到适度的登山乐趣,让流星雨下的求婚仪式充满苦尽甘来的喜悦;同时不会因为强度过大搞得人疲惫不堪妆都花掉,影响重要时刻的美貌。 出发之前,沈聿叮嘱霜序:“晚上会冷,带顶帽子。” 霜序从前没少跟着他一块爬山、露营,沈聿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哥哥,她什么都没操心过,万事有他在。 幸好来之前她做的准备还算齐全,把冷帽装进背包里。 爬山的队伍排成一个纵队,她原本跟在沈聿和陆漫漫的身后。 陆漫漫估计不常运动,没走一会就呜呜喊累,沈聿将她身上原本就不重的包接了过去,又回头朝霜序伸手。 霜序摇头说:“不用了,哥,我不累。” 继续往上爬的时候,那对双胞胎喊着:“漫漫,我们帮你拍张照。”从霜序旁边挤过去,走到了她前面。 霜序让开路,等她们几个小姐妹都过去,看见慢悠悠走在后面的贺庭洲。 他拿着dv,边走边拍风景。 时值傍晚,正遇上向山后躲藏的太阳,大家一路追着夕阳,走走停停,风光无限好。 上山之后气温果然越来越低了,尤其是经过山涧时,空气湿度增大,水流带来凉意,穿着外套都觉得有点冷。 霜序把帽子拿出来戴上,跟着前面的人踩着石头过河。 最后一步跨度有点高,前面的岳子封回身来扶她:“来,慢点。” 霜序搭着他的手,踩着石头借力上去。 贺庭洲走在她后面,目光缓慢地从他们两个的手上滑过。 上去之后岳子封就松手了,前面有人喊他,他应着过去了。 霜序正要继续往前走,背后贺庭洲叫了一声:“小黄帽,扶我一下。” 霜序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其他人,意识到他在叫自己。 好吧。她帽子的确是黄色的。 这个高度对女生是有点难度,但前面男人都是自己上的,没见谁要人扶,他一米八八,白长那么高个子了。 但霜序也没那么小气,扶一下都不愿意,吐槽着,把手伸给他:“这石头还没你腿长呢。” 贺庭洲握住她细白干净的手指,很软,带一点微凉的温度。 霜序用力试图拉他上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她差点被贺庭洲带到下面去,往前栽了一步,离和他同归于尽只差一步之遥。 那一刻她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惊恐,好险最后关头贺庭洲另一条腿踩了上来,在地面上站稳。 霜序马上松开他的手,扭头往前走。 中途停顿休息时,天色已经擦黑,贺庭洲跟岳子封他们站在山崖边抽烟。 霜序没往沈聿那边去,自己坐在一个边角的石头上休息,听着大家插科打诨地聊天。 几个穿得太薄的女生冻得挤在一块:“山上怎么这么冷啊。” “都说了让你们穿厚点。”岳子封像个孩子不听话的老妈子,啧了声,“这山上有瀑布,一会更冷。” 说归说,他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了她们。 左钟的外套也给了,但还有一个女生在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把眼神投向一旁的男人。 贺庭洲的骨相实在太优越了,侧面看上去,眉弓与鼻梁的线条起落有致,如远处山脉的起伏交相辉映。 岳子封说:“贺爷,快把你衣服脱给人家。” 第46章 小九,别怕 女孩脸微微红了,表情有些期待。 贺庭洲叼着烟,黑眸斜过去:“脱哪件?” “那我还能让你脱裤子啊。”岳子封说,“我让你脱,你脱吗?” 贺庭洲微眯着眼,勾起一个不太正经的笑,腔调轻佻极了:“你想脱也行啊。自己来。” 岳子封:“靠!” 霜序没忍住笑。 贺庭洲听见了,侧眸瞥她一眼。 霜序马上收起笑。 贺庭洲眼里那种懒洋洋的状态慢慢消失,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她说了一句:“宋霜序。” “别动。” 霜序愣了愣,她从没在贺庭洲脸上看过此刻这样的神色。 他要么冷漠,要么像刚才的散漫,如此深凝认真的眼神反而反常。 另一边的周晟安将自己太太挡到了身后,说了句:“沈聿呢。” 霜序意识到什么,顺着他们的视线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看到她侧后方一米远的树枝上,一条碧青碧青的蛇在探头。 “卧槽!”岳子封吓了一跳,天有点黑,他看不太清,“这是翠青蛇还是竹叶青?” 左钟声音凝重:“竹叶青。你看它头的形状,三角形是竹叶青。” “这蛇有毒,妹妹,你千万别乱动!” 他不说还好,一说,霜序更害怕了。 她从小就惧怕各类蛇虫鼠蚁,尤其是蛇。这种动物她连看一眼图片都浑身发毛,别提活生生的一只,在这么近的地方盯着她。 她不懂分辨什么竹叶青什么翠青蛇,但这翠绿的颜色出现在蛇的身上,格外恐怖。 它三角形的头更惊悚,盯着霜序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看,又不敢不看,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掌心,手指依然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她整个身体都紧绷到了极点,害怕得要命,但不敢轻举妄动,怕引起蛇的攻击反应。 救命啊,它能不能走开? 岳子封跟左钟急得团团转:“有棍子没?找根棍子!” 他们的野外经验还不如白清枚丰富:“距离太近了,你除非一击即中,不然它很有可能受惊攻击霜序。而且树枝软,不好打。” “那怎么办?” 贺庭洲手里的烟已经掐灭,他看起来非常冷静,跟霜序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 “手里有登山杖吗?” 霜序脸都白了,声音紧绷得带着颤音:“有。” “拿着。”贺庭洲说,“如果它攻击你,就跟它决斗吧。” 霜序欲哭无泪,决斗个鸡毛啊。 但贺庭洲泰然自若的语气,让她惊恐到极点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点的镇定,悄悄摸到放在旁边的登山杖,把它抓紧。 贺庭洲说:“现在慢慢起身。走过来。” 霜序很慢很慢地,用比乌龟还慢的速度,慢慢把屁股抬起来,离开那块石头。 她动作极轻,极小心,一点一点地挪。 所有的人都噤声,不敢发出动静,更没人敢往前凑。 “怎么了?”远处的沈聿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看到霜序身后的树枝时,神色蓦地沉下来。 陆漫漫吓得马上抱住了他胳膊。 “啊啊~~~!有蛇!”后面那几个女生惊声尖叫起来。 别说蛇了,岳子封都给她们吓得想蹦起来。 从来对女人极有风度的沈聿少见地冷脸,沉声道:“闭嘴!” 那条蛇还是被尖锐突兀的叫声刺激到,静止在树枝上的身体忽然动了。 霜序的心脏瞬间蹦出了嗓子眼。 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旁,握住她手腕用力一扯。 与此同时那条蛇窜了起来,霜序三魂吓出气魄,千钧一发之际,贺庭洲右手快准狠地捏住了的蛇的颈部。 霜序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贺庭洲松开她,走到悬崖边,把蛇丢了下去。 浑身僵硬的霜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聿抱住了。 沈聿嗓音还有未退的紧张,抱着她安抚:“没事了。小九,别怕。” 霜序快被吓死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转头看向贺庭洲的方向。 岳子封正拿着矿泉水给他倒水洗手,一边倒一边五体投地地表达仰慕之情:“爷,你真是我的爷!你他妈连毒蛇都敢徒手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贺庭洲在水流下慢条斯理地搓着手,眉心皱着,神色是极嫌弃的。 他口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一本正经地答:“看鬼片。” 太子爷洁癖发作,搓了三分钟,用完了两瓶水,又用消毒湿巾擦了两遍,才勉为其难地把手擦干。 沈聿把霜序带过去休息,她坐下前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没有树也没有草丛,才放下心。 从包里拿出矿泉水要喝,沈聿拿一个保温瓶换走了她的水。 “喝点热的。” 保温瓶里装的是竟然是雪花梨姜茶,冒出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山上和惊吓之后,让她倍觉亲切。 “干妈煮的吗?” 她脸色还有点白,刚才吓的,沈聿摸了摸她的头:“喝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姜茶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喝下去一阵暖意直到胃里。霜序捧着保温杯慢慢喝了几口,身体都暖和多了。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那对双胞胎盯着她撇了撇嘴。 因为这一条突然造访的蛇,他们多休息了一会,等霜序过了惊吓劲,才继续往上走。 左钟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一会不会下雨吧?” “不可能。”岳子封斩钉截铁,“我看了天气预报的。我们跑这么远是来看流星雨的,不是看它下雨的。” 第47章 小九不是那种人 因为前面的意外,之后上山的路上,沈聿一直关注照顾着霜序。 这在岳子封他们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要是他家那个孽障今天在这,走两步就得往地上一躺,让他背着爬山。 那对双胞胎却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在陆漫漫旁边为她打抱不平:“漫漫,你看她,霸占着沈聿。” 陆漫漫说:“他是小九的哥哥,照顾她应该的。” “又不是亲哥。”双胞胎里的姐姐就是上次因为多嘴挨了耳光的那个,“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他们之间不单纯。而且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喜欢沈聿,这事可是她好朋友亲口告诉我们的。” “沈聿刚才还当着你的面抱她,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陆漫漫道:“小九被蛇吓到了,阿聿只是安慰她一下。” “不就是条蛇吗,大惊小怪什么。你看她现在,成功让沈聿心疼她了吧。” “要我说你今天就不该让她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不怕被她破坏了。” “好了,别说了。小九不是那种人。” 陆漫漫不能否认,她心情的确有那么一点失落。 沈聿这一路都很照顾她,但她能感觉出来,那更多是出于一种绅士风度。他对霜序的疼爱是不一样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知道自己应该理解,可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还是会小小地吃醋。 “她是在沈聿面前装单纯罢了,其实心机深着呢。漫漫你就是性格太软了,斗不过她这种心机婊的。” 霜序缓过劲来,回头往后望去。 虽然贺庭洲这人对她总是很坏,屡次戏弄她,但一码归一码,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所创造积累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她看到贺庭洲抓住那条毒蛇时候的心情。 贺庭洲走在队伍最后面,他们中间隔了很多人。 她只看了一眼,贺庭洲就有所察觉,忽然抬头看过来。 隔着长长的队伍和说笑的众人,他眼神停留在她脸上,跟她对视着。 几秒后,霜序先转了回去。 深夜星空浩渺,山顶的风沁人心脾,带着树林的气息,只是更冷了。 到达观景台后,岳总指挥使开始组织大家安营扎寨,还带着身负重任的霜序先到观景台彩排了几遍。 要不是怕影响惊喜度,以他精益求精力求完美的精神,恐怕还要拉着沈聿和陆漫漫亲自上阵彩排。 流程其实很简单,霜序毕竟只是一个工具人,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 岳子封把戒指盒交给她:“你拿着。这可是今天最重要的东西,千万别弄丢了。” 霜序把戒指盒装进自己的背包里:“知道了,岳导。” 核对完流程,正要回营地,陆漫漫的几个小姐妹带着彩灯等装饰品,过来布置场地。 双胞胎叫住她:“霜序,你来帮我们一起弄吧,刚才休息太久,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我们怕弄不完。” 霜序回头看看她们。 这对双胞胎姐妹是宋乐颜姐妹团的资深成员,平日唯宋乐颜马首是瞻,霜序刚回来,就在沈聿生日的时候跟她们发生过不愉快。 除了她们俩,还有另外两个霜序不认识的女孩,她们是陆漫漫在霖城时期的朋友。 事是正事,霜序没推脱,留下来帮忙。 岳子封看了看表:“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一趟,待会过来找你们。” 气球、彩灯、电子蜡烛、还有千里迢迢背上山的玫瑰花瓣。 她们负责把彩灯缠绕到栏杆上,往台阶上铺花瓣,把打气球交给霜序。 大家各司其职,另外两个女生很快弄完花瓣:“宋小姐,我们先回去帮漫漫化妆了。” 霜序应了声,气球快弄完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哎呀”一声。 双胞胎趴在栏杆边上说:“那是谁的包啊,我没看到,不小心踢下去了。” 霜序的包原本放在台阶右边,转头一看,她的包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她马上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她的背包掉在下方的草丛里。 “我的包没在这放,你们怎么会踢到。” 姐姐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在这里缠灯带又没看到,你自己没放好,不能怪我吧。” 妹妹说:“可能刚才她们摆蜡烛的时候,觉得碍事就挪过来了。” 这对双胞胎,姐姐尖酸刻薄,妹妹看上去老实本分,实则是一丘之貉。 霜序皱起眉:“你们搞鬼也分分场合,在这里找事,脑子拎得清吗?”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弄掉你的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霜序冷冷道:“所以说你们脑子拎不清。” 她懒得浪费时间跟她们纠缠,转身就往观景台下走。 那包里装着戒指,找不到今晚的求婚仪式都要完蛋。 双胞胎没跟上来,霜序压根不指望她们帮忙,也没管她们。 手机在包里,她没法叫人,只能自己去。 她的方向感本就一般,天越来越黑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有限,不熟悉的山路走起来就像迷宫。 她摸索着往下,不时抬头根据观景台的位置判断方向,但山路是绕的,从上面看着不算太远的距离,真正找起来走了半天才到。 从草地里把包捡起来,她第一次时间打开拉链确认。还好,戒指还在。 双胞胎一起从观景台回营地,路上,只有姐妹两人,也就不装了。 “这么干能行吗?” “放心吧,那片树林就跟迷宫一样,我来这么多次有时候还迷路呢,一时半会她肯定回不来。今天这种日子,她还好意思来,肯定没安好心。” “他们不会要去找她吧?” “一会流星雨就来了,沈聿还要求婚的,谁有功夫顾得上她?求婚结束发现了再找呗,让她在那待着吧。” 妹妹有点担心:“她回来给沈聿告状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会迷路啊,回不来怪她自己方向感不好咯。” 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远远碰见拿着dv的贺庭洲,急忙噤声,低着头赶紧走了过去。 第48章 为什么叫小九 霜序沿着原路往回走,突然之间,有水滴落到她肩膀。 下雨了? 她加快脚步,但这场突然降临的暴雨来得十分迅猛,转眼就成瓢泼之势,噼里啪啦的雨重重砸到身上。 天更黑了,滂沱的雨势让山路变得更难辨认,路开始变得泥泞湿滑起来。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悲催地发现没有信号。 下着雨,大家恐怕会待在营地,不会再去观景台了。 这里离营地还有段距离,在山里冒着暴雨走路实在太危险了,也很恐怖,霜序不想冒险,路上遇到一个山洞,便躲进去先避雨。 她大概记得路,等雨停了再回去就行。 只是沈聿他们发现她不见可能会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出来找她。以防万一,她把自己的黄色冷帽挂到了山洞外面的树枝上。 山洞里是干燥的,只是有点黑,她开着手电筒,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里面有很浅的流水,微弱的水流声蓦地让她想起那条蛇,紧张地用手电筒四处照了一圈。 还好,四周空旷,什么都没有。 但她没能放松多久,就开始觉得冷了。 山上气温本就低,又下暴雨,常年阴冷潮湿的山洞,寒意侵骨。 霜序被冻得不行,不死心地把手机关机又开机,始终无服务,认命地放下了。 岳子封看的什么到底是什么天气预报啊,一点都不准。 这么大的雨,别说求婚,流星雨都看不成。 兴许暴雨来得快,也会走得快,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原计划,不会让大家这一天的辛劳和用心白费。 雨下了一阵,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止息的意思,霜序听着雨声,暴雨的喧嚣中,忽然多了一阵人的脚步声。 雨夜的脚步声,就像是恐怖电影的开端,她神经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防范。 一片高大的黑影在暴雨中逼近洞口,手电筒的光照里,出现贺庭洲那张过分帅气的脸。 出乎意料的相遇,霜序足足怔了好几秒,才把石头放下。 霜序来时戴着帽子,又及时进来避雨,身上只湿了浅浅一层。贺庭洲却比她要狼狈很多。 他头发几乎湿透了,黑色冲锋衣上全是雨水,脸上也是雨水。 贺庭洲低头走进山洞,估计是躲雨走得急,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他站在那盯着霜序看了片刻,气息慢慢平复后,嘲弄地扯唇:“你倒是猴精,知道躲雨。” 她又不是傻子,下雨不知道躲。 霜序估摸他是自己淋了一场雨,所以看她心理不平衡。 “你不也来躲雨么。”她小声说。 贺庭洲掸掉衣服上的雨水,将头发捋到后面,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坐下,仰靠到山壁上。 他整个面庞都是潮湿的,湿发将他五官衬得更为立体,浓眉深目,锋锐逼人的英俊。 那台dv被他很随意地扔到地上,已经被雨淋透了,不知道坏了没。 这么晚还在拍东西,果然是亲表妹,才能让他如此上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落难时刻有个认识的人一起,尽管这个人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贺庭洲,她的恐惧感还是减弱了很多。 贺庭洲没说话,靠在那休息,她也没吭声。 两人谁都没理谁,仿佛两个凑巧在同一处山洞暂时歇脚的陌路人,只有那条小溪清凌凌地流淌着。 暴雨持续地下着,寒意在骨头缝里积累,霜序渐渐被冻得脸色发白,蜷缩起身体。 旁边传来窸窣声,贺庭洲脱下了外套。 霜序第一反应觉得他是要给自己,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 山崖边岳子封让他发挥绅士风度时,他可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有绅士风度,上哪发挥去? 况且山洞里的体感温度太低,他自己肯定也冷。 贺庭洲把外套搭在身上,偏头叫她:“坐过来。”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被他紧扣在怀里,在他身上感受过的热度。 昏暗里她脸颊微微发热,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 贺庭洲黑眸淡淡睇着她:“在你冷死和我冷死之间,还有一个折中的选项叫我们都活着。过来。” 他语气不容置疑,而霜序的手指尖已经冻得有点发麻,再这样下去,明天雨停了,沈聿找到的可能是一根冻得邦邦硬的冰棍。 她迟疑良久,慢慢朝贺庭洲身边挪去,小心地掀开他外套一侧,把自己缩进去。 贺庭洲瞥她一眼,没搭理。 他的冲锋衣是防雨的,里面干燥温暖,带着他身上那股标志性的凉沉气息。 一靠近,霜序身体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感冒了,一起发起高烧。 让她想起,她曾经与他过分亲密过。 她与贺庭洲盖着同一件外套取暖,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离他太近。这两者背道而驰,使得她身体始终僵硬。 手电筒的光照着前面的山壁,贺庭洲阖着眼皮,霜序以为他要睡觉,准备关掉手电筒。 她刚拿起,贺庭洲出声:“别关。我怕黑。” 在所有人眼中,贺庭洲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 他恣意随性,连毒蛇都敢徒手抓,竟然会怕黑? 霜序奇怪着,重新把手电筒打开,把光往他那边移动一些。 “你小名为什么叫小九。”贺庭洲冷不丁问。 其实只有沈聿这样叫她,陆漫漫是跟着沈聿学的。 霜序说:“我是九月九出生的。霜序,就是九月的意思。” 贺庭洲角度清奇:“九月九啊。那你不是应该叫重阳。” 霜序有一点无语,回怼了一句:“那你八月一号出生,怎么不叫贺建军?” 贺庭洲笑了声,离得太近,霜序甚至能感觉到他喉结的微震。 他撑开疏懒的眼皮,睨她:“你怎么知道我爸没想过。” 霜序一脸错愕,她就是随口一说,贺建军,跟贺庭洲,气质可是差了一整个新中国史。 “我爸是军人,我生在八月一号,他觉得是天意,从小就想让我参军。”贺庭洲停顿几秒,“我名字是我妈起的。” 这是霜序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妈妈。 她扭头看向贺庭洲,贺庭洲也正看着她。 手电筒的光将他的轮廓打在石壁上,鼻峰高挺,睫毛落下浓长的影子。 霜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扭开头说:“我名字也是我妈起的。” 说完这句他们又安静下来。 贺庭洲身上很暖和,在湿冷的山洞里像一个热源,用来取暖再舒服不过。 慢慢地,霜序身体回温,没那么冷了,靠着墙也睡着了。 她是被肩膀上过于沉重的重量压醒的,睁开眼就发现,贺庭洲的脑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左肩。 霜序顿时浑身紧绷,伸手想把他脑袋推起来时,感受到了异常的热度。 她一愣,把手心贴到贺庭洲额头上。 他发烧了。 第49章 雏鸟情结 “庭洲哥?”她试着叫了一声。 毫无反应。 “贺庭洲?” 应该是烧昏过去了,叫都叫不醒。霜序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把他推开。 贺庭洲比她高出太多,这个歪靠的姿势十分屈就。 看在那条竹叶青的面子上,她小心翼翼撑起身体,把背挺直了,让他能靠得舒服一点。 她不知道贺庭洲淋了多久的雨,他皮肤上温度高得吓人,呼吸也是烫的。 灼热而沉重的气息一下不落地全扑在她颈侧,很快将她瓷白的肤色染红一片。 细小的战栗感从那个地方扩散,藤蔓一样游走四肢,这下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她都快自燃起来了。 她身体僵硬成一根直杵杵的铁棍,手指尖紧紧抓着膝盖的裤子,脚趾也扣紧了地面。 贺庭洲的重量对霜序的小身板来说实在太重了,她左肩酸沉得要命,而他睡得昏昏沉沉,毫无知觉。 这荒郊野岭的,暴雨如注,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还真是麻烦。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让他这么烧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可是贺司令的独苗,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本来就坏,战斗力超标,再加上一个傻,那真成一个大祸害了。 霜序目光逡巡四周,落到那片溪流上。 片刻后,她用手心托住贺庭洲的头和下巴,动作小心地将他沉甸甸的脑袋扶起来。 轮廓利落的骨骼硌着手心,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滚烫的嘴唇,触电似的马上拿开。 她把贺庭洲放到石壁上,从他衣服上轻手轻脚地钻出来。背对着他解开外套,窸窸窣窣地把里面的一层背心脱下来。 等她穿好衣服一回头,才发现贺庭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一条腿微屈,手腕搭在膝上,仰靠着墙,黑漆漆的深眸一声不响地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脱第二件的时候。”贺庭洲嗓音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发烧,温沉微哑的砂砾感磨过霜序耳朵,害她脸颊顿时一烫。 她咬了咬嘴唇。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回避,还光明正大地盯着看。 要不是看他是病号,真想揍他。 当然,打她是打不过的。 一瞬间都不想管他了,她恼火地瞪着他,兀自生了几秒钟的闷气,转身走到那片水边,把背心打湿后拧干。 她绷着小脸,抿着唇角,回来跪坐在贺庭洲旁边,贴到他额头上降温。 还好山洞里很黑,手电筒的光微弱,霜序还能稳住心神保持镇定。 “你烧得很厉害。”她解释道,“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先凑合一下。” 棉质布料被山间溪流的水洗过,凉意中浸着丝丝缕缕的、她身上的淡香。 很难准确形容是什么香味,像温柔的木质玫瑰调,又有白茶的轻盈,介于纯净和温暖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埋首深嗅。 贺庭洲喉结吞咽一下,在手电昏黄的微光里,仰头闭上了眼。 看不见他的眼睛,霜序自在多了。 过了会,等背心被他的体温烘热,她又拿开重新去洗。 尽管已入夏,深山的溪水依然很凉,手泡久了就觉得刺骨。 这样反复帮他洗了几次降温,她坐在旁边守着,困得直栽头。 突然间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她迷瞪地看过去,发现贺庭洲的脸苍白异常。 他额头上全是汗,眉心紧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些微弱的呻-吟,整个人在睡梦中呈现出一种高度紧张和不安的状态。 像困兽挣扎,平日那么一个横行无忌的人,在这时竟然显出一种矛盾的脆弱。 霜序立刻清醒过来,起初以为他是烧的,把手伸向他额头想试下温度。 刚碰到他皮肤,几乎是瞬间,贺庭洲条件反射一般,骤然抬手攥住了她手腕。 霜序腕骨险些被他捏断,她痛呼一声,贺庭洲睁开双眼。 那对黑眸锋锐如刃,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还在微微地喘息,看到霜序脸都疼白了,几秒后那股力道才慢慢松懈。 “抱歉。”他嗓音干哑得发涩,指腹安慰似的在她手腕揉了两下。 霜序抽回手,原本的惊吓和差点疼出来的眼泪,都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被惊疑取代。 贺庭洲竟然会道歉。 就像狗突然喵了一声一样稀罕。 “做噩梦了。”贺庭洲解释一句。 霜序揉着手腕说:“你这样的人还会做噩梦?” “我又不是神,当然会做噩梦。” 霜序说:“你当然不是神,你比较像罗刹。” 贺庭洲瞥她一眼,他这时身体已经放松下来,胳膊支在膝盖上,往后靠回去:“我有那么可怕?” “你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吗?他们说你差点杀人。” 传言是真是假,其实无人在意,嚼舌根的人只喜欢传播猎奇的刺激感。 霜序顿了顿,说:“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都在别人口中拥有一个败坏的名声。 贺庭洲却懒懒地道:“我名声不好是他们爱多管闲事搬弄是非,你是罪有应得。” 霜序:“……” “我有什么罪。”霜序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被他这样说,竟然没有觉得气愤。 “我妈抛弃了我,我爸也不要我,别人把我当垃圾丢掉,只有我哥把我捡回家,当成宝贝一样爱我。我喜欢他很奇怪吗?” “这不叫喜欢,这是雏鸟情结。”贺庭洲轻漫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带嘲弄:“小公主,你连男女之情是什么都不懂。” 霜序有点不高兴,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高兴,只是觉得,贺庭洲在否认她对沈聿的感情。 “没你懂。”她说,“不守男德。” 贺庭洲轻嗤一声:“我怎么不守男德?你想睡我的时候,我不是洁身自爱宁死不从?” “……” 霜序不想理他,把脸扭向另一侧,不再说话。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雏鸟情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似乎听见了吵闹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岳子封看到山洞跑过来,低头往里一看,愣住。 失踪了一整夜的两个人正靠在墙边相依为命,霜序枕在贺庭洲腿上,从来不会写怜香惜玉四个字的太子爷,竟然任劳任怨地给人做着人肉垫子。 贺庭洲醒着,看见他反应平淡极了:“来了。” “我的老天爷,可算找到你们了。”岳子封嗓子都哑了,头探出山洞朝外面嘶声喊:“这儿呢!他们在这!” 霜序被吵醒了,一脸惺忪地醒过来,发现山洞里的光线已经明亮许多。 天亮了,外面的雨似乎也停了。 睁开眼看到上空贺庭洲的脸时,她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贺庭洲垂眸乜着她:“舒服吗。”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腿上后,她迅速坐起来。 奇怪,她昨天晚上明明是坐着睡的。 一阵脚步声靠近山洞,沈聿大步走进来,紧绷而凝重的神色在看到她后才有所缓和。 第50章 谁的小背心? 岳子封熬了一晚上的精神总算能放松下来:“可把你哥给急死了,我们找了你们俩一晚上。昨晚上下这么大雨,这深山老林的,生怕你出什么事。” 那对双胞胎没想到会突然下大暴雨,大家全都滞留在营地,沈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霜序不在。 听说她留在观景台布置场地,沈聿撑着伞亲自去接,没找到人。 紧接着,发现贺庭洲也不见了。 于是,事情就大发了。 所有人一夜未眠,冒着大雨漫山遍野地找人,从营地到观景台明明不算太远的路,愣是找了一晚上,快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了。 “这山洞我至少路过了三回,他奶奶的,早知道就应该进来看看!”岳子封捶胸顿足。 霜序奇怪问:“我把帽子挂在外面了,你们没看到吗?” “没见啊,是不是被风刮走了。”岳子封说,“你不是在观景台呢么,下雨怎么不知道往家跑,躲这来了。” 霜序张口正欲答,人群后面的双胞胎抢先道:“哎呀,都怪我,我装彩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霜序的包,掉下来了,我说天那么黑,背包又不要紧,等白天再找也一样,她坚持要下来找。” “对。我们本来想跟她一块来找的,她走得太快了,一会就跟我们走散了。我们想着又不远,就先回去跟你们汇合了。” “早知道我们说什么也该陪着她的。” 她们俩倒是很懂抢占先机,表现得情真意切,把事情说成霜序一意孤行不听劝,现在就算她说包是她们故意踢下来的,也像是无理取闹了。 霜序静静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地演完。 不用她开口,岳子封就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把她包弄掉了?她包里装着戒指呢!还等白天找,等白天黄花菜都凉了,求婚的时候拿你们俩往漫漫手指头上套啊?” 双胞胎脸色瞬间变了,陆漫漫听到这里,也看了她们一眼。 俩人慌张起来:“我们又不知道……” 岳子封本来就因为她们俩昨天自己只顾着回去,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外面而不满,现在知道她们差点弄丢戒指,更加厌烦。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到底是陆漫漫带来的朋友,骂她们也是打陆漫漫的脸,左钟忙出来打圆场:“她俩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昨天雨下成那样,求婚本来就求不成,谁让你看天气预报不看准。” 岳子封一噎。 沈聿在霜序跟前蹲下来,他在雨中奔波一整晚,眉宇间有明显的疲惫。 “受伤没?” 陆漫漫跟着找了一晚,也是一脸担忧:“你没事吧?我都快吓死了。” 霜序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庭洲哥发烧了。” 岳子封伸手往贺庭洲额头上一摸,被贺庭洲挥手掸掉:“洗手了吗。” “卧槽,差点给我烫熟了,赶紧回基地,叫个医生过来!” 沈聿牵着霜序站起来:“先回去。” 浪漫求婚计划彻底宣告失败,还病倒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爷。 左钟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回营地收东西,其他人带着霜序和贺庭洲先行返回半山基地。 下山的心情,已经没有上山的愉快和轻松,大家都是一夜疲劳,回到营地各自休整。 霜序先去洗澡,把身上脏衣服换下来的时候,想起自己那件背心。 醒来之后太仓促,忘了这一茬,八成是丢在山洞里了。 临时召唤的医生已经赶到,给贺庭洲吊起点滴。他卧床休息,外面大家忙活得不行,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一个个恨不得宽衣解带地伺候。 有人送了碗亲手煮的面过来,贺庭洲没胃口,放在桌上看都没看一眼。 岳子封进来,看他不吃,自己坐下来呼哧呼哧吃起来:“找你们找了一晚上,饿死我了。” “我昨天回去那会,你不是在营地外面闲逛呢,什么时候跑观景台去了。” 生病的贺庭洲比平日更懒,眼睛都懒得睁:“下雨了,迷路了。” “迷路也不能往反方向走啊,你这什么方向感。” 正说着,一抬头,瞧见衣架上晾着一件白色背心。 “咳!”岳子封嘴里的面条差点从鼻孔呛出来,指着背心问,“谁的小背心?” 贺庭洲掀开眼皮瞄了眼,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我的。” “放屁!这么小你穿得上?” “缩水了。” “你当我傻啊,这款式一看就是女人的衣服。”岳子封说,“这玩意可都是贴身穿的,你从哪弄来的?就这两天工夫,你还失踪了一晚上,什么时候跟我们团队里的女人勾搭上了?谁啊?” 贺庭洲嫌他烦,懒得理:“闲得慌就上山找竹叶青玩去。” 岳子封吃碗面,端着碗准备出去时,贺庭洲又开口。 他躺在床上,闲懒的视线扫过放在桌上的那台dv,随口一提:“昨天泡雨了,你看看坏了没。” 霜序洗完澡出来时,左钟那些人也已经回到基地。 沈聿叠着腿坐在椅子上,温声叫她:“过来吃点东西。” 桌上的卡式炉正煮着韩式小火锅,小火冒着泡,陆漫漫端着洗干净的水果过来:“小九快来,我专门给你弄的。” 霜序冲她说了声“谢谢”,陆漫漫坐到她旁边,托腮笑眯眯地问沈聿:“我是不是很贤惠?” 就在这时,岳子封神色古怪地从对面房间里出来,偏头冲沈聿示意一下,沈聿起身走过去。 两人站在一处,岳子封正在给他看dv里的东西。 陆漫漫嘀咕:“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古怪?” 霜序吃着虾滑抬头看了一眼,沈聿正好在这时候转过头来。 他眼神淡如水,像山洞里的那条溪流,带有两分浸骨的冷意。 那一眼不是在看她,是在看陆漫漫。 “这都什么玩意儿。”岳子封骂骂咧咧地,“我现在把人叫过来?” “不急。”沈聿的神色让人瞧不出情绪,淡淡道,“让小九吃完。” 第51章 漫漫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等霜序吃完饭,岳子封让人把那对双胞胎叫了过来。 所有人几乎都聚集了起来,大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从岳子封的表情看出问题。 他这人天生一副笑脸,突然这么严肃,一看就有事。 双胞胎因为昨夜的事情做贼心虚,被叫过来的时候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那个,我们晚上还约了人,你们要是想再玩一会的话,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急什么。”岳子封说,“咱们的事还没料理完,你们俩想去哪。” “什么事啊?” “什么事,你俩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岳子封语气不大好,“我问你们,妹妹的包是怎么掉下去的?” 俩人神色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先看一眼沈聿。 他指间夹着支烟,猩红火光闪烁,无温的眼神令人发怵。 霜序坐在他旁边,安静平淡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东西。 “不小心碰到了啊。”两人还在嘴硬,“宋小姐,我知道你迷路在山洞待了一晚上不高兴,我们昨天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啊。” “我们真的是无心的,一心想给漫漫一个特别的仪式,太兴奋了,可能就没注意那么多。” 霜序道:“你们俩无心还是故意,这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不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嘛,上次你平白无故打我一耳光,我都没跟你计较,你不能空口白牙就诬陷我们吧。” 沈聿看向霜序:“上次?” 要解释上次那个耳光,势必要解释原因,但当时她们俩嘴里那些不干不净污蔑沈聿的话…… 在场这些人都是沈聿和陆漫漫的朋友,霜序不想说,更不能说。 她皱了下眉,沉默不语。 双胞胎见状马上有了底气,更来劲:“是,你有你哥给你撑腰,你们家有权有势,我们就活该被你欺负吗?” 妹妹拉了拉姐姐,忍气吞声的样子:“算了。” 瞧,锅又扣到她头上了。 这么一来,又平白无故打过人家,现在又污蔑人家,她蛮横跋扈的形象可算是塑造成了。 现在沈聿要是给她撑腰,就真坐实仗势欺人了。 这俩双胞胎对这种事简直驾轻就熟,胡搅蛮缠的本事都是实战撕逼中练出来的。 本来在犯困的白清枚都听精神了,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瓜子,边嗑边看,还分给旁边的周晟安一半。周晟安剥了皮,把瓜子仁给她。 看霜序这边暂时被压制,她导演魂发作:“霜序,该你扭转局势了。上!” 霜序:“……” 上哪去。 她抬眸时,远远地看见从对面走廊走来的贺庭洲。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显得双肩宽直,脸色还有几分生病后的虚弱,推着他的移动输液架,架子上吊着半瓶药,输液管连在他手背上。 马上有人起身跑过去接:“洲爷怎么出来了。” “看热闹。”贺庭洲怡然自得地坐下来,往后一靠。“演到哪了?” “……” 发烧都拦不住他看热闹。 霜序不想浪费口舌,看向岳子封:“子封哥,你能别卖关子了吗。”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岳子封突然把人叫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哈哈,没想到吧。”岳子封冷笑一声,把dv的内存卡插到一台电脑上,操作几下,把屏幕转向那对双胞胎,“自己看看吧。” 贺庭洲:“咦?这不是我拍的视频吗。” 岳子封说:“我刚才检查dv的时候顺手点开了,结果发现了一点了不得的东西。” 贺庭洲的拍摄技术令人不敢恭维,视频拍得十分随性,毫无运镜可言。 山上入夜后光线不足,只见视频中环境很暗,画面里拍摄的是远山,山脉起伏绵延的走向在夜幕中模糊而遥远。 背景音很静,有脚步踩在草枝上的窸窣声,没多久,画面里出现了人声,只听两道女声在说话。 “那片树林就跟迷宫一样,我来这么多次有时候还迷路呢,一时半会她肯定回不来……” “一会流星雨就来了,沈聿还要求婚的,谁有功夫顾得上她?求婚结束发现了再找呗,让她在那待着吧……” “回不来怪她自己方向感不好咯……” 同卵双胞胎两张相似的脸同时遽变,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惊慌。 打死她们都没想到,私底下说的话竟然被贺庭洲录下来了! 霜序也很意外。 贺庭洲轻轻挑起眉梢:“哟。” 一帮哥哥都是看着霜序长大的,听到这立刻坐不住了。 “你们脑子有病吧,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在沈聿眼皮子底下整霜序,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我真服了,说得振振有词,我还以为你们俩多无辜呢!” “这颠倒黑白的嘴,没去当律师真是可惜了,无罪都能让你们说成死刑。” “你们两个疯了吗?”陆漫漫一脸不可置信,“小九要是出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她说完这句,却见岳子封表情有两分古怪,指了指电脑上还没放完的视频。 只听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后面的声音更为清晰了。 “漫漫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好意思说而已,正好趁这次给她出出气。” “谁让她老粘着沈聿不放,真碍事。” 现场霎时安静下来,刚刚气得要死的众人都噤声了。 本来就是她带来的朋友,搞半天都是她指使的。 未婚妻看干妹妹不顺眼,故意大晚上的把人丢山里…… 那些眼神不言自明,陆漫漫愣了几秒,本能为自己辩解:“你们别这样看我,不是我指使她们的。” 没人说话。 一个是亲手养大的妹妹,一个是即将订婚的准未婚妻,这碗水他们端不了,只能沈聿亲自来。 何况,她亲表哥贺庭洲在这坐着,谁敢说她一句? 岳子封也很是头大,他对陆漫漫的印象就是一个开朗可爱的小姑娘,没有——至少看起来没有,这么坏的心眼。 陆漫漫看向沈聿:“你信我吗?” 他缓缓抽了口烟,没作声。 双胞胎眼看自己已经被锤死,怕沈聿发作跟她们算账,急忙想抓住陆漫漫这根稻草:“漫漫,你不能不管我们呀,我们可是在帮你出气。” 陆漫漫哑口无言。 沉默的气氛,难言的诡异。 贺庭洲没什么反应,既不替自己的亲表妹说话,也没有身为兄长大义灭亲的意思。 他懒散撑着下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他只要坐在这,就已经是陆漫漫最大的靠山。 霜序明白这一点,心想他特地出来,应该就是为了给陆漫漫撑腰。 不管究竟是不是陆漫漫指使的,都得看陆家的面子,看贺家的面子。 一片凝滞的沉默中,霜序开口道:“这事跟陆小姐没关系。” “她知道戒指在我这,我要是迷路回不来,谁给她送戒指?她那么期待求婚,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岳子封看她一眼,点头附和:“对。我跟漫漫说过。”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我就说,漫漫不是那样的人。” 沈聿不置一词,把烟摁灭说:“回吧。” 一行人各自收拾东西,将行李搬上车,准备启程返回市区。 陆漫漫走到沈聿身边,跟他说:“昨晚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不知道她们……” 沈聿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件事表态,他既没有说不信她,也没有说信她。不起波澜的声调,让人觉得分外淡漠。 “管好你的朋友。没有下次。” 陆漫漫从他的态度里看出来了,他并不在乎她到底知不知情。他在乎的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了他的妹妹。 她忍不住感到委屈。 她没坐沈聿的车,赌气地扭过头上了后面那辆。 霜序出来的时候,沈聿正跟岳子封在说话,见她过来,说:“坐庭洲的车回去。” 霜序想问什么,沈聿摸了下她头发,是安抚,也是让她别多问的意思。 第52章 临时保姆 那对双胞胎被安排上了一辆越野,两人偷偷对眼神,沈聿竟然什么都没说,事情就这么轻易过了? 车队开下山,前面的车继续回市区方向,越野在分岔路口转右,脱离了车队。 双胞胎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急了:“你们想干什么啊?要带我们去哪?” 车子经过一段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往山脉更深处行进,渐渐地,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之后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 这座山比东禺山更为原始,尚未经过开发,森林茂密遮天蔽日,别说露营基地没有,连块平地都少有。除了一些喜欢挑战极限的背包客,很少有人来。 越野车停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山林里,岳子封把两人连同行李一起丢下车,拍了拍手。 “这座山没来过吧?我都没来过。考验你们方向感的时候到了。” 双胞胎顿时懂他要干什么了:“你们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 “这里我们都没来过,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蛇啊狼啊的野生动物,这种深山老林很危险的,我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能在山里过夜啊?” 穿着登山服的沈聿依然显得斯文而儒雅,嗓音却十分冰冷:“小九能在山里过夜,你们为什么不能。” 两人欲哭无泪,哀求道:“都是漫漫指使我们坐的,我们真的不敢了,求求你了!我以后一定对宋小姐恭恭敬敬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沈聿无动于衷:“上次,她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在她面前说过什么?” 两人眼神闪烁,心虚地不敢回答。 沈聿道:“需要我撬开你们的嘴吗?” 眼看岳子封真去捡了根棍子,两个人吓得赶忙张嘴:“我们就是,说了两句闲话而已……” 然后战战兢兢地,当着沈聿的面,把当时的话捡着没那么难听的重复了一遍。 风拂过林梢,沙沙的声音令人后背发凉,沈聿的脸在深林的阴影中冷如寒霜。 岳子封气得不行:“他们不是亲兄妹,也跟亲兄妹没分别,别拿你们那猥琐龌龊的眼光来侮辱他们!妈的,我真应该把你们俩的嘴撕了!” “进山的路会封锁三天,这里不会有人来。三天之后,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走回燕城。” 沈聿不再跟她们浪费时间,转身就上车了。 这里离市区快七十公里,山路崎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两人哭着去拍车门:“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你把我们丢在这,真的会死的!” “三天,死不了的!”岳子封恶狠狠说,“这山上这么多水呢,渴了随便喝,饿了就上竹林里找一找,说不定有竹叶青呢,把它串起来烤着吃,反正你俩比它还毒,吃完了以毒攻毒,说不定还能治好了呢。” 说完直接关上车窗,一脚油门走了。 一路颠簸着下了山,岳子封骂骂咧咧地:“都是宋乐颜那个蠢货,瞎几把造谣!宋家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的,教出来一个傻逼,这要是我妹,我一个大耳巴子抽不死她!” 沈聿始终没搭腔,岳子封看他揉了揉眉心,就闭嘴了。 贺庭洲病着,靠在后座座椅上闭目养神,开车的是左钟。 霜序低头玩手机,过了会,听见旁边贺庭洲微哑的音色问:“有水吗。” “有有有。”左钟一边开着车,反手递过来一瓶纯净水。 贺庭洲不接:“要喝热的。” “忘了你发烧了。”左钟还没到保温杯不离手的年纪,贺庭洲平日也不是那种喝热水的人,上车的时候就没备。 “那你坚持一会,再有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贺庭洲没吭声,霜序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过去,跟他对视几秒。 默默把自己包里的保温杯递过去。这还是沈聿给她装的。 大少爷还是不接,理直气壮地:“烫。” 真难伺候。霜序只好把热水倒进杯盖里,吹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了再给他。 贺庭洲这才抬起娇贵的手,接过去,轻抿一口。估计还有点烫,他皱了皱眉,但没再挑剔,慢慢悠悠地喝起来。 喝完一杯,他把杯盖还给霜序:“饿了。” 左钟说:“我这还有能量棒呢,你吃吗?” 贺庭洲:“太干。” “面包?” “不新鲜。” “香蕉苹果橘子?” “不吃。” 左钟叹气:“那你想吃啥啊,我的爷。” 那束目光又落到霜序身上。盯。 她也很无奈:“我没吃的。” 贺庭洲纡尊降贵地:“那给我剥个橘子。” “……” 霜序只好把橘子拿过来给他剥。 从小都是被沈聿照顾的,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临时保姆,被迫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他半个小时。 到收费站时,陆漫漫从另一台车过来,敲敲车窗,坐上副驾。 “沈聿把她们带哪去了?” “放心吧。”左钟一副老好人的口气,“不杀人不抛尸,法治社会。” 想也知道沈聿会给她们一个教训,陆漫漫沉默片刻:“是不是我本来也该在那辆车上?” 左钟看出她心情不好,安慰道:“想什么呢,那事跟你又没关系,咱们这么多人呢,还能让她俩把你给冤枉了啊。” “子封没告诉我你要送戒指的事。”陆漫漫这话是对霜序说的,“我不知道戒指在你那。” 开车的左钟马上诧异地看向她:“那刚才妹妹跟子封怎么说……” 说到一半明白了,这是两人在帮她圆场。 霜序面不改色:“给你台阶你就下,说那么多干什么。” “你为什么相信我?”陆漫漫像个较真的小女生,“你哥都不信我。” “我没说相信你。我只是给你表哥面子。” 霜序说完这句,贺庭洲眼皮一撩,瞄了她一眼。 她没发现,继续道:“不然你下不来台,我哥两边为难,庭洲哥也会很难做。闹那么难看,对大家都不好。” “我为什么难做。”贺庭洲问。 “她是你表妹,如果闹起来,你肯定要保护她。” “我保护她干什么。”贺庭洲冷酷无情的口气,听不出半点兄妹情,“我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保护不了这么大个的瞎子。” “……” 你缚不了鸡,但你缚得了毒蛇。 陆漫漫鼓着腮帮子生了会闷气,又知道他说得没错。 “好啦,我交的朋友有问题,我也要负责任。”她转头看向霜序,“但是我真的没有指使她们两个欺负你。你相信我吗?” 霜序端详她片刻,陆漫漫的眼神是诚恳而坦荡的。 跟陆漫漫接触这几次,其实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知世故,但不世故。 她对霜序的确抱有一些女人之间的醋意,但一直以来都是有话直说的风格。 霜序说:“我就没怀疑过你。” 陆漫漫马上嘴巴一瘪,看起来像要哭了。 “别哭。”霜序又道,“我不是相信你的人品,我是觉得你没那么蠢。” 她就算在外面待一晚上,有什么用?沈聿知道了必然心疼,或者当晚就发现她丢了,哪怕不下雨,也会为了找她而影响求婚仪式。 对陆漫漫来说,得不偿失。 比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陆漫漫应该更希望,让自己亲眼见证她和沈聿的幸福。 “都一样,反正你相信我。”陆漫漫拎得清。 车开到松明路,霜序下车时,陆漫漫跟下来,抱住了她。 满心期待的求婚泡了汤,还差一点被冤枉,沈聿虽然没有责怪她,但他的态度让她很伤心。 在被怀疑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人,没有站在她身边,给予她支持。唯一一个相信她的人,竟然是霜序。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哽咽地说:“小九,谢谢你。” 第53章 哥,祝你们幸福 从东禺山回来几天后,霜序晚上回沈家吃饭的时候,付芸正在劝沈聿。 “漫漫什么为人,你不清楚吗?她做不出那种事来。你冤枉了她,她心里肯定委屈,霜序都能相信她,你怎么就不相信?” “她带去的朋友冒犯小九,她就有连带责任,如果这叫冤枉她,那就算我冤枉她吧。” 沈聿在手机上回邮件,头也不抬地说:“小九小时候我带她出门,她若是打翻了别人家的花瓶,我也要赔礼的。” 只要不是原则大问题,沈长远从来不跟付芸对着干,这次却道:“这件事,我跟阿聿一个看法。你的朋友如何,就能体现出你这个人的品质,你看阿聿跟霜序,就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为伍。” 付芸说:“漫漫打小在霖城生活,在燕城没什么朋友,才跟她们走得近些。她交的朋友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心地是好的。” 沈长远:“那正好趁这次,看清她们的人品,以后要不要继续来往,就要掂量掂量了。她经常跟乐颜待在一块,她们那一帮子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付芸叹气:“漫漫到底是女孩子,你就先道歉,哄哄她能怎样?” 沈聿先注意到门口的霜序,放下手机:“回来了。” 霜序走进来,手里拎着糕点:“干妈,我给你做了点桂花糕。” 她专门去买的材料,忙活一下午,粘米粉和糯米粉混合加水,过筛后一层一层地铺入模具,用细纱布盖好,蒸上半小时。 出炉的米糕松软甜香,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再洒上干桂花,做得很漂亮。 “我没放糖,配了一盅桂花蜜,你尝尝。” 付芸笑容有些勉强:“我哪吃得下。你哥为了你,伤了漫漫的心,他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 霜序端起的桂花糕又放下。 “干妈是在怪我吗?” “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干妈她就是爱操心,年轻人哪有不吵架的。”沈长远伸手接过去,“我来尝尝。” 他咬了一口桂花糕,很捧场地夸道:“味道真不错,霜序的手艺,比外面的糕点店还要好。” 话题岔开,霜序去池塘想碰碰运气,看看归归有没有回来,但并没有惊喜。 等她回来的时候,三人都不在客厅了。 晚餐已经备好,她上楼去叫付芸跟沈长远吃饭。 走到主卧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付芸语气沉重:“阿聿跟漫漫结婚之前,最好还是别让霜序跟他见面了。我不是怪她,但这事是因她而起,她要是没去,漫漫也不至于跟阿聿闹别扭了。阿聿太向着她,反而让漫漫受了委屈,这谁受得了?” “有必要那么防备孩子吗?”沈长远不赞成,“霜序是阿聿养大的,被人欺负了,他不护着谁护着?要是他结个婚,连妹妹都不管了,那他就不是阿聿了。” “再让他护下去,他跟漫漫的婚事怕是也要被霜序搅黄了!” “孩子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她?这次本来就是漫漫有错在先,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做?”付芸情绪有些激动,“她喜欢阿聿难道是我冤枉她吗?” 沈长远道:“那都是乐颜造谣的,你别听她们瞎说。” “我看过她的日记!” 随着付芸这一声落地,霜序感觉好像有人在自己心脏上狠狠擂了一拳。 没有声响,但让人痛得麻痹。 沈长远惊得静了音。 “她把阿聿害得还不够吗?阿聿把她养大,她却抱着别的心思,让人家戳着阿聿的脊梁骨骂他是恋童癖,骂他变态。” 付芸说着说着音量降下去,啜泣起来:“我不疼她吗?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难道我就想逼她走,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是为了谁?!” 霜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听见王嫂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王嫂一见她就笑容满面,献宝似的给她看锅里正熬的药膳。 “太太前两天给你打电话,听你说生理期肚子痛,专门跟人家学了这个四物汤,用当归、川芎、白芍跟熟地黄熬的,补血养血最好了。太太还交代了,煮好了给你学姐也送一些过去,她那病最需要补血了。” 兴许是药膳的热气烘到了,霜序眼睛有点热。 “帮我谢谢干妈。”她说。 “你自己跟她说嘛,干嘛让我转达。”王嫂笑眯眯地。 “我公司有点急事,得去加班。” 王嫂一脸诧异:“马上就吃饭了,你现在要出去吗?” “我不吃了,你帮我跟干妈说一声。” 霜序在她奇怪的眼神里走了。 出门时,见沈聿坐在户外凉亭的椅子上。 天色已经黑下来,他指间有烟雾散开,背影在夏夜的清风里显出两分寂寥。 霜序远远站了片刻,朝他走过去。 “哥。” 沈聿思绪回笼,把烟掐了,转过头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了。” 夜风温凉,轻轻拂过霜序的长发时,如一只温柔的手。 她说:“那件事真的不怪陆小姐。她本来很期待那晚你跟她求婚的,因为下雨,想要的惊喜没了,还跟着你一起找我,跑了一整夜,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沈聿问:“妈让你来劝我的?” 霜序摇摇头。 “陆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开朗活泼,热情直率。”霜序羡慕过她,嫉妒过她,但从没讨厌过她。 “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庭院灯橙黄的光落在沈聿眸底,他静默一会,问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霜序笑了一下:“哥,祝你们幸福。” 第54章 乖。回去奖励你 霜序没让司机送,从沈家出来后,沿着整洁平直的柏油路面走了一段。 经过宋家,她远远地看见那栋气派的别墅。 灯火辉煌的房子矗立在夜幕中,她小时候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从花园外面路过的时候,她脚步短暂地停下来,隔着围栏看向她曾经蹲过的那个角落。 现在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精心养护的花草。 她没有从这个角度往里面看过,那个时候沈聿就是从这里看到她的吗? 一个小孩每天沉默地蹲在那里,一定很奇怪吧。 房子里很热闹,听说爷爷已经出院了,霜序没再去看过。 有个佣人脚步匆匆地从花园经过,瞧见站在围栏的她,表情诧异:“霜序小姐?你怎么站在那?” “路过。”霜序说完就打算离开了。 佣人说:“你不进来吗?司长今天回来了,老爷子也在家呢。” 霜序脚步不停:“那就不打扰他们团圆了。” 她去医院想看看舒扬,刚走到病房外面,就听见里面舒扬语气肃穆地说:“这事千万不能让霜序知道,听见了吗?” 小廖郑重地答应:“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 霜序嚯地一下推开门。 只见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病床上,中间的移动小饭桌上摆着一大盆火红的小龙虾,四只手上戴满了一次性手套。 门一开,俩人满嘴流油地嗦着小龙虾扭过头来,同时定格。 病房沉默幽静的空气中,飘溢着麻辣鲜香的诱人香气。 “……” 霜序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来得不太巧是不是。” 舒扬马上用手里的虾头指认小廖:“都是她引诱我的,我只是犯了全天下人都会犯的错。买小龙虾这种坏东西来医院,居心何在!” 小廖差点蹦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说吃医院食堂吃得要得抑郁症了,让我给你带点吃了会很嗨的东西!” “我让你带你就真带啊,你应该阻止我误入歧途。” “是谁威胁要开除我的?” 同流合污的两人转眼间为了推卸责任开始互相攻讦。 霜序关上门,在她们的吵闹声中走过去,俩人默契地同时护住盆。 “买都买了,扔了多浪费食物。” “她不吃我能吃的,我一个人能干三盆。” 霜序拉来椅子坐下:“还有手套吗?” 小廖马上拿手套给她,舒扬试探地、怀疑地、谨慎地问:“真让我吃啊?” “伤的又不是我的身体。”霜序动作优雅地带上手套,“陈沛然的官司还没开庭呢,不过没关系,你要是撑不到那时候,我可以把判决结果烧给你。” “……”舒扬依依不舍地把手套摘下来,“我不吃了!我得活得比他久。” 小龙虾成了霜序的盘中餐,舒扬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两瓶偷藏的啤酒,给她俩打开。 霜序眼神瞥过去,她痛心疾首地说:“就这两瓶!便宜你俩了。” 霜序没吃晚饭就出来了,这会真的饿了。小廖点的是麻辣味,她其实不太能吃辣,但还是埋头吃着,味蕾被刺激得又痛又爽。 舒扬靠在床头啃水果黄瓜,啃了一会,冷不丁问:“心情不好啊?” 小廖抬起满是油的脸:“我心情很好啊!” “吃你的吧,傻子。”舒扬看着霜序,但霜序头都没抬。 过了会,答非所问地说:“我研究了几家液氢系统供应商的资料,霖城有家做中小型液氢罐和液氢加注系统的惠风科技不错,他们的负责人对合作也很有意向,邀请我去霖城参加下周的氢能发展峰会。” “去吧。小工作狂。”舒扬说,“我怎么这么有眼光,把你这个宝贝给挖来了。” 霜序莞尔,剥着小龙虾的壳说:“珍惜我,不然失去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霜序是周三下午的飞机飞霖城。 她出差带了公司的技术大神同行,小廖被她留在燕城做舒扬的专属吃饭监察官了。 霖城天气很好,万里晴空,飞机抵达机场,她下机时,从廊桥的玻璃里看到一台同时降落的私人飞机。 舱门开启,颀长利落的身影走下舷梯,黑衣黑裤,腿长得瞩目,脸上挂一副墨镜,下梯的步伐慵懒。 离得太远,她没看清,只觉得那一身气质有点像贺庭洲。 霜序先带着大神到酒店落脚,公司的差旅标准不高,她自费订了两间行政套房。 在前台办理手续时,大神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不好意思道:“宋总,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飞雪的镇司之宝,价值可不止这一个行政套房。” 大神脸色微红,霜序笑笑:“走吧。” 进电梯时,穿着制服的酒店行李员推着行李车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箱子。 行李员对她微笑地问好,霜序礼貌地点下头就收回视线。 他们的房间在7楼,下电梯后,行李员又继续去上一层顶层套房送行李了。 跟惠风的会面安排在明后两天,霜序把行李放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打算趁晚上出去逛逛。 她礼节性地邀请了大神,对方实在太社恐,表示更愿意一个人待在酒店,霜序没勉强,自己出门了。 一上车,司机师傅就问:“美女来旅游哇?” 霜序好奇:“从哪看出来的?我长得不像本地人吗?” “我们的眼力,那都是练出来的。你一出来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个游客。本地人看自己的城市就像看家里的黄脸婆,那早都看腻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这个比喻,有种粗糙的贴切。 说是这么说,霜序问起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师傅侃侃而谈,一路上热情给她介绍了很多本地有名的景点和特色。 比起燕城的厚重历史感,霖城更为年轻,时尚,也更松弛。 她去吃了一家本地特色的餐厅,在街上随意逛了逛,回到酒店已经九点。 小廖给她发了条视频,用手指着病床上的舒扬告状:“小老板,我实名举报,她又想偷偷点外卖。” 舒扬也用手指了指她:“你给我等着。” “你威胁我也白搭,小老板说了,现在公司她说了算,你开除不了我的。我现在是钦差大臣,奉旨办案!” 走进电梯时,霜序正低头看手机。她笑着给小廖回了条语音:“乖。回去奖励你。” 她出国几年,性格变得内敛沉静了,其实早几年无忧无虑跟着沈聿的时候,是很爱笑的。 短圆的杏眼笑起来很甜,声音又软,说话都像带着波浪号。 说完才看见电梯里有人,目光从黑色西裤上抬,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眼神。 贺庭洲抄着兜,黑眸掠过她手里的手机,从倒着的屏幕里看到聊天框的头像,隐约能分辨出,是男人的腹肌照片。 备注是小廖。 第55章 口味千变万化 霜序有点意外,想起机场远远看到的那个人影,没想到真的是他。 “庭洲哥,这么巧。” “不巧。”贺庭洲抄着兜,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手机移开,“你要参加的峰会,我也要参加。” 用腹肌照当头像,能是什么正经人。 肤浅,庸俗,居心不良。 “哦。”霜序转过身,站在他左前方。 电梯往上运行,霜序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没有主动搭话,安静地跟他并肩站着。 静默几秒,旁边传来贺庭洲寡淡的嗓音,不经意般问:“自己来的?” “还有一个下属。”霜序回答。 贺庭洲没再说话。 电梯到达七楼,霜序抬脚正要出去,他慢悠悠问了一句:“你下属也住这?” “对啊。” 霜序说完,听见贺庭洲很轻地哂了声。 她听出他的嘲讽,但不明白原因:“有什么问题吗?” 这楼层是行政套房,云盾集团只有总监以上的级别,才有这种差旅标准。飞雪一个穷得快揭不开锅的小公司,自然不会给普通员工订行政套房。 所以,大概率,他们一起住。 贺庭洲靠到身后的电梯壁,顶光色调偏暖,投在他脸上,他眼神却是一种冷淡的轻慢:“我怎么没有你这么‘大方’的老板呢。” “你自己不就是老板。你可以对你的下属也大方一点。”霜序忍着脾气说完这句,扭头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洗澡的时候,她莫名又想起贺庭洲的那个眼神。 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忽然有点堵得慌。 她不懂贺庭洲为什么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 他帮过她,救过她,但每次她自以为跟他关系近了一些,最后都会被打醒,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算了。 贺庭洲本来就不是她能当作朋友的人。 翌日上午,惠风科技负责对接的人一直没动静,快到约定时间,霜序主动给对方打去一通电话,忙线。 之后一个小时,她都没有联系上惠风的人。 这种毫无交代的失约行为是霜序最不喜欢的,她皱了皱眉,已经有不妙的预感。 类似的情况,飞雪已经经历过,经验可谓丰富,大神担忧道:“他们是不是又不想合作了?” 霜序不再干等,直接叫了辆车:“去他们公司吧。” 两人到达惠风科技所在的工业园区,找负责的客户总监。 秘书说:“张总正在接待客户,两位稍等一会吧。” 这一等,又是将近一个小时。 霜序看了眼手表,起身去找秘书:“你们张总的客户接待完了吗?” “不好意思,张总临时有急事,已经出去了。” 霜序不说话,静静盯着她。 看得秘书脸色尴尬起来,讪讪道:“我跟他说过的,但是他说有急事,一出来就急匆匆走了。” 这种事不是她一个小秘书能做主的,霜序知道,为难她也没用。 “那请你转达你们张总,做人要讲究基本的诚信,不想合作,或者有什么顾虑,应该在我们来之前说明白,而不是像这样把人晾着,耍着玩。” 霜序说,“既然你们非要‘请’我们来这一趟,那这次的机票和酒店费用,账单我稍后会发给你们,麻烦报销一下。” 离开惠风之后,大神很丧气地问:“怎么我们老是碰到这种事啊?又白忙活一场。”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霜序看了看远处的蓝天和巍峨的高楼,还是不急不躁的样子。 “人总要走一些弯路的,也不算白跑一趟,明天就是氢能发展峰会,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有别的收获。” “你怎么都不生气啊。”大神说,“要是舒总,早就炸了。” “因为生气也没用啊。”霜序笑道,“其实有脾气能发出来才最好,不能发的脾气都会变成结节,长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学姐比我洒脱多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好巧不巧,在门口碰上贺庭洲。 加长劳斯莱斯停在酒店门口,贺庭洲穿了一身碳灰色西装,难得将扣子系得严谨,领带打得端正。 总助徐桢已经打开车门,他正要上车。 霜序正在礼貌地打招呼而不礼貌地视而不见之间摇摆,一个没留神,被地毯绊了一下。 大神马上扶了她手臂一下:“嗳,小心!” “没事。” 霜序站直身体,不远处的贺庭洲已经注意到他们。 他站在车旁,定制黑色车漆衬托着他锋俊的五官,那双冷锐狭长的黑眸漫不经心扫过霜序。 继而顺着她手臂,移向她身边的男人。 毫无品味可言的衬衫,下摆扎在牛仔裤里,背着学生式的黑色双肩包,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一头羊毛似的自来卷。 除了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一些,五官清秀一些,可以说是无甚特别,随便找间大学扔进去,一秒钟能繁衍出二十个。 见贺庭洲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徐桢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随即向贺庭洲解释这位的来历。 跟随霜序来出差的这位大神,是个十三岁就考上燕城大学的天才,姓程,名字有点生僻,叫湜也,飞雪的员工都直呼他大神。 他是飞雪的镇司之宝,唯一的毛病就是社恐。 当初陈沛然跟舒扬分家时,第一个就想带他走。据说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60秒长语音,把大神逼得半夜三点爬起来把他拉黑了。 贺庭洲没说话,盯着走过来的两人。 霜序刚要打招呼,贺庭洲挑剔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回来,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的口味真是千变万化。” 第56章 晚上回去接你 “什么?”霜序没听懂。 贺庭洲:“没什么,夸你呢。” 霜序才不信,他的嘴里就吐不出夸人的话。 她想替两人做介绍,一回头,大神离得八丈远,脸上写满了“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霜序知道他最怕这些社交,甚至连同事聚餐都能逃就逃,平常如无必要,公司从不要求他参与这些活动,这次出差涉及到技术层面的问题,否则也不会带他过来。 看他那么抗拒,就打消了念头。 “他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不过他很社恐,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贺庭洲嘲道:“你们公司庙小神仙挺多,人均总监?” 霜序有点不高兴:“哪有人均总监,技术总监只有这一个。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人物,你当初看上的飞控系统,就是他编写的程序。” 还挺维护。 贺庭洲凉淡的眼神上下打量那位宅男一眼,白白瘦瘦,让他做二十个俯卧撑都够呛,哪来的腹肌。 “宋总怎么还是那么好骗,在我跟前不是挺精明,智商都用来对付我了?” 霜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别人又不像你,总欺负我。” 贺庭洲手搭在车门上,问她:“我怎么欺负你了?” 那两个字被他咬得懒散,听起来就添了点暧昧,旁边的徐桢非常具有职业素养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霜序聪明地选择结束话题:“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贺庭洲反应,脚步飞快地走上台阶,等待的大神急忙跟上,俩人一起肩并肩进入酒店。 翌日的氢能发展峰会在会展中心举行。 这次峰会汇集了氢能产业领域的尖端企业和专家学者,霜序对此很重视,跟大神早早就到场了。 这种工业化的场合里,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总是稀少,穿着职业装的霜序一走进来,顿时吸引了很多目光。 有个男人主动过来攀谈,听说他们公司也是做液氢供应的,霜序便和他聊起来。 但对方的兴趣显然不在于飞雪。 她问起该公司的轻量化低温液氢储罐,对方问她:“你今年多大?看起来还没毕业吧,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她问储运问题,对方问她:“宋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还是单身啊。” 仿佛对牛弹琴。 在对方灼灼的目光里,她失去交流的兴趣和耐心:“我要是长得丑,单身就合理了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拿出手机,“你们公司需要低温液氢供应是吧?你加我微信,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不了,我不喜欢跟不专业的人合作。” 霜序转身后,看见了惠风科技的张总,他身边还有几个宸星的人。 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她瞬间就明白了,昨天为什么被放鸽子。 宸星在云盾集团的合作上输给飞雪后,没想到又在这里抢供应商。 宸星的人瞧见她,脸上露出得意而嘲讽的表情:“宋总,听说你昨天去惠风吃了个闭门羹,不太巧了,昨天张总在跟我们谈合作,顾不上你。” 霜序平淡道:“液氢供应商不止这一家,惠风不行,我换一家就是。你们喜欢追着飞雪,就追,看能追多久。” 张总神色有两分尴尬,不太敢正视她,等到宸星的人走开,才私下跟她道歉。 “不好意思啊,宋总。我也不是故意要晾着你,昨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霜序打断他:“没有正式签合同之前,你们有选择的权利,我完全理解。不过这种虚伪的话就不用说了,你一天总会吃饭喝水上厕所,再忙,发条信息的时间也是有的。” “实不相瞒,我是有诚意跟你合作的,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请你们过来。不过他们联络我,愿意牵线搭桥,介绍我跟云盾集团的范总监认识。你也知道,云盾集团在氢能产业链的布局是其他企业不能比拟的,除了无人机板块,他们还有液氢重卡项目和中大型液氢飞机项目,要是能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对我们公司的发展大有裨益。” 霜序听完,觉得有点好笑。 “但凡你昨天不爽约,就会知道你兜了一个多么大的圈子。飞雪的甲方就是云盾集团。” “那宸星……” “他们在哄你。”霜序说,“你上当比猴都快。” 张总结结实实愣住,人还在崩塌之中没反应过来,就在这时,西装革履的徐桢走到霜序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宋小姐,贺总请您过去。” 霜序回头,看见站在会场另一边的贺庭洲。 他被人簇拥在中间,身穿深灰色西服三件套,量体定制的剪裁极度贴身,从肩、胸到腰、腿的线条,优雅而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领带系着精致的王子结,左胸口袋的方巾跟衬衫同色,整个人从头到脚,一身万众瞩目的贵气。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过于出众,身份更出众,峰会主办方的冯会长以及一帮相关领导、专家聚集在他四周。 贺庭洲不像沈聿,待人接物讲究礼节与绅士风度,他一贯谁的面子都不给。 周围人的恭敬与逢迎,他连敷衍都懒得,矜贵的视线跨越半个会场望过来,朝她勾了勾手指。 霜序被徐桢领过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带着打量。 霜序其实不太明白贺庭洲为什么叫她过来,要帮她引荐吗?他哪有那么好心。 走到近前,贺庭洲脸上百无聊赖的神态才收起,在众人静下来等待的注视里,介绍她:“我的乙方。” 霜序:“……” 头一次听到这么介绍人的。 普通乙方哪用得着他专门叫过来引荐?大家都心照不宣,明白这位“乙方”的身份不一般,对霜序的态度客气而友善。 她礼貌地应酬,微笑着站在贺庭洲身边,借他的光,很多企业代表都主动前来攀交。不一会,她手里就塞满了名片。 其中不乏比惠风名气更大的液氢供应商。 会长感兴趣地问起飞雪的液氢无人机,大神社恐归社恐,一旦聊起无人机和飞控系统,整个人就进入了滔滔不绝的状态,话多且密,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对普通人来说过于生僻的专业词汇,整个人散发出高智商的书呆子气质。 这样难得的人才很难让一众企业家们不欣赏,纷纷夸赞贺庭洲慧眼识珠。 霜序心说,跟他有毛线关系。 “这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程湜也。” 姓程? 贺庭洲轻挑了下眉:“那谁姓廖?” 霜序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助理。你见过,签约那天她陪我学姐一起去的。” 贺庭洲没印象。 但他记得,那天是两个女的。 会议正式开始后,有人懂事地在第一排重新为霜序安排了座位。紧挨着贺庭洲。 她听演讲听得十分专注,不时低头做笔记,两只胳膊都放在桌子上,像上课一样认真。 一直到会议结束,霜序收拾好东西,准备带大神离开。 贺庭洲凉淡的视线掠过那个全程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宅男总监,道貌岸然地开口:“要回去?我对你们的飞控系统有几点疑问,程总监,晚上一起吃个饭,聊聊吧。” 大神一愣,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霜序。 霜序马上道:“不好意思贺总,他比较社恐,不习惯跟人面对面聊天,你对什么地方有疑问,我把资料整理好发给你。” “那不巧了。”贺庭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她写字的笔,在修长分明的指骨间转着,“我不喜欢看文字,只喜欢面对面聊。” 霜序抿了抿唇角,思忖片刻:“我跟你聊,可以吗?” 贺庭洲看她几秒,慢条斯理地把笔帽合上,塞到她手里:“行啊。晚上回去接你。” 第57章 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 晚上,徐桢提前半个小时给霜序发来信息,告知她他们到达酒店的时间,以及晚餐的地点。 那是一间高级餐厅,于是霜序换了一条正式点的裙子,简单化了淡妆。 换好衣服准时下楼,贺庭洲的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 徐桢恭敬地为她开车门,车里,贺庭洲侧眸瞥来,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微微一顿。 无袖连衣裙的设计本身很素雅,简洁利落的剪裁,恰恰好地贴合她的曲线。 颜色是碎冰蓝,很干净。 她弯腰上车,脚上一双同色系的细带高跟鞋,衬得脚踝玲珑,纤秾合度。 她脸上妆化得很淡,裸桃色的口红,耳朵上戴了两颗莹白的珍珠,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霜序坐好了,才察觉贺庭洲在看她。 他这人随性惯了,不喜欢一板一眼的正经,峰会结束就将领带摘了,领口纽扣解开两颗,松懒不羁的模样。 霜序望回去,只觉得他的眸色在车厢的阴影中格外深邃。 她在那束目光里,心口莫名地微颤一下,刚要开口。 贺庭洲又恢复那副懒不正经的神色:“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 因为他定的餐厅很正式啊,穿正式的不是基本礼貌吗。 霜序被他说得好像自己抱了什么心思刻意打扮一样,扭开脸澄清:“这已经是我最普通的裙子了。你觉得太漂亮,那是因为我天生丽质。” 贺庭洲轻笑一声,听在霜序耳朵里,这声笑等同于嘲弄。 有什么好笑的,她本来就很漂亮。 但贺庭洲大概不这么觉得。他喜欢妖娆妩媚的。 像那位旗袍美人,一个媚眼就让人骨头发酥,把持不住。这霜序完全能理解,哪个男人不喜欢? 贺庭洲捡起已经被他扔到一边的领带,重新系上。 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手指推至喉骨下方,车开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穿蓝色很好看。” 这间餐厅很有格调,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味道比霜序前天去的那家好很多。 她心里装着工作,吃饭的时候问贺庭洲:“你对飞控系统哪个部分有疑问?” 贺庭洲捏着筷子,将外婆酿茄子里的小葱一颗一颗挑出去:“你们公司喜欢用工作来下饭?那不如直接吃资料,还省了碎纸机的钱。” 要不是他说要吃饭聊一聊,谁喜欢下班了还要应酬甲方。 他不想现在聊,那只能等吃完再聊了。 霜序看着他颇有耐心的动作,上次她就想问了。 “你不吃葱,干嘛还要放?” 贺庭洲振振有词:“我不吃它,它也不能偷懒啊。” ……行吧。 等贺庭洲吃完,放下筷子时,对面的霜序已经等候多时。 她从包里拿出特地带过来的厚厚的资料,严阵以待,准备直面甲方爸爸的提问。 贺庭洲看着她满脑子只有工作,一身正气的模样,扯唇:“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霜序被他倒打一耙打得都呆了:“不是你要先吃饭的吗?” 服务生将账单送过来,贺庭洲执笔签单,指节修长,风骨遒劲,签完将账单还回去,抬头时唇边勾着理直气壮的弧度:“吃饭累了,下次再聊。” “……” 甲方甲方,他是甲方。霜序默念几遍,情绪稳定地把资料重新装回去。 “霜序?” 听见有人叫她,霜序抬头,白清枚在不远处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笑着走过来。 “清枚姐。”霜序一脸意外。 “你们来霖城玩怎么不找我,这里我熟。” “我过来出差的。” 白清枚看看贺庭洲:“你们一起来的?” “不是的。”霜序说,“我来考察供应商,庭洲哥刚好也来参加氢能发展峰会,凑巧碰到。” “这种小峰会竟然能请动你这尊大佛亲自出席。”白清枚说,“看来云盾最近很闲哦。” 贺庭洲眼皮轻抬,懒怠的神色:“管这么宽,我把公司送给你怎么样。” 他对谁都一样不客气,霜序马上替他解释:“氢能是能源行业的新风口,云盾很关注这个板块。” “哦~”白清枚笑容意味深长,没等霜序读懂其中的含义,她已经转移话题,“你们吃完了吗?难得来一次,我请你们喝酒去!” 霜序看向贺庭洲,怕他应该不愿意陪她们两个女人玩,那样的话就让他自己先回去。 不等她开口,贺庭洲曲解了她的目光:“宋总赶着回酒店,有人在等你?” “没有啊。”霜序说,“我不急着回去。” 贺庭洲漫不经心地起身,拎起外套:“那走吧。” 白清枚叫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周晟安下班后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着笔挺端正的西装。白清枚一见他就抱住了他的腰,叫了声“哥哥”。 霜序回过头,见周晟安环住她,那么一个严肃正经的人,低头跟她说话时却很温柔。 她看了几秒,默默收回视线。 周晟安拿了杯酒,走向贺庭洲,霜序跟白清枚和她的朋友们在一块喝酒聊天。 她们都是自来熟,能喝能闹,霜序就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兔子,被她们拉着喝了不少,还被带下去跳舞。 舞池音乐轰天,震得地板都好似在晃动,喧嚣中充斥着挥发的酒精,没一会她感觉头都要晕了。 跟白清枚说了一声,她先从舞池里出来,穿过吵闹的人群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 擦干手出来,在走廊上撞见一男一女正抱成一团啃成一团,女人的一条腿被男人抱了起来,战况十分激烈。 这个火热的场面把霜序吓得猛地停步,整个人呆住。 两人正好堵住出去的通道上,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浑然忘我得仿佛在自家卧室。 这可是卫生间,人来人往闹哄哄,就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吗? 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谁能想到短短几分钟时间,出来时路被堵了。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反应迟钝,再加上措手不及,霜序人都懵了,还未醒过神来回避眼神,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兜住了她眼睛。 贺庭洲懒洋洋的声线从她头顶落下来:“什么脏东西都看?” 第58章 我喝多了 霜序下意识用双手去抓贺庭洲的手,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叫了一声,她本能地抓紧了。 贺庭洲的手很热,或许是因为她刚洗过手,沾了水的凉,总之那个温度差让她感觉手心一阵温暖。 他手骨宽大,骨节握起来是坚硬的。 她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贺庭洲被她紧攥住的手指。 眼睛被捂住了,那对男女的互啃声钻进耳朵,听不比看好多少。 男人早就注意到有人在场,见是个格外漂亮的姑娘,旁边的男人还比自己帅,不知是有意表现还是什么心理,更卖力了。 要是把贺庭洲的手从眼睛上拿开,就要直面那种放肆狂野的画面。 可保持这样的姿势,被他捂着眼睛听现场直播,似乎更奇怪了一点。 霜序一时手足无措,纠结半晌,选择转过身背对那边。 眼睛从贺庭洲掌心下释放出来,他的衬衣出现在视野中,整洁笔挺的白色,被酒吧刻意调得昏黄暧昧的灯光涂上一层鎏金的质感。 她一抬头,正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眼。 那双眸子幽邃如不见底的深潭,察觉到距离太近,她想往后退半步。 贺庭洲手臂勾住她腰,不由分说把她带回去。 突如其来的肢体触碰令霜序浑身僵硬,呼吸都错了一拍,接着就听他说:“怎么,想过去加入他们?” “我才没有。”霜序哪里都感觉不自然,脑子被酒精泡得晕乎乎的,默默把那只结实的手臂从腰间推掉。 贺庭洲把手揣进裤袋,照旧那副散漫样子。 她没有再乱动,盯着他衬衣胸口的位置,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羽毛似的正在她的脸上慢慢游走。 每走过一寸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贺庭洲低沉的声线慢慢悠悠落下来:“宋霜序,你耳朵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霜序顿时感觉耳朵像被人点了火,火势旺盛地向上蔓延,她的脸也不能幸免。 这怪不了她吧,哪个正常人被迫看到这种脏东西能面不改色? 哦,他能。 “我喝多了。”她强装镇定。 “是吗。”贺庭洲抬手在她眼前比了个耶,“这是几?” “……”霜序睁眼胡说,“三。” 贺庭洲忽然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一定是因为离得太近,霜序感觉那阵震动微妙地传了过来。 洗手间的通道太逼仄,被那对胶着在一起的男女堵住了一大半,剩下的狭窄空间挤一挤倒是能过去。但她实在不想靠近他们,还要对他们说一声:“借过。” 要没有贺庭洲,她兴许能面不改色。有他在,反而给她造成了更深的尴尬。 贺庭洲脸皮厚,看他闲适的样子,似乎很乐在其中。 霜序在这尴尬的处境里局天促地撑了片刻,决定还是回洗手间待着好了。 但回去的路,被贺庭洲挡住了。 “你能让一下吗?”她小声开口,“我要过去。” 贺庭洲鸦黑的睫毛半垂,不声不响看了她一会,才侧身,让开路。 她重新进去洗手间,贺庭洲掀眸扫向那对急色到不分场合的男女,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带着冰冷的厌恶。 “这么爱表演,怎么不上外面舞台去演。” 能在公众场合就发情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要脸的人,带着猥琐的笑容说:“这么爱看,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啊。” 贺庭洲嗤了声,嘲讽意味鲜明:“就你那点资本,有什么可看,好意思在这丢人现眼。我要是你,三岁我就阉了自己,省得长大以后自卑。” 男人的致命痛点被戳中,脸都绿了,一看他的身高体型,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现眼也现不下去了,草草提起裤子骂着脏话出去了。 女人难得见到长相这么极品的大帅哥,上上下下端详贺庭洲一眼,媚眼如丝地朝他抛:“帅哥……” 贺庭洲眼皮冷冷一抬:“把地擦干净。自己滚。” 霜序在洗手间玩了会游戏打发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去。 外面已经安静,那对男女跟贺庭洲都不在了,她松了口气。 回到包厢时,白清枚她们还没回来,她自己坐着慢慢地喝酒。 她原本觉得自己只醉了两分,清醒得可以直接去开会,但坐了没一会,开始觉得飘飘然了,还有点困。 撑着下巴栽了好几下,后面的意识就模糊了。 白清枚叫了她两声,没叫醒:“霜序喝醉了?她没喝几杯啊。” 周晟安拿起桌上的酒瓶看了眼:“她拿错酒了,这个后劲大。” 霜序只听见好像有人在说话,隔了层玻璃罩似的听不清。接着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捆得很紧,要把她拖走。 她意识如一滩烂泥,求生欲却非常强烈,奋力地挣扎、抵抗。 旁边似乎有人在笑:“看着挺文静一小姑娘,怎么喝多了这么闹腾。” 贺庭洲钳着她腰,低头看看自己被踹了好几脚的腿,啧了声:“酒品真差。” 他抄起霜序腿弯,干脆将人横抱起来,抱着往外走。 霜序只觉得自己腾空了,颠簸得好似漂浮在海面上,她遵从求生的本能,双臂抱住那根巨大的浮木,将自己倚靠上去。 徐桢已经在酒吧门外等候,见状马上打开后座车门,贺庭洲把她放到座椅上,想直起身的时候,她手臂搂紧了他后颈,藤蔓一样往他身上挂。 贺庭洲手掌撑住车门,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低头去看她。 她昏睡得无知无觉,仿佛自己抱的只是一个枕头。 身后是酒吧的喧噪,僻静马路上偶有车辆来往,车前灯一闪而过。 车子经过减速带的时候微微震了一下,霜序惺忪地睁开眼睛,入目是车窗外。 夜晚繁华灿烂,霓虹飞驰而过,衔接成彩色的影片。 她眼睛慢慢地眨动,闭上过后又睁开,看了会,混沌的脑子获得少许的清醒。 这个角度…… 这个座椅的质感…… 她倏地紧绷起来,慢动作地转过脑袋,看见一道轮廓利落的下颌线,再往上,是如山势挺拔的鼻梁,和一对淡幽的黑眸。 “睡醒了,公主?” 她像受惊的猫,瞬间从贺庭洲身上弹了起来,醉得发软的身体滑下去往下掉。贺庭洲膝盖一顶,把她抬高,扣住她腿把她捞了回来。 “怎么,我腿上突然长刺了?” 第59章 又哭又闹非要我抱抱 刚才的动作太激烈,她心脏砰砰砰地猛跳,跳得脑仁子更混沌了,像被面包机高速搅拌的面团,理智的思维还未来得及成形就被打散了。 “你为什么抱我?” 她恶人先告状,贺庭洲道:“要不我们回去调一调酒吧门口的监控,看看是谁又哭又闹非要我抱抱的。” 霜序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液态的,根本分辨不出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听就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 霜序看见前面副驾有人:“是徐助理。” 徐桢:? 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庭洲都没想到她喝多了还会甩锅:“你看他敢吗。” “我也不敢。” “为什么不敢。” “你太坏了。”霜序老实地说。 车外的流光一闪而过,映亮贺庭洲微挑起的眉:“我哪坏了?” 太多了,罄竹难书。 霜序坐在他身上哪里都不自在,想起来,手不自觉地在他胸口撑了一把。 贺庭洲嗓音很低:“你摸哪呢。” 她马上缩回手,说着“对不起”,把手按住他肩侧的椅背,刚起来一半,天灵盖撞到车顶,她“唔”一声,捂着头又坐下。 贺庭洲:“别乱动。” 后座传来奇怪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动静,前排司机双手攥紧了方向盘,也不敢往后看,眼珠子往副驾斜过去,只见徐桢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仿若无事发生。 心想,不愧是总助,心理素质如此稳定。 霜序的裙摆有点碍事,磕磕绊绊地越过中央扶手,爬到另一侧的空座椅上。 幸好车里很黑,看不到她红透的脸颊。 怕自己意识不清又对贺庭洲做什么,霜序努力抵抗着困意保持清醒。 车停到酒店门口,她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脚下像踩棉花,头重脚轻的。 贺庭洲从另一边走过来,低头问她:“要抱吗?” 霜序马上定一定心神,试图让自己大脑里的液体凝固起来:“我可以自己走。” 贺庭洲只是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她自己朝酒店走,大概是因为离大脑太远的缘故,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脚,每一步都很用力地迈出去,一步一步,走得特别踏实。 还好,没有醉得很厉害,她觉得自己的直线走得稳稳的。 贺庭洲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双腿虚飘,脚迈出去的时候却坚定如踢正步。 霜序上台阶时很小心,但腿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怎么听话。她身体摇晃了一下,贺庭洲就伸手来扶她。 她推开,不要他帮忙。 贺庭洲收回手,揣进兜里,一路把她护送到房间门口。 霜序低头想从包里找房卡。 咦?她的包呢? 她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扭过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贺庭洲:“我的包包丢了。” 贺庭洲状似好心:“你的包包丢哪了?” “不知道呀。”霜序表情懵懵的。 他学她语气,拖长尾音的调子:“不知道我怎么帮你找呀。” 霜序就沿着走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睁大眼睛在地毯上寻找。一直找进电梯,又坐电梯下楼,到大堂。 工作人员看她醉醺醺的,秉承着五星级的服务品质迎上来:“女士,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找。” “找我的包包。” 工作人员看看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目光下移,看看男人手里的白色女士包。 “女士,您的包包是什么颜色的?” 霜序头很晕,但看起来仿佛很清醒,头脑清晰地作答:“白色。” 额…… 工作人员再度望向那位容貌瞩目的、居住在顶楼总统套房的、此时正悠闲拎着包陪人找包的男士,委婉地、谨慎地询问:“贺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吗?” 贺庭洲回他一句:“你看呢。” 对方懂了,识趣地闭嘴消失。 霜序还在无头苍蝇似的继续找她的包,从酒店的旋转大门走出去,弯腰在草坪里找,在喷泉里找。 贺庭洲就跟在她身后,假模假样地装好人:“问过那条鱼了吗?它怎么说。” 霜序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他:“它又不会说话。” 贺庭洲笑了声:“你到底醉了没醉?” “我没醉。”霜序马上说。 但因为弯腰的动作,酒精好像都流到了脑子里,她头昏脑涨地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贺庭洲托住她摇摇晃晃往后倒的后脑勺,她顿时像挨到枕头,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往他手心里躺。 贺庭洲扶着她头问:“不找了?” “找不到了。”她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了,很困,想睡觉。 “那怎么办呢。”贺庭洲闲闲道,“你只能在花坛里盖着树叶睡一晚了。” 霜序马上摇头,摇得脑子更昏了,有点想吐,她本能地揪住贺庭洲的袖子:“不要。” “哦。”贺庭洲作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实则是个十足奸诈的坏蛋,“那要跟我回房间吗?” 霜序试图思考,但思维能力所剩无几,脑子里的浆糊都快搅不动了,只剩下一层微薄的潜意识,还认得出来眼前的人是贺庭洲。 那,睡过去也没关系吧。 她努力睁开的眼皮终于撑不住合上了,仰头靠着他手掌,最后一点警惕心都跟着意识变浑浊:“你别欺负我。” 贺庭洲挑眉:“你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 没反应。 “睡着了?” 贺庭洲手腕颠了一下,她真就毫无防备地枕着他手睡了,无知无觉的脑袋随着他手晃,柔软的黑发铺满他手心。 霜序是被电脑铃声吵醒的。 厚重的窗帘将光都挡在窗外,她从沉沉的睡眠中苏醒,大脑都还是懵的。 身体惯性地循着铃声下床,找到放在桌子上的包,把手机拿出来接电话。 对面传来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是宋总吗?” “是我。”霜序脑袋慢慢清醒过来,“哪位?” 对方态度客气:“我姓冯,是安阳低温科技的,昨天峰会上我们见过。你们公司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不知道宋总今天有没有空,方不方便面谈?” “当然方便。” 霜序跟她约好了时间,记在便签上,挂断电话之后,坐到床边醒了会神,昨晚的记忆才慢慢回笼。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但后来的事都记得七七八八。 譬如,她在车上醒来的时候竟然坐在贺庭洲腿上。 再譬如,他是怎么拿着她的包,陪她到处找包。 她被自己的愚蠢羞愧得无地自容,双手捂住脸,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过了会,她环顾四周,是自己的房间。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条裙子。 还好,贺庭洲没有乘她之危。 第60章 喝多了怕你闹人 安阳科技是一家老牌上市企业,比惠风这样的新兴科技公司,底蕴更深,风格更稳健。 安阳曾经跟云盾有过深度合作,总经理是一位干练的短发女性,托贺庭洲的福,昨天在峰会上霜序跟她彼此留了名片,交流时冯总对她十分欣赏。 下午,霜序受邀到安阳总部,冯总亲自接待她,带她去参观了工厂。 她是个爽快人,看过飞雪的项目资料后,当场就决定签约。 霜序有点意外:“你不需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吗?” 冯总笑道:“贺总慧眼看中的项目,能合作是我们安阳的荣幸。” 背靠大树好乘凉,看来又沾贺庭洲的光了。 签完合同之后,霜序带着大神回酒店。 路上,她问:“晚上我想请庭洲哥吃饭,感谢他帮忙,你要一起来吗?” 大神坚定拒绝:“我还是在酒店叫外卖吧。” 霜序表示理解。 大神神色犹疑地说:“我感觉,贺总好像不太喜欢我。” 霜序唇角弯了下,安慰他:“相信我,不是你的问题。他无差别蔑视所有人。” 她先给徐桢发了信息,询问贺庭洲晚上是否有行程。 到酒店下车时,徐桢回复过来:【贺总今晚无安排,现在人在酒店,宋小姐可以亲自问他。】 霜序正思忖是直接上去敲门,还是先给贺庭洲打一通电话比较合适。 犹豫的当口,听见一道细柔婉转的嗓音:“我来找贺先生。” 这声音两分耳熟,隐约在哪里听过,霜序下意识抬头,看到前台立着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身穿旗袍,媚骨天成。 前台正向顶楼套房拨打电话,神色恭敬。 霜序愣了几秒,旗袍美人回过头来,注意到她,柔柔一笑:“宋小姐,好巧。” “你好。” 霜序回应一句,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走进电梯,把手机上正在编辑的字一个个删掉。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她问大神:“你要叫哪家的外卖,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不请贺总吃饭了吗?” 霜序摇头:“他今天晚上应该没空了。” 就这么几天,都要专程把美人从燕城带过来陪他,她还是别去打扰他的雅兴了。 只是莫名想起昨晚,继而回忆起上次被拒绝的窘迫。 贺庭洲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公子哥,主动想要献身的女人前仆后继。 可能正如他所说,他不玩朋友的妹妹,或者单纯地对她没兴趣吧。 在霖城逗留四天后,解决了液氢供应商的问题,霜序订了翌日的机票回燕城。 在机场办理值机的时候,她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贺庭洲问:“去哪了?我两个小时后回燕城,顺路带你。” “不用了。”霜序道,“你的私人飞机应该坐不下那么多人。” 他带着一个爱妃随行,自己去做电灯泡多尴尬,况且大神也很社恐。 男人嗓音照旧慵懒:“我的是飞机,不是摩托车,怎么坐不下。你买了个足球队?” “……机票我自己买过了,已经到机场了。” “那不如把机票钱转我。”贺庭洲说,“肥水为什么要流外人田。” “那我不就花两份钱了。”她又不傻。“要过安检了,我先挂了。” 飞机落地燕城,霜序从机场出来时,沈聿的车已经停在机场外面了。 “哥?”她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不好吗?”沈聿道。 “子封哥说你要去一趟德国,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她现在很少主动跟沈聿联络,这些消息都是从岳子封那里听说。 “晚上走。”沈聿沈聿将她的行李箱接过去,司机把箱子放到车上。 沈聿看了眼手表:“还有时间带你去吃饭。” 霜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吃过飞机餐了。” 她以前总觉得飞机餐不好吃,宁肯饿着都不乐意尝一口,等着下了飞机沈聿带她去吃好吃的。 出国在外,难吃的饭更多,没得挑剔,嘴刁的毛病已经改了。 沈聿目光有些深,不知在想什么,过会抬手轻揉一下她头发,浅笑道:“我们小九吃苦了。” 谈不上吃苦,只是曾经被他当公主一样宠爱过,后来有了落差而已。 站在一旁等候的司机忽然低声提醒:“贺爷出来了。” 霜序回头,刚好看见贺庭洲从机场玻璃门走出来。 他手揣在口袋里,西服外套挂在胳膊上,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神情显得分外寡淡。 徐桢跟随其后,推着行李箱,礼貌地向沈聿和霜序颔首。 来接他的车就停在沈聿的车后面,贺庭洲经过他们的时候,眼神从霜序身上一带就过,跟沈聿开玩笑的语气并不走心。 “来接我啊。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是啊,专程来接你。”沈聿笑道,“你不介意的话一起挤挤。” “介意。”贺庭洲说,“前两天被一个醉鬼缠上,拿我当坐垫坐了半小时,腿还酸着呢。” 他懒散的声线把霜序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拨得倏然紧张起来。 沈聿当他又有什么艳遇,一笑置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没把人掀下去,还让她坐了半小时。” 贺庭洲也是一笑:“她抱得紧,没辙。” 口气听上去不见多无奈,反倒能细品出一丝不可言说的深意。 霜序整条脊椎骨僵得比竹子都直,好像也变脆了,但凡贺庭洲再多说出点什么,她就要当场断成两截。 察觉她惊弓之鸟的模样,贺庭洲瞥她一眼,闲聊似的:“小公主喜欢喝酒吗?” 沈聿说:“她酒量一般,不怎么爱喝酒。” 贺庭洲道:“以前不爱喝,现在说不定喜欢了。” 这话让沈聿沉默下来。 霜序不在他身边的这五年,的确发生许多改变,是他所不知晓的。 “现在也不喜欢。”霜序声带都是紧张的,偷偷瞪贺庭洲一眼,希望他大发慈悲住嘴。 “那挺好。”贺庭洲唇角勾起一点含义不明的角度,长兄般的关心口吻,“酒量不好就少沾酒,喝多了怕你闹人。” 第61章 礼物 直到贺庭洲上车,霜序紧张兮兮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他干嘛当着沈聿的面说这些? 难道在用这种方式暗暗警告她,以后再占他便宜,就告诉沈聿? 这个方法的确很奏效,可她真的并非有意。 她不常把自己喝到烂醉,舒扬说她喝醉了挺老实的,不撒酒疯,只知道睡觉。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哭又闹非要抱抱这种事,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沈聿带她去了一间以前常带她去的餐厅,点的都是霜序爱吃的菜。陪她吃完饭,他就要出发前往德国了。 沈家的四季在外面等着,他送霜序上车之前,叮嘱她:“我一个星期后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霜序点头:“知道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沈聿说,“明天有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啊?”她问。 “现在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沈聿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替她关上车门。“明天你就知道了。” 惊喜最吊人胃口,霜序临睡前还在想这件事。 翌日早晨去上班,一个上午无事发生。 临近中午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讲话语调一板一眼:“霜序小姐,您的礼物已经送达公司楼下,请下楼签收。” 霜序正在签财务单,用肩膀夹着电话:“子封哥,你干嘛?” 岳子封不装了,声音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听出来啦。” “你用的自己的号码。”霜序都无奈了。 “哎我去,我这脑子。”岳子封喊她,“那赶快下来。”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霜序匆匆签完字就往电梯厅走,小廖伸着脖子问:“你要去哪里?” “下楼取个东西。”霜序回答。 “我陪你!”小廖蹭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跑到她旁边,冠冕堂皇地,“我怕你拿不动。” 霜序还真不知道沈聿送的是什么,就带她一起下去了。 到楼下,岳子封已经恭候多时。 他穿着一件奶油黄的衬衣,配浅灰色西裤,靠坐在一辆白色跑车的车前盖上,双手环胸,头向左转45度,摆好了能直接登上杂志封面的帅气姿势。 “哇!”小廖说,“好油腻。” 霜序噗嗤笑了。 “谁说我油腻?”岳子封耳朵尖得很,终止了他的耍帅时间,“小小年纪,一点审美都没有。” 霜序走上前,岳子封捏着一张机动车驾驶证:“呐,今天开始你可以有证驾驶了。” 她原来的驾照是美国的,国内用不了,沈聿帮她走流程更换过了。 “原来我哥给我的礼物是这个。” “开玩笑,你哥能这么小气?”岳子封手一抬,抛过来一个东西,霜序连忙双手接住,是一只车钥匙。 岳子封拍拍他身后的跑车:“这才是你哥给你的礼物。” 深厚的小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爆鸣,霜序差点被她吓一跳。 “啊!保时捷918!我的梦中情车!” 没来得及回头,小廖的身影就如箭一般从她余光里闪过,扑向918,从车前盖摸到车尾翼。这车起售价就要1400万,她只在街上见过它飞驰而过的身影,闻过它昂贵的尾气,从来没亲手触碰过。 “这车多少钱?”她小心翼翼地问。 岳子封笑着说:“顶配。” 霜序就没有那么激动了,甚至情绪有两分复杂。 沈聿疼她,她知道的,从小到大没少给她花钱,只是,陆漫漫本就介意她这个干妹妹的存在,这种关头沈聿又送她车,怕是更添堵。 “怎么不高兴,不喜欢这车啊?”岳子封指指小廖,“你看她,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这车多少钱?” “喜欢。”霜序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现在就连沈聿送她礼物,她首先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怕有人为此不快。 “那是怕漫漫不高兴?”岳子封那根粗神经难得细一回,笑着拍拍她肩,“别想那么多!上回回来我跟漫漫聊过了,她想嫁给你哥,首先就得接受他有一个妹妹,要是接受不了这个,那他们俩的婚事就甭谈了。” 他对陆漫漫是挺待见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很讨喜,又是贺庭洲的表妹,亲上加亲。 但人心里总会分个亲疏远近,霜序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情分不一样。 娶了新老婆,就要妹妹被欺负,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霜序愣了愣:“这样说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这就是你哥的意思。”岳子封说,“从东禺山回来你哥就订了这台车,就是要让她们知道,你是他沈聿的妹妹。他对你好,谁都不能有意见。前几天你不在,要不这车早就送到你手上了。” 这些话,沈聿一句都没跟她说过。 岳子封离开后,霜序拿着车钥匙,在车旁站了一会。 小廖把车摸完一遍,热泪盈眶地问她:“你哥还缺妹妹吗,能吃能喝能花钱的那种?我虽然二十多了,但是也可以被领养的!” 那点微妙的情绪被她挥散,霜序失笑:“不缺,我家只能有一个宝贝。” “那我做你的宝贝行不行?” “看你表现咯。” 小廖狗腿地凑过来给她捏肩捶背,回到公司就像注射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不仅不摸鱼了,还主动找事情做,打字的时候背挺得笔直,敲击电脑的手指浑然有力。 下班后,小廖背着自己的斜挎包美滋滋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坐得端端正正。 “我家比你家还远呢,不顺路,你真的要载我吗?” 霜序有条不紊地启动引擎,把跑车开上主路:“你不是我的宝贝吗。” 小廖再度热泪盈眶:“呜呜,我以后对你死心塌地!” 沈聿给霜序送了一台跑车,这事藏不住,何况他本就没打算遮掩。 不知道内情的只当沈公子又在宠妹妹,知道些内情的,联想到前不久在东禺山那事,都心知肚明,这是看妹妹受了委屈,给她的补偿。 这车送得高调,自然躲不过长辈的眼睛。 陆漫漫这阵子跟沈聿的关系有点僵,以前张口闭口都是沈聿,自从去了趟东禺山回来,整个人就跟蔫了一样。 也不跟沈聿联系,整天趴在家里抱着她养的那只布偶猫装死。 贺文婧看不下去,主动找上了沈家。 第62章 男朋友啊 “漫漫跟阿聿这么怄气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是看她不开心,我也不想为了这事找你。”贺文婧坐在沈家的客厅里,开门见山。 “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我本来以为阿聿是个脾气好的,会疼人,能让着我们漫漫一些,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也不说主动服软,哄一哄漫漫。我们漫漫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吗,别人使坏,他不该怪到漫漫头上啊。” 东禺山上的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贺文婧自然是向着自家孩子。 付芸忧虑归忧虑,还没到胳膊肘往外拐的程度。 “阿聿脾气一贯是很好的,从来不跟人急脸,这次实在是惹到他了,下着大暴雨,我们家霜序被丢在荒郊野岭的,他找了一晚上才找到,能不心疼吗。将心比心,要换成是漫漫,你跟老陆恐怕要把山都掀了。” 那倒也是,贺文婧不好再揪着不放。 “你们家霜序,看着是挺乖巧的,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但在你们家养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阿聿对她好,我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贺文婧微妙地停顿一下。 “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过一些。我当然不想用那种眼光看待阿聿,不过他对霜序是不是好得过头了,送她房子,又大张旗鼓地送车,对我们漫漫都没见这么上心。” 这话简直是戳在付芸的伤疤上。 “他把霜序当妹妹疼的,你也知道勉之对霜序不闻不问,他把她父母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了,不仅送房送车,将来还要送她出嫁的。阿聿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那我当然信得过。” 话说到这份上,贺文婧的怒意也消解了,转而道:“霜序跟漫漫一般大,今年也二十二了,是不是也该张罗一下婚事了?” * 付芸给霜序安排了一场相亲。 霜序知道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筷子都停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付芸说:“人我见过的,一表人才,做事也周到。你今天晚上正好没事,不如跟他一起吃顿饭。” 霜序嗓子有点干涩:“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你也二十二了,一直不谈恋爱怎么行?你看你妹妹乐颜,比你还小两岁呢,你崔阿姨已经在帮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了。女孩子虽然不着急结婚,恋爱还是要谈一谈,才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你。” 付芸的劝说很温柔,或者说,很小心地在避开一些雷区。 霜序推不掉,也不能推。 推了,好像就印证了她还对沈聿贼心不死。 喉咙堵得慌,她最后还是妥协:“好。我去见。” 男人叫魏谦,家世比不上宋家的三代官场背景,但付芸精挑细选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他事业有成,自己创办的餐饮品牌做得非常成功,年纪轻轻已经拥有数十亿身价,在同龄人当中也当得起一声出类拔萃。 魏谦看得出来对她很满意,毕竟是外交部司长家的千金,背后还有沈家那样的大靠山,家世上实打实是他高攀了。 燕城这地界不缺富豪,财富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而这位宋小姐本人,是让他第一眼就惊艳的漂亮。 整顿饭的时间,魏谦侃侃而谈,霜序的教养很好,倾听的神态很专注,偶尔回以微笑,或跟他聊上一两句。 在魏谦的角度,这次见面是非常愉快的。 但在霜序的角度,这个人口若悬河,从自己的创业历程谈到对当前国际形势的看法。 唯独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任何一个问题。 饭吃到一半,魏谦终于问了一句。 “宋小姐,恕我冒昧,你之前交过男朋友吗?” 霜序在如实回答和说谎之间犹豫几秒,决定继续维持自己之前编造的玩咖人设,免得哪天对不上了自相矛盾。 反正在国外的事,没人能查证。 “交过。” “哦。”魏谦问,“对方是什么人呢?” 霜序看他一眼:“男人。” 魏谦尴尬地笑了一下。 霜序知道他真正想打探的是对方的背景,可能是对比,可能是别的心思,反正她不在意,这问题没有非回答不可的必要。 况且,她编不出来更具体的了,谎言有了细节,就容易出现漏洞。 吃完饭,魏谦叫来服务生结账。 戴着蝴蝶领结的侍应生弯下腰:“先生,你们的账单已经有人结过了。” 魏谦神情一滞,视线倏地射向霜序:“你结过了?” 女方偷偷结账,通常代表着对相亲对象的不满意和不再继续接触的意愿。 说白了就是没看上他,这让魏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霜序中间去过洗手间,她有这个作案时间。但她同样困惑:“不是我。” 她问侍应生:“账单是谁结的?” “是贺先生。”侍应生说话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霜序循着她视线一望。 铺着洁白餐布的长方形餐桌,贺庭洲跟几个穿西服的外国人在一起吃饭。 他们正谈论着什么,贺庭洲状似专注,却在霜序看过去的时候,恰恰好地侧眸瞥来一眼。 他搭着长腿,闲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唇角淡淡一提,就转了回去。 霜序没领会那个微表情是什么意思。 魏谦问:“那位是?” “我哥哥的朋友。” 霜序没想多提,魏谦却拥有商人的敏锐嗅觉:“他姓贺?那个贺家?” 沈聿的朋友,大概率身份不一般,而贺庭洲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是在绝对的权势中滋养而成。站在权力中心的男人,连衣角都散发出信手拈来的尊贵。 没等霜序回答,魏谦已经整整衣襟,起身朝那张桌子走去。 霜序拦都来不及拦。 “贺先生,幸会幸会。”魏谦春风满面地伸出手,“魏谦。” 贺庭洲掀眸扫他一眼,继而顺理成章地滑向他身后过来的霜序。 霜序眉心微蹙,盯着魏谦背影的眼神透出不耐。 太子爷今天可能过得比较愉快,竟然很给面子地跟魏谦握了下手:“贺庭洲。” 说话时他依然坐着,那种从容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身份上。 霜序心下不喜魏谦自作主张就来打招呼,但已经到他面前,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声:“庭洲哥。” “总听霜序提起您,没想到今天这么巧,您也在这吃饭。早知道您在,应该过去打个招呼的。” 魏谦说着还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竟然不引荐一下。 霜序抿唇。 她压根没提过一个字。 “是吗。”贺庭洲颇感兴趣,“她提我什么?” 魏谦也是个人精,面不改色地说:“她说您是沈公子的朋友,跟您关系特别好。” 贺庭洲意味深长地看了霜序一眼:“是挺好。” 她只觉得那一眼满是嘲弄,嘲得她脸皮发麻,魏谦一心恭维,却不知道她跟贺庭洲的关系,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这话说出来,她活脱脱一个在背后借他的名字吹牛的虚荣女人。 “男朋友啊。”贺庭洲语速轻漫。 “不是。”霜序不知为何羞于启齿,捏了捏指尖,“相亲对象。” 他又说:“那是急着交男朋友?” 霜序只觉得自己的脸丢得格外干净,不想回答这句带着嘲弄的话。 “庭洲哥你忙吧,我们不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魏谦对贺庭洲笑了笑,跟上去。 走出餐厅,魏谦拿出两张票:“剧院今晚有音乐剧,我们一起……” 霜序没等他说完就拒绝:“我困了,先回去了。” “还不到九点,你睡这么早吗?” “不可以吗?” 她的态度明显比吃饭时冷多了,魏谦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霜序走向车位,“我自己开车来的。” 上车之后,她没启动,握着方向盘沉默一会,趴上去,把脸埋进胳膊里。 过了会,她直起身,拿手机给岳子封发微信。 【子封哥,能陪我喝酒吗】 第63章 我想谈恋爱 岳子封提前交代过,霜序一到蓝夜,门口就有人来接,将她领到二楼vip包厢。 服务生送来酒水和水果:“宋小姐您先休息片刻,岳少已经在路上了。” 霜序自己开了酒,倒了一杯。 包厢门被推开的时候,她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岳子封的声音响起:“妹妹怎么不等我们,就自己先喝上了。” “给你们留了的。”霜序以为他是跟左钟等人一起来的,抬头不见其他人,却看见他身后跟着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她脸上的一点笑容在刹那之间消失。 贺庭洲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唇一扯:“不欢迎我啊。” 刚刚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一番,霜序当然不想他来,但不能承认。 “我以为你还在吃饭。” “吃饭哪有哄你重要。”贺庭洲拖着轻懒的调子,径直走向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叠腿坐下来。 这个角度正对着霜序,他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 这让霜序忽然生出一种站在讲台上供人观瞻的局促。 “你庭洲哥哥正好在附近,就叫上他一起来了。”岳子封拎着酒杯在霜序旁边坐下来,“今天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跑来喝酒?” 霜序往玻璃杯里倒酒的动作微顿:“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相亲?” “你相亲对象那个餐饮公司,我朋友参了一股,前两天付姨还来托我打听他人品呢。” 霜序静默几秒,语气如常地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人是挺不错,白手起家能创业这么成功,个人能力是必须肯定的。这种执行力、精力,不是谁都有的。” 霜序听出他还有话:“但是——?” 岳子封笑了笑:“但是呢,我觉得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贺庭洲伸手拿了杯酒,随口问:“怎么不是一路人。” “事业心太强的男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事业,他们做事以目的为导向,手段反而是其次。” 这间屋里就他们仨,都是自己人,岳子封也就直言不讳:“说直白点,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摸爬滚打起来的男人,都是很功利的。霜序妹妹是颗明珠,珍珠都是怎么养成的不用我说了吧?外在坚固的保护,内在柔韧的磨砺,缺一不可,她是需要人呵护的。” “沈聿能做她的蚌壳,把她养得这么好,但是魏谦做不了,魏谦这种人是矛。” 岳子封一贯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 贺庭洲对他的观点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喝了口酒,嘲道:“跟你前女友进修生物学去了?” “她学的是微生物学,跟我说的有半毛钱关系,承认我有文化就这么难?”岳子封道,“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贺庭洲:“字太多,懒得听。” 岳子封:“……” 霜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她心里那种海水倒灌一样的感受。 以前沈聿是她的蚌壳,但现在那个蚌壳已经被人暴力破开了。 “其实我也不用别人保护,”霜序这样说,“珍珠长成之后,都会被取出来的。” 岳子封说:“你看橱窗里那些价格昂贵的珍珠,为什么都标着产地呢。” 岳子封其实已经说得很委婉了,霜序是个又漂亮又招人疼的小姑娘没错,男人要是说喜欢她,多少都会有两分真心。 但更多的,是垂涎她身后的背景。 这不能说不对,是人都会权衡利弊,越是他们这个阶层,越清楚利益才是最原始的驱动力。 只不过霜序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妹妹没两样,她要是交男朋友,岳子封当然希望是个拿十二分真心疼她的。 霜序明白他的意思,魏谦真正看中的,也是她的“产地”吧。 他对贺庭洲的过度热情,她都能看出来,贺庭洲这种被人追捧惯了的人,肯定心如明镜。 好丢脸。 她没抬头看贺庭洲,默默喝酒。 贺庭洲视线从她身上移向岳子封:“嘴挺甜啊,晚饭吃的竹叶青吧。” 岳子封这才发现霜序情绪有点低,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哄人:“嗨,我不是说你是个商品,我的意思是,对很多人来说,你是个宝贝,妹妹你懂哥哥的意思就行。” “我明白。” 岳子封把她当自己人,才会跟她说这些心里话。 霜序不否认魏谦是一个优秀的青年才俊,但显而易见,她与这位青年才俊对彼此都做不到真正的欣赏。 与其跟他浪费时间,不如换一个自己能接受的。 如果她交男朋友,付芸就能放心的话,也算是一个能解决这种僵局的办法。 “子封哥,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给我?” 贺庭洲慢慢靠到后面,拿着酒杯的右手挂在扶手上,高挺的眉弓下方,黑眸幽淡。 岳子封也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理由很容易找,霜序道:“我想谈恋爱了。” 岳子封嘶了声,用手搓着脸,在自己认识的人里头开启搜寻模式:“你喜欢野蛮霸道的,那还真不好找。” 他怎么还记得这茬?霜序下意识看一眼贺庭洲。 小动作被岳子封捕捉到,岳子封乐道:“你可别看他。这位贺爷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贺庭洲没搭腔,意兴阑珊地靠在那。 岳子封人缘不错,通讯录几千个好友,这会愣是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 那些个纨绔,要么不成器,要么换女人如衣服,都是些歪瓜裂枣。 “这事还得让你哥亲自来,给你找男朋友,你哥的标准那得多挑剔,家世、长相、人品、性格、事业……不得样样满分才够格?”岳子封不敢揽这活,“我要是随便给你介绍个人,他回头得找我算账。” “我就是随口一问。”霜序说,“别告诉我哥。” 岳子封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两句,匆匆放下酒杯:“我家那孽障又跟人家打架了,我回去看看。庭洲,一会你送妹妹。” 贺庭洲不置可否,包厢门开了又关上,将外面的噪音都隔绝。 霜序察觉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存在感太强烈,她想装无视都不行。 抬头看贺庭洲,他神色不明,手腕轻轻转了转,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动作晃荡。 “你很缺男人?” 这话犀利又刺耳,霜序不乐意听:“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就要走,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过来。刚把门拉开,就被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道压回去。 贺庭洲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门板上,声线从她后方落下:“问你话呢。” 第64章 跟我谈 可能是今天丢太多脸了,霜序这会叛逆心上来:“我聋了。” 贺庭洲直接揽住她腰,把她抱离地面,霜序低呼一声:“你干嘛?” 贺庭洲把她放到旁边台子上,双手撑在她身侧桌沿,低着冷锐的眸:“哪只耳朵聋了,我看看。” 他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大理石台面硬而凉,霜序身体本能地后仰,手撑着台面往后挪。 后面放着一排酒,被她不慎碰倒,咕噜噜地在滚了一段,贺庭洲不扶也不看,任由它从边缘坠落,嘭地一声碎裂。 霜序神经都被那脆响震得颤了一下。 “不是聋了。”贺庭洲微讽,“我看你听力很好。” 霜序深吸一口气,真是个跋扈的太子爷,他有问题,别人就必须回答才行。 “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表妹很介意我的存在,所以我找个男人谈恋爱,证明我不惦记我哥了,所有人就都满意了。行了吗?” 她有点恼火,所有的情绪都积攒在这里,说完想推开他下去。 没推动。 贺庭洲垂眸看着她:“那跟我谈。” 霜序忍耐的表情瞬间变成错愕,人都呆了:“……什么?” “用不用给你买个助听器,小聋子。”贺庭洲捏住她一只耳朵往外拉扯,一字一顿清晰地说:“跟我谈,听见了吗?” 听见了,无法理解而已。 霜序只觉得哪哪都别扭,用手背推开他的手:“为什么。” “你不是缺男人。”贺庭洲撑着桌面,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说巧不巧,我刚好是个男人。” 天底下的男人多了,贺庭洲是其中最不可控、且最危险的一个。她是有多想不开,利用他来当幌子。 再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你又想戏弄我什么?”霜序两只眼睛里写着防备,“我交了男朋友,我干妈就放心了,你表妹也能放心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不用对我冷嘲热讽,这事跟你没关系。” 贺庭洲冠冕堂皇地:“怎么跟我没关系?事关我表妹的幸福,我这个表哥不做出点贡献,是不是说不过去。” 贡献什么?贡献自己做她的挡箭牌? 霜序差点被他的逻辑绕进去:“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两码事?” 霜序想跟他掰扯道理,还未张口就撞进那对墨黑的深眸。 他背光而立,霜序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一霎间只觉得被卷入深邃未知的漩涡。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也忘了,想不起来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 某种引力在他们对视的眼睛里发生,贺庭洲喉结动了下,虎口箍住她下颌,把她脸抬高了些。 霜序头皮蓦地炸了一下,迅速偏开头,躲掉他的手。 她吞咽一下,找回自己冷静的声音:“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扯到你比较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后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复杂。” 她只是想找个人做挡箭牌,这个人可以是很多男人,但不能是贺庭洲。 如果把贺庭洲扯进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事情会脱离她的掌控。 她有多大的本事,拿贺家太子爷做挡箭牌? “我们什么关系?”贺庭洲问。 霜序说:“你是我哥的朋友,还是飞雪的甲方。” 贺庭洲看她一会,慢慢直起身,手从她身侧拿开,人也从她面前退开。 他捡起桌子上的烟盒,拿了根烟出来咬住,擦燃打火机点上火,随手扔回桌子上。 他抽了两口,染过尼古丁的声线比水都淡:“走吧,送你回去。” “我叫了代驾。”霜序自己从台面上跳下来。 贺庭洲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勾起椅背上的外套,拉开门走了。 代驾是一个话很少的大姐,一路都很安静,回到松明路9号,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霜序脱掉鞋子,趿着拖鞋穿过空无一人的横厅,走进卧室,倒在被子上。 她喝得不多,脑子却很乱,一会想起付芸,一会闪过魏谦精明的脸。 贺庭洲…… 他当时是想吻她吗? 怎么可能呢。大概她又理解错了讯号。 霜序询问舒扬是否有适龄的单身男性朋友时,小廖在旁边一惊一乍:“什么?!你还需要别人给你介绍男朋友?你的朋友圈里一条鱼都没有嘛?” 霜序摇头:“我的朋友圈像我的鱼缸一样干净。” 只养过一只乌龟,乌龟还走失了。 “真是暴殄天物!”小廖恨铁不成钢,“我要是长你这样,我一次谈六个帅帅的男朋友,周一到周六轮值,周日我休息。还要养一池子的鱼,看腻了就换条新的。” 霜序对男人从来没感兴趣过,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发现自己喜欢沈聿,甚至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就被宋乐颜剖开示众。 被流放在国外的那几年,她连朋友都懒得交,何况是男人。 鱼到用时方恨少。 那天之后,魏谦对霜序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每天早晨都有一捧最新鲜的玫瑰花送到飞雪,可谓大张旗鼓,付芸跟王嫂在家里都知道这事。 霜序回沈家吃饭的时候,王嫂十分开心:“这魏总是对咱们霜序小姐一见钟情了吧?” “那是应该的。” 付芸看得出来高兴,霜序在餐厅安静喝粥,犹豫半晌,终究没说不喜欢魏谦的话。 魏谦追人追得太高调,周五晚上,霜序接到了沈聿的越洋电话。 先是几句像往常一样的关心和闲聊,过会,他提起这件事:“这几天在相亲?” 霜序“嗯”了声。 “接触得怎么样?”沈聿问。 第65章 相信哥哥好不好? 不好,不喜欢,不想见。 以前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对他讲,有任何委屈都可以向他寻求安慰,现在却只能说一句违心的:“挺好的。”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沈聿说。 霜序没想到被拆穿得如此之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扣着手指问:“是子封哥跟你说的吗?” 沈聿的声音被电流同化,听来有种平泛的淡漠:“不是告诉你,有事就打给我。” “只是个相亲而已。”霜序说,“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专门跟你讲。” 电话那端是一片静默,过了片刻,沈聿才道:“不喜欢就不见,不要委屈自己。你还小,没到需要相亲的时候,妈那我会解决。” 谈不上委屈,只是为了寻求一种和平,成年人的世界,谁都没办法百分百地如意。 任性是十七岁之前,处处有人宠着时的特权。 霜序语气平稳地道:“哥,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已经二十二了,相亲也没什么。而且他人挺优秀的,干妈选的人……” 她没说完就被沈聿打断:“喜欢他?” 霜序哑了哑。 “小九,哥哥带你回家,把你养大,不是要你受委屈的。” 沈聿嗓音低下来,霜序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街头相遇,她哭得泪眼朦胧,他温柔而耐心的语气。 她鼻腔蓦地一酸,夺眶而出的眼泪根本来不及压制。 “不管为了什么,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只要开心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麻烦都交给我来处理。” 沈聿说:“相信哥哥好不好?”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霜序把喉咙里的哽咽藏住,闷闷地“嗯”了声。 挂完电话,霜序把脸埋进枕头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她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才会在八岁那年遇见沈聿。 偶尔极少数的瞬间,会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没有遇到他更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就不怕被夺走。 手机在旁边叮了声,她摸索过来,抬起脸的时候,枕头上濡湿一片。 是魏谦发来的消息。 【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总是约不到你,明天能抽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霜序思考片刻,回了个:【好】 翌日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魏谦打电话问她在哪,说来接她,彼时霜序已经坐在他预订的法餐厅里。 “我已经到了,你直接过来吧。” 霜序又在餐厅等了四十分钟,魏谦才姗姗来迟,一边坐下一边道歉:“不好意思,路上实在太堵了。” 霜序对他今天的迟到并未介怀,她本来就是打算当面把话说清楚的。 “没事,我正好理下头绪。” 兴许是迟到了赶时间,魏谦点餐时并未询问她的口味。 霜序的的确确等饿了,而法餐上菜的程序十分讲究,第一道开胃前菜鹅肝。 她喝着酒,思考在第几道程序提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比较好。 服务员撤掉盘子,送上副菜,法式焗蜗牛。 还好主菜点的是牛排和海鲈鱼,她还是可以吃的。 但在上菜之前,魏谦拿出一只很精致的扁形盒子,递过来。 “本来想吃完饭再送你的,不过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你收到时的表情。打开看看。” 霜序打开,盒子里是一条钻石项链。主石目测有五克拉左右,围镶一圈碎钻,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华丽闪耀。 “抱歉,我不能收。”她把项链递回去。 “你可以收。”魏谦说。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想我们的关系今天可以确定下来。你是我的女朋友,礼物有什么不能收的。” 一条项链换一个女朋友,他的确很会做生意。 “你喜欢我什么?”霜序问,“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我们以后有时间慢慢了解的。” “顺序错了。”霜序道。 “什么顺序错了?” “你要先了解我,才能说喜欢我。”霜序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推回他面前。 混迹生意场的男人,七窍玲珑心,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这是拒绝的意思。 魏谦问:“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吗?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周,但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 “你所了解的无外乎我的家世、我的履历、我的出生年月日以及星座,这些找个人就能查到的信息。你既不了解我的个性,也不了解我的喜好,比如你但凡先问过我的口味,就会知道我既不爱吃鹅肝,也从来不吃蜗牛。” 魏谦马上看向她面前的餐具,这才注意到她的刀叉几乎没用过。 “你也知道我事业很忙,没有太多时间花费在女人身上,所以可能不懂得怎么跟女人相处,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认我这个人。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暂时把公司的业务放到一边,像别的男人一样围着你打转,那样你就高兴了吗?你不喜欢这些菜,你可以说,换了就是,借题发挥就没意思了。” 霜序一下有些想笑,看来主菜她今天也吃不上了。 算了。 “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一点。”她直视着魏谦,直白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沈聿的妹妹,宋勉之的女儿。” “你要是这么说。”魏谦终于暴露出一个生意人精明而功利的嘴脸,“宋小姐,我以为像你这种人,不会那么天真的。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绑定一个真正有价值的男人,来巩固你家族的兴盛。我至少对你还有两分真心喜欢,要是换一个人……” 他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抛开沈聿的干妹妹,宋家千金这两点,你觉得你身上还有值得别人追求的东西吗?” “有啊。就算我姓宋,不是我哥的妹妹,依然有人会爱我。你认为我不值得,是因为你追求的是那两点。”霜序说,“你一面想拿我当跳板,挤进这个圈子,一面又看不起我,你不觉得自己矛盾吗?” 魏谦那种能掌控一切的姿态出现裂痕,其实他看得出来,霜序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他,现在当面挑明,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趋炎附势,那种轻描淡写却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深深刺到了他作为男的——一个成功男人的自尊心。 “说真的,你不喜欢我,不就是看不上我的家世吗。你在宋家什么处境,你自己最清楚,要不是沈聿给你撑腰,谁会把你当回事?你不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霜序压根不在乎别人有没有把她当回事,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你又自卑又自负,不会精神分裂吗?” 话已至此,她不再给他留所谓的情面:“我今天来见你,本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我们不合适,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看来,已经不用我多说了。” 站起来把包挎到肩上,她冷冷淡淡瞧着魏谦,又说了一句:“其实你追人的方式真的很廉价,微信上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几束花,一条差强人意的项链——魏总,你付出的这点东西比起我得到过的不及千分之一,拿去泡个大学生兴许可以,想泡我,最起码也付出一些像样的东西。” 第66章 她早晚都要结婚的 从法餐厅出来后,风拂面而过,霜序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已经八点半了,她只喝了一杯开胃酒,胃像家里的鱼缸一样,空得只剩下水了。 很饿,这会感觉一头牛都能吃得下,但又想不出要吃什么。 站在餐厅门口的光晕里思考片刻,冷不丁想起上次贺庭洲带她去吃的那家面店,好像离这里不远。 一定是因为太饿了,想起那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她忽然很馋。 她不太记得那条胡同的方位,兜了点冤枉路,最后成功找到了那块不起眼的木质门牌。 上次没注意,今天才看清上头的字:——有朴面馆。 幸运的是面馆还在营业,她进去后找了个位置做,点了份跟上回一样的牛肉面。 老板将面端上来时,附送了一碟冒着焦香热气的酥肉:“刚出锅的,宋小姐尝尝味道。” “谢谢。”霜序笑起来,杏眼微弯,“您还记得我啊。” 老板笑呵呵道,“贺先生就带过您一个人来这,我当然记得。” 酥肉炸得金黄酥脆,表面撒了辣椒粉和椒盐,霜序尝了一筷,很香。 “他没带过其他女人来这里吗?”霜序觉得奇怪,“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呢?” “还真没有。”老板说,“你见过贺先生有女朋友吗?” 霜序摇头:“我和他不熟。”说完又补充,“以前不熟,最近才熟了一点点。” 那兴许是贺庭洲更喜欢带女人去那些高档的餐厅,那天在桥边碰到她也是偶然,朋友的妹妹,以为她要跳河,顺手捞了一把罢了。 “叔叔,你的面做得这么好吃,怎么不换个人流量大的地方开店?” 店里照旧冷清,这会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坐下来跟她聊天。 “这个面馆是我家老爹开的,我的手艺比起他可是差远了,我妈死得早,他就靠卖牛肉面供我们兄弟几个读到大学,这一片二十年前很兴旺的,后来附近拆迁,人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我老爹得了癌,我们本来打算把这店关了的,是贺先生买下来了,还出钱给我老爹治病,找了最权威的脑癌专家,不过最后人还是走了。” 霜序听得筷子都慢慢停下来,这种大善人行为,跟贺庭洲的气质也太违和了。 第一反应这人是不是收了贺庭洲的钱昧着良心帮他编故事造人设,但一想,贺庭洲那么狂的人,压根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为什么帮你们?” “因为我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慈悲心肠。”突然插入的嗓音带着某种标志性的轻懒,霜序一抬头,见贺庭洲站在门口,凉凉道,“我外号叫活雷锋,你没听过?” ……你活阎王还差不多。 老板马上笑着起身:“我给你煮面去。” 贺庭洲走过来,拉开霜序对面的椅子,施施然坐下。 好不凑巧。霜序戳了戳碗里的面。 上次在蓝夜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猜不透他诡谲多变的心思,不知道该摆什么面孔面对他。 赶紧吃完走人好了。 她低头吃面,贺庭洲幽淡的目光从对面投过来。 “怎么没带你男朋友一起来?”霜序刚要说话,他“哦”一声,“忘了,还不是你男朋友,相亲对象是吧。” “吹了。”霜序说。 贺庭洲轻哂一声,把腿搭起来,拖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子说:“恭喜啊。” “……” 贺庭洲的面很快煮好端上来,滚烫浓香的面上撒了一层青翠的小葱花。 贺庭洲例行开始挑葱花,霜序放下筷子打算先走,嘴都来不及张。 贺庭洲说:“坐着。放一碗剩面影响我食欲。” 霜序腹诽着难伺候,把自己的面碗端起来,直接送去后厨。 贺庭洲瞥一眼她朝店门口走的背影,没说话。 霜序出了面馆,才发现自己的车被堵住了。 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头对头地顶在她的白色保时捷前面,嚣张、霸道、不讲道理。 胡同狭窄,容不下两辆车并排,她只能调头走。 霜序坐上车,先慢慢地后退一点,接着转动方向盘试图在逼仄的胡同完成调头。 她的车技仅限于会开车,胡同的宽度实在局限,调头简直是高难度杂技动作,她来来回回磨了好几遍,依然在原地打转。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下车,老老实实回到店里。 * 沈聿提前一天回国,到沈家时,付芸正拿着一叠照片,跟王嫂嘀嘀咕咕地研究。 “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好,书香世家,本人也很厉害,听说拿过文学奖,燕城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我昨天特地去他们学校旁听了一节课,戴个眼镜,很斯文,霜序应该会喜欢。” 王嫂说:“人品好最要紧,那个魏总,真没想到那么势利。” 听见车声,门口的佣人喊道:“是少爷回来了。” 付芸忙放下照片起身,沈聿下车,司机在他身后拎着箱子进门。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提早了?”付芸问。 “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沈聿换鞋走进来,看见茶几上散落的照片。 付芸问:“你吃晚饭了吗?让王嫂给你煮点夜宵。” 沈聿抬眸:“魏谦的事,给我一个解释。” “魏谦是我看走眼了,我是看他年轻有为,事业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将来霜序嫁过去,也不用看长辈脸色,没想到……” 见他神色颇冷,付芸打住,“我比谁都希望霜序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以后有个人照顾她,你要是不放心,你也一起帮忙掌掌眼。” “我是死了还是残了,要你急着找人托孤。” 付芸的神经很敏感:“阿聿,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早晚都要结婚的。” “早晚,不是现在。”沈聿眉眼之间的疲惫里混着冷淡,捏了捏眉心说,“家里不需要拿她的婚姻去做交易,她喜欢什么人,让她自己选。” 第67章 右眼跳灾 贺庭洲筷子挑起一根面,淡定的黑眸瞥过她郁闷的脸:“怎么回来了,是没吃饱吗?” “路太窄了,出不去。”霜序也不能讲他是故意,毕竟胡同只有那么宽,他的车停在那里合情合理。 “那叫你相亲对象请个拆迁队来,把旁边的房子拆了,给公主殿下让路。” 怎么又提相亲对象,不是都说了…… 贺庭洲眉梢轻轻一抬,颇为她感到遗憾:“又忘了,你们已经吹了。” 霜序:“……” “随便你,嘲笑吧。”她一点没生气,“吹了又不可惜。” “下一个准备跟谁?”贺庭洲问。 “没有下一个了。”霜序抱着那只灰蓝渐变的粗陶茶杯,里面的水温热,刚刚好的温度,“我哥说,他会解决。” 贺庭洲掀眸看她一眼,接着,有些嘲弄地哂了声:“你是为你哥活的?” “没有我哥,我未必能活到现在。”霜序说。 贺庭洲没再说话,霜序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面。 贺庭洲吃相是很优雅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从小养尊处优的教养。他吃得不紧不慢,也看不出多有食欲。 他妈妈去世很早,爸爸是空军司令,想来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花费在陪伴孩子上。 面馆开在这种被经济发展抛下的旧胡同中,目的显而易见不是冲钱,况且这样一间小面馆,即便生意火爆,一个月的营收未必顶得上他在外面随便点的一瓶酒。 没有投资价值,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情感了。 她想起刚才老板没说完的故事,好奇心未消,顺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买下这间面馆?” “你为什么关心我的事?” 贺庭洲语速轻缓,却让霜序一怔。她问多了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 贺庭洲说:“我不回答随便问问的问题。” “哦。” 霜序没有要打探他隐私的意思,但看他冷淡的态度,是她越界了。她识相地没有再问下去,端起粗陶杯子低头喝茶。 一直到贺庭洲吃完,她都没有再找话题闲聊。 走出面馆,她上了自己的车,正前方的贺庭洲挂上倒挡,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直线后退,到胡同口时轮毂一转,一气呵成地完成转弯。 整个过程丝滑无比,让霜序对自己刚才在这里原地打转的五分钟感到了深深的惭愧。 贺庭洲把车停在胡同口,从降下的车窗里睇她一眼:“愣着干什么,等你的拆迁队呢。” 霜序发动车子,往前开出去,从胡同转上大路后,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柯尼塞格停在原地没动,窗沿上搭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在后视镜里越退越远。 隔天霜序才知道沈聿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付芸没有再给她安排相亲。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气温一日日升高,沈聿跟陆漫漫的订婚仪式就在这个月底。 付芸这阵子都在为订婚宴的筹备忙碌,酒店、宾客名单、五金六礼…… 霜序没有参与其中的环节,也从不过问,这样对她、对陆漫漫、对付芸都好。 那天从有朴面馆离开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贺庭洲了。 她每周都会去云盾开会,以前每次来总会遇到,这几次却都没碰到。 她以为贺庭洲不在公司,又去哪里出差了,离开时无意间听路过的员工提到“贺先生”,才知道他人就在楼上。 范总监的态度倒是大大转变,显得分外上心。毕竟是总裁亲自关注的项目,多表现才好找机会到他面前露脸。 范总监送她们到电梯厅,霜序忽然说了一句:“这几次开会,贺总都没来。” 范总监露出一副你好天真的眼神:“进度这不是有我盯着呢,我就是贺总的眼睛。宋总,你别怪我说话直,我们集团每天数不清的大项目,你们这个液氢无人机顶多算盘咸菜,贺总哪有空亲自来过问。” 小廖握起拳头想打他。 霜序说:“哦,看来范总监在云盾的定位就是负责咸菜的。” 范总监不爱听这话:“整个民用无人机版块都是我负责的,我手上不少项目呢。” “那就是一桌咸菜嘛。” 小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接了一句:“咸菜很下‘饭’啊。” 电梯到了,霜序迈进电梯,转过身看到范总监青青绿绿的脸。 电梯门关上,小廖嘎嘎乐着举起手,霜序抬手跟她击了个掌,一本正经地教育:“没礼貌,下次不许这样了。” “你先开始的,我都是跟你学的!”小廖振振有词,说完又忧郁地叹息,“又没见到帅帅的贺总,好失望。” 霜序看着显示屏跳动的数字,没说话。 其实很正常。范总监说的是实话,贺庭洲应该挺忙的,没时间关注她们这个小项目。 夏至当天下了一场大雨,直到第二日才放晴。 早上起来之后,霜序眼皮猛跳,估计是因为昨晚熬夜没睡好。 到公司,小廖给她买好了咖啡,看她不停按眼皮,伸着头看:“你眼睛怎么啦?” “眼皮总跳。”霜序说,“估计是用眼疲劳。” 小廖大惊:“完了完了,右眼跳灾。” 霜序敲她头:“相信科学行吗?” 小廖手动闭麦:“好的。” 开会中途霜序走了下神,到回神不过几秒钟,伸手去拿咖啡想醒一下神,不知怎么就没拿稳,杯子啪地掉在笔记本电脑上。 咖啡液顿时洒满整个键盘,会议室里惊慌成一片。 “纸纸纸!快拿纸!” “先关机!把电脑倒过来放。” “小老板,你电脑里的文件备份了吗?” 霜序都没来得及反应,电脑就被大家抢走,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咖啡液。 “还好都备份了。”她摸摸右眼皮,看看旁边的小廖,乌鸦嘴真是灵。 别说,虽然一口没喝,但提神醒脑的效果还真好。 电脑到底没抢救回来,她换了一台新的,正回邮件的时候,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干妈来电。 霜序拿起手机接通,彼端传来付芸哽咽的声音:“霜序,你干爸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脑袋里轰地一声,霜序在那一刻猛然意识到,她的右眼皮跳的不是疲劳,也不是她的电脑。 她腾地一下起身,急匆匆地往电梯厅跑,连小廖叫她的喊声都没空理。 开车回沈家的路上遇到交通堵塞,她等得焦灼,不时从窗户伸头出去看,听见路边闲聊的环卫工人说,前面发生了车祸。 她等不及,从主路转上辅道绕远路。 记者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把沈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看到霜序的车开过来就想围上来。 她一脚油门直接冲过去,兜到别墅后院,把车停在路边。 王嫂接到电话跑来给她开门,她下车后一路小跑,急得王嫂都追不上。 第68章 宋勉之 客厅里,付芸坐卧不宁。 佣人都聚集在一起,各个脸上都是六神无主的慌乱。 霜序跑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喘:“干妈,到底怎么回事?” 付芸抬起头,眉心紧皱着展不开:“他们说你干爸贪污受贿,要带他回去接受调查。” “干爸不是那样的人啊。” “受贿的不是你干爸。”付芸提了某个大人物的名字,“他落马了,你干爸被牵连了。” “为什么会牵连干爸?”霜序不解,“受贿这种罪名不看证据的吗?” 付芸郁结地叹气:“霜序,你不懂政治上的事。你以为他落马,仅仅是因为贪污受贿吗?你干爸跟他有同窗情谊,关系太近了。” 身在燕城地脚下,政治上的大新闻霜序就算不关注,也有所耳闻。 政权的更迭历来都建立在动荡之上,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藏着普通人所不知晓的血雨腥风。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这件事的关键已经不在于沈长远的清白与否,而在于,斗争的最后谁是赢家。 世家门阀的根基之深厚,以沈长远的身份,没有上级授意,没人敢随便带走他。 检察院直接来带人,说明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情况……很不乐观。 王嫂急得眼睛都红了,宽慰她们说:“肯定没事的!少爷跟过去了,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的。” 霜序握住付芸的手:“干妈,你先别担心,我陪你一起等。” 付芸紧紧握住她,就像失魂落魄的人抓到主心骨。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王嫂去煮了饭,但霜序和付芸都没胃口。 家里静悄悄的,整栋别墅都萦绕在一片低沉的气压中,那些明亮的水晶灯,此时给人一种冰冷的尖锐感。 院里车声一响,支着额头许久没动的付芸立马抬起头,急切地起身去迎。 沈聿的领带松了些,估计没少抽烟,身上带着明显的烟味。他摇了摇头,付芸的脸瞬间就白了。 “行贿的人里,有一个是爸引荐的,他现在咬死爸也参与其中。”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要定你爸的罪……” 强撑一天的付芸终于扛不住,身体晃了晃,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地叫了声:“太太!” “干妈!”霜序赶紧上前扶住付芸倒下来的身体。 付芸晕倒了,沈聿将人抱上车,霜序陪着一起到医院,办手续,做检查,这一天简直兵荒马乱。 霜序送医生出门,远远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沈聿,他正在讲一通电话,大概还是为了沈长远的事,霜序从他一贯从容的脸上,看到少见的凝重和疲态。 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沈聿回过头来,又讲几句后,挂断电话朝她走来。 他透过可视窗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霜序道:“医生说干妈只是情绪激动诱发的晕厥,没有大碍。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要住院观察几天。” 沈聿嗓子有点沙哑:“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有人守着。” 霜序摇头,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忧:“哥,干爸会没事吗?” 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沈聿,也无法在这时候笃定地告诉她“没事”。 沈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揉揉她脑袋:“别担心,有我在。” 他总是把她当个需要依赖他的小孩,可霜序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他说的那样,把所有麻烦都交给他一个人,自己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 晚上她守在医院,既不放心付芸,希望她醒来看到身边有自己在能有所安慰,也因为这种时候,她更愿意跟家人待在一起。 就算回家,也是睡不着的。 霜序侧躺在医院陪护的床上,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墨蓝天幕中,四下寂静。 她毫无睡意,想起小时候刚到沈家的时候。 付芸一直想要个女儿,因为身体原因要不成,所以沈聿把霜序带回来后,付芸也很疼爱她。沈长远原本并不想掺和进别人的家事,但看他们母子俩带孩子带的挺有兴致,最后还是默许。 起初霜序对他有点怵,付芸就嗔怪他:“能不能别天天拉着一张脸,瞧你把霜序吓得。” 沈长远就用力地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叫她过去:“来,过来干爸这,给你好吃的。” 霜序跟他们亲近,但始终不如对沈聿亲近,知道自己是沈聿捡回来的“小拖油瓶”,寄人篱下,总有种小心翼翼。 有次学校要开家长会,沈聿不在,她回来后几次踟蹰,在他们的门外徘徊,不敢张口提。 第二天早上起床,却发现付芸已经打扮妥当,正催促沈长远换衣服。他特地请了一天假,两人一起陪她去开家长会,到了学校见到老师和其他家长,对她的称呼都是:“我家小孩”。 所以哪怕回国后付芸对她百般提防,霜序也没有怪过她。 养育之恩重如山,他们真真切切地给过她很多关爱。 天亮前付芸醒了一回,霜序坐到她床边,温声细语陪她说了会话,又把她哄睡了。 清早王嫂来送饭,霜序陪付芸吃过早餐,留了人在医院守着,自己出去了。 她打了辆车,到宋家的时候,宋勉之还未出门。他和崔宁坐在餐厅里,空气里弥散着烤面包的甜香。 崔宁头发梳得端庄整齐,拿黄油刀将果酱抹到面包上,看见她时毫不意外的神色,明显已经知道沈家的变故。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宋勉之已经将近五十岁,无论是那一身儒雅雍容的气质,还是不减当年的英俊风姿,都使他远比同龄男人更有魅力。 霜序回国这么久,父女俩从未有过联系,此时也省略了平常父女之间该有的关心与寒暄。 霜序叫了声:“爸。”语气恭顺有余,毫无亲近。 “我有事跟你说。” 宋勉之擦了擦手,从餐桌前起身:“到书房来。” 第69章 他会见死不救吗 这是霜序第一次来宋勉之的书房,一半空间都被各类书籍占据,墙上挂着许多古董字画,空气里飘浮着厚重的檀木香。 东侧摆放着小叶紫檀沙发,浮雕云纹自古以来就象征高升和如意。 宋勉之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叫她坐下来,先问她:“听你阿姨说,你回国这段时间,在跟朋友合伙开公司。做得如何?” 霜序无心在这些话题上浪费时间,回答得敷衍:“才刚起步。” “现在的大环境,创业不容易,有什么困难跟家里讲,不要自己硬撑。你爷爷对你可能有些严厉,出发点是为你好。” 他们这么久不曾见过一面,但她回国之后的事,宋勉之都心中有数。 霜序没心情争论爷爷的出发点到底在哪里,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爸,我干爸出事了,你能不能帮帮忙?” 宋勉之不紧不慢倒了杯茶:“你知道这件事什么性质吗,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爸,我从来没有问你要过任何什么东西,就这一件事,求求你,行吗?” 她昨晚一夜未眠,一开口眼圈就忍不住泛红,恳求地看着他,宋勉之放下茶壶。 “这个案子牵涉到多少人,纪委专门成立了调查组,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干爸是被陷……” 宋勉之打断,没让她把那句话说完整:“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些事你不懂,不要乱说话,更不要瞎掺和,给宋家惹麻烦。” 霜序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帮忙的。 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什么分量,你从来没有抚养过我,是我哥和干爸干妈把我养大的,你的责任和义务他们替你承担了,你欠他们一个人情。” “你这是在绑架我?” “我没有绑架你,我说的是事实,沈家有难,所有人都可以袖手旁观,你不应该。” “你眼里就只有沈家吗?”宋勉之声音沉下来,“我要是插手,是把宋家往火坑里推。为了帮他们,把宋家搭进去,你也在所不惜?” 但凡霜序有得选,用宋家换沈家,她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我只是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宋勉之手背向外摆了摆,态度坚决,“出去吧。” 在长达两分钟的寂静里,父女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檀香里浮动着越来越深的隔阂。 失望透顶,霜序一个字都没再说,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 听说她回来,天天睡懒觉的宋乐颜都起床了,穿着睡衣靠在楼梯上,守株待兔。 一见到霜序出来,她就阴阳怪气地开口:“沈家的女儿跑我们家干什么?” 霜序对她视而不见,越过她下楼。 宋乐颜跟在她后面说:“政治斗争本来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要怪只能怪你干爸爸倒霉咯,谁让他跟那个人是同学。你看郑家,站对人,以后更风光了。” 霜序不理会她,她喋喋不休:“你怎么想的,竟然回来找爸爸帮忙?你知不知道爸爸明年就要升部长了,要是搅进这个麻烦里,仕途都要受影响。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乐颜。”崔宁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宋乐颜才闭了嘴。 霜序连个招呼都没跟崔宁打,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出这栋令人厌恶的房子。 明哲保身是所有人的本性,而宋勉之只不过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自私,以及她这个女儿的无关紧要。 艳阳高照,她心口却一片冰凉,怎么晒都不热。 回到医院,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陆漫漫。 自从东禺山之后,她们很久没再见过面了。 “小九!”陆漫漫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听说伯母昨晚晕倒了,过来看看她。你们还好吗?” “干妈已经醒了,你进去看她吧。” 霜序沉甸甸的心情一时半会也挤不出笑脸,不想让付芸看到更难受,她没进去,在走廊的椅子坐下来。 “我不好意思去见她。”陆漫漫沮丧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求了我爸很久,他说这件事太敏感了,稍微一点动作就有站队的嫌疑,他们现在也不方便干涉,让我别管。” 人情冷暖,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 霜序表示理解:“你爸爸这样做也没错。” 陆家跟沈家是姻亲关系,本身就敏感,一旦陆家为沈长远活动,很容易被定性为同党,继而被波及。 岳家、左家也是同样的道理,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会沾一身腥。 陆漫漫鼓起勇气进去看付芸,付芸比她们这些晚辈更明白其中利害,压根没开口提让陆家帮忙的要求,还抱歉地对她说:“你跟阿聿的订婚宴要先取消了,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再给你们大办。” 至于过阵子是什么时候,这个风头能不能“过”,谁都无法断定。 倘若沈长远被判决,他们的婚事恐怕也要被判死刑。 “没关系的,伯母,我跟阿聿不着急,现在沈伯伯的事更要紧。”陆漫漫很懂事地说,“你千万别太伤心了,要把身体养好,沈伯伯人那么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付芸挤出一个让她宽心的笑容,眉心的愁绪却始终未散。 连着几日,沈聿都在为沈长远四处奔走,人情如纸薄,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趁机刁难的反而很多。 晚上他跟岳子封过来医院时,已经很晚。 “付姨怎么样了?”岳子封问。 “这两天情况已经稳定了,她想出院回家。” “那就好。”岳子封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沉稳许多,安慰她:“妹妹别太担心啊,安心在医院照顾付姨,这事有我跟你哥呢。” 岳家不方便直接出面,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这里摆着,暗中给了不少支持。 “想出院就出院吧。”沈聿道,“明天我有事过不来,让司机来接你们。” 霜序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他几天恐怕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上还有从饭局里带出来的酒味。 她一字未提自己回去找过宋勉之的事,很乖巧地说:“知道。” 沈聿跟岳子封离开后,霜序从窗户看着他们的背影,毫无预兆地,脑子里冒出贺庭洲的脸。 贺家…… 如果有一个人,有能力在这种时期出面,救沈长远于水火,恐怕只有贺司令了。 不知道沈聿有没有找过贺庭洲帮忙。 现在事情毫无进展,是他拒绝了吗? 他和沈聿是朋友,会见死不救吗? 第70章 你对我应该有一点兴趣吧 翌日霜序为付芸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沈家,付芸吃过药需要午睡一会,霜序少见地撒娇:“干妈,我跟你一起睡行吗?” 付芸脸上闪过意外之色:“那有什么不行的。”她笑着拍拍床,“来。” 霜序脱掉鞋子爬上去,把脑袋靠在付芸肩上,付芸握住她的手。 虽然她养尊处优,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跟年轻人一样,但霜序总觉得她的手握起来感觉是不同的。 对她来说,付芸就是妈妈一样的位置。 付芸搂着她:“还是有个闺女好。” 此时两人依偎在一起,没有那些试探,没有那些提防,这几日来的焦虑担忧都暂时卸下了,难得的静谧和安心。 “这几天辛苦你了。”她守在病床前,亲力亲为地照顾,付芸都看在眼里。再回想她回国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付芸生出满心愧疚。 她无法言明,只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些旧日回忆:“你刚来家里的时候,怯生生的,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都是我哄着你睡的。” 霜序刚到沈家的时候,就像一个初到陌生地盘的小动物,很没安全感,半夜睡不着去挠沈聿的门。 沈聿把她送回房间,过一会她又去挠。最后他妥协,放了她进去。 所以刚开始的几天,她都是偷摸在沈聿房间睡的。 之后付芸听说她不敢自己睡觉,喜滋滋地每天来她房间哄她睡觉,以释放自己的母爱,一直到她适应了新环境,半夜不再莫名惊醒。 霜序笑了笑,轻声说:“真希望一觉醒来时间又回到那时候。” 付芸心里也颇为感慨,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 等付芸睡着之后,霜序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卧室。 她给沈聿打了一通电话,想找他商量,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是陆漫漫的声音:“小九,你哥已经睡了,你找他有事吗?” 霜序愣了一下:“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一下。” “他这几天太累了,刚刚睡着,我不忍心叫醒他。”陆漫漫压着音量说,“等他醒了,我帮你转告他。” 霜序说:“我在家等他。” “好。”陆漫漫答应。 霜序坐在客厅等着,王嫂问要不要给她拿条毯子睡会,她摇摇头。 她仰靠在沙发上,脑子一帧一帧地回放起从前。 十五年前的街头,一双白色球鞋为她停留,沈聿牵着她的手,将她领进这栋房子,此后的十年,这里成了她的家。 霜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起头的时候,夜色已悄无声息地铺展开。 时光匆匆而过,她好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又走完了一个十年。 沈聿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回电话。 霜序自己做了决定。 从家里出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站在夜风里,拨通贺庭洲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起,却没有声音传来,彼端一片安静,在等她先开口。 “庭洲哥。” 贺庭洲声线平淡:“怎么。” “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事想找你。” 静默几秒,贺庭洲说:“过来吧。” 从沈家到燕西半个小时车程,贺庭洲的别墅在太和院,坐落在燕城西郊最稀缺的贵胄之地,顺着宽阔平坦的车道一路开进去,别墅的大门早已开启等候。 他喜欢热闹的环境催眠,这栋别墅却异常幽静。 霜序将车停在院里,门没锁,她推门而入,贺庭洲已经在客厅等她。 他穿着衬衣西裤,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手指支着太阳穴,靠在沙发里的姿势很懒,捏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 听见脚步声,他眼睑轻抬,没太大反应,只是手里的手机停下不转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霜序走过去,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才开口:“为沈家来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霜序点点头:“是。” “你来找我之前,还找过谁?”贺庭洲问。 “我爸。” “你爸没告诉你,这事有多棘手吗?” 霜序说:“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怎么就有把握,我会帮你呢。” 这个问题问到致命点上,霜序望着他,那双杏眼清透得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如水,盛着期冀:“我没有把握,庭洲哥,你能帮我吗?” 贺庭洲撑着头一瞬不瞬看了她片刻,才慢悠悠地说:“能啊。” 他话音一转:“你拿什么筹码跟我谈?” 这句话让霜序短暂地怔了一下,实诚地回答:“我没有筹码。” 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财富不如他多,权力不如他高,她连能够依仗的后盾都没有。 “那我凭什么帮你呢。”贺庭洲说。 心底还未来得及燃起的希望被迎头浇下来的冷水冻住,霜序明亮的眸子慢慢暗下去。 能理解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他不插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贺庭洲帮过她很多次,以致于她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们到了朋友的范畴。 当然,每次产生这种误解的时候,他都会及时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不凭什么。”她总是忘记,自己没有那么大面子,“打扰了。”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拉开。 现在从这里走出去,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帮沈家解忧。沈家曾经为她遮风挡雨,而现在沈长远遇难,她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贺庭洲是她唯一的希望。 贺庭洲起身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没看她一眼。 霜序在门口静默片刻,折返回来,走到他跟前。 “我什么筹码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她捏紧了手指尖,不让自己的声音露怯,“但你对我,应该……有一点兴趣吧。” 她其实没有很多的底气,这样无异于把能尽情侮辱、戏弄她的把柄递到贺庭洲手里。去赌那天在蓝夜,他眼神里存在过的一丝欲望,不是她理解错误的讯号。 要是赌错了,他肯定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挖苦她,那她就真的一点脸都没有了。 第71章 我不喜欢强迫人 贺庭洲喝水的动作微顿,转头看向她。 灯光明亮如昼,那双锋锐的黑眸里却一片深晦不明,他沉默的那十几秒钟里,霜序的心脏上上下下表演着忐忑。 半晌,贺庭洲放下那半杯水,转身倚靠吧台,神态已然恢复惯常的散漫。 “被你发现了啊。”他说,“然后呢。打算把你自己卖给我吗?” 他没否认。 霜序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等待宣判的紧绷神经松懈下来。 “可以。”她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如果你能答应帮忙,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 贺庭洲抱着胳膊不声不响盯了她一会:“为了沈聿,你什么都能做是吗。” “这不是为了我哥。”霜序说,“这是为了我干爸。” 贺庭洲淡淡瞧她几秒,直起身朝她走过来。 他脚上的深灰色拖鞋抵住她鞋尖,霜序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腰被勾住。 他指骨匀长有力,带着与她鲜明区分的体温落在腰际,让霜序那块皮肤情不自禁地绷紧起来。 贺庭洲半低头,眼睫落下浓厚阴影,遮挡了眸色。 他扔下两个字:“吻我。” 霜序眸底闪过一抹怔色,这就开始了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僵硬成了一座石像,在贺庭洲直直的目光里,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贺庭洲松开她,凉淡的嗓音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对她的考验:“没做好准备,为什么对我做出一副要献身的样子。” 说罢从她身侧越过,回客厅坐下。 霜序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径直走到他面前。贺庭洲掀眸看她,霜序按住他肩膀,一把将他推到沙发上。 贺庭洲顺着她力道靠到后面,没作声,只眉梢轻挑了一下。 霜序心里很没底,贺庭洲的心思,她连一分都摸不清楚。 人走在一片棉花上,看不清脚下是坚实支撑的土地,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陷阱。 但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比起沈家对她的恩情,其他的都算不了什么。 这栋别墅实在太安静了,静得令人心惊,只剩下她因为紧张而加快频率的呼吸声。 上次被下药时求欢惨遭拒绝的耻辱历历在目,当时尚且有药效控制神智,做出那些丢脸的事情有可原,现在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双腿跪在他身侧的沙发,扶着他肩膀,心一横,鼓起勇气朝他亲上去。 贺庭洲一动不动,任由她贴近。 即将碰到的刹那,他手腕一抬,虎口精准卡住了霜序的脸。 视线从她被自己咬得发红的嘴唇上抬起,眸色深如一颗星辰都没有的夜幕。 “你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会让我觉得我是坨大便。” “我……”霜序不知道他怎么解读出来的,“我没有把你当大便。” 贺庭洲:“那我应该谢谢你?” “还继续吗?”霜序问。 贺庭洲无声看她片刻,握住她一条腿抬起,把她不算温柔但也谈不上粗暴地掀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起身上楼:“我不喜欢强迫人。” 所以,他是拒绝交易了吗? 安静的客厅只剩下霜序一个人,她静静坐了片刻,站起来,走出了贺庭洲的房子。 * 沈家风光时门庭若市,人人见了沈聿都尊称一声沈公子,沈长远一朝落难,便多了许多以前见不到的新鲜嘴脸。 见风使舵的有之,虎视眈眈的有之,多少人巴不得沈家落魄,空出来的蛋糕便有利可分。 中午的饭局沈聿被几个倚老卖老的家伙灌了些酒,人是被岳子封送回来的,刚好碰上陆漫漫来找他。 陆漫漫把他的手机调了静音,让他能睡个安稳觉,沈聿醒来时才发觉已经天黑。 厨房有响声,他从卧室出来,见陆漫漫用砂锅煲了粥,端到餐桌上,抬头笑着说:“你醒啦。” 沈聿站在门口,很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陆漫漫问。 “我们的婚约取消吧。”沈聿开口。 陆漫漫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为什么?” “沈家现如今的处境,这门婚事已经不合适了。”沈聿道,“趁早划清界限,对陆家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他绅士,句句为她考虑,陆漫漫却一点都不高兴不起。 “你是因为怕拖累我,才想取消婚约,还是本来就不想和我结婚?” 沈聿这几日忙得心力交瘁,声线染上两分沙哑,但依然温和,对她说了声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谁要你道歉。”陆漫漫扁了扁嘴巴,想哭,忍也忍不住,“是我自己要喜欢你,不怪你。” 她红着眼睛走到玄关换鞋,拉开门都走出去了,又回过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跟他说:“小九下午给你打电话了,说有事找你商量。” 转达完再也控制不住决堤的眼泪,哭着跑了。 沈聿揉了揉额头,拿起桌上的手机,拨给霜序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拿起外套下楼,回到沈家时,佣人告诉他,霜序小姐两个小时前出门了。 霜序现在不常主动给他打电话,她要跟他商量什么事情? 沈聿今天没来由地有几分心神不宁,一边重新拨打她的号码,一边走出家门打算出门找人。 车灯照进院子,霜序回来了。 她看见夜色中沈聿的身影,把车停下,下车走过去。 “哥。干爸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想办法,别担心。”沈聿温声说。 他总是习惯性地把她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小孩,想把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她阻隔开。 “下午找我什么事?” 霜序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更不想让把她当宝贝一样抚养长大的沈聿知道,她在拿自己做那种交易。 反正贺庭洲没答应。 “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找过庭洲哥。” 沈聿笑了笑,道:“庭洲性子冷,跟谁都不亲近,他会给我两分面子,但这次的事是个烫手山芋,他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是应该的。” “吃饭了吗?”他问。 霜序摇头,他拍了下她脑袋:“再忙也要记得先吃饭。厨房给你煨了粥,去吃点。” 第72章 要不你哭个试试呢 晚上霜序躺在床上,回想着贺庭洲捉摸不定的态度。 如果这次连沈聿的面子都不好用,那她把自己当做筹码跟他谈条件的时候,他到底是愿意接受这个交换,还是单纯地想要作弄她一遍? 心烦意乱。 有没有人能发明一台翻译机,把贺庭洲的心思解读成人话? 翌日上午,霜序去了一趟飞雪。 她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公司积攒了一些事情等着她处理。 到公司时发现舒扬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签批文件,她刚做完一期化疗,戴着帽子,仍然挡不住脸色的青白。 “你怎么跑来了?”霜序推门进去。 舒扬放下文件,示意小廖把办公室门带上,小廖把门关上,自己却留在了办公室里。 舒扬说:“我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正好今天吐得不厉害了,过来把这些琐事处理了。你干爸情况怎么样?” 直到这时,霜序一直不能言表的忧虑、彷徨,才能表现出来。 她丧气地说:“不太乐观。” “这种事情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跟小廖说过了,这段时间需要签字的文件都送到医院去,需要做的决策,我跟大家开视频会议决定,你安心忙家里的事,公司有我呢。” 舒扬说,“而且,我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像你哥,你干爸干妈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霜序心里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就最近,新的信仰。” 舒扬抱住她,小廖也凑上来:“还有我!我现在天天敲电子木鱼,给你干爸爸祈福。” 三个人的拥抱委实拥挤,霜序被勒得呼吸不畅,心情却轻松了一些。 她回抱住两人:“谢谢你们。” 霜序在公司处理完事情就离开了,驱车到上次贺庭洲带她去的蛋糕店,要了一只蓝莓慕斯。 店员将打包好的蛋糕送到她手上,霜序提着蛋糕一转身,差点撞人身上。 郑祖叶朝她咧开嘴:“好久不见啊,小美女。” 霜序眉心马上蹙了下,绕过他想走,郑祖叶一个横步,人高马大地挡在她面前。 “沈家现在自身难保,你的靠山都没了,还敢给我甩脸子?” 霜序往旁边错开,他又挪过来,店员注意到他的纠缠,在柜台后问:“女士,需要帮您报警吗?” “你报吧,看看哪个警察敢抓我。” 郑祖叶有恃无恐,沾上毒品都能安然无恙地出来,他会怕警察? 霜序趁机快步想离开,郑祖叶想抓她,她早有防备,敏捷地避开。 “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郑祖叶今天格外好说话,“我今天来是帮你的。你肯定不想让沈长远坐牢吧,这回他惹上的麻烦可没那么好解决,沈聿救不了他,只有我能帮你。你乖乖跟了我,我就帮你去找我爷爷说情,让他放沈长远一马,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霜序倏地扭头盯住他:“是你们家陷害他的?” 郑祖叶冷哼一声:“沈聿把我弄进戒毒所的时候,就该知道得罪我们郑家的后果,我爷爷不过是顺风扯旗,趁这次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原来郑祖叶吸毒被抓的事,真的是沈聿做的。 到底还是因为她得罪了郑家。 “要怪就怪你,早让我玩玩不就得了,哪有这么多破事。” 郑祖叶说着,伸手想搂她:“这还需要考虑吗?除了我没人能帮你。我告诉你,我耐心可不多。” “不多就省着点用。” 冷淡无温的嗓音插进来,与此同时,郑祖叶往她肩膀上搭的胳膊被一只手掸开。 贺庭洲从后面兜住霜序的脑门,把她带到自己身前。 霜序还没反应过来,郑祖叶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遍,原先玩世不恭的眼神变了味道。 “你也看上她了?”他盯着贺庭洲,摆出一个轻浮暧昧的笑,“怎么样,我看上的妞儿不错吧,连你都被她勾引了。不过人是我先看上的,先来后到,我先玩玩,玩腻了再让给你。” “这么喜欢抢先,要不你先去死一死呢。”贺庭洲看郑祖叶的目光冷淡且厌烦,“你爷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给你栓个绳。” 郑祖叶的肺管子被他戳到,眼神阴鸷起来:“贺庭洲,要不是有你爹在,我爷爷早就弄死你了!” 贺庭洲唇一扯,混不吝地:“那怎么办呢,我也看他不顺眼,要不你们先把他干掉,再来弄死我?” 郑祖叶说不过他,转而盯住霜序:“咱俩的仇晚点再算,既然你也看上她了,咱们公平竞争。” 他自觉拿捏住了霜序的软肋,沈长远的死活捏在郑家手里,她不敢不从他,胸有成竹地说:“你让她自己选,看她跟谁走。” 没想到贺庭洲霸道至极,根本没给霜序说话的机会:“在我手上,她没有选择权。” 说完,当着郑祖叶的面直接把人带走了。 离开蛋糕店,霜序心不在焉地,没注意到贺庭洲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她差点撞上去,及时刹住车。 “魂不守舍想谁呢。” “在想郑……” 霜序话没说完,贺庭洲一哂:“才分开两分钟就思念成疾了?早说啊,送你回去找他得了。” “我没想他,我想的是他爷爷。”霜序解释。 贺庭洲眼神跟语气都凉凉的:“八十岁的老头你也不放过?” “……” 霜序那点思绪都被气散了,她看出来了,贺庭洲早就知道这件事跟郑家有关系。 沈聿……肯定也知道。 “你备胎还挺多。”贺庭洲垂眸乜着她,“昨晚找了我,今天又找别人,怎么,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 “我没找他。”霜序看他一眼,“再说,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贺庭洲挑眉:“我哪个字说拒绝了?” 霜序手动给他回放:“你自己说,不喜欢强迫人。” “这六个字里,哪个字念拒,哪个字念绝?” “那你是答应了吗?” 贺庭洲语气懒散:“我哪个字说答应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霜序直直看着他,“我不明白。” “要不你哭个试试呢。”贺庭洲瞧着她眼睛,“说不定我心一软就答应你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她又不是演员,说哭就哭。 “我哭不出来。” “那你酝酿酝酿。”贺庭洲靠到车门上,摆出等待的姿态,“什么时候你哭出来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 第73章 地下情人 “你说的。”霜序马上道,“不能反悔。” 他真的会因为女人哭就心软吗? 不论真假,哭一下就能让他答应的话,这简直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条件了。 霜序把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想妈妈毫无缘由的抛弃,想那十年,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想沈家是因为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沈聿如果知道她这样出卖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难免感伤,但人越故意要哭,越是很难哭出来。 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是够疼,还是没挤出眼泪。 尤其是,余光里看到贺庭洲唇边上翘的弧度和看好戏的眼神。 “……你笑什么?” “是不是自己掐得不够狠?”贺庭洲一派好心,“要不要我帮你,我力气大。”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点泪意也被他弄没了,霜序有点挫败,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该带颗洋葱。 她把手里的蓝莓慕斯递过去:“你先吃点蛋糕行吗?给我点时间。” 贺庭洲挑眉:“给我买的?” “本来想再去找你一次的。”霜序不想就那么轻易放弃,“如果昨天是因为我的表情不对才搞砸了,我可以换一种你喜欢的。” 贺庭洲看着她,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莫名让人觉得,他身上那股见谁怼谁的冷气散掉了。 他把霜序下巴抬高,看进她眼睛深处。 岳子封总是热衷于给人讲沈聿怎么把霜序带回家的故事,讲八岁的小霜序如何可怜见,那双眼睛能把人的铁石心肠给哭化。说得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 但他的确没说谎。 霜序有一双让人想要好好保护、好好疼爱的眼睛,怎么舍得让她哭?只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沈聿多幸运,在两千万人的城市里捡到一个她。 “先欠着吧,下次再哭。”他暂时放过她,“手机给我。” “做什么?”霜序不明所以。 贺庭洲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拿了过去,照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脸一扫,解了锁,点进微信。 霜序想看他要干什么,贺庭洲仗着身高优势把手机举到她头顶,操作几下后,丢还给她。 霜序拿到手机才发现,他把自己设置成了置顶,备注也改了。 从“庭洲哥”,变成了“庭洲哥哥”。 一字之差,味道立刻就变了。 “我的电话必须接,随叫随到,除了我不准跟任何男人牵手拥抱接吻以及睡觉——包括你哥。”贺庭洲说,“能做到吗?” 这不算什么,霜序还以为他会提出一些“记住你的身份,不许干涉我的生活”之类的要求。 “可以。”她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我哥知道。” 不让沈聿知道,意味着所有人都不能知道。 贺庭洲轻哼了声:“合着让我给你做地下情人呢。我很见不得人?” 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霜序说:“如果我哥知道,一定不会同意的。” 贺庭洲淡淡瞥她几秒,转身拉开车门:“回家等着吧。” 之后的几天,贺庭洲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霜序清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催促,但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待拉长人的煎熬。 没出结果之前,她没有告诉付芸,免得她空欢喜。 这日下午,付芸的血压又有点高,霜序给她拿来降压药,倒了杯温水,付芸正吃药的时候,霜序手机响了一声。 庭洲哥哥:【在哪】 霜序马上回复:【在我干妈这里】 贺庭洲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付芸吃完药,王嫂过来汇报:“宋老爷子过来了。” “我去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不见我,今天怎么自己来了。”这段日子,付芸已经见尽人情冷暖。 王嫂猜测:“是不是改变主意,愿意帮忙了?” “来了就是客,把人请进来吧。” 佣人把人请到客厅,奉上茶,宋爷爷走进来,扫了眼坐在付芸身边的霜序,除了一贯的严厉,还带着两分审视。 付芸撑着精神客客气气地问:“宋叔,您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前几天想去看您,崔宁说您身体不舒服,搬到城南疗养了。” “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长远的事。”宋爷爷不兜圈子,直奔主题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长远已经被拘留十天了,再拖下去,情况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等真定了罪,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付芸本就忧心如焚,闻言只觉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气。 宋家作壁上观的态度,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但现在老爷子专门过来,她不由得又抱起几分希冀。 “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但墙倒众人推,多少人巴不得我们沈家倒了,好从中分一杯羹。宋叔,我爸还在的时候,跟您几十年的老交情,看到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您能不能拉长远一把?” “长远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事。不过我已经退休多年,现在人微言轻,老郑倒是能说得上话。”宋爷爷说着,又看了霜序一次。 “长远的事本来就是他在幕后使坏。” “所以你更应该去找郑家,求他们放长远一马。” “你说得轻巧!”付芸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设计陷害长远的时候,就没想放过我们!” 宋爷爷说:“这件事是因霜序而起,沈聿要是不替她教训郑祖叶,也不会跟郑家树敌。郑家这几年风头正盛,现在又押对了宝,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宽,他们家那小子喜欢霜序,正好老郑也想替他寻个靠谱的姑娘,霜序要是能嫁给他,沈家跟郑家的仇也就迎刃而解了。到时都是亲家,老郑自然会手下留情。” 付芸一滞。 一旁安静的霜序终于开口:“他差点强暴我,给我下药想要迷奸我,你觉得这是喜欢吗?” 老爷子眉毛一竖:“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一个女孩子,一口一个强暴迷奸的,廉耻呢?” 明明不对他们抱希望,却还是能得到更多的失望。 “你不如直接说,你想乘郑家的东风,牺牲我一个,换你们宋家兴盛。”霜序直白地戳穿。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宋爷爷说得义正词严,“想救长远,只有这一个办法。” 霜序看向付芸,很怕在她脸上看到心动的表情。 付芸起先是怔愣,后来沉默下来。 霜序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可能因为心冷,她语气听起来格外得平静:“干妈,你也这样想吗?” 第74章 卖女求荣的事我做不出来 空气里的静默令人心惊。 爷爷说得没错,沈家得罪郑家是她的缘故,用她来破局,再合适不过。 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珍视? 霜序能体谅付芸的心情,在心里为她找好一千种理由。就算付芸同意,她也不会恨她。 没关系。只不过是再被妈妈抛弃一次而已。 付芸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眶红得厉害:“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霜序心口冒上一股酸涩:“他没有得手,庭洲哥救了我。” “傻孩子,那也要跟家里说。” 想到自己之前如惊弓之鸟一样处处防范她,把孩子越推越远,被欺负了都不敢跟自己说,付芸又自责又心疼。 经历过大起大落,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郑家真是欺人太甚!是那个混账欺负霜序在先,他们还有脸记恨我们家,陷害我们打压我们,这样你还想让我卑躬屈膝去向他们求饶?” 付芸气得咬牙切齿,“人心都是肉长的,霜序也是你们宋家的孩子,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狠?郑祖叶是个什么混账,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把霜序嫁给他,长远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被一个晚辈当面指责,宋爷爷自持身份,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他是我的孙女,我还能害她?你自己想清楚,长远这次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等他真被定了罪,这盆污水沈家永远都别想洗干净了。” “这次被他们算计,是他们运气好,我认了,我们沈家可以落魄,可以穷困潦倒,但不能不要骨气不要脸!” 付芸态度已经不太客气,“宋叔,我敬你是长辈,你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我不怪你,但这件事你以后不用再提了,卖女求荣的事我做不出来,你们不疼霜序,我疼!” 那一刻,霜序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既触动,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又怕以后她知道真相。 宋爷爷也生气了,丢下一句:“那你们自求多福吧。”拂袖而去。 他刚走到门口,院里响起车声。 岳子封扯着大嗓门在外面激动地喊:“付姨!你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已经身体不适卧床多日的付芸突然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大步跑出去。 “长远!”她喜极而泣的声音传进来。 霜序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痛哭流涕地和沈长远抱在一起。 沈长远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圈,样子有几分憔悴,这段日子想来不会好过。他笑着拍了拍付芸的背:“这么大人了,也不怕孩子看笑话。” 刚刚还呲着牙乐的岳子封突然将身一扭,脸往旁边的男人身上埋:“卧槽,给我整得也想哭了。” 头都没挨到对方的一片衣角,就被贺庭洲冷漠无情地推开:“憋着。” 沈聿走过来摸了摸霜序的头:“这几天辛苦你照顾家里了。” 霜序摇头道:“不辛苦。” 话没说完,就察觉一束强烈的目光。 她看回去,贺庭洲扫一眼沈聿摸她头发的手,眸色极淡。 霜序头皮一紧。摸头发也算吗? 未来得及走的宋爷爷还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哪会想到沈长远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沈长远人被拘留的这些天,谁冷眼旁观,谁不辞辛苦地为他奔走,他都一清二楚。 他还抱着付芸,远远朝宋爷爷客套地点了下头:“宋叔。” 宋爷爷在官场混迹一辈子,丝毫不露窘色,和气道:“回来就好。我跟勉之都很担心你,这次能化险为夷不容易,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沈长远说:“您教训的是。” 宋爷爷走了之后,付芸把大家都请进家里。 连日来笼罩在别墅上空的愁云随着沈长远的安然回归而消散,所有的佣人都跟着欢欣鼓舞,今天客人多,王嫂忙前忙后地列清单差司机去买菜、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脚都不沾地。 霜序在泡茶,贺庭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岳子封心里揣着的大石好不容易卸下来,那嘴叽叽喳喳地一刻不停,倾情讲述自己这段日子跟沈聿在外面奔波遭受的白眼。 当着大家的眼睛,霜序害怕被发现端倪,一眼不往贺庭洲那看。 但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泡茶时不时地分心。 “该关火了。”沈聿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提醒她,“明前龙井质地鲜嫩,水温不宜超过85度。” “……哦。”霜序急忙关火,“那我再放一会。” 沈聿的神色是已经多日未见的轻松,浅笑道:“自家人喝,不碍事。” 霜序感觉好像有两颗钉子钉在自己背上。 借分茶的动作往贺庭洲那瞄了一眼。 他正听岳子封念记仇本上记录的黑名单,神色散漫得紧,压根没看她。 “给我也做一个。” “你还用得着记仇本?不都是别人记你吗。”岳子封十分八卦,“说说,谁是第一个要上你记仇本的人?” 贺庭洲懒道:“我的仇人,凭什么告诉你。” 霜序泡好茶,沈聿亲自倒了一杯,端给贺庭洲。 贺庭洲伸手接了,瞧一眼清澈鲜绿的茶汤,散发着清新豆香。 “庭洲,这次我爸的事多亏了你。”沈聿神色诚恳,“你想我怎么谢你?” 贺庭洲饮了口茶,满不在意的样子:“用不着。” 这话听起来像是兄弟之间不必言谢的意思,沈聿手掌落到他肩上,拍了两下。 只有霜序知道贺庭洲的意思。 用不着沈聿谢他,这是一笔她跟贺庭洲之间的交易。 付芸强烈要求留他们吃饭,岳子封搓搓手:“付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早饿了。” 贺庭洲没扫兴致,从善如流地留下来。 吃完饭,霜序坐在沈聿旁边,沈聿对面就是贺庭洲。 沈长远这次能脱困,多亏贺司令出手,因此言语之间对贺庭洲颇为客气感激。 贺庭洲应对得从容有度,全程表现得都很自然。 吃完饭,他们没有久留,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付芸关切地询问沈长远这几日的经历,有没有受苦,沈长远安抚她:“法治社会,谁敢动手。” 审讯时那些精神上的折磨,他一字不提。 霜序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看见庭洲哥哥四个字时,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看沈聿和沈长远夫妇。 他们在说话,没人注意到她。 庭洲哥哥:【出来】 “干爸,干妈,公司有份文件急着要,我过去一趟。” 她找好借口,起身的时候沈聿道:“我送你。” 霜序连忙摇头:“不用了哥,你都累了好几天了,休息一下吧。” 她往外走的时候,付芸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忙完了早点回来,要是太晚就叫你哥去接你。” 想着贺庭洲应该只是有话说,要不了多久,霜序应下,踏着夜色出门。 第75章 接过吻吗 贺庭洲在沈家外面等她。 夜风已经变成温热的,贺庭洲黑衣黑裤,马路边灯光寥落,他在夜色里英俊得鲜明。 这里离沈家太近了,一百来米,但凡有个人出来就会发现他们。 霜序走出别墅大门时左顾右盼前顾后盼,把鬼鬼祟祟写在脸上。 确定没人后她快步走到贺庭洲跟前:“你找我干什么?” 丝绸质地的衬衣在黑暗中显现出流水一般的质感,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咬字缓慢:“偷情。” ……什么啊。 “你可以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词吗?” “哪里奇怪?”贺庭洲说,“不是你偷偷摸摸跟要偷人似的。” “我只是谨慎行事。” 沈长远今天平安归来,霜序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心情松快很多,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庭洲哥,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贺庭洲问:“怎么谢我?” 霜序很自然地想到那个上面去。 “今天不行。”她最近都住在家里,夜不归宿会被发现,“我干妈还在家里等我。” 贺庭洲眉梢很慢地向上抬了一下,没听懂似的,问她:“今天什么不行?” 霜序觉得他在装相:“你别装,你知道的。” 贺庭洲笑了声,又问:“那哪天行?” “我明天就回松明路那住了。”霜序说完才觉察这话像是在暗示明天就可以,马上此地无银地补了一句,“之后都可以。” 可贺庭洲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明天啊。”他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幽邃的黑眸看着她,牙齿轻轻磨咬着那颗糖。 夜很静,风声如此清晰,霜序的脸被吹得微微醺热。 她正想岔开话题,贺庭洲冷不丁问。 “接过吻吗?” 霜序微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庭洲把糖咬碎了,漫不经心地嚼着,说:“怎么,不能问?” 不是不能问。 霜序莫名地觉得说没有有点丢脸,继续维持自己当初立下的玩男人人设,一脸镇定地说:“当然接过。” “接过几次?” 哪有人这么问的。 “谁会数这个。”霜序说。 “多得都数不清了,看来经验很丰富。”贺庭洲很擅长歪曲解读,“接吻大师,应该不介意我讨教一下。” 什么玩意儿。 来不及反应,贺庭洲的脸已经猝然逼近,距离她只差一个呼吸的距离。 霜序神经倏地绷紧了,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她闻到一点清甜的味道,是他刚刚吃的糖。 贺庭洲停在那,低眸看她片刻,微微偏头错开鼻锋,嘴唇贴过来。 温软的、轻柔的触感落在霜序唇上,力度很轻,像羽毛轻轻拂过。 她呼吸不由自主地变轻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贺庭洲吻得很浅,很轻,是一个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浅尝辄止的吻。 就这样亲了几秒,他就退开了。 他亲人这么纯情的? 霜序正感到意外的时候,贺庭洲把她推到车门上,双手撑在车顶,把她圈在自己颀长而强悍的身体之间。 再度低下头来时,启唇含住了她唇瓣。 从简单的触碰,一下子跳级到深入的接吻。 唇瓣的厮磨开始变得重了,带着他标志性的霸道和荔枝的清甜气息,霜序的蠢缝被迫打开,他舌尖轻轻勾过,和她短暂地相碰。 霜序反射性地捏紧手指,心跳一下子就乱了节拍。 随着吻一点一点深入,荔枝味渐渐霸占了霜序的口腔,她开始感到呼吸不畅,吸入的氧气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贺庭洲一只手固定住她想要往后躲的下巴,指腹微粝的纹路在下颌擦过,轻抚。 他吻得一时重、一时轻,游刃有余的节奏,霜序就像一只猎物被完完全全地掌控了。 她没有反抗之力,也没有反抗的由头,血液在皮肤下发热,再从毛孔渗透出来,让她浑身都笼罩在一种热意之中。 一个吻接完,她整个人的体温都高了一度。 贺庭洲松开了她,她气息还未平复,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聚焦在他挺俊的眉骨之间,那对黑眸深邃好似漩涡,能把失足的人吞噬进去。 贺庭洲声线很低,带点懒意:“接吻大师,你吻技很差。” “……” 霜序脸皮发烫,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窘的,她抿了下嘴唇,强撑道:“美国人都是这么接吻的。” “都?看来你亲过很多美国人。” “……也没有很多。”她没想迫害美国人的风评。 “亲过几个?”贺庭洲抬着眉追问。 “六七八九十来个吧。”霜序开始胡言乱语。 “这么多人都没教会你接吻,趁早把他们除名吧。”贺庭洲向她倾斜的上身直起来,跟她拉开距离。 霜序这才感觉呼吸通畅了,等气息平稳,她看一眼旁边抄着兜靠在车上的贺庭洲。 他长腿微曲,姿势懒散。 “那我回去了。”霜序说。 贺庭洲道:“回吧。” 霜序转身的时候,下意识抬头朝后面的别墅瞟了一眼。 这一瞟,灵魂吓得差点出窍。 贺庭洲停车的位置在马路转弯处,但藏得不隐蔽,从沈家别墅的二楼,还能看到一截车屁股。 那个方位,刚好是沈聿的房间。房间亮着灯,不知道沈聿在不在里面。 整个人都清醒了,哪还剩半分意乱。 她忐忑不已,进门,见沈聿跟沈长远夫妇都已经不在客厅,心凉了半截。 问王嫂:“我哥呢?” “他回房间了。”王嫂说。 剩下半截心也快凉透了,倒真像是出去偷情回来,霜序上楼的脚步都是虚的。 走到卧室门口,隔壁房间的门恰好打开,沈聿走出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沈聿问。 她在外面跟贺庭洲待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但不够到公司一个来回,急中生智道:“半路想起我电脑里有备份,就回来了。” 沈聿唇边漾起一丝笑意:“马大哈。” 看他神色没有异样,霜序在嗓子眼乱蹦的心才慢慢下落。 “早点睡吧。”沈聿拍了下她脑袋,“晚安。” “晚安,哥。”霜序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悄悄松了口气。 第76章 去我那 荔枝味如影随形地跟随着霜序,她仔仔细细刷了两遍牙,那个清甜的味道依然挥之不去。 好奇怪。 翌日霜序心情轻快地去上班,请所有同事喝咖啡。 听说沈长远化险为夷,小廖比她都激动,双手合十朝四面八方拜了一圈:“感谢古今中外各路神仙,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大家都很为她开心:“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好消息让飞雪一整天都沐浴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下午,霜序接到陆漫漫的电话。 “小九,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声音没有平日的活力,听起来丧丧的。 付芸住院那几天,她天天往医院跑,霜序记得她这份用心,没拒绝:“有空。你想吃什么?” “你请我吧。”陆漫漫丧丧又理直气壮地要求,“我要吃海鲜。” “好。”霜序跟她约好时间,挂断电话。 傍晚,霜序下班后准时到约定的地点,等了不到五分钟,一台粉红色的跑车从拥挤的街道开过去,又艰难地退回来。 陆漫漫下车时还戴着墨镜,拎着爱马仕包包走过来的气质好似一个走错片场的大明星。 她抬高墨镜看看上面led灯都坏了好几个的门头,再看看四周充满朴素气息的露天桌椅。 震惊地瞪着霜序:“你请我吃路边摊?要不要这么抠!” “你不是要吃海鲜。”老板娘刚好把煮好的一大盆小龙虾端上来,霜序抬抬下巴,“这家的小龙虾很好吃。” “小龙虾也算海鲜?” 霜序慢条斯理带上手套:“不吃算了。” 陆漫漫一屁股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拿纸巾在桌子上垫了一层,才把自己的包放上去。 她摘下墨镜,霜序瞥一眼她红肿的眼睛。 陆漫漫还把头凑过来给她看:“都是被你哥气的。” 霜序:“我可没问。” 陆漫漫哼了声,自己戴上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味道很香也很辣,吃一会人就开始冒汗,陆漫漫毫无形象地不停斯哈斯哈:“你怎么喜欢吃这么重口味的啊?” “又不经常吃。”霜序熟练地剥着壳,“你不是心情不好吗,辣一辣疏通一下。” 别说,陆漫漫郁闷的心情还真痛快了那么一点点。 “我跟你哥取消婚约了。”她毫无预兆地蹦出一句。 霜序一顿,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你哥提的。沈伯伯出事的时候,他说不想拖累我,但我知道,除了这个,其实是因为他并不喜欢我。”陆漫漫叮嘱她,“不过我对外都说是我甩的他,你可不要拆我的台。” 霜序沉默片刻:“干爸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的订婚宴可以照常举行。” 陆漫漫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恋爱脑的,我向往像我爸妈那样的爱情,我想要一个爱我超过一切的男人。如果对象不是你哥,我是不会答应联姻的,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我不想要勉强来的婚姻。我曾经很自信地以为,我这么好,他早晚会爱上我的,后来发现,是我自信过头了。” “你的确很好。”霜序真心道,“我嫉妒过你,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并且相信自己配得上所有人的爱,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像你一样笃定。” 被抛弃过的人,心里都留着一个窟窿,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爱是会消失的,最爱你的人有一天会残忍地抛弃你。 陆漫漫笑起来:“我也一样嫉妒你。小九,你知道吗,对你哥来说,除了你,其他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他的温柔就只对你。” 这句话并没让霜序感到半分的窃喜。 她知道沈聿对她的好,是这份宠爱添补了她心里的那个窟窿,但,他们只会是兄妹。 世事真是难料,她们两个情敌竟然坐在一起谈心。 霜序拿起冰可乐:“敬你。也敬我自己。” 陆漫漫也端起杯子,精神抖擞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情敌,是好朋友了!” 霜序的手顿了顿,这瓶酒都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你真的很自来熟,我们好像还算不上朋友。” “因为你,我跟那帮姐妹团都绝交了,现在没有朋友了,你不应该对我负责吗?”陆漫漫振振有词地说。 霜序不背这口黑锅:“你自己交友不慎,责任不在我身上。” “我不管。物质守恒定律,我失去了一个未婚夫,就要得到一个好朋友。” 陆漫漫自己率先喝了一口,还把她的杯子举到嘴边喂她喝。 霜序硬被灌了一口,无语地想,霸道二字是刻在他们贺家基因里了吧。 跟陆漫漫吃完饭,霜序回到松明路家里。 她看了看手机,贺庭洲没有发消息过来,是不是今天就不需要她履行义务了? 她当然不会蠢到主动联系他,洗完澡换好睡衣就早早上床,打算用早睡来提前结束这一天。 她拿了一本枯燥的文学书催眠,注意力却很难集中,时不时就飘向安静的手机。 看了半个小时,终于开始犯困,睡意刚酝酿起来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击成粉碎。 看见来电“庭洲哥哥”四个字,她眼睛像被烫到了似的,反应迅速地一把将手机塞进被子里,捂上,妄图活埋它。 铃声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来,催命似的,贺庭洲的约法三章犹如先知,杜绝了她逃避义务的所有可能。 霜序最终还是认命地把手机掏出来,接起电话。 “庭洲哥,你找我有事吗?” “你说呢。” 贺庭洲慢悠悠的三个字,把霜序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打碎成渣渣。 算了,早晚都要履行的。 她扣着被子边:“那……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去我那。”贺庭洲说。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相当嘈杂,岳子封贱兮兮的嗓门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出,想不认出来都难。 “哟,去你那干什么呀,” 霜序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在他们面前给我打电话?” 贺庭洲:“那我让他们背过去?” “……”那有什么区别? “胆子这么小,还玩地下情。”贺庭洲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喝酒了,过来接我。” 他不给霜序拒绝的余地,报完地址就霸道地挂断了。 霜序只好重新爬起来,换了衣服出门。 第77章 买小了 到达酒吧,做贼心虚的霜序没敢把车停到人来人往的正门口,蓝夜是岳子封他们的大本营,太容易被抓现行。 她停在路口的树影下,给贺庭洲发了一条信息:【我到了】 那端的回复言简意赅:【上来】 上去不是自投罗网,他想什么呢? 霜序正打字想提醒他是不是喝多了忘了地下情为什么叫地下,贺庭洲的第二条消息紧跟着过来:【没人】 ……行吧。霜序估计他是喝多了,把字一格格删掉,下车走进酒吧去接人。 二楼vip包厢,霜序推门而入,里面安静得出奇。 岳子封那些人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摆满喝完没喝完的酒,尤可想象片刻之前的鼎盛热闹。 贺庭洲坐在老位置,仰靠在沙发上,霜序走到他身旁,叫了一声,他也没个反应。 睡着了? 她弯下腰,轻轻碰了下他肩膀:“庭洲哥?” 贺庭洲眼皮都没睁,捉住她手腕,一扯。 霜序毫无防备地跌坐到他腿上,她抬头,贺庭洲正好低头,鼻尖擦过她发丝。 “洗过澡了?”他问。 洗是洗过,但说出来好像她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似的,霜序生怕他多想,专门澄清一句:“我本来已经要睡了。” 贺庭洲似乎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而洗,一只手还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勾着她绸缎似的头发,拨到身后去。 她五官生得精致,卸了妆的脸白净清透,一丝瑕疵都挑不出来。 包厢里充斥着酒精分子,霜序被他看得移开眼,问:“子封哥他们已经走了吗?” “问他干什么?” “就问问。”霜序说。 贺庭洲没答,低下头来想吻她。 霜序躲了一下:“回去行吗?” 贺庭洲指腹在她手腕上摩挲了几下,直起身说:“走吧。” 下楼的时候,霜序先走,贺庭洲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中间拉开长长一段“我们一点都不熟”的距离。 出了酒吧,霜序朝左转,贺庭洲扫见停在两百米开外的白色保时捷,无声地哂了下。 上车后,贺庭洲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霜序双手握着方向盘,状似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事实上一路上都在想着待会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谁都没说话,车厢里一片静谧。 一股幽淡的白茶清香萦绕在空气里,和她人一样的味道,低调的温柔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车载香氛,还是来自她身上。 车开进太和院别墅,熄火,贺庭洲下车后,霜序探身从副驾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个盒子塞进包里。 走上门前台阶,她侧身等贺庭洲开门。 贺庭洲的目光却落在她的包上。 霜序刚注意到这一点,他指尖已经勾住她包带,把她的包拿了过去,打开。 贺庭洲眉尾意味深长地一抬,把那盒冈本拿出来,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 霜序神色如常,用一种陈述性的口吻说:“我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路上买的。” 毕竟这是必需品,没什么好害羞的。 贺庭洲的目光轻悠悠地落到她脸上:“买小了。” “……” 霜序冷静的表情出现一丝不自然的裂缝,她哪知道他需要什么号码的。 “那我去换一个。” 想拿回来,贺庭洲没让,把盒子揣进自己口袋,包挂回她肩上。 “勉为其难凑合一下吧。”他说着,伸手拉开大门,等她进去。 霜序抬脚进门,门在身后关上,空寂的别墅顿时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霜序停在客厅中间,问后面慢腾腾走进来的男人:“去……楼上吗?” 贺庭洲懒洋洋的口吻:“随你啊。你喜欢在哪?” 这种问题真的不用问她。 “还是楼上吧。” 霜序没来过二楼,这一层空间同样开阔,所有空间几乎都打通了,拥有正面落地窗的主卧连通着巨大的衣帽间。 他的狗今天好像不在。 霜序看了一圈,回头发现贺庭洲坐到了床尾蓝色丝绒的沙发上,他摘下袖扣,随手扔到长几上,叫她:“过来。” 霜序走过去,贺庭洲朝她伸出手,她把手递给他,被他拉到了腿上。 贺庭洲捏起她下巴,吻了她。 他今天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淡定,不急于进入正题,手松松搭在她腰上,吻也是很有耐心地,渐渐深入。 直到霜序有些喘不上气,很细地哼了一声,贺庭洲微微顿了半秒,接着,手从她衣摆下滑了进去。 干柴一下子烧燃起来,一层层战栗迭起,从腰际向上蔓延。 霜序好似被卷入到了一片陌生又危险的海域中,静谧的别墅里她只听得到自己剧烈而混乱的心跳声。 她感觉到贺庭洲的手指落在了背后的搭扣上,慌忙背过手按住。 贺庭洲垂下来的眸色很深,声线染上两分低磁的哑:“自己解?” 阻挡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是欲拒还迎,霜序慢慢放开手:“……你解吧。” 贺庭洲手指轻而易举地挑开了扣子,指腹沿着那条线向前方勾去,霜序呼吸都屏住了。 差一点就要碰到时,一阵清脆又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将客厅里升温的旖旎撕开一道口子。 霜序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有电话。” 贺庭洲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下一下吻着她:“很重要吗?” 这个时间会打来的,很有可能是家里的电话,亦或舒扬,霜序推开他:“我先接电话。” 她下去,走到桌边从包里翻出手机。 沈聿的来电。 刚刚做的事让她这时候接到沈聿的电话有种小孩偷偷做坏事的心虚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哥,你找我。” 电话那端传来沈聿的声音:“你没在家?” 霜序愣了下:“你在松明路那吗?” “今天爸的朋友来看他,带了长白山的野山参过来,妈说你这阵子太辛苦了,炖了鸡汤给你补身体,让我给你送过来。”沈聿问,“去哪了?” 神经倏地绷紧成弦,霜序借口找得仓促:“我……我在加班。” “这么晚还在加班?”沈聿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最近公司很忙吗?” 第78章 一晚上没睡 编错了,应该说跟朋友在外面玩的。 霜序后悔也来不及,忙道:“就是前段时间堆积了一点事情没处理,已经忙完了,这就要回去了。” “那我在这等你。”沈聿说,“开车小心点。” 这也太不凑巧了! 霜序一个头两个大,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挂断电话,匆忙地把衣服整理好,边回头看了一眼。 贺庭洲仰靠在沙发上,从霜序的角度,能看到他因为仰头的动作而露出的喉结,一块形状锋利的凸起,骨节分明的手挂在扶手外面。 霜序说:“我哥来给我送汤,我得回家了。” 贺庭洲听见了她电话的内容,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头枕回去,拉过抱枕放在腿上。 天花板的顶灯照下来,他瞳仁颜色漆黑如墨,却寡淡得索然。 燕西到东三环距离不近,霜序赶回松明路9号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 夜色已深,沈聿的车还停在楼下。 她跑过去,沈聿把盛着鸡汤的保温桶递给她,对她大半夜还为了工作拼死拼活这件事有点看法。 “昨天就大晚上跑出去,今天又忙到这么晚,你哥哥我还没破产,用不着你这么拼命。” 霜序一句话不敢说,老老实实地听训。 “创业归创业,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你惯会卖乖。”沈聿笑着揉了下她头发,又叮嘱,“人参性热,这么晚就别喝了,明天早上起来煮碗面,吃了再去上班。” 霜序点头,目送他把车开走,才拎着保温桶上楼。 把鸡汤放进冰箱,她躺到床上,四下寂静,贺庭洲意兴阑珊的脸跳出来。 她刚才被亲得晕乎乎的没注意,这会回想,他应该是起反应了。 半道被打断,他估计很扫兴吧。 霜序翻了个身,把热度一直未曾下去的耳朵压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翌日恰好是例行到云盾开会的时间。 液氢储罐的问题解决之后,无人机的进展快了起来,预计下月中就能进行第一次试飞。 会议上贺庭洲照旧没出现,等开完会,霜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徐桢推门进来,礼貌地冲她颔首道:“宋总,贺总请您会议结束到办公室一趟,关于无人机试飞的安排想跟您当面聊聊。” 小廖跟着霜序想一起上去,一方面是跟惯了,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喜欢看帅哥。 徐桢按了贺庭洲的专用电梯,用手挡着门请霜序进去,小廖抬起脚准备往里迈,徐桢态度坚决但不失柔和地拦了一下。 “贺总跟宋总的会谈可能会持续到中午,怕廖助理等得着急,贺总专门派了车先送你回去。” 他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正经得让霜序都不好意思怀疑贺庭洲是借机徇私。 脑回路简单的小廖简直受宠若惊:“贺总派车送我?我何德何能?” 徐桢面带微笑地把她请进另一部电梯:“廖助理跟我来吧。” 小廖一脸梦幻地跟着他走了。 电梯门关上,霜序自己到达顶楼,总裁办的秘书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见到她时纷纷问候:“宋总好。” 霜序点头回应,走到贺庭洲的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一道很懒的声音:“进来。” 霜序推门进去,才发现他正在沙发上睡觉,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在扶手上,背后还垫了一只舒适的枕头。 领带拽松了,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一脸困倦地躺在那,听见霜序进来的脚步声,眼皮都没睁一下。 他怎么总是大白天地犯困,光明正大地在公司补觉。 “你昨晚没睡好吗?”霜序问。 “没睡。”贺庭洲说。 一晚上没睡……是做什么了? 她离开之后,他是又叫了人过去吗? 霜序怔愣一瞬,因为这种可能性,忽然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冻到脚。 她很清楚,她跟贺庭洲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她有求于贺庭洲,所以他能够要求她的“忠贞”,反过来她却没有资格要求他不能碰别的女人。 在她这里没有解决的欲望可以再找个人解决,他是贺庭洲,他本来就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 只是难免有点膈应。 她走了,马上就换别的女人来,这让她觉得自己也像个廉价的应召女郎。 可能,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性质吧。 霜序在旁边的沙发上沉默地坐了片刻,站起身:“那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睁开眼,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你随叫随到,你来喊声到就跑,挺会钻空子,属泥鳅的?” 霜序心想,随叫随到,跟应召有什么差别呢? 她也不顶嘴,重新坐下来:“我以为你要睡觉。” “没声音睡不着。”贺庭洲瞥一眼她手里,“拿的什么?” “液氢无人机测试实施方案。” 贺庭洲说:“念给我听听。” 霜序像个听话的机器人,打开方案从第一行开始念。 “……测试目标:1,验证无人机的飞行性能和稳定性;2,测试无人机飞控系统和通信系统的可靠性;3,检验……” 她音色跟她人一样,质地柔软,同时带几分灵动,如清泉水从鹅卵石上流淌而过,干净得令人放松。 方案整整五页,霜序一字不落地念完,抬眸,见贺庭洲的脸向里侧歪着,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她没出声,把文件合上,坐在一旁把手机调到静音,回复消息。 贺庭洲昨晚应该是真的没合过眼,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 霜序希望徐桢或者谁能来敲个门,顺理成章地叫醒他,解救她快要饿扁的肚子,但这位日理万机的大总裁,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 撑到两点,霜序的胃先顶不住,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她张望四周,想给自己找杯水喝,但贺庭洲平时喝个水都有人伺候,办公室里连台饮水机都没有。 “饿了?”贺庭洲低哑的嗓音响起。 霜序看向他,他揉着脖子一身懒倦地坐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 徐桢的声音传来:“贺总。” “你宋总饿了。”贺庭洲说,“送点吃的过来。” 第79章 三个人是不是拥挤了一点 “好的,贺总。请宋总稍等两分钟。” 两分钟后徐桢准时将午餐送进来。 这么短的时间,他一定是提前订好了,随时准备着贺庭洲醒来用餐。菜还是热的,两分钟应该连热菜的时间都不够吧? 把公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之余,还能把琐碎私事安排得妥妥当当,霜序深刻感受到了助理和助理之间的差距。 徐桢将消过毒的餐具放到她面前时,她没忍住问了句:“冒昧问一下,徐助理月薪多少?” 徐桢滴水不漏:“抱歉,宋总,公司有规定,不允许私下讨论薪水。” “你工作几年了?”霜序又问。 “我在斯坦福读完mba就跟着贺总了,今年第五年。” 霜序眼睛一亮:“你也是斯坦福的?好巧。”她算了一下时间,“不过可惜,我入校的时候你刚好毕业了。” 贺庭洲在对面上下瞟徐桢一眼。 “可惜什么。”他拿起筷子,语气懒得很,“这么喜欢,要不把他送给你?” 霜序倒是想要,但他舍得割爱? “真的吗?” “假的。”贺庭洲说,“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你养不起。” “……” 想想也是,徐桢的薪水跟能力是成正比的,总助属于高级管理层,尤其是云盾这种大集团,徐桢的级别快顶上一个副总,月薪的单位跟小廖用的都不是同一个。 相较之下,还是小廖更有性价比。 “那算了。”霜序说。 徐桢哪敢说话,送完餐就退出办公室。 白灼九节虾肉质鲜美,口感脆甜,霜序很喜欢,她从小吃虾,不是有佣人剥,就是沈聿给她剥。 这会旁边只有个贺庭洲,这位太子爷显然不是会给别人剥虾的人。 他不让虾自己把自己剥了就不错了。 她怕扎到手,剥得很小心,截断虾头,再细致地拆掉虾皮。白嫩的虾肉脱壳而出,对面伸过来一双筷子,夹走了。 她抬眼看看贺庭洲,他把虾肉送进嘴里,心安理得地使唤她:“再剥一个。” 霜序任劳任怨地拿起第二只虾给他剥。 贺庭洲像个地主一样欣赏她的劳动过程,等待享用她的劳动果实,还要批评的劳动速度:“笨手笨脚的,等你剥完它都已经投好胎了。” “……”她忍了忍,“我又没给别人剥过虾,你嫌慢的话,可以先吃别的。” “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说着放下筷子,拿起虾自己剥起来。 剥好了,捏着虾尾巴丢进她的碟子里。 霜序狐疑地夹起虾来吃,一只还没吃完,贺庭洲已经剥好了第二只。 他好像在炫技演示,很快,虾在她碟子里堆成一个小山包。 然后施施然拿毛巾擦干净手:“吃吧。” 吃完午饭,徐桢将一沓文件送了进来。 霜序看了眼时间,贺庭洲一边签字,一边还能注意到她动作:“有事?” “下午公司还有个会要开,我能走了吗?”她已经在这里耗费四个多小时了,很多工作用手机是处理不了的。 贺庭洲反问:“我说不能你就不走了吗?” 其实霜序听见了徐桢刚才汇报的行程,他下午跟xx公司的x总有一场会面,肯定不需要她了。 所以她“嗯”了声,表现出一副万事以他为先,随时为他效劳的忠诚样子:“会晚点再开也可以。” “行啊。”贺庭洲说,“陪我一起去见客户怎么样?” “……”霜序表情有点想裂开,早知道就不装了。 刚才那一觉睡得很舒服,贺庭洲心情不错,大发慈悲放过她:“回去吧。” 他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徐桢,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晚上去太和院找我。” 去那做什么,霜序心知肚明。 她下意识看了眼徐桢,后者淡定自若毫无反应,神色间连一丝波澜都找不出来,八成已经知道她跟贺庭洲的关系了。 他是贺庭洲的心腹,保密能力应该挺强的。 “看他干什么。”贺庭洲的声线凉凉飘过来,“三个人是不是拥挤了一点?” “……” 徐桢的肢体明显僵硬起来。 霜序要尴尬死了,真想用胶带把贺庭洲的嘴给粘上。 她用最快速度逃离这间办公室,出门时险些撞到一个复印文件回来的秘书。 因为白天在云盾耽误的时间,晚上霜序下班迟了一些,开车到太和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别墅内亮着灯,但她按门铃没人开,站在门口给贺庭洲打电话。 “到了?”电话那端的背景音有好些人的交谈声,贺庭洲似乎还没忙完,“进去等我,密码是狗的生日。” 霜序心想你是不是高估了我跟你家狗的交情:“它生日是多久?” 贺庭洲说:“不知道,那你只能叫它给你开门了。” “它在家?”霜序马上往房子里张望,没看到狗的身影,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端停顿两秒,贺庭洲嗓音里拖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愉悦:“等着急了?再有十分钟结束。” 那回来怎么也要三四十分钟吧。独自跟大型犬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还是有点怵。 霜序犹豫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她愣了一下,扭头看过去,门缝里面一只严肃的狗头。杜宾用前爪把门推开,坐在门口看着她。 ……它竟然真的会开门。 不知道该夸它聪明还是单纯,随便来个人就给人家开门,不怕把坏人放进来。 霜序跟它隔着门无声对峙片刻,狗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进来。 老实说,除了第一次见面舔了她一口,杜宾的表现其实一直都很友善,上次还给她送冰袋,她不好再用那种恶劣的揣测怀疑人家的狗品,硬着头皮把脚迈进去。 这狗不怎么脚,也不乱扑人,就是她走哪,它跟到哪。 霜序在客厅坐了一会,它就趴在距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上。她起身上楼,它跟着站起来,寸步不离地跟到二楼。 等得实在无聊,她在二楼转了一圈。 她以为贺庭洲会更喜欢黑色系沉稳风格,实际上这栋房子的设计是自然清新的浅色调。 悬浮楼梯通向二楼,巨幕落地窗和天窗的设计使得一千多平米的空间通透明亮,院子里的植被经过精心培育,如果是白天,应该会有漂亮的树影从玻璃投进来。 泳池里蓄着水,平静的水面在夜晚轻轻漾着波纹。 总之,房子里处处充满艺术气息,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人长住的样子。 贺庭洲平时大概并不住在这里。 昨天那盒冈本依然扔在卧室的沙发上,霜序经过时瞥了一眼,还未拆封。 她在床畔坐下来,狗也坐下来,懒洋洋往地上一趴。 盯着她,跟监视犯人似的。 第80章 一点亏都不吃的资本家 饭局结束,贺庭洲出来时,一个警卫员已经等候多时。 他站在不起眼的阴影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首长晚上刚刚落地,请您现在回家一趟。”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贺庭洲拿车钥匙解锁,一副散漫的腔调,“今晚没空。” “首长明天一早就要回军区了,他有阵子没见您了,很挂念您。” “挂念什么。”贺庭洲十分孝顺,“行程这么赶就别来回跑了,大家都挺忙的,少见一面死不了。” “……”这位警卫员跟在贺司令身边多年,对自家这位太子爷的脾性门儿清,普天之下敢不给司令面子的,除了他找不出来第二个。 警卫员颇有耐性地劝说着:“首长这次回来,也是想跟您谈谈前阵子沈家的事。您打着他的幌子把人从纪委弄出来,事前不打招呼,事后好歹跟他交代一声。” 贺庭洲啧了声。 这话倒是没错。借了老头儿的面子办事,今天只好赏个脸了。 贺家至今仍住在部队大院里,门口有武警站岗,入内要经过层层盘查。 住在这个大院里的无一例外都是大人物,贺家在最显贵的区域拥有一栋私人住宅。贺司令不常在家,平时就一个人一条狗,但家里上上下下请了十二个佣人。 侍弄花草、绿地灌溉、扫地、擦桌子、给门口的罗汉松修剪枝叶……连杜宾犬的饭食都有两个人专职负责,可以说是穷奢极侈。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大少爷不喜欢太安静。 因为这事,贺司令这些年没少被人指指点点,谴责作风不正。身在他这个位置,最不应该让人拿住话柄。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独子有亏欠,因此格外宠纵,只要不违法乱纪,什么事都由着他。 贺庭洲的车开进院子,贺司令正坐在客厅里,听人汇报他最近的日常生活。 事无巨细,连他一个月有几次夜不归宿都数得清清楚楚。 贺庭洲步伐懒散地进门,走到佣人旁边,伸手点了点她的记录本:“赵姐学会偷懒了,昨天怎么没记呢。” 赵姐哦哦两声,赶忙在昨天的日期上打个钩,接着对贺司令说:“昨晚也没回来。” 贺司令一个淡淡的眼神,她赶忙拿着自己的本走了。 贺庭洲在对面落座,长腿一搭,讽道:“什么年代了,我还有个起居郎,你怎么不把江山打下来给我做皇帝。” 警卫员连忙清了清嗓子,提醒:“慎言。慎言。” 贺郕卫身上还穿着军装,浓郁庄严的深蓝色,肩章上佩戴着金色松枝和三颗五角星,坐在那里不必开口,便是一身令人望而却步的威严。 贺庭洲那一身亦正亦邪的气质,和他就像两个极端。 贺郕卫道:“沈长远受贿的案子,我听说了,这里面水深,别人都不敢沾手,你倒是有胆魄,打着我的名义在外面行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为沈长远做了“担保”。” 他一出面,郑家想把屎盆子往沈长远头上扣,也得掂量掂量。 他说话的时候,贺庭洲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消息发出去,没回音。他转了下手机,没所谓道:“大老远回来找我算账的?” 贺郕卫沉默片刻,到底是轻拿轻放了:“难得你对别人的事解囊相助,看来沈聿这个朋友,你交得很上心。” 贺庭洲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靠到椅背上。 “你说是就是吧。” 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一件轰动燕城的大事,三两句说完,就没的话题可讲。 静坐片刻,见他又看了眼手机,贺郕卫问:“最近经常在外面住?” 贺庭洲道:“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不在外面住,你才该发愁吧。” “……” 贺郕卫:“我担心你睡不好。” “我床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贺庭洲懒不正经地,“有点边界感。” “……” 一天天没个正经样子,贺司令闹心得摆摆手:“行了,爱去哪去哪吧。” “下次想见我提前预约,最近挺忙的。”贺庭洲食指勾起外套往肩上一挂,走了。 警卫员守在门外,见他这么晚还要出去,说了句:“首长只在家待一晚,您不陪陪他吗?” “一把年纪还要人哄睡啊。”贺庭洲拉开车门,嗓音被夜色稀释得很淡,撂下一句,“自己克服一下吧,我小时候他可没哄过我。” 一来一回,快两个小时过去。 贺庭洲回到太和院,这座占地一千六百平米的别墅,在深夜中比白天显得更为空寂。 他不喜欢这种阒无人声的安静,狗听见车声跑到门口迎接他。 “人呢?” 狗摇着尾巴领着他往里面走,上了二楼,一路走进卧室。 床上躺着一道细条条的身影,黑发散落在白色床单,如流动的墨。 她睡着了。 霜序原本以为贺庭洲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她等得困了,想回家来着,收到贺庭洲的信息,就俩字: 【别跑】 只好撑着精神继续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霜序是生生被憋醒的,鼻子无法呼吸,她本能地张开嘴巴,慢慢挣扎着醒过来。 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贺庭洲松开捏她鼻子的手:“来我这睡大觉来了?” 她喘着气迷瞪了几秒,眼里的惺忪才慢慢散去,开口时带着困顿的鼻音:“……几点了?” “三点零一分。” 贺庭洲躺在她身旁,单手支头,漫不经心的黑眸盯着她:“捏了你鼻子一分钟才醒,挺能憋气啊。” “学游泳的的时候练过。” 真够狠的,凌晨三点捏住鼻子把她叫醒。一点亏都不吃的资本家。 霜序揉揉眼睛,问他:“你要现在做吗?” 第81章 哄我睡觉 她说完这话,贺庭洲撑着头看了她一会,却道:“给我讲个故事。” “啊?”霜序一脸迷茫。 “睡这么久,睡饱了吧。”贺庭洲说,“该你哄我睡觉了。” 霜序吐槽他的时候还带着鼻音:“你几岁了,睡觉还要人哄。” “二十八。”贺庭洲拖着懒倦的调子,理直气壮威胁:“讲故事,或者把你的冈本拿过来。自己选。” “……” 讲故事当然比陪睡要简单多了。 霜序识时务地问:“你想听什么故事?” 贺庭洲眼睛已经闭上了,凌晨三点,他嗓音都犯懒:“随便。” 霜序哪里哄过人睡觉,还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总不能给他讲三只小猪吧? 搜肠刮肚半晌,想起睡前玩手机,小廖转发给她的段子。 “白雪公主出生的时候皮肤像雪一样白,所以叫白雪公主,王后嫉妒她长得漂亮,就让她去柴房烧火,她的皮肤被烟熏黑了,就变成了灰姑娘。灰姑娘打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好黑啊,就哭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变成了珍珠,于是开心地在河边跳起舞。珍珠掉进河里,河神拿着一把金斧头问她:这是你掉的吗……” 贺庭洲眼睛又睁开了。 “让你讲故事,不是让你讲笑话。” 霜序赧然:“只想起来这一个。” 他重新撑起头,问她:“然后呢。” “……然后她摇了摇头,河神又拿出一把银斧头问她:这是你掉的吗?她还是摇头,河神夸她真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奖励给她一只青蛙,说:只要你亲他一下,他就会变成你的王子。灰姑娘让河神把珍珠还给她,河神消失了,她生气地踹了青蛙一脚,青蛙就变成恶龙,把她叼走了。” 贺庭洲闷声笑起来。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的距离不到五十公分,他胸膛震动的共鸣传过来,病毒一样感染了霜序,她没忍住也笑了。 杏眼一弯,浅浅的卧蚕里盛着光。 睡在地上的狗被吵醒,抬起头往床上看了眼,又趴下去继续打起瞌睡。 霜序笑了一阵,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睡前卧室亮着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关掉,壁灯光线是暖调的橘黄,在他立体的眉骨下方,投出一片蜜色阴影。 他墨黑的眸中还有慵懒的笑意,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轻抬眉梢说:“笑这么可爱,勾引我吗?” 霜序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察觉到贺庭洲的脸有向她靠近的趋势,她迅速伸手把手机摸过来打开,搜索睡前故事:“我再给你讲一个。” 贺庭洲就退回去了。 他估计是真困了,没那个兴致,往下躺了躺,枕着手臂催促:“快点。” 霜序点开搜到的第一个故事,开始给他读:“从前有一只笨羊羊……” 贺庭洲倒也不挑,就那么听着。 讲到第三个故事,霜序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起来。 刚停下,贺庭洲就出声:“别停。继续。” 不知道是没睡着,还是因为她的停顿又醒了。 霜序只好继续念,不知念了几个故事,也不确定贺庭洲到底睡着了没,不敢出声叫他。 她声音慢慢变得含糊,上下眼皮已经快要黏在一起,手机从手里脱落,困得直接睡着了。 翌日清早,唤醒她的是穿透窗户照射进来的自然光。 卧室竟然只装着不遮光的纱帘,她在那片明亮的晨曦里实在睡不着,蹑手蹑脚地下床。 贺庭洲还没醒。 她离开卧室的动作很轻,关门之前,往床上看了一眼。 贺庭洲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密长,睡梦中安静的样子看上去少了几分攻击性。 但不妨碍他这个人恶劣的本质,大半夜把她弄醒讲故事,她这会困得不行,脑子都是混沌的。 下楼时,已经早早醒来的杜宾犬走在她前面,往厨房的方向走几步,回头看看她。 霜序善解狗意地跟上去,杜宾把她领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食盆前。 她懂了。 环顾四周:“你的狗粮在哪里?” 狗转身,又把她带到一面柜子前,霜序打开柜子,找到狗粮给它倒了满满一盆,才离开别墅。 回到松明路家里,打着呵欠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该去上班了。 出门时,贺庭洲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他大约刚睡醒,人醒声线还未醒,又低又沙,带着懒意:“什么时候跑的。” 怎么叫跑。 “我要回家换衣服上班啊。” “我是睡了,不是死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他语气不太好,霜序解释:“我醒得早,你那光太亮了。你不是三点多才睡吗,我想让你多睡会。” 贺庭洲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坐在床上撑着额头醒了会神,才懒拖拖地下床去洗脸。 下楼时,狗正自己跟自己玩球,见了他就过来摇尾巴。 贺庭洲去给它放粮,发现它的食盆非常充裕,堆得高高的小山丘似的狗粮只吃掉了一个山尖。 他低哼了声:“你倒是吃饱了。” 午餐时,小廖兴致勃勃地问:“我昨天给你转发的那个故事好不好玩?后面还有七个葫芦娃和孙悟空,哈哈哈哈哈笑死。” 霜序这会回想,只觉得是个无聊的童话乱炖,也不知道贺庭洲昨天怎么笑那么起劲。 看不出来,他笑点竟然跟小廖一样低。 早上那通电话,听得出来贺庭洲不太高兴,但霜序不清楚他不快的点在于昨天又没有做成,还是因为她早晨没打招呼就偷溜。 她没想到贺庭洲昨天回去得那么晚,他困了,没有兴致做,这次可怪不了她。 她托着腮,戳了戳猪排饭。 至于早晨,她真的是出于好意,不想打扰他睡觉。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小廖没得到回应,凑近盯着她脸。 “没有。”霜序把她的头推开,熟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ppt做完了吗?” 小廖马上把心虚的脸埋进碗里:“回去就做。” 之后的两天,贺庭洲没有再找霜序。 秉承着随叫随到、不叫不到的原则,霜序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周五下班后,她去医院看过舒扬,回到松明路9号。 经过庭院的景观水池,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户外休息区,看见一道因为过分帅气而十分显眼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第82章 遛狗 贺庭洲叠着腿,手里拿着一支雪糕,一派松弛地看着她:“回来了。” “你……”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你怎么来了?” 贺庭洲咬了一口雪糕:“来遛狗。” 从燕西跑到东三环来遛狗? 四周空无一狗,霜序看了一圈:“那你狗呢?” 他面不改色地:“忘带了。” ……满嘴跑火车。 霜序知道他来要干嘛。 该来的躲不掉,早也是睡,晚也是睡,说不定他睡完了劲头打消了,以后就不需要她了。 “走吧。”她说完先走进大堂,在里面等着。 贺庭洲坐在那不慌不忙地吃他的雪糕,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 霜序等得快冒火,盯视变成瞪视,最后按耐不住冲出去,一把扯住他胳膊把他拽起来。 贺庭洲顺着她力气站起来,霜序拖着他走,他闲庭信步一般,经过造型极具艺术感的垃圾桶,还顺手丢了个雪糕棍。 他垂眼瞥着霜序:“你很迫不及待?” 霜序拉着他走进电梯,才道:“我哥有个朋友也住这里,你光明正大坐在那,被看到就糟糕了。” 贺庭洲悠悠道:“你不跟我拉拉扯扯的,谁会知道我是来找你?” “……”好吧,是她做贼心虚了。 霜序瞬间松开手,绷着脸站在轿厢另一侧,不跟他说话了。 上楼,霜序带着他走到家门口,打开门,请他进去。 门关上,她像招待客人一样问贺庭洲:“你要喝水吗?” 这房子是沈聿买给霜序的,一开始的装修就是按照她的喜好,看得见的用心。 她有一座很大的正方形鱼缸,里面做了磅礴清冷的雪山造景,纯净无暇的白沙,青龙山做假山,一束射光从正中打下来,日照雪山。 然而如此漂亮的鱼缸,里面一只活物都没有。 贺庭洲立在玄关,视线往里面兜了一圈,回到她脸上:“不喝。” “那你……” 贺庭洲对她的房子毫无兴趣,一步都没往里走,靠近她,手掌托起她侧脸,霜序没说完的话就吞了回去。 贺庭洲掌心下滑,覆上她纤细的脖颈,霜序一瞬间有种猎物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尽管他手心温热而轻柔。 他低着头,在很近的距离问她:“我什么?” “没什么。”霜序说。 贺庭洲拇指把她下巴顶高,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眸。 “今天怎么不问我做不做?” 霜序抿了下唇:“你要做就做。” 贺庭洲笑了声,那双冷峻的眼染上几分风流,还要假仁假义地问她:“你想做吗?” 霜序当然回答:“不想。” 他不喜欢这个答案,掐住她脸,把她两侧脸颊都捏进去一个窝:“重新说。” “……” 霜序把脸扭开,又被他转回来,吻落了下来。 贺庭洲不同以往的强势和直接,撬开她牙关,唇舌紧密地与她交缠在一起,霜序的氧气很快就被夺走,呼吸跟不上节奏。 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明明之前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次却吻得又深又欲,把他鲜明的欲望毫无保留地体现在这个灼热的吻里。 她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吻就能让人腿软,被他吻得喘不上气,小臂撑着他胸口,但什么都阻挡不了。 她完全招架不住,本能地叫他名字,想让他停下来:“贺庭洲……” 贺庭洲吻是一刻不停的,道貌岸然地问:“怎么了呢。” 霜序说不出话,感觉心跳得快失控了。 门铃响得不知道该说及时还是扫兴,正在玄关纠缠的两人顿住。 霜序浑身一紧,急忙看向可视对讲机。 电子屏幕里,陆漫漫正对着镜头自恋地变换pose。 “……” 她怎么来了? 贺庭洲没作声,微眯着眼盯向对讲机的眼神,看起来很想把它切成薄片。 没人回应,陆漫漫又叮咚叮咚按了两下。 霜序人还愣着,没想好该怎么办,陆漫漫捏着一把粗嗓子说:“小九,开门,我是你哥!” “…………” 贺庭洲冷冷地吐出两个嫌弃的字:“白痴。” “开门啊,我看到你家灯亮着呢,不要装不在家!说好跟我做好朋友的,你别想反悔。”陆漫漫在外面说,“这么久不开,你不会是在家里藏人了吧?” 霜序反应迅速地猛推了贺庭洲一把,他没防备,被她推开了。 霜序好似被捉奸一样心虚,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卧室方向推:“你先进去躲一下。” 第二次被打断的太子爷心情十二分不爽,目光凉凉乜着她:“躲什么,把她舌头割了多简单。” “……那是你表妹。” “不是我表妹,她也活不到现在。” 霜序把他推进卧室,一把关上门。 她给陆漫漫开门的时候,陆漫漫正要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霜序强作镇定:“你找我干嘛?” “找你玩啊。”陆漫漫把手里的披萨举起来,“铛铛~我买了披萨和啤酒,还带了一部老电影的碟片,我们可以一边看一边吃。” 霜序用手把着门,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陆漫漫说着用手刀朝霜序的胳膊劈了一下,把她的手砍了下去,扁着嘴巴说:“不要总拒绝我嘛。” 霜序眉心因为烦恼而皱着,正思考怎么把这个粘人精先哄走。 陆漫漫似乎被她的态度伤到,沉默片刻,脸上表情落寞,声音都低下去:“你还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对不对?” “今天不太方便。”霜序试图补救,“明天我请你吃饭。” 第83章 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很红吗?霜序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脸颊。 还没摸出结果,陆漫漫已经把披萨放下,抓住她双肩额头对额头地贴上来。 霜序:“……” “你肯定发烧了。”陆漫漫笃定地下结论,二话不说把她拽到沙发上坐好,“你家医药箱在哪里?我给你量一下体温。” “我真没……” “找到了!” 陆漫漫从柜子里找到耳温枪拿来,霜序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被她强行按到沙发上测体温。 霜序的卧室布置很简单,真丝床单是饱和度柔和的浅粉色。 房间里有若有似无的浅淡香气,像夏日浮动的晚风,轻盈温柔。 贺庭洲在她房间里闲逛,饶有兴致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她床上放了一只毛茸茸的陪睡玩偶,摆在枕头中间,贺庭洲捏着耳朵把它拎起来看了看,又头朝下倒立着放回去。 斗柜上放着几只相框,都是霜序和沈聿的合影。 她九岁生日,头上戴着精致漂亮的小王冠,闭着双眼认真许愿。那时的沈聿还是少年模样,穿干净的白衬衫,把她抱在膝盖上,低眸看她的目光满是温柔。 她大概十三四岁,身高已经抽条,脸上还有未退的婴儿肥,背着书包放学回来,猫着腰从背后捂沈聿眼睛。 十七岁参加游泳比赛,沈聿以监护人的身份亲昵搂着她肩,面含浅笑,她手握奖杯,笑容是现在没有的天真灿烂。 那天贺庭洲也在现场,她赢得比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一只雀跃的鸟,叫着“哥哥”,飞扑向沈聿。 贺庭洲随便拉开一格抽屉,把相框全都丢进去。 外面的陆漫漫还没有被赶走,听动静还登堂入室了。他耐心告罄,拿起电话打给贺文婧。 贺文婧接起自己这位外甥的电话,语气惊喜:“庭洲啊,终于想起来给姑姑打个电话了。” 贺庭洲言简意赅:“给陆漫漫打电话,叫她回家。”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这段时间可真不太平,不是陆漫漫跟沈聿闹矛盾,就是沈家惹上官司,贺文婧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贺庭洲煞有介事地:“外面很危险,没时间跟你解释,马上叫她回去。” 贺文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哪里想到亲外甥会骗她,爱女心切来不及细问,急忙就给陆漫漫去电话。 “奇怪,体温正常呀。”陆漫漫对着耳温枪上跟霜序红彤彤的脸色完全不匹配的数字认真研究,“是不是这东西坏了?” 霜序叹气,不知道该心疼处境艰难的自己,还是心疼被蒙在鼓里的她。 就在这时,陆漫漫接到家里的电话。 “妈妈,怎么啦?……叫我回去干嘛,我在照顾小九呢,她身体好奇怪哦……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听得云里雾里,但贺文婧态度坚决,她只好放下耳温枪站起来。 “我妈妈怎么也奇奇怪怪的……小九,我得回家了,要不要我跟你哥说一声,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霜序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等下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 陆漫漫走了之后,霜序从沙发上坐起来。 卧室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提心吊胆,怕贺庭洲旁若无人直接开门出来。 推开卧室门,没看到贺庭洲的身影。她往里面走,床上没有,衣帽间也没有。 奇怪,人凭空消失了? 她四处找,往浴室里张望:“庭洲哥?” 咔——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 她回头,才发现贺庭洲人就在门口,他用背将门抵上,抱着胳膊靠在门板上。 “你表妹已经走了。”霜序说。 贺庭洲没作声,漆黑如幽潭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她。 那个眼神让霜序感觉到他不太高兴,估计又生气了。 能理解,三次被阻碍,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霜序不想让他觉得是自己在逃避义务,惹他生气对她没好处。思忖半晌,她朝贺庭洲走过去,踮起脚尖主动去吻他。 贺庭洲岿然不动,只垂下凉薄的眼皮睨她。 霜序没够到,脚跟落回地面,双手揪住他衬衣领口把他头拽低下来,亲上去。 贺庭洲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但既不拒绝,也不回应。 霜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吻技的确不怎么样,亲了两下不得章法,而贺庭洲毫无反应的样子,有点伤人自尊心。 她亲不下去,丢脸地松开他衣领,转身想走,被一只手臂拦腰扣住。 贺庭洲的嗓音从头顶悠悠落下:“怎么不亲了?” “你不是不想亲吗。”她是想主动示好,但他不愿意下这个台阶,她有什么办法。 贺庭洲说:“是你吻技太差。” “……”霜序抿了下唇,没忍住道,“说得好像你吻技多厉害一样。” “既然都这么差,不如切磋一下。” 贺庭洲说着将她抱离地面,大步走到床边,把她扔到床上。他单膝跪上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霜序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正好方便了贺庭洲,他一只手托在她背后,一只手穿过她长发,扣住她后颈吻上来。 他吻里带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占有欲,吻到霜序气息凌乱,才松开她的唇,去吻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吻她清薄细白的肩。 接着把她压到床上,顺着锁骨继续向下。 霜序用手背挡住眼睛不看,感官却更强烈了,贺庭洲低沉的气息像钩子,性感得要命。 她浑身血液激荡,潮红漫上皮肤表面,被灯光照得羞耻:“关灯。” 贺庭洲吻她鼻尖,声音低而缱绻:“我怕黑。” 霜序阻挡他的力气就小了。 于是被他顺利得逞。 痛感让她本能地往下看,贺庭洲劲瘦的腰腹,肌理随着动作拉出极具色-欲感的线条。 她眼睛被烫到似的迅速挪开。 眉心疼得拧成一团,慢慢地,又像小船飘摇在温柔的海浪里,喉咙里发出情难自禁的声音。 贺庭洲吻她耳根,在她最动情的时候问:“以前做过吗?” 霜序颤着尾音回答:“做过。” “跟谁做过?” “……前男友。” 不存在的那位。 贺庭洲撑在她上方,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她鬓发,问她:“喜欢跟我做,还是喜欢跟他做?” 霜序喘得不成样子,根本说不出话。 贺庭洲似乎对这个答案很在意,又问一遍:“你前男友做得好,还是我做得好?” 什么毛病啊,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霜序心里骂他神经,把头撇开,不想回答。 贺庭洲捏住她下巴:“问你话呢。” 她被他逼问出一身反骨,故意回答:“他好。” “是吗。” 贺庭洲忽然停下,把她整个人翻过去,腰窝向下塌陷。霜序的脸埋在枕头里,溢出抑制不住的破碎哼声。 贺庭洲俯身吻她:“宋霜序,你就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第84章 太子爷还会亲自换床单? 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在说谎? 霜序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整个人被卷在一片迷乱的海洋里。 盛夏的夜晚繁华熙攘,落地玻璃隔开了室内的潮热旖旎。 结束之后,霜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贺庭洲拨开她汗湿的发,意犹未尽地吻她后颈那片细腻的皮肤。 霜序休息片刻,缓过劲来,那种赤诚相对的尴尬感也慢慢回笼,慢吞吞挪下床,背对他捡起衣服草草穿上。 “去哪?”贺庭洲支着头看她。 “洗澡。”她声音都像是浸了水,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质感,听起来格外好欺负。 “我抱你去?” “不用。”霜序生怕他真的来抱她,赶紧走进浴室,把门关上。 泡在浴缸里,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熏的,脸颊的潮红始终下不去。 她在里面磨蹭了很久,消化完今晚的事情,再出来时,床上脏掉的床单竟然已经换过了。 太子爷还会亲自换床单? 他人不在卧室,霜序没有管他去哪了,她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手指都没力气,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地,总感觉有人在碰她。 像玩弄橡皮泥似的,一会揉她脸蛋,一会捏她耳垂,一会,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她鼻尖,痒痒的。 她困死了,徒劳地躲了一下,就又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实,连个梦都没做,周末闹钟没响,睁开眼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 身体乏力,腰也酸沉得厉害,她动了一下,才意识到有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她。 是贺庭洲的手臂。 他从背后抱着她,下巴垫在她肩上,霜序的脊背毫无间隙地贴在他怀里。 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她很不适应,轻轻抬起贺庭洲的手臂,想从他怀里脱离出去。 那只手臂忽然具有自主意识,重新往她腰上一搂。 “醒了?”贺庭洲微哑的气息就落在她耳畔。 霜序“嗯”了声,几乎在同时,感觉到后面某个东西贴着她。 某些画面就像开机广告一样跳进刚刚清醒的大脑,她转移注意力盯着窗帘缝隙。 贺庭洲身体醒了,人却没醒,一副懒倦的样子,问她:“睡得好吗?” “还行。”霜序说。 他哼一声:“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行?” “……你才是猪。” 什么人啊,一大早就骂她。 贺庭洲一点不生气,欣然接受:“那一起做猪吧。”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塞霜序手里,重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接。” 霜序怀疑他没睡醒:“这是你的手机。” 他知道,就是理直气壮地犯懒:“困。帮我接一下。” 看见是徐桢的来电,霜序才接起来:“徐助理。” “宋总。”徐桢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听见是她一点意外都没有表现出来,“我来给贺总送衣服,已经到您家门口了。” 霜序趁机把贺庭洲手臂推开,从他怀里脱离,掀开被子下床。 窗帘把光遮得严实,房内迷暗,浅色被单搭在贺庭洲窄而紧韧的腰腹。 她走了,他右手就懒洋洋垂落到被子上,指骨根根分明,伏起的青色血管向上蔓延至小臂,霜序蓦地想起昨晚那只手扣住自己的腿时,凶悍的爆发力。 脑袋轰地热了一下,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打开门,徐桢一只手拎着五星级酒店的外带餐盒,一只手举着熨烫平整的西服,站在门外微笑问候:“早上好。” “他在里面,你自己去叫他吧。”霜序道。 给徐桢八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去。 “贺总应该还需要补个觉,这个袋子里有睡衣。”徐桢把东西送进去,妥善放置好,一眼都不多看,一秒钟都不多逗留,“宋总有事吩咐我。” “麻烦你了。”霜序说。 一大早跑到一个女人家里给老板送衣服和早餐,徐桢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 他当然不傻,他还聪明得过分。 不过,这种事情他应该没少做过,才练就地如此熟练。 她把贺庭洲的衣服拿进卧室,发现窗帘已经打开了。 贺庭洲半靠在床头,刚睡醒没打理的黑发慵懒搭在眉骨,一脸困倦的样子。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牙咬住,打火机盖子往上一拨,火苗已经擦燃,忽然又合上,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丢到旁边的柜子上。 霜序正想提醒他,别在她卧室里抽烟的话就吞了回去。 她没往里进,把西服和睡衣都放在柜子上:“你的衣服。” 贺庭洲瞥一眼离他五米远的柜子,眼皮淡淡一掀:“长臂猿的手也没有这么长。何况我是人。” “你不能下来拿吗?” “你不能过来送吗?”他反问,“床上把我吃干抹净,下了床又不熟了?” “……”霜序只好像个丫鬟一样把衣服给他拿过去,送到床边,“穿好出来吃饭吧,少爷。” 霜序自己家里基本不开火,她既没有下厨的兴趣,更没有做饭的实力,平时都是烤两片面包,煮一杯咖啡凑合了事。 幸好徐桢送了早餐过来,不然还真怕太子爷金尊玉贵使唤她做饭。 她把徐桢带来的早餐摆上桌,贺庭洲出来时穿的是睡衣。 真丝材质细腻,睡衣的居家感将他那一身凌厉气势柔化,长腿拖着懒散的步伐走到餐桌前。 他看上去没什么胃口,早餐没动几口,大多数时间都靠在对面椅子上,看着霜序吃。 等她吃完,他道:“吃饱了吗?吃饱了陪我睡会。” “你自己睡吧。”霜序说,“我今天要回去帮干妈准备晚上的宴会。” 付芸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发过来,问她睡醒了没,派司机过来接她。 霜序回复完消息,抬头才看见贺庭洲神色有点索然。 “我干爸下周复职,要帮他庆祝一下。你不是也收到请柬了吗?”她以为贺庭洲因为她的不听话而不高兴,所以作了解释。 “去吧。”贺庭洲起身回卧室了。 第85章 蚊子还能咬出牙印啊 沈长远下周就要复职,趁着周末,沈家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既是庆祝他化险为夷,也是高调的昭告,这盆污水已经洗清,沈家依然是那个沈家。 宴会开始之前,陆漫漫提早来到沈家。 进门的时候笑眯眯地跟付芸打招呼:“伯母我来啦。” 付芸对她态度依旧亲切:“漫漫啊,怎么来这么早?” 陆漫漫双手把首饰盒递给她:“这是你之前送我的首饰,我跟沈聿既然都结束了,这个还是还给你们比较好。” 沈聿跟她的婚约取消,付芸是颇感遗憾的,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两人是走不到一起了。 付芸叹了口气:“首饰你留着吧,当是我们家给你的补偿。” “要是别的我肯定偷摸留着了,我超喜欢的,但这是你们家几代传下来的,很有意义,还是留给小九吧。” 陆漫漫是有点恋爱脑,但爱得起也放得下,强扭的瓜不甜,想通之后她人都开朗多了。 把首饰盒往付芸手里一塞:“小九呢?我找她玩会。” “楼上换衣服呢。” 陆漫漫跑到楼上时,霜序正准备换晚宴的礼服。 她忙了一天,没顾上关注贺庭洲,不知道他走了没。 把他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单独留在她那,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漫漫敲了敲门,挤进一颗头来:“换衣服呢?我帮你啊。” 这对表兄妹一个比一个难缠,经历过昨天被按着量体温之后,霜序已经不打算浪费力气跟她较劲了。 “进来吧。” 陆漫漫帮她拉背后的拉链,拉到一半突然停住:“这是什么?” 霜序回头,陆漫漫弯腰凑到她背上,指尖戳了戳她蝴蝶骨:“你这怎么有一片……” “什么?” 陆漫漫很认真地盯着研究:“红红的,好像是……” 电光石火之间,霜序意识到什么,侧身躲开她的视线,若无其事道:“蚊子咬的。” 陆漫漫直起身说:“蚊子还能咬出牙印啊。” “……” “你看错了。”霜序笃定地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白痴啊?我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这明明就是草莓印!” 陆漫漫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名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场差点跳起来:“我就说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奇怪!天呐!你果然是在家里藏人了!” 霜序迅速捂住她的嘴,牙都快咬碎了:“你小声一点行吗?” 陆漫漫点点头,霜序才松开她。 她果然没有再大叫,但眼神变得十分古怪:“是……你哥吗?” 霜序都愣了:“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怎么不可能。”陆漫漫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对我哥没有那种脏心思。”霜序有点无语,“你离宋乐颜远一点吧,每天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脏东西。” 陆漫漫非常诧异:“你喜欢你哥,竟然没有过那种脏心思?” 霜序反问:“谁说喜欢就一定要有那种脏心思。” 她从来没往那种事情上想过。 她喜欢沈聿,就只是喜欢而已,干干净净的喜欢。 “你好纯爱哦。”陆漫漫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托着腮。 霜序去照镜子,这件礼服是半露背设计,就那么刚刚好,把牙印清清楚楚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 该死的贺庭洲。 她根本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咬了一口。 都不知道还是该骂他,还是该夸他,咬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如果不是陆漫漫先看见,她今晚就会穿着这条裙子出去,招摇过市…… 画面太炸裂,霜序情不自禁地捂住眼睛。 她重新拿了一件礼服来换,陆漫漫还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长远刚刚被构陷过“受贿”,霜序没有打扮得太招摇,一条白色缎面长裙,斜肩露背的剪裁,胸口自然堆叠起褶皱。 颈上只有一串光泽莹白的珍珠,简约却高级。 她从楼上下来时,沈聿正站在沈长远和付芸身边说话,浅灰色西装三件套,一贯的从容优雅。 他目光随意地一抬,落在霜序身上。 “哟,妹妹怎么一天比一天漂亮了。”岳子封呲着牙说。 霜序看看他身上的紫衬衣,回道:“子封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花红柳绿。” “靠。”岳子封自己乐了,“你这嘴被谁传染得这么毒。” 沈聿笑着轻拍了下霜序脑袋:“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要喝酒。” 晚宴十分热闹,那些落井下石的如今也换了一副嘴脸。 付芸这次算是看透了很多,跟崔宁的交情彻底淡下来。 宋勉之公务在身,崔宁带着宋乐颜出席,她只客套地应酬两句,便带着霜序去招待其他人了。 郑老爷子到场的时候,谈笑风生的宴会厅似乎静了几分。 经历这一遭,沈郑两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双方心知肚明,场面上却还要过得去,郑老爷子这次没能一招制敌,沈家又跟贺家捆绑上了,他今天亲自到场,也是给足了面子。 “长远这次能全身而退,真是造化。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可真是为你捏把汗呐。” 沈长远说:“劳您挂念,要不是您,我也没有机会认清,身边谁是朋友,谁盯着我们沈家,恨不得饮血啖肉。” 郑老爷子八十年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顺风时看景,逆风时看路,你有这次经历也是好事。你们家阿聿是能干,能让郕卫出面为你做担保,将来前途无量啊。” 沈长远道:“阿聿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比不上你们家祖叶,做事有魄力,有您年轻时的风范。” 这话一出,郑老爷子的脸差点绿了。 他年轻的时候可没干过给女人下药用强这种下三滥的事! 他老脸差点拉到地上,边上的郑祖叶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霜序。 沈家水深火热,贺家出手解救,这事搁谁眼里,都当是贺庭洲跟沈聿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郑祖叶回去之后说贺庭洲是看上了宋霜序,根本没人信,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他“蠢东西”。 “你眼里就盯着那个宋霜序了,当贺庭洲跟你一样会为个女人犯浑?你看看人家,几年时间就把云盾集团做大做强,你呢?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把你勾得找不着北了,再这么下去,你迟早有一天栽到女人手里!” 郑祖叶皮厚,不怕骂,就受不了被拿来跟贺庭洲比较。 他翻来覆去地想,在蛋糕店,贺庭洲确实没有正面承认过,他对宋霜序有意思。 贺庭洲跟沈聿是好兄弟,又跟他针尖对麦芒,知道他看上宋霜序,故意跟他作对也说得过去。 之前在床上,看见他想上宋霜序,贺庭洲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郑祖叶就是觉得有问题。 他环顾四周,今天姓贺的怎么没来? 第86章 你应该防着你的好兄弟 霜序厌烦郑祖叶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像阴魂不散的竹叶青。 沈聿挡住郑祖叶的视线,把她隔开,温声说:“小九,去休息会。” “等等。”郑老爷子叫住她,“这就是霜序吧。听说这小子犯浑,上回欺负你了,今天我给你做主,让他给你当面道个歉。” 沈聿再次对霜序说了一遍:“去吧。” 霜序想说什么,付芸拉着她离开:“我累了吧,霜序陪我去坐会吧。” 霜序知道这是想支开她,他们有话说,事情中间牵扯着她,她不想甩手什么都不管,但沈聿态度不容置疑,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沈郑两家的恩怨了。 老爷子对沈聿的态度很不高兴:“你这是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 “该给的面子我已经给过了。”沈聿眉宇间一片淡漠,“要是没有你护着,他今天还有机会站在这吗?” “你妹妹的事,我也听说了。” 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不是池中物,郑家的发家史并不干净,论手段,他比郑祖叶狠多了,就连道歉的姿态,都带着一辈子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倨傲。 “我年轻时候,祖叶他爸爸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心里亏欠他,后来这小子出生,我一心弥补,从小对他娇惯了些,才把他养得不谙世事。你们家那个小姑娘长得标致,我看着都讨喜,他喜欢人家,就是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开心,用错了方法,上次那药,我听他说了,是他朋友给他的,说是能助兴,不伤身体……” “什么药?”沈聿忽然打断。 老爷子话音一停。 “上回岳家给昭昭过生,你陪漫漫去霖城看她奶奶去了,那天霜序被人下了药。这事你不知道吗?” 沈长远有些意外,“我以为她肯定会告诉你。你妈还怪你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我们一声,要不是上次霜序自己说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差点让人欺负了。” 沈聿神色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了。 郑祖叶挑衅地嗤了一声:“你防着我有什么用?你应该防着你的好兄弟去,那天人可是被姓岳的带走了,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呢。” “你给我闭嘴!”郑老爷子呵斥。 他没想到沈聿竟然会不知情,按理说他那个妹妹遇到事情,该第一个找他才对。 “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老爷子姿态放低了几分,“子不教父之过,他闯祸,我这个做爷爷的责任最大,这样,你把霜序叫回来,今天我提祖叶,亲自给她赔个不是。” “屡教不改的道歉没有意义,省省吧。”沈聿道,“孙子养成废物,郑家断送在他手里不可惜,但郑老,你还能保得了他几时?” 一贯斯文的人突然冷厉起来,郑老爷子哽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郑祖叶不爽地顶上来:“沈聿,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聿神色里最后一丝温度已经消失殆尽,“你最好日日祈祷,你爷爷活得久一些。” “你踏马!”郑祖叶暴跳如雷就想动手,被郑老爷子神色阴沉地拦住。 他年纪到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儿?就这臭小子的德性,得罪了多少人,他现在人还在,谁想动郑家都要掂量掂量,等他一归西,沈聿恐怕第一个要弄死郑祖叶。 不然他也不会刚得势就急于打压沈家,没有好好筹谋就仓促出手,留下破绽,才给了沈长远翻身的机会。 他看看沈聿身后的沈长远,他的默许已经说明了,沈聿的态度就是沈家的态度。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郑老爷子压住郑祖叶,沉吟片刻,道:“今天大家都在这,我郑敬仁当着你们的面,给你们作个保证,以后他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们家那个小姑娘。” “爷爷,你不知道那个贺……”郑祖叶话没说完,被老爷子反手扇了一个耳光。 郑老爷子看着沈聿:“我的话放在这,这样,你满意了吗?” * 霜序陪付芸过去休息,碰见几位平常和付芸关系不错的太太,笑着问候阿姨好。 她们走开之后,几个太太看着她背影,聊起来。 “付芸这个干女儿,养得是真不错,长得好看,人又乖,一看就招人疼,怪不得把她当亲女儿养呢。” “沈家对她好有什么用,自己家人还不是不待见。” “那是崔宁心眼小不容人,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宋勉之欠下的情债,孩子又选不了自己的出身。要说让沈家养也挺好的,你看他们家那个老二,被她养成什么样子?” “可不是,又刁蛮又骄纵,我都不想说,一点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气质。” 宋家那点家事,不算秘密,两个女儿一个在司长夫妇身边精心抚养,一个不招待见,丢给了别人家养。 可两姐妹站到一处,任谁长了眼睛都会觉得后者才像个千金大小姐。 霜序的确被沈家养得极好,明媚生光,公主一样耀眼。 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她们只顾着八卦,没留意崔宁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 霜序去茶歇台给付芸拿吃的,碰上崔宁。 她只看了一眼,就低头挑选付芸爱吃的东西。 崔宁蹙眉道:“今天是沈家的宴会,你倒是把自己当主人了,天天围着沈家打转,是想让人戳我脊梁骨?” 霜序语气平平:“我也可以围着你打转,你要是不怕血压高的话。” 说完,没去管崔宁不悦的脸色,端着餐碟径直走了。 岳子封跟左钟几个人坐在一边喝酒,霜序远远经过,听见有人提到:“洲爷今儿不来?” “没睡醒呢吧。” “要不要叫他一声,这都几点了,再睡睡颠倒去了。” “要叫你叫。”岳子封翘着二郎腿,“他昨儿一晚上没睡,脾气臭着呢。下午打电话喊他出来玩,被他一顿损,嫌我打扰他了,让我自己追着尾巴玩。擦!” 旁边笑成一片。 霜序脚步诧异地顿住。 贺庭洲一晚上没睡? 他们……没做那么久啊。 第87章 温柔乡 “洲爷昨儿又上哪浪去了,一晚上不睡,这么生猛。” “那肯定比你猛啊,要不沐大美人对他一往情深痴心不改呢。”岳子封贱嗖嗖地说,“你别说,就洲爷那身材,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和他睡。” “靠,你个死gay!”有人拿出手机,“赶紧给他录下来,回头放给洲爷听听。” “我就是随口一说,老子直得可怕!” 他们没节操地闹了一会,左钟冲岳子封道:“要不给庭洲打个电话,让他来这睡得了,这人多,他睡得香。” “你怎么不打,上前线的苦差都让我干。”岳子封说着,还是拿着手机起身打电话去了。 什么癖好啊,睡觉要人围观才睡得香? 霜序把食物拿给付芸,有人问起沈聿和陆漫漫的婚事,付芸遗憾地叹息:“漫漫是个好孩子,可惜跟我们阿聿没缘分。” 霜序听了几句,慢慢地有点走神。 她实在没印象,昨晚贺庭洲在做什么。 她太困了,隐约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贺庭洲还在骚扰她。她睡得那么沉,早上醒来时,以为贺庭洲跟她一样刚刚睡醒。 岳子封打完电话,一转身,发现霜序拿着一块蛋糕,站在他身后。 霜序把蛋糕递给他:“子封哥,我见你刚才喝了好多酒,吃点东西吧,不然容易醉。” “还是妹妹会疼人。”岳子封感动万分地接过来,“我家那个孽障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乖。” 霜序说:“有时候,人可能要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岳子封甩锅,“都怪你哥!要不是他天天带你出来炫耀,我也不会误入歧途问我妈要妹妹。” 霜序笑起来,看他吃着蛋糕,不经意地问:“庭洲哥经常失眠吗?” “他那哪叫失眠,他那叫少爷病。家里请了十几个人,天天在那给他制造白噪音。” “为什么?”霜序不解。 岳子封对她毫无戒心:“他睡觉不能太安静,没声音就睡不踏实,尤其是晚上。黑加上安静,那就是叠buff,他一准睡不着。” “好奇怪。” 怪不得,他在酒吧那种地方都能睡得着。 怪不得大半夜把她弄醒,逼着她讲故事……她还以为,他就是故意折腾她玩。 也怪不得,去霖城出差几日,都要带着旗袍美人随行。 他曾经提过“没声音睡不着”,当时霜序没有想到,问题这么严重。 “跟他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有关系吗?” 岳子封看看四周,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见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这边,他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压低声音: “他当时受过伤,鼓膜穿孔,暂时性失聪了。那会发生了什么咱们也知道,但你想啊,那帮毒贩子丧心病狂,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妈妈都牺牲在那了,他肯定没少受罪。估计就是那会落下的阴影。” “那他……”她委婉用词,“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岳子封笑了:“你看他像是心理不健康的样子吗?最权威的心理医生都看遍了,在人家诊所睡得可香了,回家还那样。” 贺庭洲的确不像心理有问题的样子,他看起来比较像是能把别人整出心理问题的主。 “听相声或者广播呢?”霜序问,“会有帮助吗?” “效果不大,他要听的是人声儿,得让他知道,有人在他旁边。” 那的确是难办。 跟他睡过的女人,难道都要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这事本来不该跟你说的,你悄悄地,问我没事,可别去问别人啊。”岳子封叮嘱,“司令忌讳这事,不准人提。” 霜序点点头:“我知道了。” “洲爷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霜序循声抬头,正好看见姗姗来迟的贺庭洲。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徐桢早上送过去的那套,穿得随性极了,外套扣子敞着,脖子上连个领带都没系。 他踩着懒拖拖的脚步进门,沈聿刚好从另一边过来,碰面打了个招呼,一起到沙发区坐。 察觉到沈聿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霜序想问问他跟郑家人聊什么了,朝他们走过去。 岳子封端着蛋糕回来,问沈聿:“聊完了?那老爷子难缠吧,黑白颠倒,死人都能给他说活了,我爸每回跟他打交道,就没占过便宜。” 沈聿视线移到他脸上,没作声,盯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晦。 “你这什么眼神?”岳子封被他看得发毛,“我可没惹你啊。” 沈聿收回视线,神色淡得出奇。 霜序专门挑了一下离贺庭洲最远的位置,坐下后,一抬头,目光跟斜对面的贺庭洲短暂相碰。 下一秒,霜序先移开眼,客客气气叫了一声:“庭洲哥。” 贺庭洲姿势闲懒地搭着腿,靠在沙发里,没搭理她。 不远处,郑祖叶站在柱子后面,窥探的视线暗中盯着他们。 两人别说有猫腻了,陌生得好像这辈子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沈聿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香槟,递给贺庭洲一杯:“怎么来这么晚。” “怎么了。”贺庭洲接过酒,慢条斯理轻抿一口,散漫的语气,“有人想我?” “可不是。”左钟马上泄密,“有人想睡你。” “是吗。”贺庭洲摇了摇手腕,浅金色的香槟在杯壁上晃荡,“是谁呢。” “草,我开玩笑的!”口出狂言的岳子封不打自招,“我那只是赞扬你魅力的一种修辞手法,修辞懂吗?我对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有也白搭。”贺庭洲唇角一勾,笑得浪荡,“宝贝,你得先排队。” 岳子封:“……” “洲爷今天心情不错啊,这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鬼混回来。” 霜序条件反射地脊背一紧,低头抿酒,没看见贺庭洲从她身上轻轻滑过的目光。 他语气悠然:“你猜。” 这场晚宴该是喜庆欢悦的,沈聿全程心不在焉。他心里装着别的事,静静看着跟人插科打诨呲着大牙傻乐的岳子封。 他跟岳子封认识的时间是这些人里最久的,亲如手足,但不妨碍他现在想揍他。 第88章 洲爷落水了 用晚餐后,客人转移到花园,彩灯将院子装点得缤纷浪漫,盛装男女伴着悠扬的乐曲翩然起舞。 付芸忽然道:“霜序,你去请庭洲跳支舞吧。” 霜序下意识望向贺庭洲那边。 沈长远正跟他站在一处说话,贺庭洲肩抵在廊柱上,手里拿了杯香槟。即便面对长辈,他姿态依旧不见半分收敛,松弛又懒。 “我吗?”霜序迟疑。 “我倒是想请他跳。”付芸笑着说,“他个子太高了,我跟他跳舞费劲。” 霜序想象了一下贺庭洲跟付芸跳舞的画面,忽然被逗笑。 贺庭洲如今是沈家的大恩人,无论沈长远还是付芸,都是懂得感恩的人,对他除了原先的礼遇外,还多了两分真心实意的热忱。 请他跳舞是表示重视,霜序没理由拒绝,只能带着任务朝贺庭洲走去。 贺庭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直到霜序走到他面前,硬着头皮邀请:“庭洲哥,能请你跳支舞吗?” 贺庭洲的目光这才纡尊降贵地落在她精致明艳的眉眼间。 沈长远笑道:“霜序舞跳得很好的。” “行啊。”贺庭洲慢悠悠的语调,把香槟杯放到一旁桌子上,朝她递出一只手。 霜序把手放上去,贺庭洲握住她。 走进舞池后,舞曲已经换成了《porunacabeza》,霜序一只手跟贺庭洲交握,左臂十分谨慎地放到他肩上。 贺庭洲右手松松搭在她背后,两人的肢体动作透出肉眼可见的距离感。 这种生疏与昨晚的热烈交缠形成鲜明的割裂感,大庭广众之下的细微触碰,就像轻飘飘的羽毛,拨在霜序的神经上。 尤其是,贺庭洲的指尖刚好落在她蝴蝶骨上,仿佛一种隐晦的体型。 这支探戈舞曲的首段慵懒轻扬,霜序脚步踩着音乐,在只有他们两个的距离里问:“你昨天是不是咬我了?” 贺庭洲睫毛半垂,落在她侧脸的眸色与声线一样轻懒:“你问哪里?” 霜序顿时紧张起来,想立即冲回房间好好检查一下一遍自己的身体:“你咬了不止一个地方?” 除了背上不会别的地方也有吧。 贺庭洲倒是松弛极了:“说不好。精虫上脑时候干的事,我哪会记得。” “……” “你下次能别在我身上留痕迹吗?”霜序好声好气跟他打商量,“很容易被发现的。” “你不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不就得了。”贺庭洲悠悠地道,“谁会发现?” ……他到底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霜序咬牙:“你不弄不行吗?我就不用怕被人发现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舞曲转入b段的小调突然变得明快起来,她被贺庭洲推出去,旋转一圈后拽回来,在激扬的乐点中被他扣到了怀里。 他贴得那样近,低头说话时温凉的唇几乎擦过她耳朵: “不行。比起管理我,你还是自己管理好自己的衣服比较简单。” 霜序借着舞步迅速和他拉开距离,没敢再和他争论。 每一次节奏的转变,贺庭洲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紧。 霜序从未跳过一支如此心慌意乱的舞,胸腔里的心跳剧烈如鼓点,每一次的旋转都像被抛至高空,回来又落在钢丝上。 贺庭洲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尾轻挑的弧度,显然很享受她的窘迫。 “跳个舞也这么紧张。”他说,“你改名叫宋紧张吧。” 一曲结束,霜序立刻退后一步,生怕晚一秒,就会被人看出他们俩暗度了陈仓。 沈长远有事找沈聿,四处没见找到,问付芸:“阿聿人呢?” 别说他,付芸也好一会没见到沈聿了。张望一圈没瞧见沈聿的影子,便问霜序:“你哥呢?” “我去找找。”霜序趁机马上离开了。 她在沈聿常待的户外凉亭找到他。 客人都聚集在花园,这边没有布置,灯光稀落,霜序过去的时候,沈聿正坐在藤椅上抽烟。 “哥,你怎么在这?白伯伯想和你谈谈度假酒店的项目。” 青烟遮盖了沈聿的眉眼,他坐在那没动,叫她:“小九,过来。” 夏夜温热,他声线却像漏进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风,霜序习惯了他的温柔,对他的一丝一毫变化都十分敏感。 跟郑老爷子谈完之后,他的兴致似乎就不大高。 霜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哥,你跟郑爷爷聊什么了?” 沈聿把烟摁灭,唇边带起一个安抚的微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让郑祖叶骚扰你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报,就像竹叶青被扔下山崖的那一刻一样,令人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霜序问他。 沈聿沉静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良久,才问她:“郑祖叶给你下药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霜序愣了一下。 沈聿又问:“是子封带你走的吗?” 他语气很轻,怕话里有任何一个刺,再细小也会伤害到她。 霜序没有骗他:“是庭洲哥。” 沈聿微怔:“庭洲?” “庭洲哥救了我,帮我请了医生。那天什么都没发生。”霜序怕他误会,虽然她跟贺庭洲现在已经不清白。 那郑祖叶怎么会说是岳子封把人带走了? 沈聿用几秒钟时间厘清这件事里混乱的人物关系,所以是贺庭洲救了霜序,担心郑祖叶因为他而盯上霜序,做好事留了岳子封的名字。 沈聿揉揉眉心,知道她没有被人欺负,那种沉重感才轻松稍许。 宴会人声鼎沸,夜色被璀璨的灯火驱赶,深浓地聚集在凉亭四周。 “小九对哥哥很失望吗?”沈聿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霜序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遇到危险不再第一时间找我,事后也不告诉我。是觉得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了吗?” 他语气依然温柔,可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让霜序觉得有点难过。 当时想要告诉他的,只不过各种各样的事堆叠在一起,让她慢慢觉得,她对于沈聿来说是负累、是所有人都希望他丢掉的包袱。 “不是故意要瞒你,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霜序说,“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 “所以不需要哥哥了吗?”沈聿问。 霜序摇头:“不是的。你永远都是我哥,我永远都需要你。” “对不起啊,小九。”沈聿说,“你需要哥哥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身边。” “哥,你不要跟我道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她不懂。不懂沈聿最不愿意她收到一点伤害,不懂他发现她不再依赖自己,那种心情。 沈聿掌心落在她头顶,很轻,动作里藏着深深的自责。 那种温柔让霜序想起小时候,曾经的那十年,他为她营造的,童话般无忧无虑的世界。 她在那个世界里拥有沈聿全部的关注和宠爱。 酸涩感丝丝缕缕地蔓延上鼻腔,霜序情绪起了点波澜,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洲爷落水了!” 第89章 贺婷婷 她和沈聿被叫声惊到,同时朝泳池的方向望去。 池水动荡,泳池边上站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 贺庭洲掉水里了? 霜序当即从椅子站起来,提着裙摆小跑到泳池边,那两个女人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贺庭洲迟迟没有浮出水面,他不会游泳吗? “庭洲哥?”霜序叫了一声,回应她的是几声扑腾的水响。 这泳池是她以前练习游泳用的,水深一米八,对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这个高度足够淹死人了。 霜序顾不上思考,迅速脱掉高跟鞋跳进水里。 她朝贺庭洲游过去,在水下抓到他胳膊,绕到他背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身体,半抱半拖地将他带出水面。 这家伙实在太太太太重了,她艰难地把他拖到岸边,已经有人闻声赶过来,惊呆地站在岸上,吓傻了似的。 岳子封反应过来,搭手把贺庭洲拉了上去。 霜序随后爬上来,她浑身都湿透了,缎面裙子紧紧贴在身上,曲线一览无余。 贺庭洲刚站直的身体虚弱地向她倚靠,霜序连忙用尽全力撑住他。 贺庭洲手臂架到她肩上,人高马大地,几乎将她遮了大半。 岳子封上前想帮忙搀扶:“你怎么回事啊,喝多了?这么大个人还能掉泳池里。” 还没沾到贺庭洲胳膊,就被贺庭洲站不稳的脚步踉跄地踩了一脚。 他顿时抱着脚嗷嗷惨叫起来,单腿在原地乱蹦。 霜序满脸都是水,晶莹的水珠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清透无瑕的质感,睫毛也被水打湿了,浓黑密长,扇子似的眨了眨。 “你没事吧?” 贺庭洲像是呛水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扶你进去。” 霜序扶着他往房子里走,沈聿走了过来,把脱下的西服递给霜序,从她手里将贺庭洲接过去。 “我来吧。” 贺庭洲瞥他一眼,没说话。 霜序把衣服披上。 沈聿道:“上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霜序点点头,又看贺庭洲一眼,先上楼了。 沈聿扶贺庭洲,远没有霜序那么费力,上楼梯时他似乎恢复了,松开被沈聿搀扶的胳膊。 沈聿把人带到客房,拿来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换。 “谢了。”贺庭洲说。 “跟我不用客气。”沈聿说,“我记得你水性很好。” “抽筋了。”贺庭洲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神色坦然极了,“你妹妹还挺懂知恩图报。” 沈聿笑笑。 人被带走了,泳池边呆立的围观群众好似才回过神来,诧异不已。 “没想到洲爷竟然不会游泳。” “果然每个人都有弱点啊。” “弱个屁的点!”岳子封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趾头,疼得龇牙咧嘴,“他水性好得能跳长江游一个来回。” 霜序回自己房间,把湿透的裙子脱下来,冲澡时听见手机在响,等她出来,才发现是贺庭洲。 他不是去客房换衣服了吗,给她打电话干嘛? 她把电话回过去,很快接通,没等她说话,对面传来一道命令:“给我拿条浴巾。” 霜序换好衣服,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拿了条浴巾敲响客房的门。 贺庭洲开门时,身上还穿着湿衣服,湿漉漉的黑发被抓到了后面,原本就立体的骨相,显得更具有冲击性了。 往她手里一瞥:“谁的?” 霜序以为他尊贵的洁癖又犯了,强调:“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新的,没用过。” “不要。”贺庭洲淡淡掀起眼皮,“太粗糙了,我皮肤很敏感。” 一米八八的大男人说自己皮肤敏感,有种金刚芭比的违和感。 “就只有这种,你凑合一下吧。” “你的呢?”贺庭洲问。 她的浴巾当然比这些质地软得多。要么说太子爷身娇体贵,浴巾都知道挑最软的要。 “你就用这个吧,用我的不太方便。” 贺庭洲手撑在门框上,冷锐的黑眸淡淡睨她:“哪里不方便?我昨天用的就是你的。” “……” 霜序认命地转身去拿,边走边小声嘀咕:“叫什么贺庭洲,叫贺婷婷算了。” “你说什么?”贺庭洲的声音从背后追过来。 霜序:“没什么。” 从自己房间拿了备用浴巾,去客房的路上,霜序左顾右盼,生怕家里有人突然出现抓她一个现形。 门一开,她像地下党接头,把浴巾塞给贺庭洲就走。 贺庭洲捞住她手腕:“进来陪我。” 霜序回头瞪向他,压低声音说:“你疯了?会被看到的。” 贺庭洲气定神闲地拿捏她:“你站在这里才会被看到。” 霜序想把手抽走,他的手跟手铐似的,挣不掉。 “你别闹了行吗?”霜序眼神里流露出两分无奈,“这是在我家里,被我哥看到了就完蛋了。” 贺庭洲看她一会,松开禁锢她的手指,关上了门。 付芸听说贺庭洲落水,亲手煮了一锅雪花梨姜茶。 霜序带着隔热手套,把煮好的热姜茶从厨房端出来,看见旋转楼梯上一道侧影。 熟悉的白衬衣和灰色西裤,她叫了一声:“哥,你要不要喝点姜茶。” 那道身影继续往下走,慵懒轻缓的步伐,她意识到不对。 贺庭洲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滑过她的目光淡极了。 第90章 我长得很像你哥吗? 贺庭洲叫了她一声“妹妹”,语气是轻佻的,状似对朋友妹妹的一句打趣逗弄,只有霜序听出了里面的凉薄。 “我长得很像你哥吗?” 岳子封他们才喜欢叫她妹妹。 贺庭洲叫过她全名,叫过她宋总,甚至嘲讽地叫过她小公主,但从来没叫过她妹妹。 霜序马上解释:“只是体型有一点像,我刚才没有看到你的脸。” 贺庭洲跟沈聿体型相似,身高比沈聿高那么一两公分,双肩更宽,肌肉更有力量感,除此之外相差不多,尺码还能凑合。 但他和沈聿的气质截然不同,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失去了那种斯文感。 他身上同时拥有冷锐的攻击性和极速松弛的慵懒,这两种气质矛盾地结合在一起,叫做贺庭洲。 贺庭洲唇角微讽地扯了一下:“意思是,我脸不像,身体像?” 客厅里还有穿梭来往的佣人,他毫无顾忌地说:“这就是你昨晚要关灯的原因?” 什么跟什么? 霜序表情先是怔愣,紧接着有点慌乱,看向从厨房出来的付芸,祈祷她没有听见。 贺庭洲抬脚走开,似乎对她的答案已经不感兴趣。 付芸关切道:“庭洲,我煮了点热姜茶,你喝一点,预防感冒。” “晚吃姜,赛砒霜。”贺庭洲语气十足冷淡,“我今天还不想死。” 付芸让他这话弄得有点尴尬,他浑不在意,径自走了。 沈聿进来的时候,正好跟贺庭洲擦肩而过。 他脚步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气,撂下一句:“你妹妹视力不太好,带她去配副眼镜吧。” 沈聿有点意外,看向霜序:“怎么了?” 霜序语气有点烦恼:“我刚把庭洲哥认成你了。” “我当什么事。”沈聿不以为意,“没关系,庭洲心眼没那么小。” 简直小极了。 霜序看着贺庭洲离开的背影,心情好像被人从高空抛了出去,一直掉一直掉,半天都没落到底。 他怎么会想到那去的? 贺庭洲性格不好狂妄嚣张的声名在外,本就是个百无禁忌的人,脾气上来连他爹都敢顶,付芸也没计较他的无礼。 “快把姜茶喝了。”她催促霜序,“你这孩子也是莽,怎么不叫人,自己就跳下去了。” 救人是本能,霜序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庭洲哥救过我好几次,这次还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我救他应该的。” 付芸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霜序拿起勺子喝姜茶,太烫了,有点喝不下去。 一晚上没见影子的陆漫漫突然冒出来,坐到她旁边:“我等下要去你家那边,顺路送你啊。” 这不是请求的口吻,霜序扭头,陆漫漫冲她眨了下眼睛,眼神里写着:咱们私聊。 霜序没拒绝。 这对兄妹都很霸道,既不允许别人拒绝,也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路上陆漫漫频频看她,霜序好似没感觉,烦恼该怎么解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 陆家的司机将霜序送到松明路,陆漫漫跟她一块下车,还要跟她上楼。 霜序不确定贺庭洲有没有在这,或者今晚还来不来了,无奈地停下来。 “你跟着我干嘛?” “不想让我进去?吼,那个男人还藏在你家里对不对!”陆漫漫抓住她的肩膀,质问的语气好似发现老公出轨的正房娘娘,“告诉我,他是谁?” 霜序转移话题:“你今天晚上去哪了?” 陆漫漫摸着下巴作高深莫测状:“我在思考。” “多思考一下对你有好处。”霜序说完就想走,被陆漫漫眼明手快拉住。 “哎呀别走嘛。”陆漫漫挂到她身上来,“你告诉我,不是你哥,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别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霜序扒拉开她的手。 陆漫漫威胁她:“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哥你在外面有人了!” “去吧。”霜序压根没被威胁到,“我哥不会管这个。” 她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沈聿知道,她跟贺庭洲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至于跟男人交往,她又不是小孩了,沈聿怎么会在意。 她挥挥手,不理会陆漫漫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今天晚上估计都睡不着觉的抓心挠肝,转身要上楼。 陆漫漫说:“小九,我今天真的思考了很多。我发现我好像低估了你跟你哥之间的感情。” 霜序停下来,转身看向她。 “别人看你们,总带着下流的揣测,可是你哥对你发乎情,止乎礼,你喜欢他,却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性幻想,你们的感情是不掺杂欲望的,远比我们这些揣测的人高尚多了。” “以前我总害怕你抢走沈聿,其实,我才是那个插入到你们中间的人,对不对?” 霜序很意外她会这样反思自己,语气也变得更柔和一些:“不是的。我跟我哥之间没有任何人,是我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其实我也看不懂你哥对你的感情。但是小九,我觉得,他对你未必就是无心的。” 陆漫漫的眼睛在夜晚明亮又坦诚,她渴望最真挚的爱情,如果自己没有,也希望别人能得到。 霜序却摇了摇头:“他只把我当妹妹的。” 这样就很好了。 她不愿意再冒任何一丝,将她和沈聿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的风险。 家里没人,这天晚上,贺庭洲也没有来。 霜序躺在床上,想起他从沈家离开时的冷淡模样。 在床上把对方当成别人这种事,挺侮辱人的,虽然不知道贺庭洲的思维怎么会跳跃到那个地方,但他高高在上惯了,大概忍受不了这种屈辱吧。 其实,贺庭洲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发现她喜欢沈聿的人,比她当时的好朋友何夕月,还要更早。 那阵子他常来沈家做客,陪他下棋总是被虐,所以她每次都如坐针毡,翘首盼着沈聿回来。 有次沈聿回房间换衣服,她陪贺庭洲在客厅下棋的时候,一直张望楼梯。 贺庭洲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你哥?” 霜序愣住了,转头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被看穿的她当时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热气快要从头顶冒出来。 沈聿下来时,她心慌得要命,担心贺庭洲告密。他什么都没说,大约对她的那点小心事不感兴趣。 不过那天之后,她就没在沈家见过贺庭洲了。 第91章 带娃经验 贺庭洲知道她的秘密,多想也情有可原,霜序翻身拿过来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没有把你当成我哥,想关灯只是因为不习惯太赤裸,你怕黑的话,以后可以不关】 这条信息毫无意外地石沉大海。 霜序等了一会,把手机放下。 贺庭洲的脾气有时候就像天气,说变就变,难以捉摸。 贺庭洲的开回大院,门口武警敬礼放行,部队退役的司机警惕性极强,瞟了后视镜,低声提醒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后面那辆车跟了我们一路。” 贺庭洲睁开眼,往后视镜里瞥了眼,冲警卫一抬下巴。 他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朝后面那台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走去,黑车见势不对一打方向盘要跑,持枪武警已经围上来。 贺庭洲走上前,屈指叩了叩车玻璃。 窗户降下来,戴鸭舌帽的男人目光闪躲,副驾座位上放着一台相机。 贺庭洲右手撑在车顶,散漫地打量他一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年纪轻轻地怎么就上这找死来了,得绝症了?” “我只是路过,路过……”鸭舌帽哪见过这阵仗,方向盘底下的腿都在哆嗦。 “你路了可过不了。”贺庭洲伸手,“相机拿来。” 对方刚迟疑一秒,他就不耐烦地啧了声,武警手里的枪马上抬了抬。 鸭舌帽吓得赶忙双手把相机递过去。 贺庭洲按着按键往前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照片,他的车从沈家开出来、他的车开进沈家、他的车从松明路9号开出来…… 贺庭洲快速翻动的手指顿住。 是昨天晚上。 贺庭洲掀起眼皮。 那一眼之冷,鸭舌帽的血液都在瞬间冻住了,他嘴唇开始哆嗦,刚想求饶,贺庭洲问:“照片给郑祖叶看过了?” 他不敢隐瞒:“看过了。” “他怎么说。” “郑少说这算个吊毛,小区里住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要找谁,要劲爆一点的。” “要多劲爆。”贺庭洲说,“不行带你俩上我床上参观参观?” 鸭舌帽哪敢说话,在枪面前比吃了吐真剂都诚实,一股脑地把自己跟郑祖叶的勾当吐了个干干净净: “郑少怀疑您跟这位宋小姐有那种关系,让我们盯着你们俩,一定要拍到你们勾搭的证据。小区安保太严,我们还没混进去,不过我们已经买通了一个保安,找到机会就能……” “松明路那有人盯着?” “我徒弟在那。” 贺庭洲把相机扔给他,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来:“走吧,去认识认识你徒弟。” “……” 翌日下午,公司几个女同事在群里约着一起吃晚饭,小廖艾特霜序: 【小老板你来吗?】 【来吗来吗来吗】 贺庭洲一直没联系她,今天应该也不会找她,霜序就答应了。 她开车去接小廖,带她兜着风去订好的火锅店。 霜序车开得很稳,稳到浪费三大神车之一的性能,在燕城拥堵的晚高峰车流中一个红灯没赶上,就个个赶不上了。 先到的同事在群里嘲笑她俩:“这918跑得怎么还没我的五菱快啊。” “用不用姐骑上小电驴去接你们?” “不着急。”霜序不慌不忙一派平稳,“你们先点菜,我们吃现成的。” 小廖跟随着掌管飞雪行政大权的现任ceo,非常有底气:“得意什么,小老板没到,你们连付钱的人都没有!” “行,你俩来了还能赶上结账呢。” “……” 等她们俩到餐厅时,同事已经点好餐。 霜序工作的时候严肃,说一不二,平时没什么架子,时间久了,大家都跟她混熟了,也敢开一两句玩笑。 吃饭时,霜序一边吃东西,一边在手机上看睡前故事,读到还不错的,就加进收藏夹备用。 “你怎么在搜这个?”小廖凑过来一看,大惊,“你怀孕了?” “……”霜序差点被柠檬汁呛到,“你的脑回路是不是跳太多级了,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不怀孕为什么看睡前故事?这种故事不都哄小孩的吗?” “最近有点失眠。”霜序答得一本正经。 小廖睁着两只好奇的眼睛:“为什么呢?” 霜序把她的脸推开:“失眠哪有为什么。” 女同事涮着肥牛道:“我女儿就天天要听个故事才肯睡,有时候加班回去累得要死,还得给她讲故事,不给讲就闹人。” 那跟贺庭洲也差不多。 “你女儿多大了?”霜序问。 “五岁半了。” 贺庭洲二十八。 霜序咬了口黄瓜,向经验丰富的前辈请教带娃经验:“你都给她讲什么故事啊?” 同事很上道:“等会我让我老公把书单整理一下,他今天在家陪孩子呢。” 霜序杏眼弯起来:“谢谢。” 吃完火锅,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地从店里出来。 商场人多,正值周末,许多三五成群结伴的年轻人、小情侣、还有带小孩子的夫妇,电梯厅人满为患。 女同事的老公已经将目录发过来,霜序跟她凑在一起看。 她没想到睡前故事书也有如此多种类,大多是绘本,还有做得美轮美奂的立体书,按不同年龄段区分,0岁、2岁、5岁……都有。 同事问:“你要几岁的?” 霜序思考一下:“都要吧。” 背后叮的一声,小廖马上招呼大家:“这里,快来!” 几人一转身,看到站在里面的人,都先愣住。 “贺总!”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正想往里面走的几人却都顿住了脚步。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原本神色有些意兴阑珊,散漫的目光瞥见她们身后的人,焦点慢慢定在一处。 他旁边站着一个很抓眼的古典美人,紧身无袖长裙,那身段,简直像最完美的建模。 头发用一支簪子挽成发髻,留一缕打着卷垂在颊边,手里拿一把极精美的象牙雕刻扇,跟小廖在博物馆参观过的清代古董很像。 这小玩意儿,有价无市。 美女按住了电梯按键,说话的腔调也似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宋小姐不进来吗?” 第92章 男人只能玩玩 霜序视线从那位沐大美人身上收回,抬脚走进电梯:“谢谢。” 她都没看贺庭洲一眼就转过身,面朝电梯门站着。 其他几人跟进来,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此时全都安静如鸡。 电梯门关上,下行的机械声中,贺庭洲幽幽的声线在后面响起:“我什么时候学会隐身了吗,怎么有人看不见我。” 飞雪的几个打工仔,刚才没主动跟他打招呼的,这时候都赶紧出声,一叠声地请安:“贺总好。” 贺庭洲:“没说你们。” 几双眼睛齐刷刷投向霜序。 霜序重新转过身,看向他,甚至带着面对甲方的微笑:“贺总,好巧,您也来这吃饭吗?” 贺庭洲瞥过她虚伪至极的笑脸:“嗯。” “吃的什么?”霜序又问。 贺庭洲答:“马友鱼。” “肯定很好吃吧。” “不好吃。” 问完三句,霜序就转了回去,跟他说话只出于乙方的义务。 沐妍姝柔柔笑着:“洲爷嘴刁,这家的马友鱼烩饭很有名,从潮汕鱼饭和西班牙海鲜饭里得来的灵感,鱼是野生鱼,米是糯米和蟹田米,混合了糯与化两种口感,打底用的鸡汤慢煮的新西兰蓝鲍鱼,点缀上春蕨菜,味道很不错,宋小姐有空可以尝尝。” 霜序回以微笑:“谢谢推荐,下次来试试。” 这之后电梯里沉默下来。 无声的氛围莫名让人觉得站立难安,霜序侧颜淡定,不露声色,打工仔们却有点扛不住。 有人没话找话地缓解尴尬:“宋总,等下我陪你去买故事书吧,这路口就有一家书店。” 静默的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电子屏的数字跳了两次,霜序才回答:“不用了。” 声音平静得像水,一点波纹都没有。 那女同事没领会她的意思:“你网购也行,我一会把书单发给你。” “不买了。”霜序说。 反正给他讲故事的人那么多,不差她一个。她不想做那些万千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心疼贺庭洲这种事,还是太多余了一点,她到底是抽了哪个方向的风呢? 他是贺家太子爷,要什么没有?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交易嘛,做好暖床的本分就够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霜序便率先走了出去,小廖张口想叫她,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她小碎步追上来,在霜序旁边抚着心口说:“你也觉得里面的空气很煎熬吧!” 同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话说,刚才那个美女身材真好哇,我看见她都想流口水。” “极品帅哥的女人,果然也是极品大美人!” “小老板,她是不是贺总女朋友啊?” 霜序像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能是吧。” 再不济也是个爱妃,光她都见过好几次了。 走出商场大门,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车在地下停车场。有点心烦,皱了下眉,几个同事也都反应过来。 “你们两个不应该去负二楼吗,怎么跟我们一块出来了?” “送送你们。”霜序顺势说,“路上小心。” 送完小廖,霜序转道去医院看舒扬。 舒扬的治疗已经完成两个疗程,情况缓解得不错,只不过因为化疗瘦了十几斤,且狂掉头发,她干脆全都剃光了。 霜序到的时候,她正在试自己新买的衣服和假发。 霜序进来,一声不吭,躺到病床上。 “胸围都小了一个杯。”舒扬叹气,“再瘦下去我都能去走维密了。” 霜序安慰她:“别担心,你腿没那么长,维密不收的。” “挺会安慰人啊。”舒扬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霜序看看她,又换了一个角度:“别担心,你小一个杯也比我大。” “这句不错。”舒总满意了,对着镜子调整假发的角度,瞄一眼躺在病床上装病人的霜序,“今天不开心啊?” 霜序思忖片刻,问她:“学姐,如果你必须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但他同时会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该怎么克服心理障碍?” 舒扬转过身来,坐到病床上,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首先,你需要先明确一个问题:你这个‘心理障碍’,是单纯生理性的洁癖,还是……吃醋呢?” 她跟贺庭洲的关系,哪有什么醋不醋的,太见内了。 霜序想了想,说:“前者吧。” “那就好办多了。”舒扬问,“这个‘必须’,是自愿,还是被胁迫?” 霜序回答:“自愿。” “那么,他是你的伴侣吗?” “不是。” 舒扬戴着一头粉色假发和一副空杯维多利亚的秘密,滑稽耸肩:“所以,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 霜序静默片刻,点头:“明白了。谢谢。” 这种关系是她自己选的,而贺庭洲不是她的伴侣,他们两个之间不存在忠贞。 舒扬不懂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遇到这样的选择题,但是她了解霜序。 “学妹,你的感情经历太空白了,第一个男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状况,搞不清楚肉体和精神的界限,很容易走偏的。” 她怕霜序陷进不该陷的感情里,怕她吃爱情的苦,但更多的话她就不适合说了。 苦不苦都得自己去尝。 舒扬怜爱地拍拍霜序肩膀:“你学姐我谈过几次恋爱,从中吸取的最大一个教训就是,男人只能玩玩。能真正抓握在你手里的,只有事业和金钱。” “这句话也送给你。” “好。”霜序点点头,“我回去就刻在公司墙上,洗脑大家一起为我们俩卖命。” “哈哈哈哈好主意!”舒扬大笑,“恭喜你,已经掌握了资本家的真谛。” 霜序也笑,梗在心口的石头碎成小块,自己会慢慢消化。 回到家,她放下包,换上拖鞋。 房子照旧安静,她盯着空无一鱼的鱼缸看了一会,去洗澡,上床休息。 睡意有点零散,贺庭洲跟那位美人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反复弹窗,她开始数自己的呼吸,以酝酿睡意。 几近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咔哒声。很轻,轻得不足以唤醒她沉甸甸的困意。 片刻后,一阵热意从背后贴上来,像一张网一样,严密地把她罩住了。 睡裙肩带滑落,霜序还迷糊着,半梦半醒地发出一些轻哼。 直到男人的虎口掐住她膝弯,强硬地抵上来,她睡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彻底清醒过来。 房间灯没开,她听见低沉的气息。 男人一路吻上来,沿着锁骨,吻到她耳际。 第93章 宋霜序专用 “你干什么?”她嗓音带着困倦的鼻音,还有被吊起感觉的细微颤意。 对方不答,吻得有点重,黑暗里铺开浓烈而无声的占有欲。 她挣扎着往后挪,想去开灯,被他双手抓着腿霸道地拖回来。 “慢点行吗?” 男人像没听见,依旧不出声,狂烈的方式霜序有点受不住,本能推他。 于是双手被缴住压到头顶,这姿势莫名让她想起小廖喜欢用的表情包,一只被吊起来剃毛的小猫。 既羞耻,又无力反抗,使她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占有。 直到这时霜序才意识到,原来昨晚已经算是温柔的版本。 很快她就不行了,弓起身体挣扎,被强势地按回去,哑涩低沉的声线在耳边道:“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她咬着下唇忍耐,男人指腹把她嘴唇剥出来,她难以自控地叫出声来,破碎、甜腻。 那道气息陡然变沉,哑声哄着:“乖。叫我名字。” 他绝对是因为那天她叫错人在故意报复,霜序识时务地顺从,一开口声音都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贺庭洲!” 他这才满意,深深吻住她,对待她温柔了些。 结束后,贺庭洲伸手去开灯,突然炽亮的光线刺得霜序闭上了眼睛,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侧身背对他。 贺庭洲从背后来抱她,霜序用手肘撞开,力气不小。 他善变的脾气此刻大概又晴朗了,一点不生气,握住她手肘,顺势沿着小臂滑向手腕,轻轻捏了两下。 “故事书买了吗?” 霜序把手腕抽出来,不让他碰:“没买。” “为什么不买?” “昭昭已经八岁了,不用听故事了。”昭昭是岳子封的小霸王妹妹。 “不是给我买的啊。”贺庭洲慢悠悠的语气,手指又去勾她头发。 “不是。”霜序语气平静,“别多想。” 贺庭洲把她头发缠绕在修长的指节上,又确认一遍:“真不是给我买的?” 他多聪明,在电梯里听见三个字,就能断定她在为他花费心思。 享受惯了女人的讨好与用心,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张白纸,随便写个字都很容易解读。 霜序此刻不想说话,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起来。 隔着被子,贺庭洲的音色照旧散漫:“宋霜序,不高兴就说出来。你说了,我才好哄你。” 世界安静了片刻,霜序将被子拉下来。 “你能不要在找完其他女人之后,又来找我吗?至少不要在同一天。” “对我占有欲这么强?”贺庭洲嗓音带起笑意,“不然你也咬我一口。想咬哪里?” 霜序才没那种恶趣味:“你又不怕被人发现。” “不满意?那让你咬两口。” “……我为什么要咬你。” “你不是在吃醋。”他说话间,指尖滑到她蝴蝶骨上,轻轻地摩挲。 那他咬过的牙印还未消。 “我没吃醋,我只是觉得恶心。”霜序皱眉,“我跟别人睡完再来找你,你不觉得脏吗?” 她说完又觉得这个举例不合适,在这段关系里他们两个的权力和义务并不是平等的。 贺庭洲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掐得有点重,霜序疼得叫了一声。 他握着腰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对面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睡了才来找你。”他说,“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你是真不懂吗?”他漫不经心不当回事的态度,把那些好不容易消化的小碎片又聚集起来,堵得霜序火大。 她卷着被子坐起来:“你不是。你明明比谁都懂,所以你第一天就要求我,不允许我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是我有求于你,所以你可以要求我干净,但我不能约束你,我只是希望你最起码尊重我一点,我又不是……!” 她眼圈都因为气愤而漫上红。 贺庭洲垂眼睨着她,忽然笑起来。 她更恼火:“你笑个屁啊!” “怎么不说完。”贺庭洲说,“你不是什么?” 身上的热度逐渐褪去,霜序慢慢感受到空调的凉意,只觉得荒谬,她竟然真的跟他在这里提条件。 他让她不高兴就说出来,这句话,可能只有她自己当真了。 高涨的情绪全都回落,她把脸偏开:“算了。” 贺庭洲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垂下来的长发拨到肩后:“我有说过,你不能约束我吗?” 霜序胸口窝着一团气:“你是没说过,那我就真能约束你了吗?” 谁能管得住他贺庭洲?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 贺庭洲把她连被子带人一起卷到怀里,俯首吻她侧颈,吻她细白的肩,缠绵地、流连地吻。 低沉的声线,带点哄人的意味:“让你咬你又不肯,那在我身上纹个‘宋霜序专用’,好不好?” “……你有病吧?” 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果然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我没跟她睡。”贺庭洲说。 霜序语气还绷着:“我说的不止是今天。” 今天没睡又不代表明天不睡。 贺庭洲:“以前也没睡过。” 怎么可能。 霜序顿了顿。又想,随便吧,她在意的又不是这个,她只是一点生理性的洁癖罢了。 “你们睡没睡过跟我没关系。” 她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信,贺庭洲捏住她脸蛋掐了两下,语气悠然:“怎么没关系?她可是垂涎我很久了,怪让人害怕的。公主,保护好我。” “……” 神经。 那么一个绝色美人主动追求,他真的能无动于衷? 他跟人调情分明是老手,霜序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兴许这个的确还未睡过,毕竟贺庭洲没有必要用说谎来哄任何人。 他根本不需要在乎她高不高兴。 等她从浴室出来,贺庭洲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半靠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她之前看到一半的书在翻阅,长腿交叠,松懒自在的姿势。 那本书艰涩乏味,霜序每次看不到两页就会犯困,专门用来催眠的,不知道他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睡一半被闹醒,她困极了,脑袋沾到枕头就想睡过去。 意识昏沉间,有人揪住她耳朵,在她耳边说:“宋霜序,明天给我买故事书。”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理直气壮的索求,仿佛理当如此。 第94章 他陷害我 早上霜序醒得有些晚,没听见闹钟响,迷迷糊糊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下床洗漱穿衣,从卧室走出来,看见贺庭洲衬衣西裤衣着端正,长腿一搭,优雅闲适地坐在餐厅。 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光喝的就有好几种。 “早。”贺庭洲出声,“喝咖啡还是茶?” 这场景有点魔幻,霜序以为自己没睡醒。 “咖啡。” “跟你哥学的?”贺庭洲把桌子上的咖啡端起来,走向岛台水池,哗啦倒进去,接着施施然回来坐下。 “中国人的胃喝什么咖啡,以后都喝茶吧。” 真够霸道的。 霜序腹诽着坐下来,拿过茶来喝。 贺庭洲看起来神清气爽,不像一夜未眠,霜序咬着奶黄包,观察他几眼:“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贺庭洲唇角微微一翘,那笑容说不上来的暧昧:“你说呢。” “……” 霜序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奶黄包把脑子吃黄了,怎么总觉得他有点那个意思,干脆闭嘴不问了。 出门上班时,贺庭洲跟她一起进了电梯。 到达地下车库,霜序率先走出去。出了家门,“我跟他不熟”的牌子就又顶到了她脑袋上。 贺庭洲忽然把她拉到跟前,像摆弄玩具似的,举起她左边小臂,又把她手指摆成一个v。 霜序莫名其妙:“你干嘛啊?” 贺庭洲说:“看前面。” 霜序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与此同时前方白灯一闪。 意识到那是相机的闪光灯,她一个激灵。 “看见那台车了吗?”贺庭洲说,“郑祖叶的人跟踪你好几天了,没发现?” 一股毒蛇吐信般的凉意顺着脊背向上攀爬,霜序回想过去几天,竟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 她迅速跟贺庭洲拉开距离:“你知道有人跟踪,还当着他们的面和我搂搂抱抱?” “我不和你搂搂抱抱,他们一张有用的东西都拍不着,见了同行多自卑啊。”贺庭洲一副我是大好人的口气。 看他悠闲自得的样子,盯梢的人应该已经被他解决了。霜序拧眉:“郑祖叶盯着我干什么?他爷爷已经保证过,他不会再骚扰我。” 郑老爷子就是郑祖叶最硬的底气,所以他的话,对郑祖叶来说最有分量。 “他现在不敢动你,是因为郑敬仁那个老头儿不想跟沈家硬碰硬。”贺庭洲闲闲道,“不过等他发现你睡了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其实霜序有察觉得到一点,贺庭洲跟郑祖叶之间的那种敌对。 要不是有深仇,谁会一脚把郑敬仁的孙子踹海里? 要不是有大恨,谁敢对着母亲因公牺牲的贺庭洲骂草你妈? 贺庭洲睨她神色:“怕了?” 霜序说:“谁不怕郑祖叶这种人渣。” “怕也晚了。”贺庭洲语气淡淡,“你找上我的时候,就跑不了了。” “我也不找你也跑不了,他垂涎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霜序自己最清楚,有没有贺庭洲,郑祖叶都不会放过她。 贺庭洲轻笑:“学我啊。” 他屈指在霜序脑袋上弹了一下,不疼,就是感觉像逗小狗。 “放心吧,今天之后就不会跟着你了。” * 郑祖叶昨晚上在外面喝酒,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酒店床上。 电话里郑老爷子语气分外严肃:“马上给我滚回来!” “一大早的发这么大火。” 抱怨归抱怨,电话一挂,郑祖叶就推开怀里的女人,套上衣服下床回家。 一进门,郑老爷子看见他那副鬼混回来的样子就火冒三丈,一沓照片甩他脸上。 “我看你脑子是吸坏了!军区大院是什么地方,你都敢派人混进去拍摄,是你活腻了还是嫌我命太长?” 郑祖叶也很恼火:“我没派人混进去,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的,天天冤枉我。” “那这照片哪来的?!” 郑祖叶听见这话,狐疑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照片。 除了大院门口的照片,还有大院内部的、贺家那栋独立的房子、甚至是贺庭洲下车进门的正脸…… 郑祖叶脸色变了变。 “爷爷,我就是派人跟着姓贺的,我真没让他们进去。” 在外面跟一跟就算了,跟进军区大院,跟到贺家门口,那性质可就敏感了。 “你跟踪他干什么?他以前被绑架过,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多忌讳,还敢让人跟到贺家门口,今天他老子亲自打电话来质问我,派人跟踪他儿子,想干什么。我问问你想干什么?!”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气得拐杖在地上狂捣。 “大院警卫那么严,他们怎么可能进得去?肯定是贺庭洲干的!”郑祖叶现在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他妈的,他陷害我!” “他陷害你?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找的?”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人是我找的,但我又不是没脑子,我只让他们想办法混进宋霜序的小区,没让他们混进大院!” “你还惦记着那个宋霜序!”老爷子扬起手杖往他身上抽,“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个不成器的混账玩意儿!” 郑祖叶踩着沙发满屋子乱窜,老爷子追着他抽,抽了几下,他捂着心口往后倒。 旁边噤若寒蝉的佣人们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已经窜上楼梯的郑祖叶脸色大变,急忙往回跑。 “爷爷!” 一时间乱作一团,把老爷子送回房间,医生上门,郑家所有人紧急赶回来,等老爷子情况稳定下来,郑祖叶跪在客厅里,脸都已经被他爸抽肿了。 医生离开前再三叮嘱:“老爷子这年纪禁不住刺激,心梗不是闹着玩的,不是每一次都能运气好救回来,像今天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 郑祖叶被他爸叫到床前教训:“你要是不想气死你爷爷,从今天开始,就给我老实一点,别再去招惹贺家的!” 明知道自己被贺庭洲摆了一道,郑祖叶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知道了。” 第95章 危机感 霜序开完早会回办公室,看见手机上来自“庭洲哥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地库背景偏暗,色调偏蓝调的冷,她比着耶,一脸茫然地看向镜头,贺庭洲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帮她举手,另一手搭她右肩。 她的脸在镜头中小而精致,贺庭洲锋锐立体的骨相很上镜,唇角慵懒地勾起。 前后错落的体型差,姿势并不狎昵,却看得出亲密。 霜序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看四周。 哦,她自己的办公室。 这张照片要是被别人看到,一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燕城。 事实证明人做贼就会心虚,她迅速把聊天记录删掉,骂贺庭洲: 【你疯了?】 贺庭洲回她:[耶] “……” 微信小群里正聊得火热,她瞥见郑老爷子的字样,点进去才知道,今天上午郑老爷子被郑祖叶气到心梗,差点过去。 岳子封损损的:【怎么就差了那么一点呢】 刚发出来就撤回,马上跟上一条假惺惺的:【郑老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我一大早在家里听到消息都担心哭了】 下面一串整齐的鄙视: 【虚伪】 【你哭是被你妹妹打的吧】 【截图了,不想死,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吧】 岳子封:【@左钟你等着!我现在先去弄死你丫的】 霜序看到的时候,明白了早上贺庭洲的话。 郑祖叶对她下药用强,老爷子都袒护,只是派人跟踪她,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八成是贺庭洲在里面做了什么。 下班后,霜序开车回家,路上遇到红灯便停下来,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路口对角便是一家书店。 她视线停了停,收回来,三十秒的红灯倒计时稳定而规律。 绿灯亮起,她发动车子,随着车流往前,过了路口,调头,把车停在书店外面。 即便她跟贺庭洲没有这层交易的关系,出于他对沈家的帮助,之前对她的屡次相救,这点关心也是应该的,她想明白了就不再纠结。 照着书单选书的时候,有高跟鞋优雅的脚步声靠近。 有人唤她:“宋小姐。” 霜序抱着书回头,沐妍姝主动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来买书吗?” “嗯。”霜序转回身,继续查找。 她对沐妍姝的来历不大清楚,看身段和仪态像是学跳舞的,能有幸认识,都是托贺庭洲的艳福。 沐妍姝看一看霜序手里的睡前故事:“是买给岳小姐的吗?” 她人是极聪明的,知道沈家和宋家都没有小朋友,圈子里只有岳子封有个八岁的妹妹,很容易猜测。 “你手里这本适合12岁以上的小朋友,对岳小姐来说可能有点难度。”沐妍姝拿过来另一本非常精致的卡通立体书,“不如试试这本呢。这本比较适合8岁的小朋友。” 霜序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贺庭洲睡觉的习惯。 哦,对,她不用讲故事,她是在旁边摇扇子的。 霜序唇角扯了一下:“不用了。这本对他来说太幼稚了。” 沐妍姝微微笑着:“这样。” 她把书放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脚步慢慢地跟在霜序身后,轻摇扇子。 “听说宋小姐的公司在做无人机,对吗?”她声线自带娇媚,讲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让人觉得舒服,很享受和她的交谈。 “是啊。”霜序不受她影响,不紧不慢地挑自己的书,“你对无人机很感兴趣吗?” “只是听洲爷说过几句,这些机械产品我玩不来的,洲爷倒是喜欢。”沐妍姝随意般闲聊。 “他虽然故意跟司令杠着,不肯参军,对飞机还是热爱的,十八岁那年就拿了飞行执照,自驾飞行穿越几个大洲,家不回,也不报平安,司令当时都急坏了。他这人,很潇洒的,无拘又无束。” 这些霜序还真不知道。 贺庭洲……的确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沐妍姝接着道:“宋小姐跟洲爷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为什么突然来和她谈论贺庭洲? 霜序迅速回忆一番。 昨天在电梯里,她跟贺庭洲没说几句话,内容也没有问题。 她抬手从书架上拿书:“我跟庭洲哥都是聊工作,没什么共同话题。” 沐妍姝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她反应平淡,且无懈可击。 昨天在电梯里,她虽然跟贺庭洲没说几句话,内容也无甚特别,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但她对贺庭洲看似客气,实则带一点小凶的态度,贺庭洲的接招、乃至于主动刁难,都是很值得品味的蛛丝马迹。 当然,最关键的是,贺庭洲看她的眼神。 乍看散漫,不走心,却会在她说话的时候,专注望着她眼睛。眼尾很轻微地挑着,好似在观察她瞳孔的颜色,某个瞬间又会往下走一点,轻轻带过她张合的唇。 他想吻她。 这是沐妍姝的第六感。她没见过贺庭洲用那种眼神看任何一个女人。 她不意外贺庭洲会对霜序感兴趣,这位宋家小姐,天生就长着一张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脸。 一眼惊艳的漂亮,过目难忘,眼睛的形状却又很清纯,那种让人想要好好保护的清澈感别人模仿不来,就连睫毛的长度都恰恰好。 沐妍姝被叫沐大美人是名副其实的,她自小美到大,自诩整个燕城比她更美的女人凤毛麟角,想泡她的男人能排一条护城河,可她独独对贺家那位情有独钟,倒追得人尽皆知。 处心积虑打进这个圈子,步步为营跟在他身边两年,她既有耐性又有自信,从不怕有女人和她争。 但霜序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宋小姐待会走哪个方向?方便捎我一段吗?” “你去哪?”霜序问。 “汇英街。”沐妍姝说,“上次定做的旗袍好了,今天去取。” “可以啊。”霜序说,“顺路。” 结完账,霜序将书抱上车,沐妍姝坐上副驾。 她摇扇子的力度和方式都很柔美,霜序想起她给睡觉的贺庭洲摇扇的画面,真懂得享受。 这种象牙扇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要将珍贵的象牙削成薄片,雕刻上细腻的图案,薄如蝉翼,残忍的奢靡。 这样精美的古董捏在沐妍姝的纤纤玉手间,分外合适。 这扇子霜序见过好几次了。 “你的扇子很漂亮。” “这扇子啊,清代十三行的。”沐妍姝柔柔一笑,“我喜欢些老物件,这本来是一位老先生的收藏,想讨洲爷欢心,便送给我了。” 她将扇子合上,大方道:“宋小姐要是喜欢,我可以割爱。” “我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霜序笑笑,“而且我大学的时候加入过动物保护协会。” 沐妍姝哪里不知道象牙是如何取得的,不过三观不同,她喜欢这种“名贵”,多过对动物的同情罢了。 到汇英街,她下车之前,主动问霜序:“宋小姐,介意加个微信吗?” 加完好友,霜序关上车窗离开,后视镜里,沐妍姝一直面带微笑地目送着她。 是她做贼心虚吗?怎么看每个人都像明察秋毫的侦探。 第96章 庭洲哥哥的电话 回到松明路,下车前霜序观察四周,早上那台车果然已经不见了。 贺庭洲没说来不来,她也不问,最好是别来。 不过等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贺庭洲已经站在卧室里。 他的西服外套就扔在床尾凳上,领带扔得太随意,一端耷拉在地上,他站在桌前,翻着她今天买回来的书,一边慢条斯理地摘袖扣。 听见声音掀眸向她瞥来,唇角轻轻一翘。 “听见了?” 霜序一脸冷酷地:“你在我耳朵边上讲那么大声,死人都听得见。” “看来对着你耳朵许愿比较灵。”贺庭洲从她身旁慢悠悠地经过,“阿拉丁公主。” “……” 霜序在床上躺了片刻,贺庭洲洗完澡出来,另一半的床垫微微下陷。 他侧躺下来,支着头:“开始吧。” 他这架势不像要睡觉,像是教导主任来听公开课,听完还要给她打分评优。 霜序转头看他一眼:“你现在要睡了?” 贺庭洲:“嗯哼。” 霜序拿起故事书,开始给他念。 贺庭洲注视着她。 卧室留了盏暖橙的壁灯,目光沿着灯光柔和的那道边,从她眉骨走到鼻尖,最后到唇部。光线透过她净透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接近半透明的质感。 霜序的音色既不细柔,也不粗沉,在一个刚刚好的中间值,念故事的语速不疾不徐,像清凌凌落下的一场春雨。 贺庭洲一句没听进去,她念到一半,他倾身过去。 霜序停下来,视野中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温凉的唇覆上来,抿住她唇瓣,像品尝糖果似的,缓慢细致地亲吻。 柔和如细雨的吻,好似真下了一场春雨,空气里流动着湿润清新的味道。 亲了会,他退回去,手很自然地揽在了她腰间。 霜序继续念的时候,那只手便在她身上轻轻地游走,从腹部走到腰侧,继而下滑,指尖隔着真丝睡裙描摹她骨骼的形状。 霜序咬牙:“你到底听不听了?” “听着呢。”贺庭洲的声音有些懒意,“不知道你们家的规矩,不过我听故事用的是耳朵。” “你这样会影响我。” 他把骨节分明的右手抬起来:“手很无聊,你说怎么办?” “……”那只手会干的事情可多了,霜序腾出一只手来牵住他,免得他作乱。 那只手被贺庭洲握住,一起环在了她腰上。 这次他乖乖地躺好了,眼皮也合上,霜序试图往前挪一点。 “去哪?” “不去哪。”霜序说,“你抱太紧了,有点热。” “那把衣服脱了?” “……不用了。” 她不敢再乱动,认命地继续念故事。 等到贺庭洲睡着,她才停下来,就着被他环抱的姿势睡了。 徐桢早上照例来送早餐,今天没有买咖啡,因为老板昨天发布命令:宋总从今天开始不喝咖啡。 徐桢哪知道为什么,明明霜序每次去云盾,都很喜欢喝秘书现煮的咖啡。但老板的命令不需要质疑,遵从就行了。 贺庭洲一大早心情就不错,昨天也如此。 这种身心愉悦的状态很难得,徐桢唯恐破坏他的心情,因此提起接下来要出差的安排时,分外小心。 “半个月前就定下的,香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在等您过去。” 贺庭洲随心所欲归随心所欲,工作上的事向来说一不二,随意推延行程的事从未发生过。 但他以前也没有临时决定跑去参加不必要的峰会过,从来没有到一个女人家里留宿过,所以什么事都说不准,预防为上。 贺庭洲啧了声。 徐桢心里冒出“果然”两个大字。 “去几天?”贺庭洲问。 “五天。” 陈沛然的官司正式开庭,霜序陪舒扬去的法院。 沈聿帮她请的这位赵律师是位专打经济官司的大拿,打这种小案子小菜一碟。 陈沛然花高价聘请的辩护律师专业能力也很厉害,但在赵律师面前就像是小猫遇上老虎。 庭审现场赵律师大杀四方,对面律师毫无还手之力,陈沛然面如菜色,舒扬坐在原告席上差点笑出声来。 这案子涉及金额较大,最终陈沛然败诉,被判处一年半有期徒刑。 庭审一结束,舒扬就冲过来和霜序抱在一起,整个法庭都回荡着她喜悦的声音:“老天有眼!” 赵律师道:“不是老天有眼,经济官司一向比较麻烦,宸星那边本来不肯将到手的钱吐出来,这次能这么顺利,是因为有沈公子在背后敦促。” 陈沛然远远地瞪着他们:“你们俩别得意,我还会上诉的!” 舒扬懒得理他,对法警说:“来人,把他押下去!” 从法院出来,沈聿正在外面等他们。 中午沈聿订了餐厅一起吃饭,这顿饭既是庆祝,也是答谢赵律师。 席上舒扬再三对他表示感谢,赵律师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沈总吧。” 舒扬郑重其事地端起杯子:“沈总,这段时间承蒙关照,大恩不言谢。” 沈聿唇边牵起笑:“你是小九的朋友,不用跟我见外。要谢就谢小九吧。” 这是舒扬第一回正式跟他见面。沈聿本人远比照片上来得更有魅力,静态的图片能拍到他的英俊,却拍不出他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 见过他本人,舒扬就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为他痴迷,明白为什么,霜序会吃那份爱情的苦。 被这样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谁都会爱上他的。 吃饭的时候霜序坐在沈聿身旁。 饭吃到一半,她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 看见屏幕上的四个字,霜序的心脏瞬间就蹦到了嗓子眼,正与赵律师谈话的沈聿向她看来。 她反应迅速地将手机拿起来,把电话挂掉了。 “怎么不接?”沈聿问。 霜序说:“没关系,吃完饭再回也行。” 她表现得很镇定,吃饭中途挂点不重要的电话也不算异常,沈聿没怀疑。 但霜序来不及松一口气,“庭洲哥哥”的电话就再度拨过来。 眼看沈聿的视线再次转来,被他看到那个备注的话就是灾难。 她迅速拿着手机起身:“她好像有点着急,我还是接一下吧。” 第97章 你妹妹谈恋爱了 她走远了,确保沈聿听不到,才接起已经响了半分钟的电话。 她双手举着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见对面传来贺庭洲寡淡的嗓音:“我说过什么?” 他的三条要求霜序当然记得,有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的电话必须接。” “所以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跟我哥在吃饭,不方便接。”她解释。 “吃饭啊。”贺庭洲慢慢悠悠地说,“那替我跟他打个招呼吧。” 帮他打招呼,那沈聿不就知道电话是他打来的了,跟自首有什么区别? “你又不是没有他的号码,自己打。”霜序不想多废话,“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我去趟香港。”贺庭洲说。 去香港干嘛要跟她讲。 那端背景音空旷而嘈杂,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证明,贺庭洲人已经在机场了。霜序问:“你去出差吗?” 贺庭洲凉凉地:“去收复台湾。” ……什么跟什么啊。 霜序无语道:“那你加油。” 他语气里带起一丝嘲讽:“听见我要走,是不是开心坏了?” 有一点点吧,他不在,既不用陪睡,还不用怕被发现。 就像全职主妇五点起床忙碌一早上终于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那一刻很难不感到轻松吧。 但霜序不敢说,糊弄他:“我没有啊。你从哪里听出我开心了?” 贺庭洲哂道:“从你心里。” “……” 他又道:“不问问我去几天?” 霜序配合地问:“你去几天?” “四天。” 霜序:“哦。” 那边静默数秒,太子爷显然对她的敷衍不甚满意,放慢了语速:“宋霜序,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重新说什么? 她尝试道:“你路上小心?” 舱门关闭,背景音的噪音一起消失了,贺庭洲语气幽幽:“怎么,你要拿炮轰我?” “你妹妹谈恋爱了?”赵律师切着牛排,忽然说了一句。 正趁着霜序不在偷偷摸摸想喝口酒的舒扬差点呛住。 沈聿抬眼,看向远处背对他们讲电话的霜序,神色不见波澜:“怎么这么问。” “她看起来有点紧张。”赵律师笑着说,“我女儿早恋的时候就这样。” 这就是律师的洞察力吗?舒扬硬把那口酒咽下去,打着哈哈说:“霜序都二十二了,不算早恋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沈聿没说话,霜序前后两次接电话的反应,的确有点反常。 霜序回头往餐桌那边瞄了一眼,发现沈聿的视线隔着半间餐厅向她眺来。 即使他听不见,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她赶紧敷衍贺庭洲:“那你早点回来?” 其实她觉得这句话是废话,工作行程的安排又不是她能左右的,他要去四天,必然有需要四天做的事。 但这句的确是正确答案,贺庭洲的嗓音听起来终于没有那么阴阳怪气了:“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霜序舒了口气,总算挂断电话。 回餐桌时,沈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舒扬在对面悄悄给她使眼色,她还没看懂,便听沈聿问道:“谁的电话?” “……婷婷。”霜序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回来之前把备注改了。 “婷婷?” 沈聿对她的朋友圈了如指掌,她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叫婷婷的。一般关系也不会叫叠字的昵称。 “交新朋友了?” “嗯。”霜序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不露端倪,“工作上认识的。” 舒扬在对面很自然地接过话:“上次来给你送东西那个美女是吧?长得还挺漂亮的。” “对。”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着糊弄了过去。 等这个话题揭过,霜序给舒扬一个感激的眼神,舒扬冲她眨了下眼睛。 下午回公司,她和舒扬一进门,礼炮齐鸣,彩纸满天飞。 音响播放着欢庆的音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老李往舒扬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花环:“让我们恭喜舒总打败渣男,赢得胜利!” 舒扬一脸感动地站在大家中央,拿着不知道谁递过来的话筒:“感谢大家,感tv……当然,最感谢的还是我们宋总,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小廖马上冲霜序撒了一大捧花瓣:“伟大!” 霜序失笑,扒拉掉头发上的花瓣:“今天开心,下午给大家放个假吧,想回家休息的可以回家休息,想出去放松的,选个地方,今天舒总请客!” “我请客,宋总结账哈。”舒扬说着,把好心帮她扒拉头发上彩纸片的小廖推开,“把你没用的眼力见儿给我收收,你都把我假发弄掉了。” “瞧瞧我们这企业文化!”一个新来的员工感动地说,“我就知道我来对地方了。” 下午全公司一起出去庆祝,吃完晚饭又去ktv唱歌,小廖在跑调歌声里冲霜序喊:“我发朋友圈了,小老板,帮我点个赞。” 霜序打开朋友圈,给刚刚发过动态的同事都赞了一遍,顺便往下刷了刷。 在某条动态上停住。 沐妍姝发了一组照片,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繁荣而浪漫,摩天大楼林立在璀璨灯光中。 大美人的美照吸引了不少人点赞,有个经常跟岳子封他们一块玩的公子哥在下面评论:【哟,跟去香港了?】 沐妍姝回得模棱两可:【来玩的】 另一个公子哥问:【洲爷什么时候回】 沐妍姝:【要待几天呢】 霜序手指向上滑了过去。 三天后,到云盾例行开会的时间。 范总监临时来电话,将原定上午的会议时间推迟到了下午,理由是上午他有事情赶不回来。 下午,霜序带着团队准时来到云盾集团,无人机试飞的时间以及方案已经确定,会议上对方案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和讨论。 等到会议结束,会议室门一打开,徐桢站在门外。 “宋总,贺总刚刚从香港回来,想跟您同步一下刚才会议上讨论的结果。” 范总监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地说:“这事我向贺总汇报就行了,怎么还要劳烦宋总亲自去一趟。” 徐桢看他一眼,脸上带着不变的微笑,语气四平八稳:“范总监是对贺总的安排有疑问吗?” 范总监的笑容顿时变得讪讪:“没有没有,我就是怕耽误宋总后面的事。” 徐桢略过他,望向霜序:“宋总后面还有安排吗?” 随叫随到四个字,真是个紧箍咒。 霜序起身:“跟贺总汇报比较要紧。” 第98章 你身上为什么有小九的味道 熟门熟路到顶层办公室,贺庭洲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见门响,回头,朝她勾勾手指。 霜序走过去,听见他似乎在谈什么军工项目,便识趣地站远一点。 贺庭洲瞥她一眼,耳边还听着电话,语气凌厉:“周期太长,想让我等他六个月,不如他自己等下辈子再来跟我合作。” 见多他不正经的样子,霜序差点忘记,贺庭洲本身是一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 挂断电话,贺庭洲捏着手机睨她:“三天不见,又不熟了?” “你不是在讲电话。”霜序道,“商业机密我不方便听。” “我都方便说,你有什么不方便听的。” 贺庭洲走到沙发坐下,腿一搭,摆出一副跟她同款的公私分明的冷淡样,“宋总,谈谈公事吧。” 霜序走到旁边的单人位坐下:“方案变动的地方已经都标注出来了,试飞过程会全程在平台进行直播,具体细节都在策划书里。” 贺庭洲翻阅新版策划书,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霜序盯着他手看。 那只手突然在文件某个地方敲了敲:“这里数据是不是错了?” 霜序马上起身凑过去确认:“哪里错了?” 贺庭洲顺势勾住她腰,把她带到腿上,假正经的神色:“我看错了。” “……”中计了。 霜序想起来,被他毫不费力地按回去。 “这是你办公室,你能不能别闹?” 贺庭洲:“那去你办公室闹?” 她第二次试图站起来,再度被贺庭洲扣回去。 “多动症?”贺庭洲抬起眼睑,高眉深目,黑眸也显得比别人都更深邃一些,“让你坐会怎么这么难。” 在办公室里搞这个还是太超过了些,霜序感觉屁股底下坐的不是他的腿,是钉子。 “坐多久?”她问。 “十分钟。” 她果真拿出手机设定了十分钟的计时器,贺庭洲瞧着她公事公办的动作,扯扯她耳朵,拽拽她脸蛋的肉,又把她嘴巴捏开检查她牙齿。 “你干嘛啊。”霜序莫名其妙地把他手拍开。 贺庭洲说:“看看你哥是不是趁我不在给我换了一个机器人,一板一眼的。” “……我哥又不知道。” “那倒也是。”贺庭洲一手圈着她腰,把下巴搁到她肩上:“这几天没睡好,让我抱抱。” 装什么可怜,霜序肩膀上压着他的重量,起也不起来:“不是有人给你摇扇子吗。” “什么扇子?”贺庭洲拖着懒怠的声调。 霜序:“猎杀大象,砍下半个头颅,取出象牙削成薄片,再雕刻上图案,做的扇子。” 贺庭洲的脑袋从她肩上离开,往后靠到沙发背上,霜序回头,看见他缓慢挑起的眉。 “这么凶残的扇子,请问是大象的冤魂亲自来给我摇吗?” 霜序:“……” 他眼尾分明扬着一点弧度,笑意风流,霜序觉得他在取笑自己,面皮莫名发烫,把脸偏开。 既然贺庭洲答应不会同时跟其他女人发生关系,那他就是找十个人在旁边摇扇子,也不碍她的事。 她想把刚才的话吞回去。显得好像她很在意似的。 她拿起手机,想看看十分钟的计时怎么还没到,结果发现计时器暂停在九分五十五秒。 意味着,她刚设置完五秒钟,就被人偷偷关掉了——那会她正贺庭洲捏着脸看牙。 好一招声东击西。 贺庭洲跟她一块看着她手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坏了?叫你哥给你修一修。” “你很烦。”霜序说。 贺庭洲笑起来,正好办公桌上的内线响起,他在她腰上轻轻推了一把,把她托起来。 “去接。” 霜序正好趁机从他身上起来,去按下内线,秘书汇报道:“贺总,陆小姐来给您送东西。” 陆漫漫? 霜序回头看一眼贺庭洲,正想让秘书稍等一会,等她离开再放陆漫漫上来,电话里就传来陆漫漫的声音:“表哥,你在忙吗?” ! 陆漫漫已经到办公室外面了? 那她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出去就会跟陆漫漫打照面。 她突然瞪大的眼睛里写着“完蛋”两个大字,不敢出声,用口型问贺庭洲:“怎么办?” 贺庭洲起身,从容的脚步走到她身后,在她的注视里,开口:“让她进来吧。” “……” 内线挂断,霜序几乎听见了办公室外秘书的声音:“陆小姐,请进。” 霜序在那一刻深切理解了电视剧里那些因为对方老公突然回家而惊慌失措、无处躲藏的奸夫。 她恼怒极了,照着贺庭洲小腿踢了一脚,快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掩饰地拿起手机。 拿起来才发现那是贺庭洲的,迅速放下,探身够到贺庭洲刚才浏览的那份方案,打开。 摆出一副“工作中,勿扰”的架势。 突然又抬手理了理头发,和并没有弄乱的衬衣。 贺庭洲低头瞥了眼自己裤腿上的半个脚印,挑了下眉,靠坐在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通忙活。 “很熟练啊,经常跟人偷情?” 霜序瞪他一眼,在办公室门打开的瞬间,把一本正经的目光放到了文件上。 “表哥。”陆漫漫走进来,看见霜序颇感意外,“咦?小九,你怎么在这啊?” “跟庭洲哥讨论一下试飞的事。”霜序的表现十足淡定。 “哦。”陆漫漫一点没怀疑,看见茶几上摆着蛋糕,眼睛一亮,“这家的蛋糕我也喜欢,我也要吃。” “你来干什么。”贺庭洲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欢迎。 “我妈最近在制线香,专门给你做的,用的海南沉香,能安神助眠。”陆漫漫把手里那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他,“呐。” 贺庭洲接了,也没看,随手放到桌子上,赶人:“送完了,你可以走了。” 搁平时,陆漫漫也不想在他办公室多待,但今天霜序在,她就没那么怕了:“我吃块蛋糕嘛。” 说着越过他往沙发那走。走了一步半,脚步忽然回撤。 她眉毛往中间聚拢起来,跟狗一样,耸着鼻子往贺庭洲附近伸头。 嗅了两下,她顿住,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视线。 贺庭洲冷飕飕乜着她:“你脑子被狗吃了,还是吃了狗的脑子。” 陆漫漫脸上出现一种非常困惑的表情:“表哥,你身上为什么有小九的味道?” 第99章 你能帮我保密吗 霜序眼睛在文件上,耳朵边却像一朵惊雷炸开,噼里啪啦嘭,炸成了烟花。 贺庭洲的神色丝毫不见慌张:“有吗。” 陆漫漫点头:“有。” 霜序的大脑飞速旋转,贺庭洲这几天都没在她那住,刚才只是抱了几分钟,怎么可能沾上她的味道? 陆漫漫是吃了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陆漫漫扭头看看坐在那边一心一意看文件的霜序,又转回来看看贺庭洲,两只眼睛在他们俩身上反复地转了几遍。 办公室窗明几净,空气里萦绕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霜序给贺庭洲递了个眼色。 你说话啊。 贺庭洲抱着胳膊闲闲倚靠在那,事不关己似的,收到她眼神,终于开口:“这个问题,不如宋总亲自来解释一下。” “……” 猪队友。 陆漫漫的目光就转向霜序。 霜序镇定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此刻心脏正砰砰砰跳得像被狂拍的皮球:“是办公室香薰的味道。” 陆漫漫不太好骗:“小九,我知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霜序想起第一次跟陆漫漫见面,她就抱着她说:“你身上好香。”当时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社交悍匪。 “那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空气里有我的味道。” “空气里没有,我表哥身上比较浓。” 霜序牙根都快咬碎了。 她是猪肉吗,味道有那么浓! 她直直地看向陆漫漫,笃定的口吻,试图洗脑让她相信:“你闻错了。” 陆漫漫比她更笃定:“你是在怀疑我的嗅觉吗?国内最大的香水品牌就是我妈妈做的,我从小跟她学调香,鼻子比狗都灵。” 霜序实在理屈词穷,迅速思考对策。 贺庭洲是指望不上了,他只会看热闹。 陆漫漫非常冷静,非常淡定,非常平和地问:“你们还有人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要开始尖叫了。” 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难以置信,怀疑人生,因为信息量太大而即将爆炸:“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刚喊一半,霜序快速走过来捂住她嘴巴,把她从贺庭洲的办公室拽出去。 “我们谈谈。” 日料店的独立包厢内,服务员将最后一份花鲈刺身送上来,障子门拉上,霜序才开口,用最简单的语言,把她与贺庭洲之间的关系告诉陆漫漫。 自从云盾出来,陆漫漫整个人就处于一种cpu过载的宕机状态,进了包厢就呈大字状瘫在地上,霜序讲完,她还是一动不动。 “所以上次在你家里的那个男人……是我表哥?” “是。” “偶买噶!”陆漫漫仿佛被雷劈了,“这个世界乱套了!” “没有乱套,只是暂时的。”霜序说,“你只需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段时间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怪不得你死都不告诉我。”陆漫漫的声音好似幽灵,“我刚刚说服自己成全你和你哥,你又和我表哥搞在一起了,宋霜序,你可真是个哥哥杀手!” “……”霜序揉揉额头,“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了吗?” “明白了。”陆漫漫一脸感动,“原来你是真的为我好。” “所以你能帮我保密吗?这件事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 “真的?”陆漫漫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种荣耀感,但马上又严肃摇头。 “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电视剧我还是看过的。你们俩在你哥眼皮子底下玩地下情,迟早会露馅。到时候他舍不得生你的气,就算跟我表哥打架他俩还能打个平手,我就死定了好吗,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哥不会迁怒你,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霜序很认真地道,“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如果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我们可以交换。” 陆漫漫当初被人怀疑的时候,只有霜序一个人相信她,她一直都记得。 看她不说话,霜序道:“要不让你表哥来跟你谈?” 亲表兄妹,贺庭洲说话,她肯定会听的。 “……不用!”贺庭洲来跟她谈,可就不会是霜序这种求人的态度了,陆漫漫马上坐起来,“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陆漫漫拿起筷子吃刺身,唏嘘道:“我表哥可真是蔫儿坏啊。” 两人吃完饭,从日料店出来时,陆漫漫忽然说了一句:“小九,你有没有想过,你哥要是知道你为了沈家这样牺牲自己,该多难过。” 霜序心口泛起涟漪,漫漫又止息:“所以需要你帮我保密。我不会让我哥知道的。” 贺庭洲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看着两人从店里出来。 陆漫漫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谴责他,贺庭洲冷峭的黑眸斜过来,她立刻收起自己的眼神。 “上车。”贺庭洲说。 “干什么?”陆漫漫警惕、防备、把霜序拉到前面做肉盾,“我已经答应小九保密了,你不用恐吓我了。” 贺庭洲单手搭着方向盘,散漫的视线滑过霜序的脸,落向她:“聊两句。” “能和小九一起聊吗?”陆漫漫觉得自己单独跟他待在一起比较危险。 贺庭洲眼神凉凉:“不能。” 贺庭洲把陆漫漫带走了,霜序也不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亲表妹,贺庭洲总不至于把她灭口。 她开车回到家,放水洗澡。 陆漫漫的事敲响了她的警钟,她以为只要够小心能瞒得住,但没想到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马脚。 这次陆漫漫能察觉贺庭洲身上有她的味道,下次谁又会发现什么? 她跟贺庭洲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玩够。 目前看来,他还挺享受的。 霜序泡在浴缸里,想着事情,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浴室门被人推开,她睁开眼,看见贺庭洲站在门口。 第100章 主动 他一身白衣黑裤,更显出身材的修长,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目光极慢地从她身上走过,被浴室蒸腾的水汽染上一层兴味。 霜序下意识把腿蜷起来,挡住自己身体。 “我在洗澡。”她眉尖紧蹙,微瞪的杏眼里全是对他毫无边界感行为的不满。 贺庭洲毫无自觉,站在那坦坦荡荡地看:“看得出来。” “你把门关上。”霜序皱着眉说。 他从善如流地关上门,自己关在了里面。 迈着长腿走进来,一颗一颗解开扣子:“一起洗。” 霜序扶着浴缸边沿站起来:“我洗完了,你自己洗吧。” 腿正要迈出浴缸,贺庭洲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把她抱住,目光慢慢走过她被热水泡得绯红的脸:“洗干净了吗,就跑。” “你别太过分。”他衣服好端端穿着,霜序却光溜溜的,这让她满身抗拒。“怎么叫过分。”贺庭洲的词典里大概没有廉耻这两个字,“你跟你前男友没试过一起洗澡?” “……”霜序没好气地说:“他没你花样多。” “那多无聊。”贺庭洲的衬衣是柔滑的丝绸质地,很快便被她身上的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 那阵热意不知是她从水里带出来的,是他身上原本的体温。几天没做,贺庭洲不太经得住这种撩拨。 感觉到他的变化,霜序不敢挣扎了。 贺庭洲除掉身上的衣物,抱着她重新踏进水中。 偌大的浴缸容得下好几人,他偏要把她放到腿上。 霜序皱眉问:“今天在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想我怎么解释?”贺庭洲问,“她鼻子比狗都灵。” 碰上这种神奇的鼻子,的确没有能糊弄过去的完美借口。 看出她烦恼,贺庭洲靠着浴缸说:“她不会说出去,能安心了吗?” 安不了。不过这件事担惊受怕的只有她自己,贺庭洲从一开始就不怕被人发现。 他是贺庭洲,无所畏惧。 吻落在她唇角,贺庭洲不紧不慢地亲过来,察觉到她的抵触,他没急着入正题,很有耐心地哄着:“这次你来?” 霜序原本没兴致,但想了想,抬起手臂抱住他脖颈,回应比平时要热烈得多。 贺庭洲动作顿住,直起头,探究地打量她:“今天这么主动?” “你不喜欢吗?”霜序问。 水汽将他睫毛染湿,眸色因而更加深浓,贺庭洲像是把她看穿了,轻轻扯唇:“心里又打什么小算盘呢。” 人精,她在他眼里果然就是透明的。 霜序不答,把他推到后面,倾身吻上去,贺庭洲自然不会拒绝这种福利,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搭在她腰间,享受她的主动。 浴室的潮热很快就让人缺氧,他握住她双腿,猛地将她拉近。 霜序腰被慢慢压下去,贺庭洲扶着她,水被带动,轻轻地晃荡。 她手指紧攥着浴缸边,被他一根根掰开,拉过来,放到他肩上。 于是她这只小船就完完全全地离了岸,在水面上随波飘摇起来。 浴室的热度越升越高,水扑了一地。 贺庭洲在床-事上一直很收敛,每回只做一次就放她睡觉,今天霜序的主动显然取悦到了他。 他兴致很足,在浴缸就换着姿势做了两次,把她抱回卧室上,又在床上纠缠到了一起。 到最后霜序呜咽着趴在枕头上,泪水流了满脸,贺庭洲手掌托住她脆弱纤细的脖颈,从背后吻她的浸湿的眼角。 嗓音低又哑,在轻佻地笑:“好会哭啊,公主。” 最后她精疲力竭,昏沉沉睡了过去,一夜酣睡无梦,第二天睁眼,都已经快十点了。还好是周末。 浑身的骨头就像被人拆了重装但不小心装错了,又酸又乏,她趴在被子上赖了一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 贺庭洲已经走了,但给她留了早餐,她随便找了不用加热的填饱肚子。 趁贺庭洲不在,自己开咖啡机煮了杯拿铁。 坐在餐厅吃东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只长方形的国风盒子,里面是一把折扇。 看见扇子就想起沐妍姝,她奇怪贺庭洲这是什么意思,扇子一打开,色白如霜的宣纸上题了五个大字—— 宋霜序专用。 右下角还盖了印章,落款:贺庭洲。 字体苍劲潇洒,锋芒毕露,一看就是贺庭洲亲手写的。 霜序对着那把扇子无语了半分钟,什么神经病啊。 这把纸扇哪有清代十三行的象牙扇昂贵,但太子爷的墨宝,全世界就这独一份。 那之后,贺庭洲每天都过来。 霜序希望他能早点玩腻,所以每次都很主动跟配合,贺庭洲很享受她的“懂事”,在床上的花样越发多起来。 做完还要给他讲故事哄睡,搞得霜序每天去上班都在打哈欠。 岳太太身体不舒服,霜序抽空陪付芸去探望她。到了岳家,岳妹妹拉着她一起玩做饭游戏。 戴着厨师帽的小恐龙和小鳄鱼在屏幕上跑来跑去,但很快,厨房就因为岳子封笨手笨脚的操作熊熊燃烧起来。 岳妹妹就像一个暴躁的小火球,哐哐给他几拳:“笨死了!你别玩了!我跟霜序姐姐玩!” “什么破游戏。”岳子封被她吵得脑仁疼,“爱做饭,家里那么大厨房呢,去,你们俩给我炒个四菜一汤。” “是你太菜了。”霜序跟岳妹妹一起鄙视他。 她陪着玩了一会,岳妹妹跑去拿飞行棋时,她有点困,趁机想眯一会,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等傍晚沈聿来岳家接她们的时候,她还没睡醒。 “妹妹最近上班挺辛苦啊,在地毯上都能睡着。”岳子封说,“睡一下午了都。” 岳妹妹被赶到其他地方玩去了,客厅里很安静,霜序躺在地毯上,脑袋底下垫了个抱枕,身上盖着毯子。 岳子封还等着他夸自己会照顾人,结果沈聿皱眉:“你就让她在地上睡?” “这有啥,岳子昭躺在沙子里都能睡。上回在海滩我把她埋起来,她睡得贼香。”岳子封说起来还十分得意。 沈聿慢条斯理道:“你以为她喜欢睡沙子,她觉得你喜欢吃沙子。” “……”岳子封突然惊醒,扭头就往厨房跑,“我的晚饭!” 第101章 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客厅没有其他人了,沈聿俯身,动作很轻地把霜序抱到沙发上,重新盖好毯子。 她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沈聿手指轻轻拂开滑落到她脸上的发丝:“睡吧。” 岳太太跟付芸站在楼梯转弯处,看着那一幕。 岳太太忽然道:“其实你倒不如看开点。霜序是你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品性多好你最知道,又知道孝顺你们,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跟付芸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当年谣言满天飞,付芸的压力她都知道。 “别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又掉不了一块肉。” 付芸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经历过大起大落,曾经耿耿于怀放在心里的石头,好像也变轻了些。 跟陆家的婚事方方面面都很好,可惜最后还是没成,兜兜转转互相扶持的还是兄妹俩。 但让她支持,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她真拿霜序当女儿,在她眼里,霜序和沈聿真就是兄妹。 岳太太说:“你要是真不要,那我可就替我们子封讨了,我是真想让霜序做我儿媳妇。” 付芸马上不肯了:“你们家子封,那花心大萝卜一个,交过的女朋友能有一卡车。” 岳太太给自己儿子说好话:“我们子封以前是不着调了点,但他对霜序好不好你都看得到,结婚以后肯定疼她。” 当个晚辈,付芸是挺喜欢岳子封的,但要是当女婿,她一百二十个不同意。 “再疼能有阿聿疼她?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子封跟她不合适。” “那你看左钟怎么样?都是知根知底的,左钟性格稳,比我们子封靠谱多了。” 付芸面露犹豫:“左钟沉稳是沉稳些,但是有点太闷了,霜序跟他还不如跟子封亲近。” “说来说去还是你家阿聿最好呗,还有谁能比他对霜序更好?”岳太太性格豁达,接受能力也很强,“我看,你就成全他们俩得了。” 良久,付芸叹了一声:“算了,他们的事我也不插手了,随他们自己吧。” 霜序一觉睡醒,看见沈聿在旁边坐着。 她迷瞪地坐起来:“哥。” “怎么困成这样?”沈聿问,“晚上没睡好?” 她没敢说实话,借低头揉眼睛的动作避开他眼神:“昨晚熬夜玩游戏了。” 在岳家吃完晚饭,沈聿送她回松明路9号,她下车时,沈聿往上扫了一眼。 “家里灯怎么开着?” 霜序心猛地一跳:“早上忘关了。” 所幸沈聿没有起疑,嘱咐她:“别熬夜,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看着他车子开走,才转身上楼。 刚走到门口,门从里面打开,贺庭洲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家里灯都亮着。 “去哪了?”他问。 “岳阿姨身体不舒服,去子封哥家看她了。” 霜序进了门,把包放下,换鞋,贺庭洲关上门,把她往怀里一揽,高大的身躯就贴上来。 她没拒绝,主动环住他腰。 做完后躺在床上,贺庭洲照旧从背后抱着她,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肩头。 霜序趁他心情好,回头问他:“你明天晚上有事吗?” 贺庭洲背光的眸中噙着明显的笑意:“怎么了,想我早点回来?” “不是,我问问你去不去左钟哥那。”霜序说,“他不是搬家了吗,明天要在家里聚会,你要是去,我就不去了。” 左钟跟岳子封一样,拿她当亲妹妹,她不太想明明有时间却故意搪塞不去,要是贺庭洲没空去不了,那简直再好不过。 贺庭洲睨着她,眼底那几分事后温情就像流水一样,不知从那个看不见的出口泄走了:“他家这么小,多一个人都盛不下了?” “我们两个一起去,容易露馅。” 除了岳子封,那一帮人哪个不比陆漫漫更精明? “那怎么着。”贺庭洲神色跟嗓音都像兑了一吨水,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以后燕城所有场合,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们的关系又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避嫌也是暂时的。 听出他不乐意配合,霜序便没多说:“没事了。” 贺庭洲的兴致显然还是被她扫没了,手从她腰上撤走,松开了她。 他套上裤子下床,离开了卧室,霜序给左钟发微信,说自己公司有点事情,晚上可能过不去了。 发完她就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时,贺庭洲不在。 她换好干净的床单,躺在床上,拿起一本新的故事书,看完三个故事,贺庭洲依然没回来。 她意识到什么,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四处无人,一片悄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霜序在空荡荡的客厅站了片刻,回去卧室,手机上有新消息。 岳子封在群里艾特她:【妹妹,明天你不来了?】 她解释的说辞刚打一半,常年不参与群里聊天吹水的贺庭洲冒了个泡。 h:【可能左钟面子不够大吧】 霜序:“……” 不配合就算了,怎么还带挑事的。 岳子封马上就欠兮兮地接:【看来还是我在妹妹心里的分量更重,左钟,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对妹妹不够好】 左钟:【……】 霜序忙说:【左钟哥,你别听他挑拨离间,我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的,让我哥帮忙带给你】 岳子封:【反正我搬家,妹妹再忙肯定都会抽时间来的】 岳子封:【妹妹,没事的,你左钟哥心胸宽广,不会因为他不重要就生气的】 “……”霜序想顺着屏幕过去打他。 左钟:【我伤心了,妹妹,我们这一时半会不结束呢,你忙完了不能过来玩会吗】 他们这帮人,哪一个没有自己的事业,她那点小打小闹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的,再装大忙人真不合适了。 霜序瘫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叹口气,重新打字:【好,我忙完就过去】 第102章 你怎么玩起折扇了 公司有事不是霜序瞎编的借口,她下午和冯总约了见面,只不过忙完还是能赶得过去的。 其他人已经都到了,正玩扑克。 贺庭洲懒怠的姿势靠在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捏着仅剩的三张牌,霜序进来时,他眼睑轻抬,视线往她身上很随意地滑了一眼。 “还是左钟面子大,大忙人都能请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挑拨离间。 岳子封说:“他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妹妹来都是被逼的,懂的都懂。” 左钟想给他一脚:“打你的牌吧,一会裤衩都输没了。” 霜序目不斜视地朝左钟走过去:“左钟哥,祝贺乔迁。” “谢谢妹妹!”左钟笑呵呵地,“就等你呢,烤肉马上开始,饿了先让你哥给你弄点吃的。” 陆漫漫也在,托着下巴坐在岳子封旁边,霜序和她对上眼神,她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沈聿招手叫霜序,她走过去,沈聿给她拿了碟她爱吃的红美人,已经剥皮切好:“这个糖分高,不要吃太多。” 霜序拿着叉子吃橘子,听见岳子封癫狂的笑声:“对3都没人要?哈哈我赢了!给钱给钱!” 就他的牌技,对3还能赢? 霜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贺庭洲的视线。 岳子封伸手把贺庭洲手里那三张牌抽了出来:“愣着干嘛呢你……靠,有对2你不出?” “让让你。”贺庭洲把目光收了回去,好似视线只是从那掠过,不代表任何含义。 “让让我?”岳子封匪夷所思,“你今天中邪了?” 他语气轻佻却不走心:“爱上你了,行不行。” 说着手臂往沙发背上一搭,转向霜序,像个大爷似的说:“我要吃橘子。” 霜序差点被橘子呛到。 还好她跟沈聿站在一处,这话很难界定究竟是对谁说的。 她佯装镇定地对沈聿说:“哥,庭洲哥想吃橘子。” 沈聿重新切了一盘,亲自端过去给贺庭洲。 “谢了。”他端着碟子,懒洋洋吃了一块,意有所指地评价,“确实挺甜。” 这间新房子拥有一百平米的空中花园,烤炉与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桌子上摆满酒水,炭火已经点起来。 沈聿的西服外套已经脱掉,把衬衣袖子挽了起来,腕表摘下来递给霜序,开始动手烤肉。 “帮我拿着。” 霜序把他的表收起来,一抬头又对上贺庭洲的视线。 左钟不像岳子封八面玲珑热衷社交,今天请来的都是些好友,一帮人围坐在桌子前,热热闹闹地烤肉喝酒。 岳子封说起他妈想撮合他跟霜序的事,边说边呲着大牙乐:“我妈想要儿媳妇真是想疯了,什么鸳鸯谱都敢点。” 贺庭洲凉凉道:“你妈这是看你碍眼了,打算借沈聿的刀杀你。” “怎么就要杀我了。”岳子封不乐意听这话,“在场这些人里,我是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值得托付的那一个,这还有疑问?” 说着问沈聿找认同:“沈聿,你说是不是?” 沈聿淡淡一句:“你没照过镜子?” 一帮人纷纷啐他:“得了吧你,喝点酒脸比吐鲁番盆地都大,你尿要是哑光的,我借你一点。” 霜序正在笑,岳子封叉着腰说:“妹妹你笑什么?” 他举着食指画了一个圈,给她出难题,“就我们这些人,今天让你选一个,你就说你选谁。” 霜序捏着铁签,淡定说:“我选漫漫。” 陆漫漫马上放下手里的麻辣滑牛,冲她比了一颗心:“爱你哟。” “哎哟哟,挺聪明嘛。”岳子封开始限制条件,“除了她。除了女的。还除了你哥。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剩我们几个,你挑一个吧!” 这问题还真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所有人都看着霜序,等她作答。 贺庭洲椅子往后倾斜着,漫不经心地瞥她。 这么无聊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思?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不答还不行。 她在挑选其中一个人得罪其他人之间,选择了雨露均沾,得罪所有人。 霜序说:“全世界的男人都死了,你们凭什么活着?” 岳子封败下阵来,手指在空中点了点:“看看你们这帮龟孙子干的好事,妹妹都被你们带坏了。” 沈聿笑起来,眼底流淌着细碎的灯光,像是被她可爱到,手掌轻拍了下她脑袋。 某个地方的气温忽然下降了几度,在夏夜里扩散出幽幽的冷气。 贺庭洲摸过桌子上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旁边的人正要帮他点火,他看着对面,叫了声:“宝宝,打火机给我。” 满场寂静。 正在笑闹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花园的空气浮动着肉香与酒香,一桌子人都看向他。 霜序轻松了半个晚上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了,望向贺庭洲的眼睛,几乎可以用无措来形容。 她整个人都懵了。贺庭洲在干什么?他在叫谁? 那种像小动物看到猛兽一样的惊惶不安,让贺庭洲的心情愈发不爽。 站在旁边的岳子封保持着伸手拿酒的姿势,一脸惊愕:“你叫谁宝宝呢?” 这人骚起来不是没叫过他宝贝,叫宝贝顶多算调戏,叫宝宝可就太暧昧了! 在霜序极度紧张的注视中,贺庭洲极不正经的眼神在岳子封身上走了一遭,痞笑:“你啊。” “卧槽。”岳子封立马捂住自己的裤裆,“就知道你觊觎我的body!” 贺庭洲还是那副又浪又漫不经心的笑:“宝贝,你捂错地方了。” 岳子封手忙脚乱顾前不顾后:“卧槽卧槽卧槽!” 满场爆笑,一帮人躁动地狂拍桌子,哄闹成一团。 只有沈聿没笑,目光落在霜序右手边,不知谁放在那的打火机上。 是巧合吗? 哄笑声里,贺庭洲往后靠住椅背,点燃那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青雾散开遮挡了他的眉眼,他撑着额角,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又变得兴致缺缺起来。 霜序端起酒,一口气喝了一杯,才把在嗓子眼蹦迪的心压回去。 吃完烤肉,大家转移回室内继续喝酒,陆漫漫坐在她旁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表哥那句宝宝在叫你呢。” 是在叫她,不过是为了恐吓她而已。 霜序终于意识到,在隐藏这件事上,最该害怕的不是别人的眼睛敏锐。 贺庭洲才是最大的危险。 她没注意到贺庭洲什么时候走的,过了一阵,手机上收到信息。 婷婷:【停车场。下来】 第103章 老婆 她起身,去跟沈聿说了一声:“哥,先回去了。” 沈聿正与左钟说话,视线不露痕迹地滑过一圈,落到她身上时,似有深意。 他正要说话,陆漫漫就在这时站起来,挽住霜序胳膊:“走吧。” 陆漫漫掩护着她下了楼,到停车场就识趣地撤退。 霜序小心翼翼地上了贺庭洲的车,贺庭洲轻嘲:“没人,不用那么紧张。” 车从停车场开出去,往松明路的方向走,贺庭洲开着车,光影滑过他冷淡的侧脸。 你冷淡个什么劲,受惊吓的明明是我。 霜序腹诽着,开口:“你下次能别这样了吗,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哪样?”贺庭洲问。 霜序抿了下唇,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羞耻:“当众叫我宝宝。” 贺庭洲挑眉,语气轻巧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叫你呢。” 沉默两秒,霜序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真叫的子封哥,就没我事了吧。” 贺庭洲低笑一声,那种冷淡就像冰化开了。 “行啊。”他一副好商量的口吻,下一句便道,“明天搬去我那。” 搬过去? 霜序面露迟疑,但她知道在贺庭洲面前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思忖片刻道:“之前你没有说过需要我陪你多久,如果要我搬过去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约定一个期限?” 超跑丝滑地行驶在夜晚宽阔而空旷的马路上,贺庭洲唇角扯起一丝别有深意的弧度,慢腾腾的语调像极了童话里的坏人: “小公主,你哥没教过你,条件要在签约之前谈。” 沈聿没教过,霜序也懂这个道理。 当时满心都是沈长远的安危,只想着如何让贺庭洲答应,的确没有周全地考虑到期限的问题。 贺庭洲对她只是一点点的兴趣,她想当然地认为不会太久。 她眉心皱了皱:“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 “放心。”贺庭洲道,“我玩腻了就放你走。” “你什么时候会玩腻?” 车停到松明路楼下,贺庭洲转过脸来,道貌岸然地道:“不好说。我不喜欢太主动热情的,要不你再努力一点试试看呢。” “……”当她傻吗。 霜序下车后,他没有上来。 她回到家,行尸走肉一样趴在沙发上,发呆。 没多久,门铃响起,是沈聿来了。 他每次来,不管是送东西还是送她,都只到楼下,很少上来。霜序打开门,有些奇怪地问:“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的西服挂在手臂上,挽起的袖子和衬衣松开的领口,让他看起来比平日的样子更随和一些。 他问:“我的手表在你这里吗?” “哦。忘了给你了。”霜序马上回去,从包里翻出那只腕表还给他。 沈聿接过腕表,扣上手腕,垂下的眼皮遮挡了他的眸色:“漫漫送你回来的?” 霜序“嗯”了一声。 她撒谎了。 沈聿戴好表,抬起眼时一如既往的温和:“早点睡。” 翌日霜序正在上班,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电话里他嗓音散漫,问她:“要带什么东西过去?” 霜序想了想,还真没多少东西需要搬的:“带一些衣服和化妆品就可以了。” 贺庭洲说:“去我家旅行呢。” “别的你那里不是都有吗。” 他没再说别的,挂了电话。 等霜序下班回家,才发现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已经搬空了。 她的奖杯、她的书、她的游戏机,甚至于冰箱里冰镇的水、那座空空如也、只能用来当个摆设的鱼缸,全都不在了。 这间大平层又完完全全地变回了她搬来之前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 她呆了片刻,也不用搜刮得这么干净吧? 开车到太和院时,刚好碰到徐桢把杜宾送过来。 “贺总今晚有个饭局,大概十点钟结束,我订了晚餐,您先用餐吧。” 想到以后都要跟狗一起住,霜序还是有些头痛。 “它平时住在哪?” “贺总平时住在老宅,最近在您那住得比较多,以后可能会在这里长住。”徐桢回答得十分严谨。 “不是……”霜序说,“我是问狗。” 徐桢万年稳定的表情难得尴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老宅,有专人照看它。” 霜序听岳子封提过,贺家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军区大院,带女人回去肯定不方便的。 把情人养在这里可以理解,但把狗带过来干什么? “它也要在这里长住吗?” “万岁一直跟着贺总的。”徐桢道,“贺总在哪,它就在哪。” 看霜序表情犯难,他面面俱到地解释:“万岁很通人性,既不咬人也不乱叫,性格高冷,不会随便亲近人,很聪明,能听懂指令。它的生活贺总会安排,您不必担心。” 说完又补充道:“贺总幼年被绑架之后,就养了一条杜宾犬,陪伴他很多年,生病去世了,万岁是它唯一的后代,这个名字代表贺总对它的期盼,希望它能健康长寿。” “杜宾犬的平均寿命是十到十四岁,它已经十岁了。” “……” 感情牌都打出来,霜序能说什么? 狗跟贺庭洲十年的感情,地位可比她高多了。 霜序只能接受即将与贺庭洲和狗同居的事实。 进门,发现她的东西已经在这种别墅里各自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她的书放进了书架墙,沙发边多了一个杂志架,收纳着她爱看的那些杂志。 衣帽间的女士衣物占据半壁江山,除了她自己的衣服,一半都是按照她的尺码准备的新的。 鱼缸摆在客厅显眼的位置,里面多了一条半月斗鱼。 它浅粉色的身体自带珠光,尾鳍犹如华丽的裙摆,在清澈的水中游动时,美得不可思议。 这鱼,长得就像个公主。 第104章 搬家公司到了 沈聿教没教过,霜序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本就因为贺庭洲今晚的作弄攒着一口气,闻言眉心皱了皱:“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 “放心。”贺庭洲道,“我玩腻了就放你走。” 他的兴趣会持续多久呢?霜序摸不准,也预测不到。 “你什么时候会玩腻?”她问。 “不好说。”贺庭洲说,“我不喜欢太主动热情的,要不你再努力一点试试看呢。” “……”当她傻吗。 霜序看着窗外不停变幻的霓虹,过了会又转过脸来,问她:“你以前那些女人,都陪了你多久?” 贺庭洲挑眉反问:“哪些女人?” “你自己睡过的女人,你就没有一个记得住名字吗?” 贺庭洲说:“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睡过谁,不如你来说一说她们的名字。” 霜序才跟他熟起来几个月,怎么可能叫得上名字。 贺庭洲平日那副风流无情相,总不可能没玩过女人,说出去鬼都不信。 但她从未听说他交过稳定的女朋友,身边似乎也没有固定的女伴。总之,他看起来并不会是一个长情的人。 她换了一种思路:“有超过三个月的吗。” 车驶入松明路9号,贺庭洲停下车,头偏过来,黑眸无声看了她几秒。 车厢昏暗,他唇角一瞬即逝的深意,霜序没有看清。 “没有呢。” 霜序心里就有数了,这样好办多了。 她下车上楼,贺庭洲没有上来。 回到家,她像行尸走肉一样趴在沙发上。 当时满心牵挂沈长远的安危,只想着如何让贺庭洲答应,的确没有周全地把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 毕竟第一次,没经验,要是有下次,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没多久,门铃响起,是沈聿来了。 他每次来,不管是送东西还是送她,都只到楼下,很少上来。霜序打开门,有些奇怪地问:“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的西服挂在手臂上,挽起的袖子和衬衣松开的领口,让他看起来比平日的样子更随和一些。 他问:“我的手表在你这里吗?” “哦。忘了给你了。”霜序马上回去,从包里翻出那只腕表还给他。 沈聿接过腕表,扣上手腕,垂下的眼皮遮挡了他的眸色:“漫漫送你回来的?” 霜序“嗯”了一声。 她撒谎了。 沈聿戴好表,抬起眼时一如既往的温和:“早点睡。” 翌日霜序正在上班,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搬家公司到了。”他言简意赅,“要带什么东西过去?” 说搬就搬,还真是一点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她留。霜序想了想,还真没多少东西需要带的。 “带一些衣服和化妆品就可以了。” 贺庭洲哂道:“去我家旅行呢。” 跟旅行也差不多,时间久一点而已。 “别的你那里不是都有吗。” 贺庭洲没再说别的,挂了电话。 霜序一整天都在忙着飞行试验的准备,等下班回到家,一开门,迎接她的是被洗劫一空的房子。 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被搬空了。 她的奖杯、她的书、她的游戏机,甚至于冰箱里冰镇的水、那座空空如也、只能用来当个摆设的鱼缸,一起消失了。 这间大平层又完完全全地变回了她搬来之前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 她呆了片刻,也不用搜刮得这么干净吧? 开车到太和院时,刚好碰到徐桢把杜宾送过来。 “贺总今晚有个饭局,大概十点钟结束,我订了晚餐,您先用餐吧。” 想到以后都要跟狗一起住,霜序还是有些头痛。 “它平时住在哪?” “贺总平时住在老宅,最近在您那住得比较多,以后可能会在这里长住。”徐桢回答得十分严谨。 “不是……”霜序说,“我是问狗。” 徐桢万年稳定的表情难得尴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老宅,有专人照看它。” 霜序听岳子封提过,贺家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军区大院,带女人回去肯定不方便的。 把情人养在这里可以理解,但把狗带过来干什么? “它也要在这里长住吗?” “万岁一直跟着贺总的。”徐桢道,“贺总在哪,它就在哪。” 看霜序表情犯难,他面面俱到地解释:“万岁很通人性,既不咬人也不乱叫,性格高冷,不会随便亲近人,很聪明,能听懂指令。它的生活贺总会安排,您不必担心。” 说完又补充道:“贺总幼年被绑架之后,就养了一条杜宾犬,陪伴他很多年,生病去世了,万岁是它唯一的后代,这个名字代表贺总对它的期盼,希望它能健康长寿。” “杜宾犬的平均寿命是十到十四岁,它已经十岁了。” “……” 感情牌都打出来,霜序能说什么? 狗跟贺庭洲十年的感情,地位可比她高多了。 霜序只能接受即将与贺庭洲和狗同居的事实。 兴许是感觉出她的嫌弃,狗原本圆溜溜望着她的眼睛耷拉了一些,自己一声不吭地起身,重新上车,趴到座椅上。 “……” 生气了吗? 霜序连忙过去跟它解释:“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让你住在这里的意思。” 狗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 霜序又说:“你当然可以在这里住,这是你主人的房子,是你的地盘。” 狗还是不理她。 霜序看看狗,看看徐桢,徐桢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说话没用的。除了贺总,别人的指令他都不听。” 霜序有点头大,现在打电话给贺庭洲求助,也太丢脸了吧。刚来第一天就把他的爱狗惹生气了。 “我错了。”她麻溜地道歉,软着声音哄,“我没有讨厌你,虽然我有点怕你,但我其实很喜欢你,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狗哼唧了一声,她不懂狗语,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感觉有点像贺庭洲式的嘲讽。 犹豫片刻,她试着伸出手,在它背上轻轻摸了一下。 狗马上就把头扭过来了,看着她。霜序又示好地摸了一下,它用嘴筒子拱了她一下,湿凉的鼻子蹭过手心。 霜序硬着头皮摸了它十分钟,才把它哄得下了车。 进去之前,她又回头叮嘱徐桢:“别告诉庭洲哥。” 徐桢:“没问题。” 这栋别墅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她的东西已经各自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书放进了书架墙,沙发边多了一个杂志架,收纳着她爱看的那些杂志。 衣帽间的女士衣物占据半壁江山,除了她自己的衣服,一半都是按照她的尺码准备的新的。 鱼缸摆在客厅显眼的位置,里面多了一条半月斗鱼。 它浅粉色的身体自带珠光,尾鳍犹如华丽的裙摆,在清澈的水中游动时,美得不可思议。 这鱼,漂亮得就像个公主。 第105章 家里那位 云盾在物色新的碳纤维复合材料供应商,跟启华谈了半个月,双方始终没有达成共识。 启华的张总一直想设宴跟贺庭洲面谈,在他再三盛邀之下,贺庭洲赏脸出席了今天的饭局。 云盾集团贺先生的行事作风,接触过的人都了解,谈判桌上,从来没有他让步的份儿。 他会在团队经过缜密的测算得出利润率后,给出一个你需要咬咬牙才能接受的条件,至于牙咬碎几颗,就看你牙口到底有多好了。 接受不了没关系,追着云盾想要合作的比比皆是。 他的傲慢与强势,建立在绝对的权势之上。 启华现在牙口不好,等着这笔合作翻身,饭局上,张总还想再争取争取,使尽了浑身解数,一杯又一杯充满诚意的酒,喝得整张脸通红。 云盾的副总圆滑极了,游刃有余地周旋着,就是不松口。 张总涨红着脸掏心窝子地说:“贺总,不是我没诚意合作,这一成利润对您、对云盾来说可能就是九牛一毛,对我们启华,却是所有员工一年的薪水。” 贺庭洲背靠椅子,夹着烟在烟灰缸上敲了敲,一身铁石心肠的冷漠:“上我这哭穷来了?找错人了吧,我叫贺庭洲,不叫贺菩萨。” 两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那位心腹总助敲门进来,附耳对贺庭洲汇报了些什么。 贺庭洲哼了声,说:“怎么没见哄过我。” 他把烟掐灭,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走了。” 正跟副总极限推拉的张总愣住:“贺总这就走了?” “张总没考虑好,不如回去再考虑考虑,我就不奉陪了。”贺庭洲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特别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有门禁。” 张总神情明显十分意外:“司令现在还给您设门禁呢?” 这么大个儿子了,还看那么严啊。 贺庭洲盯他几秒:“张总单身吧。” 张总憨笑:“我离婚好几年了。” “合理。”贺庭洲哂道:“你老婆就是因为你不按时回家才甩了你吧。” “那倒不是,是因为……”张总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下属撞了一下。 下属笑着接过话:“不知道贺总家里有人,耽误时间了。贺总今天愿意赏脸,说明对我们启华还是很有信心的,既然我们双方都有强烈的合作意向,不如就各退一步,求个两全其美。早点把合同敲定下来,贺总也好早点回家,别让家里那位等急了。” 贺庭洲欣赏地瞥他一眼:“合同带了吗?” “带了带了。”对方连忙把准备好的合同拿出来,“不过这合同还是原先那份,我马上让秘书改一下,把新的送过来……” 贺庭洲伸手,徐桢把钢笔递到他手上,贺庭洲拔开笔帽直接签了字,爽快得仿佛菩萨上身。 签完,把笔扔给徐桢,剩下的收尾丢给副总,外套往肩上一挂,踩着悠然的脚步走了。 九点半,横流的物欲从一栋栋高楼大厦涌入金碧辉煌的娱乐场所,月下海棠正是最喧嚣的时候。 贺庭洲穿过庭院,迎面走来一行流里流气的二世祖。 被簇拥在中央,拽得二五八万的,正是二世祖界权威人物,郑祖叶。 整个燕城谁不知道,郑祖叶生平只有一个死敌,那就是贺庭洲。 狭路相逢,夏夜温热的风都躲进了树梢。 贺庭洲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一片空气,目不斜视,从容自若,抄着兜迎面走来。 他走过来,郑祖叶身后那帮小弟都自动把路让开了,郑祖叶倨傲的下巴往旁边一抬,大家便懂事且迫不及待地先撤了。 差点被郑祖叶弄死的人物,他们谁敢惹。 贺庭洲从郑祖叶身旁走过,他突然说了一句:“沈聿的妹妹,上起来爽吗?” 贺庭洲脚步停下来,回身看向他的眼漠然无温,语气照旧轻慢:“没上你爽。” 郑祖叶嘴角抽动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你终于承认了是吧。” 贺庭洲挑眉:“我什么时候否认过。” 他既没有亲口承认过,也没有亲口否认过,所以自己才被他耍得团团转,天天在那瞎猜怀疑。 郑祖叶阴恻恻道:“你早说你看上她了啊,那我肯定把她弄死在床上。” 贺庭洲也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剑拔弩张。 他不紧不慢的语速,声线却似寒冬悬挂在树梢上的冰棱,稍微一碰便扑簌簌地掉下冰渣。 “你早说你想死,我就不让你活到今天了。” 郑祖叶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投了一个好胎,生成郑敬仁的孙子。 整个燕城的二代圈子,最混的就是他,仗着郑老爷子的溺爱,他从小在哪都横着走,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再大的事都有人给他擦屁股。 这样一个纨绔败类,人生中遇到过最大的坎,就是贺庭洲。 贺家这位太子爷,不把包括他老子在内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并且对这一点从不加以掩饰。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郑祖叶横惯了,却屡屡在贺庭洲跟前吃瘪,这让他很不爽。 郑祖叶十五岁的时候,差点死在贺庭洲手上,起因不过是因为他骂了贺庭洲一句:“草你妈。” 这脏话他每天挂嘴上,骂过上百个人,多普通的三个字,却像是踩到了贺庭洲雷区的引线,让当年十七岁的贺庭洲掐住他脖子把他按住了地上。 郑祖叶从未离死亡那么近过,贺庭洲是真的要弄死他,他也是真的一脚踩进了鬼门关。 郑家人急匆匆赶到,把他从贺庭洲手里救下来时,他脸都已经憋成了绛紫色。再晚半分钟、或者十秒钟,他们找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而郑祖叶醒来之后,得到的不是郑老爷子给他撑腰,而是从小到大挨过最狠的一顿揍,那也是郑老爷子打他打得最真情实感的一次。 郑祖叶既恨死了他,又忌惮他,这个世界上他最想弄死的人就是贺庭洲。 但他不能动贺庭洲,因为贺庭洲有一个司令爹,就连他爷爷也要忌惮。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 贺庭洲是什么人呢? 后来郑祖叶再故意用那三个字想激怒他,他已经无动于衷,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我没妈。” 第106章 我的公主 郑祖叶做梦都想报复他,但凡贺庭洲感兴趣的东西,他就要抢到手;但凡跟贺庭洲沾边的女人,他就要睡。 但云盾的军工项目他动不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贺庭洲对哪个女人真的上心,所以他一直憋着一口出不来的恶气。 现在,终于让他找到了。 “这么紧张她啊?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我最了解你,我就知道你对她有兴趣。” 郑祖叶笑得没皮没脸,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我死之前先把她弄了,我让你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弄死你有什么意思,弄死你爷爷不是很有趣?”贺庭洲扯着唇,那种轻慢而狂妄的态度,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 郑祖叶想到贺庭洲会威胁他,没想到会威胁到他爷爷头上。 就是他老子贺郕卫,也不敢随随便便说出要弄死郑敬仁这种话。 郑祖叶眼神先是一沉,随即嗤之以鼻:“你敢吗?” 贺庭洲像听见什么笑话,懒洋洋一句:“我有什么不敢的?” “郑家这么多年也没出一个能撑事的,你爷爷一把老骨头,还得扛着你们一大家子,多累,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他,今年他八十高寿,我送他一个解脱作礼物。” 郑祖叶脸色骤然阴沉。 贺庭洲悠闲道:“你爷爷死了,你也得跟着下去,买一送一,划算。” 郑祖叶眼下的肌肉微微抽动一下,仗着郑老爷子横行无忌的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爷爷就是他的保命符,是郑家的保命符。 “拿我爷爷威胁我,看来你真的对她动真心了。” “是呢。”贺庭洲散漫地抄着兜,黑眸却锐利如刀锋,“所以你最好别碰。她少一根头发,我都会算到你头上。” 郑祖叶叶死死盯着他,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看他到底是真的那么在乎宋霜序,还是故意给他设的激将法。 贺庭洲才认识宋霜序几天,就这么深情? 搁以前,他马上就得想办法把宋霜序抓过来弄了,好看看贺庭洲那张脸还能不能淡定得下去。 但他爷爷上回心梗过后身体没恢复,一直住在医院,所以郑祖叶最近十分收敛,不敢冒险再惹爷爷生气。 不过,报复贺庭洲,他有的是办法。 * 从月下海棠离开,贺庭洲驱车回太和院。 夜晚的大桥车流如织,光影滑过他轮廓锋利的侧脸。 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糊弄郑祖叶,但今天他不再想那么做了。 如果宋霜序只是沈聿的妹妹,那贺庭洲不会让她贴上自己的标签,从而被郑祖叶盯上。 但从她找上他的那一天起,贺庭洲这三个字,就是她的宿命。 太和院的别墅亮着灯,贺庭洲的车从外面车道经过,隔着绿茵茵的草坪,落地玻璃里,霜序穿着睡裙的身影穿过客厅,狗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贺庭洲把车停进院子里,下车,开门时手顿了顿,抬高,在门上叩了两下。 正在喝水的霜序听见门响,诧异看过去。 有人敲门? 知道贺庭洲这个住所,并且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大概率是亲近的人,要是看见她在这里,岂不是完蛋。 但家里灯都开着,装没人也不合适,她思考一秒,低头对狗说:“你去开门,就说家里没人。” 说完也不管狗有没有听懂,像鬼在屁股后面追似的,哒哒哒迅速跑上二楼。 狗看看她逃命的背影,摇着尾巴去开门。 门外,贺庭洲垂眸瞥一眼冲他摇尾巴的狗,再扫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客厅,啧了一声。 他进门,站在客厅里,仰头冲二楼喊了一声:“宋霜序。” 两秒后,霜序的身影从墙后挪出来。 “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敲门?”简直莫名其妙。 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真丝睡裙,像是刚从夏日枝头摘下来的一颗果子,嫩生生的。 贺庭洲含义不明的目光深深看了她片刻,理直气壮道:“我自己家的门,我为什么不能敲?下来接我。” 真是个大少爷,回个家还得有人跪迎是吗? 霜序站着没动:“楼梯你自己不会上吗?” “你下不下?”贺庭洲问。 霜序还在权衡,他已经自己抬脚迈上台阶,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她感觉不妙,往后退了退,直到贺庭洲走到她面前,抄起她双腿,将她从地面抱离。 霜序本能环住了他脖颈,贺庭洲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结束都已经过了零点,霜序侧过身裹着被子平复呼吸,贺庭洲直接将她抱进浴室清洗。 霜序实在不习惯有人帮她洗澡,泥鳅似的躲,贺庭洲勾了勾唇:“好玩吗?再陪你玩一会?” “不好玩。”她说完,忍着没有再乱动了。 洗完,贺庭洲拿浴巾把她卷面团似的整个裹起来,霜序双手都被捆在了里面,动都动不了。 贺庭洲把她抱出去,放到床上。她挣扎:“头发还没吹。” 贺庭洲拿来吹风机,站在她身前,捏起她一缕头发,生疏但很认真地帮她吹起来。 “是这样吗?” 太慢了,太子爷这辈子都没吹过这么长的头发,照这种吹法,吹到明天早上就能吹完了。 “我自己来。”霜序试图把手臂伸出来,挣扎两下无果。 贺庭洲看戏地问:“手手都没有,你拿什么吹?” “……”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太奇怪了,霜序没绷住笑出来:“你神经啊。” 贺庭洲眼里噙着点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乖。” 这个吻太温情,以致于霜序心跳的频率在快和慢之间跳跃了一次。 她实在没力气,索性就随他去了。在吹风机嗡嗡的噪音里,上下眼皮打架。 意识昏沉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还没给他讲故事…… 眼皮挣扎着想要撑开,贺庭洲把她搂到怀里,霜序的脸靠在他胸口,被他身上凉沉的松杉冷香包围了。 她感觉到他手指在梳理她的头发,语气也像哄小孩一样:“睡吧。” “我的公主。” 第107章 亲自下厨 早晨叫醒霜序的不是阳光,是手指上湿凉的触感。 她指尖反射性地蜷缩,人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万岁在床边正襟危坐。 她的闹钟正在响着,而她睡得太沉,竟然没有听到。 屋子里静谧昏沉,她惺忪地揉着眼睛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帘。 上次来还是纱帘,现在厚重的布帘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 贺庭洲怕黑,所以喜欢阳光,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那这布帘,是因为她上次说太亮,才加上的吗?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在贺庭洲这里竟然如此顶用。 她的拖鞋不在床边,昨晚被贺庭洲抱进来时不知道掉哪了。 正打算赤脚下床去找,万岁叼着她的拖鞋进来,放到了她脚边。 “……谢谢。” 她洗漱的时候,狗就蹲在卫生间门口守着,她去衣帽间换衣服,狗慢悠悠跟进来。 她回头看看它,在“这是一只男狗”和“这只是一只狗”之间摇摆一下,选择了哄骗它:“你能不能下去看看你主人在哪里?” 万岁果真听话地下楼去了。 她脱下睡衣,今天有正事,所以挑了一套正式些的西装,浅咖色的三件套,垂坠感很强的面料,既精致又英飒。 穿上背心,弯腰套西裤的时候,听见一阵脚步声,一转头,看见万岁回来了,后面还带着贺庭洲。 贺庭洲瞥见衣帽间的情形,眉梢向上轻轻一抬。 霜序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僵了僵。 贺庭洲懒散地往折叠门上一靠,目光毫不回避地在她腿上来回走着:“换衣服还专门让狗叫我上来参观,这么客气呢。” 霜序看看他旁边的狗,脸上的表情里写着:严肃认真等夸。 人和狗的交流果然还是存在障碍的。 “……我没让它叫你。”她快速把衣服穿好,贺庭洲也挺不客气,就在那大剌剌参观了全程。 等她把西装穿好,回头才瞥见他眼神里的一抹兴味。 “下来吃早餐吧,宋总。” 霜序下楼时,闻到了一些食物的味道。 有食物的味道不稀奇,她已经快要习惯每天早晨徐桢送来丰盛的早餐。 稀奇的是,今天的早餐闻起来……不太诱人。 食材本身的香气里混合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焦糊味,她走到餐厅,看见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 烤得过度焦黄的面包、形状难以定义的煎蛋、在块与片之间找到一个中间值的牛油果,以及跟前者比起来勉强能看的培根。 比起之前品类丰富的各类早餐,这一盘食物堪称跳崖式消费降级。 霜序着实愣了几秒,抬眸问贺庭洲:“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贺庭洲把泡好的两杯茶放到餐桌上,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们跳进锅里自己做了自己。” 霜序是从来不下厨的,贺庭洲看起来是个比她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挑剔,且娇气。 “徐桢今天请假了?”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贺庭洲施施然坐下来,把白色餐巾抖开:“一大早就惦记他,想他了?” 霜序懒得理他。 只是贺庭洲亲自下厨做早餐这件事,实在让她太惊奇了。 她从小被沈聿养刁的嘴巴,已经在留学的这几年学会了凑合,平常自己吃的比这简陋多了。 她拿起叉子尝了尝,点头说:“味道还行。” 贺庭洲松懒地搭着腿,端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口气:“是吗。” 吃完早餐,出门上班时,霜序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徐桢。 人都来了为什么不送早餐? 她按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听见贺庭洲问了一句:“今天上午飞行测试?” 她回头,“嗯”了声。 徐桢已经打开了车门,贺庭洲站在车旁,又问:“几点开始?” “十点。” 霜序本来想问你要来吗,又想到液氢无人机在云盾集团的一众项目中甚至排不上号,他估计没时间亲自到现场。 贺庭洲没再说什么,上车离开了。 一大早,霜序带着公司的人来到试飞场地,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液氢无人机的首飞,对飞雪员工们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对她也一样。 这是她接管飞雪以来的第一个项目,曾经一度因为陈沛然的背叛陷入死局,最终在她的亲手推动之下,才得以起死回生,一路走到现在。 舒扬到试飞现场时,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工作中的霜序,跟生活中很不同,她看起来柔弱,给人感觉像一朵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实则很能独当一面。 她身上有种稳定而可靠的冷静,短短数月,飞雪员工们对她已经五体投地,完全地信服。 她情绪总是非常冷静,从来没发过火,遇到麻烦也只是皱一皱眉,开始思考对策。 舒扬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竟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那个封闭自我、抗拒所有人接近的小学妹,已经重新焕发起她的光芒。 “为什么这么看我?”霜序一脸纳闷。 “没什么。”舒扬笑眯眯地,“就是突然觉得,我这病生得还是有好处的。” 她自从生病之后,一天一个新感悟,霜序说:“你再病几天,是不是就能参悟成佛了?” “那不至于。”舒扬说,“我既戒不了酒也戒不了色。” 忙得像个小陀螺的小廖跑过来喊:“都准备好了,信号连接上了,平台那边的同步直播也就绪了,倒计时最后十分钟。” 霜序看了眼倒计时上的数字,身负重任的无人机整装待发,负责试飞的操控员已经拿着遥控器就位。 天气晴朗,无风,所有人的心情都澎湃激昂。 就是在这时,一辆宾利开到场地,后车门打开,西装笔挺的男人迈腿下车。 一道道视线望过去,霜序看到来人,满眼意外。 “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那一身贵公子气度是极出众的,他朝霜序走来时,一道道目光追随着,没见过他的女员工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他的身份。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要来见证。”沈聿看了眼手表,“我来晚了吗?” “不晚,还有十分钟。” 他能来,霜序还是很开心的,神色都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第108章 你妹妹已经成年了 “上午没事。”沈聿删繁就简四个字,并不提那些推迟的工作。 小廖很有眼力见地又拿来一把椅子,就放在霜序身边。 沈聿风度翩翩地道谢,清沉绅士的声线让小廖小脸通红,放完椅子就羞涩地跑走了。 沈聿是个极周到的人,不仅人到,还给他们带来了咖啡和蛋糕。大家热热闹闹地分食,他不忘关心舒扬的病情。 就在这种和谐愉快的氛围中,车声再度响起。 车轮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正偏头和沈聿说话的霜序转头望去,又是一愣。 众人的注意力第二次被打散,齐齐望向那台奢华而霸气的库里南。 库里南停到宾利右侧,足足静默了两分钟,那扇车门才开启。 一双修长的腿落地,墨色西裤平整利落,高定西服修饰出男人宽直硬阔的肩线,再往上,是一张骨量感极重的脸。 鼻峰高挺,掀起的黑眸里一片冷淡。 “贺总来啦!”小廖兴奋的喊声打破现场的寂静。 沈聿视线投去,目光清淡如水。 霜序没想到贺庭洲跟沈聿会在今天一起来,当着沈聿面,她礼貌又正经地叫了一声:“庭洲哥。” 沈聿神色清浅:“庭洲也来了。” 霜序右手边的舒扬带着乙方特有的尊敬与狗腿麻溜地站起来让位:“贺总,没想到您今天会亲自来,太荣幸了。您坐这!” 贺庭洲也没客气,坐下来,靠到椅背上,长腿一搭,随性的姿势里透出自己主场的松弛。 “我公司的项目,怎么能不来。” 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但重音落在头一个字上,听起来倒像是有某种意味。 随着贺庭洲的落座,一根弦悬到了霜序头顶。 她左边坐着沈聿,右边坐着贺庭洲,让她夹在中间,跟上刑有什么分别? 她站起来:“学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坐着吧。” “这里还有椅子呢!”小廖多余的眼力见再次发挥价值,搬来第四把椅子。 霜序还没来得及走开的脚步被迫停住,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舒扬倒是精得很,自己把椅子摆到了三个人后面,安安生生地坐下。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她感觉到了那里有一股不太适合她生存的磁场。 霜序只好重新坐下来。 熬过难捱的五分钟,十点整,蓄势待发的操作员准时启动无人机。 桨叶飞速转动,刻印着飞雪logo的无人机逐渐升高,沿着规划线路飞行,监控屏幕里传来摄像头的实时画面,霜序的注意力也迅速被拉回正事中。 液氢无人机打破了传统锂电池的半小时桎梏,能将续航时间最长提升到2小时,今天就是验证飞雪这两年来研究成果的时刻。 随着无人机的飞行时间越来越长,霜序与舒扬都从座椅上起身,到操作员身边与他沟通细节。 贺庭洲与沈聿坐在原位,远远看着霜序专注于工作的样子。 这两个男人样貌一个赛一个的出众,一个斯文优雅,一个锋芒如刃,单单是叠着腿坐在那,就像画报一般养眼。 两人中间隔着张空椅子,就像隔出了楚河汉界。 片刻后,沈聿开口:“听说你投资了小九公司的项目,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飞雪的合作对象是云盾,这件事,沈聿最近才刚刚知晓。 如果只是单独的一件事,兴许他会看作贺庭洲是顾及他的面子上,给霜序行个方便。 但若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件件串联起来,那贺庭洲和霜序之间的关联,多得似乎已经超乎他这个人的善心限度了。 贺庭洲是怎样的人,沈聿是清楚的。情面这种字眼,在贺庭洲的词典里属于被废弃的那一页。 “我替小九向你道个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贺庭洲目光落在不远处专注于工作的霜序身上,语气散漫得很,“她已经谢过了。” 沈聿又道:“云盾之前没跟飞雪这种小公司合作过,这次怎么破例了?” 贺庭洲还是那副懒散模样:“军工机密你想知道?” 沈聿偏头看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惯常的斯文有礼,甚至带有两分温润的浅笑:“不打探你公司的机密,小九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投资的这笔钱,我先她还给你。” 贺庭洲扯了下唇,瞥过去:“她需要的如果只是一笔钱,当初就不会来找我,直接问你要不是更简单。”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飞雪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而是更大的平台,是良性合作才能促成的更长远的发展。 沈聿同样期望霜序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她想做的任何事,他都想帮她实现。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她与贺庭洲产生太过紧密的联系。 那晚他看见贺庭洲送霜序回家,才让他意识到,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贺庭洲已经对霜序产生了兴趣。 他不清楚这种兴趣起源于什么,又会发展成什么,但是,最好不要有。 一码归一码,贺庭洲对沈家有恩,但他太过复杂,而霜序太过纯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还十分,一点恩情足以捕获她真心相待。 譬如舒扬,认识不过三年,她就能倾囊相助,两千万说给就给。所幸舒扬本性不错,如果是个居心不良的,她现在已经人财两空。 她太容易被哄骗,沈聿希望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最近我们家承你人情不少,积攒太多,以后恐怕还不起。”沈聿说,“小九的事我力所能及,不必麻烦你。” 贺庭洲的手指在扶手上慢吞吞地敲了几下:“你的保护欲是不是过剩了。你妹妹已经成年了。” 沈聿淡淡一笑:“再大也是我妹妹。庭洲,你没有妹妹,你不会理解。” “那是什么?”小廖忽然喊了一声。 飞雪无人机已经飞出可视范围,监控实时画面中,忽然出现一群不明黑色物体,随着距离的迅速拉近,逐渐显现出轮廓,赫然是一群陌生无人机。 飞雪的员工们瞬间紧张起来:“谁的无人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这块空域我们不是备过案了吗?” 那群无人机目测足有十几架,是迎面飞来的,队列整齐且来势汹汹。 霜序蹙眉:“能看清吗?” 舒扬一把抓过监视器,盯着那群无人机看了片刻,积怨太久,她一眼就认出来。 “是宸星的。” 第109章 有事找哥哥 这种日子里,宸星的无人机群突然出现,总不会是来祝贺他们的。 “小心!”有人急忙喊了一声。 那群无人机的尺寸比飞雪的小飞鸟无人机要大得多,他们正以最大的速度迎面飞来——或者说叫冲来,操作员紧急操控小飞鸟升空躲过。 然后那些无人机很快调转方向,再次跟上来。 “这是宸星的c系列,这么大个头,真撞上我们的小飞鸟可刚不过。” 宸星的c系列无人机是小型机,跟他们的轻型无人机从尺寸和重量上就不是同一个级别。用小型机来撞他们的轻型机,简单点来说,就是让一群大学生去堵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学生! “太欺负人了!”小廖急得快蹦起来,“我们的试飞正在直播呢,他们太猖狂了吧,不怕网友骂死他们。” “试飞被别人撞翻,网友只会笑死你。” 饶是舒扬,都没见过同行敢如此行事的,在别人试飞时来搞破坏,这不就跟黑社会烧杀打劫一样? “宸星的人脑子是有坑吗,怎么会突然干这种事?” “我也觉得奇怪。”老方说,“他们以前处处针对打压飞雪,但只敢在背地里玩些阴招,这次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商战就商战,你他妈搞这套,明天我们是不是得喊上帮手上他们公司砸东西去?” 霜序抿紧了唇,宸星这次行事风格太奇怪了,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飞快点,甩开他们。” 操作员满头大汗:“我甩不掉啊舒总,他们跟太紧了。” 霜序盯着监控画面里的动态:“程湜也呢?叫他过来!这是他的飞控系统,他最精通。” “对啊,大神人呢?” “小老板哥哥一来,他就躲进车里了。”小廖喊着,“我去叫他!” 飞雪的员工们乱成一窝蜂,后面,贺庭洲懒洋洋靠着椅子,还有闲心揶揄身旁的人。 “你长得挺吓人啊。” “……” 现场一片混乱,沈聿看着霜序眉头紧锁的样子,手按住扶手正打算起身。 贺庭洲出声:“这点小事都不放心,你找个玻璃瓶把她装起来揣兜里得了。” 很快,一头卷毛的程湜也被小廖拽着快速跑来,从操作员手里接过遥控器,开始亲自操控。 小飞鸟在他手上瞬间变得灵活如一只灵巧的鸟,在c系机群的围追堵截下,灵活地变换位置,越过一个个障碍物,穿梭飞行。 “直播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舒扬问。 “他们的无人机一来,突然涌进了大量观众,现在弹幕别提多热闹了,八成也是他们请来的水军。”老方说,“我马上跟平台那边联系,先把直播停掉吧。” 舒扬正要回答,霜序忽然出声制止:“直播继续。” 舒扬跟老方一起看向她。 “宸星这次摆明脸都不要了,就是要让我们公开出丑,这是我们的首飞,如果真的在直播里翻车,就是整个行业史无前例的大笑话。”老方劝说,“宋总,还是先关了吧。” 霜序却道:“他们拿到我们的资料这么久,研发一直没进展,c系列是锂电池,我没记错的话这款机型续航时间最长不到半小时,耗到他们没电就行了。” 她转头问了程湜也三个字:“你行吗?” 程湜也专注地操控着小飞鸟,回答一样简略:“行。” 原本的首飞测试忽然变成了一场无人机追逐大战,小飞鸟在一众c系的追逐下高速飞行,既很难拉开距离,也一直没有被追上。 战局胶着。 观看人数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宸星请来唱衰的水军,还有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观众。 老方几度欲言又止,脸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愁字。 霜序盯着监控画面看了片刻,又吩咐他:“马上跟平台那边谈,把我们的直播放到首页。” 老方急了:“宋总,你也疯了是不是,翻车还不够,还要上首页丢人现眼?”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方式吗?今天之后,液氢无人机的续航优势就会被看到了。”霜序说,“丢脸得更彻底,和漂亮地赢一场,五五开。” 老方是真没想到她看着文文气气一小姑娘,这么敢冒险,气得找外援:“舒总,你看看她!” 外援不给力,舒扬把肩一耸:“别喊我,现在她是老大,她说了算。” 老方脑袋都快炸开了,忍着一肚子不赞同拿电话去跟平台方联系。 网络平台最擅长把握流量,但飞雪毕竟只是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同一时间还有一场国际体育赛事在直播,平台方并不同意临时让他们空降首页。 老方回来把这个结果汇报给霜序,虽然不赞成霜序的冒险做法,该做事的时候还是一条心。 “首页这种好位置轮不到我们的,无人机本来就是一个小众群体才感兴趣的东西,没那么多人关注。” 霜序想了想,回头看向那两张座椅。 这种事,沈聿跟贺庭洲的名字随便报一个,都会方便很多。 在她看来的刹那,空气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微妙地波动着。 贺庭洲仍是那副闲散的姿势,目光却轻悠悠盯住了她。 敢找沈聿她就死定了。 霜序没能领会他的信号,但云盾本就是飞雪的甲方,今天这场仗如果打得漂亮,云盾和飞雪都是赢家,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但她张口刚要出声,沈聿便站了起来。 他信步走来,伸出手道:“电话给我吧。” 老方把电话交给沈聿手中,不到两分钟,事情就顺利解决,他们的直播画面出现在平台首页最显眼的位置。 沈聿把手机还给霜序,清沉的双眼照旧温柔,跟她说:“有事找哥哥。” 第110章 你的事,我不想劳烦他 贺庭洲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得意兴阑珊了些。 网站的首页推荐带来了极大流量,“速度与激情之无人机追逐大战”的耸动标题,更是成功吸引到了众多网友的目光。 各种因素加成之下,飞雪的这次首飞直播收获了空前的关注度。 同时也承担着声名扫地的风险。 所有人都聚集在监控器四周,全心贯注关注着尚未分出胜负的战局。 直播画面中,小飞鸟好几次差点被宸星c系庞大的体格撞击,一次次在程湜也的操纵下绝地求生。 反倒是追逐的c系不慎撞上树或者同伴,相继坠毁了几辆,等到十五分钟过去,他们的数量已经减少一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飞鸟兜了一大圈后出其不意地绕过宸星的堵截,开始返程。 当它带着最后三台c系回归,出现在可视距离中,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监视器移到空域。 程湜也对于无人机的精准把控令人震撼,小飞鸟回到起飞点的时候,那三台c系终于耗光最后的电量,在飞雪所有员工面前,轰轰烈烈地坠机了。 小飞鸟升高,绕着地上的三具宸星c系环绕飞行,与其说是默哀,不如说是360度的示众。 “啊啊啊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整个现场都被热烈的欢呼声所淹没,程湜也被几个男人激动地扛了起来,浑身僵硬地抓着遥控器,满脸社恐的尴尬式微笑。 小廖大叫着跑过来:“小老板你太牛了!你就是我的神!” 霜序到底还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在这场漂亮的胜仗里眉开眼笑,雀跃地跟小廖击掌:“耶!” 又跟开怀大笑的舒扬击掌:“耶!” 沈聿微笑抬手,她马上把手拍上去,一脸明灿的笑容:“谢谢哥。” “跟哥哥客气什么。”沈聿眼神里含着清浅如水的笑意,夸奖她,“小九今天很棒。” 霜序举着的双手刚要放下,贺庭洲从椅子上起身走来,握住她手晃了两下,毫无感情的声调:“耶~” 霜序:“……” 小廖和舒扬显然都被他颠覆人设的举动镇住了,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沈聿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有半秒钟的停顿。 霜序迅速把手抽走,镇定道:“续航时间和飞控系统稳定性的测试还没有结束,大家继续吧。” 试飞完成,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小飞鸟的首次飞行测试续航成功达到了100分钟。 贺庭洲与沈聿都在现场坐镇到了最后。 一完事,舒扬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宸星吵架。 老方拿着遥控器到甲方爸爸跟前献殷勤,给贺庭洲讲解演示自己那台无人机的各项功能和配置。 “这台我自己搭载了一个降噪收音麦克风,飞行时除了桨叶转动的声音,还能收录到一部分环境音,现在没开始飞,您可以听听,声音是非常清楚的……” 霜序正在处理收尾工作,听见沈聿叫她。 他站在远处抽烟,盛夏温度高热,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手臂上。 霜序朝他走过去,没察觉有一道淡淡的视线勾到她背影上。 她从沈聿清淡的神色中看出丝异样:“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聿抽完最后一口,将烟摁掉才开口:“这个项目,不跟云盾合作,哥哥给你投资好不好?” “为什么?”霜序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云盾集团在无人机领域的技术是最先进的,在工业级民用无人机和军用无人机上占据的市场份额也是最大的,飞雪将来想有更广阔的发展,云盾是绕不过去的。” 沈聿道:“我欠庭洲的人情太多了,你的事,我不想劳烦他。” 沈家欠贺庭洲的人情,他自然会还,但他不希望把霜序牵扯到这里面来,也绝对不会拿她来还。 贺庭洲做事向来百无禁忌,现在会给他两分薄面,未必会一直给面子,倘若他真的对霜序动了什么心思,会比郑祖叶麻烦得多。 霜序面露难色。 这个项目,一开始贺庭洲的确是看在沈聿的面子,才会答应投资的。 那时沈长远还没出事,贺庭洲卖她一个小小的人情不算什么,现在一桩桩叠加起来,对沈聿来说,就会成为一笔很重的人情债了。 但毕竟是借沈聿的面子才得到的机会,如果给他造成了负担,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沈聿看出她的犯难与犹豫:“很为难吗?” 是很为难。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飞雪能起死回生不容易,大家都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虽然现在已经度过了难关,今天的首飞直播也引起了很好的反响,但好端端地要是换投资商,放弃云盾这个大好的平台,对公司的发展并没有益处。 舒扬兴许会感念她在飞雪危难时力挽狂澜,理解她的难处,支持她的决定,其他不离不弃一起陪伴飞雪熬过低谷的老员工呢? 而且,贺庭洲那里恐怕会很麻烦。 但她没把这些难处告诉沈聿,只道:“本来庭洲哥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会答应跟我们合作的,是我让你欠人情了。不过这件事我需要回去跟学姐商量一下,再重新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方。今天的首飞很成功,可能会有公司有合作意向,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即便不是云盾,她也没把沈聿放在选项里。 他问:“哥哥给你投资,不好吗?” “我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飞雪也不能一直依赖你的投资。”霜序道,“你不是说,要等我上市敲钟的吗?” 沈聿的眼神让她有些看不懂,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沉静的目光望她片刻,最终笑了一下,一抹怅然从他眼底闪过:“小九长大了。” “跟云盾的合作,你想继续就继续吧。庭洲的心思不好捉摸,下次需要帮忙先来找我,不要麻烦他,记住了吗?” 霜序点点头:“知道了。” 又问,“哥,我找庭洲哥帮忙,是不是给你增加负担了?” 沈聿笑着:“你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人情我慢慢还,这些你不用在意,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跟沈聿说完话,往回走时,不到两米的地上放着一台静止的无人机。 现场到处都是无人机,霜序也没在意。 回去时,经过贺庭洲面前,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凉凉地乜着她。 霜序看见他耳朵上的耳机,以及站在他椅子旁边的老方,已经走出几步的脚步倏地刹住。 再度回头看向刚才那台无人机的位置。 老方喜欢捯饬自己的无人机,不仅在上面贴了一张大头贴,还加装了麦克风,没事就放在办公室里偷听有没有人说他坏话。小廖贼坏,每次专门对着他的无人机说。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她和沈聿旁边那台无人机,恰好就是老方的。 她跟沈聿说的话,贺庭洲都听见了。 不过,她又没说他坏话。 第111章 我的公和私不都是你吗 沈聿离开后,霜序继续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等把所有设备都搬上车清场,正准备离开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彼端传来的声线淡得没温度,言简意赅两个字:“过来。” 说完不等她答复,就干脆而冷酷地挂掉了。 霜序看看停在不远处的那台库里南,跟小廖交代一声:“你们先回去吧,我跟贺总谈点事情。” “要等你吗?”小廖扒着车门问。 霜序想了想:“不用了。” 徐桢立在车旁,为她打开车门,霜序坐上车,他将车门关闭后没有再上来。 她转头看向贺庭洲,后者寡着一张英俊的脸,用狭长冷锐的眼睛幽幽盯她。 空气静得针落可闻,霜序感觉得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淡,或者说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她刚坐下,听见贺庭洲道:“怎么没带你的奶瓶。” “什么奶瓶?”霜序茫然。 他薄唇讥诮地一扯,嘲弄意味浓得快要从发丝末梢散发出来:“二十二岁还没断奶,你哥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宝宝奶瓶。” “……” “我跟我哥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我耳朵没聋,怎么宋总很失望?”贺庭洲嘲道,“耽误你找下家了是不是。” 果然跟她和沈聿的谈话有关系,霜序解释道:“你帮了我们家很多,我哥只是不希望欠你太多人情。” 贺庭洲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哂。 沈聿聪明至极,却把她保护得纯善好骗,到现在,她还以为沈聿只是单纯地不希望飞雪和云盾产生商业上的合作。 “你哥不让你跟我合作,你就要找新的合作方,下次他给你把刀,你是不是要捅死我?” 哪跟哪啊。 “我捅你干什么。”霜序说,“你跟我合作,本来就是因为看我哥的面子,要是这件事让他不舒服,我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 她话没说完,就被贺庭洲打断。 他冷峭的语气:“谁告诉你我是看他的面子?” 霜序后半截话消失在嗓子眼里:“难道不是吗?你一开始打算跟宸星合作的。” 贺庭洲道:“我就不能是为了你答应的?” 霜序看他的眼神里写着“你看我信吗”。 “是你自己说,我在你那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才过去短短时日,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求他帮忙时次次碰壁,贺庭洲当时的无情,她记忆犹新。 要是她真有那么大面子,何至于被他捉弄,差点气哭。 她有自知之明。 贺庭洲揉了揉额角,他那张能将地球人口气死一半的嘴,少有理屈的时候。 半晌,他扯唇道:“你的智商都用来算计我了是吧。” “我没算计你。”霜序说。 “对,你没算计我,你利用我。”贺庭洲幽幽瞥她,“首飞成功,马上要一飞冲天了,就想换投资方,拿云盾给你当垫脚石呢?” “你在你哥面前当乖宝宝的时候,就没想过,想终止合作,还需要经过我同意?” “合同条款回去仔细阅读一下,违约金付得起吗?” 付不起。 她知道贺庭洲这关会最难过,请神难,送神更难。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一筹莫展,但跟他暗度陈仓这么久,多少,还是摸到了一点他的脉。 原本,她打算用其他方式来“解决”他这一关的。 霜序视线从贺庭洲脸上移开,看向另一侧的窗户:“我现在没有违约,不用付。” 她那点不自然的小躲闪,被贺庭洲捕捉得清清楚楚。他眉梢微挑,忽然起了兴致。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付呢。” 霜序还是那套糊弄的说辞:“我还没违约呢,为什么要打算。” 她越是说谎,越喜欢装得正经,贺庭洲看她几秒,右腿放下去,又换左腿搭上来,松懒地靠着座椅道:“刚走红就想一脚踹了原配,我看飞雪挺有渣男潜质,合作诚意也不是很值得信赖,下一期投资款,不如就算了吧。” 霜序果然在意,马上转头看向他:“下个月有几笔款项要付,你别开玩笑。” 贺庭洲懒洋洋三个字:“违约金。” “……” 有一瞬间霜序心想,还不如换个投资方算了,至少不会这样要挟她。 “飞雪跟云盾之间的合作是公事,跟我们俩的事没关系,你能别混为一谈吗?” 她义正词严地指责他,好似占据了道德高地,实则把自己的底牌泄露得彻彻底底。 贺庭洲眉头抬得更高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从眼梢流泻出来。 “我把什么混为一谈了,说清楚。”他咬字又慢又懒,“宋霜序,你到底想了什么?” “……” 霜序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说多错多。 在强装镇定这方面她已经有所造诣:“没想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公私分明一点。” “我的公和私不都是你吗。”贺庭洲勾着唇,“你教教我,怎么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暧昧。 就在三个月之前,霜序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公事和私事都会跟贺庭洲扯上关系,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清楚。 舒扬坐在小廖的副驾驶,正准备发动车子,就见库里南的车门忽然打开了。 霜序的体型是纤瘦清薄的类型,今天穿的这身西装完美展示出她细韧的腰和笔直的腿。 她下车关门,大步走回来,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小廖一脸纳闷:“你不是要坐贺总的车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霜序关好车门,表情比开会都平静:“谈完了就回来了。” 小廖扭头瞅瞅她:“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谁在背后骂你了?” 霜序:“……背后骂的,我怎么会知道。” 手机上弹出新消息,她低头看了一眼。 婷婷:【话都没说完,跑什么】 霜序直接左滑清除,眼不见为净。 删完一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舒扬正若有所思观察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霜序还没反应过来,舒扬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她伸着食指在空中晃了晃:“mydear学妹,等会咱俩聊聊。” 第112章 庆功 午餐时间,霜序和舒扬坐在泰餐厅,舒扬拿着菜单就开始了她的发挥:“冬阴功汤青柠檬蒸鲈鱼白诗南罗勒虾仁炒饭椰子奶冻。” 她身体好不容易好转,现在能吃的东西多了一点,每次点餐都带着过度压抑之后毫无节制的放肆。 霜序没阻拦,等她点完,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的时候才说:“白诗南去掉——别以为你把酒夹在中间念得快一点我就听不到。” 舒扬道:“酒是给你点的,不喝点酒我怕你不好意思交代。” 霜序拿起水喝了一口,淡定从容的模样无懈可击:“你想我交代什么。” “还能交代什么,交代一下你跟贺总的小猫腻呗。”舒扬用一种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的睿智目光看着她。 “我们没有猫腻。”霜序还想赖。 “没有?”舒扬呵了一声,“你手机里那个婷婷是谁?让我来猜一猜,她的全名,该不会是叫贺婷婷吧?” “……” 霜序那口水半天才咽下去,把装模作样的杯子放下,叹了口气问:“很明显吗?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倒没有。”舒扬笑眯眯说,“就是头一回看你脸红,有点稀奇,诈诈你。你看,你这心理素质就不行啊。” “……” 霜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憋出一句:“行,你厉害。” 舒扬对她的了解,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沈聿的,从蛛丝马迹里看出问题,其实一点都不出奇。 不过她很好奇:“你上贺总车上到底干什么了。” “就聊了几句。” “聊什么,能把你脸聊得红成那样。”舒扬说,“以前有男人在你面前孔雀开屏,你都跟看猪肉似的毫无反应。” 霜序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她情绪的确有点容易被贺庭洲影响,可能因为,没有别人敢像他这样耍逗她。 “你们交往了?”舒扬问。 “不是交往。”霜序说,“是交易。” 舒扬不是别人,都到这地步了,霜序知道瞒不过她,把她跟贺庭洲之间的交易和盘托出。 舒扬跟贺庭洲的接触实在有限,她印象里的贺总:高冷、神秘、铁腕无情。而霜序今天讲述的那个贺庭洲,跟她认识的那个,反差大得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私下的贺庭洲,没有机会见到他的这一面,或者是,这一面根本就不对其他人开放呢? 舒扬听得兴致勃勃,不时发出“哇哦~”“有点意思!”“啧啧啧……”的评语。 服务生送上餐食和白葡萄酒时,霜序刚好讲完整个经过。 “不是故意要瞒你,这种不光彩的事没有必要拿出来讲,反正只是暂时性的,我们两个的关系很快就会结束。” 舒扬趁她讲得专注,动作极其自然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你真的觉得会很快结束吗? “他对我应该只是一点新鲜感和征服欲。”霜序把她手里的酒杯抽走了,“不会持续很久的。” 舒扬抿了抿嘴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可是贺庭洲啊,他挥一挥手就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扑上来,要什么样的没有?他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玩一玩朋友的妹妹吗? 但霜序这话说得的确没错,男人是被新鲜感和征服欲操控的生物,像贺庭洲这样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也许更甚,很难讲。 兴许旁观者跟当局者拥有不同的角度,所以看到的样子也不一样。 “学妹啊,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哥跟你谈这件事的时候,你自己也知道要是想终止合作,云盾那边会很难处理,那你为什么有自信能摆平贺总?”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霜序动作停了下来。 贺庭洲是一个多么难搞的人,云盾的投资拿下的时候那么费力,她凭什么觉得,现在能轻易地过贺庭洲这一关? 仅仅因为她是贺庭洲的情人吗? 当然不是。情人算什么呢,只要他肯,可以同时养一个足球队,多的是人想上场。 其实潜意识里,她或多或少地也知道,贺庭洲对她,是有几分特别的。 霜序想了一会,看向舒扬:“你想暗示什么?” “没有啊。”舒扬一脸我可什么都没说,端着趁她走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走的葡萄酒,优雅地品尝,“我只是想喝口酒而已。” 霜序:“……” * 跟舒扬吃完午饭,霜序回了公司。 飞雪飞控系统的灵敏度与液氢燃料的优势,在今天的实战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一场顺势而为的宣传手段堪称绝妙,关于飞雪液氢无人机的报道已经出现在多家媒体上。 打来找她的电话不少,下午正忙着,小廖跑进她办公室,兴高采烈地说:“云盾集团晚上要办一个商务酒会,给我们庆功!” “商务酒会?” “嗯嗯,徐助理说几天之前就在准备啦,云盾集团面子大,弗莱、威航……几个头部企业都会来参加。”小廖很激动,“贺总对我们也太有信心了吧!” 她报的这几个名字都是业内知名企业,这种商务酒会会有很多同行,交流行业信息,发展合作关系……如果只是飞雪的话,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把头部企业都请来。 霜序有点意外,因为贺庭洲没跟她说过这事。 “几点?” “八点。”小廖用手指比了个八,“贺总说让你先回家换衣服,会派人去你家接你。” 什么她家,她家早就被贺庭洲搬空了。 “知道了。”霜序说。 霜序忙完直接回太和院,进门后看见客厅放着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小礼服。 一条水蓝色的吊带裙,水光缎的面料就像流动起来的水,让霜序想起身在泳池中时,阳光穿透水面照射下来,那种清透的颜色。 贺庭洲的电话很精准地掐着时间打过来:“裙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送我裙子干什么?” “好看吗?”贺庭洲不答反问。 “好看。” “穿这条过来。”他言简意赅。 虽然搞不懂只是个酒会,贺庭洲干嘛还要管她穿什么裙子,霜序还是换上了。 第113章 亲我一下 贺庭洲派来的司机在太和院门口等候着,霜序坐上车,出发前往酒会现场。 云盾集团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几个行业头部企业的老总都亲自出席了酒会。 飞雪经此一役名声大噪,又有云盾集团这样的坚实后盾,一跃成为行业新星,霜序一进入宴会厅,就成了焦点。 她不热衷交际,但从小生活的环境早已培养出了社交的能力,她应酬着前来攀谈的众人,忙碌但游刃有余。 小廖在后面戳戳她:“小老板,贺总来了。” 霜序回头,顺着她视线望去,刚好撞上贺庭洲的目光。 贺庭洲的英俊是毋庸置疑的,黑色西服挺阔利落,随便往那一站,就足够瞩目。 尤其是范总监站在他旁边做对照组,让人的眼睛情不自禁就想往他身上放。 宴会厅人头攒动,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贺庭洲的视线远远投落在她身上,黑眸如刚研开的墨,浓黑幽深。 旁边的人跟他说话,也像没听见似的,旁若无人地盯着她看。 霜序的手和脚开始变得不协调起来。 能不能别这么肆无忌惮啊? 云盾自家的酒会,贺庭洲自然是众星拱月的,他身边围着不少人。 但一分钟六十秒里至少有五十秒,他都在看霜序,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连他身边的人都有所察觉,频频朝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再这么盯下去,整个酒会的人都要知道他们俩有猫腻了! 霜序只好带着小廖朝那边走过去,公事公办地问候他:“贺总。” 贺庭洲单手抄兜,捏着一支香槟,道貌岸然地回她:“宋总。” 威航的总裁站在他身边,跟霜序握手交换了名片,询问起液氢无人机的项目。 霜序见他感兴趣,便跟他聊了起来,大方地邀请他下次试飞时到现场观摩。 他们俩说话时,贺庭洲立在旁边,目光悠闲地端详她。 人多,不方便说话,霜序只能暗暗用眼神给他示意。 能不能别看了? 贺庭洲像没看懂似的,或者懂了,装不懂,当着一众人的面问她:“宋总是在对我抛媚眼吗?” “……” 一圈人的视线唰地射到霜序身上,小廖本来站在她侧后方,闻言伸着脖子过来看她脸。 她想打贺庭洲的心都有了。 忍了忍,内心恼怒表面平和地说:“我眼睛有点干,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一下。” 说着迅速离开现场,去了洗手间。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贺庭洲就站在外面走廊上。 他肩靠着墙,长腿舒展,射灯的光打下来,眉骨的阴影投落进眼窝,让线条狭锐的黑眸显得多情起来。 酒会的人声就在不远处,霜序趁没人,低声提醒他:“你今天干嘛一直看我?” 贺庭洲靠在那看着她,目光慢悠悠从她身上走过。 她绸缎般的长发挽了起来,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锁骨清薄,肩颈线条流畅又柔和。 水蓝色的裙摆在光影下呈现出流动的粼粼波光,随着她的走动,水波荡漾起来,将细碎的星芒闪烁进贺庭洲眸底。 “我喜欢你穿这个颜色。” “……你太明显了,别人会注意到的。”霜序的怒意都在莫名之间消退了,“你控制一下。” “控制不了。”贺庭洲拖着闲懒的声音,“不然你现在带我回家?” “我还有事呢。”酒会才刚开始,霜序今天可不是陪他来玩的。 她想走,贺庭洲勾住她手腕,人还在墙上靠着,偏过来脸看她:“我的违约金呢。” “……”这茬过不去了是吗? “等我违约再说吧。”霜序又要走,手腕被他牢牢握着。 “亲我一下。”贺庭洲声音很低,诱哄似的。 霜序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了,黏黏糊糊的。 这是洗手间又不是无人区,随时都有人会过来,也随时会有人出来,她不敢跟他在这纠缠拉扯。 扭头看看身后没人,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 贺庭洲眼睫半垂,目光轻缓地落上她唇瓣。她今天擦了口红,明艳的红石榴色。 霜序在他唇上快速碰了一下,不敢亲得太实,会留印。 亲完刚要落回地面,贺庭洲手掌兜住她后腰。她心头一紧,下一秒便被他搂着转了半圈,后背靠到墙上。 贺庭洲另一只手托起她后颈,将她脸抬高,结结实实地吻下来。 这个姿势太霸道,霜序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唇舌被他碾磨着厮缠在一起,呼吸交错,她刚喝过香槟,气泡酒的甜香充斥在整个吻里。 几步之外就是会场,随时会被发现的紧迫感令她浑身紧绷。 她被吻得呼吸急促,直到听见脚步声从会场方向走来,两手立刻在贺庭洲肩上用力拍打几下。 贺庭洲似乎会错意,抱着她,身体一转,将她挡在了里侧。 他挺拔的身形投落下阴影,将霜序笼罩在里面,她来不及再躲,那阵脚步声已经走近。 霜序下意识屏住呼吸,把脸埋在了贺庭洲胸前,祈祷那人最好是个瞎子,别看见他们。 “贺总,弗莱的胡总正找您呢,想……”范总监的声音在贺庭洲背后响起,又戛然而止。 他看见贺庭洲背对他的身影,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细白纤长,青葱似的,黑色西裤旁边有一抹裙摆露了出来。 范总监哪怕是个傻子,现在也该知道贺庭洲放着一个宴会厅想巴结他的人不理睬,躲到这旮旯,在做什么勾当了! 范总监的眼珠子都快瞪脱窗。 “找我干什么。”贺庭洲声音懒懒散散的,“没看我这忙着呢。” 霜序不敢出声,在他胸口瞪他一眼。 “瞪我干什么。”贺庭洲说,“是想出来打个招呼吗?” “……” 霜序识时务地忍了。 “我我我马上出去!”范总监心惊胆战,也不敢多看,一溜烟赶紧转身撤了。 等他一走,霜序立刻狠狠踩了贺庭洲一脚,用力把他推开。 贺庭洲力道刚松一点,她就像敏捷的兔子一样从他怀里逃脱,钻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才懈下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洗手间外,贺庭洲靠回墙上,他身上西装挺阔端正,一副人模人样,嘴唇上却晕开一片不属于他的红色,放浪极了。 他不以为意地拿手指蹭了蹭。 第114章 情哥哥也是哥哥 霜序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懊悔,刚才怎么就一念之差,竟然纵容贺庭洲的放浪形骸,在公众场合就跟他接吻。 不知道范总监有没有看到是她。 最好没有。 “小老板,你掉进马桶了吗?”小廖推开卫生间的门进来,“怎么这么久啊。” “已经好了。”霜序把口红收起来。 “民航局的人来了,贺总叫你出来见一见。” 霜序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贺庭洲站在宴会厅的石雕罗马柱前,拿着香槟,闲散又随性的模样,正与人说话。 道貌岸然。 她走过去,正好听见那人奉承地道:“贺总今天气色不错。” 一句话引得好几道视线往贺庭洲脸上聚集,霜序跟着看了一眼,脑袋里有根弦立马叮——地响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喝了香槟的缘故,贺庭洲唇色显出一丝略显糜艳的红。 那颜色很浅,又很自然,像是从内往外透出来的,可对男人来说又过于艳丽了一点,与他本就锋俊逼人的五官一结合,形成一种佻薄的邪肆感。 别人不知道,霜序再清楚不过,贺庭洲本来的唇色哪有这么鲜艳。 贺庭洲的心理素质兴许是金刚石做的,在一帮人直勾勾的注视下,啜了口香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天生的。羡慕吗?” “……” 他的脸皮要是能分她一点就好了。 瞧见她,贺庭洲手臂极自然地伸过来,松松揽在她腰间:“民航局的总工程师,打个招呼。” 这个姿势既可以理解为社交礼仪,给自己投资的潜力股介绍人脉,又带出一点若有似无的亲近。 太子爷几时这样当众搂过一个女人? 什么关系不重要,总之匪浅。 那位姓梁的总工程师果然上道,态度热情地与霜序握手,交换名片,又夸赞道:“不愧是沈公子的妹妹啊,年纪轻轻就这么优秀,还是沈公子培养得好。” 霜序笑着说:“梁工,您过奖了。” 正寒暄着,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向一处汇拢,只见酒红色幕布前,不知何时坐了一支民乐团。 古筝、扬琴、中阮、笙……每一位乐手都是年轻貌美的女人,身穿统一制式的旗袍,还未演奏,古典气息已扑面而来。 灯光再暗,光束里出现一道风情万种的曼妙身影,光是一个背影,已经将在座男人们的目光都吸引住,原本谈笑风生的会场慢慢静了下来。 音乐起,随着悠扬动听的乐曲,那道身影转过来,遮面的扇子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风姿绝艳的脸。 燕城歌舞剧院的首席舞者,沐妍姝的一支舞可以说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她身段美得让人惊叹,舞姿更是将女人身体所能达到的妩媚展现到极致。 舞动时脸上始终挂着柔婉的微笑,像是贴好的面具,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恰恰好的婀娜风情。 而她眼神里的每一个小钩子,都是抛给贺庭洲的。 霜序就站在贺庭洲身旁,默默看着。 小廖看得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哇哇哇美死我了!塞克西!” 一边说还一边摇晃霜序,“我想睡她!” 霜序胳膊被她摇得乱晃,面无表情地道:“跟我说没用。你要先问问贺总同不同意。” “又关我事?”贺庭洲抄着兜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她又不是我没断奶的妹妹,都二十二岁了,跟谁睡觉可以不用经过我同意。” “……” 你还含沙射影上了。 “大美人也二十二岁吗?”小廖惊奇道,“小老板,她跟你同年诶。” ……同个屁。霜序跟沐妍姝可不同岁,贺庭洲就是在影射她。 看见沐妍姝,霜序就觉得自己刚才脑残了才会跟他接吻,不如亲条狗。 她说:“情妹妹不也是妹妹。” 贺庭洲扯起唇:“那情哥哥也是哥哥,宋总知道该怎么叫了吗。” “……” 霜序发现了,她是说不过贺庭洲的。 小廖的注意力都从精彩绝伦的舞蹈被转移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上,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没事。”霜序把她的脑袋转回去,“看你的舞蹈吧。” 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火药味,小廖品不出来,范总监可是品得明明白白。 他想投贺庭洲所好,所以这位大名鼎鼎的沐大美人找到他,说想给洲爷一个惊喜时,他一口就答应了,特地安排了这一场舞蹈。 哪曾想自作了聪明,十五分钟前他才发现,贺庭洲中意的女人竟然另有其人! 简直是五雷轰顶。 他听着霜序跟贺庭洲的互呛,心肝直颤,要是这两人因为这件事闹了矛盾,那他不就弄巧成拙了! 范总监正战战兢兢,巴不得把音乐快进赶紧结束,贺庭洲锋锐的黑眸朝他掠过来,睇他一眼。 “你安排的?” 范总监脑门上已经冒出了汗,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我、那个……我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表演个节目庆祝一下……” 贺庭洲凉凉的口气:“这么爱表演,你上去跳吧。” 范总监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想补救一下:“贺总,我马上叫她们停下来。” “停什么。你宋总大喜的日子,节目要演,就给我演好。她自己一个人跳多没劲,差点喜庆,你教教她怎么跳。” 贺庭洲下巴懒懒一抬,“去吧,” 沐妍姝如今的名气,每次演出一票难求,今天来这个酒会表演,连酬劳都没要。 她徐徐图谋,谋了两年,却没想到宋霜序回国不过数月,就捷足先登了。 现在她想见贺庭洲一面,越来越难,只能想些办法。 这一支舞她用尽浑身解数,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贺庭洲好像个木头,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神都不往她身上放。 舞跳到一半,那个秃顶范总监跟贺庭洲说了几句话,忽然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朝她走来。 起初沐妍姝以为,是贺庭洲派他来传话的。她难免心生雀跃,贺庭洲被她的舞打动了,对吗? 却不想,范总监走到她身边,什么也没说,扭动着他肥硕而四肢不协调的身躯,跟他一起跳了起来。 第115章 洲爷对宋小姐来真的? 范总监的加入,顿时让整个场面滑稽了起来。 扭腰、摆胯、高抬腿……沐妍姝婀娜性感的舞蹈动作,到了他身上味道大变。 一个秃顶中年男人搔首弄姿的画面,实在太辣眼睛,现场爆发了一阵阵大笑,起哄的、喝彩的,酒会的氛围都变得热烈喧沸起来。 起初范总监硬着头皮跳得满脸尴尬,渐渐地在满堂起哄声中,不知是找到了自我还是迷失了自我,舞姿越跳越舒展,越跳越自信,简直要把沐妍姝的风头都盖过去。 舞团首席的演出固然一票难求,但云盾集团范总监的舞蹈首秀,那可是千年难遇! 这下谁还顾得上看妩媚动人的大美女,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她旁边的秃顶胖子夺走了。 “他跳得也太骚了吧哈哈哈哈!”小廖一边嘎嘎乐,一边眼明手快地在第一时间就举起手机拍视频。 “明天回公司靠这条视频我就能发财!” 霜序也看笑了,范总监为人傲慢又势利,现在在人前这样出丑供大家取乐,这种反差才是最令人捧腹的。 她跟着鼓掌叫好,拍手拍得热烈,从侧面还能看到上提的苹果肌,眉眼弯弯的弧度。 一舞结束,满场喝彩。 沐妍姝娉娉婷婷地鞠躬致谢,脸上笑容依旧动人,就是不知内心是何种心情。 范总监在大家的掌声与欢呼声中走下来,再次拿手帕擦了擦一脑门热出来的汗,先觑了眼贺庭洲的神色,直接转向霜序,赔着堪称谄媚的笑脸说:“这个节目是专门为宋总表演的,您觉得怎么样?” 沐妍姝的媚眼可没抛给她,霜序也不拆穿,反手一个商业吹捧:“很精彩,范总监跳得这么好,沐小姐首席的位置要危险了。” “哪里哪里。”范总监大大松了一口气,“宋总喜欢就行。” 他奶奶的,之前真是眼拙,正主天天在眼前晃他竟然跟个瞎子一样,马屁都能拍到驴屁股上。 民乐团退场,沐妍姝从舞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到底是专业的,比起范总监的气喘吁吁,她一点疲态不露,每一步都走得风姿绰约。 “宋小姐,恭喜啊。今天的直播很火,连我们舞团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霜序礼节性地笑一笑:“多谢捧场。沐小姐的舞蹈也很别出心裁。” 沐妍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她的裙子上,正当霜序觉得她看的时长过久了时,沐妍姝笑盈盈地开口:“宋小姐的裙子真漂亮,这是洲爷最喜欢的颜色呢。” 这是贺庭洲最喜欢的颜色? 一圈人都因为沐妍姝的话看向了霜序身上的裙子,这让她有种被当众架上审判席的感觉。 梁工惊奇道:“贺总竟然喜欢这么清新的颜色?” 沐妍姝轻轻摇着扇子,笑说:“洲爷的头像就是这个颜色,好多年没换过呢。这颜色干净,宋小姐气质好,穿起来很合衬。” 贺庭洲的头像确实是这个颜色,这样说起来,他的确对这种干净清透的水蓝色情有独钟。 只不过,沐妍姝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穿这颜色来取悦贺庭洲的。 这让霜序感到一点微妙的膈应。 尤其是看到梁工脸上露出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是沐小姐了解贺总,我都没想到贺总会喜欢这个颜色,蓝色致郁,听说男人喜欢蓝色是身体机能退化的表现,阳痿的征兆。”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霎时陷入死寂。 沐妍姝都怔了下。 范总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 你说他什么不行,说他阳痿?这可是男人最听不得的两个字! 这里一半是同行,一半是云盾和飞雪的自己人,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震惊这位从来不说脏话的小公主竟然会说这种话,还是该担忧太子爷雷霆震怒。 微妙的凝滞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贺庭洲。 他挑起眉,唇边弧度慵懒,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我阳痿你都知道?” “……” 空气静得愈发古怪了。 小廖吃惊地双手捂住嘴巴,整个人的信仰都崩塌了:“贺总,你……真的吗?” 大帅哥是个阳痿,天呐,谁懂? 全场只有贺庭洲从容不迫,丝毫不担心自己阳痿的名声流传出去,他揣着兜,语气懒得很:“你激动什么,我阳痿不影响你。” “……” 霜序也没想到贺庭洲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那点不爽被无语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可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哈哈哈哈贺总跟宋总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今天开心,大家都笑一笑哈哈哈哈!”在范总监的努力带动下,大家都尴尬不失礼貌地笑起来,诡异的气氛终于破掉。 霜序也端起一个微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带着小廖走开了。 沐妍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视线移向贺庭洲, 他往罗马柱上斜斜倚靠,饮了口香槟,刚才在霜序面前那副懒不正经的模样又收起来了,神色变得寡淡。 沐妍姝莹莹如秋水的眼神望着他,轻声细语:“洲爷果真阳痿吗?” 贺庭洲目光落在远处的那道身影上,声线没点温度:“问什么问,跟你有关系?” 沐妍姝一笑:“好奇啊,洲爷为了哄宋小姐开心,连这种话都认,不怕给人笑话?” “有什么办法。”贺庭洲一副状似烦恼的口吻,实则每一个咬字都透着惬意,“谁让她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当众造谣我阳痿,好一个人霸占我,你说说,心机这么深,我哪斗得过。” “……” 沐妍姝视霜序为对手,设想过霜序可能会对她耀武扬威,炫耀她先得到了自己得不到的人。 但她怎么都没想过,把恩爱秀到她脸上的人,竟然会是贺庭洲。 她手里的扇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慢慢摇着:“洲爷对宋小姐来真的?” “我来过假的?”贺庭洲说完,从柱子上直起身,踩着散漫的步伐离开了。 第116章 宋神医 后半程霜序都在跟同行交流,没关注过贺庭洲,更没看见沐妍姝什么时候离开的。 酒会结束,她从会场出来,正要先送小廖回家,停在旁边的另一台车,司机殷勤地打开车门:“廖小姐,宋总安排了专车送您回去。” 霜序:? 她什么时候安排了。 小廖正在疯狂跟舒扬吐槽贺总竟然是个阳痿你敢信我终于知道上帝给他关上了哪一扇窗的八卦。 闻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麻溜地就坐了上去,给司机报了自己家的住址,从窗户里朝霜序挥手:“小老板,拜拜~” 霜序摆摆手,坐上车,司机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在下一个路口停在路边等候。 几分钟后,车门从外面打开,她看着窗外没回头。 路旁种了一排紫薇树,这个时节正是花期,有人坐进来时,凉沉凛冽的气息里,带进来一阵微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花香。 车子重新启动,隔屏玻璃开启了雾化模式,后座就变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霜序转头,贺庭洲解了她的安全带卡扣,握住她手腕把她拽过去。 她腿被裙摆绊着,越过去的时候磕在扶手上,轻轻的咚一声。 隔断的隔音效果不知道到底行不行,霜序压低的声音微带恼怒:“你干什么?” 贺庭洲把人抱坐到腿上:“治病。” 霜序聪明地不接这茬,但贺庭洲没放过她,把她手指拉过来,放到自己手腕上:“宋神医给我把把脉,看我这病今天能不能好。” 要说不能好,那她今天就等着吧。 霜序把手抽走,聪明地选择自保:“你骨骼清奇,已经自愈了。”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贺庭洲说,“你再检查检查呢。” “……” 霜序可不想在车上跟他玩这种游戏,屁股刚要抬起来,贺庭洲把她按住,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控住她小腿,手掌贴在她腿腹,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治吧。”他霸道极了,“治好了就让你起来。” 霜序安静看他一会,把脸扭开,一脸你爱咋咋地的冷酷:“你爱抱就抱着吧。” 贺庭洲蓦地笑起来,亲亲她耳垂,又亲了下她肩,低头看她腿:“刚才磕哪了?” 霜序不太想搭理他,反正不是很疼,便没说话。 贺庭洲宽大的掌心罩住她膝盖,帮她揉了揉:“又闹什么脾气呢。” 他自己说的,不高兴就说出来,所以霜序沉默几秒,问他:“这个颜色的裙子,你是不是每个女人都送?” 她没立场要求贺庭洲送她的裙子必须独一无二,但是个人都会膈应。 他喜欢这个颜色,沐妍姝那么了解,是不是也收到过同样的裙子? 这不会是他历任女伴的制服吧,每个人上岗都要先领一套工作服什么的…… “就你一个。”贺庭洲说。 霜序还在丰富发散的思维活动戛然而止。 这个答案直接又坦率,没有贺庭洲标志性的嘲讽,霜序回头,正好撞进他幽深的瞳孔。 那对冷眸噙着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光影在里面切割成明暗两半,亮的星芒格外能蛊惑人。 这是贺庭洲最喜欢的颜色,只送过她一个人,他说喜欢她穿这个颜色。 这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这段时间的贺庭洲不止一次让她产生过这样的误解,可就在前不久,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冷淡又恶劣的。 兴许他对待睡过的女人就是会多点柔情,男人嘛,床上床下就是两种生物。 不过哪怕是哄人,也不妨碍这话听起来是顺耳的。 她很排斥成为那些流水线一样的女人的其中一个。 她希望自己在贺庭洲这里,是特别的,虽然这跟他们的交易有着本质上的矛盾。 她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有这种心理,她感情经历太过空白,没有参照物,而她唯一喜欢过的人是沈聿。沈聿作为哥哥,给她的宠爱是无可挑剔的。 可能正是因为被惯坏了,她才会这么霸道又贪心吧,连一条裙子都想要独一无二。 “我只是问问。”霜序说。 “问完满意了?”贺庭洲问。 “我没有不满意。”她辩解,“只是因为这条裙子我很喜欢,所以才会有点在意。” 贺庭洲勾起唇角:“是吗?” 他拖沓的调子太有深意了,霜序肯定地说:“当然。” 贺庭洲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那现在能帮我治病了吗?宋当然神医。”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夜间不再拥堵的车道上,霜序双膝跪在贺庭洲腿侧,手撑在他肩膀,腰被他紧扣着。 在唇舌紧密的厮缠间,幽谧的车厢后舱只能听到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贺庭洲的手隔着裙子抚上去,水光缎滑腻的料子握了他满手。 车停到太和院别墅,司机被赶下车,一秒钟不耽搁地消失了。 贺庭洲把西装外套披到霜序身上,她低头往下瞄,目光触及他西裤蓬起的地方,马上移开。 贺庭洲懒洋洋地挑眉:“果然是神医啊,手到病除。” “……” 她面红耳赤,贺庭洲心情愉悦地抱她下车,走上门前台阶,指使她:“开门。” 霜序伸手去打开门锁,贺庭洲抱着她进去,把她放下来,霜序脚都没站稳,就被他抵到玄关的实木台面上。 万岁从房间里跑出来,绕着两人挤挨在一起的四条腿转了几圈,见没人理沓,就坐在旁边的地上,用一双黑圆的眼睛望着他们。 霜序罪恶感顿生,在贺庭洲细密的吻中找到空隙说:“回房间……” 贺庭洲低头扫一眼狗:“没听见?” 万岁站起来,乖乖回房间去了。 西服掉到了地上,裙子还悬挂在身上。 霜序双手扶着台面,腰被贺庭洲提着,身高差让她的脚几乎脱离地面,只靠脚尖颤颤巍巍地撑着。 她实在撑不住,带着颤音叫他:“庭洲哥,回房间行吗?” “这么见外呢。”贺庭洲趁机拿捏她,“换个称呼。” “换什么?” “叫哥哥。”贺庭洲说。 她抿住唇。“哥哥”二字对她来说指代着沈聿,这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用来叫贺庭洲也太奇怪了。 “你确定想让我在这种时候叫哥哥?” 贺庭洲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腰上惩罚性地捏了一把,霜序蹙眉喊痛,他松了手,给她第二个选择:“叫庭洲哥哥。” 肉麻死了,这两个霜序都叫不出口。 “庭洲哥不行吗?” 就差一个字而已。 “我喜欢偶数。”贺庭洲振振有词,“奇数克我。” 鬼话连篇。 但霜序识时务,不在这种时候跟他杠,想了想问:“那叫你庭洲可以吗?” 贺庭洲动作停了下来。 他喉结忽然滑动了一下,脸上那种气定神闲的神色不见了,低头看她的眸色有些深。 霜序读不懂他眼神的含义,以为他不喜欢:“你不喜欢就算了……” 话音未落,贺庭洲把她快要脱力的身体打横抱起来,抱她上楼回卧室,把她放到床上。 他覆在她上方,挺拔而强悍的身体投落下浓郁阴影,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盖住。 霜序的下颌被他捏住,很温柔地亲了一会,松开时他说:“再叫一次。” 她耳根莫名发烫,又叫了一遍:“庭洲。” 贺庭洲抓住她双腿将她拖近,扣着她腿弯抵进去。他俯下身来,深深地吻她,嗓音又低又紧。 “好乖。” 第117章 老贺家要绝后了 结束后,贺庭洲没有立刻抱霜序去洗澡,他从背后抱着她,拨开她汗湿贴在皮肤上的头发,吻她颈后那块柔嫩的皮肤。 他喜欢这种时候的温存,霜序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时候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霜序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她一僵,听见贺庭洲喉咙里发出的低笑声,声线带着事后的慵懒:“饿了?” “嗯。” 酒会上没吃东西,净喝酒了,又被迫消耗了很多卡路里,谁不饿。 贺庭洲这会心情好极了,把她脸扳过来亲了一口:“等着。” 霜序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下楼,厨房开着灯。 贺庭洲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颀长身形站在厨房的灯下。 灶台开了火,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东西,万岁趴在旁边地上打盹。 他左手拿着一本图案鲜艳的菜谱,右手拿黑胡椒瓶,往锅里撒了两下,看一眼菜谱,又撒了两下。 一个家里请了十几个佣人的大少爷给她做饭,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霜序走过去,往锅里看了一眼,煮的牛肉面。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庭洲把菜谱递给她:“举着。” 这算什么活儿……霜序站在旁边,像书童一样给他举着菜谱。 举了一会,手有点酸,正想放下休息,贺大少爷吩咐:“翻页。” 霜序马上翻了一页。 他又懒洋洋道:“翻回去吧。就是让你活动一下。” “……” 面很快就煮好出锅,里面加了青菜,撒了葱花,倒也有模有样,很像有朴面馆的牛肉面。 霜序尝了一口,味道嘛,嗯…… 不论是牛肉的味道,还是汤底的鲜郁,距离有朴面馆都差了一个专业厨师的距离。 毕竟太子爷金尊玉贵,生平堪堪第二次下厨。 “你很喜欢吃面吗?”霜序问。 贺庭洲的敏锐度远超她预计:“又想问面馆的事?” 霜序瞄他一眼,不知道能不能问。 上次问,他不回答,冷淡得要命。 “我妈喜欢去那吃面。”贺庭洲往外挑着葱花,一边道,“被绑架的前一天,我说想吃面,她说明天带我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以致于霜序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背后的沉重。 他妈妈并没能从毒贩手中活着回来,所以那碗面,最后变成了一场永远无法履行的约定。 霜序猜到他大费周章地把有朴面馆保留下来,里面一定有缘由,但没料到是这样的。 “好吃吗?”贺庭洲问。 心头下着小雨,雨滴在水面上溅起一层层的涟漪,她点头说:“好吃。” 贺庭洲眉梢一抬:“这么难吃都夸得出口,挺虚伪啊,跟你哥学的?” “……” 就多余心疼他。 小雨停了,湖面的波澜也被抹平了,霜序不再搭理他,低头吃面。 * 酒会上的八卦,到底还是被人传了出去。 小群里仿佛过了年,霜序开完会一打开微信,几百条未读消息。 别人只敢看热闹,不敢开过分的玩笑,其中就属岳子封最猖狂,直接艾特贺庭洲本人,贴脸嘲笑: 【听说你阳痿[坏笑]】 【这么大的事,司令知道吗】 【老贺家要绝后了,这可怎么办哟】 霜序这会有点后悔,怎么被沐妍姝一激,就逞一时口舌之快了,要是大家知道谣是她造的,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怀疑。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贺庭洲亲口承认阳痿这种劲爆的关键上,没人在意谣言的源头。 就在她看手机的工夫,贺庭洲亲自回复了,口吻十分官方: 【谢谢关心,已经被一位神医治好了】 岳子封:【哪位神医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坏笑]】 贺庭洲:【你也阳痿?】 岳子封马上暴跳:【我才不阳痿,老子金枪不倒!我见见你的神医不行?】 贺庭洲:【她害羞】 “……” 霜序想退群。 她正往办公室走,老方叫住她:“宋总。” 霜序停下:“有事吗?” 老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看一眼公司最里间门窗紧闭的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空间很小,但因为足够清净,除非专门过去,否则没事不会有人经过,所以划给了程湜也做独立办公室。 霜序去过几回,里面几乎没有能容人下脚的地方,全被程湜也的各种模型和零件摆满了,看着乱七八糟,但他每次都能精准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平时也不让保洁阿姨进去打扫。 “你知道宸星的人又联系大神了吗?”老方压低着声音,“昨天咱们的试飞太成功了,他们想把大神挖过去。” 霜序倒是不意外,宸星现在是彻底盯上飞雪了。 程湜也对于飞雪的价值,作为竞争对手的宸星再清楚不过了,当初陈沛然跟舒扬分家,最想带走的就是这个镇司之宝。 “你担心大神会答应吗?” “宸星可比我们财大气粗多了,听说这回下了血本,给他开了五倍薪水,免费给他提供房车,还给他股份,加上分红肯定上七位数。” 这么诱人的条件,犹豫一下都算对飞雪有良心了,老方自己听着都心动。 再醉心研究不问世事,那可是实打实的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霜序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安慰他:“别担心,陈沛然当时说得天花乱坠,他都不感兴趣,这点小钱还不足以打动他。” “小钱?那可是七位数啊!”老方的拇指和食指在空中猛晃。 “你比的是八。” 看老方急得要上火,霜序想了想,问:“你见过大神的手表吗?” “我看他表干什么,我自己有。” “那款表是定制的,一只表就要七位数了。” 金钱的诱惑在七位数的腕表面前,威力顿时大减,老方的意外写在脸上:“他是个富二代?看不出来啊。” 霜序叮嘱:“他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吧,别往外传。”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程湜也满脸通红地抱着一个纸袋走出来。 他身后,陆漫漫冒出头,笑眯眯地冲霜序挥手:“嗨,小九。” 第118章 我来找你妹妹。 “我给你带了橘子。”陆漫漫从程湜也手中接过纸袋,“谢谢啦。” 程湜也说了声“不客气”,火烧屁股似的跑走。 陆漫漫拿着橘子喊他:“小帅哥,你不吃颗橘子嘛?” 程湜也脸更红了,跑进自己办公室:“我不吃了。谢谢。” “还挺有礼貌。”陆漫漫把整袋橘子都塞霜序怀里,“这个卷毛小帅哥是你们公司的啊,我就跟他说句话,他就脸红了。好好玩。” 霜序拿了两颗出来,把剩下的橘子递给老方,让他拿去给大家分了,“你逗他干什么,他很社恐的。” “社恐啊。”陆漫漫抛着橘子说,“更可爱了。” 社恐患者最恐的就是社交悍匪,就陆漫漫这样初次见面抱着人说你好香的恐怖分子,估计能把程湜也吓得连夜打飞的跑路。 “你别欺负他。”霜序义正词严地警告,“他是我们公司的宝贝。” “我哪有欺负他。” 趁着大家热热闹闹地都在分橘子,陆漫漫凑到霜序跟前,挤眉弄眼地问:“我表哥真的那个吗?” “……”霜序看看四周,把她拽进办公室,关上门。 “你专门跑来就是为了八你表哥的卦?” “我的天,我表哥亲口承认自己阳痿,这多大的事啊,能上燕城晚报的好不好!要是你哥当众承认他阳痿,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霜序也没想到她那句话威力会这么大,怎么大家对贺庭洲下半身的兴趣都这么浓厚? “所以到底是不是嘛?”陆漫漫再次拿出不得到答案不死不休的缠人手段,“不会真的是吧?这种事都敢承认,我表哥可真是个真男人,虽痿犹荣!” 霜序被她缠得无奈:“他要是就好了。” 就不用她陪睡来偿还恩情了。 “呼,我就知道,我表哥一看就很行的,这下我妈可以放心了。” 陆漫漫一脸新闻,霜序的心却被她揪了起来:“你妈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啊。”陆漫漫说,“事关我表哥的终身幸福,我妈愁得差点失眠,早上起来还打算帮我表哥联系名医呢,被我机智地拦下了。这事问你多方便。” 完蛋。 霜序瘫到椅子上。 八卦果然是病毒,扩散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这下连贺庭洲的亲姑姑都知道了,要是传到司令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坏菜。 橘子突然就吃不下了,她开始思考把自己埋葬到哪里不会被挖出来。 陆漫漫看见她生无可恋的样子,指尖戳戳她脸颊:“你这什么表情,我表哥没问题你不应该开心吗?” “你妈妈跟司令,经常联系吗?”霜序问。 “我舅舅太忙了,平常没事不联系,有事才会打一个电话。你为什么问这个?” 霜序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把她恭送出门:“那快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妈妈吧,千万别让她着急之下联络你舅舅。” “喂,我才刚来五分钟。”陆漫漫扒住门框,奇怪问,“你为什么怕我舅舅知道?” 霜序:“某种程度上说,谣言是因我而起。” ……? 陆漫漫的双眼以缓慢的速度放大,每只眼睛上都挂着一只硕大的问号:“原来造谣我表哥阳痿的人,就是你?” “我没造他谣,我只是造了蓝色的谣。” 她胡编乱造一句,哪料到贺庭洲脸皮那么厚,这种话都接。 所以,都怪贺庭洲。 陆漫漫:“听不懂,说中文,thankyou。” 算了,解释不清。 霜序一路把她送进电梯:“快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一个小时后,回到陆家的陆漫漫给她发来一个“搞定了”的表情包。 【我已经救你两次了喔】 【宋小九,这辈子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霜序回她:【下辈子还】 下午快下班时,霜序正在处理文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轻叩两声。 她抬头,看见沈聿站在门外。 傍晚柔和的光线从侧面洒进来,他身上的白衬衫清隽斯文,臂弯上挂着西服,对她微微一笑。 “还在忙?” “哥?”霜序满脸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这附近办点事,顺路过来接你。”沈聿道,“今天回家吃饭吧,妈想你了。” “我还有一点没弄完,还要几分钟。” 霜序加快了速度,沈聿温声道:“没关系,慢慢来。” 他走进来等她,视线慢条斯理地环顾这间办公室。窗明几净,摆设简单不繁杂,但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她的小习惯。 浅色系沙发,上面的盖毯是她喜欢的燕麦色。 书架上的书要按照尺寸打小排列,虽然这样会使得类目穿插混乱。 她不擅长养植物,从小养什么死什么,但又喜欢在书桌上摆一盆生命力顽强的绿植,思考的时候喜欢掐叶子玩。 沈聿看见她办公桌上那盆安娜绿绣球,唇边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这种花青青翠翠,花瓣像叶子一样繁密茂盛,并且不怎么需要护理,干了也不会凋谢。 瓶里的水位有些低了,太阳直射下的花瓣也有点蔫,沈聿给它添了水,又用喷水壶往花瓣上喷了些水。 等霜序把最后一点工作忙完,沈聿已经帮她把花料理好了。 “我好了。” 霜序把文件整理好,沈聿拿起外套,很顺手地接过她的包,就像小时候帮她拎书包一样。 “走吧。” 从办公室出来,员工们见到他都热情地问候:“沈总好。” 沈聿极有风度地回应,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两人一道下楼,走出写字楼,霜序余光瞥见那台库里南,脚步都僵了一下。 贺庭洲刚好从车上下来,四目相对,空气的流动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贺庭洲目光滑过她暗藏慌乱的脸,滑过沈聿手里的包,反手关上车门。 “来接幼儿园的妹妹放学啊。”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含着微讽,沈聿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抹浅笑:“带她回家吃饭。这么巧。” “不巧。”贺庭洲说,“我来找你妹妹。” 霜序的语气别提多冷静沉稳,实则指尖都捏得紧紧的:“庭洲哥是不是来拿分析报告的?” 贺庭洲幽淡的目光在她紧张兮兮的眼睛上停留两秒,才道:“是。着急要。弄好了吗?” “好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拿。” 第119章 我初恋,担待一下 做戏做到底,霜序小跑上楼,去拿贺庭洲“急着要”的试飞数据分析报告。 这东西的确存在,不过电子版上午就已经发送到云盾集团那边了,再怎么着急,都不需要劳动他堂堂贺先生亲自出马。 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贺庭洲从西裤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捏成团,抛进几步之外的垃圾桶,他咬着糖靠到车上,看上去松弛且从容。 眼尾几次掠过沈聿手里的白色包包。 月牙形状的女式包,提在他手上并不显得太过违和,大约是因为他那一身成熟雅正的绅士气质。 沈聿很会照顾妹妹,这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但他并非对每个女人都如此温柔。 柠檬糖有点酸,贺庭洲咔吱咔吱地嚼碎了。 沈聿问:“你助理呢,怎么要你亲自来拿报告。” “陪他女朋友吃晚饭去了。”贺庭洲意有所指,“我这么有边界感的老板,怎么好阻碍人家约会。” 沈聿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腻了。” 贺庭洲懒散抱着胳膊:“最近。” 沈聿仍是那副温润斯文的贵公子模样,淡淡一笑:“你近来有情况?” 虽是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 贺庭洲一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薄情相,为他挖空心思的女人多如牛毛,譬如沐妍姝,名动燕城的大美人,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边两年,都不曾得他垂怜。 他从不跟人谈论女人的话题,偶尔被岳子封他们开玩笑,心情好了,不正经地调笑两句,大多时候都懒得搭腔。 他今天在群里的回复可以理解为玩笑,也可以理解为,身边有人了。 贺庭洲扯唇:“这都被你发现了。” 沈聿说:“难得见你提起女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霜序天真地以为,他们背地里的纠缠能瞒过沈聿。 她有一个敏锐过人的哥哥,那些蛛丝马迹,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情难自禁。”贺庭洲说,“我初恋,担待一下。” 这是正面的、直接的承认,沈聿唇边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又似乎没有。 “怎么不带出来?子封很想认识一下。” “剥洋葱还没剥到芯儿呢。”贺庭洲懒洋洋勾着唇,“放心,时机到了,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以前没发现电梯的运行速度这么慢,霜序拿着报告,心急如焚地看着缓慢规律变换的数字。 贺庭洲口无遮拦,让他跟沈聿单独待在一起,太不放心了。 早知道就让小廖送下来,不应该自己跑这一趟。 她一路跑回来,站在路旁的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沈聿说:“别跑这么急。” 霜序把文件递给贺庭洲的时候,有点喘,看看他,又看看沈聿,神色都很正常。 “你们在聊什么?” 贺庭洲的糖已经吃完了,说:“幼儿园的安全防护工作。” “……” 他满嘴跑火车,霜序也没看出异样。 “我先带小九回家,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改天来家里吃饭。”沈聿打开车门,让霜序上车,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把人从贺庭洲面前带走。 他刚刚暗爽一点的心情又不爽到了极点。 回家的车上,霜序拿手机给贺庭洲发微信。 【你没在我哥面前乱说话吧?】 那边回得很快:【什么才叫乱说话,真心话算吗】 他的真心话,怎么听起来更让人不放心了? 霜序:【你说什么了?】 贺庭洲:【怎么不问你哥呢,他上车的时候把嘴落下了?】 “……” 霜序转头瞄了眼沈聿,兴许是她动作幅度太明显,沈聿向她看过来,视线扫过她正跟人聊天的屏幕。 明知这个角度他看不见,霜序还是下意识地熄屏了。 沈聿没错过她细微的小动作。 “最近都没回家吃饭,工作很忙吗?” 这段时间霜序回家的次数的确不多,除了公司的工作,还要陪贺庭洲。 “这阵子有点忙。” “谈恋爱了?”沈聿问。 这个问题跳跃得太突然,霜序猝不及防,如果她脑袋上有一个警报器,此时已经滴滴滴地鸣叫起来。 但她还没说话,沈聿似乎已经从她那一刹那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笑着问:“对方是什么人?” 霜序握着手机的关节都是僵直的,感觉那层安全的防护罩已经快要碎掉。 “没有。”她说,“哥,我没有谈恋爱。” 她跟贺庭洲的交易不能被沈聿知道,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恋爱关系。 沈聿的眼神说不清是审视,亦或别的某种意味,他无声看她几秒,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她。 他温声说:“小九,谈恋爱了要告诉哥哥。” 霜序垂着眼睛“嗯”了声。 欺骗他的感觉,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回到沈家时,晚餐已经准备好,沈长远公务忙,但还是赶在开饭前回来,陪他们一起用饭。 付芸很高兴,饭后拉着霜序说:“今天晚上在家住吧,你房间我收拾好了,给你换了一床新床垫和鹅绒被,你上去看看。” 霜序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的沈聿,怕坚持要走会显得不正常,毕竟她回松明路也是自己一个人。 她点点头:“好。” 回到二楼卧室,才发现付芸给她换了一套粉色带花边的少女梦幻床品,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蝴蝶洋牡丹。 她躺到床上,跟贺庭洲说了声晚上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