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野》 第1章 风云人物 宋霜序这次回国的行程很突然,谁也没告诉。 航班落地,听着机场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四周来往穿行的皆是国人面孔,她才真正有了回到故土的实感。 霜序穿一身浅米色风衣,里面是再简约不过的亚麻白衬衣和牛仔裤,却从绸缎似的柔软发丝里透出一种金枝玉叶的贵气。 司机师傅一口地道京腔:“姑娘,您上哪儿去?” “第三医院。” 四月的燕城焕发着万物复醒的生机,霜序五年没回来,这次匆匆回国,是因为学姐舒扬生病了。 进病房时,身体消瘦的舒扬正盘腿在病床上打坐,嘴里念念有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人只可亵玩,不可走心……” 霜序一路的担忧在这时卸下:“怎么生一场病还看破红尘了?” 正诵经的舒扬一睁眼,惊喜溢于言表:“嗳,你怎么回来了!” “你有事我当然得回来啊。”霜序在床边坐下来,“医生怎么说?” 前阵子舒扬查出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简单来说,就是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恶性肿瘤,也有人叫它白血病前期。 交往多年的男友趁她住院,不仅卷走了公司账面上所有的现金和一半骨干,还带走了舒扬忙碌两年的技术资料。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舒扬说,“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到了中危2期,往白血病转化的机率很高,得做化疗。” “那好消息呢?” 这种情况下,霜序期待能听到一些正面的消息。 “好消息是,化疗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还会对卵巢功能造成重创,我可能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霜序起初以为她说反了,但想一想这两个消息真说不上哪个更坏。 “这叫好消息?”她摸舒扬的额头,“这病不会还影响脑子吧?” “认清渣男不算好消息吗?”舒扬这人生性潇洒,什么都看得开。“况且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我怀疑我这病是遗传,我爸就是白血病走的。” 她跟陈沛然在一起四年,一起回国创业,感情稳定,谁能想到她一生病,陈沛然就马不停蹄地卷钱跑路。 霜序听得皱眉:“不指望他雪中送炭,但能不能别落井下石?” “男人这玩意不都这样吗?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相信爱情的女人,一定会吃遍爱情的苦。” 舒扬说着一摆手,“算了,你没谈过恋爱,你没共鸣。” 这话霜序的确赞同。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已经为此吃过苦了。”霜序说,“我还有一点积蓄,已经转到你卡上了,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你暂时周转一下。” 舒扬数了数手机银行余额的位数,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尖叫:“这叫‘不多’???” 霜序的“不多”,跟她的“不多”,这他妈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概念。 霜序捂住她的嘴让她安静:“嘘……知道我对你掏心掏肺就行了,别激动。” 沈聿很疼她,从小就会给她零花钱,她被送出国之后,怕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吃苦,沈聿又把额度提高了几倍,五年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别说掏心掏肺了,你把我挖肝割肾都行!”舒扬说,“真借给我这么多吗?我现在的状况,不一定能还得上……” 霜序说:“算我入股好了。” 飞雪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了,别人都避之不及,现在入股的得是24k纯金傻子。 舒扬跟前男友分手撕逼没哭,独自躺在医院病床上自己签化疗同意书没哭,此刻热泪盈眶。 “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坚强归坚强,她虽然自己能扛,这种时刻有个人在背后撑着是不一样的。 霜序笑着拥抱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男人不要也罢,没关系,我陪你。” 舒扬想到什么,直起身问:“对了,你这次突然回来,你家里人那是不是不好交代?他们让你回来吗?” 关于家人,关于出国之前的事,霜序不常提及。 舒扬只知道她跟家人关系不亲厚,她有个哥哥,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还有就是,五年前,霜序是被强行送出国的。 ——她自己把这个叫做流放。 霜序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镇定:“最坏不过再被送走一次。我回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此时霜序还不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已经被某个不曾注意到的路人散布出去。 要说燕城名流圈里哪位千金的名头最响亮,top3宋霜序绝对有一席之地。 除了她曲折复杂的身世之外,还因为她背后有个大名鼎鼎的沈聿。 消息经过几手最后传到岳子封这,他转手把照片扔到小群里,艾特了沈聿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复。 沈聿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他的电话:“忙什么呢不回我信息。霜序妹妹回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沈聿闻言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点进微信,看见霜序的照片。 背景是医院,人来人往,似是察觉到有人偷拍,她转身回望,发丝拂过面颊,净澈的眸子微带茫然。 沈聿又退出去,打开霜序的对话框,确认没有新消息。 霜序出国之后跟他的联系就变少了,以前跟在他身后像尾巴一样的小孩,已经有很多事情不再跟他分享。 上一次主动给他发微信,还是两个多月前的“新年快乐”。 但回国都不通知他,是不是“叛逆”得太厉害了? 秘书将一份大额财务单递过来,沈聿接笔签了字,神色不变:“为什么要告诉你?” “瞧你这话说的,霜序也是我妹妹啊。”岳子封兴致勃勃,“晚上叫她出来吃饭呗,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找你自己妹妹吃去。” “我妹才七岁,我跟她吃儿童套餐吗?不够我塞牙缝的。” “那你该去看看牙医了。”沈聿直接把电话挂了,手指向外轻轻一摆,秘书带上门离开。 他把电话拨给霜序。 霜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要从医院离开。 沈聿这时打来的原因她自然清楚,一边接起,一边思考着该怎样解释自己擅自回来的事。 电话那端沈聿先开口,语气是稀松平常的自然:“回来了?” “嗯。”霜序说,“下午刚到。” “去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沈聿不疾不徐的语速让她自从登上飞机起就没着没落飘着的心,稳了一点。 “我没事,只是来看我学姐。” 沈聿没说什么,只道:“晚上回家吃饭。地址发我,我派人去接你。” 霜序老实地答:“好。” 天色擦黑,晚春的燕城尚存料峭寒意,霜序把风衣领口拉紧,站在路边没等多久,车就到了。 司机绕到后方,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开车门:“霜序小姐。” 霜序把箱子交给他,弯腰正欲上车,才看见坐在车里的男人。 第2章 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沈聿从公司过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矜贵的浅灰色西装。 时间没有在他清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投来的眼神依旧与霜序记忆中一样。 温柔,安定。 可虽然年年沈聿都去看她,她此刻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陌生感。 见她迟迟没上车,沈聿叫她:“小九。” 这道清沉的嗓音一响起,霜序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无言的酸涩。 她马上把眼睛垂向地面,弯腰坐上车,叫了声:“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厢内静谧无声。 沈聿双腿交叠,问她:“几点的飞机?” “两点多落地的。”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怕打扰你工作。”霜序说,“机场打车很方便。” 沈聿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 她以前很开朗,被他宠着长大的小孩,最喜欢也最依赖他,在他跟前是无法无天的。 现在很安分。 但太安分,就欠缺亲昵,连坐姿都透出生疏。 自从被强迫送出国之后,她连春节都不肯回来,兴许是因为赌气,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国内的这些人。 沈聿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她生日,发高烧一个人窝在国外的公寓,沈聿飞过去看她。 她变化很大,比起以前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少女的青涩已经在数年的分别中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轻熟女性的清丽。 沈聿垂目看她一会,说了句:“小九跟哥哥生分了。” “没有,我只是……” 怕给你添麻烦——那还是生分。 霜序干脆硬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成年人的惊喜,有50%的风险变成惊吓。 霜序和沈聿回到沈家时,沈长远夫妻已经都在等着了。 一进门,付芸就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过去,上下左右前后轮番看了一遍,一会说她长高了,一会说她没怎么变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每个月给她打视频,当然看不出来差别。”沈长远看着心情很不错,问霜序,“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临时有事才回来的,”霜序解释,“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们讲。” “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付芸说,“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王嫂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餐桌上都是霜序从小爱吃的菜,东星斑摆在她面前,乌鸡汤炖的鲜香可口。 付芸不停给她夹菜,沈长远问了几句她在国外的生活,聊到她的工作,难免说起这次回国的行程。 “这次假期请了多久?” 霜序知道雷区快到了,但她不想说谎。 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色道:“我辞职了。” 她说完这句,客厅陷入一阵安静。 “你辞职了?”付芸手里的筷子顿住,诧异地看向她,又看看沈聿,“没听你提过,怎么这么突然。” 辞掉国外的工作意味着,她这次回燕城可能就不走了。 刚才的温馨和乐好似一层工艺精致的玻璃,漂亮,但易碎。 “你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霜序没回答,而是询问:“我可以回来吗?” 付芸神色犹豫:“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呢—— 一方面是因为舒扬生病,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回家了。 但霜序知道他们想要的并非一个理由。 国外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对燕城的情感。 这里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寒冷漫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惜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聿将一碟剔好刺的鱼放到霜序面前。 鱼肉晶莹软嫩,盛在瓷白碟子里,落到桌面轻轻一声“哒”,打破餐桌上令人不适的安静。 “你学姐怎么样了?” 霜序简单说了舒扬的病情。 沈聿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化疗方案已经确定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具体还要看化疗之后的效果。”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开。 吃完饭,付芸留霜序在家里住,没给她拒绝的话口,直接拉着她上楼。 “你的房间今天才叫人打扫过,你原来的东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你看——”付芸献宝似的指着簇新的粉色碎花床单,“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 霜序又说:“谢谢干妈。” “老说什么谢谢呀,跟我还客气。” 付芸停顿片刻,握着她的手道:“回来也好。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都没个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上次你哥去看你,说你发烧烧得都迷糊了,一个人躺在家里,连口水都没人送,给我难受的,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说到这眼睛都红了,霜序忙安慰道:“我没事,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再大也是个小姑娘。”付芸摸摸她的脸颊,“你从小在飞机上就睡不着觉,累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付芸下楼后,霜序自己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指尖抚过桌子,和对墙的书架。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房间,空气的浮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洗过澡,霜序想下楼找王嫂说一声,给舒扬煲个汤,走到楼梯口时脚步慢慢停下。 从扶栏的缝隙能看到客厅,沈聿背对她坐着,对面是沈长远夫妻。 “阿聿,你跟我说实话,霜序这次回来,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付芸问,“是不是你同意的?” 沈聿叠着腿,声音很淡:“她想回来就回来,不用谁同意。” “那你给我交个底,她现在回来了,你怎么想?” 沈聿说:“你们跟宋家合伙送她走的时候,没问过我意见。”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付芸说,“当初那些流言蜚语都快把我们家淹了,要不是她……” 霜序靠墙站着,感觉到后背慢慢浸上来的凉意。 沈聿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她:“小孩嘴坏造谣,别人当真,你们也当真。” 付芸沉默下来。 沈长远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她这几年都不肯回来,肯定是觉得我们不想她回来,伤心了。孩子既然想回来,就别再送她走了。” “她要是想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论如何,付芸疼她是真心的。 “但是阿聿,霜序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你们。” 霜序没再听下去,转身回房。 第3章 贺庭洲 可能是时差作用,霜序躺在熟悉而舒适的床上,毫无睡意。 睡不着,干脆翻出游戏机和旧卡带来玩,好几年的老游戏,玩了几把手就熟了。 怕吵到沈聿,她没开声音。 一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转头看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才发现天都亮了。 她走到窗边勾开窗帘,看见沈聿的车驶出院子。 关了游戏准备回去补个觉,眼睛刚眯上,手机叮了声,微信消息。 哥哥:【下楼吃点早餐再睡】 霜序下楼时,付芸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见她下来就停了话头。 “怎么不多睡会?”付芸说,“你醒得正好,看你干爸多疼你,一大早就差人去徐记排队买早茶,虾饺皇、流沙包还有手撕鸡,都是你爱吃的。” 霜序看看对面喝茶的沈长远。 他不会做这种事。沈聿才会。 但霜序只当做不知道,笑着说:“谢谢干爸。” 吃完早餐,她没再回房间睡觉,借口要去医院看舒扬就离开了。 到医院时,舒扬正在讲电话。 不知对面讲了什么,她脸色铁青,挂完电话扬手就想把手机丢出去。 霜序提醒:“一万块。” 舒扬咬牙切齿地收了回来。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舒扬心大,能把她气炸毛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霜序把小餐桌支起来,她带了营养餐过来,还有补充维生素的蔬果汁。 里面有舒扬最讨厌的胡萝卜,但她这会太气愤,没顾上品尝,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陈沛然那个死贱人,带着我们的技术资料跑去投奔一直打压飞雪的宸星,现在还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了。” “云盾年前就在关注我们的液氢无人机研究,合作本来都十拿九稳了,他给我搞这一出。怪不得我前几天联系云盾一直没信儿。” 霜序见过陈沛然,记得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拿下舒扬。 没想到是这种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烂人。 她皱了皱眉,安抚道:“你先别急,合作不是他想抢就那么容易抢走的,再联系云盾那边谈一谈。” 舒扬掀开被子:“不行,我得亲自去云盾一趟。” 霜序赶忙把她按回去。 “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去哪,明天就要做化疗了,别乱跑。” “霜序你不知道,要是云盾的合约再被宸星抢走,飞雪就真的很难再翻身了!” 舒扬对丧失生育能力没多少遗憾,但抢走她的研发成果,等同于抢走她亲生的孩子! 液氢无人机是飞雪这两年几乎倾尽所有的核心项目,就跟命根子一样。 “公司好几个元老都被陈沛然带走了,现在没有人能顶上来,我们那个镇司之宝技术大神又是个社恐,这事只能我去。” 而她又大病缠身。 要么说陈沛然贱呢。趁人之危的小人。 霜序叹气:“你安心在医院待着。我替你去。” 舒扬临时给霜序安排的助手姓廖,小姑娘把一堆项目资料抱到办公桌上。 “资料不太全,有一部分被陈总带走了,你看缺什么我给你找。” 霜序跟舒扬同专业出身,上手并不费力,用最快速度熟悉完舒扬的项目进展,就带着小廖一起去了云盾。 路上她临时抱佛脚,拿手机检索云盾集团。 能找到的信息很有限,除了高冷整肃的集团官网,只有某些财经或军事频道零星提到的一两句。 小廖在她旁边念叨: “云盾有很多军工机密工程,听说要是半夜偷偷翻墙进来,被抓了还要判刑的。” “他们在西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飞机生产基地,一整个停机坪上停满了歼击机,超级壮观!” “网上一点关于他们贺总的东西都搜不到,好像是有军方背景,总之很神秘的。” 军方背景?姓贺?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 云盾集团的总部大楼巍峨肃穆,警卫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都更森严,入口层层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霜序带着小廖走到前台:“你好,我们是飞雪创新科技的,来找贺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霜序礼貌道:“你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吗?十五分钟就好。” “抱歉,贺先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了。” “那他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 “抱歉,您可以拨打秘书室的电话进行预约。” 穿蓝色套裙的女职员说话温声细语,搪塞的话术一套一套,打发人的业务十分之熟练。 “看吧,贺总根本不会见我们。舒总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他们肯定跟宸星已经签约了。你知道宸星有多贱吗,他们为了抢走云盾集团这个合同,恨不得倒贴。”小廖肩膀丧气地耷拉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说完,电梯打开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冤家路窄,正是陈沛然。 “你怎么在这?”陈沛然看见霜序颇为意外,接着看到小廖,露出一个“懂了”的眼神。 “你学姐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了?我说你也是真傻,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投奔她,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小廖一脸踩到狗屎似的晦气,听他还敢提起舒扬,怒气冲冲。 “陈总,舒总现在人还在医院呢,你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你能不能讲点良心?” “我对她还不够有良心?在她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没让她赔我青春就够意思了。要不是靠我,就她那理科生的脑子,飞雪能有今天吗?” 男人总是很轻易将自己放到道德高地:“她这病说不定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天天接触那些东西得上的,早点听我的老老实实生个孩子,现在也不用发愁以后生不了了。” 小廖气得脸色涨红:“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说真心话,霜序此刻很想把装着电脑的包甩到陈沛然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但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跟他浪费口舌是最没用的。 她握住小廖手腕,把人拽回来:“跟没良心的人讲良心是没有意义的。” 陈沛然跟舒扬一起回国创业,短短三年就站稳了脚跟,自诩青年才俊社会精英,一点没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你不会是想来谈液氢无人机的生意吧?”陈沛然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蔑,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a4文件,“我实话告诉你,云盾的合同我已经拿下了,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霜序伸手:“我看看。”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给你看?”陈沛然把文件塞进公文包里。 霜序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她转头对前台职员说:“麻烦你跟你们贺先生说一声,是宋霜序找他。” 小廖被她弄得有点疑惑,小声问:“你认识贺总?” 好消息,认识。 坏消息,不熟。 但当着陈沛然的面,霜序没给自己漏油。 再怎么不熟,总比陌生人好说话些吧? 这样想着,她也故弄玄虚地说:“认识好多年了。” 陈沛然嘴角的斜度充满轻蔑:“燕城谁不认识贺庭洲啊,单方面的认识可不算‘认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不懂燕城的规矩,你知道贺庭洲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就是在贵胄云集的燕城,贺家那也是金字塔顶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霜序一点没被吓到,反问一句:“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沛然嗤笑一声,觉得这小学妹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装逼。 “你是谁都白搭,贺总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着的。你学姐都约不到他,你在这瞎逞什么能?” 他话音刚落,正向上请示的女职员将手中的听筒双手递给霜序,语气恭敬: “贺先生请您听电话。” 陈沛然脸色一变,五官有向四面八方裂开的趋势。 霜序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过来,叫了声:“庭洲哥。” 第4章 情妹妹 前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陈沛然站在旁边死死盯着她。 座机清晰地将男人的声音传递过来,微弱的电流感听来磁性,还有两分不知道是不是霜序会错意的轻佻: “这是我哪位情妹妹?” “……”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是云盾的公司座机,霜序都怀疑是打错电话了。 她不着痕迹地捂住听筒,背转身。 小廖马上“懂事”地把陈沛然往远处拖,很大声地说:“陈总,你偷听人家讲电话太没品了吧!” 四周有人看过来,陈沛然表情有点尴尬,甩开她:“你喊什么喊。” 霜序对着话筒说:“我是宋霜序。” 对面:“送什么?” 霜序心里那一点“也许他会看在熟人的份上帮个忙”的期冀落了空。 她没想到贺庭洲连她名字都不记得,没办法,只能搬出沈聿。 “霜序。”她吐字清晰,“沈聿的妹妹。” “找你哥?”男人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跟热络没半毛钱关系,“他不在我这。” 霜序:“我找……您。” 电话那头的静谧持续三秒。 贺庭洲语调轻懒:“等着。” 五分钟后,贺庭洲的总助亲自下来接人,毕恭毕敬地把霜序请进电梯:“宋小姐,这边请。” 陈沛然的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小廖没想到她真能行,从绝望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你真的认识贺总啊?那我们这次不是赢定了!” “先别半场开香槟。”霜序用手挡着嘴小声说:“我跟他……不太熟。” 贺总只见霜序一个人,小廖只能留在大堂,眼巴巴看着电梯门合上。 光亮的金属门框上映出陈沛然紧绷而扭曲的表情,跟刚才的自信张狂判若两人。 她立刻爽了。 “陈总你脸色好难看啊,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出病来了哈哈哈哈。” 陈沛然瞪她一眼,顾不上嘴战,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压低声音打电话:“给我打听一下,宋霜序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想到贺庭洲竟然真的肯见她。 宸星费了多少心思才通过一个中层领导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他往云盾跑了这么多次,对接的是技术开发部的一个小头头,连贺庭洲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她要真认识贺庭洲,那宸星跟云盾的合作不就完蛋了吗?! 霜序本人却没这么大把握。 贺庭洲是沈聿的朋友,按理说,有沈聿这层关系在,这个小小的液氢无人机合约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沈聿那帮兄弟里面,霜序接触最少、也最怕的就是贺庭洲了。 她对贺庭洲为数不多的印象停留在:坏。 到达位于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引路的总助敲完门,里面传来一道淡冷的嗓音:“进。” 跟刚才电话里的很不一样。 总助推开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霜序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吹起又落下。定神,迈进去。 贺庭洲的办公室是生冷的黑灰色系,冷硬的线条和金属感昭示着主人的不近人情。 她没想到里面还有其他人。 会客区围坐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不怪霜序第一眼先看见贺庭洲,他在其中实在过分突出。 跟沈聿的斯文英俊不同,贺庭洲整张脸的骨量感很重,浓眉深目,鼻峰高挺,帅得很有攻击性。 他坐在背对落地窗的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肩宽直,硬阔的线条在腰部收窄,往下是包裹在墨黑西裤中的长腿。 门开时,他掀眸扫来。 那双眼冷锐狭长,只一眼,就让霜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贺庭洲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滑就过,看上去漫不经心,大概连她现在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霜序不懂他既然在跟人谈事,干嘛放她进来。 自己识趣地坐到不远处,关上耳朵不偷听。 等了快二十分钟,那边的谈话才结束,等那些人都离开,霜序起身朝会客区走过去。 贺庭洲坐在原位,低头看文件,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霜序知道这点时间也是借了沈聿的面子才蹭到,在他批复文件的同时,说明来意。 贺庭洲头都没抬一下,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沙沙声。 他指骨修长有力,笔锋遒劲,那声音便时轻时重,游云惊龙。 霜序简述了飞雪在液氢无人机项目的最新进展,说到一半,发现贺庭洲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文件转移到了她身上。 摊开的蓝色文件夹放在膝盖,他手指撑着额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形状锋锐,瞳色是深邃的墨黑。 霜序分辨不出他是听得专注,还是在走神。 “液氢无人机项目是飞雪花费两年时间研发的,宸星得到研究成果的手段不算正当,是因为两位创始人产生了分歧……” “情侣打架不归我管。”贺庭洲终于开口。 “我要的是技术,又不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孩子跟爹姓还是随母姓,没差。” “有差。” 霜序有条不紊地说,“舒扬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研究生,陈沛然是学金融的,飞雪研发部的技术核心一直都是舒扬。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掌握技术的人才。” 停顿一下:“贺总既然关注了这个项目这么久,应该很信任舒扬的实力。” 贺庭洲眉梢轻挑:“不叫庭洲哥了?” 霜序心说你不是不记得我吗。 “……庭洲哥。”她改口。 贺庭洲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飞雪的事,怎么要你来走关系。” 霜序想说不是专门来走关系,她临时上阵,事先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想想关系要是能走成,能帮到舒扬就是好结果。 “舒扬是我学姐,她现在人在医院,不能亲自过来,我是代表她来的。” “走后门走到我这的,你是第一个。”贺庭洲似是觉得有趣,直起头道:“给你开个先例也不是不可以。” “宸星同样的条件,想签约的话自己跟秘书约时间。” 霜序皱起眉:“宸星开的条件,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为的是搭上云盾集团的线。反正这个项目是飞雪的,他们得来根本不要钱,毫无成本。但对飞雪来说不一样,飞雪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和心血。” 要是白送给云盾,过去两年那不是都白干了吗。 霜序试着跟他商量:“条件能不能再谈谈……”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上的黑色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这一笑,不像集团总裁,反倒像个浪荡邪肆的公子哥。 钢笔在贺庭洲的指骨间转了几转,他咬字方式轻懒,像调情: “小公主,你在我这没那么大面子。” 第5章 没良心的丫头 霜序回到大堂时,陈沛然竟然还没走。 她在上面待了将近四十分钟,陈沛然就等了四十分钟。 电梯一到,陈沛然嗖地扭头。 陈沛然不是燕城本地人,留学也是公派出国,三线城市出身的他压根不了解燕城最顶层那个圈子。 他回国这几年,霜序刚好不在,他不知道舒扬这个小学妹其实很有来头。 不仅是外交部宋司长家的千金,还是那位沈家那位公子的干妹妹。 小廖一个箭步冲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霜序轻轻摇头,小廖的脸一秒钟丧气。 陈沛然焦灼的心安稳落回肚子里。还以为她多能耐呢,也不过如此。 整整领带,他趾高气昂地走到霜序面前,挡着两人的路。 “我都跟你说了没戏,非要自取其辱。你以为贺庭洲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吗,你爹再厉害,见了姓贺的也得低一头。” 霜序挺讨厌男人叽叽歪歪。 “男人嘴太碎可能是肾脏方面问题,肾虚阳气不足影响心肺功能,就会通过多说话来辅助换气,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她语速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一连串说得煞有介事,陈沛然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肾的位置。很快反应过来,脸一绿。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也劝劝你学姐,有病就好好治病,跟我斗什么,她斗得过我吗!” 霜序本来想晚点告诉舒扬结果,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但没防住小廖这个传声筒。 她学陈沛然学得太惟妙惟肖,气得舒扬咔嚓掰断了一双筷子。 “等我出院,看我不把他活剐了切成生鱼片!” 舒扬分手向来奉行好聚好散,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非要撕得血淋淋都不体面。 陈沛然是第一个让她破例的。 小廖义愤填膺:“剐!必须剐!” 舒扬生存的斗志都被点燃了:“帮我问问医生,化疗能不能快点做,一天做一次,我着急出院。” 小廖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我这就去!” 霜序无语极了:“你坐下。那是化疗不是spa,一天做一次,阎王都得对你们甘拜下风。” 小廖:“哦。”坐下了。 舒扬冷静下来,安静几秒,突然指着小廖对霜序说:“知道陈沛然为什么没带她走了吗?” 霜序没绷住笑了。 小廖:“因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舒扬说:“你对陈沛然忠心多好,去祸害他去。” 小廖嘟嘟囔囔,俩人拌着嘴,霜序看了看时间,起身说:“我得走了,今天我哥生日。” “就是你那个沈聿哥哥吗?”小廖一脸向往,“我搜到他的照片了,帅我一脸!” “对啊。”霜序眼睛弯着,走之前交代小廖:“你们舒总就交给你了,别把她弄死就行。” * 生日会在沈聿的私人别墅,晚上,霜序端着蛋糕上车时,沈家的司机笑着问:“给少爷做的蛋糕?” “嗯。” 她小时候兴趣多变,沈聿对她的小爱好总是很当回事,游泳、马术、射箭,都是他亲手教会她。 但烘焙这事他实在不曾涉猎,专门给她请了老师。霜序学了个皮毛,三分钟热度就又转移到游泳上了。 不过每年沈家人——尤其是沈聿生日,她亲手做个蛋糕的传统一直保留了下来。 霜序五年没回过燕城,不公开露面,埋入尘土的流言蜚语又随着她的回归重新被翻起来。 前几年她人在国外,年年沈聿生日都不回来,今年却是没理由再回避。 回来这几天,外面说什么她一概没关注,今天也打定主意,不管收到什么怪异的眼光,都把自己当瞎子。 三层的白色法式建筑灯火璀璨,点亮一片夜空,水晶灯光华四射,香槟的清甜香气随着人影流动。 门口有一对双胞胎正在说话,分别穿着红色和蓝色裙子,看见霜序后,拿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霜序把外套脱下递给佣人,人很多,没看见沈聿的影子。 吧台边几个男人正端着酒聊天,岳子封穿着骚包的粉色衬衣,胳膊肘架在吧台,见几个人视线都被门口吸引,喝着鸡尾酒随意往那瞟了一眼,顿住。 来这的姑娘各个盛服浓妆,争奇夺艳,霜序的妆容极清淡,美得却不费力气。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标致,本是明艳挂的长相,偏偏眼神清透干净,硬是将那两分美艳也变得很纯。 岳子封以前就总说她生了一双让人想要保护的眼睛。 宴会厅的水晶灯都偏爱她,用绸缎似的光将她包裹,黑色平肩小礼服,修身裙摆下一截纤秾合度的脚踝,高跟鞋带子系在玲珑的骨骼上。 岳子封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小霜序吗?” 他放下杯子大步走过来,直接给了霜序一个大大的拥抱:“几年不见,小丫头变这么漂亮了。” 他是沈聿发小,也是看着霜序长大的。 霜序见到他倍感亲切,一只手小心地护着蛋糕,笑着让他抱了下:“子封哥。” “都多久没见你了,自个儿跑国外一待就是几年,毕业了也不回来,就一点不想你的哥哥们?” 霜序不给面子地摇头:“不想。” “没良心的丫头。”岳子封说,“不想我们总想你哥吧。” 霜序笑笑没说话。 旁边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来,妹妹,我也抱抱。” 被岳子封一巴掌呼开:“滚滚滚。你是什么东西,妹妹是你配抱的吗?一会沈聿过来抽不死你。” 都知道沈聿多宝贝这个妹妹,那人也不生气:“你等着吧,要抽也先抽你。” 霜序把蛋糕拿到桌边,见上面已经摆着七八个蛋糕,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精美。 她带来的蓝莓慕斯在其中显得过于朴素,就像高档别墅小区的保安门房。 放好蛋糕正要走开,听见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就是她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谁会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写脸上?” “她长相看起来挺单纯的呢……” “你才单纯嘞!她心计深着呢,知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在宋家不受待见,所以一直赖在沈家,逮着机会就想扒着沈聿不放呗。” 霜序只当没听见,转身想离开,红衣女越说越多。 “哥哥跟妹妹搞在一起,真够恶心的。” “啊~沈聿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啊……” “你知道他是哪种人?不然你想,他干嘛把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带在身边?可能他就好那口……” 霜序用几年时间让自己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却无法容忍她们用那种鄙夷龌龊的语气谈论沈聿。 她转回身,走到那对双胞胎面前,静静看着她们:“好哪口?” 第6章 吃个耳光开胃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红衣女脸上浮现几分心虚,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并当场质问更尴尬的。 很快她就变脸如翻书地扬起亲热如好姐妹的笑容:“霜序啊,好久不见呢。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霜序的眉眼柔和又干净,看她们时却很凉薄:“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是没有我的号码吗?” 对方掩饰着尴尬:“我以为你换号码了呢。” “你要是发过就知道没换。”霜序无温的眼神盯着她,没打算放过她们,“你刚才话没说完,怎么不说了。” 红衣女神色讪讪:“我也是听别人瞎说……” 她话音没落,霜序往前走近一步,抬手一个耳光扇到她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女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马上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宋小姐,你别生气……” 霜序看向蓝衣女,她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我没说,刚才都是她说的。” 霜序冷冷道:“相声也讲究捧逗,你刚才捧她的哏不是挺起劲,现在想起来拆伙了。” 她再度抬起手,两个人吓得齐齐一缩。 霜序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个双层奶油蛋糕,放到她们面前。 “今天我哥生日,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把它们堵上。” 她语气不轻不重,气势却冷迫逼人:“这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你们什么时候走。” 霜序说完,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两人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蛋糕,大气都不敢喘。 霜序刚走几步,冷不防对上一道视线。 她仰头看过去,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个人。 贺庭洲人像刚睡醒,灰色丝绸衬衫的扣子系得松松散散,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惺忪懒劲,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因而更加明显。 他眼里满是玩味,看样子怕是把刚才的热闹都看完了。 霜序顿了顿。 “真吓人。”贺庭洲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会被灭口吧。” 霜序没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她那巴掌还打轻了。 但被人看到总是不好,好像她盛气凌人欺负人似的,让人觉得沈聿没教好她。 “我只是请她们吃个蛋糕。”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踩着懒拖拖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吃蛋糕之前得先吃个耳光开胃,你家的规矩?” 他个子真的很高,擦肩而过时,落下深浓的阴影。 霜序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叫住他。 “庭洲哥。” 贺庭洲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挑,示意她说。 现在飞雪被宸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云盾合作,就是把心血白送给人,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但要是不合作,意味着把机会白送给宸星,心血一样付之东流。 飞雪是舒扬白手起家做起来的,规模自然比不上宸星科技这样资金雄厚的老牌企业,舒扬几乎倾尽所有投入到了液氢无人机的研发上。 左右都是白送,不管送给谁,都面临着破产。 既然碰上贺庭洲,怎么都得再努力一下。 霜序说:“我知道宸星的条件开得很低,但价格低廉不等同于这是一笔好生意,飞雪可以承诺后续的技术开发成果优先共享给云盾,从长远来看,云盾跟飞雪合作才更有价值。” “我学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这个合作对她很重要,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贺庭洲把头略低下几分,作出一副高个子人群对矮子的绅士风度,好整以暇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瞳色深,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懒样,此刻直直看进霜序眼底,让她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 霜序说:“我……” 贺庭洲:“怎么,你要请我吃蛋糕吗?” “……” 霜序清楚自己在他跟前的斤两不足三两,没办法只能再次搬出沈聿。 “你跟我哥是朋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帮个忙?” 贺庭洲站直身体,又恢复那种随心所欲的样子:“你想用你哥的面子,就让他来跟我聊。” 霜序抿了抿唇。 她今天原本就是打算找沈聿帮忙的,现在却不想为了这件事去麻烦他了。 刚刚那两个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让人用那样的口气抹黑沈聿。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沈聿肯定会帮她。 她也知道要是沈聿出面,只要一句话,这桩难为着她和舒扬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小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现在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应该,学着不去依赖他。 她沉默的几秒钟里,贺庭洲已经抬脚离开。 贺庭洲径自走到桌边,有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置若罔闻,拉开椅子坐下,极其随意地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蛋糕里挑选一个,拖到自己跟前,拿起叉子。 霜序张开嘴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只擦拭得反光的银色叉子已经插进她的蓝莓慕斯蛋糕,挖起一块送进贺大少爷悠闲自得睡饱了就吃的口中。 霜序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 她好几年没露过面,多的是人趁机来攀交。 背后说三道四,当面逢迎巴结,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切换自如的面孔。 管她跟沈聿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关系就行了。再不济,她还有个爹。 沈聿在牌桌上,瞥见她身影,勾勾手指,让人在他身边添了张椅子。 霜序刚要坐,旁边岳子封伸手,把椅子往他那边一拖:“小霜序来坐我这!每次你一坐你哥那,他手气就蹭蹭好,今天来给我加buff。” 沈聿道:“人菜,小九也救不了你。” 霜序看了两圈,岳子封二十几年的麻将可能都是用脚打的,别说她了,财神爷来了也救不了。 怪不得他每次都输钱,只能说输得其所。 沈聿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弹出来,霜序瞥了眼,没仔细看就收回。 沈聿没理会,过了会,电话打进来。 他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的时候掌心落在霜序头顶:“来替我。” 霜序过去接替,起了一手天听的好牌,刚把倒立的小鸡正过来,听见对家的男人问:“洲爷玩两把?” 抬头,见睡饱吃好的贺庭洲走过来,坐上对方殷勤让出的位置。 他看一眼牌,嫌弃地啧了声:“什么烂手气。” 霜序上家的左钟笑道:“霜序妹妹在这,别人的手气怎么可能好。” 他说完出了张一筒,霜序刚要伸手摸牌。 贺庭洲从自己牌堆里抽出两张,丢出去:“碰。” 霜序收回手。 不知道贺庭洲是不是故意的,不是自己要碰,就是给岳子封喂,霜序三圈都没摸到牌。 等到第四圈,她终于有机会摸牌。 手气来了挡不住,刚好是听的三条,正要拿回来。 “放下。”贺庭洲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碰。” 霜序:“……” “你缺不缺德。”岳子封都看出来了,“霜序妹妹要胡了吧?” 霜序在心里默念两遍“甲方是爹”,舒扬的爹现在就是她的爹。 硬生生把牌放回去:“没胡。” 贺庭洲的椅子往后半仰着,后腿支地,他压着椅背慢慢地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第7章 哭了我就收手 霜序挺喜欢打牌的,一般都是跟沈聿他们打,哥哥们都把她当团宠,哄着让着,自然开心。 但贺庭洲不在这个“好哥哥”的行列里。 不让她摸牌不说,还把把点她的炮。 沈聿桌上的筹码很快就被她输完了,霜序眉心都拧到一块去。 她感觉贺庭洲在故意针对她。 这个人恃强凌弱欺负她也不是第一回了。 岳子封看得于心不忍,求着他:“你点我吧行不行?一会给霜序妹妹气哭了,小心沈聿回来找你算账。” 贺庭洲从对面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霜序的眼睛:“哭了吗?哭了我就收手。” 岳子封说:“你可真欠。” 霜序有理由相信,就算自己真哭了,贺庭洲也不可能收手。 她第一次见贺庭洲的时候,刚十七岁。 那时候霜序对他仅有的了解,都来自外面的各类传言:为人狂妄嚣张、做事出格、仗势欺人、差点把人弄死……等等。 总之,不是好东西。 霜序记得自己对贺庭洲的第一印象,冷感里带着点危险。 贺庭洲来沈家,她每次打完招呼就有多远躲多远。 极少数的情况下,沈聿有事走开,她需要承担起招待客人的任务,不得不留在那跟贺庭洲独处。 那会她刚开始学国际象棋,便拿出来请贺庭洲一起下。 下棋是沈聿手把手教她的,她自认学得还不赖。沈聿每次都让着她,悔棋也纵容,但贺庭洲不一样。 他毫不留情赶尽杀绝。 霜序不怕输,但不喜欢被虐。 她不想再下,想收棋盘,贺庭洲那双狭长锋锐的眼就懒洋洋睨过来,讽她:“输了就跑,丢不丢人。” 导致有段时间她对国际象棋都有了阴影。 沈聿接完电话回来,扫一眼牌桌一目了然的形势,挑眉:“怎么欺负我家小九。” 霜序马上给他让位置,被贺庭洲针对得不爽,但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忍着,还给贺庭洲找补了一下。 “我不太会打。” 沈聿笑着在她后脑勺轻拍两下,还跟以前一样,把自己的手机丢给霜序拿着,重新上了牌桌。 “好好看着。” 沈聿跟贺庭洲能打个平手,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好歹把霜序丢掉的场子挣回来些。 霜序在一旁观战。 她以前是不学这些技巧的,打牌全靠财神爷附体一样的手气。 现在才发现里面门道其实很多,要算牌,要走一步看十步,除了自己的牌,别人的牌也要了如指掌。 战局焦灼时,她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挪到了对面。 看了一眼贺庭洲的牌,没看懂。 因为这人压根不理牌,怎样抓回来就怎样摆着,四条和九筒中间夹着发财,一万和二万相隔一整条银河系。 七零八落自带防偷窥效果。 霜序正试图在脑子里厘清他到底听什么,贺庭洲毫无预兆地偏头:“看明白了吗,小卧底。” 注意力原本都在牌局里的几人顿时都朝霜序看过来。 她有种做贼被当场逮到并公开处刑的感觉。 “我没……”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偷看,只是好奇他的打法。 贺庭洲晃着椅子,用一副打发小孩的口气说:“听八万。快回去给你哥报信吧。” 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平民,岳子封输得裤衩子都快没了,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说沈聿怎么每次都赢,原来是带着个小黄盖!” 霜序有口难辩。 沈聿只笑,手里的半截烟在水晶烟灰缸上敲了敲,也不辩解,就这么担下派遣卧底的罪名。 “兵不厌诈。” 说着,送了张八万出来。 贺庭洲果真听八万,一点没客气地推倒牌,晃着椅子:“胡了。” 霜序真想往他的椅子腿上踹一脚。 她老实坐回去,再不往贺庭洲那去了。 零点,蛋糕插上蜡烛,推到沈聿面前,众人围成圆圈合唱着生日快乐歌,他被簇拥在中央。 霜序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反而到了后面。 这种事在她十八岁之前绝不会发生,沈聿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多宠她。 不过早晚都要习惯的,她不可能永远站在他身边,这一点霜序已经在慢慢学着接受了。 她正跟着节拍打节奏,沈聿的目光越过其他人,向她投来。 橘色烛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明明暗暗,他朝她伸手:“小九,过来。” 一圈人都回头看她,站在前面的赶忙侧身让开路。 霜序走过去,沈聿手掌搭住她左肩,把她带到自己身前,正对着蛋糕上跳跃的蜡烛。 “许愿吧。” 这事霜序以前常干。她总有那么多许不完的愿望,自己的生日还不够,沈聿每回生日,愿望都让她来许。 但凡她许下的愿望,沈聿都会帮她实现。 霜序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各种含义都有。 可是爱许愿的女孩已经长大,知道不是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我现在没有愿望。”霜序说,“哥,你生日,还是你许吧。” 沈聿的双眼被曳动的烛火染得深邃,她再定睛看时,里面只有一如往昔的温柔,摸摸她头发道:“那就留着,有愿望了再许。” 生日会的后半场,空气里浮动的都是酒精。 回来这几天霜序都没好好休息过,没撑住在沙发上睡了会,醒来时身上盖着毛毯。 佣人守在旁边,见她醒了便道:“少爷说,您困了就去楼上房间睡。” 霜序循着说笑的人声望去,见沈聿跟岳子封那些人还在喝酒。 这帮公子哥们酒酣意浓,有美丽娇俏的女人依偎在怀。 沈聿今天是寿星,少不得被那些人联合起来灌酒。 他交叠长腿放松地靠在沙发里,白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夹着烟的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烟兀自燃着,他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心不在焉。 坐在沈聿身边的那个女人漂亮得尤为显眼,霜序觉得眼熟,好像是哪个女明星,一时没想起来。 她好似没睡醒,望着沈聿的方向发呆。 听见岳子封已经染上醉意的调笑:“人家大半夜赶飞机跑来给你过生日,你怎么也没点表示。” 沈聿:“你嫉妒?” 岳子封:“我嫉妒你还让给我呗?” “那可不行。”女明星笑得很甜,很自然地把下巴靠到沈聿肩上。 以前这是她的特权。 她从小就很黏沈聿,沈聿跟岳子封他们去玩,她非要跟着一起去,沈聿也都带着她。 因为有她在,他们玩的都很素,那时候沈聿身边没有那些女人,她困了就趴到他身上睡觉。 霜序直愣愣的视线缩回来,垂向地面,撑在沙发边上的手指细长泛白。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一点异样都没有,问佣人:“庭洲哥呢?” “没看见贺先生,应该是走了吧。” 霜序马上起身,脚步匆匆地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佣人拿着毛毯在她身后问:“您要走了吗?不跟少爷说一声吗?” 霜序摇摇头:“不去打扰他了。” 第8章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春末的夜风将凉意浸透皮肤,霜序打了个寒战,才想起出来忘拿外套。 人群的热闹和温度都被留在那座灯火通明的房子里,停车场星光寥落。 她不想再进去,找了一圈,看见贺庭洲的那辆全黑柯尼塞格还在,但人没在车里。 她站在树下等着,后半夜的夜空更显空寂,墨色浓郁,将别墅前院的欢笑声隔在一层透明的结界里。 霜序听见脚步声,远远瞧见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长腿踩着夜色,信步走来。 贺庭洲走到车旁,按下车钥匙,树影下冒出来一个人影。 “庭洲哥。” 贺庭洲往后退半步的同时草了一声。 他手撑着车顶,稳了稳自己在乌漆嘛黑的大半夜受到惊吓的神经。 一双高深莫测的锐眼在黑夜里盯向对面的人,小小一个却能吓人一大跳。 “干什么,躲这打劫呢。” 我一米六六打劫你一米八八,我疯了吗。 霜序等得有点冷了,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刚才吃的蓝莓慕斯是我给我哥做的。” 为了防止贺庭洲赖账,她当时还拍下照片留作证据。 贺庭洲垂眸往她手机屏幕上瞥了眼,那张骨相周正的脸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出半分不好意思。 “怎么,你给你哥下毒,不小心被我吃了?” 霜序把手机拿回来,无语:“我干嘛给我哥下毒?” 贺庭洲漫不经心靠着车门:“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霜序的指尖下意识扣紧了裙子的布料。 冷风在脊椎里流窜,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以至于她张口的第一下没发出声音。 谁能有贺庭洲恶劣,别人最多在背后嚼舌根,他当面捅刀子。 风吹过脸、手臂和小腿,哪里都是钻心的凉,霜序忍住立刻、马上从他面前跑掉的冲动,维持着平静的神情。 “我没别的意思,蛋糕你吃就吃了,只是希望跟飞雪的合作,你至少再考虑一下。” 她没敢讹太多,不是不想讹,是一个蛋糕而已,没那么值钱。 但那是她给沈聿做的生日蛋糕,贺庭洲好歹吃了,行个方便不过分吧? 贺庭洲定住,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他背后的树影还在摇晃,简直像因为网速不好突然卡掉的电影画面。 霜序不明白他怎么了,看他卡了三秒钟都没动,正要说话。 贺庭洲动了,一本正经:“考虑好了,不行。” “…………” 如果无语有形状,就是此时此刻霜序差点没忍住的白眼。 刚刚冻结的血液都被气得重新流动起来了。 “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吃人家嘴短的自觉,贺庭洲显而易见没有:“三秒钟还不够认真,小公主,你可真难缠。” 他就是不想给机会,一丝一毫都不给。 霜序有点郁闷,他吃了她给沈聿做的蛋糕,又不能叫他吐出来。 她怕贺庭洲真的吐给她,怪恶心的。 “算了。”她不应该对他抱有幻想。 “这就算了?”贺庭洲说。 霜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抄着兜,松懒地倚住车门:“我肠胃比较娇弱,吃完你的蛋糕不太舒服,明天需要去做个检查,伤了胃你记得负责。” “……什么?”霜序的脑子跟不上他不走寻常路的发展。 她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做蛋糕的材料,都是今天新买的,不应该有问题…… “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贺庭洲大人有大量,“记得转告你哥,欠我一个人情。” 不远处有一对男女笑闹着从别墅出来上车,不一会,车驶出了停车场。 一阵风过,霜序的裙摆被荡起。 她没讹成人。 还被讹了。 本来就是不想让沈聿欠他人情,没想到一通操作,目的没达到不说,赔了蛋糕还倒欠他一笔。 霜序知道自己被耍了,怄得慌,又无处申诉,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今天心情真的不好,心脏里堵着一块被某种液体泡胀的海绵,连带着一些积攒的情绪,在同一时间向泪腺发起冲击。 舒扬消减的身体,陈沛然的耀武扬威,不被欢迎的家,还有沈聿怀里的女明星…… 霜序只觉得眼眶一热,视野被迅速漫上来的湿意占据。 她垂着眼:“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说完就扭头快步走了。 转身的刹那,贺庭洲看见她眼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她挺瘦的,但不骨感,是那种嫩生生的纤细,黑裙服帖地起伏在曲线走向上,从背后看去细伶伶一条。 晚上风大,她走得又急,好像要被吹走似的。 贺庭洲靠在车上,自我反思了几秒钟,是不是把人欺负狠了。 * “贺总竟然是这种人?”舒扬十分震惊。 她见过贺庭洲一次,在一个无人机产业博览会上。 那天的交流会汇聚了来自全球的专家学者、行业精英、以及杰出企业家,舒扬好不容易蹭到一个名额,跟一位有意向的投资人聊液氢无人机的开发时,恰巧被贺庭洲听到,飞雪这才得到了云盾集团的关注。 不过当天给她递名片、以及之后联络她的都是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某位中层。 她只记得自己那天远远望过去,贺庭洲身边围绕的皆是大会主席、工程院院士等行业大拿。 他穿一身高定西服,身形挺拔颀长,如鹤立鸡群,对着一圈追捧恭维他的人,那张脸半点表情都欠奉。 何等的高冷显贵。 虽然霜序告诉沈聿不用帮忙,他还是关照过医院,给舒扬安排了一间vip病房。 舒扬做完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医生给她吃了止吐剂才缓解一点。她脸色发青,整个人都疲惫极了。 舒扬对他的印象就是帅绝人寰高不可攀,没想到他私下性格这么……混蛋。 “不帮就不帮吧,好歹也跟你哥是哥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我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幻想。他是我哥的朋友,不代表就要给我面子。” 霜序现在已经认清现实和自己的天真,眉心烦恼地皱着:“可能还是要找我哥才行。” “别。你别麻烦你哥了。”舒扬说,“贺庭洲这个人太难搞了,你要是想给你哥这个面子,早就给了,都不用你这么求他。成年人的世界,他既然没松口,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咱们何必非要强扭这颗瓜。” 第9章 不给你就哭鼻子 霜序意外:“那你打算要把他这颗瓜拱手让给宸星?” “他们这么想要,让他们拿去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咽不下这口气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啊,别人能糟践我的心血,我自己不能糟践。宸星想打价格战,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云盾选择他们很合理,同样一个东西,换我我也选便宜的。” 舒扬这两天看开了,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别人手段脏,我输了算我识人不清,但丢人的不是我,我问心无愧。” “你那笔钱已经帮我解决了飞雪账务上的问题,大家拖欠的工资跟奖金也都补上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呗。等我治好病,这个仇我必报!” 霜序忽然说起:“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舒扬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可高冷了,你急性肠胃炎,我好心送你去医院,忙前忙后,结果你拿一卷美钞打发我。” “不是打发,是感谢。”霜序纠正,“我那时候刚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不想交朋友。” “怪不得出了医院你就再没联系过我。”舒扬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我那个混血前男友。” 当时她的那任男友跟霜序住同一栋楼,某天晚上发了骚扰短信给霜序。 这种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当事人是个难题。 霜序思考过后,还是冒着可能会里外不是人的风险,直接把短信内容转发给了舒扬。 “那天你冲到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揍我。”霜序说,“没想到你拽着我去找他,当场赏了他两个耳光,一个为你自己打,一个替我打,然后潇洒地甩了他。” “当时我就想,这个女人好洒脱,我好喜欢她的性格。”霜序转头看着舒扬,微笑的眼睛很认真。 “我很高兴,几年过去,你依然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舒扬。” 舒扬张开手臂抱了抱她:“那就学学你学姐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得开,男人嘛,遍地都是。” 霜序一愣,那一瞬间的神情像被人发现了努力掩藏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猜的。”舒扬笑得虚弱而狡黠,“霜序,你的眼睛那么漂亮,可惜只看得见你哥哥。” * 晚上霜序回到沈家时,已经近十点。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作响,宋家打来的电话。 她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宋家,前两天在沈聿的生日会公开露面之后,她回来燕城的事,就从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她是擅自回来的,崔宁早晚要找她,霜序一点都不意外。 霜序虽然姓宋,宋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却坐得不实。她是宋勉之的女儿,但宋夫人崔宁不是她妈。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跟宋家人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五年前他们强行把霜序打包送出国,更是让本就不多的亲情更加稀薄。 霜序站在门外树下,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端庄而高贵的女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二。” “要不是今天听人家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崔宁说,“回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话里责怪着她不孝顺没礼数,但霜序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回去看看,只会遭嫌弃。 崔宁真正责怪的是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擅自回国。 “最近事情很多,等忙完了再回去。”霜序说。 “周末回来一趟。” 崔宁直接下命令,不给她拒绝余地,就冷酷地挂了电话。 霜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仗着她已经听不到,说了句:“谁爱回谁回。” 说完抬脚正要进家门,耳边突然一声鸣笛。 猝不及防的霜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长得跟一只大蟑螂似的柯尼塞格就停在路旁不远。 车窗打开,贺庭洲坐在车里看着她。 霜序不想理他,又不能没礼貌。 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钟就反应敏捷地把视线平移开,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仿佛一个睁眼的瞎子。 脚刚迈出去,男人幽淡的嗓音传过来:“别装。” 霜序背对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礼貌转过身:“庭洲哥,好巧。” 贺庭洲:“不巧。找你。过来。” 霜序朝他走了裹小脚似的两小步,隔着两米远站在车外:“您有事吗?” 又您上了。 贺庭洲淡淡瞧着她那副,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呼吸不畅窒息而亡的抵触样儿。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上车说话。” 真难伺候。 霜序现在不求他合作了,对他避之不及:“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上可能有很多病菌,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贺庭洲薄唇微讽地一牵:“你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克死。” “……” 霜序咬咬嘴唇内侧,最后还是抬步,绕到副驾上车。 哑黑色的高级皮革与碳纤维,跟贺庭洲这个人一样冷酷。 霜序甫一坐进去,就被一阵带有凉意的深沉气息包围了。 某种冷调的松杉木质香,凛冽中又有一丝生机,还有一丝……甜味儿。 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牙齿咬着,漫不经心地侧眸看她。 “你读的什么大学?” “斯坦福。”霜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贺庭洲:“校训是为学姐卖命?” 霜序噎了一下:“我就不能为我自己卖命吗,现在飞雪有我自己一半股份。” “一半股份就能买到沈聿的妹妹,舒总挺会做生意。” 霜序不喜欢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我学姐对我很好。她有没有算计我,我自己知道。” 贺庭洲喉咙里轻哂一声,讽刺意味浓厚:“小公主,对你好的人还少吗。” 对她好的人很多吗?霜序不觉得。 “我小时候被亲妈抛弃过一次,所以对被送走这件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刚被送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学姐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国外的饭真的不好吃,中餐馆很难找到正宗的,我从小连灶台都没碰过,煮面都分不出几分熟。” “学姐经常来陪我,给我做中餐,春节的时候为了给我包一顿饺子,跑了半个城市到处凑材料。” 霜序说:“硬要算的话,她既没救过我的命,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但最难熬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过来的。她现在遇到困难,我帮她不应该吗?” 贺庭洲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羁绊和情感。 “你哥知道一顿饺子就能骗走你两千万吗?” 霜序就知道他不会懂。 他这种出身显赫、凌驾众生的大少爷,怎么会懂被抛弃的感受? “在我心里有比两千万更有价值的东西,我不觉得亏。”霜序不想多说,“你嘲讽完了,我能走了吗?” 贺庭洲把一份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液氢无人机的合约,条件跟最初给舒扬开的一样。 霜序眉心鼓起的那点不高兴变成狐疑。 “你不是不答应吗?宸星追着要倒贴送给你,白捡的便宜,你为什么选我们?” 嘎嘣一声,贺庭洲嘴里的糖咬碎了,慢吞吞嚼着:“不给你就哭鼻子,小公主脾气那么大,回去找你哥告个黑状,我怕你全家来请我吃蛋糕。” “我没哭鼻子……”霜序想否认,又一想,要是认了就能帮飞雪拿下合作,也不是不行。 她明白贺庭洲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得罪她无所谓,但他跟沈聿是好兄弟,沈聿疼她,贺大少虽然目下无尘,为这么个小事跟兄弟生分了太不值当。 这样一个小项目对云盾集团来说,犹如狮子身上的一根毛,不如卖她一个面子。 想通这点,霜序拿着合同下车,关车门前弯腰对他说了声:“谢谢庭洲哥。” 第10章 把她脸都打肿了 早晨下楼时,沈聿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霜序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聿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聿:“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聿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霜序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扬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霜序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聿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霜序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聿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霜序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聿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聿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霜序,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霜序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芸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霜序回来,付芸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霜序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芸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芸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霜序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芸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霜序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霜序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芸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霜序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霜序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芸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霜序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聿倒是能见着。” 付芸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聿从小就疼霜序,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聿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霜序跟沈聿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霜序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芸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霜序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霜序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霜序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霜序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霜序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霜序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聿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霜序一大早起来,就见付芸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芸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霜序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芸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芸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霜序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聿那。 第11章 故意让她看见 霜序十七岁之后,沈聿就搬出沈家独居了。 他搬出去之后,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霜序能见到他的频率,就是每天变成了一周一次。 付芸说他工作忙,她还是很不开心,上课的时候恹恹地把下巴垫在课桌上。 她最好的闺蜜信誓旦旦地说:“你哥都二十五了,肯定交女朋友了,住在家里不方便,自己住就能带女人回家过夜了。” 霜序说她胡扯:“我哥才没交女朋友。” 反正她每次去沈聿那,都没见过什么女人。 当时她是不信的,直到后来,她在沈聿生日的时候躲在公寓里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女人接吻。 那一刻对她来说,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她知道沈聿的门锁密码,他常用的密码就那一个,以前她每个周末都往那跑,在那之后,她就再没去过了。 车开到公寓楼下,霜序拎着保温壶上楼。 沈聿不知道有没有去看医生,她也不清楚他家里有没有药,路过药店就顺路买了些。 按完门铃,等了一会门打开了,她先看到一头栗棕色的卷发,接着是女人精致美艳的脸。 霜序毫无防备地怔住。 是那晚的女明星,尽管素颜,依然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男士衬衣,宽大的衣摆盖到臀下,下面光着两条腿,连拖鞋都没穿。 女明星一手扶着门,略带敌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似乎把她当成了某种竞争对手。 “你找沈聿吗?他还没睡醒呢。” 霜序在刹那的僵硬之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给我哥送点姜汤。” “你就是他妹妹啊。” 沈聿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很宠爱的妹妹。 女明星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拢拢刻意弄得慵懒凌乱的头发,把扒开的衬衣领口拉上,语气轻柔中甚至多了点讨好:“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他。” 霜序站在门外没动:“不用了,你拿进去吧。” 她把保温壶和药递过去,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转身就走了。 “嗳……”女明星看看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次干得太蠢了,第一次见面就把沈聿的家里人得罪了。 正懊恼,沈聿从卧室走出来,高烧未退的嗓子还哑着:“谁来了?” “你妹妹来给你送姜汤,但她没进来走了。” 沈聿视线滑过她手里的保温壶和药袋,微微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原本带有倦色的眉眼在慢慢降温。 她有点手足无措,还没反应过来,沈聿已经从她身旁经过,拿上外套拉开门出去了。 电梯有点慢,也许不慢,只是每一秒都让霜序觉得无比漫长。 等门打开,她进去刚转过身,就看见沈聿的身影走出来。 她视线往下垂,看着沈聿走到电梯门口的脚:“哥。” 沈聿嗓音有点沙涩,应该是感冒的缘故:“来了怎么不叫我?” “怕打扰你。”霜序说,“我还要去医院看学姐。” “我送你。” “不用,你生病就多休息会吧。” “感冒而已。”沈聿迈进电梯,按下负一楼。 电梯里有些沉默,沈聿偏头看她,她整个人都站在角落,肩膀贴上了厢壁,跟他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今天是沈聿自己开的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霜序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沈聿跟她说话,她没听见,直到他又叫了一声:“小九。” “嗯?”霜序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医院。她打开车门下车,弯腰对他说了句:“哥,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沈聿没说话,看她的目光含义不明,霜序心不在焉,什么都没注意. 停了停,沈聿说:“进去吧。” 她应了声,匆忙地走入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霜序觉得自己才像是发了高烧的人,走在四月的暖阳下,却从骨头缝里往外沁着寒意。 沈聿身边有女人,她知道的。 但脑子里知道,跟亲眼看到是不同的。 前者是慢性持久的钝痛,后者则是一种尖锐刺疼,让迟钝的人清醒,让麻痹的人撕开血淋淋的伤口。 她心如明镜,付芸今天是故意让她去的,故意让她看见。 怎么就,提防她到这种地步呢? 走到病房楼下,霜序才猛地回神,想起今天是约好跟云盾签约的日子。 云盾的加盟,决定着飞雪是否能起死回生,化疗的副作用慢慢减退,舒扬这两天身体好了点,为了表示飞雪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她今天亲自带着小廖去云盾集团签约了,根本不在医院。 于是她没上楼,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闭着眼睛,阳光洒在脸上,四肢慢慢回温。 不是在回国之前就决定好了,以后摆正自己的位置,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妹妹吗,难过什么。 霜序,霜序,她在心里警告自己。 你没资格难过。 舒扬和云盾这次到云盾的待遇大大提升,进门就有专人迎接,一路送进电梯。 因为贺庭洲的会还没开完,秘书将她们请进休息室,奉上精致的咖啡与点心。 还有两块蓝莓慕斯蛋糕。 这东西舒扬不能吃太多,小小品尝了两口,剩下的都进了小廖的肚子。 小廖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这个贺总真的好难搞,心思诡谲,搁古代就是那种阴险毒辣的昏君,现在给你块蛋糕,说不定没等我吃完就一刀嘎了我的脖子把蛋糕掏出来。” 舒扬:“别说了,我想吐了。” 不多时,隔壁会议室的门打开,一行西装革履的男士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中间的贺庭洲鹤立鸡群,在一众平平无奇的高层之中,他像是一个来自漫画世界的精修图层。 小廖:“哇草,好帅啊!他长得好像我未来老公!” 舒扬:“你不怕被嘎了脖子的话,我没意见。” 玻璃门外,贺庭洲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听着人说话,秘书走到他面前说了什么,他朝休息室看进来。 视线依次掠过她们两人的脸,顿了一微秒,毫无反应地收回去。 五分钟后,她们和贺庭洲面对面坐在了会议室里。 贺庭洲坐在背对窗户的椅子上,两条腿搭起来,西裤下露出一截黑色西装袜。 签约的过程分外顺利,他甚至连句话都没多说就爽快地签了字。 拿到新鲜出炉的合约,舒扬说了几句感谢赏识合作愉快之类的场面话。 贺庭洲合上笔帽,很随意地问了句:“宋霜序怎么没来。” 小廖的心情就像死灰复燃的小草一样充满希望,毫无心眼地泄露了霜序的行踪: “我们小老板给她哥哥送姜汤去了。” 第12章 哪个女人对他不痴心 听小廖兴高采烈地说签约过程很顺利,霜序如同蓄满了雨水的云一样沉甸甸的心情才轻快一些。 舒扬摸摸她脸:“怎么脸色这么白,你也发烧了?” “没有。”霜序说,“可能我天生皮肤白吧。” “去你的!”天生跟白不沾边的舒扬叉腰,“基因好了不起是吧。” “是呀。”霜序跟她拌了几句嘴,笑起来,脸色看起来才好一些。 把舒扬赶回医院,她就开始着手处理招聘事宜了。 技术部的人当初都是舒扬带来的,在两个合伙人分家时,大都选择了站在她这边。 陈沛然带走的是飞雪的管理层和行政人员,对一个科技公司来说,行政管理是血肉,虽然失去了元气大伤,但真正的核心骨骼还在,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不过想恢复正常工作,把空缺的岗位填补上是必须的。 忙了一天,下班后小廖跟另一个女孩商量着一起拼车回家,见霜序还在办公室,勾着头问:“小老板,你还不走吗?” “等会就走。” “我看这个天一会要下雨,你早点回去啊。” 霜序转头看向外面,这才发现天真的阴了。 可一想到沈家,想到付芸,她心情就又沉到谷底,被倒灌进来的海水压着,始终浮不起来。 不想回家,干脆找了间酒吧去喝酒。 蓝夜club里乐声震天,穿着清凉的男女在舞池里狂野摇晃,她要了杯特调,坐在吧台。 这调酒师水平不怎么样,难喝极了,但她还是又要了第二杯。 正喝着,两个男人走过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了她旁边,盯她的眼神十分露骨:“美女,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啊。” 一股浓郁且庸俗的古龙水味熏到鼻子,霜序没搭理,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压在下面推回去,跳下高脚凳就要走。 “哎,别急着走啊。”男人伸手拦她,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这么有缘分遇见,我请你喝杯酒,咱们认识认识呗。” 霜序本来心情就不好,路被他们俩挡得严严实实,很不耐烦:“没看见缘只看见粪了。” 男人脸一菜,很快又故作轻松地跟同伴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挺有性格啊。” “我就喜欢你这种小辣椒,够劲,一起玩玩呗?” 说着手就想往霜序肩上搭。 她扭头,明艳标致的眉眼一片冷意:“你最好别碰我。” “我今天要是碰了能怎么着?”男人压根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调酒师看不过眼说了句:“兄弟,欺负女孩子就没意思了。” “有你什么事!” 他挑战欲被激起来,伸手就想来拉扯霜序,半道被一只斜刺里插来的手截住。 有人反把手搭到他肩上,哥俩好地笑着说:“想玩来跟我玩呗。找我妹妹做什么?” 刚才还横得不行的两人一见岳子封,立马像狗见了主人似的卑躬屈膝,语气讪讪:“岳少,这么巧啊,这是你妹妹?” 岳子封在这,那沈聿也在? 霜序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眼,左钟跟另外几个倒是都在,但没看到沈聿。 人群最后,贺庭洲闲闲依靠着栏杆,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嚼着口香糖远远看着这边。 闪烁变幻的灯光把舞池里狂舞的人照得好似一群妖魔鬼怪,他英挺的鼻梁分割着光影,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看到他的表情霜序就知道,今天如果岳子封他们不在,贺庭洲是不会搭理这事的。 岳子封笑眯着眼:“这当然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才七岁。” 那俩人明显松了口气。 燕城岳家,要是得罪了今天吃不了得兜着走。 一口气还没落到底,岳子封笑容刷地一收,刚才还弥勒佛似的和蔼转瞬间冷如阎王,手在那人脸上拍了几下:“这是你们沈公子的宝贝妹妹,下次长点眼,碰她一根手指头,剁你十根不带手软的。” 两人吓得连声赔不是,对着霜序猛鞠躬:“沈小姐,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我们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喝酒,怕你孤单……” 这歉也不知道道给谁了,反正霜序不姓沈。 “孤你爷爷的单!”岳子封直接招手叫来保安:“把他俩拖到男厕所给我揍一顿!瞅他们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来气,脑袋上顶俩窟窿,他妈的不长眼珠子的傻逼玩意儿!” 那俩人还在求饶:“岳少,别介!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岳子封恶狠狠说:“给我往死里揍!死不了就行。真死了算沈聿的!” 收拾完人,岳子封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呢,自己喝多没意思,来,跟哥哥去上面玩。” 霜序马上摇头打算拒绝:“不了,我正打算走……” 话没说完,岳子封二话不说就把她往楼上带。 “你哥今儿不在,我也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喝酒啊。这地方坏人多,回头一个没看住哪个不开眼的把你给欺负了,你哥知道不得跟我急。” 左钟说:“这是你子封哥的地盘,你要是在这被人欺负,你哥不得把他生拆了。” 听见沈聿没来,霜序才放弃抵抗跟着他上去。 一帮人说着话往上走,楼梯上铺了地毯,光线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不知是地毯的褶皱还是谁的烟头烫出来个洞,霜序的高跟鞋跟被地毯勾住了。 脚下一绊,正往上走的脚步就往下错了一步,落下去的时候踩到了谁的脚。 只听背后有人轻啧了一声,她马上道歉:“对不……” 一只手扶住她腰,往上轻轻一托,把她送了上去。 指腹在她腰上留下轻捷但有力的触感,她站在台阶上回头时,正好对上贺庭洲墨色深浓的眸。 可能是太猝不及防,眼与眼之间的距离超过了安全限度,霜序的心脏就跟被电击似的猛地蹦了一下。 她:“……起。” 贺庭洲的手收走,揣回口袋里,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比起扶她,更像是因为她踩到自己而把人推开。 “起什么。上个楼梯都能摔跤,要不要叫你哥找个宝宝篮把你吊上去?” 他语气散漫得很,但这话还是跟好听不沾边,前头的岳子封等人都回过头来。 霜序侧身把路让出来:“你先走吧。” 贺庭洲从她身侧越过,走了上去。 岳子封道:“你说说你,老挤兑妹妹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当哥哥的胸怀?” 贺庭洲没有:“她也没叫我哥哥啊。” 今天来的人不多,都是她熟悉的哥哥们,岳子封带她进了包厢,叫服务员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瓶果啤,撬了瓶盖递给她。 霜序心说,小孩喝的玩意儿,你看不起谁呢。 岳子封把她招呼到身边坐,右手边就是贺庭洲的单人沙发。 他这人到哪都有一种极度松弛的慵懒,往沙发里一靠,旁边就有人懂事地为他递烟倒酒。 他们聊的大多是一些金融期货、风投、私募股权之类的东西,霜序对金融不感兴趣,听得也一知半解。 过了会,不知怎么聊到感冒的沈聿。 “听说大明星从剧组翘了班跑来照顾他,对他真是痴心一片啊。” “痴心顶个屁用,哪个女人对他不痴心?”岳子封说,“大明星今儿个刚被送走,在机场还被粉丝堵了,你没看新闻?” 霜序低着头喝果啤,送不送走,都跟她没关系。 “妹妹也到年纪谈恋爱了吧。”有人问她,“在国外交男朋友没?” 霜序没想到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顿了顿,答:“交了。” 第13章 暗恋我啊 其实没谈,但她觉得说谈过能省很多麻烦。 接着又想到,如果她交个男朋友,付芸是不是就能放心一些,不再把她当个对沈聿贼心不死的家贼来防着? 岳子封惊讶地哎哟一声:“哪个外国的臭小子啊?长什么样啊?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怎么没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分了。”瞎编还不简单。 “怎么就分了?” 霜序嫌他八卦,呷了口酒,说:“玩玩而已。” 这话一出,空气都静了几秒。 霜序感觉到一道颇具存在感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顺着看过去,对上贺庭洲的目光。 看什么看? 霜序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好令他们吃惊的。 在座这帮公子哥,有一个算一个,玩过的女人哪个不比她认识的男人多。 她平时太乖了,沈聿把她保护的像个城堡里的小公主一样,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哥哥们一下全都给震住了。 贺庭洲幽邃的眸盯着她,饶有兴致:“玩过几个? 夺冒昧啊你。 霜序把烫手山芋抛回去:“庭洲哥你呢,你玩过几个?” 多几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贺庭洲哪那么容易被她问住,薄唇微扯:“我不玩男人。” ……好吧。 “哎呦呵,妹妹真是长大了嘿。”岳子封感慨万千,心情不亚于自己亲妹妹三岁时抽他的第一个嘴巴子。 “小时候那么点大,一转眼,都学会玩弄男人的感情了。” 霜序说:“你二十二岁的时候没玩过女人吗?” “靠。说的也是。”岳子封乐了,“妹妹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跟哥哥说,哥哥再给你找一个好的。” 霜序的理想型,已经有一个活生生的满分模板在那里。 斯文,温柔,对她永远都充满耐心。 但她不能说,所以她瞎说。 “我喜欢野蛮、霸道、不讲道理的。” “哟。”岳子封突然坏笑起来,“你这不是报你庭洲哥哥身份证号呢嘛。” 霜序自己都愣住了。 她只是往沈聿的反义词说,没想影射贺庭洲。 旁边几个人全在乐,有人笑着冲贺庭洲说:“嗳,洲爷,霜序妹妹看上你了,怎么说?” 霜序跟着转动脖颈。 包厢没开那些花里胡哨的灯,暖橙的光线朦胧,镀在人身上一层柔光。 贺庭洲靠着沙发,烟灰蓝衬衣扣子半开,薄而锋锐的唇里叼着根烟,就那么在氛围灯的明暗光影里,眯着眼瞧她。 霜序正要说话,他两指夹着烟从嘴里拿下来,一把微哑低磁的嗓音:“暗恋我啊。” 霜序:“……” 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手里的烟就着台面上的杯沿敲了敲,烟灰掉进浅棕色的威士忌,拖腔拉调地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不玩朋友的妹妹。” 谁要你玩了。 她暗恋谁都不可能暗恋贺庭洲。 原本想解释,但想到付芸,也许让大家都误会她暗恋贺庭洲,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 而且,她知道贺庭洲知道她的小秘密。 他这么说,就是故意捉弄她。 于是干脆不解释,接了句:“哦,那我失恋了。” 岳子封笑疯了,压根没当真,就贺庭洲那臭不要脸天天欺负妹妹的混蛋样儿,人中邪了才暗恋他。 “装什么蒜,你什么时候有节操了。” 贺庭洲也不恼:“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你有个蛋。”岳子封一百二十分的笃定,“你要是有那玩意儿,以后你就是我爹!” 家里有妹妹的人特别有当哥哥的自觉,没到十二点,岳子封就催着散场。 他们都喝了酒,岳子封正找人送霜序回家,瞥见贺庭洲,直接把霜序往他跟前一推:“正好,你没喝酒,你送妹妹吧。” 上次被讹的经历历历在目,霜序哪敢欠他人情。 “不用了,我自己……” 她的拒绝没说完,贺庭洲眼皮垂下来乜她一眼:“怎么,你还想趁着夜黑风高非礼我?” 霜序:? 她莫名其妙:“我哪有。” “那为什么不敢坐我的车。”贺庭洲一脸“别解释,你就是觊觎我的美貌”。 他手指勾起随便挂在沙发背上的高定外套,往肩上一甩,咬着烟,踩着松弛散漫的步子往外走。 霜序只能跟上去。 直到坐上副驾,也没想明白这到底什么逻辑。 不坐他的车,就是想非礼他? 那谁要是想离他远一点,岂不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想不通干脆放弃,贺庭洲这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比如不喝酒,却跑来酒吧这种全世界最吵闹的地方睡觉。 他的思维可能就是喜欢另辟蹊径。 贺庭洲把烟灭了才上车,把他的西装外套往副驾丢过来,可能是忘了今天这有人,习惯性的一个动作。 霜序被他衣服上冷冽凉沉的气息砸了一个扑面,扭头看他一眼。 “拿着。”贺庭洲发动车子,单手掌着方向盘,丝滑地从停车位滑上大路。 跑车没后座,也不能把他的衣服丢了,她只好叠起来暂时放到腿上,摆得端端正正。 承人恩惠,一句话不说不太礼貌,但霜序实在想不出跟他能聊什么话题。 聊生活?她跟贺庭洲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无从下口。 聊液氢无人机的项目?拜托,都下班了。 总不能聊他身上那些传言吧,差点弄死人什么的…… 燕城的公子哥不是谁都像沈聿那般出类拔萃,多的是骄奢淫逸的二世祖,惹出祸事也能靠家里摆平。比如郑家那个出了名的纨绔。 霜序对贺庭洲知之甚少,只从别人口中听过一些有的没的。 贺司令当年在中缅边界配合破获过一个跨国贩毒集团,那些人穷凶极恶,绑架了当时才五六岁的贺庭洲和他妈妈。他妈妈就是在当时牺牲的。 这事应当是个忌讳,无人敢在贺庭洲跟前提,霜序也只是在某次宴会上听见几个喝高了的男人管不住嘴泄露了一两句。 回去好奇问沈聿,沈聿敲她脑袋:“这么爱打听,给你改名叫宋打听?” 所以在燕城这地脚下,贺庭洲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想怎么任意妄为,就怎么任意妄为。 贺这个姓氏是用权势堆垒起来的高山,权贵三代,军功显赫,他有不高兴了就把天捅破的资本。 正想得入神,贺庭洲的手毫无预兆地朝她伸过来。 霜序一个激灵,反射性地避开,后背挨住车门。 察觉她惊吓的反应,贺庭洲眼皮微掀:“躲什么?” 他伸手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盒。 微光从车外打来,那只手指骨修长,手背上筋骨起伏,野性的力量感。青色血管向上蜿蜒,没入奢贵的衬衣袖口。 霜序看着他从里面摸出一盒糖,剥开一颗扔到嘴里,哂道:“咱们两个害怕被占便宜的应该是我吧。” “……”霜序默默坐好,“我这不是怕我占到你便宜吗。” 贺庭洲黑眸瞥过来,低哼一声:“你试试看呢。” 她有几个胆子试试? 关键是,她又不傻。 车停到沈家门外,霜序下车一秒钟都不耽搁,把叠好的外套放到座椅上,挥了挥手:“庭洲哥再见。” 然后麻溜地跑进家门。 第14章 未来嫂子 这个时间,付芸和佣人已经休息了,沈家的别墅灯光都已经暗下来,走廊给她留了灯。 王嫂披上外皮从房间里出来接她:“怎么这么晚呀,太太一直在等你,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担心得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去休息。肚子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鱼汤,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霜序小声说,“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王嫂看着她上楼,这才回了保姆间。 霜序没再开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卧室,没惊动任何人。 早晨付芸见到她,问起来:“你昨晚去哪了,王嫂说你凌晨才回来。” “跟子封哥他们去喝酒了。”霜序表现得很正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她神色无恙,付芸不安的心才落回去。 王嫂煮好咖啡送过来,霜序低头吃着煎蛋,听见对面的付芸说:“你哥过完生日已经三十一了,婚事该定下来了。我昨天跟你干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在燕城的人家里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哥也没意见。这几天有空,你帮我一起看看?” “行啊。”霜序抬起头笑了笑,“您选的人肯定哪都好。” 付芸说这事估计只是试探,实际上只叫着霜序一起看过一次照片。 沈家这样的门第,联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不是霜序这些晚辈能插得上手的。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沈家的人。 出生在这样的阶层,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未必能左右,遑论沈聿的。 * 接到岳子封电话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岳子封喊她出去玩,霜序说:“你们玩吧,我准备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家里的床是不是睡着比美国的舒服?”岳子封说,“以前多勤快啊,你哥不带你都非要跟着,现在怎么叫都叫不来了。真不来?你未来嫂子可在这呢,不来看看?” 霜序感觉自己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洗澡耳朵进水了。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 这就,定了吗? 对方是什么人,哪家的千金,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霜序不想去,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怕自己不去显得怪异,被人看穿。 妹妹对嫂子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好奇、兴奋、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于是她装作兴奋地应了一声:“当然要看。地址发给我吧。” 霜序到会所时,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月下海棠这地方挺特别,不在于其奢华,相反比起其他会所富丽堂皇的门面,这座二环内的四合院本身就够“贵”。 当然它不缺奢华,汉白玉台阶上刻着卷草纹,院里移栽的罗汉松一棵就价值百万。 来这里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家世都贵不可攀。 年轻女孩对这里趋之若鹜,月下海棠名字听着浪漫,事实上金钱、权力和欲望,才是它的底色。 这地方不是会员制,但等闲人进不来。 车辆不能入内,霜序在门口下车。 提着手包往里走,却见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堂而皇之地停在院子里。 好的,谁让他姓贺呢。 霜序进包厢时,一帮人正在兴头上。 里面非常热闹,人很多,男男女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妹妹,这儿。” 岳子封招手把她叫过去,揽着她,拿酒杯的手指着坐在沈聿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知道这是谁吗?你未来嫂子。” 跟霜序想象中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不同,这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明亮又有元气。 说不清是这包厢的灯光太模糊,还是沈聿的神色本身就那么淡。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瞥岳子封一眼,惯常用来损他的语气:“你那漏风的嘴去看看牙医吧。” 岳子封不以为意:“霜序你妹妹,又不是外人,知道怎么了。” “八字没一撇呢。”女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一种很真实不做作的娇羞,天真烂漫的底色,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好奇的:“你就是小九吗?” 只有沈聿会叫她小九。 沈聿跟这位联姻对象聊过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让霜序有种很微妙的、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以后沈聿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她曾经享受过的特权,早晚会失去。 “你好呀,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叫陆漫漫。”陆漫漫很友好地笑着。 霜序回以礼貌的微笑:“陆小姐,你好。” “干嘛那么见外呀,叫我漫漫就行。我跟你同岁。”陆漫漫说,“你别听子封乱说,我还不是你嫂子呢。只是家里有这方面的想法,让我们先接触看看。” 没区别。 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两个当事人只要不是看对方一眼就要呕吐,或者有什么硬性缺陷,这门婚事很容易就能敲定。 霜序也就跟着说了句:“那等你们有两撇了我再改口。” 陆漫漫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 当着沈聿的面,霜序自然不能拒绝。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陆漫漫就很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还凑过来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你的用什么香水?” “……”霜序社恐都快被她嗅出来了。 但这是“未来嫂子”,她忍着没抽回手:“我今天没用香水。” 陆漫漫笑着冲沈聿说:“你妹妹好可爱哦。” 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霜序跟陆漫漫却一点都不熟。 陆漫漫是贺庭洲的表妹,贺司令是她亲舅舅。她爸爸在军委担任要职,早年间因职务常驻霖城,她从小跟着父母在霖城长大的。 霜序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刚好错开,她在燕城的时候陆漫漫在外地,五年前陆漫漫回来,她反而被送出国了。 陆漫漫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宋乐颜是好姐妹。 不巧的是,宋家这两朵姐妹花,关系似仇人。 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沈聿跟陆漫漫,开一些朋友之间不过火的玩笑,气氛轻松愉快。 陆漫漫到底也才二十二,被一帮人打趣得脸都红了,挨着霜序问:“小九,你偷偷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缺点?” 霜序说:“我哥没有缺点。” “你问错人了。你问妹妹,她能给沈聿打一万分。你应该来问我。”岳子封伸手,“给我一百块,我把沈聿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陆漫漫笑着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我才不信你,我只信小九的。” 霜序听见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有探究。 陆漫漫是真不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还是当着沈聿的面在装? 第15章 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燕城最雍贵的权贵子弟,今天在这聚了一半,月下海棠的老板亲自送过来几瓶珍藏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笑道:“今儿个各位爷都在,我这小小地方蓬荜生辉,送几瓶小酒添点喜气,一点小心意,沈公子别嫌弃。” “嚯,秦老板大气啊。” 霜序心想,原来就连会所的老板都知道了,全世界可能就她不知道吧。 包厢里面传来女人柔柔的说话声,温声细语:“洲爷睡醒了?” 霜序循声看过去。 这间包厢都是预留给他们,平常不对外开放。内部空间极大,里面那块区域只开了两只低色温的射灯,光影昏沉,她压根没往那留意。 直到此时才看见,影影绰绰的昏暗里,长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 沙发短促,男人的大长腿放不下,交叠起来翘在扶手上,手背在眼睛上搭着。 旁边地毯上跪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四月的气温一点不热,这扇子摇的纯纯就是一个温柔乡的醉生梦死。 睡个觉都有美人在枕榻旁伺候,论奢靡,谁能及他贺庭洲。 霜序心想,这人怎么喜欢到处睡觉? 晚上也不知道是有多精彩劳累的夜生活,困成这样,包厢这么吵都能睡得着。 贺庭洲懒洋洋坐起来,起身,撩开半坠的纱帘出来。 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腾位置,贺庭洲坐下来,问人要了支烟。 那位摇扇美人跟着出来,坐到他身侧的扶手上。 紧身旗袍勾勒出顶好的身段,侧叉下一双白皙细长的腿轻轻勾着,玲珑软香的身体向贺庭洲倾斜,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柔嫩好似无骨,拢着打火机为他点烟。 挺极品的美人,不像是一般的女公关。 血脉压制,陆漫漫明显有两分惧怕他,正色地叫了声“表哥”。 岳子封正问贺庭洲:“听说首长前两天回来了?” 贺庭洲眼尾懒懒掠过去,这个角度看上去睫毛很长。 “你打听他的行踪干什么,打算刺杀他?” “我没……” 贺庭洲说:“想要他命,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待会我送你过去,他要是知道你有这想法,也得夸一句勇气可嘉。” 岳子封差点给他吓跪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真没那大逆不道的贼心!” 贺庭洲轻哂,掸了下烟:“怕什么,就是吃颗枪子儿的事,老头子枪法准头好着呢,包你无痛。” 他老子那是什么人?出行要动用一级警卫的。岳子封就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提那俩字。 这玩笑贺庭洲能开,他今天晚上回去,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放哨。 岳子封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我就他妈多嘴!” 陆漫漫对霜序的关注有点过多,话题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引。 “小九这么好看,追求者是不是很多?” “没有。”霜序说,“我没有追求者。” 陆漫漫道:“我怎么听人家说,以前郑祖叶追过你呢?后来沈聿还让他给你道歉呢,怎么回事啊?” 没等霜序回答,岳子封就嗤道:“郑祖叶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不叫追,那叫骚扰。” 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那个郑祖叶是圈里有名的三世祖,仗着郑家的权势为非作歹,据说初中就会玩女人了。 跟贺庭洲的坏不同,贺庭洲的坏是一种危险性,郑祖叶是烂到根上了。 那时候霜序才十五,一小姑娘,在一些场合碰见过几回,郑祖叶就开始骚扰她。 沈聿知道后直接上郑家登门算账,郑老爷子老脸挂不住,亲自押着孙子给她认错道歉,这事才算完。 那之后郑祖叶就没再招惹过她了。 “你哥对你很保护嘛。”陆漫漫说。 沈聿对霜序的确很保护,没成年之前,正儿八经的追求者一个都没有。 高三一毕业,她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就被送出国了,在国外这几年,除了舒扬,她拒绝任何社交活动,谁提到她都会说一句高冷,哪来追求者? 提到这个,岳子封就想起上回,扭头冲沈聿说:“妹妹在国外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家里水灵灵的白菜被人偷偷啃了你都不知道吧。” 沈聿坐在对面,朝霜序看过来:“谈恋爱了?” 霜序没想到岳子封会当着沈聿的面提,没去看沈聿的表情,“嗯”了声。 沈聿夹着烟的手指揉了下额角,没说话。 岳子封十分唏嘘:“小时候多乖啊,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哥哥~’‘哥哥~’,叫你都带着波浪号的。” 四散的青雾半遮半掩,沈聿拿起酒,修长指节扣在玻璃杯口:“看着乖而已。一身犟骨头。” “那还能有我妹妹犟?当初要不是看你天天带个妹妹眼馋,我也不至于追着我妈要妹妹,结果要来一个孽障。” “真的啊?”陆漫漫问,“小九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说到这个岳子封来了劲:“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哭一下能把人哭化咯,要不沈聿怎么独独对她心软,把她捡回家去了。你换左钟,他在那哭抽抽死沈聿的车轮都带停一下的,不从他身上碾过去都不错了。” “哎,”左钟说,“不要拉踩。” 岳子封说:“我妹妹长大要是玩男人,我指定把那个男人扒了皮切成片蘸酱油喂狗。” “岳公子太双标了吧。”贺庭洲身边那位旗袍美人笑着开口,声音细柔好听,“只许你们玩女人,就不许我们女人玩男人?” “沐大美人你当然能玩,妹妹不一样啊。”岳子封感觉这事只有沈聿跟自己有共鸣,“你就问沈聿,看他想不想抽死那男的。” 沈聿敲了敲烟灰,神色很淡:“你还是去司令那讨颗枪子儿吧。” 陆漫漫瞅瞅他,瞅瞅霜序,若有所思的样子。 岳子封:“靠,一个个都针对我。”说着转向霜序,“妹妹,来咱俩聊。” 霜序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安静极了,霜序在水流下心不在焉地揉搓手指,听见脚步声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进来的陆漫漫。 陆漫漫歪着头:“你很讨厌我吗?” 霜序反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感觉咯。” “别多想。”霜序关掉镀金的龙头,慢慢擦干手,“你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讨人喜欢,谁会讨厌你。” 她转身想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漫漫忽然看着她说了句:“嗳,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第16章 定时炸弹 刹那间的僵硬令霜序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掐了下指尖,几秒后才找回声音:“没有。你不要误会。宋乐颜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她跟我关系不好,故意造谣的。” 陆漫漫不知道信了没。 毕竟不是亲兄妹,霜序设身处地,觉得换做自己恐怕也会膈应。 沉默片刻,她再度开口:“你不用信我,相信我哥的人品就行了。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对他的看法。” 霜序回包厢的时候,话题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 贺庭洲原来坐的沙发已经空了,他跟那位美人一起消失了。 至于去哪了,霜序也不在意。 她直接拿起包,岳子封一脸纳闷:“你才来多大一会,这就走啦?不等你哥了?” “我有点累了,你们慢慢玩。”霜序说,“哥,我先回去了。” 离开酒色暖香的包厢,走到四合院院子里,微凉的风拂过罗汉松枝叶。 看见那台嚣张的黑色超跑,霜序才注意到树下有人。 旗袍美人正俯身对着车窗说话:“洲爷不玩了?” “没劲。”贺庭洲意兴阑珊。 美人说:“那我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贺庭洲搭在车窗上的手掸了掸烟,笑一声,咬字很懒:“什么好玩的,我听听。” 霜序没想打扰他们男勾女搭的“雅兴”,但他车停得实在跋扈,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她又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束,不想在这里看现场直播,想想还是坦然走了过去。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很难不引起注意。 女人直起身,跟她说话也是柔情似水的,但没对着贺庭洲时抛的小钩子:“宋小姐要走了?” “嗯。” 贺庭洲冷锐的黑眸漫不经心向她瞥来。 “送你?” 霜序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看不到他们在调情。 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在侧,谁有闲功夫送她回家? 再说贺庭洲就没对她友善过,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下吧。毕竟等沈家和陆家成了亲家,他就是沈聿的表大舅子,亲上加亲了。 假客套,她懂。 “不麻烦你了,庭洲哥。”她懂事地说,“你忙你的吧。” 贺庭洲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忙?”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别人喝酒他睡大觉,不就是养精蓄锐晚上跟美人共度春宵? 霜序没敢说,解释道:“司机送我来的……” 她话音没落,贺庭洲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脚油门,嚣张狂傲的引擎声碾在她的神经上,扬长而去。 霜序愣了一下。 意外他竟然就这么铁石心肠地抛下了美人。 美人本人倒是见惯不惊的样子,扶了下被风荡动的耳坠,眼梢的流波连霜序一个女人都觉得妩媚:“他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 回到家,霜序洗完澡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觉得累,脑袋又清醒地翻飞着各种抓不住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会所没待多久,却特别耗费心力。 手机弹出微信消息,她摸过来看。 陆漫漫:【你到家了吗?】 喜欢沈聿的女人一直都很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接一茬。 她们有的想从霜序这里走迂回路线,有的嫌她占据了沈聿太多关注。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必须讨好她。 霜序还小的时候,没心没肺地替她们转交过情书。那些信沈聿从来不看,倒是她好奇心旺盛,喜欢打开来仔细研读。 类似的殷勤她见过很多,但陆家大小姐根本没必要讨好她。 霜序客气地回:【到了,谢谢关心】 陆漫漫:【明天有空嘛,一起逛街?】 霜序拒绝了:【抱歉,明天有事】 这之后,陆漫漫隔三岔五就给她发微信,约她吃饭、逛街、去网红店打卡。 霜序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还想试探什么,拒绝总是客客气气,但因为太客气,疏远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成年人的世界,她认为对方会领会自己的意思。 毕竟陆漫漫看上去天真烂漫,实际很聪敏。 陆漫漫发了几次,看她一直态度疏冷,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几天后,付芸打来电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让霜序早点回去。 她从公司回到沈家,看到坐在客厅的陆漫漫。 陆漫漫冲她挥了挥手:“小九,又见面了。” 付芸笑容满面:“漫漫都等你半天了。” 霜序当下感觉不太舒服,当着付芸的面不好发作:“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漫漫好似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我妈快生日了,我实在不知道给她送什么礼物好,想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也不会选礼物。”霜序踢皮球,“你还是请别人帮忙吧。” 陆漫漫可怜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小时候跟我爸在霖城长大的,燕城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 装什么可怜,你跟宋乐颜不是好姐妹吗? 但这话霜序不能说出来,陆漫漫的可怜不是装给她看的。 果不其然,付芸来劝她:“你每次给我买的礼物都特别称心,就帮漫漫挑个礼物吧,费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干妈给你煮陈皮红豆沙好不好?” 霜序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 付芸安排了司机送她们,路上,霜序全程侧脸看着窗外,没搭理陆漫漫。 “别生气嘛。”陆漫漫戳戳她胳膊,“我没别的意思。我约你总约不到,只能上点小手段咯。” “没生气。”霜序说,“你知道用我干妈能拿捏我,说明你聪明,我生气有什么用。” “所以你一开始别拒绝我不就好了。” 霜序转头,看到陆漫漫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朋友呀。” 霜序懒得跟她兜圈子:“我哥跟我干妈都不在这,你不用演戏,不如直接一点。” 陆漫漫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司机是沈家的。 霜序直接下车,走进一间咖啡馆,要了一间私密性好的包间,门一关,两人面对面而坐。 霜序直入正题:“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我哥的联姻对象,你有两家父母撑腰,不需要讨好我。我不讨厌你,就算讨厌,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很客气。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 “可我对你很好奇。” 陆漫漫用镊子夹起方糖放进咖啡里,慢慢搅拌着:“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沈聿,其实我刚回燕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你知道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那天晚上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我问他洗手间在哪里,他叫人带我过去,我说谢谢,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甚至有点敷衍,但我脸红了一整晚。不过我那时候还太小,你明白的,你跟我同岁。” 霜序并不想听这些:“这些你应该跟他讲,而不是跟我讲。” 陆漫漫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他身边有过其他女人,我不介意,他这个年纪,又那么有魅力,要是一个女人都没有才不正常。那些女人都不要紧,对我来说,最有威胁性的是你。” “未婚夫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妹,长得特别漂亮,他又特别宠爱……” 她说到这看了霜序一眼:“你不觉得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第17章 跟哥哥走吗 那种被海绵堵塞的感觉又来了。 霜序很讨厌这种被人当贼防着的感觉,但她问心有愧,怪不了任何人。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她错了,她喜欢沈聿就是十恶不赦,是个不知廉耻痴心妄想的白眼狼。 霜序也很讨厌说出这句话:“你放心,我只是他妹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陆漫漫耸耸肩:“我不觉得哦。你喜欢他,我知道。” “那你想怎么样?”霜序直视她,“想要我跟我哥断绝关系,换取你的安枕无忧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可能。” “我并不想因为我影响你对我哥的看法,你们这段金玉良缘我从来都没想过破坏,但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你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自己取舍,不用来给我施压,我没义务对你的‘不高兴’负责。” “你在你哥面前那么温顺,怎么对我这么刚?” “你是我哥吗?”人当然有亲疏远近之分,家人和外人能一样吗? 霜序直白地说:“讲道理你不想听,那我就直接点——这个婚,你爱订不订。”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陆漫漫都以为霜序是一个柔顺乖巧很好拿捏的人。 但她有种感觉,这反骨的一面才是真正的宋霜序。 “我没那么霸道啦,你们毕竟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呢,何况是兄妹。不过,作为你的未来嫂子,我有权利了解清楚你这个干妹妹的底细吧?” “你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有权利,直接问我哥不是更快。” 陆漫漫又露出那种微笑:“你确定想要我去问他,‘你干妹妹是不是喜欢你?’” 霜序很讨厌陆漫漫用沈聿来威胁她,但她也无法否认,这种手段的确最有效。 “我的身世宋乐颜肯定告诉过你。我被我妈抛弃了,我八岁的时候,她不想要我,把我送回了宋家。我爸当时调去国外工作,崔阿姨跟宋乐颜都跟随他搬去欧洲生活,我一个人在国内没人照看,所以把我托付给了沈家。” “你爷爷呢?” “我爷爷是全世界最讨厌我的人。” 霜序指尖捏着咖啡杯的把手,那个圈做得很小,她摩挲着光滑的瓷面,平静得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对我妈私自生下我又送回来这件事很有意见,又觉得我胆小爱哭,一身小家子气,把我丢给保姆就不管了。” 陆慢慢从小被全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成长在童话一样的童年里,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小孩,爹不疼娘也不要,亲人都在世,却像个孤儿。 “那岳子封为什么说,是沈聿把你捡回家的呢?” 霜序看她一会,有所保留地回答:“沈家跟宋家是邻居,我哥路过,看我可怜,把我带回去的。” 陆漫漫露出同情的眼神。 霜序懒得去判断她的同情是真的假的,她也不需要,放下咖啡,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以后别再来烦我。” 夜幕在玻璃窗外无声铺开,这个时间的咖啡馆客流量很少,她推开隔间的门扉,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家的司机等在咖啡馆外面,霜序让他送陆漫漫回家,自己沿着商场外面幽静的长街走了一段,上了大桥。 夜幕降临后的燕城,灯火璀璨,别有一番繁华。 湿凉的风拂面,桥下有河水涛涛而过,河堤上的灯连成线,从此刻延伸到八岁那一年。 她给陆漫漫讲的故事是省流版。 对一个小孩来说,被妈妈抛弃是天崩地裂的。尤其是,她的妈妈明明一直很爱她,可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她当时知道妈妈要送她走。她不想走,抱着门框不撒手,被妈妈硬拽了出去。 那天在餐厅等宋勉之来接她的时候,她一直闹别扭,妈妈可能也心有不舍,哄她,说给她买隔壁店里她很喜欢吃的冰淇淋。她闹脾气不去,妈妈就自己去,拜托店员照看她。 她独自坐在餐厅里,看到一个个人推门进来,每进来一个年龄疑似的男人,心里的抗拒就会加重一分。压死她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长相很猥琐的男人一直盯着她。 她吓到了,冲动地跑出餐厅想回家。那是她很不熟悉的地方,她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最后也找不到那间餐厅了。 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来,她站在路口崩溃地大哭,直到一双很干净的球鞋出现在她糊满眼泪的视野中。 一个长得像漫画书里主角一样好看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来,弯着眼睛问她:“怎么了,小朋友。” 她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很有耐心,听她呜哩哇啦地讲了半天,还给她买了一只很漂亮的小蛋糕。 他看出她的防备,所以送她去警察局,一直在那里陪着她,等到妈妈来接她。 那天的事霜序一直记得很牢,记得他身上很香,记得他揉她头发时手心的温度,记得他走之前跟她说了“再见”。 也记得她回到家后,因为她乱跑而满世界找了她一个下午的妈妈狠狠打了她。 她哭了一夜,流干了眼泪,第二天被妈妈直接送到宋家,她一路安安静静,再也没闹。 当时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她在心底里期望着妈妈能回头看她一眼,但自始至终都没有。 宋勉之因为工作调任,已经在前一晚出国了。妈妈送她回来的决定很突然,他原定的安排里根本没有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他只抽出了一顿午餐的时间给她们,到达餐厅后没有见到人就离开了。 所以,宋家那栋房子,是空的。 家里只有两个看护房子的佣人在,既不认识她,也对她的身世窃窃私语。 被妈妈抛弃的悲痛和孤立无援的无助淹没了她,几天后宋爷爷才抽空来到别墅看她。 他气场本就严肃,看她的眼神又充满挑剔,小女孩不安的表现让他很厌烦,待了不过几分钟就走了。 佣人只负责她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霜序被独自遗留在那座空掉的别墅里,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 她每天蹲在院子的围栏前望着外面,像一只生长在那里的野生蘑菇,仍旧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妈妈会回来接她。 她没有等到。 但她等到了那个好看的哥哥。 哥哥穿着附中的校服,肩上挎着书包,傍晚时分会从围栏外经过。 每次霜序的蘑菇脑袋都会像向日葵一样跟着他旋转。 终于有一天,他踏过绿葱葱的草坪向她走来,站在花园的铁艺围栏外,弯腰盯着没人要的她看了一会,问她: “跟哥哥走吗?” 那年沈聿十六岁。 外人只知道她被交给沈家抚养,但他们全都搞错了一点。 养大她的并不是沈长远夫妇,而是沈聿。 第18章 得不到我就要跳河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放纵恣意的年纪,有人玩赛车,有人玩女人,有人抽烟纹身打唇钉,沈聿则在身边养了个小姑娘。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这个妹妹当掌上明珠,宠得没边,要什么给什么,去哪都带着。 宋家不想要的小垃圾,被他当成小公主一样养大了。 霜序跟陆漫漫说起那些被抛弃的过往,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她在原生家庭受到的创伤,沈聿都为她弥补了。 她难过的是,她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条被迫失去沈聿的道路上,被推动着向前,无法停下来。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那些女生写给沈聿的情书,被藏在文字里的病毒传染,不然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呢? 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沈聿把她捡了回去。 有一天如果连沈聿都抛弃了她,要怎么办呢? 她在桥边的长椅上坐着吹了会风,风越来越烈,卷得她头发都乱了。 要是能一觉醒来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最好不要长大。 一辆黑色跑车从面前疾驰而去,片刻后,又慢吞吞倒退回来。 鸣响的车笛声把霜序从长久的发呆中唤醒,她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超跑。 贺庭洲落下车窗,目光在她红彤彤的双眼停留半秒,又看看她身后,挑眉。 “得不到我就要跳河?用情挺深啊。” 一阵无语横冲直撞,把霜序被风吹得发蒙的大脑和心里那种透不过气的沉闷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偏开头,几秒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笑了一下马上又抿住唇,假装自己没笑过。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的。 “上车。”贺庭洲说。 坐他的车容易让人发毛,霜序没动。 “这河今天是非跳不可是吗。”贺庭洲抱起胳膊往后一靠,“去吧,我开开眼。” “我没有要跳河,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霜序解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家。” 贺庭洲似乎认定了她不跟他走,就是要找机会跳河。 “那叫你哥来劝你?” “……” 一提沈聿她就老实了,叹一口气,乖乖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贺庭洲没急着发动车子,从驾驶座侧眸看了她一会。 霜序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合在一就像一个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该找谁撑腰,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河边的小孩。 她察觉到贺庭洲的注视,转过头,目光不解:“怎么了吗?” “等你哭呢。” 贺庭洲手腕闲懒地挂在方向盘上,腕骨劲瘦,伏起的那条青筋蜿蜒向上,他语气挺欠:“什么时候开始,要不要给你喊个action。” ……我谢谢你啊。 “我没要哭。”霜序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爱哭的印象,她明明没在贺庭洲面前哭过。 贺庭洲唇角意味不明地扯动一下:“回家扑你哥怀里哭是吧。几岁了,还认人。” 霜序张了张嘴,又没话可说,于是闭嘴了。 她小时候的确挺爱哭的,一不高兴,眼泪说掉就掉,不用喊action。 她今天实在不想说话,与其找话题跟贺庭洲尬聊,不如好好闭嘴。 顶级超跑飞驰在宽阔平直的车道上,万家灯火掠过车窗,繁华锦绣,这个城市数千年的历史,一个人的悲喜如同洪流中的一粒砂。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隔壁车道并排停下一辆粉色大g。 副驾玻璃降下,一道清亮的女声传过来:“帅哥。” 霜序循声看过去,一个打扮时髦的美女趴在车窗上,紧身小背心身材火辣,正冲贺庭洲放电。 “一个人啊?” 估计是因为高度差,天又黑,她没看见车上还有个霜序。 “不是。”贺庭洲手肘架在车窗上,懒不正经的调子,“一个鬼。” ……什么东西。 “你有女朋友吗?”那女人问。 “你想我有吗。”贺庭洲调情也游刃有余。 女人也很擅长,抛来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你想有就有咯。” 贺庭洲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同时显出冷漠和暧昧两种矛盾的质感。 他懒洋洋地咬着糖:“算了,怕有人吃醋,又要跳河。” 霜序:“……” 关她毛事啊。 帅哥满大街都是,但如此绝色还开顶级跑车的有钱有颜大帅比就很稀缺了。 眼看直行的绿灯亮了,那美女不甘心轻易放弃,整个上半身探出车窗,扔过来一张卡片。 “我今晚都有空,callme~” 散发着香水味的卡片从车窗掉到贺庭洲腿上,他两根手指夹起来,上面用黑笔写着一串号码。 霜序瞄他一眼,他神情散漫,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把那张卡片扔掉,就那样夹在手里开车,偶尔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还在方向盘上哒——哒——地轻敲着。 霜序把脸扭向窗外。 看来自己耽误他的艳遇了。 片刻后,车停在一条陌生的小巷子里,只有两侧垂下来的微弱光源,偏僻又昏暗。 这是哪? 为什么来这? 车门嘭地一声,霜序沉浸在emo中的脑瓜子被震得一个激灵,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一瞬间眼前闪过很多耸人标题。 妙龄少女深夜惨死巷中,幕后凶手竟然是…… 笃笃——贺庭洲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霜序透过玻璃,看到他背着光的、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影。 她把玻璃降下来一道缝,从缝里望向他。 贺庭洲正垂眼看她,视线相碰的瞬间,好像一下跳进未知的深潭里。 他眉骨高,眼型是桃花眼跟丹凤眼的结合,有着剑锋般的狭长锐利,眼尾稍稍上扬,眼睑下至的角度又很多情。 对视几秒。 贺庭洲慢悠悠地出声:“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隔着一条缝偷看我,我就看不见你吧。” 霜序:“……我在等你说话啊。” “下车还要请你?公主架子挺大。”贺庭洲说着右手撑在车顶上,懒懒地欠身,“请吧,尊贵的公主殿下。” “……”霜序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哪?” “吃碗面。” 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间面店,老式木质门牌没有led灯,在晚上很不显眼,只有门前铺出来的一小块暖光。 “我不饿。” “没问你。”贺庭洲说,“不饿就看着我吃。” 行吧。 藏在小巷子里的店面很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很干净,还未靠近就有香味扑鼻。 本来不觉得饿,香味一勾,霜序的肚子就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这回事了。 第19章 失踪 贺庭洲似乎是常客,老板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将两份牛肉面端上来时,熟稔地跟他闲谈:“有段时间没见你来了,最近挺忙?” 贺庭洲把碗里的葱花一颗颗挑出来:“嗯,忙着关顾别人家的生意呢。”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生气,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善意的:“头回见你带人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是女朋友吧。” 贺庭洲没否认,一副烈郎怕女缠的口气:“为了我要死要活的,被缠上了,能怎么办。” 霜序在老板有点意外的表情中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懒得解释了。 这间店虽然开得偏僻不起眼,味道却出奇的好,汤底鲜香浓郁,面是手工拉的,又细又有弹性。 一碗热汤面下肚,河边透心冷的风都随之消失了。 霜序吃得有点热,鼻尖都熏起微红,抬起头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他的面就没吃多少,靠着椅子的姿势很懒,把玩着面店的粗陶茶杯,两条长腿搁在方桌下,显得十分屈就。 “好吃吗?” 霜序点了两下头,有点好奇:“这么隐蔽的店,你怎么会知道的?” “没听说过燕城是谁的地盘?”他的狂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霜序脱口一句:“女厕所你也很熟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狗胆包天,都敢跟他抬杠了。 贺庭洲右眉微微上抬:“话这么多,吃饱了?” “吃饱了。”霜序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嘴唇,白天涂的口红早就掉了,呈现出润红潋滟的本色。 贺庭洲瞥过一眼:“吃饱了就去付账。” “我付账?”她杏眼微微睁大了一圈,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 不管是跟沈聿还是岳子封那帮哥哥一起吃饭,从来没有人会让她一个妹妹付账。 “不然我付?”贺庭洲心安理得地像个大爷,“把你从河边捡回来,送你回家,还得请你吃面,你暗恋我还是我暗恋你?” “……” “没带钱?付不起叫你哥来。” “……” 霜序歇菜,老实地拿手机准备去付款。 打开手机才发现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除了司机汪叔和付芸的,还有沈聿的。 还有置顶的微信消息。 哥哥:【在哪】 哥哥:【小九,接电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给沈聿回过去,付芸的电话又打进来。 刚一接通,付芸就焦急地问:“霜序,你跑哪去了?” “陪陆小姐逛街去了,您不是知道吗?”她有点没搞清状况。 “老汪说送完漫漫回去接你,就找不到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付芸语气责怪,“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 她在桥上发呆的时候没留意时间,这会才发现从离开商场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我开会调静音,忘记调回来了。”霜序懊恼地揉了揉额头。 “你哥开车出去找你了,你快给他回个电话。” 沈聿的电话几乎是刚拨过去就接通了,霜序叫了声“哥”,突然又哽住,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今晚的“失踪”。 电话里沉默片刻,沈聿开口时声线依然温和,问她:“去哪了?” “吃面。”霜序说。 “地址给我。” 霜序把面店的地址报过去,沈聿说:“别乱跑,等我一会。” 霜序“嗯”了声,挂断电话,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安静得出奇。 想起还没付款,她重新拿起手机问正在准备打烊的老板:“多少钱?” 老板笑容友善:“贺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霜序扭头,原来的位置空无一人,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她走出店门,贺庭洲正靠在车上抽烟。 他宽肩长腿,身材跟衣架子似的,衬衣被微风鼓起,映着车灯的光,一身落拓风流。 “我哥来接我,我在这等他。”霜序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声:“庭洲哥,今天谢谢你。” 虽然她没想跳河,但当时心情的确很坏,有个人把她从河边的冷风里拉回来,带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的感谢是真心的。 烟雾缭绕里,贺庭洲瞥她一眼,回答也很“贺庭洲”:“谢着吧。” 他掐了烟,直起身上车,柯尼塞格在嚣张狂傲的声浪中扬长而去,大概迫不及待找他的艳遇去了吧。 沈聿到这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老板心地很好,或者是看贺庭洲的面子,一直等到沈聿来接她才打烊。 这老胡同更深夜静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霜序跟老板道了谢上车,沈聿看了眼这间朴实而偏僻的面店:“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面?” 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她下意识隐瞒了贺庭洲的名字:“有个朋友推荐的,这家的面很好吃。” “跟朋友一起来的?”沈聿问。 “嗯。他先走了。” 车开出胡同,驶上柏油马路,车厢里静默片刻,沈聿不经意地问:“跟漫漫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霜序回答,“陪她给她妈妈买生日礼物了。” “买了什么?”沈聿问。 她顿了下,下午一家店都没逛过,一时之间编都不编出来:“咖啡……店。” 谎她撒,后半部分让陆漫漫自己去圆吧。 回到沈家时,客厅灯火通明,出差的沈长远已经回来了,付芸还没睡,正在客厅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付芸提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忍不住嗔怪道:“你跑去吃面也不跟老汪知会一声,人找不到,电话也不接,让我们一通好找。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知道考虑后果。” 霜序低头道歉:“对不起,干妈,让你们担心了。” 沈长远拍拍付芸的肩,让她冷静:“人找到就好,霜序又不是故意的。” 又对霜序说:“你干妈就是关心则乱。一会联系不上你就担心,自己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还把你哥都叫回来了。” 霜序点头:“我知道的。” 付芸气还没消:“我不是要怪你,你做事要有分寸,只是让你陪漫漫去买份礼物,你再不高兴也不能玩失踪……” 沈聿直接打断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霜序的脑袋:“上去休息吧。” 霜序看了眼付芸,因为沈聿的袒护,付芸脸色更差了。 沈聿神色清淡:“听话。” 第20章 她该搬出去了 这一晚霜序睡得不太好,梦做得断断续续,很多片段都是小时候的场景。 醒来之后,天光大亮,阳光从窗帘铺洒进来,将带有细闪的壁布照耀出粼粼的微光,晴朗而静谧。 霜序躺在这张属于她的床上,环视着她的房间。 她在沈家生活了十年,每一盏灯的温度、每一块地砖的花纹,都溶于血液般熟悉,二楼的旋转楼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来。 这里距离附中15分钟车程;她在泳池里学会了游泳;十二岁时心血来潮养的乌龟,现在还在院子的池塘里颐养天年。 “家”在她脑海中的具象化就是这座房子,但十八岁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被送走的那五年就像一场漫长的脱敏,而从她回国那一刻开始,就正式开启了离开这个家的倒计时。 她该搬出去了。 舒扬知道她的打算后,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无声地给与支持:“你可以先去我那住,反正你有我家钥匙。我那有两个房间,你要是喜欢以后都跟我住也行。” 霜序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吧,我有地方去。我在松明路9号有一套房子。” 正吃药的舒扬差点被水呛到,咳了两声:“松明路9号?”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她激烈的反应把霜序弄点有些茫然,她这几年没在国内,难道松明路那出过什么事? “它的问题就是房价高得太离谱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而已。”舒扬安慰地拍拍自己。 “你身上还是少了点千金大小姐骄奢淫逸的恶习,搞得我时常忘记你是个有钱人这件事!” “你好意思讲?”霜序哼了声,“我那两千万都喂了狗了。” 舒扬:“汪。” “神经啊你。”霜序笑骂。 舒扬也笑起来,又问她:“这事你跟你哥说过了吗?” 霜序顿了顿,捏着塑料空药板,把上面的铝箔纸都撕干净:“还没想好怎么说。” “借口倒是好找。”舒扬看得通透,“主要是你心里这关得过得去。” 孩子长大了出去独居这本来没什么,但霜序的情况不同,沈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何况还有五年前的事,一直是他们不能提起的隔阂。 没等霜序联系沈聿,沈聿先打来电话:“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带你去见个人。” 晚上,霜序换了一条偏正式但不隆重的蓝色小方格连衣裙,长度过膝,很春天的颜色,优雅与活泼兼具,出门时外面罩了件奶白色风衣。 七点零五分,沈聿的车驶进院子,霜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聿正在讲一通工作电话,目光隔着车窗缓缓落到她身上。 霜序小跑了两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她弯腰钻进来,说了句:“哥,你迟到了。” 沈聿勾起唇角:“嗯,这次想要什么?” 电话那端正汇报工作的下属疑惑道:“……沈总?” 沈聿唇边的弧度还在,语气里的温柔却不见了,公事公办地:“晚点交份报告过来。” 霜序上学的时候有专属司机,但她总是希望沈聿能去接她。沈聿要是迟到,她就不高兴,他买礼物来哄,慢慢就成了惯例。 等他挂了电话,霜序才开口。 “哥,我想搬出去住。” 沈聿好一会没说话,眼底的笑意慢慢淡落下去。 霜序在他的眼神里感到有点难过。 她张口想解释什么,沈聿的电话又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这通电话一直到抵达餐厅才结束。 沈聿带霜序见的人,是燕城航空研究院的院长。 跟院长吃饭的时候,霜序一直表现得很得体。 燕城这个权力之都,一砖一石都是权力打下的地基,凌驾于金字塔顶端的,是贺、沈、郑、岳这样的门阀显贵。 宋家老爷子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比起沈家,还是差了些从祖辈积累下来的底蕴。 说来也巧,徐院长跟宋勉之恰好是高中同学,有点私交,记得他带在身边的女儿,是个活泼伶俐,颇有些骄纵的。 眼前这个却一次没见过。 宋家的家事外人不知道,同学之间多少听说过一点内情,这个大女儿不是现任宋夫人亲生的。 但有沈聿给她坐镇,没人敢怠慢。 徐院长对霜序赞赏有加:“航空这个领域的女性可是很稀缺啊。这个行业的辛苦是外面看不到的,没想到宋小姐一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子,有这样的热血和情怀。” 霜序说:“我不文静,也不觉得自己柔弱,我哥从小就很支持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尝试。” 徐院长笑道:“那真要感谢沈总的鼓励,才没有让我们损失一位人才啊。” “这几年无人机市场发展迅猛,从农业领域到货运物流,包括军事领域,都有独特优势,国内这方面的前景也是非常广阔的。我们院就有自己的无人机研发团队,承担了不少国家级项目,像宋小姐这样的海归高端技术型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您这几天要是有空,可以来我们院参观参观。” 霜序说:“有机会吧。” 今天这场饭局的意图双方心知肚明,沈聿想把这个妹妹安排到他们研究院工作。能有机会在沈聿跟前说上话,徐院长自然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还宋小姐这意思,是对他们院没兴趣?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沈聿。 后者神色倒是不见变化,只是缓缓看了霜序一眼,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听说徐公子自己创业?” “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玩车,把烟草局好好的工作辞了,非要跟他朋友一块搞什么新能源汽车,钱是砸进去不少,车的影子还没见着。” 一说起家里不省心的孩子,徐院长就叹气,他们家不比那些权贵家庭,没那么厚的家底够挥霍。 “最近在忙着跑贷款,好几天没见人了。” “年轻人有这份冲劲是好事。”沈聿浅笑道,“回头我跟亨泰银行的周总打声招呼,你让他递个资料过去,成不成,还要看他们公司的资质。” 徐院长惊喜难当,连忙双手端起酒杯:“那真是太谢谢沈总了。我替他敬您一杯。” 饭局结束,回去的车厢一路安静。 霜序想解释一下,看到沈聿闭目养神的侧脸,就没出声。 快到沈家时,沈聿睁开眼,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他下了车,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霜序在车里看了片刻,下车走过去:“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聿敲了敲烟灰,在夜幕里看向她:“又要搬出去,又拒绝我给你安排工作,翅膀硬了,想闹独立了是不是?”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工作。”霜序说,“这种地方,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吉祥物供着,但供的其实是‘特权’,说不定还要在背后嘲讽我关系户。” “有特权不好吗,没人能欺负你。” “能享受到特权的时候,特权当然好。”霜序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沉默一会。 “要是有一天,我背后没有你撑腰了呢?” 第21章 我就是宋家的丑闻 到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聿面前的烟雾随着风散去了,如水的夜色在他眼底铺陈成深邃的墨色。 “咒我呢?你哥看起来很短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序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聿的嗓音里好似卷进了风:“小九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找哥哥。” 霜序鼻腔倏地一酸,压抑的情绪像溃堤的潮水,冲破眼眶。 她想说不是,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从五年前被送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小九了。 她垂着脑袋,豆大的泪珠砸到地上,无声地消失。 沈聿把烟掐了,掌心落到她头顶,动作温柔地揉了揉。 霜序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水浸过的绸缎,乌黑柔软。 她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岳子封以前手闲跟沈聿一样摸她脑袋,她都不让。 “不想进研究院,那想做什么?”沈聿问。 霜序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调平稳地说:“我打算跟我学姐一起创业。” 沈聿不置可否:“想创业,给你开一间自己的公司玩?” 霜序摇头:“我学姐做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飞雪的科研实力也很强,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很看好。” 沈聿没打击她的热情,笑着道:“那我等你上市敲钟的那一天。” 霜序“嗯”了声。 她想起车上被电话打断的话,踟躇地再度提起:“哥……” “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沈聿知道她要说什么,“松明路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霜序放下心来:“我还没跟干妈说。” 沈聿安抚地拍拍她脑袋:“妈那我会解决。” 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霜序从沈家搬出去的事情,很顺利地过了付芸那一关。 松明路那套房子一直没住过人,家具齐备,生活用品一概没有。缺的东西她在线上订购,统一送了过去。 她从沈家带走的东西不多,打包好让家里的司机送了过去。 很多旧书都不会再有翻看的一天,衣帽间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服饰鞋包都属于她的少女时期,不止款式过时,尺码也不合适了。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只属于十八岁以前的小九。 霜序本来想把她养的那只乌龟一起带走的,新家已经订好了鱼缸,但在花园的池塘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乌龟的影子。 她去问平常负责喂食的佣人:“归归呢?” 佣人也奇怪:“昨天还在这呢。肯定是又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这只龟平常就喜欢越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猫着。 霜序便道:“那你找到了给我打电话。” 舒扬听说她搬家的事,说要给她帮忙,背着医生偷偷从医院溜出来。 霜序对此反应很冷酷:“你待不住想出来玩直说,我敢使唤你干活吗?你现在比玻璃都脆弱,碰一下就得血流不止。” 舒扬的病就这毛病,贫血,血小板减少,一出血就难以止住,还容易反复感染。 “嗨,那我就不装了。”舒扬马上虚弱地往新沙发上一躺,“我现在身娇体贵,干不了活,你俩赶紧收拾完给我叫个外卖。” 小廖正像兔子一样在整个房子里窜来窜去,一边窜一边发出“天呐,这么闪亮的厨房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天呐,这个衣帽间比我们家的三室一厅还大!”“天呐,这个浴缸能同时和四个肌肉猛男一起泡澡诶!”……的惊叹。 霜序正把从沈家搬来的东西拆箱整理,小廖一个箭步扑过来:“小老板,你歇着,我来!” “我自己来吧,你都跑了三圈了,不累吗?” 没等她把话说完,小廖就把她手里的箱子夺走:“我年轻,身体好。” “你内涵谁呢?”舒扬安详地瘫在沙发上,“你就给她个机会表现一下吧,我看她现在想辞职马上来你这里应聘保姆。” 小廖面露羞涩:“嘿嘿。” 试问哪个年轻人不想在三环大平层豪宅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呢? 哪怕是个保姆房。 “我不需要保姆。”霜序思考片刻,“不过我的乌龟不见了,鱼缸里有个空缺,你需要吗?” 舒扬笑惨了。 霜序去给她们拿水,埋在箱子里的小廖抬起头问:“小老板,你还得过全市青少年游泳大赛的冠军?” 霜序看看她举在手里的一只用减震棉仔细包起来的奖杯:“对。我很喜欢游泳。” 这是她三分钟热度坚持最久的一个爱好,沈聿还给她请了专业的游泳教练。 她从小到大得过的奖杯不少,只有这一座从沈家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对她的意义。 “十六岁的时候得的,我的第一座游泳比赛奖杯,也是唯一一座。” “啊,”小廖说,“你的实力这么昙花一现吗?” 霜序噗嗤笑了,挑眉说:“我实力很强的。不过这次比赛之后,就被我爸明令禁止再参加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工作需要家里人保持低调,尤其是我。”霜序无所谓地笑笑,“我就是宋家的丑闻,最好不要出现在大众面前。” 比赛结束后她拿着奖杯笑容灿烂的照片,被主办方刊登在头条上。但得奖时的兴奋都在接到宋勉之的越洋电话后化为泡影。 要知道,宋勉之一年都不见得给她打一次电话,唯一一次打来,就是禁止她再参加比赛。 小廖难以理解:“哪里丑了,明明这么美。” 霜序愣了下,笑倒在沙发上:“谢谢你新颖的角度,有被安慰到。” 舒扬也笑得不行:“你说她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重点大学的?” “大智若愚。”霜序说。 “你看!”小廖蹦起来,“只有小老板懂得欣赏我!” 三个人笑笑闹闹,东西不多,却整理到晚上才忙完。 这大概是回国以来,霜序最轻松的时刻了。 小廖自告奋勇押送舒扬回医院,霜序送她们到楼下,看着车开走。 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看到停在路边的一台加长轿车。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立在车前,远远朝她鞠了一躬,打开车门。 霜序一天的好心情直线下降。 走过去,坐到车上,司机将车门关上。 司长夫人是一个很优雅的女人,永远穿着得体端庄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鞋子上半点灰尘都不能沾,高贵两个字铭刻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 她仪态端庄地坐在对面,先透过车窗打量几眼外面的高层豪宅。 “这的房子不错。沈聿对你倒是很舍得。” 霜序知道她这趟来的目的不是看房子:“您喜欢就买一套。” 崔宁这才剔她一眼:“你宋大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想见你一面,还要我亲自来找你。沈家跟宋家的房子邻着,你每天出入沈家,就抽不出一点空进一趟家门?” 霜序:“我在学习大禹。” 三过家门而不入。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崔宁不喜,直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第22章 最好别动歪心思 “美国不叫‘回’。”霜序道,“我不喜欢那。国外的工作我已经辞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是谁让你辞职的?沈聿还是付芸?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和你爸商量过吗?” 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 “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 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 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 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 “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 崔宁脸色冷了些:“宋霜序,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你法律上的母亲,沈家对你再好,我要把你送走,他们没人能帮你。” 霜序当然知道,五年前她就是这样被送出国的。 “我哪都不会去。”她不卑不亢,“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无力反抗的未成年少女,你想把我送上飞机,就先把我绑了再说。” 崔宁眉头狠狠一皱,着实没料到出国几年,让她生出了一身反骨。 她眼神不悦地盯了霜序一会,恢复自己的端庄优雅,嗓音高傲而冷漠:“你真是翅膀硬了。罢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免得又有人说我容不下你,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无所谓你在哪。” “明白。” 霜序下车准备离开,崔宁坐在车里道:“沈家跟陆家的婚事已经准备定下了,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最好别动歪心思。” 她能动什么歪心思? 霜序没回答,不知道听没听见,关上车门转身往回走。 已经九点,繁华的东三环灯河灿明,松明路9号却在闹市中独得一片幽静。 这套大平层地段极佳,是沈聿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霜序一直都知道,当初逼她出国,除了宋勉之跟崔宁,也是沈长远跟付芸的意思。 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国,因为已无家可回。 那年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在加州度过的。沈聿飞过去看她,把这套房子转到她名下,是让她有地方回的意思。 她心里都明白。 * 周末,舒扬在饭店订了包厢,全公司聚餐。一是正式欢迎霜序就任飞雪ceo,二是犒劳在风雨飘摇中对她不离不弃的老员工们。 霜序去取订做的蛋糕,到饭店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一步。 到饭店时,小廖正发微信催她:“你到了吗到了吗到了吗?这个澳龙已经勾引我十分钟了!” 霜序笑着回语音:“你先吃。” 说完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注视,抬头,看见电梯前的男人转过身。 又是陈沛然。 狭路相逢,上次见面时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陈总,此时看上去邋遢颓废了许多,头发像三天没打理,胡子拉碴,眼下也冒出了疲惫的眼袋。 “宋霜序,我真是小看你了。”陈沛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你怎么哄贺庭洲点头的?靠你那个爹?” 霜序说:“你管我靠什么。” 陈沛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讨好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那位总监,眼看着合作要成,临门一脚,那秃子突然不接他电话了。 这是他向宸星投诚的项目,拿不下来在宸星就站不住脚跟,他这段时间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等到宸星的人阴阳怪气告诉他别瞎忙活了,才知道云盾已经跟飞雪签完约了。 昨天法院的传票刚刚送到他手里,飞雪那边请了业界知名的大律准备和他打官司。 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听说那秃子今天在这吃饭,就是专程来堵他的。没想到冤家路窄碰到霜序。 “指不定靠什么呢!”陈沛然一肚子火全发到了霜序身上,“我可听说宋家根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把你送给别人养,你爹会帮你?” “舒扬费了那么大劲都搞不定这个合约,你才回来几天就把贺庭洲拿下了,我看你是爬上他的床了吧!” 四周的路人古怪地看过来,霜序无动于衷:“跟你有关系吗。” 陈沛然那个恨啊,尖酸刻薄的嘴脸都显露出来:“长得漂亮就是好使啊,两腿一张,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话太不入耳,霜序眉心微皱,冷声道:“管理好你自己的嘴,再造谣我就多告你一条诽谤罪。” “你以为我怕你?我造什么谣了,你要不是跟他睡了,贺庭洲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放着宸星这种大企业不选,跟一个快破产的小公司合作,白送的东西他不要,非要花高价买,他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陈沛然越说越大声,随着他掷地有声的怒骂,叮——地一声。 对面那部电梯的门向两侧开启,贺庭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寡淡散漫的声线问他:“惊不惊喜?” 陈沛然就像一只没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倏地没了声音。 霜序顺着他惊恐的视线意外回头。 电梯里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神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最中间那位两手抄着兜,西服衣摆拨到后面,露出里面平整的白衬衣和收入西裤的紧韧腰线,端的是风流倜傥。 “贺总……”陈沛然整张脸都迅速灰败了,嘴唇嗫喏着试图挽救自己,“我……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贺庭洲:“把你舌头捋直了说话,听着费劲。” “贺总,没想到这么巧,您亲自来这吃饭吗?”陈沛然的表情变成低三下四,切换太生硬因而格外可笑。 贺庭洲凉凉地道:“我不亲自吃,你替我吃?” 陈沛然涨红着脸:“贺总,你们云盾明明答应了跟宸星合作,口头协议也是协议,结果你转头就跟宋霜序签了合同,不是耍我呢吗?” “耍你?你有什么可耍的。” 踩着滔天权势长大的贺家太子爷,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和嚣张:“我就算耍了你又能怎样,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沛然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被当众羞辱的脸都快恼成猪肝色:“姓贺了不起吗?!” 贺庭洲嗤笑:“是了不起,怎么,你也想姓贺?叫声爹,我认你这个干儿子,正好你爷爷在家等着抱孙子呢。” “噗……” 后面有位年轻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陈沛然恼羞成怒地瞪过去,对方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对不起。”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陈沛然叼着奶嘴被贺司令抱在怀里哄的画面…… 她抿了下嘴唇,保持住冷静的表情。 第23章 非分之想 陈沛然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看人像河豚一样气得都快爆炸了,忽地瞥见一个地中海发型,马上指着他喊道: “贺总,贵公司的范总监亲口承诺我会跟宸星合作,收了我那么多好处,答应的事又反悔,你们贺家势力再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吧!” 大庭广众之下,一口大锅扣到贺家头上,范总监脑门上的冷汗唰地就流下来了,呵斥着过来推搡他:“什么话你想好了再说!” 贺庭洲丝毫不在意周围群众的眼光,右手纡尊降贵地从口袋拿出来,朝陈沛然一点,锋锐如刀锋的眼刮过范总监光秃秃的脑袋: “你解决他,或者,我解决你。” “您放心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解决得干干净净!”范总监连声保证,硬是把陈沛然拖走了,“咱俩的事私下解决,别在贺总跟前闹!” 小廖的电话打过来,估计是等着急了。 霜序说:“庭洲哥,那我先走了。” 说完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准备越过他上楼。 贺庭洲垂眸盯着她从面前经过的身影,意味深长落下一句:“就那么想睡我?” 手机里小廖一句“到n……”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一片“喔哦~喔哦~”仿佛峨眉山团建的哄闹。 小廖开了外放! 贺庭洲估计也听见了:“你在给猴子打电话?” 霜序怔愣过后迅速把刚接起不到十秒钟的电话给挂了,下意识看看贺庭洲身后那几位男士。 几人立刻把眼神投向四面八方,看房顶看地板看空气,恨不得在自己脑袋上挂个牌子写上我是聋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没有……”她难得感到窘迫,“对你有非分之想。” “那怎么解释你刚才被人造谣到脸上都不澄清。” “你都说了是造谣,他怎么想又不重要,没必要跟他解释。”霜序强作镇定,“如果别人怀疑什么,我就要自证什么,那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是吗。”贺庭洲质疑,“难道不是因为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故意制造误会跟我传绯闻?” “……你才癞蛤蟆。” 霜序脱口说完就后悔了。 以前她只敢在心里吐槽,自从上次吃完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贺庭洲说话开始有点放肆,嘴快得都来不及管理。 “行,你是天鹅,你想吃我这只癞蛤蟆,满意了?”贺庭洲根本不屑跟她争这些无谓的名头。 霜序:“……” 贺庭洲慢慢悠悠道:“你也管理一下自己对我的欲望,天天这么狂热,我挺害怕的。” ……你害怕个鸡毛! 他后面那一排下属的脸上都写着:“哈,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霜序感觉自己就算长十张嘴,现在都说不清。 被陈沛然当面造黄谣,都没如此无语。 贺庭洲说完,手抄着兜施施然跟她擦肩而过,走了。 下属跟在他身后,每一个人经过霜序时,都会对她露出一个集恭敬、谨慎、心照不宣于一体的微妙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随便吧爱咋咋地的心情走进电梯,连按了三下关门键。 一进包厢,里面一双双眼睛探照灯一样咻地射过来,同事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暧昧。 “哎哟哟,刚才电话里是谁呀?~” “一对情侣在说话,我刚好经过。” 霜序淡定从容的态度很有信服力,但小廖不信,她明明听见后面还有一句…… 没等她质问,霜序就先发制人:“刚才在楼下碰见陈沛然了。”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走:“他来这干什么?真晦气。” “他这个人就是眼光短浅,但凡自己出去另立门户,别人都能高看他一眼,结果跑去舔宸星的臭鞋,我都看不起他!” “要我说,陈沛然那个烂人走得正好,他要是不走,小老板你就不会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同仇敌忾臭骂陈沛然的时候,霜序悄悄松了口气。 她当时真应该第一时间澄清的,再这么宣扬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她暗恋贺庭洲了。 谁知道一念之差,事情的发展变得这么……陡峭。 舒扬眯着眼睛斜过来跟她耳语:“刚才那个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啊,一下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别问。”霜序端起果汁抿了一口,“除非你现在给我两千万,否则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舒扬马上把自己脉动回去:“算了,他不值两千万。” * 沈陆两家家世相匹,沈聿在年轻一辈里优秀得出类拔萃,各方面都没得挑剔,陆漫漫又对他一见钟情,这场门当户对的联姻让两个家族一拍即合,关于婚事的商谈进行得顺利无阻。 两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定在月底。 霜序毕竟自小养在沈家,就算不姓沈,也算半个沈家人,这种日子势必要到场的。 “其实我觉得你不去也没什么。”舒扬说,“沈家养大你是情分,但你只是个干妹妹,不去也不算失礼数。” “那是我哥。”霜序说,“怎么能不去。” 舒扬马上要做第二次化疗了,刚抽完血躺在病床上,心疼她:“我怕你到时候不知道要多煎熬。” “早晚要习惯的。”霜序在努力让自己学会接受。 如果说喜欢沈聿是少女时期萌芽的一朵小花,那朵花生长在荒芜贫瘠的土壤上,早就日渐枯萎,她在试着将它拔掉。 就算不是陆漫漫,也会是张漫漫王漫漫李漫漫,沈聿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件事,她必须接受。 当天,霜序提前十分钟到达吃饭的酒楼,她穿了身新中式的改良无袖旗袍,黑色正式,不会抢眼也不出错。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今天是我们跟陆家第一次正式吃饭,待会见了你陆叔叔陆阿姨,要有礼数,知道吗?” 她还是对霜序不放心。 霜序只当不知,垂着眼安分说:“我知道了。” 陆家人就在这时到了,听见院里的说话声,霜序回头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顿住。 陆漫漫今天也穿了一条黑色旗袍,虽然款式略有区别,但放眼望去,无论是衣服还是挽起的头发,相似度都太高了。 第24章 不能委屈陆漫漫 付芸明显愣住,目光从陆漫漫身上移回到她身上,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怎么这么不凑巧。” 撞衫在哪里都尴尬,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待会进来两人一照面,场面恐怕更微妙。 沈聿也没想到会如此,顿了顿,安抚道:“不要紧,漫漫不是小心眼的人。” “再有心胸的女人也不可能不介意撞衫,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付芸愁得眉心都皱着,“头回见面就让她难堪,当着她父母的面,怕是她父母心里也要有疙瘩。” 沈聿解开扣子,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给霜序:“先穿着。” 付芸眉毛皱得更紧:“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衣服。” 没等沈聿再说话,霜序站了起来。 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很清楚这一点。第一次见家长,不能委屈陆漫漫。 所以需要回避的是她。 “我去找件衣服换。” 幸好这种中式酒楼的雅间设计了两道门,趁陆家人还没进来,她迅速从另一道小侧门出去了。 她向经理询问是否有应急的衣服,但这要求实在太难为一间酒楼。于是她打听了最近的女装店的位置,快步跑出酒楼,打算现买一身替换。 提起裙摆迈过门槛,一转弯差点跟人撞上。 贺庭洲托住她胳膊,稳稳地,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霜序往后退了半步站稳,他松开手,垂着散漫的黑眸睨她:“生扑啊。” 可霜序今天没工夫跟他纠缠:“庭洲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着看见贺庭洲身后的车,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跟他见外:“我现在需要去买件衣服,你能送我过去吗?” 司机把他们送到酒楼,今天这顿饭少说也要两个小时,一般他们会趁这段时间到周边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叫回来也要花费时间。 她没有国内驾照,打车显然没有现成的快。 她很少用这种恳求的眼神看他,哪怕是找他谈合作,都是一板一眼地谈条件。 贺庭洲打眼往她身上一扫。 这件旗袍本身不算鲜艳夺目,暗线兰花刺绣若隐若现,就是奔着低调去的。 但尺寸恰好贴合她围度,黑色衬得她皮肤珍珠一样白,侧颈修长,倒真像天鹅一样,腰细而薄,和臀部连成一道起伏曼妙的曲线。 “美成这样还不够,你打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艳压谁?” 霜序没时间跟他解释,看他不像有帮忙的好意,直接越过他跑下去,打算打车。 贺庭洲靠着车门抱起手臂:“最近的商场开车过去十五分钟,一来一回半小时,你确定要让两家长辈等你那么久?” “经理说往东有一家服装店……”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道:“嗯,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卖运动装的。” “……” 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穿运动装。 霜序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愣愣地站在路边,心想,要是今天直接逃掉,沈聿会不会对她失望。 贺庭洲今天开的不是跑车,是辆四门轿车,他反手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备用衬衣,朝她丢过去。 霜序连忙抬手接住,看看手里的男士衬衣,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庭洲哥,谢谢你。” 沈聿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拿着衣服回到酒楼。 “我找到衣服了,哥,处理好就回去,你别担心。”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沈聿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情绪:“那就好。” 霜序问服务员借了更衣室和剪刀,直接把旗袍拦腰剪成半身裙。 贺庭洲的衬衣对她来说太太太大了,所幸丝绸质地轻薄,垂感好,不会显得太夸张。 她把过长的袖子挽起几道,下摆打了个结,白色丝绸衬衣跟刺绣半裙倒也还算搭。 虽然在今天的场合显得随便了些,但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她回到雅间时,里面气氛正好。 陆父穿一身正儿八经的中山装,面相慈祥爱笑。陆母则比霜序想象中年轻得多,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一看便是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 她笑起来的眉眼跟陆漫漫如出一辙,十分亲切地夸赞霜序:“长得可真标致,要我说,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可漂亮多了。” 陆漫漫应该没告诉她自己喜欢沈聿的事。 霜序乖巧地笑着说:“谢谢阿姨。” 她坐到桌尾,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贺庭洲。 他是陆漫漫的表哥,今天则代表着贺家。 沈长远问起贺司令:“好长时间没见他了,司令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六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体魄,比我都结实。”贺庭洲翘着二郎腿,照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庭洲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比阿聿小两岁。” “二十八。” 付芸道:“那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你跟阿聿年纪相仿,又是好兄弟,早点结婚,也好让司令抱上孙子。” 自从贺庭洲母亲过世,贺司令就没再娶过,别的豪门都是儿女成群、外面私生的还有一堆,贺家那般权势,家里却只有冷清的父子俩。 已经抱上了。霜序心说。 贺庭洲背靠椅子,嘴角勾着弧线,那点笑却极散漫,浮在表面不从心上过:“我没沈聿的好福气。” 这话算是变相夸了双方,一句话让桌上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沈聿淡笑道:“你福气还叫浅,别人都不用活了。” 霜序听见大家在笑,也配合地笑笑。 贺庭洲偏头瞥她一眼。 她就像一个设定了某种程序的机器人,既不插话,也不大动作地去伸手夹菜,只低头盯着面前的一道香辣牛蛙吃。 安静,存在感微弱。 只有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大家的笑声,能启动她的程序,短暂地反应一下,接着便继续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吃东西。 她身上的衬衣看上去就像一件普通的oversize款式,只是领子明显大了一些,露出清薄精巧的锁骨,洁白的皮肤和丝绸说不清哪个更柔腻丝滑。 贺庭洲目光从那截瓷白的颈子上走过,她挽起的长发已经放了下来,满背铺开的乌发,是另一种绸缎的质感。 “你能帮我剔下鱼刺吗?” 霜序听见声音抬了下头,看见陆漫漫正歪头跟沈聿说话:“我爱吃鱼,但我每次吃都容易卡到刺。” 语气是一点点的撒娇,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厌烦。 沈聿当然不会拒绝。 他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的人,包括剔鱼刺,霜序见过很多回。 那碟白嫩的鱼肉放到陆漫漫面前,她弯着眼睛说:“谢谢~” 霜序低下头,继续吃牛蛙。 牛蛙很入味,肉质鲜美q弹,只是有点辣。 她正吃着,听见旁边人说:“自己的近亲吃起来是不是更香?” 霜序最开始没听懂,迷茫地转过头,对上贺庭洲那双狭长而却意味深长的眼,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看自己筷子上的牛蛙…… 可不是癞蛤蟆近亲么。 吃不下去了。 第25章 你家在哪? 这天宴席的最后,付芸送给陆漫漫一套非常贵重的首饰做见面礼。 水滴形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钻石项链上,璀璨生华,还有配套的戒指和耳坠,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价值数千万。 这套首饰霜序在她和沈长远的结婚照上见过,是她结婚时佩戴的。 “这是我跟长远结婚的时候,阿聿奶奶送给我的礼物,现在终于能传给你了。” 传家宝还未正式订婚便送给陆漫漫,可见付芸对这位准儿媳的认可和重视。 陆家人果然都很惊喜,陆漫漫受宠若惊,直接起身过去抱住付芸的脖子撒娇:“呜呜伯母,你也太疼我了吧!我现在就改口叫妈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 付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陆母笑着嗔道:“你呀,真是不知道羞。” “我羞什么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陆漫漫当场就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条项链好漂亮,阿聿,你帮我戴一下。” 沈聿接过项链,帮她戴上。 陆漫漫的开心溢于言表,眼睛明亮得像星星,长辈们都是一脸欣慰。 霜序隔着桌子,就像坐在舞台下,旁观一场聚光灯下与自己无关的幸福剧目。 付芸跟陆母连声夸她戴起来好看,陆漫漫又专门问霜序一遍:“小九,好看吗?” 霜序说:“好看。” 陆漫漫笑眼盈盈:“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让情敌见证的幸福可能会更美妙吧。 霜序心想,早知道说不好看气气她。 陆母见状以为两人亲昵:“你们两个真投缘。” “我们同岁嘛,”陆漫漫说,“有很多共同语言。” 霜序并不觉得她们有共同语言。 她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完全不重叠,各自生活的是不同时期的燕城。陆漫漫拥有的父母宠爱她没有,她对于被抛弃的恐惧陆漫漫不曾经历也体会不到。 她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审美雷同吧。 宴席结束,从望春楼出来,沈聿和陆漫漫他们走在前面。 陆漫漫挽着付芸的臂弯撒娇,一口一个伯母叫得很甜,哄得付芸眉开眼笑。 霜序走在最后,她前面是贺庭洲。 贺庭洲揣着兜,步子迈得懒,慢慢跟前面的人错开了一段距离。 抄手游廊上,趁前面的人听不见,霜序跟他道谢:“庭洲哥,今天谢谢你帮忙。” 衣服她穿过了,贺庭洲应该不会再要。 “你的衬衣多少钱?”她态度诚恳,“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贺庭洲侧过眸:“然后让你顺理成章私藏这件?” “……我藏你衣服干什么?” “那要问你自己,”贺庭洲声线轻懒,“想对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没那么变态。”霜序感觉她已经麻木了,很快说不定就能接受自己是个癞蛤蟆这件事。 “那我洗干净还你。” 回家的车上,付芸看看霜序身上大变样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身是件旗袍。 “那么短时间,你从哪弄来的?” “借的。”她答得含糊。 “要是平时吃顿饭,撞了也就撞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你受委屈了。”沈长远语气有些抱歉。 “不会。”霜序神色平静,“没影响大家的心情就好。” “你跟漫漫眼光倒是相似,这么巧穿了一样的。” 霜序笑笑,没说话。 回去之后,她把贺庭洲的衬衣送去干洗,原本想问沈聿要他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找了岳子封。 岳子封问:“要你庭洲哥哥微信干什么呀。” 霜序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上次在望月楼吃饭,他衣服落下了,我还给他。” 沈陆两家在望月楼吃饭的事岳子封知道,他不以为意道:“直接扔了得了,你庭洲哥哥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从来不宠幸第二回。” 扔是能扔,但不能便宜了她这个牛蛙近亲。 霜序说:“我扔了不太好,还是让他自己扔吧。” 岳子封把贺庭洲的名片转发过来:“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加他就行。” 贺庭洲的头像是一片水,一片清透、粼粼的水。像马尔代夫的海,非常纯净的水蓝色。 跟他本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霜序的好友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就添加成功。 【庭洲哥,你的衬衣我洗过了,怎么还你?】 贺庭洲回得简洁:【送过来】 霜序:【那我明早送到你们公司】 贺庭洲:【逮个机会就想跟我传绯闻是吧,要不要给你开个新闻发布会,再买点通稿昭告天下】 他到底是被多少女人倒贴过,这么敏感。 霜序只好道:【那我送你家好了,你家在哪?】 贺庭洲发过来一个定位:【给我带个蛋糕】 看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送过去。 拿人家的衣服手短,毕竟他上次帮了大忙,霜序没什么怨言。 她不了解贺庭洲口味,但看他好像很喜欢蓝莓慕斯,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了一只。 贺庭洲发给她的地址在燕西一栋别墅,霜序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门自动开了,她提着蛋糕和衣服走进去,挑高6米的客厅通透开阔,整面落地窗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户外有一个大泳池,里面蓄满了水,水面反射着庭院灯光。 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霜序不好乱走动,坐在客厅等了一会,打算给贺庭洲发个信息说东西送到了,她人就先走了。 字还没打完,二楼传来懒散拖沓的脚步声。 贺庭洲像是刚洗完澡,穿着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短发染着潮湿水汽,那种居家的放松感弱化了他气场的凌厉。 “庭洲哥。”霜序站起来刚打完招呼,看见他身后跟了一只立耳杜宾犬。 她不怕狗,但这种体格健硕的成年食肉类大型动物,难免令人紧张。 杜宾犬本身就是一个凶猛的犬种,贺庭洲这只看上去尤其精壮,体重说不定能顶一个她了。 贺庭洲走过来,杜宾也跟着走过来。 贺庭洲在霜序左边的沙发坐下,打开蛋糕拿叉子吃起来,说了声:“坐。” 霜序刚准备坐下,贺庭洲道:“我在说狗。” “……哦。”她屁股僵在半空,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想直接走了算了,就见那只杜宾犬踱着步子绕过茶几,来到她右侧,坐下了。 狗神色严肃威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霜序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一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庭洲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庭洲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一人一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霜序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庭洲那边挪了一大步。 第26章 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贺庭洲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霜序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一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庭洲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霜序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一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庭洲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一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霜序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霜序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庭洲,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一个人或一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庭洲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庭洲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庭洲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霜序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一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狗原地卧下了。 霜序长长吐出一口气,朝贺庭洲那边走去。 最起码,贺庭洲不咬人。 沙发跟茶几之间的距离,容一人通过本身没问题,只不过贺庭洲腿伸得长,几乎把整个通道都挡住了。 他坐姿闲适,像个大爷,完全没有要让一下的自觉。 霜序不打算再开口请他挪一下尊贵的玉足了,直接抬脚,小心地侧身从他腿上方跨了过去。 前脚稳稳落地,后脚却意外地绊到了他,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贺庭洲冷眼旁观,根本不扶。 人在摔跤时的本能是来不及请示大脑的,霜序情急之下本能地用手撑了一把。 等再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按在贺庭洲的大腿上。 贺庭洲往那扫了一眼,掀眸。 霜序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如漩涡一般的眼底。 “摔得挺自然。”贺庭洲挑眉点评,“好摸吗?” 被求生欲操控的手随着他的话音恢复了触觉,手心下的肌肉紧实坚硬,让人几乎能想象到它凶悍的爆发力。 霜序立刻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发烫地道歉:“对不起。” 贺庭洲盯着她的目光很深,神情看上去却散漫极了:“你摸我,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摸你。”霜序把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欲盖弥彰。 “你自己不让我过。” 贺庭洲唇角轻佻地往上一扯:“过哪?” 很平常普通毫无含义的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霜序的脸却烫得厉害,可能是那双眼的缘故。 贺庭洲眉骨高,眼窝又深邃,那双眼睛分外冷锐,多数时间都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距离感。 但只要带上一点笑,眉目含情,好不风流。 “衣服还你了,蛋糕当我请你的,我们扯平了。再见。”她说完扭头就走。 贺庭洲看着她镇定中藏着两分慌乱的背影,狗也盯着她背影。 等霜序的身影消失,贺庭洲收回目光,狗无聊地趴到了地上。 霜序长这么大,恋爱没谈过半个,对沈聿的喜欢刚刚萌芽还没有机会说出口,便被掐死在摇篮里。 平时表现得再冷静沉稳,底色依然是未经人事的白纸一张。 从房子里出来,她用手心按按脸颊,给自己手动降温。 贺庭洲知道她喜欢沈聿的,那句“爱而不得”扎心扎得多狠。 霜序也知道他一直在消遣自己,但事情的发展怎么感觉有点脱离轨道了? 等等……贺庭洲不会真的以为她移情别恋暗恋他吧? 回到松明路家里,睡前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陆漫漫的新动态。 她最近跟岳子封那帮人经常玩在一起,她既是沈聿的准未婚妻,又是贺庭洲的亲表妹,自然会得到许多优待。 再加上开朗热情的性格,得到别人的喜欢对陆大小姐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她在很快速地融入沈聿的圈子。 那原本也是霜序的圈子。 说欢迎有点虚伪,排斥也谈不上,只是一种潮湿的、难以言喻的雾气弥散在胸腔,不会带来疼痛,但在不知不觉间打湿了你的衣服。 霜序点了个赞,滑过去。 她很想找舒扬聊聊,但时间太晚,舒扬估计已经睡了。化疗对身体的损害太大,做一次能要人半条命。 她的朋友的确很少,如果不是舒扬因缘际会闯入她的生活,她是抗拒交朋友的。 所以现在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无人可找。 以前她也有过无话不谈的好闺蜜,最终她分享的秘密都变成了捅向她的刀子。 霜序把手机刚到一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再见到陆漫漫是在发廊,霜序去修剪头发,正要离开的时候,进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被一群名媛簇拥着,在沈聿生日会上见过的那对双胞胎也在里面。 “乐颜,那不是你姐吗。”有人先看见她。 宋乐颜比霜序小两岁,她的长相五分像崔宁,五分像宋勉之,霜序则完全遗传了妈妈的眉眼。 不过宋乐颜骄纵任性,身上毫无崔宁的端庄,她刚二十岁,明俏傲气的脸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不屑道:“乱说什么,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姐姐。” 她的小姐妹一贯爱捧她臭脚:“也对,你爷爷跟你爸爸都不认她呢。” “宋司长当初调去国外都不带她,她妈也不要她,你们说她得有讨厌啊,自己爸妈都不想要她。” 霜序懒得搭理,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 陆漫漫为她说话:“你们这样说有点过分了,小九也是我朋友。” 双胞胎马上语重心长地提醒:“漫漫,你可别被她单纯的外表骗了,你把她当朋友,你不知道她对沈……”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霜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第27章 贼心不死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我上次说过什么,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霜序语气不冷不热,双胞胎对上次的耳光心有余悸,马上忌惮地闭上了嘴。 “你们怕她干什么,”宋乐颜神色轻蔑,“那个耳光我早晚帮你们讨回来。” 霜序看她的目光没温度:“不用早晚,你现在就可以讨。这么想让我扇你吗?” 宋乐颜嗤之以鼻:“宋霜序,你敢打我吗?” 她从小就骄纵蛮横,从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打她的份。 霜序说:“我为什么不敢,你脸上长荆棘了?” “被赶出国几年,你嘴巴变厉害了嘛。”宋乐颜眼神里充满恶意,“上回怎么一句话不会说,只会站在那脸色惨白地发抖呢。” 后面那群珠光宝气的小姐妹闻言都露出一副得意而看好戏的嘴脸。 陆漫漫虽然没有表现出鄙夷之色,但站在她们其中。 这个场景非常巧合地和五年前重叠了。 霜序站在她们对面,有一瞬间像回到了把她踹进地狱的那场欢迎会。 她被送到宋家的时候,宋乐颜已经跟着宋勉之定居欧洲,她们俩从小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不论是宋家人的关爱,还是宋家的财产,她什么都没得到过,也并不稀罕,从没打算跟这个妹妹争。 按理说,她们两个如果能井水不犯河水,也能相安无事。 但宋乐颜偏不肯,要不是她挑事,五年前霜序就不会被送走。 那年宋勉之调任回燕城,宋乐颜跟着他回国,为了迎接她,有人为她办了一场欢迎会。霜序也收到了邀请,本来不想去,但付芸说宋乐颜刚回国,要给她这个面子,姐妹俩好好相处。 所以她去了。 那天参加的人不少,燕城各大家族的千金小姐都聚齐了。霜序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非常怪异,她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她最好的朋友站在宋乐颜身后,心虚躲闪的目光不敢看她。 宋乐颜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嘻嘻地说:“你喜欢沈聿呀?他把你当妹妹,你竟然喜欢他,真不要脸。” 那天就像今天一样,宋乐颜趾高气昂地蔑视着她,身后站着一群拥趸,嘲笑奚落她不知廉耻。 说沈聿真龌龊,说不定是个恋童-癖。 那一刻霜序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太阳底下,赤裸裸地供人围观。 她小心翼翼地喜欢着沈聿,甚至没有机会告诉他,就以这样的方式被耻辱地撕开。 就是从那天,一些风言风语散播出去。 为了平息流言,崔宁对外认了她做干女儿,碍于沈宋两家的面子,流言被压下来,没有大肆传播。 但宋勉之为此大怒,派人把她从沈家接回去关了起来,办理好手续就把这个丢人的女儿送出国了。 霜序捏了捏发僵的指尖:“你还敢提。” 宋乐颜有恃无恐地哼了一声:“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提?” “就是。”她的跟屁虫附和,“你都不要脸了,还怕我们说啊。” “你怎么有脸回来的?” “都是谣言啦。”陆漫漫两侧嘴角向上提,虽然是个微笑,但笑意很淡,“阿聿跟小九是兄妹,谣言就不要再传播了好吗?” 那帮跟屁虫看看她,讪讪地闭嘴了。 如果今天她不在,这个巴掌霜序是一定会抽下去的。 陆漫漫也看出来了,对她说:“小九,给我个面子好吗?” 霜序静静看她片刻,抬手结结实实一个耳光扇到宋乐颜脸上。 宋乐颜惊叫一声捂住脸,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双胞胎应激似的往旁边闪开了。其他人又惊又怕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宋霜序现在胆子这么大,真敢对宋乐颜动手。 “宋霜序,你疯了吗?你敢跟乐颜动手,不怕宋司长打死你!” “那我就打死她再说。” 霜序甩了甩震疼的右手,对陆漫漫说:“我可以给你面子,但这个耳光是五年前欠的,今天给不了。” “下次一定给。”她说。 陆漫漫都惊住了。 她这一面跟沈聿面前那个温顺安静的小九,简直判若两人。 宋乐颜捂着脸瞪着眼睛都没反应过来,霜序把手放进外套口袋,转身潇洒地走了。 那群女人气鼓鼓地说:“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嚣张啊。” “她嚣张什么,还不是仗着沈聿给她撑腰。” “漫漫,你可得提防着点她,她肯定对沈聿贼心不死!” 陆漫漫看着霜序离开的背影,没说话。 * 这一巴掌打的很爽,但并没让霜序的心情好多少。 就算给宋乐颜十个耳光,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回去。 她被逼到今天这个处境,都是拜宋乐颜所赐。 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简直有毒,沾上就让霜序觉得心烦。 回到松明路的家,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她在玄关站了一会,觉得什么东西都陌生得很。 灯、沙发、实木餐桌、还有空空如也的鱼缸。 她往沈家打了通电话,问她的乌龟有没有找到,接电话的是王嫂:“它平常爱呆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影子,真是奇了怪了。” 很好,连乌龟都抛弃她。 没人要的小垃圾。 王嫂又关心她自己在这边住得惯不惯,语气很不放心:“回家里住多好啊,你一个人在那孤孤单单地,回家都没口热饭吃。太太说给你请个阿姨,你又不要。” 霜序不喜欢单独跟保姆住,小时候的阴影。 她无所谓地笑笑:“我自己在国外住了五年呢,早就习惯了,没关系的。” 王嫂哑了。 挂了电话,霜序把脸埋进羽绒枕里,憋得快要呼吸不上来时,电话响了。 “妹儿,睡了没呢。”岳子封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喜气洋洋。 “还没。” “那早点睡,明天咱们开游艇出海玩去。” 不用想,沈聿跟陆漫漫肯定都会去。 霜序随口胡编:“我晕海。” “什么晕海,你怎么不晕我呢。你个浪里白条游泳白练了?”岳子封说,“最近都不出来跟我们玩,叫你吃饭也叫不出来。跟你哥闹别扭了?” “哪有……”霜序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接了过去。 接着,沈聿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霜序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明天要先去看一下学姐,晚点去跟你们汇合。” 第28章 不速之客 海天的天空又低又蓝,晴朗而纯净的颜色令人心情舒畅。 海风扑面,带来湿润的清爽气息。 港口内停泊着成片的帆船游艇,一艘船身超过百米长的纯白超级游艇矗立其中,雄伟巍峨,如同一栋精美的巨型建筑。 戴着白手套的船员为她提行李,霜序沿着舷梯登船,岳子封正在甲板上等她。 “哎哟,我们小宋总可算来了。”岳子封领着她进去船舱,揶揄道,“哪天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霜序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来:“你说什么?” “得,白说了。”岳子封在风里又喊了一遍,“我说你哥现在有人管了,我还没着落呢,将来记得给我养老,哥哥的晚年就托付给你了。” 霜序才不给自己揽这种活儿:“怎么不让你自己妹妹养?” “我妹妹哪有你靠得住。”岳子封呵了声,“天天给我饭里掺沙子,等我老了她能喂我吃屎。” 霜序出国的时候他妹妹才两岁,她还抱过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这么能干。 她忍不住笑起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看,笑起来这多好看。”岳子封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小时候多爱笑啊。美国真是个吃人的地儿,把我们小霜序笑容都吃没了。” 霜序这才明白岳子封是故意逗她开心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最近的不开心被他发现,进船舱后才明白另有原因。 这艘超级游艇的奢华超乎想象,甲板设有直升机停机坪,还容纳了小型游艇与迷你潜艇。室内影院、健身房等娱乐配置一应俱全,船尾还有一个巨型泳池,就像一座位于海上的豪华城堡。 一楼客厅空间开阔,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此时众人正聚集在此喝酒谈笑。 除了霜序意料之中的人,还有个宋乐颜。 宋乐颜跟陆漫漫坐在一块,见了她,露出一副“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无声冲她哼了下。 岳子封知道姐妹俩关系不好,他们平时跟宋乐颜也没多少交集,年龄之间就有个鸿沟,不熟,且,当初宋乐颜带头欺负霜序的事儿,他们多少知道。 宋乐颜说的那些屁话他们都没当过真,这丫头跟个小太妹似的喜欢拉帮结派,霜序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亲疏还有别呢。 “漫漫的朋友,给个面子。”岳子封低头轻声哄了句,“你不用搭理她,哥哥们都在这呢,欺负不了你。” “没事。”霜序只是烦她,不是怕她。 至于陆漫漫会带宋乐颜来,她也不在意。 她其实一直没期待过陆漫漫会理解自己,人只有对自己有共鸣的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陆漫漫跟她就不是一类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才是一类人——父亲的掌上明珠、调到外地工作会带在身边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宠儿。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 霜序跟沈聿以及其他哥哥们打了招呼,目光掠过贺庭洲时凝滞了一瞬。 贺庭洲到哪都有一种随遇而安的嚣张,他一人占了一整张沙发,脸上盖了本杂志,正在睡觉。 封面女郎妖娆性感,盖住了那张立体又矜贵的脸。 没眼看。 但让霜序情不自禁身体紧绷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眼熟的、白色的、丝绸衬衫。 跟她上次借穿过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她怕沈聿或者陆漫漫认出来。 但男士衬衫款式都大差不差,贺庭洲似乎很钟爱这种舒适亲肤的面料,她也无法断定就是同一件。 岳子封不是说他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吗?兴许只是类似的款。 沈聿跟陆漫漫都没什么反应,应该只是她多想。 这件事就像一根头发丝掉在她的神经上,细小的捏不住,但你知道它在那,时不时地带来轻微的扰动。 霜序的视线隔一会就往贺庭洲身上瞄一眼。 大家该喝喝该聊聊,说笑自如,一点没压声音,是个人在这里都睡不着吧? 她奇怪地小声问:“这样不会吵到他吗?” 岳子封说没事:“他就爱听着人声儿睡觉。” 见多了睡眠浅需要安静的,用人声助眠的癖好还是头一回见。 已近傍晚,云层被夕阳染成渐变的暖橘色。 岳子封开了眼时间:“行了,人都到齐了,开船吧。” 他刚通知完船长,甲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今天要出海,怎么也不叫上我,人多一起玩才热闹嘛。”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进入船舱,霜序感到一种厌烦的熟悉感,回头。 男人戴着一副三角形墨镜,穿着很花俏的印花衬衣和沙滩马裤,他把墨镜抬到头顶,露出一张让霜序皱眉的脸。 多年没见,郑祖叶那身无赖恶棍气质,一点没变。 有人语气客气地叫了声“郑少”,郑老爷子威名赫赫,这孙子再混,也不是好惹的。 “我说谁的游艇这么招摇停在这,原来是熟人啊。等我呢?” 岳子封啧了声:“什么海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当然是你们大游艇上的香风了。”郑祖叶不请自来地往沙发上一坐,两只胳膊大剌剌往后一架,左脚翘在右腿上。 岳子封头大地看看沈聿,又看看贺庭洲。 沈聿神色极淡,脸上一点情绪不见。 贺庭洲在沙发上睡得自在,对这个不速之客毫无所觉。 在燕城的地界,贺、沈、郑、岳几个大家族共同盘踞在同一块土地上,同气连枝,但私底下,也有不同的圈子。 譬如岳子封、左钟跟沈聿是发小,关系最紧密,跟贺庭洲是后来才熟悉,但他们这帮人,从来不跟郑祖叶混在一起。 不为别的,就是看不上,处不来,不是一路人。 这就是个混账,但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下船。 郑祖叶似乎打定主意打算赖在这,岳子封倒是想把他赶下去,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家的面子不能不看。 这艘船上要真有一个人敢把郑祖叶丢下船的,那只有百无禁忌的贺庭洲了。 可惜这丫的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外面的舷梯开始收拢,船要开了。 得,想下也下不去了。 第29章 索吻 贺庭洲一直睡到饭点才醒。 船员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好,岳子封正要叫他,他掀了脸上的性感女郎,自己慢腾腾坐起来。 “靠,”岳子封说,“你可真会醒。” “饿了。” 贺庭洲一身倦懒,从桌上捡了只烟盒抽出一根,用牙咬着,眼皮朝霜序的方向轻抬:“打火机。” 霜序正盯着他身上的衬衣研究,听见声音目光上移,跟他对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 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自己伸个手会死。 霜序把桌子上离她不远的打火机递过去,贺庭洲点燃烟,又把打火机给她丢回来。她连忙双手捧住才没掉地上。 又不是她的打火机,就放桌子上能怎样。 她起身跟随其他人往餐厅去,郑祖叶从她身后跟上来:“好久不见啊,小美女。” “别惹我。”霜序眉宇间的厌恶昭然若揭。 她十五岁没成年的时候,这人就对她色眯眯的,沈聿护着她,郑老爷子亲自教训了他一回才消停。 郑祖叶笑嘻嘻地:“打个招呼而已,那么紧张干什么。” 霜序没理他,加快脚步走了。 郑祖叶的眼睛在她身上走来走去。 霜序的漂亮不只在于五官,她浑身上下,头发、双眉、牙齿、肩膀、甚至是双腿的比例和脚踝的弧度,全都无懈可击。 比她艳丽性感的女人大把,清纯挂的郑祖叶也玩过不少,但谁都没她身上这味儿。 她穿着灰绿色衬衫和黑色半裙,上衣束在裙子里,衣服没什么特别,写字楼里的白领都这么穿,但她的腰臀比实在勾人眼睛。 郑祖叶凭借自己阅女无数的眼光目测她的三围,88、56、88。 他舔了舔牙,自言自语:“这腰掐起来肯定很带劲。” “你的脖子掐起来也很带劲。” 一道寡淡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郑祖叶回头,贺庭洲目中无人地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船上的晚餐是五星级水准,餐后有party,霜序回房间休息一会,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在走廊碰上宋乐颜。 宋乐颜一看见她就想起上次那个耳光,脸疼了好几天不说,当着那多人面被打,让她很丢面子。 “上次那一巴掌我还没还你呢。” “那你来错地方了。”霜序看着她,“你在这可还不了我。” 宋乐颜咬了咬牙,这艘船上都是沈聿跟他的朋友,他们都把宋霜序当宝贝,她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 “要不是我跟着爸爸去欧洲待了十年,有你什么事,真把自己当燕城的小公主了?别人都用什么眼神看你你不知道吗?就你没脸没皮,非要往沈聿身上贴。” 霜序眼神冷下来:“你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我就再教你一次。” 宋乐颜哼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这么喜欢沈聿,你猜陆漫漫能不能容下你?她有陆家撑腰,你有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沈聿会为了你得罪陆家吧,你猜要是必须在你们两个中间选一个,他会选谁?” “你管他会选谁。”霜序冷冷地说,“反正选的不是你,你操什么心。” 正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捅到要害的宋乐颜噎住。 霜序抬脚离开,经过她的时候丢下一句:“少吃点盐。” 她都走开了宋乐颜才反应过来,她在阴阳她闲得慌。气不过把胳膊肘往墙上怼了一下,结果疼得捂着胳膊嘶嘶抽气。 游艇已经行驶到公海,墨蓝的海与天空融成一色,海浪卷着笑声传来。 众人聚集在船尾的俱乐部,香槟酒塔香气四溢,交响乐团演奏着华丽的圆舞曲。 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正在兴头上。 贺庭洲在沙发区待着,他无论到哪里都有一种普天之下皆我领土的松弛感,脚往茶几上一搭,垂着眼单手在手机上敲字,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霜序拿了杯香槟,在他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又一次往贺庭洲衬衣上瞟的时候,被他撞个正着。 贺庭洲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撂:“这么喜欢看,坐过来看。” 霜序不好解释自己在怀疑他穿自己穿过的衬衣,显得太自作多情,抿了口酒转移话题。 “庭洲哥,你不去跳舞吗?” 贺庭洲眉梢意味深长地挑起:“你在邀请我跳舞?” ……是她出国太久中文退化了吗,这句话里哪个字有邀请的含义? 不,不是她的中文有问题,是贺庭洲现在看她,就像360度全景癞蛤蟆。 霜序有点苦恼,他不会是真的误会了吧? 那就麻烦了。 刚纠结如何澄清这个越来越深的误会,岳子封过来喊她:“妹妹,来跳舞!” 霜序摇头:“我不跳了。” 她的拒绝被当成耳旁风,岳子封直接把她拽走:“在这坐着多没意思。来,给你展示一下哥哥的迷人舞姿!” 岳子封这人一点包袱没有,各种夸张搞怪的动作逗得霜序笑靥如花。 等大家喝到酒酣意浓,舞跳累了,回到沙发区休息。 沈聿招手指叫她过去,把正在跟付芸视频通话的手机递给她。霜序抱着手机坐下来,跟付芸聊了一会才挂断。 有人提议玩阿瓦隆消遣时间,岳子封拿了副扑克牌出来:“阿瓦隆费脑子,我都累了,玩国王游戏吧。” 一张鬼牌十张数字牌,拿到鬼牌的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一个数字的拥有者完成一件事。 前两把大家玩得有所收敛,第三局,贺庭洲拿到鬼牌。 霜序眼尖瞄见了贺庭洲的牌,迅速把自己的牌朝下盖好,以免他看见了借机捉弄自己。 身边传来一声微嗤,贺庭洲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声嗤霜序理解为了“自作多情”。 贺庭洲对她根本没兴趣,朝岳子封一抬眼,发布指令:“下海游一圈。” 人家都是点牌面,就他嚣张地点人。 “还是你狠。”岳子封叉腰站着,拿着自己的牌晃了晃,“让我下去游行啊,有本事你猜出我这张是什么。” 贺庭洲轻嗤:“你后面的镜子反光。” 岳子封马上扭头看,他背后的架子上还真有块用作装饰的镜面。 贺庭洲下巴懒洋洋一抬:“下去吧,红桃10。” 岳子封:“靠!” 众人起哄着围到甲板,岳子封闷了杯酒暖身,脱了鞋骂骂咧咧地跳了下去。 等他游完一圈甩着一身水回来,这个游戏才真正进入到放开玩的阶段。 聚会游戏玩的就是一个刺激,以前霜序最喜欢看他们没节操地互相闹,她在旁边乐得看戏。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亲眼看沈聿的戏。 陆漫漫被抽到了,要从在场的异性中挑一位kiss。 岳子封挤着眼睛调侃:“嘶,你想挑谁呢?我猜猜,该不会是沈聿吧。” 陆漫漫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意思,双颊透出一层薄红。 但她就连害羞也大大方方,在一众善意的起哄声中,朝沈聿仰起脸索吻。 第30章 来者不拒 霜序就坐在沈聿旁边,能够清晰地看到陆漫漫期待而烂漫的脸。 但她看不到沈聿的神色,也看不到他垂眸望向陆漫漫的眼神。 想来会是很温柔的。 “沈聿,这你都不亲?”岳子封恨不得上去按头。 “嗳你行不行啊?” “装纯情呢。” 沈聿在损友的起哄中很浅淡地笑了下,朝陆漫漫俯下头。 霜序在同一时间垂下眼睛,没去看那一幕。 她盯着地面,好像开始感觉到船身在海浪中的轻轻晃动。但不应该的,这艘游艇那么大,那么稳。 贺庭洲瞥了她一眼,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察觉,也就没看到他兴味索然的神情。 “谁是黑桃a?赶快站出来,别想躲啊。” 岳子封的吆喝声让她醒过神,抬头才发现游戏已经进行到下一局,大家正四处找寻新的倒霉蛋。 霜序捕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宋乐颜隔着桌子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无穷的眼神,亮了下手里的鬼牌。 “我是国王哦。”宋乐颜说话的时候盯着她,“黑桃a,自己站出来吧。” 霜序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拿自己面前的牌时,在背面摸到了一个轻微的褶皱。 那是有人做的标记。 岳子封找了一圈没找到,看向剩下的最后一个:“小霜序,不会是你吧。” 霜序把自己的牌翻过来,果然是黑桃a。 宋乐颜眼中的得意昭然若揭,重复了一遍任务:“你左手边的人或者是右手边的人,任选一个,用嘴传递纸牌。” 闹哄哄的现场倏地寂静下来,一道道目光聚集到霜序身上。 她左手边坐着沈聿,右手边是贺庭洲。 宋乐颜就是故意想让霜序难堪。 用嘴传递纸牌,两个人的嘴唇隔着一张薄薄的卡片紧紧贴在一起,暧昧程度不亚于直接接吻。 她知道霜序喜欢沈聿,但她敢找沈聿吗? 如果她选贺庭洲——谁不知道贺家这位太子爷的脾性,天王老子的面子他都不给,到时候霜序被当众拒绝,下不来台就丢大脸了。 陆漫漫的眼神也落在霜序身上,似乎想看她会怎么选择。 霜序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嗒——酒杯放到桌上的轻响打破趁机,沈聿神色极淡,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时间不早了,散了吧。” 岳子封跟着打哈哈:“得了,我得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一会感冒了。” 宋乐颜不肯善罢甘休:“别人都玩了,就她不能玩啊?传个纸牌也不过分吧,你刚才还抱着人家美女嘴对嘴喂葡萄呢,这么玩不起干嘛来玩游戏。” 岳子封噎了一下。 “没事。”霜序说。 郑祖叶摇着酒杯,似笑非笑地插嘴:“要不你选我啊,我很乐意代劳。” 她宁愿选一头猪,都不会选郑祖叶这个流氓。 霜序拿起一张扑克牌,用牙齿咬住,转向右侧。 心想,自己癞蛤蟆的名声恐怕要坐实了。 宋乐颜正想纠正她纸牌不是这么传的,沈聿眼神朝她扫来。 那一眼颇冷,她闭嘴了。 贺庭洲坐姿松散地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脸上意兴阑珊。 霜序倾身朝他靠近,他冷眼看着她的主动,没有要接的意思。 那对狭锐的黑眸里只有无动于衷的漠然。 像旁观一场与自己不相干的戏码,她被当众刁难进退维谷的处境,和强装镇定依然从眼底泄露的局促。 她是台上的小丑,他是台下的看客之一。 霜序预料到他不会给她台阶,只是没想到如此冷漠和令人难堪。 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种事,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知道宋乐颜在幸灾乐祸,她知道沈聿在看着她。 她的脸红起来,不是因为害羞,是尴尬。 算了,就这样吧,大家都看到了,是贺庭洲不愿意配合,不是她玩不起,不是她对沈聿贼心不死。 身体正要往后退,贺庭洲一把勾住她的腰,把她带过去。 霜序猝不及防地扑到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贺庭洲揽着她,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低头,牙齿咬住扑克牌的另一端。 那瞬间霜序几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跟自己的缠在一起,他鼻尖擦过她的,很轻很轻、像是错觉。 脸颊的温度呈指数飙升,霜序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 她看见贺庭洲的睫毛,意外的长。 那层薄薄的冷淡的眼皮忽而掀起,她毫无防备地撞进贺庭洲漆黑深邃的瞳孔,心跳猛地颤了一下。 她几乎感觉到贺庭洲的体温,那只手臂揽着她腰,他身上的松杉冷香原本是很淡的,此时薄雾般将她整个人笼罩。 整艘船都在这一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海浪涛涛声,哗哗地击打着船身。 有人手里的杯子落地,嘭地碎裂,响声惊醒霜序,她迅速从贺庭洲怀里退出去。 贺庭洲扭头把牌吐掉,靠回沙发上。 陆漫漫也很惊讶,这个她从小到大都不敢亲近的表哥,竟然会配合霜序玩游戏。 但想想男人大概都如此,送上门的暧昧,来者不拒。 她转回视线看看沈聿,他表情并无异样,一如平常。 可她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看见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骨节绷得很紧。 第31章 你的喜欢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哇喔~~~” “洲爷可以啊!” 岳子封眼珠子快瞪脱窗:“接牌就接牌,你搂人家霜序妹妹腰干什么!” 贺庭洲表情很懒,无所谓似的:“不搂怎么接。要不你来?” 霜序能听见他们在起哄开贺庭洲的玩笑,声音进了耳朵却无法被大脑处理,说的什么她一概没听清。 手指撑着沙发边沿,她盯着地板的纹路发了会呆,等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下去。 游戏到这就散场了,船尾的人稀稀落落地散去,霜序起身时,对上沈聿的视线。 “这种游戏可以不做。”沈聿开口,音色依旧温和,“下次不要逞强。” 霜序点点头:“嗯。” 她这时才发现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转身从船尾离开,沈聿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了根烟抽起来。 岳子封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做哥哥的人最懂做哥哥的心情,成年归成年,谁看见妹妹跟人玩这种游戏不想掀桌子。 “游戏嘛,妹妹玩得也不过火。” 宋乐颜想看场好戏,最后的效果虽然不如她预想的精彩,但看到霜序那个表情,当着沈聿的面跟人做这些心里肯定难受死了吧哈哈。 岳子封看她一眼:“我说你,老欺负你姐姐干什么,她又没惹你。” “玩个游戏就欺负她了?”宋乐颜不屑一顾,“是你喊她一起玩的,那是你欺负她咯。” 岳子封啧了声:“你这丫头真不招人喜欢。” 这话让宋乐颜脸一拉:“谁稀罕招你喜欢,你以为你谁啊。” 沈聿夹着烟的手搭在扶手上,那身气度从容沉静,嗓音在海风中却显得分外凉薄。 他看都没看宋乐颜,垂眸掸了掸烟灰,对岳子封说:“明早送她下船。” 霜序沿着船侧通道走了一会,她走得慢,前面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渐渐消失,有人还未尽兴,约着一起去spa,或者找个地方再喝一杯。 也有今天刚刚勾搭上的,难舍难分地一起进了房间。 她回到三楼时在甲板上看见贺庭洲, 这层甲板无人,光也暗,她走近了才看见栏杆前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贺庭洲正抽烟,他的丝绸衬衣被劲烈的海风吹得紧贴在身上,烟以风的形状在他指间散开。 霜序原本想径直回房,想了想,朝他走过去。 “庭洲哥。” 海上风很大,她声音轻,贺庭洲回眸。 她长发被吹得凌乱飞舞,大海深沉幽暗的色域衬她肌肤雪白,眉眼清晰秀致,如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贺庭洲:“有事?” 霜序能感觉到他今天格外冷淡,虽然不明白原因。 当然,贺庭洲对她从来就没亲切过。 “刚才的游戏,谢谢你给我台阶下。” 她斟酌着言辞:“其实我……没有暗恋你,也没有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怕给你造成什么误解,所以跟你解释一下。之前没有解释是因为,我以为你知道……” 她没说完。 “误解什么?”贺庭洲问 “误解我喜欢你。” 贺庭洲缓缓抽了口烟,指尖在烟上弹了弹,抖落的灰烬掉入海里,他语气轻慢:“你的喜欢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霜序怔了怔。 贺庭洲说:“你不是在利用我掩人耳目,戳穿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你的小秘密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一直都在捉弄她,她竟然还怕他会误解。 来自取其辱,还真是够蠢的。 “你没误会就好。” 她说完扭头就走,贺庭洲瞧着她背影,目光不明。 霜序走到楼梯前又折返,抿着嘴唇蹙着眉心回到他面前:“我得罪过你吗,为什么你总是挖苦我?” 她不想开罪他,可那话真的好伤人。 那么轻描淡写,但远比宋乐颜要伤人百倍。 宋乐颜针对她是因为讨厌她,贺庭洲是为什么,她不明白。 霜序本来对他是很感激的,今天的台阶,包括之前的数次帮忙。 那碗热面让她自以为跟贺庭洲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偶尔也敢在他面前放肆,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现在才发现她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贺庭洲反问:“我挖苦你什么了。” “我的喜欢怎么就不珍贵了。”霜序质问,“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贺庭洲背倚着栏杆,长腿支地:“珍不珍贵去问你哥啊,问我干什么。你喜欢的是他又不是我。” “我喜不喜欢我哥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可能是情绪一而再地起伏、被压抑到临界值了,也可能因为贺庭洲那句尖锐的话真的伤害到了她。她一下有点没收住。 “这么理直气壮,怎么不去跟他讲?”贺庭洲瞳色墨黑冷锐,声线也淡得没温度,朝她身后的船舱扫了眼。 “他应该还没睡,我帮你叫出来,你亲自告个白怎么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霜序捏紧了泛白的手指,“我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 贺庭洲把烟折断丢进垃圾桶。 “那就别摆出一副所有人都伤害了你的委屈样子。” “我摆什么样子了?”霜序声音在海风里带着轻微的颤抖,“谁都防着我,谁都能用这件事来拿捏我,我想回国要看很多人的脸色,我摆给谁看?谁在乎我委不委屈?” 船灯的微光落进她湿润的眸底,贺庭洲看见她眼尾红得厉害,瞪着他的眼神像受伤而倔强的兔子,又像一朵被雨淋湿的野百合。 霜序在愤怒之后,从他冷淡的态度里恍然想起来,他是陆漫漫的表哥。 他跟陆漫漫虽然很少互动,也不亲密,以至于她都忘了那是他的亲表妹,但毫无疑问,他会站在陆漫漫那一边。 于是胸腔里起伏的气愤慢慢落下去,随着冷静回笼的是一种迟来的清醒。 她算个什么东西呢,在这里和贺庭洲理论。 她承认自己的确很爱哭,但她知道眼泪只有在在意你的人面前,才会被珍视。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忍了回去。 “抱歉,我忘了,你是陆小姐的表哥,你维护她,觉得我多余,是应该的。” 贺庭洲没说话,他瞳孔颜色很深,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如遥远处深晦的海面,看不见一点波涛。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对她有威胁性的干妹妹,哪怕我什么都没做过。没关系,我理解,换我,我也讨厌我这样的绊脚石。”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破坏我哥的人生大事,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盼着他好。”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逆着风走了。 第32章 求救都不会? 静音材料保证了船舱的绝对静谧,套房比酒店更为奢华。 霜序在床边坐了一会,毫无困意,想出去透透气。 五月初的海上依然会冷,泳池的水却意外的温暖。 她细长的身体宛如一尾灵活的鱼,在水中自在游动。 游了不知几个来回,直到累了,她面朝上漂在水面,看着浓郁深蓝的夜空。 她慢慢把自己沉下去,沉进水中。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浮力让人觉得温柔而宁静,包裹着她,承托着她,保护着她。 沈聿对于她的意义,就如同这片水域。 她试着想象,如果当年她在街头大哭的时候,沈聿没有停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会被坏人拐走,还是遇到另一个好心人? 如果沈聿没有把她从宋家捡走,她会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变成扭曲病态的人格,还是有一天死在那座空房子里都无人知晓? 今夜无月,要是她消失了,大概所有人都会感到轻松和开心吧。 憋气到达极限,霜序从水面钻出来,抹掉脸上的水,原本空无一人的泳池岸边多了一个男人。 郑祖叶闪着精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大晚上跑来游泳,一个人寂寞得睡不着啊?” 霜序瞬间没有了兴致,游到另一侧抓着梯子上岸。 她下来游泳纯粹因为跟贺庭洲吵完架心情太差,一时兴起,没换泳衣。 黑裙子被水打湿贴在身上,她弯腰拿浴巾的时候,郑祖叶整个血液都躁动起来。 她不算丰腴的美人,身材清瘦,腰很细一把,但丝毫不影响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脚踝纤细,浑身上下的皮肤嫩生生的。 霜序把浴巾披到身上就要进船舱,郑祖叶绕过泳池,一把攥住她手腕。 “走这么快干什么,聊会呗。”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霜序动了下手腕想挣脱,没挣动,郑祖叶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剐。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招人了,嗯?发育了?妈的,沈聿艳福真他妈不浅!” “别用你卑鄙龌龊的思想污蔑我哥。”霜序挣脱不开,手腕都被他抓疼了,冷声喝道:“放开!” 拉扯间她身上的浴巾被弄掉了,整个人都湿着,那水汪汪瞪来的一眼,把郑祖叶瞪得心旌一荡。 “装什么清纯,沈聿天天把你放身边,没玩过你?” 霜序抬起想挥打的另一只手也被郑祖叶抓住,顺势趴到她肩颈处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 他一晚上喝的酒全都窜到了下腹,酒劲催发欲火,恨不得把人就地办了。 霜序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放肆,在沈聿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我哥还在上面,你敢碰我!” “你哥忙着跟陆漫漫上床呢,哪有功夫管你。等他下来,我事儿都办成了。” “你以为你今天得手了,明天他就会放过你吗?” “今天老子先把你办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郑祖叶在外面干的比这还混蛋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他爷爷还活着,就没人能把他怎么着。 沈聿这人斯文,太守礼,跟贺庭洲那种做事全凭心情的混球不一样,郑祖叶心里门儿清,这是沈聿的地盘又怎样,明天沈聿就是想杀了他,还有他爷爷兜着呢。 大不了再挨顿揍,管他呢,先爽完再说。 霜序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踢打,但她刚从泳池上来,鞋都没穿,细嫩的脚踹到郑祖叶腿上,没把他爽死。 她拼了命地挣扎,还是被郑祖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男女力量的悬殊让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绝望。 她本能地扭头看向船舱,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她,但偌大的游艇,根本没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突然,她看见楼上栏杆前的那道身影。 如同看见救星,她本能地喊了一声:“庭洲哥!” 郑祖叶动作一顿,跟着抬头往上看了眼。 海风咸涩,贺庭洲颀长的身形矗立在三楼栏杆前,双手揣在裤兜里,垂下来的眼神一片漠然。 霜序甚至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他一直在那,他看见了,但摆明了不打算理会。 郑祖叶看贺庭洲没有插手坏他好事的意思,放了心:“你叫错人了,我今儿就是把你弄死,他都不会救你。” 一片寒意把霜序的心脏冻住,求救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能理解的。 他没义务要救自己。 她被郑祖叶推到了舷墙上,挣扎间脚撞到凸起的金属尖,尖锐的痛感瞬间就将生理性的眼泪逼了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船员从船舱里跑出来,高声喊着:“宋小姐!” 郑祖叶低骂了一声脏话,松开了她:“我看她快摔倒了,扶一下。” 船员给霜序重新披上了浴巾,她脸色苍白,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被船员一路护送着带到了三楼。 贺庭洲站在刚才的位置,回头,一如刚才淡漠的目光扫过她狼狈的身体。 “求救都不会?” 我叫你了。 你没理我。 “刚才凶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贺庭洲说,“这会怎么哑巴了。” 霜序还是不说话,裹着浴巾站在他跟前,安静得反常。但又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过分安静的女孩。 船员把她送到就离开了,甲板上只剩下海浪声。 贺庭洲低头瞧她一会。 “说话。” 她终于出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往船舱里走。 她始终记得贺庭洲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旁观的眼神,让想要求救的她遍体生寒。 她无法把他跟救了她的船员挂上钩,她知道自己应该感恩,但更想从此敬而远之,再也不要跟他说一句话。 贺庭洲目光滑过她光裸的脚,血色在白皙的脚面上流淌,一走一个血脚印。 他啧了声,迈步追上去,弯腰,手穿过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霜序马上推他要下去,贺庭洲乜着她:“医务室或者你哥房间,自己选。” 霜序就安分了。 贺庭洲把她抱进船上的医务室,放到医疗床上,霜序两条脚垂在半空。 贺庭洲找到消毒湿巾,托起她脚腕。 霜序想躲,贺庭洲瞥她一眼:“叫你哥来?” 她就沉默不动了。 擦过伤口的时候有点疼,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贺庭洲把用完的湿巾丢到一边。 “娇气。” 随着他这两个字,霜序压抑的情绪突然之间冲破临界值,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出来。 打湿了睫毛,一颗颗连串地滚落。 她也不吭声,就那么坐在床边,安静地掉着眼泪。 “说一句就哭?”贺庭洲说,“小公主。” 霜序还是一声不吭,把脸扭到一边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反衬得她一张脸愈发干净清透,只是那双杏眼红红,不停地往下掉珍珠。 贺庭洲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包装纸,虎口掐住她下巴一捏。 霜序嘴巴被迫张开,紧接着就被塞了颗糖进来。 她眼睛还红着,简直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糖纸在贺庭洲手里捏成团,精准地抛进垃圾桶,他神色轻懒:“不是要哭,在哄你啊。” “……” 霜序嘴里含着糖,下睫毛上还挂着泪,满肚子委屈就像被人拧上了水龙头,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第33章 那你冒犯我一下 门被叩响两声,已经休息的医生被仓促叫起来,快速帮霜序处理被金属割破的伤口,上了药。 伤口有点深,医生给她注射了破伤风针,又叮嘱道:“伤口要注意不要感染,愈合之前尽量别沾水。” 霜序点头应下。 处理完,医生看看贺庭洲,又看看她,隐晦地试探:“这事儿,要告诉沈公子吗?” 他以为是贺庭洲弄的。 霜序身上都是湿的,裹着浴巾,明显是下过水,脚又伤成这样,一看他就没干好事。 你说说,这混蛋。 两边他都不敢得罪,说了怕贺庭洲记他一笔;不说,明天沈聿知道了,保不准找他秋后算账。 贺庭洲无所谓的口气:“看她自己。” 放在以前,被人欺负了,霜序第一时间就会委屈巴巴地去找沈聿了。 但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沈聿的麻烦。 带未婚妻出海游玩,美好的心情却要被她破坏。 这件事沈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去若再为她出头,八成要跟郑家交恶。 要是没有她,事情就简单多了。 霜序无意识地抠着指甲:“明天再跟他说吧。” 她不知道陆漫漫是不是真的在沈聿房间,她总不能,现在跑去敲门打扰。 套房在同一层,从医务室回房间,霜序跟贺庭洲一前一后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 到门前,她停下来,回身对贺庭洲说:“庭洲哥,之前我说的话你不用在意,我没有权利对你发脾气。这段时间我可能无意间冒犯过你,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说完也没等贺庭洲反应,就进去关上了门。 她表现得很有礼貌,甚至尊敬,一点不像骂他“你才癞蛤蟆”时的放肆。 她在亲近的人面前是很自在的,爱笑,会撒娇,比如以前跟着沈聿的时候。 根本不是对他这种恨不得拿王母娘娘的簪子划一条银河的疏离。 她就像个一直用外壳保护自己的乌龟,觉得安全了,才会慢慢把脑袋和爪子试探地伸出一点。一旦被刺伤,马上就会缩回去,带着她的壳滚得远远的。 霜序刚走进房间,听见门被邦邦敲了两声。 她折回去,把门拉开小半。 “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抱着胳膊倚到门框上,单刀直入地问:“在生哪句话的气?” 霜序一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喜欢不珍贵那句,还是说你长了一脸可怜样儿那句?”贺庭洲问。 她没做声。 贺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反思自己言行的事,抬着眉往前回溯半天,抛开当时某种不爽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那是我让你跟你哥告白那句?” 霜序不懂他又在玩哪一出,握着门把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的话我全收回。”贺庭洲垂眸看她,“行吗?” 他眼神竟然是认真的,这让霜序既讶异,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贺庭洲几秒,移开眼说:“不需要。你说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话。” “谁说的。”贺庭洲理直气壮,“你还能读到我的心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呢。” 霜序真觉得他很奇怪,伤人的话说都说完了,现在又要收回。 “随你吧。”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 她能感觉到贺庭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贺庭洲抬手撑住她想要合上的门板:“说清楚,在闹什么脾气。你不说我怎么哄你?”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哄她?大概是看她哭了,怕她明天跟沈聿告状吧。 “你不用哄我,而且我也没闹脾气。” 只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摆正位置,别再把自己当葱而已。 站得近,贺庭洲比她高了一个头,轻飘飘地睨着她:“我非要哄呢。” “你别再捉弄我了。”霜序说,“我真没生你的气。” 贺庭洲端详着她,像在判断。 几秒后:“那你冒犯我一下。” “……” 什么奇葩要求。 霜序只想以后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贺庭洲挡着门她没办法关,只能忍耐着说: “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我不喜欢带着事过夜,要闹脾气就今天闹完。”贺庭洲霸道地给她选择,“你冒犯我,或者我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霜序实在是很累,又被他弄得非常无语,什么人啊。 她脾气被激上来,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休息了,拜拜!” 贺庭洲低头看看她的手,顺从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毛病吧。” 今晚这么折腾一通,就算不困,霜序的精神也疲累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估计是着凉了,又吹了海风,半夜她发起高烧,浑身发烫。 浑浑噩噩地睡到早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痛欲裂。下床去开门,路过镜子,看到自己整个人都红得异常。 陆漫漫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霜序脚下发虚。 “待会儿阿聿带我去浮潜,你去吗?”陆漫漫问,“他说你游泳拿过奖,浮潜也很厉害。” 霜序一摇头,脑袋里沉甸甸地发痛。 陆漫漫看出她脸色不对,伸手贴上她额头:“哇,你脑门都烫手,怎么烧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留下了退烧药,陆漫漫站在她床边说:“你这样肯定没办法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眼睛睁不开,过一会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漫漫离开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身上在不停地出汗,每一根骨头和神经都疼得厉害,睡也睡不踏实,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抱着被子蜷缩着。 朦胧间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拂开她鬓边被汗打湿的碎发,轻轻地抚摸着她脸颊。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烧得神智有些不清楚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哥……” 沈聿坐在床畔,指腹碰碰她烧得发红的眼皮,声音很低:“睡吧,小九。” 霜序在这道安心的声音里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退烧药起了作用,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清醒了一些。 床边无人,套房里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她想起沈聿今天要陪陆漫漫去浮潜。陆漫漫第一次浮潜,来之前就很期待。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 第34章 还得是咱贺爷啊! 睡到快中午,她自己量了体温,烧已经退了些,不过身体虚得厉害,一点力气没有。 微信很多消息,舒扬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嫉妒恨,让她拍点照片给自己解解瘾。 霜序给她画大饼:【等你好了带你来】 她爬起来喝了杯水,走到窗边想给舒扬拍照,看见下面的甲板上聚集了一堆人。 沈聿跟郑祖叶面对着面,正在对峙。 她愣了下,鞋都来不及换,马上往外跑。 郑祖叶半夜差点把霜序欺负了的事,被船员私底下说漏了嘴,最终还是传到了沈聿耳朵里。 他找到郑祖叶的时候,他还在喝酒,搂着一个不知谁带上船的嫩模狎笑。 沈聿冷声道:“不想被牵连就滚。” 嫩模立马起身跑了。 “这么凶干什么。”郑祖叶说,“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我就是跟你妹妹玩玩,又没把她怎么着。她不是好好的吗。” “小九不是给你玩的。”沈聿眼神冷得像冰,“上次我就说过了,再打她主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郑祖叶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站起来跟他面对着面。 “女人不就是用来玩的,我不玩也会有别人玩,之前她没成年就算了,现在成年了你还看这么紧,想留着自己玩啊?” 沈聿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郑祖叶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所以肆无忌惮。 沈聿一拳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整个人都被打得摔到了地上。 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吵嚷,陆漫漫吓得捂住了嘴。 霜序跑下来时,沈聿揪着郑祖叶的衣领把他掼到了甲板的护栏上。 旁边的人全在围观,还有拿手机录像的。 她正想过去,陆漫漫拉住她:“你还是别过去了。” 眼看郑祖叶鼻血都被打出来了,岳子封跟左钟才上去拦:“差不多了,再打郑老那不好交代。” 郑老护犊子,要不郑祖叶也不会被养成这副德行,在燕城作威作福。现在又没出事,把他孙子打成这样,老头子说不定还要给他出头。 郑祖叶扶着栏杆爬起来,在鼻子下面抹了一下,带着半脸的血更显得猖狂:“打啊,怎么不打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看我爷爷会不会第一个宰了你妹妹。” 沈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就连霜序也没见过他这副阴沉的样子。 “妈的。”岳子封听得都窝火,偏偏谁都拿他没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懒散的身影从霜序和陆漫漫旁边晃了出去。 “表哥?” 贺庭洲估计刚睡醒,黑发微微凌乱,一脸被打搅了睡眠的不爽,听见陆漫漫叫他也没搭理。 他踩着懒怠的步伐走向甲板,围观的人看见他都自动让开道。 沈聿和郑祖叶还在对峙,郑祖叶气焰嚣张:“你能拿我怎么样?” 贺庭洲慢悠悠走过去,抬起一脚,把他从护栏上踹翻了下去。 “卧槽!” 船上霎时一片惊呼尖叫,一群人涌到栏杆边往下看。 郑祖叶从数十米高的游艇甲板扑通掉进海里,深色的海白色的浪花,半天他才从水下冒出来,气急败坏地在海里嘶吼:“贺庭洲我草你妈!!!” 贺庭洲嗓音懒得很:“我没妈,草你自己的吧。” “……” 他说完,在一众人瞠目结舌心惊肉跳的注视中,抄着兜转身从甲板走了回来。 从霜序身旁经过的时候,她嘴巴因为震惊而微微张着。 “闭上。”贺庭洲说,“一会流口水了。” 沈聿过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手心贴上她额头:“退烧了?” 霜序点头:“现在好多了。” 沈聿不跟她提昨晚的事,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她脑袋:“是不是饿了?叫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他安排完,朝贺庭洲走过去,手落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谢了。” 谢的不是刚才那一脚,是昨晚,他救了霜序。 “客气什么。”贺庭洲视线从霜序身上带了一下,“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这话听在霜序耳朵里,虚伪极了。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妹妹关照过? 岳子封从甲板上回来,呲着大牙心情舒泰:“还得是咱贺爷啊!这傻逼恨你这么多年都是有原因的,就你能治他。” 郑祖叶恨他?霜序忍不住瞄了贺庭洲一眼。 “没掐死他真是我的失职,连累社会了。”贺庭洲懒不正经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是不是玩笑,“一会我就跟王母娘娘请罪去。” “我让他在海里漂了会,看他快游不动了,给他丢了个游泳圈下去。”岳子封说,“出气归出气,真弄死了,郑家得找咱们偿命。一会找个人弄艘快艇送他上岸,叫郑家来人接。” 还没到午餐时间,厨师专门为霜序开火煮了鱼汤面——哦,不是她一个人,是两个人。 陆漫漫也进来了,坐到餐桌对面,也要了一碗面。 奶白的汤底,熬得香浓,海鱼的鲜美是养殖鱼无法相提并论的。霜序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不知不觉吃了半碗。 陆漫漫碗里的面没动多少。 霜序放下筷子,正打算离开餐厅,陆漫漫自言自语般说:“你哥真的很疼你诶,昨天乐颜惹你,你哥连夜就让人把她送走了。今天你一发烧,他就取消去浮潜的行程了。” 宋乐颜被送走了?怪不得今天没看见她。 他们没去浮潜,那早上她看见的是沈聿还是幻觉? 霜序看着陆漫漫,她抬起头来说:“我第一次看你哥打架。” “他这个人骨子里特别有绅士风度,永远都从容有度的,没见他对谁发过火。我以为激怒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发飙揍人的样子也帅惨了。” 霜序能明白她的意思。 陆漫漫本来就介意她,现在沈聿三番两次为她出头,她心里可能不舒服了。 “我哥很保护他身边的人,对你也一样。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他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了。” 陆漫漫托着腮:“说的也是。” “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他会陪你做很多你想做的事。”霜序安慰她。 沈聿太好了,她的运气大概不够多,只能够拥有十年,以后他会是别人的。 “有哥哥肯定很幸福吧,好羡慕你。”陆漫漫说,“我是独生女,既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妹妹弟弟。” 霜序还羡慕她有父母宠爱呢。 “你不是有哥哥吗?”她说,“你表哥也很为你着想。” “你说我表哥?他为我着想?”陆漫漫忽然发出两声“哈!哈!”的诡异的笑,直起身体情绪激动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跟人家扯头花输了,哭着跑去找他,想让他给我撑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嫌我烦,说:‘你把头发剃了,不就无敌了吗。’” 陆漫漫双手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来怨念深重,“你见过哥哥这么对妹妹的?” 霜序表情严肃,忍了忍,没忍住:“……噗。” 第35章 真难哄 客厅里,岳子封还在对贺庭洲叨叨:“你说你,看见那傻逼欺负妹妹,还不赶紧去帮忙,喊俩船员去,他们的嘴能严实吗?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妹妹脸皮薄,多难受啊。” “你这脑子。”左钟说他,“郑祖叶跟庭洲有过节,他恨庭洲恨得多深你不知道?但凡跟庭洲沾边的东西他都要抢。本来对妹妹的兴趣可能三五天就过了,要是看见庭洲护她,马上就得把人盯死了,下药绑架也要弄到手。” “那倒也是。”岳子封损道,“郑祖叶这辈子对咱贺爷才是真爱。” 贺庭洲懒洋洋掀过来一眼:“想下去陪他直说,我送你一脚,让你俩双宿双飞。” “他对我就是不感兴趣,你说可怎么着。”岳子封幸灾乐祸地晃着腿,“你以后离妹妹远点。省得那畜生又缠上她。” 贺庭洲不置可否,眉宇间是无所谓的散漫,手里不知从哪拿了张扑克牌,在指间翻来转去地玩。 游艇在当日傍晚靠岸,云层被霞光染成渐变的粉橘色,大海始终蔚蓝。 陆漫漫上了沈聿的车,沈聿关上副驾车门,回头看向她。 他还未开口,霜序便懂事地道:“你送陆小姐吧,我跟子封哥他们走。” 沈聿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烧没退记得吃药,” 霜序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车开走。 贺庭洲的柯尼塞格停在路旁,跟岳子封一前一后。 霜序径直朝后面岳子封那台车走去,经过柯尼塞格时,车窗降下来,贺庭洲说话:“上车。我送你。” 霜序脚步停了停,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客客气气道:“不麻烦你了,庭洲哥,我们不顺路。” 她住东三环,他住燕西,蛮远的。 说着就继续朝后走了。 昨晚不是哄好了?还这么冷淡。 贺庭洲手臂架在车窗上,食指撑着太阳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坐进岳子封的车,慢慢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真难哄。 * 回燕城之后,霜序有一阵子没再见过贺庭洲。 除开沈聿和岳子封他们,她和贺庭洲之间的交集,本就不多。 倒是偶然在外面碰见过一次,她陪付芸去吃饭,贺庭洲很巧也在同一家餐厅。 他同行的人霜序不认识,那些人对他态度都十分追捧,他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视线隔着半个餐厅掠过她时,很短暂地停了一下。 霜序看见他旁边的女人,是上次在会所见过的旗袍美人。 紧身裙里身段婀娜,托腮微笑着与桌上其他人说话,桌子底下的脚尖却在悄悄勾贺庭洲的小腿。 非礼勿视,霜序移开视线,再没往那看过。 离开餐厅时,正好在门口遇上。 “庭洲啊。”付芸停下来,笑着跟他说话。 贺庭洲懒散应了几句,目光滑过站在她另一侧的霜序。 霜序只在最开始礼貌地叫了他一声“庭洲哥”,之后就转头看向路边,等着。等到付芸说完话,就跟她一起上车走了。 沈陆两家的联姻是燕城豪门圈的鼎盛大事,风声走漏出去,各家媒体报刊翻来覆去地写,沈家别墅和沈聿的私人住所外面每天都有人蹲守。 狗仔的长枪大炮从某扇窗户窥得一角,年轻靓丽的女人抱着男人的腰,轻轻踮起脚。 男人修长的身形在纱帘后半遮半掩,看不到正脸,光是一道身影和下颌的线条就足够浮想联翩。 这张照片第二天就上了各大媒体,传得到处都是。 小廖吃瓜吃得起劲,一边刷新闻一边兴奋地叨叨:“哇,这照片拍得好有氛围!好配好配!” 舒扬趴在床边吐得死去活来,顺手从垃圾桶里捡起苹果核丢她:“闭嘴。” 看护迅速把呕吐物收拾干净,霜序洗了毛巾给舒扬擦脸。 “真的!小老板你看。”小廖把手机举到霜序脸前,“是不是把你哥拍得很帅?这个陆小姐也好漂亮。” 霜序被迫怼着脸看了看,点头:“嗯,确实拍得很好。” 舒扬指着小廖,想骂一时没找到下嘴的角度。 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霜序反而笑了:“没事。就当脱敏治疗了。” 脱敏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戒断对沈聿的依赖和羁绊,是剥皮抽骨的过程,但也很容易。 因为不得不,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最近只在周末回沈家吃饭的时候见过沈聿一面,他关心几句飞雪的近况,她一一回答,这就是全部的交流。 “什么脱敏治疗?”小廖天真无邪地凑过来,“你对什么过敏?” 霜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对你有点过敏。” 小廖:“。” 陆漫漫的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没随他们回燕城,留在了气候宜人的霖城休养。 婚事定下后,沈聿陪她前往霖城拜见长辈。 岳子封的妹妹过八岁生日,岳家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宠,包下酒店宴会厅为她庆祝。 生日会是儿童主题,为了迎合小朋友喜好,整个宴会厅都装点成了迪士尼城堡。 岳妹妹打扮成了自己最爱的兔子警官,岳子封被迫戴上了狐狸发箍和尾巴,满场被人调戏。 “真是毁童年。”几个损友一边吐槽一边拿手机狂拍。 岳子封一把扯住他们几个:“她闺蜜非要演白雪公主,正愁没人扮小矮人呢,去去去,衣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左钟试图挣扎:“你确定我们站在她旁边是小矮人,不是大巨人?” 等他们穿好小矮人的cos服装出来,霜序坐在旁边笑喷了。 小矮人人数还差一个,左钟一边捯饬着系错位的扣子,一边问:“庭洲没来?” “让他扮小矮人?你做梦呢!让他演王子他都不干。” 霜序喝着果汁,心想,贺庭洲的气质也不像王子。 他比较像恶龙。 穿着朱迪cos服的岳妹妹十分可爱,头上的两只兔耳朵一晃一晃。 她看见霜序,跑过来抓住她:“艾莎公主找到啦!” 顿时,好几个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小女孩一窝蜂朝她跑过来,拉着她手要把她拽起来。 “我不是……” 霜序话没说完,一个女孩凑到她跟前,眨巴着星星似的眼睛说:“姐姐,你好漂亮!你演艾莎公主好不好呀?” 嗯……好吧。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眼神和赞美。 生日会的策划人员挖空了心思,儿童版、成人版的cos服一应俱全,更衣室里配备了专业的化妆师和发型师。 霜序一样没逃过,被拉去换上了艾莎公主的蓝裙子。 发型师本来要给她带假发,比划了几下之后放弃:“算了,你的头发这么漂亮,还是别带这种劣质假发了。” 于是帮她编成了同款辫子,从左肩垂下来。 霜序从更衣室出来,回宴会厅,裙摆有点长,她低头用手拎起来。 正走着,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她急忙刹车,往后退的同时抬头。 贺庭洲低着头,目光慢悠悠地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再从下往上看回来。 最后定到她脸上,缓缓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第36章 吃脏东西了? 他这一个挑眉,比任何语言含义都丰富,霜序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 她从他旁边绕过去,快步回宴会厅了。 过了会,她正被几个小朋友拉着一起玩游戏,听见身后几声卧槽。 回头看见贺庭洲时,愣了一下。 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王子服,一双腿长得实在过分,束腰的设计凸显出劲瘦紧韧的腰线,再往上是宽直平阔的肩。 他一走进来,几个小女孩兴奋地哇哇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朝他跑过去。 岳妹妹顿时连自己最钟爱的兔子警官都不想做了,霸气地宣布:“我让你做我的王子。” 贺庭洲怡然自得地往沙发上一坐:“你想得美。” 被迫半蹲在地上的几个小矮人不甘心地看着被簇拥的他:“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太双标了?” 岳子封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真是稀罕了,求他半天他不干,这又自己去换上了。” 生日会邀请了岳妹妹的好朋友和同班同学,还有不少世家的小朋友,整个会场热闹得像游乐园。 小朋友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蛋糕被推出来,注意力顿时都转移走了。 霜序得到清净,走到沙发区,离贺庭洲远远地坐着。 她喝了杯香槟,吃了点小蛋糕,目光扫过贺庭洲的方向时,不经意地和他撞上。 他撑着下巴,姿势松懒,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你看什么。” 贺庭洲唇角微微勾起,嗓音里像是带了笑的,还有两分根本不掩饰的轻佻:“看公主啊。” 霜序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满场都是公主,又不是我一个。” “是吗。”贺庭洲这两个字说得极为不走心,视线依然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走。 霜序并不想跟他多说话,在船上她就清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打算跟他保持距离了。 她低头吃蛋糕,贺庭洲又说了句:“挺可爱的。” “……” 她口中的蛋糕险些咽不下去。 后半场她都没再理会过贺庭洲。 生日会快结束时,穿白制服带领结的适应经过,从托盘里取出一杯香槟递给霜序。 她道谢,接过来喝了半杯,然后回到更衣室,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化妆师都已经离开,可能是空间小,显得逼仄,她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有些胸口有些闷。 想换完出去透透气,这种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呼吸急促,有种脚下发飘的眩晕感。 喝醉了吗?可她今天只喝了两杯香槟,不至于。 这种不适感在她走出更衣室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酒店的工作人员经过,问她:“小姐,您还好吗?” 霜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清楚地知道,马上回家是最好的。 “麻烦带我出去。” “您跟我来,出口在这边。” 她头晕得越来越厉害,跟着对方走了一段,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一部电梯前,按下按钮。 霜序忽然抬头看向她。 对方回头看看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那一瞬间,霜序心里警铃大作。 她蓦地想起之前很早之前跟沈聿来过这里,这个电梯,是通往楼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宋小姐!” 工作人员的速度显然比脚步虚浮的她要快,很快追上她,一把抓住她胳膊。 “您不是不舒服吗,我带您上去休息。” 霜序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咬着牙说,“是谁指使你的?” 对方不回答,强硬地把她往电梯的方向带。 郑祖叶?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霜序混乱的脑袋想,可他今天不是没有来吗? 如果他来了,她会心生警惕,会防范,会有多远离多远。 郑祖叶兴许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没出现。 在那么多人的宴会厅里,全是小朋友的欢闹场合,有她熟悉且信赖的人,端着托盘送酒的侍应生太寻常且自然,她怎么可能会防备。 现在宴会结束,客人已经离开,岳子封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 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脚下铺着酒红色的吸音地毯,轻缓的脚步声几乎让人听不见。 但绝望之中的霜序还是听见了。 贺庭洲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白衣黑裤,清爽利落。 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猛地一下挣脱开,用尽全力朝他扑了过去:“庭洲哥……” 她记得那晚游艇上,贺庭洲的冷漠,但她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求救。 怪只怪她运气差,每次遇到的都是他。 贺庭洲抬手接住了她。 他出现得太突然,那个工作人员见了他,不敢再强行拉人,迅速低头走了。 霜序脚下几乎站不稳,两只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贺庭洲胳膊。 加速的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她身体软得像没骨头,往他身上倚靠,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贺庭洲看出她状态异常,把她下巴抬起来,盯着她面色潮红的脸看了看。 “吃脏东西了?” 霜序点头:“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杯酒,好像有问题。” 贺庭洲皱了下眉,把她虚软的身体抱起来。 他怀抱宽厚而温暖,这让霜序在绝处逢生之后生出一点安全感。 贺庭洲把她带到顶楼套房,霜序被放到床上的时候,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 她浑身都在发热,神智已经快被燃烧的血液淹没。 这种状态下跟一个成年男性待在酒店房间里,太危险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想去找手机,但她的包不见了,刚才拉扯中被那个人拽掉了,她的手机在包里。 她坐起来:“庭洲哥,你能帮我打一个电话给我哥吗?” 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想要找沈聿。 贺庭洲在床对面的沙发坐下来,点了根烟,语气悠闲:“这种事你哥应该帮不了你。” “那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烟雾笼罩着贺庭洲的眉眼,让霜序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嗓音:“医院也帮不了你。” 第37章 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也对,她要是这副模样被送去医院,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受害的是她又怎样?丢人被笑话的也只会是她。 沈聿如今正和陆漫漫谈婚论嫁,这种丑闻可能会让陆家有看法。 还有宋家。要是再因为她丢了脸面,不知道会不会又把她抓上飞机送走一了百了。 那怎么办? 霜序愣愣地跪坐在床边,脖颈的皮肤已经泛起绯色。 贺庭洲夹烟的手支在扶手上,置身事外地看着她,从容且慵懒。 霜序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意味着什么。 如果面前是郑祖叶,她会找把水果刀先捅死他再说。 但是贺庭洲的话……实在不行……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她脑袋里天人交战,左右摇摆。 比起被大张旗鼓地送到医院,引起一连串连锁效应,跟贺庭洲睡个觉,好像比较简单一点。 像他这种风流公子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玩过那么多女人,随便跟人调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守身如玉的原则。 癞蛤蟆反正她都当过了。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她手指揪着床单,看向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男人。 “庭洲哥,你能……帮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副什么样子,眼尾微微发红,清澈的杏眼里含着一汪莹莹水光,那种令人不忍亵渎的干净和迷乱的情-欲交织在一起,向男人发出这种邀请,简直是引人犯罪。 贺庭洲手指撑着额角,房间暖橙的灯光打在他眉骨间,把他的眼睛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还能怎么帮? 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 “你能跟我做吗?” 她直接得令人意外,贺庭洲眉梢轻轻挑了一下,抽着烟,不答。 “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找别人。” 她其实忍得很辛苦,手指和脚趾都绷得紧紧的,怕自己控制不住在贺庭洲面前露出丢脸的媚态。 他肯定会嘲笑她。 贺庭洲眼皮一掀:“你打算找谁。” 霜序朋友圈里还真没有这种时候能“用得上”的人。 燕城遍地都是娱乐会所,叫一个鸭子又不难。 只是她眼下这状况,自己去找肯定不行。舒扬人在医院,沈聿去了霖城,她能信任的人不多。 “我可以……找子封哥帮忙。” 她刚说完,贺庭洲就轻哂一声,语气凉飕飕的:“那你记得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你哥回来砍。” 他误会了。 岳子封跟他不一样。 对霜序来说,岳子封就是亲近的兄长,属于无性别的范畴,根本就不在她选择的列表里。 不过他们经常在外面玩,肯定知道哪里可以叫一个又快又好的鸭子。 就是让岳子封帮她叫鸭子这种事,怎么开口都会非常非常非常尴尬。 要是贺庭洲肯,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舍近求远。 “你是顾忌我哥吗?”她说,“我不会告诉我哥的。今天是意外情况,你就当、就当,帮我一个忙。如果你觉得吃亏,我可以给你钱。” 贺庭洲最不缺的就是钱,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毕竟让他白白帮忙他肯定不乐意。 “行啊。”贺庭洲很好说话,“不过我挺贵的。” 霜序想想一晚上自己应该付得起:“你要多少?” 能把云盾集团做到行业头部规模,贺庭洲的生意头脑不是她能比的。 “你卡里有多少。” 霜序的积蓄已经全投进飞雪了,剩下的不多,实诚地回答:“还有一百万。” 贺庭洲仗着她这会意乱情迷智商下降,坐地起价:“那我要一百万。” 霜序懵了两秒:“一百万?” 你那玩意是钻石做的吗? 贺庭洲懒洋洋地:“都说了,我很贵。” 霜序的呼吸被药效催发得急促,她感觉有蚂蚁在啃她的身体,心跳得很快、很慌。 她懂,一百万就是拒绝的借口罢了。 这种要求说出口都难为情,被拒绝就更窘迫。她本来就很难受,就知道指望谁都不应该指望贺庭洲。 “算了。” 她语气里有没忍住的哽咽,但因为那两个字太短,听不出来。 她从床尾跌跌撞撞地下去,想去浴室用冷水冲澡,可是脚发软头发晕,没走两步就摔了。 贺庭洲刚好坐在那,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像演技拙劣的投怀送抱。 贺庭洲稳坐不动,只把拿烟的那只手移远了些,任由她跌到腿上。 她很轻,又很软,带着一身灼人的热意。 霜序的手在他胸口撑了一下,掌心下触摸到肌肉坚实的轮廓。 贺庭洲瞥了眼她的手:“干什么?打算对我霸王硬上弓啊。” 霜序本来没这么想,但碰到他之后,身体本能地就想往上贴。 那种从骨髓和血液深处往外扩散的煎熬,让她一碰到贺庭洲,就像饿极了的狗看到大肉包子。 莫名想起那天旗袍美女在桌底勾他的腿,那时候没见他这么守身如玉呢。 大脑混沌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又不值一百万。别人睡你都免费,你还要给她们买包买车买房子。” 说完自己意识到失言,他再水性杨花,跟谁睡都是他的自由。 她想从贺庭洲身上下去,被按住了。 贺庭洲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低头质问她:“说说。谁睡我免费?我给谁买包买车买房子了?”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霜序推开他要走,一只脚已经踩到地面,贺庭洲兜住她腰,一把将她拖回来。 这次霜序整个人都被带到了他怀里,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她感觉到了什么,脑子轰地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燃烧,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顶着一张醺红的、愕然的脸:“你、你……” “我什么?” 霜序抵着他胸口往后挪开,眼神下意识地往他黑色西裤上瞄。 再抬起时毫无防备地撞进贺庭洲眼底,他的慵懒和悠闲已经不见踪影,眸色深海一般幽暗。 他嗓音低而散漫:“正中你下怀是不是?” “我没有。”音量微弱。 “你没有?”贺庭洲说,“刚才是谁开价一百万要睡我?” 霜序耳根都快熟透了:“我没开价一百万,你自己开的。” 她没否认要睡他,倒是对价格斤斤计较。 贺庭洲低笑了声,头又低下来些,靠近她:“那我给你便宜一点?” 他眼窝深,眼型本身锐利,笑起来却很蛊惑人。 霜序就像被狐狸精引诱的书生,问了句:“便宜多少?” 贺庭洲托着她双腿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他单膝跪在床畔,身体伏在她上方,低磁的声线带上两分微哑的砂砾感,诱惑她:“你叫声哥哥,我给你免费。” 他是故意用这个称呼羞辱她吗?明知道她对沈聿是什么心情。 “我不用你帮忙了。” 她翻身想逃走,被贺庭洲扣住膝弯,压在床上。 他身上忽然显露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攻击性,如凶猛的大型捕食者,充满危险气息,而她此刻就是一只被他按住了咽喉的小动物。 体型的差异像囚笼一样,完全将她困住了。 她看见贺庭洲喉结锋利凸起的形状,那滑动了一下,莫名性感。 她紧张得要命,呼吸也急促得厉害。 贺庭洲目光很深:“又不要了?” 霜序红着眸子瞪他:“我不需要你羞辱我。” “你要嫖我,又说我不值钱,谁羞辱谁?”贺庭洲说,“小公主,你真的很难伺候。” 就在这时,笃笃——房门被敲响两声。 贺庭洲黑眸中深沉的暗色无声散去,他直起身,拉过被子把她盖上,走出套房去开门。 这个时间,谁会来敲门? 霜序正茫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接到您的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人还好吗?” 贺庭洲嗓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动过的痕迹:“挺好,生龙活虎,你再不来我就得亲自卖身了。” “……” 第38章 我跟沈聿谁排第一? 私人医生带着医药箱匆匆走进卧室,取出一只针剂给霜序注射。 “不确定对方下的药是什么成分,没法完全解,只能缓解,十五分钟左右见效。可能还会有点不适,明天就好了。” 医生收起药箱,从头至尾都把自己的眼睛管理得很好,一眼都没有往床上的女人多看。 贺庭洲已经坐回对面沙发,他抽烟的样子很散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医生已经感觉到有把刀架在了自己的大动脉上。 “贺先生放心,今晚的事,半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贺庭洲不置可否,他匆匆离开,带上门的动作都轻极了。 霜序的长发在白色床单铺开,如绵软柔滑的黑色绸缎。 她眼神仍有两分迷离,皮肤上潮红未褪,她安静在床上躺了片刻,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贺庭洲一直在看她。 对上她视线,他咬着烟,唇角微微牵动一下,露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笑。 “看什么?” 霜序想到自己刚刚主动对他求欢,甚至想花钱“嫖”他,羞愤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你叫了医生,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庭洲懒道:“你没问啊。” 对,她没问。全是她自己主动的,他只不过顺水推舟地戏弄她一下,看她自己出丑。 他救了她,还帮她叫医生,她连怪他都没有立足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怎么了。”贺庭洲轻轻弹了下烟,“没睡到我很失望吗?” 霜序抿了抿唇,把脸扭开:“没有。谢谢你帮忙。你走吧,房费我明天会还给你。” 她说完就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好难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贺庭洲了。 同一家酒店,某间豪华行政套房。 郑祖叶已经做好了准备,洗完了澡,裹着条浴巾,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悠哉地等着。 什么类型的美人他都已经玩遍,女人嘛,也就那样,睡几次就腻了。 但只有宋霜序,他惦记过,没得手,还当着沈聿的面被老爷子拿戒尺抽了一顿。 本来都快忘了这码事,谁知道上次在港口又见到宋霜序,老远瞥见她上舷梯的身影。 青涩的小丫头长开了,比以前还有韵味。 沈聿是真他妈有眼光,早知道是这么个尤物,他就该早点下手,让他妈把宋霜序收养回来,哪还有沈聿在这碍事。 郑祖叶还没为哪个女人费过这么大的劲,沈聿这几天不在燕城,岳子封忙着给她妹妹开生日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酒一喝,把人骗上来,宋霜序再不肯,吃了药到时候也会乖乖就范。 他左等,右等,下头party都结束半天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把宋霜序带过来。 他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打电话催,门铃终于响了。 郑祖叶马上过去拉开门,他安排的女职员独自站在外面。 “人呢?” “路上碰见有人,把宋小姐带走了。” 郑祖叶的脸瞬间黑成锅底:“谁带走了?” 女职员瑟缩地低着头,说:“岳少爷。” 到嘴的鸭子飞了,郑祖叶气炸,一脚踹到墙上:“草他大爷的岳子封,坏老子好事!” 岳子封把玩累了在车上睡着的妹妹背回家,小心翼翼像放地雷似的放到床上,生怕不小心把人弄醒。 刚把人放好,突然鼻子一痒,赶紧捂住嘴,带上房门出去才敢把喷嚏打出来:“阿~切!谁这么想我?” 电话响起来,左钟喊他出去喝酒:“庭洲也在这呢,你来吗?” “这都几点了,还喝。” “你还有脸说,蹲了两个小时我们腿都麻了!” 岳子封马上认怂:“行行行,我这就来,今晚上我请客。” 岳子封到蓝夜club时,几人正在包厢里喝着酒聊天,不知谁叫了几个穿紧身小短裙的女公关,陪在旁边。 贺庭洲照旧独占一张沙发,两只脚翘在茶几上,仰靠的姿势很懒。腕骨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里提了杯酒,半天没喝一口。 酒吧暧昧的灯光照着他意兴阑珊的脸,有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偷偷观察他好半晌,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挨过去。 “洲爷,您在想什么?” 贺庭洲看都没看她,兴致缺缺的调子,毫无温度:“没想你。问什么。” 岳子封进来,一屁股坐到左钟旁边,跟他们嘻嘻哈哈地聊起来。 喝了会酒,一扭头,对上贺庭洲视线。 他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贺庭洲用一种很值得品味的眼神从下往上把他打量一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突然发现你也有几分姿色。” “你才发现?”岳子封风骚地一甩头发,“我也不说全国了,就燕城,除了你跟沈聿,我这盛世美颜怎么也能排第三吧。” 一群人吁他,左钟啐他一口:“还盛世美颜,我看你就是个盛世大脸。他俩做错了什么要跟你相提并论?” “你别嫉妒。”岳子封拍拍他的肩,“我封你做燕城第四美。” 贺庭洲似乎对这个排行很感兴趣,冷不丁问出一句:“我跟沈聿谁排第一?” 他这问题问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哟,您还在意这个呢。” “雄竞起来了还。” “你俩这胜负可不好分,看对谁了。喜欢你这型的肯定把你排第一,要是喜欢斯文雅正的,那沈聿不赢你十条街还带拐弯啊。”岳子封说得头头是道,“看我干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 贺庭洲薄唇微讽地一扯,懒洋洋靠回去:“挺好,我干的也都是实事。” * 霜序早上醒来时,身体已经没有异常,只是有点乏力。 套房里静得针落可闻,她昨晚掉了的包和手机都放在对面的沙发上。 霜序回了微信上的待处理消息,放下手机后,又拿起来,找到贺庭洲的微信,点进头像,删除。 睡了一觉,她情绪已经稳定,只是不想再见到贺庭洲,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周三要去云盾开会,又能见到贺总了耶!” 一到公司,小廖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小老板,你不厚道,贺总那么帅,你都不告诉我。” “你有没有他的微信?你们平时会见面吗?下次见面能不能带上我?” 躲不掉,贺庭洲现在是飞雪的甲方,还是她亲自费尽周折求来的合作。 霜序心烦意乱,拿出降噪耳机,把两只耳朵一起堵上。 好在,飞雪这个小小的氢能无人机项目,还不够格让云盾集团日理万机的贺先生亲自过问。 飞雪到云盾做汇报的那天,跟他们开会的是那位秃顶范总监。 这位范总监有些傲慢,开会的过程中一直在催促,让他们简略一些,再简略一些。 他时不时看手表,听了个大概就敷衍地打断:“行,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吧。下周一再过来。”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小廖嘟嘟囔囔:“他又不认真听,还要我们一周来一次,甲方了不起啊!” 老方是从飞雪创立之初就在的老员工,比她们年长几岁,闻言说:“甲方可不就是了不起。你现在就在甲方爸爸家里,注意谨言慎行。” 霜序没说话,一行人经过走廊时,远远看到另一端的贺庭洲。 他在公司时的样子与私下稍有不同,西装笔挺利落,衬得人锐意锋芒。 身边站着他的总助和几个高管,总助先看见她,低声对贺庭洲说了句什么,正在进行的交谈停下来,贺庭洲侧眸望来。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小廖变脸如翻书:“呜呜,这张脸真是了不起!” ……骨气呢? 霜序知道自己最好礼貌地打个招呼,抛开他是沈聿的朋友,是贺家太子爷,他现在还是飞雪的甲方,得罪不起。 但一对上贺庭洲那双锋锐的眼,那天晚上的画面顿时像流氓广告一样弹出来,关都关不掉。 那是她人生当中最想抹掉的黑历史。 察觉自己的脸颊有升温的趋势,她迅速把头转开。 第39章 斯文败类 霜序很想当做没看到他,拔脚就走。 但架不住其他人鼻子上面都长了一双眼睛,老油条老方看见贺庭洲,马上殷切地过去拍马屁。 “贺总,非常感谢您对飞雪的赏识,要不是您慧眼识珠雪中送炭,我们可能都撑不到现在,您就是飞雪的大恩人,我们飞雪上上下下都对您无比敬仰。” “是吗。”贺庭洲意有所指,“有些人好像并不敬仰。” “怎么可能。”老方说,“我们宋总每次提起您都热泪盈眶的。” ……马屁别拍得太离谱。 老方给她使了个眼色,霜序知道贺庭洲在点她,只好开口应付:“贺总的恩情我都铭记于心。” 她低眉敛目,根本不看贺庭洲的脸,说话时盯着他衬衣的第三颗扣子。贺庭洲说:“要不我把扣子摘下来送你,你们俩单独聊?” 霜序忍耐着编借口:“不好意思,我今天落枕了。” 贺庭洲抄着兜,哂道:“刚才转头我看你很灵活。” “……” “贺总贵人事忙,一张嘴就上百万,我们就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了。走吧。”霜序语气尊敬但疏远,说完就转身,漠着脸径直离开了。 别说贺庭洲身后一众惊讶的高管,就连飞雪的人都觉得她大逆不道。 “宋总,你疯了,你连贺总都敢怼?!” “你们懂什么!”小廖无脑维护,“小老板跟贺总很熟的,你只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你们没看到贺总的宠溺!” 霜序看她一眼:“你近视多少度?” 小廖很骄傲:“六百八。” 霜序怜爱地拍了拍她脑袋。 老方苦口婆心:“宋总啊,我知道你跟贺总很熟,但是这个说话啊,还是要讲究技巧。 你是金枝玉叶的白富美,不懂阿谀奉承那套很正常,以后拍马屁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霜序知道大家都是为了飞雪,心里叹口气:“好吧,我下次忍忍。” 总不会那么背运,每次都碰到日理万机的贺大总裁。 周一再次到云盾,范总监把他们在会议室晾了十五分钟,才姗姗来迟。 开会的时候,他光明正大地在看手机。霜序的位置在他右侧,借着角度瞄了眼。 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在跟人发微信。 小廖在会议记录本上写写画画,过一会,把本子侧过来给霜序欣赏。 她画了一个穿西装的猪头,还留了地中海发型。 霜序抿紧嘴唇,绷住没笑:“认真点。” 会议进行到中途,磨砂玻璃门忽然从外面打开,总助徐桢推开门,退到一旁。 贺庭洲走了进来。 他个高腿长,气场强大,正讲解ppt的组员被打断,整个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 范总监手忙脚乱把手机收起来,敦厚的身躯从座位上弹起来,瞬间从拽得二五八万的甲方总监,变身成皇帝身边阿谀奉承的老太监。 “贺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的会开完了?” 贺庭洲没理他,径自走进来。 他今天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大多时候,贺庭洲都给人一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今天的西服却穿得端正而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量身剪裁完美展示出比例优越的身材,墨黑色极衬他气质。 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色细框眼镜,平常微分的黑发今天往后梳成背头,发梢抓得自然凌乱,看似随意,实则很挑人。 范总监恭敬地把他请入主位,他坐下来,右腿叠上左膝,高鼻深目,一身高不可攀的矜贵。 霜序目光在他身上不过多停留了一秒钟,他黑眸便敏锐地睇过来。 “宋总脖子好了?” 霜序移开眼睛:“继续吧。” 贺庭洲一来,众人明显变得更拘束,讲解的组员磕磕绊绊,口误频出。 “紧张什么。”贺庭洲说,“我不是大蟒蛇,不吃人。” 你比大蟒蛇没好多少。 因为他说话,霜序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他背后就是落地玻璃幕墙,身后洒入的澄明光线透过他的眼镜片时,呈现出一种跟她印象中很不同的质感。 她第一次见贺庭洲戴眼镜。 这种文气的物品原本跟他的气质不搭噶,但不知为何,莫名的和谐。 可能因为,细边眼镜的斯文很好地中和了他骨相中的锋利,减弱了他给人的压迫感。 霜序正要收回视线,贺庭洲毫无预兆地看向她。 她没防备,跟他四目相对。 他眸中那两分“贺庭洲式”的散漫被镜片折射,看上去道貌岸然极了。 不是斯文,是斯文败类。 “看什么。”他说,“我脸上有ppt?” “……” 直到会议结束,霜序眼睛都钉死在ppt上,再没有看过他一下。 贺庭洲听完会议内容,拿起桌子上那份资料翻阅,问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成品多久能拿出来?” 老方开口道:“第一版样机已经做出来了,不过因为氢的体积能量密度非常低,液氢罐占据的体积比较大,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克服……” 贺庭洲头都没抬:“我不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听不懂就找个翻译来。” 老方哑了哑。 霜序给出一个预计期限:“三个月。” “太慢。”贺庭洲压得狠,“一个月。” 霜序直接说:“做不出来。” 贺庭洲眼皮轻轻一抬,目光从资料移到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眼神:“挺横啊,这位乙方。” 几个员工在旁边拼命给她使眼色。 这是甲方爸爸啊宋总!你控制一下。 控制不了。 看不见贺庭洲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 一旦见到他,她就会被迫回忆起那天晚上他的故意作弄和自己的丢人现眼,窘迫得无以复加。 她忍了忍,说:“我只是实事求是。贺总如果喜欢吃大饼,我可以画,我下周就能给你‘成品’,不过到时候你会发现它携带着一个巨大的液氢罐。贺总想要吗?” 贺庭洲慢悠悠道:“我说不想要,宋总又要跟我闹脾气吗?” 顿时,一道道火热的视线投向霜序,小廖在几秒钟的吃惊过后,激动地抓住了桌子边。 这话说得太暧昧了,霜序耳根轰地一下热起来。 范总监那双小眯缝眼在她和贺庭洲之间探照灯似的飞快扫来扫去。 “贺总,请你别开玩笑。”霜序强作镇定,“在储能问题得到有效解决之前,我们不想随便拿个半成品糊弄你们。飞雪希望最终交到你们手上的,是达到上市标准的优秀产品。” 整个云盾集团无人不知,贺先生是一个根本不讲情面的人。 说一不二,杀伐果断,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范总监怕他,不止因为他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老板,更多的是畏惧贺庭洲这个人。 “那两个月。”贺庭洲今天好说话得像被人夺舍。 霜序松了口气。 贺庭洲靠着椅子看她,镜片后黑眸慵懒,口吻却是公事公办的正经:“详细的技术资料,请宋总发一份到我微信。” 范总监张了张嘴,想问,您不是从来不用微信办公吗? 但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非常明白,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不该问的别问。 离开会议室,一进电梯,霜序顿时被几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包围了。 “宋总,你跟贺总关系这么好吗?” 霜序面不改色:“只是认识而已。” “但是贺总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诶……” 霜序说:“你们忘了拿到云盾的合作多么不容易了吗?” 好吧。大家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被浇灭了。 回公司后,霜序不得不重新把贺庭洲的微信添加回来。 唯一庆幸的是,贺庭洲不会给她发消息,就不会发现她曾经狗胆包天地把他删除过这件事。 她把贺庭洲要的资料发过去,他也没回复。 第40章 谁打的? 宋爷爷血管堵塞动手术的消息,霜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回沈家吃饭的时候,从付芸与沈长远的聊天中才得知这件事。 “你不知道?”付芸有些惊讶。 霜序反应平淡:“没人和我说过。” “崔宁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你。”付芸连忙叫人去准备营养品,“他还在医院,你现在马上过去看看。” “不想去。”霜序低头漠不关心地吃鱼,“我看了他又不会好起来。” “那是你亲爷爷,他心脏动手术,你做孙女的一眼都不回去看,传出去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付芸也是为她好。 不孝就不孝吧,霜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这孩子。”付芸说,“你想让人家说,我们把你教坏了啊。” 霜序这才放下筷子,妥协地站起来。 王嫂送她出门的时候紧张兮兮地唠叨:“待会见了你爷爷,好好表现,嘴巴甜一点,说点好听的。” 霜序对此并不抱任何期待:“嘴巴再甜有什么用,我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喜欢我的。” 王嫂站在门口目送,看着她坐上车,无声叹气:“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不待见呢。” 回国一个多月,霜序还没见过爷爷。 爷爷从未把她当成孙女看待过,所以她不欠什么,他们祖孙两个的情分,甚至不如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至少陌生人不厌恶她。 这次来,纯粹为了面子上的好看罢了。 医院一整层都清场了,霜序上去时,正好碰见宋乐颜。 宋乐颜一见她就抱起胳膊,盛气凌人地说:“谁让你来的?” 霜序懒得理会她,越过她走向里面病房。 “上次沈聿把我赶下船,你现在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宋乐颜扭头喊人,“张妈,把她赶出去!” 张妈在旁边犹豫着不敢动:“小姐,这不行吧……” “我说行就行。”宋乐颜蛮横道,“你赶不赶?不赶我就把你一起赶出去。” 霜序在宋家的身份实在太尴尬,既算不上主人,也不是客人,使得佣人对待她的态度都很微妙。 但再怎么说,张妈也不敢真赶她。 她左右为难,正在这时,崔宁的声音响起:“乐颜,别惹事。” “我哪惹事了,明明是她先欺负我的。”宋乐颜看到崔宁脸色不悦,哼了声,闭嘴了。 崔宁对霜序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进去吧。” 霜序拎着营养品进入病房,宋爷爷正靠在床头,护工喂他吃东西。 她表现乖顺:“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宋爷爷看她的眼神简直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严厉中带着挑剔,“我住院半个月了,十几年前的下属都天天来探望,你来看过一次吗?” 霜序心说,我又不需要求你提拔。 “我不知道这件事。” 几十年从政生涯,宋爷爷开口便是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不知道,不是别人的责任。你回国这么长时间,连家都没回过一次。” 那点乖顺也不想再装下去了。 霜序知道自己最好别争辩,没意义,但还是争了:“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宋乐颜在旁边火上加油:“爷爷,她天天跑去沈家献殷勤,眼里哪有我们啊。” 霜序冷冷盯她一眼。宋乐颜感觉她又想扇自己了。 霜序语气平静,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你把我养大,我也对你献殷勤。” 宋爷爷听出来了,冷哼道:“你倒是学得伶牙俐齿。乐颜说,你上次打她了?” 霜序没否认:“打了。” 宋爷爷毫无预兆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护工端着碗吓得呆住,霜序脸被打得偏过去,瓷白的肤色上迅速就浮起了一片红。 宋爷爷一辈子官居高位,声音往下一沉,就是凌厉的气势:“在公共场合打乐颜,你打的是谁的脸?自己心术不正,生出那么多是非,你爸把你送出去是让你反思,让你学乖,你学了什么?沈家纵容你,不好好管教你,那是因为你在外面的行为,丢的都是我们宋家的颜面!” 宋乐颜在旁边幸灾乐祸:“我说了,这一巴掌我肯定还给你!” 霜序整个左脸都是火辣的痛感,她长这么大,挨的耳光,都来自于她名义上的亲人。 她没哭,甚至连委屈的感觉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厌烦。 “让宋家丢脸的不是我,是宋乐颜。你这么在乎宋家的颜面,把她嘴巴缝上比较快。” 宋爷爷沉着脸刚要发火,崔宁推开门:“爸,郑老来看您了。” 宋爷爷的脸色马上切换成笑容,跟拄着拐杖走进来的郑老爷子寒暄起来。 “老郑,你怎么来了。” 郑家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拄着龙头拐杖,花白的头发上戴一顶黑色鸭舌帽,精神瞿烁,一双眼明亮如炬。 他虽早已从一线退下来,在政界的影响力却一直延续至今,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郑老。 “听说你心脏动了手术,我自然得来看看。” “一个小手术而已。”宋爷爷态度和蔼,“祖叶也来了。” 郑祖叶打一进来就盯住了霜序,那眼神像毒蛇一样,让霜序觉得不适。 她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边,等两个老人寒暄得差不多,找了个机会趁人不注意开门溜出去。 郑祖叶从她身后阴魂不散地跟上来:“那天晚上你跟岳子封睡了?” “果然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郑祖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顺手牵羊的岳子封骂了几句脏话,“我费劲做的局,最后便宜他了。” 岳子封? 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远处就是宋家的佣人,郑祖叶没敢动手动脚,挡住她的路,压低声音说:“宋霜序,你少跟我面前装纯,要么给我玩玩儿,要么我告诉你哥,你跟他好兄弟搞上了。他不是想弄死我吗,我倒想看看,他会不会先弄死他的好兄弟。” 霜序对他厌恶至极:“你给我下药的事,你以为我哥会饶了你吗?” “你去说啊。”郑祖叶有恃无恐,凑到她耳边阴恻恻地说,“我弄你,顶多挨顿揍,这事要是闹大,你爷爷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为了你们宋家的名声,肯定要让你嫁给我。” “我嘛,就是想跟你玩玩,弄到结婚就太麻烦了。” 霜序死死咬着牙。 她知道郑祖叶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宋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他们的名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桩丑闻变成一桩喜事。 那晚跟岳子封压根没半毛钱关系,总不能让岳子封吃这个哑巴亏被迫娶她。他冤死了。 贺庭洲?别想了。别说他们没发生关系,就算真做了,贺庭洲也不可能对她负责。 事实上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最后要么被郑老轻拿轻放,把事情压下去;要么,让郑祖叶娶她给个交代。 对她来说就是个死局。 手腕被握住,有人将她从郑祖叶跟前拽到身后,她抬头看到沈聿的背影,一如小时候的很多个时刻。 “滚。”沈聿冷冷道,“别逼我当着你爷爷的面揍你。” “就说两句话,瞧把你紧张的。”郑祖叶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霜序一眼。 “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你。” 等郑祖叶进了病房,沈聿才转回身,问她:“他让你考虑什么?” 霜序脑子里混乱极了,含糊其辞:“就还是那些。” 沈聿眸底闪过阴郁之色,跟她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别理他。” 霜序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了吗?”沈聿说。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左脸,目光微凝。 霜序这才想起这一茬,被郑祖叶烦得,都忘了脸上的痛。 她下意识想把脸偏开,沈聿手指扶着她下颌,把她脸转回来。 “谁打的?” 本来没觉得委屈,对上他眼神,霜序反而鼻子一酸。 “我爷爷。” 第41章 偷狗贼 沈聿良久没出声,半晌,他手掌上移,温热掌心贴住她受伤的脸颊。 “疼不疼?” 霜序一下就没忍住,情不自禁地想掉眼泪。 被养在沈聿身边的那十年,她没受过一点委屈。 那时候她不是宋霜序,她只是沈聿的妹妹小九。 她又乖又招人疼,沈长远跟付芸都很喜爱她,岳子封那帮人也都宠着她,别说没人会打她,就算真有人想打,也得先掂量掂量。 可是宋勉之一调回国,她又成了宋家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讨人厌的东西。 有时候霜序真的自私地希望,他们永远别回来多好。 “哥……”她忽然捏住沈聿的袖子。 想告诉他郑祖叶给她下药的事,想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躲到他身后去,天大的麻烦他都会为她摆平。 “小九没事吧?”陆漫漫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喉咙里未说完的话忽然就哽住。 陆漫漫走过来的时候,她松开了手。 “我跟你哥一起来探望你爷爷的,幸好我们来得及时,郑祖叶没欺负你吧?”陆漫漫问。 “没有。”霜序把情绪都压了下去。 “你爷爷下手也太狠了,都肿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陆漫漫面露心疼。 “不用了,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霜序说,“你们进去吧。” 她语气太过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脸上的伤触目惊心,大概没人会发现,她曾被人打过那么重的一个耳光。 说完就走进电梯,转身按下按钮,没有再往沈聿那边看。 天快黑了,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匆匆,都有所牵挂,或被人牵挂着。 走出来,霜序仿佛才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她想哭。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痛哭的时候把她抱起来,温柔为她擦去眼泪。 此刻她不太想回家,宋家、沈家、亦或是松明路那套空荡荡的房子,都似家非家。 心口被沉甸甸的东西压着,闷得不透风,她坐到公交站的长椅上,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龙。 经过的陌生人都在往她脸上盯,她看不到,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 但她不想理会。 夜幕无声无息地铺盖下来,旁边等公车的女孩们忽然一阵骚动。 “哇,好帅的狗勾!” “哈喽,哈喽,你叫什么名字?” “哎,它不理我们内。” 霜序微微侧眸,看见一只体型健硕威风凛凛的立耳杜宾犬从站台等车的人中间穿过,踱着慢吞吞的步伐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不养狗,在她眼里同一个品种的狗长相都一模一样,杜宾都是一身油亮的黑毛,里面掺点黄色。 不过这只格外冷酷威武,犹如霸道总裁一般的气质……有点眼熟。 她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贺庭洲那只狗,杜宾已经走到她面前,脑袋朝她伸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开一大步,甚至已经准备起身走开。 杜宾把嘴里咬着的东西吐到了椅子上。 ——一个医用冰袋。 霜序愣了几秒:“给我的?” 杜宾坐了下来,但是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嫌弃受伤了。 “对不起。”霜序给它道了个歉,“我有点怕狗,不是针对你。” 杜宾可能听懂了,扭回来,用嘴筒子把冰袋朝她推了推。 霜序拿起冰袋敷脸,抬头张望四周。 既没看到贺庭洲的车,也没看到一点可疑的影子。 左脸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冰意下逐渐麻痹,但不是不疼了,只是换了一种疼法。 她敷脸的过程里,杜宾一直坐在旁边,像一个高冷的护卫。 只是它太惹眼,一个被人扇了耳光脸都肿了的漂亮女人,加上一只霸气拉风的大型犬,路人投来的视线更多了。 霜序站起来,狗也站起来。 她抬脚走,狗跟在她身后。 把它丢下不管似乎有点忘恩负义,霜序犹豫片刻:“你主人呢?” 杜宾一动不动,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霜序无奈,拿出手机,拨通贺庭洲的号码。 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贺庭洲漫不经心的嗓音:“宋总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霜序都茫然了,冰袋不是他让狗送的吗? 那是她认错狗了,这不是贺庭洲那只,还是狗成精了? “我碰见一只杜宾,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狗。” 贺庭洲拖腔拉调地“哦”了声:“你问问它。” 霜序低头,跟大狗四目相对。 “……” “你的狗丢没丢,你不知道吗?”霜序蹙眉,“不是你家狗,我就不管了。” “丢了,正找偷狗贼呢。”贺庭洲一口黑锅扣到她头上,“原来是你。” “你在哪?”霜序问。 电话那端停顿两秒,她听见贺庭洲说:“回头。” 霜序电话举在耳边,茫然地回过头,隔着宽阔的马路和疾驰而过的车辆,看到停在路边的一台库里南。 驾驶座车窗半降,露出贺庭洲那张过分英俊的脸。 原来他离得这么近。 * 沈聿和陆漫漫进入病房,宋爷爷见到他们,态度和煦:“阿聿跟漫漫来了啊。” 陆漫漫观他平易近人的神色,难以想象到是他把霜序的脸打成那样。 “宋爷爷,您身体好点了吗?” 同样的问题,宋爷爷笑道:“这几天恢复得不错,有劳你挂心了。” 燕城年轻一辈里,沈聿是最拔尖的之一,宋爷爷对这个晚辈是很欣赏的。 沈长远原本计划让沈聿从政,以他的能力加上沈家的扶持,这个年纪做到副厅级不是问题,可惜他对玩弄权术不感兴趣。 沈宋两家交好,早先宋爷爷存过结亲的心思,不过他想嫁给沈聿的不是霜序,是宋乐颜。没想到五年前被霜序一搅和,两家的名声差点被拖累,再提这茬反倒不合适。 如今沈家跟陆家谈起亲事,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这也是他对霜序诸多不满的原因之一。 陆漫漫本来是很会撒娇卖乖讨长辈喜欢的,但兴许是因为见过霜序脸上的伤,她只是笑笑,没往他跟前凑。 沈聿待人接物一贯彬彬有礼,关心了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寒暄过后,准备离开前,他对陆漫漫道:“你先回去,我跟宋老说两句话。” 陆漫漫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带上门出去后,没走远。 病房里,沈聿语气随意地提起:“听说小九犯错,惹您老生气了。” 这话一出,病房的空气都静了静。 霜序是宋家的孩子不错,但实打实是在沈聿身边长大的,他专门提起这事,八成是想替她出头。 “她还跟你告状了?” “我来时碰到她,脸肿的厉害。”沈聿说,“这阵子我不在,她闯祸了吗,怎么惹您发那么大脾气。” 一旁的崔宁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她们姐妹俩置气,大庭广众下她就跟乐颜动了手。她爷爷也是气她没分寸,在家里再怎么闹,出门在外不能让人看笑话。” “我当什么事。”沈聿唇边挂着浅薄的笑意,“小九从小就很乖,就是因为脾气太软,总是被人欺负,所以我教她蛮横一点,被别人欺负到头上,就要打回去。这怪不了她。” 宋爷爷有些不快:“我知道你袒护她,但她是我孙女,做错了事,我还不能管教她了?” 沈聿脸上的笑意已经微乎其微了。 “您自然能管教,不过她是我养大的,她要是真做错事,我得负责任。下次再有什么,我会教训她,您心脏不好,就别动怒了。” 第42章 涂药 、贺庭洲今天开的是一台库里南,停在公交站台的正对面,霜序没见过,怪不得刚才没注意到。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挂断电话,坐在地上不动的狗站起来,朝人行道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转身看她。 霜序并不想过去找贺庭洲,对狗说:“你自己过去吧,我要回家了。” 杜宾折返回她跟前,示意她跟自己走。 霜序说:“我不去。” 这狗跟主人一脉相承的霸道,直接用嘴咬住她裤脚,往那边拽了拽。 “……” 它力气蛮大,霜序实在不想大庭广众之下不体面地跟一只狗打起来。 主要是,这狗太凶,她的确有点怕。 硬是被它押送犯人似的,一步一盯,从人行道过了马路,带到贺庭洲的车旁。 贺庭洲已经下车,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看着她被狗牧羊似的赶过来。 黄昏光薄,如一层幽蓝滤镜,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模糊。 贺庭洲眉骨高挺,眼型狭锐,线条一压一抬,形成了极具冲击性的英俊。 一身白衣黑裤,在将暗未暗的街道上清晰得过分。 霜序走到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就停下:“狗给你送回来了。” 贺庭洲直起身朝她走来,霜序本能后退一步,没他腿长,贺庭洲捞住她手臂,猛地把她拽到怀里。 霜序没防备他突然的行为,撞到他身上时,那种冷调的松杉气息瞬间就勾起她的记忆。 心跳不稳的时候,听见一辆摩托车速度很快地从她身后开了过去。 贺庭洲松开她手臂,垂眸睨她:“脸红什么。” 霜序神色镇定:“你被打一下你脸也红。” 贺庭洲目光慢腾腾地从她左脸走过。 红肿得很厉害,皮下毛细血管估计破了,她皮肤娇气是一方面,动手的人一点没留情。 霜序把他的手推开,贺庭洲问了句:“蛋糕好吃吗?” “什么?”霜序问完,在他漆黑的眸色里明白过来。 她抿了下唇,被打耳光还要听这种嘲讽,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的出言不逊一点没有激怒贺庭洲,他微微一哂:“可惜了,没机会,敢打我脸的人还没出生。” 霜序就不说话了。 他嚣张的口气虽然很欠揍,但是实话。 谁敢打他太子爷的脸? 贺庭洲从车里印着药店logo的袋子里拿出一只药膏,旋开盖子,指尖沾了药膏靠近她脸。 霜序下意识避开,贺庭洲直接扣住她下巴,把她脸固定住。 “没毒。别动。消肿的。” “我自己来。”霜序试图反抗。 贺庭洲语带讥诮:“坐那展览半天,没见你自己来呢。” 什么叫展览。 贺庭洲说着,手指已经触摸到她脸颊,微微的凉意有立竿见影的镇痛效果。 霜序放弃抵抗,侧着脸,目光落在路边的绿化带上。 即便不看,依然能感受到锁定在脸上的、存在感极强的那道视线。贺庭洲低着头,因为涂药,目光专注得让她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热。 霜序后背抵住车门,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他们要看,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挖了他们的眼珠子。” 她五官明艳精致,若再妩媚一些,该是艳光四射的。 但她偏偏又携带一种天然的纯净感,眼型偏圆,柔和灵动,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 距离太近,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微光里若隐若现,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地颤。 贺庭洲虎口扣着她下巴,按在她脸侧的拇指一动,她的脑袋就乖巧地跟着他摆动。 他将药膏涂抹开,垂着眼道:“为什么不能,没带勺子?” 霜序有点无语,转过眼睛看他:“你挖人眼用勺子?” 贺庭洲挑眉:“不然用什么。” 他眼型很特别,有剑锋般的冷峭狭锐,眼尾上扬的弧度又风流多情,两种特质的结合矛盾又危险。 霜序把眼睛扭开:“我又没挖过,我怎么知道。” 涂完药,贺庭洲松开她,把药膏扔回车里。 霜序悄悄舒了口气。 莫名地感到不自在,正想离开时,贺庭洲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又从车里拎出一个蛋糕,递给她。 霜序看看那只蛋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贺庭洲勾着蛋糕盒上的白色绸带,薄唇懒散一牵:“开胃菜都吃过了,不吃点正餐?” “……” 这人。 霜序分得清好歹,静默片刻,最终还是将蛋糕接过来。 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慢慢吃着蛋糕,贺庭洲倚在库里南的车门上。 不知从哪摘了片叶子,在手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 狗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霜序吃蛋糕。 这块提拉米苏意外的好吃,霜序吃着吃着,感觉到直勾勾的目光。 转头,杜宾一直酷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蛋糕,舔了下自己的嘴。 霜序问贺庭洲:“它能吃吗?” 贺庭洲瞥狗一眼,简单粗暴:“下毒了。狗吃了会死。” 杜宾失落地趴到了地上。 吃完蛋糕,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脸似乎没那么痛了,心情也回归平静。 贺庭洲送她回家,到达松明路9号时,夜色已深。 霜序在门口下车,站在那静默片刻,还是对贺庭洲说:“谢谢。” 语气有些微的紧绷,一码归一码,今天的药和蛋糕并不能抵消他那天的恶劣。 贺庭洲扯唇,靠着座椅背闲闲道:“先别谢,记住我此刻在你心里的伟岸形象,下次骂我之前先翻出来想一想。” 她骂过他吗?那都不算吧。 “我没骂你。”霜序说,“每次都是你先戏弄我,我只是被压迫之后的反抗。” 贺庭洲黑眸懒洋洋睇过来:“怎么,我还得给你道个歉?” 霜序很硬气地说:“你也先别道了,下次欺负我之前先翻出来想想。” 她说完转身进去,走到楼下时,看到沈聿的车停在那。 沈聿立在车旁,垂在身侧的手里捏了根烟,兀自燃烧着。他目光眺着远处,梧桐树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不知在想什么,霜序走过去他都没察觉。 “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回神,见她过来,把烟掐掉。 “去哪了?” “见到一个朋友。”霜序说。 “脸上的伤处理过了?”沈聿看看她左脸,红肿已经消退一些。 霜序点点头:“涂过药了。” 进入五月后,气温回升的速度变得很快,夜风不再让人觉得寒冷,而是变成潜移默化、要后知后觉才会感受到的凉意。 沈聿问她:“在医院的时候想跟我说什么?” 想要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依赖他的冲动劲,已经冷却下来,霜序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能一直待在沈聿的羽翼之下,享受他的庇护,这种权利五年前就已经被剥夺了。 沈聿今天似乎情绪不高,静静看她一会,抬手揉了下她头发。 他眼神很好地被夜色掩盖住了,温声道:“上去吧。早点休息。” 第43章 求婚 霜序脸上的伤,好几天才完全消肿。 她上班时戴了口罩,同事们都默契而体贴地没有追问打探。 茶水间,大家都在议论,某夜店有人聚众犯错被抓的事。 这事之所以闹得沸沸扬扬,是因为牵扯到了几个家里很有背景的权贵子弟。 霜序最近在忙着寻找用来储氢的新型复合材料,对这些不感兴趣,左耳听右耳过。 舒扬从医院溜出来,中午带霜序去公司附近的日料店吃炸猪排饭,小廖跟着来蹭。 吃饭的时候,舒扬提起这事:“听说里面有个人来头很大,姓郑,你认识吗?” 霜序一怔:“郑祖叶?” “我不知道叫什么,新闻里没写大名,只说郑某,我听医院的小护士八卦,说他爷爷特厉害。” 那应该就是郑祖叶没错了。 霜序不清楚郑祖叶是不是真的沾了那些不干净的玩意儿,他们那些纨绔子弟,平时胡闹归胡闹,老一辈对那些东西还是禁忌的。 郑家自然有能力保他安然无事,但这事之后,恐怕得把他严加看管一段时间。 那霜序就能清净多了。 这事不知道跟沈聿有没有关系? 霜序正沉思着,舒扬的筷子暗戳戳地伸向她的盘子。 “说话就说话,别偷我猪排。”霜序精准夹住她的筷子,“油炸食品你不能吃。” 舒扬嗨了一声,老老实实放下,吃自己的三文鱼沙拉。 “这个周末有宝瓶座流星雨诶。”在旁边耍手机的小廖喊了声,“最佳观赏地点东禺山。去看吗去看吗?” “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舒扬浪漫细胞匮乏,“不就是天上下点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大气层烧没了。” “可以许愿啊。”小廖转向霜序寻找共鸣,“是吧,小老板?” 可惜她的期待错付了,霜序说:“我没有对流星雨许过愿。” 小廖匪夷所思:“你都不许愿的吗?你们有钱人的生活就这么顺心如意吗!我要仇富了。” 霜序笑起来:“以前有愿望,对我哥许,实现得比较快。” “那现在呢?”小廖问。 “现在?”霜序喝了口盛在玻璃杯具中的清酒,这瓶酒是辛口,余味中的苦味略浓。 “现在没有愿望。” 小廖张嘴还要问,舒扬把猪排塞进她嘴里:“猪排这么好吃,你还有功夫说话?不吃给我吃。” 霜序跟朋友一起开公司创业的事,岳子封他们都知道。 她这点小产业,在这帮家底丰厚的公子哥眼里,就是小孩过家家。 这日霜序刚开完会,前台大眼睛的小姑娘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推门进来说:“宋总,有人找你。长得有点帅,说是你哥。” 沈聿来了? 霜序马上从座位上起来:“在哪?” “你办公室呢。” 霜序回到办公室,一开门,正在她办公室里四处参观的男人回过身。 “哟,忙完了,宋总。” 霜序穿了件收腰款的白衬衣,黑色印花半裙,脖颈上戴了串澳白珍珠。 她本身就如明珠一般,这身装扮更衬得她温柔玲珑。 看见是岳子封,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一点期待落空了。 “子封哥。”她问,“你怎么来啦?” “路过这,顺道上来看看你。”岳子封往她办公桌上一坐,“给你们点了下午茶,哥哥对你好不好?” 霜序的那份放在茶几上,咖啡、青团,还有一些精致的中式小点心。 她坐下来吃东西,问岳子封:“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这么聪明呢,这都能看出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霜序吃着杏仁饼,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看过我?” “这话说的,咱们的感情还用天天见吗?”岳子封走过来,坐到她旁边,从碟子里捡了颗话梅吃。 “你哥跟漫漫的订婚宴定在下个月底了,付姨跟贺姨找人算的日子。” 霜序慢吞吞嚼着杏仁饼,没作声。 “虽然是家里定的,漫漫想要你哥给她求个婚。”岳子封说,“小孩嘛,她跟你一般大,你肯定明白,就想要点浪漫。”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杏仁饼有点干,霜序咽下去,放下没吃完的那半块。 “我们几个又没求婚的经验,合计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有意思的,漫漫又不喜欢老套的,这不找你来出出主意。” 霜序说:“我也没跟人求过婚。” “你是女孩,你跟漫漫又合得来,肯定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 虽然他不是沈聿,但他来,霜序还是有两分开心的。 但那两分也在知道他的来意后,慢慢散掉了。 “是我哥让你来问我的,还是她让你来问我的?” 这问题让岳子封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没让啊,我就路过这,正好来你公司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嘛。这不你哥的人生大事,我想着你也想参与一下呢。” 这话提醒了霜序,作为妹妹的身份,是应该积极祝福、出谋献策的。 可是她既没有被人求过婚,也没有向人求过婚,要她祝福还要她献策,真是为难她啊。 静默片刻,霜序道:“她想要的只是我哥求婚的仪式感,不在于哪种方式。听说周末有流星雨,东禺山是最佳观赏地点,你们可以试试。” 流星雨这三个字就自带浪漫气质,大自然的壮丽奇迹都成为盛大的祝福,搁谁不心动? 时间也恰好能赶上,岳子封豁然开朗:“妹妹你可真优秀!” 优秀的可不是她。 岳子封离开后,她叫小廖进来,把剩下的点心拿走去吃。 下午茶全公司人手一份,大家都在赞美小老板的哥哥人帅心美,霜序这份明显比她们的丰盛多了。 小廖十分感动地往嘴里塞柿子奶黄糕:“都给我吗?小老板,你对我太好了!” 霜序拍拍她脑袋:“你应得的。” 霜序只提供了灵感,至于求婚的具体策划,她没有参与。 岳子封他们安排好周末前往东禺山的行程,发到微信小群。 这个群是很早之前就建的,群主是岳子封,霜序是第一批进群的“元老”,就跟在沈聿的头像后面。 这么多年,这个小群都只有他们这帮关系非常紧密、彼此信任的兄弟,人数统共十余人,已经几年没加过新人了。 别说一般的酒肉朋友,就连他们交往的那些小女朋友,都没资格进来。 陆漫漫是特例。 为了维持惊喜的神秘感,岳子封的东禺山行程标的是“周末露营”,但大家心知肚明,这趟是为了沈聿求婚去的。 此等大事,大家纷纷表示势必要到场,原本因为公务要出国的左钟都把机票给退了,工作后延。 整个群里,只有霜序跟另一位万年躺尸的太子爷没回复。 岳子封单独艾特他俩。 【@9.9 @h 你俩周末的时间记得腾出来,别忘了】 霜序看到的时候,除了这条消息,还有陆漫漫的私聊。 是漫漫不是慢慢:【小九,你来吗?】 第44章 你不会来抢亲吧? 霜序刚刚下班回到家。 她没有回复岳子封,而是回答陆漫漫:【那天我可有可无】 陆漫漫说:【我希望你一起来见证,但又怕你来了,会有什么意外】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双方都能互相坦诚,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直接点很好。 霜序说:【那我就不去了】 沈聿的人生重大场合,她不想要缺席,尽管知道那种幸福会建立她一个人的难过上,她还是想在现场祝福他。 但同时她并不想破坏这个对陆漫漫来说同样重大的时刻,陆漫漫希望的话,她可以不去。 陆漫漫说:【你不会来抢亲吧?】 霜序面无表情:【你们只是求婚,不是结婚,我抢什么?】 陆漫漫:【撤回!撤回!你把我的惊喜都搞没了】 霜序:【。。。】 霜序还没吃晚饭,做饭至今还没学会,也没兴趣学,她在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等待的时候,她坐在窗边地上,看着夜景。 松明路9号这套大平层面积很大,很空旷,只住一个人的时候,会有一种针落可闻的冷清。 落地窗外是燕城璀璨的万家灯火,这个城市生活着两千多万人,每次从折扇窗户看夜景时,都会让霜序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外卖到了,她去取,在餐桌上摆好。 可能有点报复心理,虽然也不知道想报复谁,总之她点了很多,铺满拉丝芝士的炸鸡,还有一大份披萨。 很丰盛,可惜一个人吃很没意思。 她想了想,拍照片发给舒扬和小廖。 每天在医院吃淡出鸟的营养餐吃得感觉自己快成仙的舒扬,给她发来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末了说:“先拉黑了,等你吃完我再把你拉回来。” 小廖就很直接:【你等着!我现在打车过去!】 霜序心情好多了:【来吧,今晚你可以睡鱼缸】 半个小时后,小廖风风火火赶过来,路上还带了半打啤酒。 “哇,好漂亮的夜景,原来你们有钱人的燕城跟我们的燕城真的不一样!”小廖趴在玻璃上,“住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就没有烦恼了?” “有啊。”霜序说,“有钱人也会便秘的。” “也对!”小廖心理顿时平衡多了。 霜序干脆把垫子摆到窗边,两人席地而坐,欣赏着夜景吃炸鸡喝啤酒。 “小老板,你的乌龟还没找到吗?” 霜序摇头:“大概找不到了。它已经走丢很久了。” 乌龟虽然很抗饿,但也不是金刚不死之身,这么久都没找到,不知是不是已经饿死在某个角落。 “那你再养一只呗。”小廖看事情的角度很轻松,“要是以后又找到了,那你就有两只了。” “不养了。”霜序说,“养了你睡哪里?” 小廖朝她扑过来:“你骂我!” 霜序笑倒在地上。 有小廖陪着,她心情轻快了很多。 晚上霜序没有真的让她去睡鱼缸,而是带她去了客房。 客房还未住过人,小廖就像撒尿占地盘的狗一样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安详地把双手交叠放在肚皮上。 “明天不要喊我,我要在这里睡三天三夜。” 霜序回自己卧室,临睡前,再看手机时,有一条陆漫漫的消息。 【我还是希望你来,真心的。阿聿肯定也希望你在场。】 周六下午,霜序换上轻便的登山服,背上双肩包下楼时,沈聿和岳子封都已经到达她的楼下。 这是人聚得最齐的一次,陆漫漫带了几个自己的朋友。几台车排成一列,每辆车上都坐满了人。 陆漫漫在沈聿的副驾上冲她说:“小九,阿聿的朋友在我们车上,你先坐我表哥的车吧。” 后座车窗降下,里面坐着一对容貌都十分出挑的男女。 男人是沈聿的朋友,亨泰银行的老总,霜序以前跟着沈聿见过。他的新婚太太是燕城白家的大小姐。 “晟安哥,清枚姐。”她礼貌打过招呼,朝后面的车走去。 贺庭洲开了那台库里南,霜序看到他依然会感到不自然,所以直接略过了副驾。 她爬上后座,系好安全带,抬头时猝不及防地在后视镜里跟贺庭洲对上视线。 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领冲锋衣,轮廓显得更深刻而锋利了。 贺庭洲嘴里咬了颗糖,从镜子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我长得像你家司机?” 霜序说:“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坐后面。” “哪不舒服。”贺庭洲问。 霜序:“哪都不舒服。” 贺庭洲扯了下唇:“这么不舒服,待会爬山找个轿子我们抬你上去?” 霜序先移开视线,不和他说话了。 让她感到放松一些的是,没一会,下车去买水的岳子封过来,坐上副驾驶。 “走走走。” 岳子封的嘴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停过,霜序坐在后面,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作为本次求婚作战计划的总指挥使,他给霜序分配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妹儿,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就负责在关键时刻给你哥送戒指,到时候听我号令,懂吗?” 霜序“嗯”了声。 岳子封扭头看她:“怎么这么没激情?” 霜序提高声音:“嗯!” 贺庭洲忽然笑了一声。 霜序不懂他在笑什么,继续看窗外。 贺庭洲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车窗上,把嘴里的硬糖咬碎了,清脆又沉闷的声音带着一点橘子味。 “你从哪弄的糖?”岳子封翻开手套箱翻了翻,没找到。 贺庭洲下巴往后面一撇:“问小公主。” 霜序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眼,她哪有糖。 岳子封还真伸手问她要:“公主妹妹,给我一颗。” “……吃完了。”霜序说。 车队一路向东,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东禺山露营基地。 第45章 女二号还有镜头呢 露营基地位于东禺山上,开车抵达基地时,沈聿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 陆漫漫原本正站在沈聿身边,贺庭洲将车停稳,三人下车时,沈聿朝他们走过来。 他先看了看霜序的脸:“伤好了吗?” “前几天就好了。”霜序说。 沈聿道:“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出发。” 霜序点点头,看见陆漫漫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在看着这边。 陆漫漫带来的朋友还是那帮姐妹团,因为上次游艇上的不愉快,她怕沈聿不高兴,这次没有邀请宋乐颜。 霜序看到了那对双胞胎。 沈聿提前包了场,整座山今天都不会有外人来打搅。 先到的人已经熟练地支起卡式炉,各类野餐炊具和食材饮品准备得一应俱全。 贺庭洲在防腐地台上支了一把折叠椅,右腿搭左腿,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上面。 岳子封特意带上来两台专业单反和dv,准备为他们记录下今天的仪式。 他把dv拿给贺庭洲:“一会你来录吧,参数我都给你调好了。等会上去踩踩点,找个合适的机位,然后录点风景的空镜,回去我找人剪个大片。” 贺庭洲没搭腔,掀起眼皮,给他一个“你在命令我?”的高贵眼神。 “这可是你亲表妹。”岳子封直接把dv塞他手里,“记住,妹妹送戒指的时候,要来个大特写。” 贺庭洲一派懒散地将dv接过去:“女二号还有镜头呢。” 旁边正在喝水休息的霜序:“……” “什么女二号,我让你给戒指拍个特写!” 岳子封感觉自己所托非人,这大少爷的字典里就没有“听指挥”这三个字,可别回去一看他连机都没开。 贺庭洲拿着dv摆弄起来,镜头掠过营地正在休整的众人。 岳子封走过去跟左钟他们商量一会的作战计划,陆漫漫和一帮小姐妹在忙着烤肉、煮奶茶。沈聿跟周晟安站在一处说话,白清枚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根野草,编成戒指套到周晟安手指上。 镜头扫到某个方向,霜序今天把头发扎起了丸子头,圆鼓鼓一团顶在脑袋上。 她举着手机对远山拍照,两边的碎发被风吹着飘,从山根到鼻尖一道流畅的线条,没化妆的脸轻盈清透,像蚌壳中被养护得完美无瑕的珍珠。 肉烤好后,大家聚集到桌旁吃饭。 霜序坐到岳子封旁边,陆漫漫将刚盛好的那碟菜递给霜序:“小九,这份给你。” 走过来的沈聿说了一句:“她不吃豆芽。” 陆漫漫一顿。 霜序还是伸手去接:“没关系。” 陆漫漫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笑笑:“不要勉强,我再给你盛一份。” 最后过来的白清枚跟周晟安坐到了霜序旁边。刚才在车上,只仓促地打了个照面,这会才有时间说话。 霜序跟白清枚不算很熟,但白清枚对她很友善:“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你参加游泳比赛呢。这么久不见都长大了。” 霜序笑起来,说:“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还没回来,祝你们新婚快乐。” 她平常看着高冷,笑起来眼下有浅浅的卧蚕,又让人觉得甜。 白清枚也就比她大几岁而已,却像大人对小孩一样,笑着掐了掐她脸蛋。 “游泳比赛?”周晟安问。 “对啊,青少年游泳大赛,她拿了冠军呢,厉不厉害?”白清枚聊起这事兴致勃勃。“她甩了第二名一大截,赛后一帮记者围着她要采访,导播的镜头也一直往她脸上切,不过可惜回放的时候都剪掉了。” “那天我们都去看比赛了。庭洲也在。” 霜序表情明显有点意外,看向斜对面的贺庭洲。 那天贺庭洲也在?她不记得了。 她参加比赛,沈长远跟付芸那叫一个开心,买了几十张票,关系好的亲朋好友人手一张,贺庭洲收到邀请也正常。 他本人对这等小事显然不甚在意,一个眼神都没给霜序,漠不关心的口吻:“是吗。没印象。” 吃完饭,休息片刻,一行人做好准备就开始登山了。 从这里到山顶观景台还有一段距离,爬上去需要两个小时。 既能享受到适度的登山乐趣,让流星雨下的求婚仪式充满苦尽甘来的喜悦;同时不会因为强度过大搞得人疲惫不堪妆都花掉,影响重要时刻的美貌。 出发之前,沈聿叮嘱霜序:“晚上会冷,带顶帽子。” 霜序从前没少跟着他一块爬山、露营,沈聿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哥哥,她什么都没操心过,万事有他在。 幸好来之前她做的准备还算齐全,把冷帽装进背包里。 爬山的队伍排成一个纵队,她原本跟在沈聿和陆漫漫的身后。 陆漫漫估计不常运动,没走一会就呜呜喊累,沈聿将她身上原本就不重的包接了过去,又回头朝霜序伸手。 霜序摇头说:“不用了,哥,我不累。” 继续往上爬的时候,那对双胞胎喊着:“漫漫,我们帮你拍张照。”从霜序旁边挤过去,走到了她前面。 霜序让开路,等她们几个小姐妹都过去,看见慢悠悠走在后面的贺庭洲。 他拿着dv,边走边拍风景。 时值傍晚,正遇上向山后躲藏的太阳,大家一路追着夕阳,走走停停,风光无限好。 上山之后气温果然越来越低了,尤其是经过山涧时,空气湿度增大,水流带来凉意,穿着外套都觉得有点冷。 霜序把帽子拿出来戴上,跟着前面的人踩着石头过河。 最后一步跨度有点高,前面的岳子封回身来扶她:“来,慢点。” 霜序搭着他的手,踩着石头借力上去。 贺庭洲走在她后面,目光缓慢地从他们两个的手上滑过。 上去之后岳子封就松手了,前面有人喊他,他应着过去了。 霜序正要继续往前走,背后贺庭洲叫了一声:“小黄帽,扶我一下。” 霜序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其他人,意识到他在叫自己。 好吧。她帽子的确是黄色的。 这个高度对女生是有点难度,但前面男人都是自己上的,没见谁要人扶,他一米八八,白长那么高个子了。 但霜序也没那么小气,扶一下都不愿意,吐槽着,把手伸给他:“这石头还没你腿长呢。” 贺庭洲握住她细白干净的手指,很软,带一点微凉的温度。 霜序用力试图拉他上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她差点被贺庭洲带到下面去,往前栽了一步,离和他同归于尽只差一步之遥。 那一刻她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惊恐,好险最后关头贺庭洲另一条腿踩了上来,在地面上站稳。 霜序马上松开他的手,扭头往前走。 中途停顿休息时,天色已经擦黑,贺庭洲跟岳子封他们站在山崖边抽烟。 霜序没往沈聿那边去,自己坐在一个边角的石头上休息,听着大家插科打诨地聊天。 几个穿得太薄的女生冻得挤在一块:“山上怎么这么冷啊。” “都说了让你们穿厚点。”岳子封像个孩子不听话的老妈子,啧了声,“这山上有瀑布,一会更冷。” 说归说,他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了她们。 左钟的外套也给了,但还有一个女生在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把眼神投向一旁的男人。 贺庭洲的骨相实在太优越了,侧面看上去,眉弓与鼻梁的线条起落有致,如远处山脉的起伏交相辉映。 岳子封说:“贺爷,快把你衣服脱给人家。” 第46章 小九,别怕 女孩脸微微红了,表情有些期待。 贺庭洲叼着烟,黑眸斜过去:“脱哪件?” “那我还能让你脱裤子啊。”岳子封说,“我让你脱,你脱吗?” 贺庭洲微眯着眼,勾起一个不太正经的笑,腔调轻佻极了:“你想脱也行啊。自己来。” 岳子封:“靠!” 霜序没忍住笑。 贺庭洲听见了,侧眸瞥她一眼。 霜序马上收起笑。 贺庭洲眼里那种懒洋洋的状态慢慢消失,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她说了一句:“宋霜序。” “别动。” 霜序愣了愣,她从没在贺庭洲脸上看过此刻这样的神色。 他要么冷漠,要么像刚才的散漫,如此深凝认真的眼神反而反常。 另一边的周晟安将自己太太挡到了身后,说了句:“沈聿呢。” 霜序意识到什么,顺着他们的视线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看到她侧后方一米远的树枝上,一条碧青碧青的蛇在探头。 “卧槽!”岳子封吓了一跳,天有点黑,他看不太清,“这是翠青蛇还是竹叶青?” 左钟声音凝重:“竹叶青。你看它头的形状,三角形是竹叶青。” “这蛇有毒,妹妹,你千万别乱动!” 他不说还好,一说,霜序更害怕了。 她从小就惧怕各类蛇虫鼠蚁,尤其是蛇。这种动物她连看一眼图片都浑身发毛,别提活生生的一只,在这么近的地方盯着她。 她不懂分辨什么竹叶青什么翠青蛇,但这翠绿的颜色出现在蛇的身上,格外恐怖。 它三角形的头更惊悚,盯着霜序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看,又不敢不看,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掌心,手指依然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她整个身体都紧绷到了极点,害怕得要命,但不敢轻举妄动,怕引起蛇的攻击反应。 救命啊,它能不能走开? 岳子封跟左钟急得团团转:“有棍子没?找根棍子!” 他们的野外经验还不如白清枚丰富:“距离太近了,你除非一击即中,不然它很有可能受惊攻击霜序。而且树枝软,不好打。” “那怎么办?” 贺庭洲手里的烟已经掐灭,他看起来非常冷静,跟霜序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 “手里有登山杖吗?” 霜序脸都白了,声音紧绷得带着颤音:“有。” “拿着。”贺庭洲说,“如果它攻击你,就跟它决斗吧。” 霜序欲哭无泪,决斗个鸡毛啊。 但贺庭洲泰然自若的语气,让她惊恐到极点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点的镇定,悄悄摸到放在旁边的登山杖,把它抓紧。 贺庭洲说:“现在慢慢起身。走过来。” 霜序很慢很慢地,用比乌龟还慢的速度,慢慢把屁股抬起来,离开那块石头。 她动作极轻,极小心,一点一点地挪。 所有的人都噤声,不敢发出动静,更没人敢往前凑。 “怎么了?”远处的沈聿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看到霜序身后的树枝时,神色蓦地沉下来。 陆漫漫吓得马上抱住了他胳膊。 “啊啊~~~!有蛇!”后面那几个女生惊声尖叫起来。 别说蛇了,岳子封都给她们吓得想蹦起来。 从来对女人极有风度的沈聿少见地冷脸,沉声道:“闭嘴!” 那条蛇还是被尖锐突兀的叫声刺激到,静止在树枝上的身体忽然动了。 霜序的心脏瞬间蹦出了嗓子眼。 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旁,握住她手腕用力一扯。 与此同时那条蛇窜了起来,霜序三魂吓出气魄,千钧一发之际,贺庭洲右手快准狠地捏住了的蛇的颈部。 霜序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贺庭洲松开她,走到悬崖边,把蛇丢了下去。 浑身僵硬的霜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聿抱住了。 沈聿嗓音还有未退的紧张,抱着她安抚:“没事了。小九,别怕。” 霜序快被吓死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转头看向贺庭洲的方向。 岳子封正拿着矿泉水给他倒水洗手,一边倒一边五体投地地表达仰慕之情:“爷,你真是我的爷!你他妈连毒蛇都敢徒手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贺庭洲在水流下慢条斯理地搓着手,眉心皱着,神色是极嫌弃的。 他口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一本正经地答:“看鬼片。” 太子爷洁癖发作,搓了三分钟,用完了两瓶水,又用消毒湿巾擦了两遍,才勉为其难地把手擦干。 沈聿把霜序带过去休息,她坐下前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没有树也没有草丛,才放下心。 从包里拿出矿泉水要喝,沈聿拿一个保温瓶换走了她的水。 “喝点热的。” 保温瓶里装的是竟然是雪花梨姜茶,冒出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山上和惊吓之后,让她倍觉亲切。 “干妈煮的吗?” 她脸色还有点白,刚才吓的,沈聿摸了摸她的头:“喝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姜茶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喝下去一阵暖意直到胃里。霜序捧着保温杯慢慢喝了几口,身体都暖和多了。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那对双胞胎盯着她撇了撇嘴。 因为这一条突然造访的蛇,他们多休息了一会,等霜序过了惊吓劲,才继续往上走。 左钟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一会不会下雨吧?” “不可能。”岳子封斩钉截铁,“我看了天气预报的。我们跑这么远是来看流星雨的,不是看它下雨的。” 第47章 小九不是那种人 因为前面的意外,之后上山的路上,沈聿一直关注照顾着霜序。 这在岳子封他们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要是他家那个孽障今天在这,走两步就得往地上一躺,让他背着爬山。 那对双胞胎却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在陆漫漫旁边为她打抱不平:“漫漫,你看她,霸占着沈聿。” 陆漫漫说:“他是小九的哥哥,照顾她应该的。” “又不是亲哥。”双胞胎里的姐姐就是上次因为多嘴挨了耳光的那个,“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他们之间不单纯。而且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喜欢沈聿,这事可是她好朋友亲口告诉我们的。” “沈聿刚才还当着你的面抱她,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陆漫漫道:“小九被蛇吓到了,阿聿只是安慰她一下。” “不就是条蛇吗,大惊小怪什么。你看她现在,成功让沈聿心疼她了吧。” “要我说你今天就不该让她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不怕被她破坏了。” “好了,别说了。小九不是那种人。” 陆漫漫不能否认,她心情的确有那么一点失落。 沈聿这一路都很照顾她,但她能感觉出来,那更多是出于一种绅士风度。他对霜序的疼爱是不一样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知道自己应该理解,可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还是会小小地吃醋。 “她是在沈聿面前装单纯罢了,其实心机深着呢。漫漫你就是性格太软了,斗不过她这种心机婊的。” 霜序缓过劲来,回头往后望去。 虽然贺庭洲这人对她总是很坏,屡次戏弄她,但一码归一码,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所创造积累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她看到贺庭洲抓住那条毒蛇时候的心情。 贺庭洲走在队伍最后面,他们中间隔了很多人。 她只看了一眼,贺庭洲就有所察觉,忽然抬头看过来。 隔着长长的队伍和说笑的众人,他眼神停留在她脸上,跟她对视着。 几秒后,霜序先转了回去。 深夜星空浩渺,山顶的风沁人心脾,带着树林的气息,只是更冷了。 到达观景台后,岳总指挥使开始组织大家安营扎寨,还带着身负重任的霜序先到观景台彩排了几遍。 要不是怕影响惊喜度,以他精益求精力求完美的精神,恐怕还要拉着沈聿和陆漫漫亲自上阵彩排。 流程其实很简单,霜序毕竟只是一个工具人,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 岳子封把戒指盒交给她:“你拿着。这可是今天最重要的东西,千万别弄丢了。” 霜序把戒指盒装进自己的背包里:“知道了,岳导。” 核对完流程,正要回营地,陆漫漫的几个小姐妹带着彩灯等装饰品,过来布置场地。 双胞胎叫住她:“霜序,你来帮我们一起弄吧,刚才休息太久,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我们怕弄不完。” 霜序回头看看她们。 这对双胞胎姐妹是宋乐颜姐妹团的资深成员,平日唯宋乐颜马首是瞻,霜序刚回来,就在沈聿生日的时候跟她们发生过不愉快。 除了她们俩,还有另外两个霜序不认识的女孩,她们是陆漫漫在霖城时期的朋友。 事是正事,霜序没推脱,留下来帮忙。 岳子封看了看表:“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一趟,待会过来找你们。” 气球、彩灯、电子蜡烛、还有千里迢迢背上山的玫瑰花瓣。 她们负责把彩灯缠绕到栏杆上,往台阶上铺花瓣,把打气球交给霜序。 大家各司其职,另外两个女生很快弄完花瓣:“宋小姐,我们先回去帮漫漫化妆了。” 霜序应了声,气球快弄完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哎呀”一声。 双胞胎趴在栏杆边上说:“那是谁的包啊,我没看到,不小心踢下去了。” 霜序的包原本放在台阶右边,转头一看,她的包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她马上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她的背包掉在下方的草丛里。 “我的包没在这放,你们怎么会踢到。” 姐姐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在这里缠灯带又没看到,你自己没放好,不能怪我吧。” 妹妹说:“可能刚才她们摆蜡烛的时候,觉得碍事就挪过来了。” 这对双胞胎,姐姐尖酸刻薄,妹妹看上去老实本分,实则是一丘之貉。 霜序皱起眉:“你们搞鬼也分分场合,在这里找事,脑子拎得清吗?”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弄掉你的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霜序冷冷道:“所以说你们脑子拎不清。” 她懒得浪费时间跟她们纠缠,转身就往观景台下走。 那包里装着戒指,找不到今晚的求婚仪式都要完蛋。 双胞胎没跟上来,霜序压根不指望她们帮忙,也没管她们。 手机在包里,她没法叫人,只能自己去。 她的方向感本就一般,天越来越黑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有限,不熟悉的山路走起来就像迷宫。 她摸索着往下,不时抬头根据观景台的位置判断方向,但山路是绕的,从上面看着不算太远的距离,真正找起来走了半天才到。 从草地里把包捡起来,她第一次时间打开拉链确认。还好,戒指还在。 双胞胎一起从观景台回营地,路上,只有姐妹两人,也就不装了。 “这么干能行吗?” “放心吧,那片树林就跟迷宫一样,我来这么多次有时候还迷路呢,一时半会她肯定回不来。今天这种日子,她还好意思来,肯定没安好心。” “他们不会要去找她吧?” “一会流星雨就来了,沈聿还要求婚的,谁有功夫顾得上她?求婚结束发现了再找呗,让她在那待着吧。” 妹妹有点担心:“她回来给沈聿告状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会迷路啊,回不来怪她自己方向感不好咯。” 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远远碰见拿着dv的贺庭洲,急忙噤声,低着头赶紧走了过去。 第48章 为什么叫小九 霜序沿着原路往回走,突然之间,有水滴落到她肩膀。 下雨了? 她加快脚步,但这场突然降临的暴雨来得十分迅猛,转眼就成瓢泼之势,噼里啪啦的雨重重砸到身上。 天更黑了,滂沱的雨势让山路变得更难辨认,路开始变得泥泞湿滑起来。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悲催地发现没有信号。 下着雨,大家恐怕会待在营地,不会再去观景台了。 这里离营地还有段距离,在山里冒着暴雨走路实在太危险了,也很恐怖,霜序不想冒险,路上遇到一个山洞,便躲进去先避雨。 她大概记得路,等雨停了再回去就行。 只是沈聿他们发现她不见可能会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出来找她。以防万一,她把自己的黄色冷帽挂到了山洞外面的树枝上。 山洞里是干燥的,只是有点黑,她开着手电筒,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里面有很浅的流水,微弱的水流声蓦地让她想起那条蛇,紧张地用手电筒四处照了一圈。 还好,四周空旷,什么都没有。 但她没能放松多久,就开始觉得冷了。 山上气温本就低,又下暴雨,常年阴冷潮湿的山洞,寒意侵骨。 霜序被冻得不行,不死心地把手机关机又开机,始终无服务,认命地放下了。 岳子封看的什么到底是什么天气预报啊,一点都不准。 这么大的雨,别说求婚,流星雨都看不成。 兴许暴雨来得快,也会走得快,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原计划,不会让大家这一天的辛劳和用心白费。 雨下了一阵,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止息的意思,霜序听着雨声,暴雨的喧嚣中,忽然多了一阵人的脚步声。 雨夜的脚步声,就像是恐怖电影的开端,她神经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防范。 一片高大的黑影在暴雨中逼近洞口,手电筒的光照里,出现贺庭洲那张过分帅气的脸。 出乎意料的相遇,霜序足足怔了好几秒,才把石头放下。 霜序来时戴着帽子,又及时进来避雨,身上只湿了浅浅一层。贺庭洲却比她要狼狈很多。 他头发几乎湿透了,黑色冲锋衣上全是雨水,脸上也是雨水。 贺庭洲低头走进山洞,估计是躲雨走得急,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他站在那盯着霜序看了片刻,气息慢慢平复后,嘲弄地扯唇:“你倒是猴精,知道躲雨。” 她又不是傻子,下雨不知道躲。 霜序估摸他是自己淋了一场雨,所以看她心理不平衡。 “你不也来躲雨么。”她小声说。 贺庭洲掸掉衣服上的雨水,将头发捋到后面,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坐下,仰靠到山壁上。 他整个面庞都是潮湿的,湿发将他五官衬得更为立体,浓眉深目,锋锐逼人的英俊。 那台dv被他很随意地扔到地上,已经被雨淋透了,不知道坏了没。 这么晚还在拍东西,果然是亲表妹,才能让他如此上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落难时刻有个认识的人一起,尽管这个人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贺庭洲,她的恐惧感还是减弱了很多。 贺庭洲没说话,靠在那休息,她也没吭声。 两人谁都没理谁,仿佛两个凑巧在同一处山洞暂时歇脚的陌路人,只有那条小溪清凌凌地流淌着。 暴雨持续地下着,寒意在骨头缝里积累,霜序渐渐被冻得脸色发白,蜷缩起身体。 旁边传来窸窣声,贺庭洲脱下了外套。 霜序第一反应觉得他是要给自己,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 山崖边岳子封让他发挥绅士风度时,他可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有绅士风度,上哪发挥去? 况且山洞里的体感温度太低,他自己肯定也冷。 贺庭洲把外套搭在身上,偏头叫她:“坐过来。”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被他紧扣在怀里,在他身上感受过的热度。 昏暗里她脸颊微微发热,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 贺庭洲黑眸淡淡睇着她:“在你冷死和我冷死之间,还有一个折中的选项叫我们都活着。过来。” 他语气不容置疑,而霜序的手指尖已经冻得有点发麻,再这样下去,明天雨停了,沈聿找到的可能是一根冻得邦邦硬的冰棍。 她迟疑良久,慢慢朝贺庭洲身边挪去,小心地掀开他外套一侧,把自己缩进去。 贺庭洲瞥她一眼,没搭理。 他的冲锋衣是防雨的,里面干燥温暖,带着他身上那股标志性的凉沉气息。 一靠近,霜序身体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感冒了,一起发起高烧。 让她想起,她曾经与他过分亲密过。 她与贺庭洲盖着同一件外套取暖,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离他太近。这两者背道而驰,使得她身体始终僵硬。 手电筒的光照着前面的山壁,贺庭洲阖着眼皮,霜序以为他要睡觉,准备关掉手电筒。 她刚拿起,贺庭洲出声:“别关。我怕黑。” 在所有人眼中,贺庭洲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 他恣意随性,连毒蛇都敢徒手抓,竟然会怕黑? 霜序奇怪着,重新把手电筒打开,把光往他那边移动一些。 “你小名为什么叫小九。”贺庭洲冷不丁问。 其实只有沈聿这样叫她,陆漫漫是跟着沈聿学的。 霜序说:“我是九月九出生的。霜序,就是九月的意思。” 贺庭洲角度清奇:“九月九啊。那你不是应该叫重阳。” 霜序有一点无语,回怼了一句:“那你八月一号出生,怎么不叫贺建军?” 贺庭洲笑了声,离得太近,霜序甚至能感觉到他喉结的微震。 他撑开疏懒的眼皮,睨她:“你怎么知道我爸没想过。” 霜序一脸错愕,她就是随口一说,贺建军,跟贺庭洲,气质可是差了一整个新中国史。 “我爸是军人,我生在八月一号,他觉得是天意,从小就想让我参军。”贺庭洲停顿几秒,“我名字是我妈起的。” 这是霜序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妈妈。 她扭头看向贺庭洲,贺庭洲也正看着她。 手电筒的光将他的轮廓打在石壁上,鼻峰高挺,睫毛落下浓长的影子。 霜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扭开头说:“我名字也是我妈起的。” 说完这句他们又安静下来。 贺庭洲身上很暖和,在湿冷的山洞里像一个热源,用来取暖再舒服不过。 慢慢地,霜序身体回温,没那么冷了,靠着墙也睡着了。 她是被肩膀上过于沉重的重量压醒的,睁开眼就发现,贺庭洲的脑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左肩。 霜序顿时浑身紧绷,伸手想把他脑袋推起来时,感受到了异常的热度。 她一愣,把手心贴到贺庭洲额头上。 他发烧了。 第49章 雏鸟情结 “庭洲哥?”她试着叫了一声。 毫无反应。 “贺庭洲?” 应该是烧昏过去了,叫都叫不醒。霜序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把他推开。 贺庭洲比她高出太多,这个歪靠的姿势十分屈就。 看在那条竹叶青的面子上,她小心翼翼撑起身体,把背挺直了,让他能靠得舒服一点。 她不知道贺庭洲淋了多久的雨,他皮肤上温度高得吓人,呼吸也是烫的。 灼热而沉重的气息一下不落地全扑在她颈侧,很快将她瓷白的肤色染红一片。 细小的战栗感从那个地方扩散,藤蔓一样游走四肢,这下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她都快自燃起来了。 她身体僵硬成一根直杵杵的铁棍,手指尖紧紧抓着膝盖的裤子,脚趾也扣紧了地面。 贺庭洲的重量对霜序的小身板来说实在太重了,她左肩酸沉得要命,而他睡得昏昏沉沉,毫无知觉。 这荒郊野岭的,暴雨如注,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还真是麻烦。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让他这么烧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可是贺司令的独苗,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本来就坏,战斗力超标,再加上一个傻,那真成一个大祸害了。 霜序目光逡巡四周,落到那片溪流上。 片刻后,她用手心托住贺庭洲的头和下巴,动作小心地将他沉甸甸的脑袋扶起来。 轮廓利落的骨骼硌着手心,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滚烫的嘴唇,触电似的马上拿开。 她把贺庭洲放到石壁上,从他衣服上轻手轻脚地钻出来。背对着他解开外套,窸窸窣窣地把里面的一层背心脱下来。 等她穿好衣服一回头,才发现贺庭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一条腿微屈,手腕搭在膝上,仰靠着墙,黑漆漆的深眸一声不响地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脱第二件的时候。”贺庭洲嗓音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发烧,温沉微哑的砂砾感磨过霜序耳朵,害她脸颊顿时一烫。 她咬了咬嘴唇。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回避,还光明正大地盯着看。 要不是看他是病号,真想揍他。 当然,打她是打不过的。 一瞬间都不想管他了,她恼火地瞪着他,兀自生了几秒钟的闷气,转身走到那片水边,把背心打湿后拧干。 她绷着小脸,抿着唇角,回来跪坐在贺庭洲旁边,贴到他额头上降温。 还好山洞里很黑,手电筒的光微弱,霜序还能稳住心神保持镇定。 “你烧得很厉害。”她解释道,“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先凑合一下。” 棉质布料被山间溪流的水洗过,凉意中浸着丝丝缕缕的、她身上的淡香。 很难准确形容是什么香味,像温柔的木质玫瑰调,又有白茶的轻盈,介于纯净和温暖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埋首深嗅。 贺庭洲喉结吞咽一下,在手电昏黄的微光里,仰头闭上了眼。 看不见他的眼睛,霜序自在多了。 过了会,等背心被他的体温烘热,她又拿开重新去洗。 尽管已入夏,深山的溪水依然很凉,手泡久了就觉得刺骨。 这样反复帮他洗了几次降温,她坐在旁边守着,困得直栽头。 突然间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她迷瞪地看过去,发现贺庭洲的脸苍白异常。 他额头上全是汗,眉心紧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些微弱的呻-吟,整个人在睡梦中呈现出一种高度紧张和不安的状态。 像困兽挣扎,平日那么一个横行无忌的人,在这时竟然显出一种矛盾的脆弱。 霜序立刻清醒过来,起初以为他是烧的,把手伸向他额头想试下温度。 刚碰到他皮肤,几乎是瞬间,贺庭洲条件反射一般,骤然抬手攥住了她手腕。 霜序腕骨险些被他捏断,她痛呼一声,贺庭洲睁开双眼。 那对黑眸锋锐如刃,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还在微微地喘息,看到霜序脸都疼白了,几秒后那股力道才慢慢松懈。 “抱歉。”他嗓音干哑得发涩,指腹安慰似的在她手腕揉了两下。 霜序抽回手,原本的惊吓和差点疼出来的眼泪,都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被惊疑取代。 贺庭洲竟然会道歉。 就像狗突然喵了一声一样稀罕。 “做噩梦了。”贺庭洲解释一句。 霜序揉着手腕说:“你这样的人还会做噩梦?” “我又不是神,当然会做噩梦。” 霜序说:“你当然不是神,你比较像罗刹。” 贺庭洲瞥她一眼,他这时身体已经放松下来,胳膊支在膝盖上,往后靠回去:“我有那么可怕?” “你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吗?他们说你差点杀人。” 传言是真是假,其实无人在意,嚼舌根的人只喜欢传播猎奇的刺激感。 霜序顿了顿,说:“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都在别人口中拥有一个败坏的名声。 贺庭洲却懒懒地道:“我名声不好是他们爱多管闲事搬弄是非,你是罪有应得。” 霜序:“……” “我有什么罪。”霜序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被他这样说,竟然没有觉得气愤。 “我妈抛弃了我,我爸也不要我,别人把我当垃圾丢掉,只有我哥把我捡回家,当成宝贝一样爱我。我喜欢他很奇怪吗?” “这不叫喜欢,这是雏鸟情结。”贺庭洲轻漫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带嘲弄:“小公主,你连男女之情是什么都不懂。” 霜序有点不高兴,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高兴,只是觉得,贺庭洲在否认她对沈聿的感情。 “没你懂。”她说,“不守男德。” 贺庭洲轻嗤一声:“我怎么不守男德?你想睡我的时候,我不是洁身自爱宁死不从?” “……” 霜序不想理他,把脸扭向另一侧,不再说话。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雏鸟情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似乎听见了吵闹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岳子封看到山洞跑过来,低头往里一看,愣住。 失踪了一整夜的两个人正靠在墙边相依为命,霜序枕在贺庭洲腿上,从来不会写怜香惜玉四个字的太子爷,竟然任劳任怨地给人做着人肉垫子。 贺庭洲醒着,看见他反应平淡极了:“来了。” “我的老天爷,可算找到你们了。”岳子封嗓子都哑了,头探出山洞朝外面嘶声喊:“这儿呢!他们在这!” 霜序被吵醒了,一脸惺忪地醒过来,发现山洞里的光线已经明亮许多。 天亮了,外面的雨似乎也停了。 睁开眼看到上空贺庭洲的脸时,她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贺庭洲垂眸乜着她:“舒服吗。”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腿上后,她迅速坐起来。 奇怪,她昨天晚上明明是坐着睡的。 一阵脚步声靠近山洞,沈聿大步走进来,紧绷而凝重的神色在看到她后才有所缓和。 第50章 谁的小背心? 岳子封熬了一晚上的精神总算能放松下来:“可把你哥给急死了,我们找了你们俩一晚上。昨晚上下这么大雨,这深山老林的,生怕你出什么事。” 那对双胞胎没想到会突然下大暴雨,大家全都滞留在营地,沈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霜序不在。 听说她留在观景台布置场地,沈聿撑着伞亲自去接,没找到人。 紧接着,发现贺庭洲也不见了。 于是,事情就大发了。 所有人一夜未眠,冒着大雨漫山遍野地找人,从营地到观景台明明不算太远的路,愣是找了一晚上,快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了。 “这山洞我至少路过了三回,他奶奶的,早知道就应该进来看看!”岳子封捶胸顿足。 霜序奇怪问:“我把帽子挂在外面了,你们没看到吗?” “没见啊,是不是被风刮走了。”岳子封说,“你不是在观景台呢么,下雨怎么不知道往家跑,躲这来了。” 霜序张口正欲答,人群后面的双胞胎抢先道:“哎呀,都怪我,我装彩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霜序的包,掉下来了,我说天那么黑,背包又不要紧,等白天再找也一样,她坚持要下来找。” “对。我们本来想跟她一块来找的,她走得太快了,一会就跟我们走散了。我们想着又不远,就先回去跟你们汇合了。” “早知道我们说什么也该陪着她的。” 她们俩倒是很懂抢占先机,表现得情真意切,把事情说成霜序一意孤行不听劝,现在就算她说包是她们故意踢下来的,也像是无理取闹了。 霜序静静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地演完。 不用她开口,岳子封就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把她包弄掉了?她包里装着戒指呢!还等白天找,等白天黄花菜都凉了,求婚的时候拿你们俩往漫漫手指头上套啊?” 双胞胎脸色瞬间变了,陆漫漫听到这里,也看了她们一眼。 俩人慌张起来:“我们又不知道……” 岳子封本来就因为她们俩昨天自己只顾着回去,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外面而不满,现在知道她们差点弄丢戒指,更加厌烦。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到底是陆漫漫带来的朋友,骂她们也是打陆漫漫的脸,左钟忙出来打圆场:“她俩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昨天雨下成那样,求婚本来就求不成,谁让你看天气预报不看准。” 岳子封一噎。 沈聿在霜序跟前蹲下来,他在雨中奔波一整晚,眉宇间有明显的疲惫。 “受伤没?” 陆漫漫跟着找了一晚,也是一脸担忧:“你没事吧?我都快吓死了。” 霜序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庭洲哥发烧了。” 岳子封伸手往贺庭洲额头上一摸,被贺庭洲挥手掸掉:“洗手了吗。” “卧槽,差点给我烫熟了,赶紧回基地,叫个医生过来!” 沈聿牵着霜序站起来:“先回去。” 浪漫求婚计划彻底宣告失败,还病倒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爷。 左钟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回营地收东西,其他人带着霜序和贺庭洲先行返回半山基地。 下山的心情,已经没有上山的愉快和轻松,大家都是一夜疲劳,回到营地各自休整。 霜序先去洗澡,把身上脏衣服换下来的时候,想起自己那件背心。 醒来之后太仓促,忘了这一茬,八成是丢在山洞里了。 临时召唤的医生已经赶到,给贺庭洲吊起点滴。他卧床休息,外面大家忙活得不行,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一个个恨不得宽衣解带地伺候。 有人送了碗亲手煮的面过来,贺庭洲没胃口,放在桌上看都没看一眼。 岳子封进来,看他不吃,自己坐下来呼哧呼哧吃起来:“找你们找了一晚上,饿死我了。” “我昨天回去那会,你不是在营地外面闲逛呢,什么时候跑观景台去了。” 生病的贺庭洲比平日更懒,眼睛都懒得睁:“下雨了,迷路了。” “迷路也不能往反方向走啊,你这什么方向感。” 正说着,一抬头,瞧见衣架上晾着一件白色背心。 “咳!”岳子封嘴里的面条差点从鼻孔呛出来,指着背心问,“谁的小背心?” 贺庭洲掀开眼皮瞄了眼,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我的。” “放屁!这么小你穿得上?” “缩水了。” “你当我傻啊,这款式一看就是女人的衣服。”岳子封说,“这玩意可都是贴身穿的,你从哪弄来的?就这两天工夫,你还失踪了一晚上,什么时候跟我们团队里的女人勾搭上了?谁啊?” 贺庭洲嫌他烦,懒得理:“闲得慌就上山找竹叶青玩去。” 岳子封吃碗面,端着碗准备出去时,贺庭洲又开口。 他躺在床上,闲懒的视线扫过放在桌上的那台dv,随口一提:“昨天泡雨了,你看看坏了没。” 霜序洗完澡出来时,左钟那些人也已经回到基地。 沈聿叠着腿坐在椅子上,温声叫她:“过来吃点东西。” 桌上的卡式炉正煮着韩式小火锅,小火冒着泡,陆漫漫端着洗干净的水果过来:“小九快来,我专门给你弄的。” 霜序冲她说了声“谢谢”,陆漫漫坐到她旁边,托腮笑眯眯地问沈聿:“我是不是很贤惠?” 就在这时,岳子封神色古怪地从对面房间里出来,偏头冲沈聿示意一下,沈聿起身走过去。 两人站在一处,岳子封正在给他看dv里的东西。 陆漫漫嘀咕:“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古怪?” 霜序吃着虾滑抬头看了一眼,沈聿正好在这时候转过头来。 他眼神淡如水,像山洞里的那条溪流,带有两分浸骨的冷意。 那一眼不是在看她,是在看陆漫漫。 “这都什么玩意儿。”岳子封骂骂咧咧地,“我现在把人叫过来?” “不急。”沈聿的神色让人瞧不出情绪,淡淡道,“让小九吃完。” 第51章 漫漫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等霜序吃完饭,岳子封让人把那对双胞胎叫了过来。 所有人几乎都聚集了起来,大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从岳子封的表情看出问题。 他这人天生一副笑脸,突然这么严肃,一看就有事。 双胞胎因为昨夜的事情做贼心虚,被叫过来的时候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那个,我们晚上还约了人,你们要是想再玩一会的话,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急什么。”岳子封说,“咱们的事还没料理完,你们俩想去哪。” “什么事啊?” “什么事,你俩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岳子封语气不大好,“我问你们,妹妹的包是怎么掉下去的?” 俩人神色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先看一眼沈聿。 他指间夹着支烟,猩红火光闪烁,无温的眼神令人发怵。 霜序坐在他旁边,安静平淡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东西。 “不小心碰到了啊。”两人还在嘴硬,“宋小姐,我知道你迷路在山洞待了一晚上不高兴,我们昨天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啊。” “我们真的是无心的,一心想给漫漫一个特别的仪式,太兴奋了,可能就没注意那么多。” 霜序道:“你们俩无心还是故意,这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不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嘛,上次你平白无故打我一耳光,我都没跟你计较,你不能空口白牙就诬陷我们吧。” 沈聿看向霜序:“上次?” 要解释上次那个耳光,势必要解释原因,但当时她们俩嘴里那些不干不净污蔑沈聿的话…… 在场这些人都是沈聿和陆漫漫的朋友,霜序不想说,更不能说。 她皱了下眉,沉默不语。 双胞胎见状马上有了底气,更来劲:“是,你有你哥给你撑腰,你们家有权有势,我们就活该被你欺负吗?” 妹妹拉了拉姐姐,忍气吞声的样子:“算了。” 瞧,锅又扣到她头上了。 这么一来,又平白无故打过人家,现在又污蔑人家,她蛮横跋扈的形象可算是塑造成了。 现在沈聿要是给她撑腰,就真坐实仗势欺人了。 这俩双胞胎对这种事简直驾轻就熟,胡搅蛮缠的本事都是实战撕逼中练出来的。 本来在犯困的白清枚都听精神了,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瓜子,边嗑边看,还分给旁边的周晟安一半。周晟安剥了皮,把瓜子仁给她。 看霜序这边暂时被压制,她导演魂发作:“霜序,该你扭转局势了。上!” 霜序:“……” 上哪去。 她抬眸时,远远地看见从对面走廊走来的贺庭洲。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显得双肩宽直,脸色还有几分生病后的虚弱,推着他的移动输液架,架子上吊着半瓶药,输液管连在他手背上。 马上有人起身跑过去接:“洲爷怎么出来了。” “看热闹。”贺庭洲怡然自得地坐下来,往后一靠。“演到哪了?” “……” 发烧都拦不住他看热闹。 霜序不想浪费口舌,看向岳子封:“子封哥,你能别卖关子了吗。”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岳子封突然把人叫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哈哈,没想到吧。”岳子封冷笑一声,把dv的内存卡插到一台电脑上, 操作几下,把屏幕转向那对双胞胎,“自己看看吧。” 贺庭洲:“咦?这不是我拍的视频吗。” 岳子封说:“我刚才检查dv的时候顺手点开了,结果发现了一点了不得的东西。” 贺庭洲的拍摄技术令人不敢恭维,视频拍得十分随性,毫无运镜可言。 山上入夜后光线不足,只见视频中环境很暗,画面里拍摄的是远山,山脉起伏绵延的走向在夜幕中模糊而遥远。 背景音很静,有脚步踩在草枝上的窸窣声,没多久,画面里出现了人声,只听两道女声在说话。 “那片树林就跟迷宫一样,我来这么多次有时候还迷路呢,一时半会她肯定回不来……” “一会流星雨就来了,沈聿还要求婚的,谁有功夫顾得上她?求婚结束发现了再找呗,让她在那待着吧……” “回不来怪她自己方向感不好咯……” 同卵双胞胎两张相似的脸同时遽变,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惊慌。 打死她们都没想到,私底下说的话竟然被贺庭洲录下来了! 霜序也很意外。 贺庭洲轻轻挑起眉梢:“哟。” 一帮哥哥都是看着霜序长大的,听到这立刻坐不住了。 “你们脑子有病吧,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在沈聿眼皮子底下整霜序,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我真服了,说得振振有词,我还以为你们俩多无辜呢!” “这颠倒黑白的嘴,没去当律师真是可惜了,无罪都能让你们说成死刑。” “你们两个疯了吗?”陆漫漫一脸不可置信,“小九要是出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她说完这句,却见岳子封表情有两分古怪,指了指电脑上还没放完的视频。 只听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后面的声音更为清晰了。 “漫漫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好意思说而已,正好趁这次给她出出气。” “谁让她老粘着沈聿不放,真碍事。” 现场霎时安静下来,刚刚气得要死的众人都噤声了。 本来就是她带来的朋友,搞半天都是她指使的。 未婚妻看干妹妹不顺眼,故意大晚上的把人丢山里…… 那些眼神不言自明,陆漫漫愣了几秒,本能为自己辩解:“你们别这样看我,不是我指使她们的。” 没人说话。 一个是亲手养大的妹妹,一个是即将订婚的准未婚妻,这碗水他们端不了,只能沈聿亲自来。 何况,她亲表哥贺庭洲在这坐着,谁敢说她一句? 岳子封也很是头大,他对陆漫漫的印象就是一个开朗可爱的小姑娘,没有——至少看起来没有,这么坏的心眼。 陆漫漫看向沈聿:“你信我吗?” 他缓缓抽了口烟,没作声。 双胞胎眼看自己已经被锤死,怕沈聿发作跟她们算账,急忙想抓住陆漫漫这根稻草:“漫漫,你不能不管我们呀,我们可是在帮你出气。” 陆漫漫哑口无言。 沉默的气氛,难言的诡异。 贺庭洲没什么反应,既不替自己的亲表妹说话,也没有身为兄长大义灭亲的意思。 他懒散撑着下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他只要坐在这,就已经是陆漫漫最大的靠山。 霜序明白这一点,心想他特地出来,应该就是为了给陆漫漫撑腰。 不管究竟是不是陆漫漫指使的,都得看陆家的面子,看贺家的面子。 一片凝滞的沉默中,霜序开口道:“这事跟陆小姐没关系。” “她知道戒指在我这,我要是迷路回不来,谁给她送戒指?她那么期待求婚,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岳子封看她一眼,点头附和:“对。我跟漫漫说过。”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我就说,漫漫不是那样的人。” 沈聿不置一词,把烟摁灭说:“回吧。” 一行人各自收拾东西,将行李搬上车,准备启程返回市区。 陆漫漫走到沈聿身边,跟他说:“昨晚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不知道她们……” 沈聿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件事表态,他既没有说不信她,也没有说信她。不起波澜的声调,让人觉得分外淡漠。 “管好你的朋友。没有下次。” 陆漫漫从他的态度里看出来了,他并不在乎她到底知不知情。他在乎的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了他的妹妹。 她忍不住感到委屈。 她没坐沈聿的车,赌气地扭过头上了后面那辆。 霜序出来的时候,沈聿正跟岳子封在说话,见她过来,说:“坐庭洲的车回去。” 霜序想问什么,沈聿摸了下她头发,是安抚,也是让她别多问的意思。 第52章 临时保姆 那对双胞胎被安排上了一辆越野,两人偷偷对眼神,沈聿竟然什么都没说,事情就这么轻易过了? 车队开下山,前面的车继续回市区方向,越野在分岔路口转右,脱离了车队。 双胞胎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急了:“你们想干什么啊?要带我们去哪?” 车子经过一段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往山脉更深处行进,渐渐地,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之后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 这座山比东禺山更为原始,尚未经过开发,森林茂密遮天蔽日,别说露营基地没有,连块平地都少有。除了一些喜欢挑战极限的背包客,很少有人来。 越野车停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山林里,岳子封把两人连同行李一起丢下车,拍了拍手。 “这座山没来过吧?我都没来过。考验你们方向感的时候到了。” 双胞胎顿时懂他要干什么了:“你们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 “这里我们都没来过,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蛇啊狼啊的野生动物,这种深山老林很危险的,我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能在山里过夜啊?” 穿着登山服的沈聿依然显得斯文而儒雅,嗓音却十分冰冷:“小九能在山里过夜,你们为什么不能。” 两人欲哭无泪,哀求道:“都是漫漫指使我们坐的,我们真的不敢了,求求你了!我以后一定对宋小姐恭恭敬敬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沈聿无动于衷:“上次,她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在她面前说过什么?” 两人眼神闪烁,心虚地不敢回答。 沈聿道:“需要我撬开你们的嘴吗?” 眼看岳子封真去捡了根棍子,两个人吓得赶忙张嘴:“我们就是,说了两句闲话而已……” 然后战战兢兢地,当着沈聿的面,把当时的话捡着没那么难听的重复了一遍。 风拂过林梢,沙沙的声音令人后背发凉,沈聿的脸在深林的阴影中冷如寒霜。 岳子封气得不行:“他们不是亲兄妹,也跟亲兄妹没分别,别拿你们那猥琐龌龊的眼光来侮辱他们!妈的,我真应该把你们俩的嘴撕了!” “进山的路会封锁三天,这里不会有人来。三天之后,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走回燕城。” 沈聿不再跟她们浪费时间,转身就上车了。 这里离市区快七十公里,山路崎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两人哭着去拍车门:“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你把我们丢在这,真的会死的!” “三天,死不了的!”岳子封恶狠狠说,“这山上这么多水呢,渴了随便喝,饿了就上竹林里找一找,说不定有竹叶青呢,把它串起来烤着吃,反正你俩比它还毒,吃完了以毒攻毒,说不定还能治好了呢。” 说完直接关上车窗,一脚油门走了。 一路颠簸着下了山,岳子封骂骂咧咧地:“都是宋乐颜那个蠢货,瞎几把造谣!宋家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的,教出来一个傻逼,这要是我妹,我一个大耳巴子抽不死她!” 沈聿始终没搭腔,岳子封看他揉了揉眉心,就闭嘴了。 贺庭洲病着,靠在后座座椅上闭目养神,开车的是左钟。 霜序低头玩手机,过了会,听见旁边贺庭洲微哑的音色问:“有水吗。” “有有有。”左钟一边开着车,反手递过来一瓶纯净水。 贺庭洲不接:“要喝热的。” “忘了你发烧了。”左钟还没到保温杯不离手的年纪,贺庭洲平日也不是那种喝热水的人,上车的时候就没备。 “那你坚持一会,再有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贺庭洲没吭声,霜序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过去,跟他对视几秒。 默默把自己包里的保温杯递过去。这还是沈聿给她装的。 大少爷还是不接,理直气壮地:“烫。” 真难伺候。霜序只好把热水倒进杯盖里,吹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了再给他。 贺庭洲这才抬起娇贵的手,接过去,轻抿一口。估计还有点烫,他皱了皱眉,但没再挑剔,慢慢悠悠地喝起来。 喝完一杯,他把杯盖还给霜序:“饿了。” 左钟说:“我这还有能量棒呢,你吃吗?” 贺庭洲:“太干。” “面包?” “不新鲜。” “香蕉苹果橘子?” “不吃。” 左钟叹气:“那你想吃啥啊,我的爷。” 那束目光又落到霜序身上。盯。 她也很无奈:“我没吃的。” 贺庭洲纡尊降贵地:“那给我剥个橘子。” “……” 霜序只好把橘子拿过来给他剥。 从小都是被沈聿照顾的,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临时保姆,被迫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他半个小时。 到收费站时,陆漫漫从另一台车过来,敲敲车窗,坐上副驾。 “沈聿把她们带哪去了?” “放心吧。”左钟一副老好人的口气,“不杀人不抛尸,法治社会。” 想也知道沈聿会给她们一个教训,陆漫漫沉默片刻:“是不是我本来也该在那辆车上?” 左钟看出她心情不好,安慰道:“想什么呢,那事跟你又没关系,咱们这么多人呢,还能让她俩把你给冤枉了啊。” “子封没告诉我你要送戒指的事。”陆漫漫这话是对霜序说的,“我不知道戒指在你那。” 开车的左钟马上诧异地看向她:“那刚才妹妹跟子封怎么说……” 说到一半明白了,这是两人在帮她圆场。 霜序面不改色:“给你台阶你就下,说那么多干什么。” “你为什么相信我?”陆漫漫像个较真的小女生,“你哥都不信我。” “我没说相信你。我只是给你表哥面子。” 霜序说完这句,贺庭洲眼皮一撩,瞄了她一眼。 她没发现,继续道:“不然你下不来台,我哥两边为难,庭洲哥也会很难做。闹那么难看,对大家都不好。” “我为什么难做。”贺庭洲问。 “她是你表妹,如果闹起来,你肯定要保护她。” “我保护她干什么。”贺庭洲冷酷无情的口气,听不出半点兄妹情,“我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保护不了这么大个的瞎子。” “……” 你缚不了鸡,但你缚得了毒蛇。 陆漫漫鼓着腮帮子生了会闷气,又知道他说得没错。 “好啦,我交的朋友有问题,我也要负责任。”她转头看向霜序,“但是我真的没有指使她们两个欺负你。你相信我吗?” 霜序端详她片刻,陆漫漫的眼神是诚恳而坦荡的。 跟陆漫漫接触这几次,其实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知世故,但不世故。 她对霜序的确抱有一些女人之间的醋意,但一直以来都是有话直说的风格。 霜序说:“我就没怀疑过你。” 陆漫漫马上嘴巴一瘪,看起来像要哭了。 “别哭。”霜序又道,“我不是相信你的人品,我是觉得你没那么蠢。” 她就算在外面待一晚上,有什么用?沈聿知道了必然心疼,或者当晚就发现她丢了,哪怕不下雨,也会为了找她而影响求婚仪式。 对陆漫漫来说,得不偿失。 比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陆漫漫应该更希望,让自己亲眼见证她和沈聿的幸福。 “都一样,反正你相信我。”陆漫漫拎得清。 车开到松明路,霜序下车时,陆漫漫跟下来,抱住了她。 满心期待的求婚泡了汤,还差一点被冤枉,沈聿虽然没有责怪她,但他的态度让她很伤心。 在被怀疑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人,没有站在她身边,给予她支持。唯一一个相信她的人,竟然是霜序。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哽咽地说:“小九,谢谢你。” 第53章 哥,祝你们幸福 从东禺山回来几天后,霜序晚上回沈家吃饭的时候,付芸正在劝沈聿。 “漫漫什么为人,你不清楚吗?她做不出那种事来。你冤枉了她,她心里肯定委屈,霜序都能相信她,你怎么就不相信?” “她带去的朋友冒犯小九,她就有连带责任,如果这叫冤枉她,那就算我冤枉她吧。” 沈聿在手机上回邮件,头也不抬地说:“小九小时候我带她出门,她若是打翻了别人家的花瓶,我也要赔礼的。” 只要不是原则大问题,沈长远从来不跟付芸对着干,这次却道:“这件事,我跟阿聿一个看法。你的朋友如何,就能体现出你这个人的品质,你看阿聿跟霜序,就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为伍。” 付芸说:“漫漫打小在霖城生活,在燕城没什么朋友,才跟她们走得近些。她交的朋友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心地是好的。” 沈长远:“那正好趁这次,看清她们的人品,以后要不要继续来往,就要掂量掂量了。她经常跟乐颜待在一块,她们那一帮子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付芸叹气:“漫漫到底是女孩子,你就先道歉,哄哄她能怎样?” 沈聿先注意到门口的霜序,放下手机:“回来了。” 霜序走进来,手里拎着糕点:“干妈,我给你做了点桂花糕。” 她专门去买的材料,忙活一下午,粘米粉和糯米粉混合加水,过筛后一层一层地铺入模具,用细纱布盖好,蒸上半小时。 出炉的米糕松软甜香,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再洒上干桂花,做得很漂亮。 “我没放糖,配了一盅桂花蜜,你尝尝。” 付芸笑容有些勉强:“我哪吃得下。你哥为了你,伤了漫漫的心,他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 霜序端起的桂花糕又放下。 “干妈是在怪我吗?” “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干妈她就是爱操心,年轻人哪有不吵架的。”沈长远伸手接过去,“我来尝尝。” 他咬了一口桂花糕,很捧场地夸道:“味道真不错,霜序的手艺,比外面的糕点店还要好。” 话题岔开,霜序去池塘想碰碰运气,看看归归有没有回来,但并没有惊喜。 等她回来的时候,三人都不在客厅了。 晚餐已经备好,她上楼去叫付芸跟沈长远吃饭。 走到主卧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付芸语气沉重:“阿聿跟漫漫结婚之前,最好还是别让霜序跟他见面了。我不是怪她,但这事是因她而起,她要是没去,漫漫也不至于跟阿聿闹别扭了。阿聿太向着她,反而让漫漫受了委屈,这谁受得了?” “有必要那么防备孩子吗?”沈长远不赞成,“霜序是阿聿养大的,被人欺负了,他不护着谁护着?要是他结个婚,连妹妹都不管了,那他就不是阿聿了。” “再让他护下去,他跟漫漫的婚事怕是也要被霜序搅黄了!” “孩子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她?这次本来就是漫漫有错在先,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做?”付芸情绪有些激动,“她喜欢阿聿难道是我冤枉她吗?” 沈长远道:“那都是乐颜造谣的,你别听她们瞎说。” “我看过她的日记!” 随着付芸这一声落地,霜序感觉好像有人在自己心脏上狠狠擂了一拳。 没有声响,但让人痛得麻痹。 沈长远惊得静了音。 “她把阿聿害得还不够吗?阿聿把她养大,她却抱着别的心思,让人家戳着阿聿的脊梁骨骂他是恋童癖,骂他变态。” 付芸说着说着音量降下去,啜泣起来:“我不疼她吗?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难道我就想逼她走,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是为了谁?!” 霜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听见王嫂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王嫂一见她就笑容满面,献宝似的给她看锅里正熬的药膳。 “太太前两天给你打电话,听你说生理期肚子痛,专门跟人家学了这个四物汤,用当归、川芎、白芍跟熟地黄熬的,补血养血最好了。太太还交代了,煮好了给你学姐也送一些过去,她那病最需要补血了。” 兴许是药膳的热气烘到了,霜序眼睛有点热。 “帮我谢谢干妈。”她说。 “你自己跟她说嘛,干嘛让我转达。”王嫂笑眯眯地。 “我公司有点急事,得去加班。” 王嫂一脸诧异:“马上就吃饭了,你现在要出去吗?” “我不吃了,你帮我跟干妈说一声。” 霜序在她奇怪的眼神里走了。 出门时,见沈聿坐在户外凉亭的椅子上。 天色已经黑下来,他指间有烟雾散开,背影在夏夜的清风里显出两分寂寥。 霜序远远站了片刻,朝他走过去。 “哥。” 沈聿思绪回笼,把烟掐了,转过头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了。” 夜风温凉,轻轻拂过霜序的长发时,如一只温柔的手。 她说:“那件事真的不怪陆小姐。她本来很期待那晚你跟她求婚的,因为下雨,想要的惊喜没了,还跟着你一起找我,跑了一整夜,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沈聿问:“妈让你来劝我的?” 霜序摇摇头。 “陆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开朗活泼,热情直率。”霜序羡慕过她,嫉妒过她,但从没讨厌过她。 “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庭院灯橙黄的光落在沈聿眸底,他静默一会,问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霜序笑了一下:“哥,祝你们幸福。” 第54章 乖。回去奖励你 霜序没让司机送,从沈家出来后,沿着整洁平直的柏油路面走了一段。 经过宋家,她远远地看见那栋气派的别墅。 灯火辉煌的房子矗立在夜幕中,她小时候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从花园外面路过的时候,她脚步短暂地停下来,隔着围栏看向她曾经蹲过的那个角落。 现在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精心养护的花草。 她没有从这个角度往里面看过,那个时候沈聿就是从这里看到她的吗? 一个小孩每天沉默地蹲在那里,一定很奇怪吧。 房子里很热闹,听说爷爷已经出院了,霜序没再去看过。 有个佣人脚步匆匆地从花园经过,瞧见站在围栏的她,表情诧异:“霜序小姐?你怎么站在那?” “路过。”霜序说完就打算离开了。 佣人说:“你不进来吗?司长今天回来了,老爷子也在家呢。” 霜序脚步不停:“那就不打扰他们团圆了。” 她去医院想看看舒扬,刚走到病房外面,就听见里面舒扬语气肃穆地说:“这事千万不能让霜序知道,听见了吗?” 小廖郑重地答应:“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 霜序嚯地一下推开门。 只见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病床上,中间的移动小饭桌上摆着一大盆火红的小龙虾,四只手上戴满了一次性手套。 门一开,俩人满嘴流油地嗦着小龙虾扭过头来,同时定格。 病房沉默幽静的空气中,飘溢着麻辣鲜香的诱人香气。 “……” 霜序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来得不太巧是不是。” 舒扬马上用手里的虾头指认小廖:“都是她引诱我的,我只是犯了全天下人都会犯的错。买小龙虾这种坏东西来医院,居心何在!” 小廖差点蹦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说吃医院食堂吃得要得抑郁症了,让我给你带点吃了会很嗨的东西!” “我让你带你就真带啊,你应该阻止我误入歧途。” “是谁威胁要开除我的?” 同流合污的两人转眼间为了推卸责任开始互相攻讦。 霜序关上门,在她们的吵闹声中走过去,俩人默契地同时护住盆。 “买都买了,扔了多浪费食物。” “她不吃我能吃的,我一个人能干三盆。” 霜序拉来椅子坐下:“还有手套吗?” 小廖马上拿手套给她,舒扬试探地、怀疑地、谨慎地问:“真让我吃啊?” “伤的又不是我的身体。”霜序动作优雅地带上手套,“陈沛然的官司还没开庭呢,不过没关系,你要是撑不到那时候,我可以把判决结果烧给你。” “……”舒扬依依不舍地把手套摘下来,“我不吃了!我得活得比他久。” 小龙虾成了霜序的盘中餐,舒扬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两瓶偷藏的啤酒,给她俩打开。 霜序眼神瞥过去,她痛心疾首地说:“就这两瓶!便宜你俩了。” 霜序没吃晚饭就出来了,这会真的饿了。小廖点的是麻辣味,她其实不太能吃辣,但还是埋头吃着,味蕾被刺激得又痛又爽。 舒扬靠在床头啃水果黄瓜,啃了一会,冷不丁问:“心情不好啊?” 小廖抬起满是油的脸:“我心情很好啊!” “吃你的吧,傻子。”舒扬看着霜序,但霜序头都没抬。 过了会,答非所问地说:“我研究了几家液氢系统供应商的资料,霖城有家做中小型液氢罐和液氢加注系统的惠风科技不错,他们的负责人对合作也很有意向,邀请我去霖城参加下周的氢能发展峰会。” “去吧。小工作狂。”舒扬说,“我怎么这么有眼光,把你这个宝贝给挖来了。” 霜序莞尔,剥着小龙虾的壳说:“珍惜我,不然失去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霜序是周三下午的飞机飞霖城。 她出差带了公司的技术大神同行,小廖被她留在燕城做舒扬的专属吃饭监察官了。 霖城天气很好,万里晴空,飞机抵达机场,她下机时,从廊桥的玻璃里看到一台同时降落的私人飞机。 舱门开启,颀长利落的身影走下舷梯,黑衣黑裤,腿长得瞩目,脸上挂一副墨镜,下梯的步伐慵懒。 离得太远,她没看清,只觉得那一身气质有点像贺庭洲。 霜序先带着大神到酒店落脚,公司的差旅标准不高,她自费订了两间行政套房。 在前台办理手续时,大神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不好意思道:“宋总,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飞雪的镇司之宝,价值可不止这一个行政套房。” 大神脸色微红,霜序笑笑:“走吧。” 进电梯时,穿着制服的酒店行李员推着行李车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箱子。 行李员对她微笑地问好,霜序礼貌地点下头就收回视线。 他们的房间在7楼,下电梯后,行李员又继续去上一层顶层套房送行李了。 跟惠风的会面安排在明后两天,霜序把行李放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打算趁晚上出去逛逛。 她礼节性地邀请了大神,对方实在太社恐,表示更愿意一个人待在酒店,霜序没勉强,自己出门了。 一上车,司机师傅就问:“美女来旅游哇?” 霜序好奇:“从哪看出来的?我长得不像本地人吗?” “我们的眼力,那都是练出来的。你一出来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个游客。本地人看自己的城市就像看家里的黄脸婆,那早都看腻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这个比喻,有种粗糙的贴切。 说是这么说,霜序问起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师傅侃侃而谈,一路上热情给她介绍了很多本地有名的景点和特色。 比起燕城的厚重历史感,霖城更为年轻,时尚,也更松弛。 她去吃了一家本地特色的餐厅,在街上随意逛了逛,回到酒店已经九点。 小廖给她发了条视频,用手指着病床上的舒扬告状:“小老板,我实名举报,她又想偷偷点外卖。” 舒扬也用手指了指她:“你给我等着。” “你威胁我也白搭,小老板说了,现在公司她说了算,你开除不了我的。我现在是钦差大臣,奉旨办案!” 走进电梯时,霜序正低头看手机。她笑着给小廖回了条语音:“乖。回去奖励你。” 她出国几年,性格变得内敛沉静了,其实早几年无忧无虑跟着沈聿的时候,是很爱笑的。 短圆的杏眼笑起来很甜,声音又软,说话都像带着波浪号。 说完才看见电梯里有人,目光从黑色西裤上抬,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眼神。 贺庭洲抄着兜,黑眸掠过她手里的手机,从倒着的屏幕里看到聊天框的头像,隐约能分辨出,是男人的腹肌照片。 备注是小廖。 第55章 口味千变万化 霜序有点意外,想起机场远远看到的那个人影,没想到真的是他。 “庭洲哥,这么巧。” “不巧。”贺庭洲抄着兜,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手机移开,“你要参加的峰会,我也要参加。” 用腹肌照当头像,能是什么正经人。 肤浅,庸俗,居心不良。 “哦。”霜序转过身,站在他左前方。 电梯往上运行,霜序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没有主动搭话,安静地跟他并肩站着。 静默几秒,旁边传来贺庭洲寡淡的嗓音,不经意般问:“自己来的?” “还有一个下属。”霜序回答。 贺庭洲没再说话。 电梯到达七楼,霜序抬脚正要出去,他慢悠悠问了一句:“你下属也住这?” “对啊。” 霜序说完,听见贺庭洲很轻地哂了声。 她听出他的嘲讽,但不明白原因:“有什么问题吗?” 这楼层是行政套房,云盾集团只有总监以上的级别,才有这种差旅标准。飞雪一个穷得快揭不开锅的小公司,自然不会给普通员工订行政套房。 所以,大概率,他们一起住。 贺庭洲靠到身后的电梯壁,顶光色调偏暖,投在他脸上,他眼神却是一种冷淡的轻慢:“我怎么没有你这么‘大方’的老板呢。” “你自己不就是老板。你可以对你的下属也大方一点。”霜序忍着脾气说完这句,扭头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洗澡的时候,她莫名又想起贺庭洲的那个眼神。 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忽然有点堵得慌。 她不懂贺庭洲为什么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 他帮过她,救过她,但每次她自以为跟他关系近了一些,最后都会被打醒,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算了。 贺庭洲本来就不是她能当作朋友的人。 翌日上午,惠风科技负责对接的人一直没动静,快到约定时间,霜序主动给对方打去一通电话,忙线。 之后一个小时,她都没有联系上惠风的人。 这种毫无交代的失约行为是霜序最不喜欢的,她皱了皱眉,已经有不妙的预感。 类似的情况,飞雪已经经历过,经验可谓丰富,大神担忧道:“他们是不是又不想合作了?” 霜序不再干等,直接叫了辆车:“去他们公司吧。” 两人到达惠风科技所在的工业园区,找负责的客户总监。 秘书说:“张总正在接待客户,两位稍等一会吧。” 这一等,又是将近一个小时。 霜序看了眼手表,起身去找秘书:“你们张总的客户接待完了吗?” “不好意思,张总临时有急事,已经出去了。” 霜序不说话,静静盯着她。 看得秘书脸色尴尬起来,讪讪道:“我跟他说过的,但是他说有急事,一出来就急匆匆走了。” 这种事不是她一个小秘书能做主的,霜序知道,为难她也没用。 “那请你转达你们张总,做人要讲究基本的诚信,不想合作,或者有什么顾虑,应该在我们来之前说明白,而不是像这样把人晾着,耍着玩。” 霜序说,“既然你们非要‘请’我们来这一趟,那这次的机票和酒店费用,账单我稍后会发给你们,麻烦报销一下。” 离开惠风之后,大神很丧气地问:“怎么我们老是碰到这种事啊?又白忙活一场。”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霜序看了看远处的蓝天和巍峨的高楼,还是不急不躁的样子。 “人总要走一些弯路的,也不算白跑一趟,明天就是氢能发展峰会,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有别的收获。” “你怎么都不生气啊。”大神说,“要是舒总,早就炸了。” “因为生气也没用啊。”霜序笑道,“其实有脾气能发出来才最好,不能发的脾气都会变成结节,长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学姐比我洒脱多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好巧不巧,在门口碰上贺庭洲。 加长劳斯莱斯停在酒店门口,贺庭洲穿了一身碳灰色西装,难得将扣子系得严谨,领带打得端正。 总助徐桢已经打开车门,他正要上车。 霜序正在礼貌地打招呼而不礼貌地视而不见之间摇摆,一个没留神,被地毯绊了一下。 大神马上扶了她手臂一下:“嗳,小心!” “没事。” 霜序站直身体,不远处的贺庭洲已经注意到他们。 他站在车旁,定制黑色车漆衬托着他锋俊的五官,那双冷锐狭长的黑眸漫不经心扫过霜序。 继而顺着她手臂,移向她身边的男人。 毫无品味可言的衬衫,下摆扎在牛仔裤里,背着学生式的黑色双肩包,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一头羊毛似的自来卷。 除了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一些,五官清秀一些,可以说是无甚特别,随便找间大学扔进去,一秒钟能繁衍出二十个。 见贺庭洲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徐桢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随即向贺庭洲解释这位的来历。 跟随霜序来出差的这位大神,是个十三岁就考上燕城大学的天才,姓程,名字有点生僻,叫湜也,飞雪的员工都直呼他大神。 他是飞雪的镇司之宝,唯一的毛病就是社恐。 当初陈沛然跟舒扬分家时,第一个就想带他走。据说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60秒长语音,把大神逼得半夜三点爬起来把他拉黑了。 贺庭洲没说话,盯着走过来的两人。 霜序刚要打招呼,贺庭洲挑剔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回来,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的口味真是千变万化。” 第56章 晚上回去接你 “什么?”霜序没听懂。 贺庭洲:“没什么,夸你呢。” 霜序才不信,他的嘴里就吐不出夸人的话。 她想替两人做介绍,一回头,大神离得八丈远,脸上写满了“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霜序知道他最怕这些社交,甚至连同事聚餐都能逃就逃,平常如无必要,公司从不要求他参与这些活动,这次出差涉及到技术层面的问题,否则也不会带他过来。 看他那么抗拒,就打消了念头。 “他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不过他很社恐,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贺庭洲嘲道:“你们公司庙小神仙挺多,人均总监?” 霜序有点不高兴:“哪有人均总监,技术总监只有这一个。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人物,你当初看上的飞控系统,就是他编写的程序。” 还挺维护。 贺庭洲凉淡的眼神上下打量那位宅男一眼,白白瘦瘦,让他做二十个俯卧撑都够呛,哪来的腹肌。 “宋总怎么还是那么好骗,在我跟前不是挺精明,智商都用来对付我了?” 霜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别人又不像你,总欺负我。” 贺庭洲手搭在车门上,问她:“我怎么欺负你了?” 那两个字被他咬得懒散,听起来就添了点暧昧,旁边的徐桢非常具有职业素养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霜序聪明地选择结束话题:“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贺庭洲反应,脚步飞快地走上台阶,等待的大神急忙跟上,俩人一起肩并肩进入酒店。 翌日的氢能发展峰会在会展中心举行。 这次峰会汇集了氢能产业领域的尖端企业和专家学者,霜序对此很重视,跟大神早早就到场了。 这种工业化的场合里,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总是稀少,穿着职业装的霜序一走进来,顿时吸引了很多目光。 有个男人主动过来攀谈,听说他们公司也是做液氢供应的,霜序便和他聊起来。 但对方的兴趣显然不在于飞雪。 她问起该公司的轻量化低温液氢储罐,对方问她:“你今年多大?看起来还没毕业吧,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她问储运问题,对方问她:“宋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还是单身啊。” 仿佛对牛弹琴。 在对方灼灼的目光里,她失去交流的兴趣和耐心:“我要是长得丑,单身就合理了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拿出手机,“你们公司需要低温液氢供应是吧?你加我微信,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不了,我不喜欢跟不专业的人合作。” 霜序转身后,看见了惠风科技的张总,他身边还有几个宸星的人。 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她瞬间就明白了,昨天为什么被放鸽子。 宸星在云盾集团的合作上输给飞雪后,没想到又在这里抢供应商。 宸星的人瞧见她,脸上露出得意而嘲讽的表情:“宋总,听说你昨天去惠风吃了个闭门羹,不太巧了,昨天张总在跟我们谈合作,顾不上你。” 霜序平淡道:“液氢供应商不止这一家,惠风不行,我换一家就是。你们喜欢追着飞雪,就追,看能追多久。” 张总神色有两分尴尬,不太敢正视她,等到宸星的人走开,才私下跟她道歉。 “不好意思啊,宋总。我也不是故意要晾着你,昨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霜序打断他:“没有正式签合同之前,你们有选择的权利,我完全理解。不过这种虚伪的话就不用说了,你一天总会吃饭喝水上厕所,再忙,发条信息的时间也是有的。” “实不相瞒,我是有诚意跟你合作的,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请你们过来。不过他们联络我,愿意牵线搭桥,介绍我跟云盾集团的范总监认识。你也知道,云盾集团在氢能产业链的布局是其他企业不能比拟的,除了无人机板块,他们还有液氢重卡项目和中大型液氢飞机项目,要是能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对我们公司的发展大有裨益。” 霜序听完,觉得有点好笑。 “但凡你昨天不爽约,就会知道你兜了一个多么大的圈子。飞雪的甲方就是云盾集团。” “那宸星……” “他们在哄你。”霜序说,“你上当比猴都快。” 张总结结实实愣住,人还在崩塌之中没反应过来,就在这时,西装革履的徐桢走到霜序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宋小姐,贺总请您过去。” 霜序回头,看见站在会场另一边的贺庭洲。 他被人簇拥在中间,身穿深灰色西服三件套,量体定制的剪裁极度贴身,从肩、胸到腰、腿的线条,优雅而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领带系着精致的王子结,左胸口袋的方巾跟衬衫同色,整个人从头到脚,一身万众瞩目的贵气。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过于出众,身份更出众,峰会主办方的冯会长以及一帮相关领导、专家聚集在他四周。 贺庭洲不像沈聿,待人接物讲究礼节与绅士风度,他一贯谁的面子都不给。 周围人的恭敬与逢迎,他连敷衍都懒得,矜贵的视线跨越半个会场望过来,朝她勾了勾手指。 霜序被徐桢领过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带着打量。 霜序其实不太明白贺庭洲为什么叫她过来,要帮她引荐吗?他哪有那么好心。 走到近前,贺庭洲脸上百无聊赖的神态才收起,在众人静下来等待的注视里,介绍她:“我的乙方。” 霜序:“……” 头一次听到这么介绍人的。 普通乙方哪用得着他专门叫过来引荐?大家都心照不宣,明白这位“乙方”的身份不一般,对霜序的态度客气而友善。 她礼貌地应酬,微笑着站在贺庭洲身边,借他的光,很多企业代表都主动前来攀交。不一会,她手里就塞满了名片。 其中不乏比惠风名气更大的液氢供应商。 会长感兴趣地问起飞雪的液氢无人机,大神社恐归社恐,一旦聊起无人机和飞控系统,整个人就进入了滔滔不绝的状态,话多且密,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对普通人来说过于生僻的专业词汇,整个人散发出高智商的书呆子气质。 这样难得的人才很难让一众企业家们不欣赏,纷纷夸赞贺庭洲慧眼识珠。 霜序心说,跟他有毛线关系。 “这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程湜也。” 姓程? 贺庭洲轻挑了下眉:“那谁姓廖?” 霜序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助理。你见过,签约那天她陪我学姐一起去的。” 贺庭洲没印象。 但他记得,那天是两个女的。 会议正式开始后,有人懂事地在第一排重新为霜序安排了座位。紧挨着贺庭洲。 她听演讲听得十分专注,不时低头做笔记,两只胳膊都放在桌子上,像上课一样认真。 一直到会议结束,霜序收拾好东西,准备带大神离开。 贺庭洲凉淡的视线掠过那个全程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宅男总监,道貌岸然地开口:“要回去?我对你们的飞控系统有几点疑问,程总监,晚上一起吃个饭,聊聊吧。” 大神一愣,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霜序。 霜序马上道:“不好意思贺总,他比较社恐,不习惯跟人面对面聊天,你对什么地方有疑问,我把资料整理好发给你。” “那不巧了。”贺庭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她写字的笔,在修长分明的指骨间转着,“我不喜欢看文字,只喜欢面对面聊。” 霜序抿了抿唇角,思忖片刻:“我跟你聊,可以吗?” 贺庭洲看她几秒,慢条斯理地把笔帽合上,塞到她手里:“行啊。晚上回去接你。” 第57章 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 晚上,徐桢提前半个小时给霜序发来信息,告知她他们到达酒店的时间,以及晚餐的地点。 那是一间高级餐厅,于是霜序换了一条正式点的裙子,简单化了淡妆。 换好衣服准时下楼,贺庭洲的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 徐桢恭敬地为她开车门,车里,贺庭洲侧眸瞥来,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微微一顿。 无袖连衣裙的设计本身很素雅,简洁利落的剪裁,恰恰好地贴合她的曲线。 颜色是碎冰蓝,很干净。 她弯腰上车,脚上一双同色系的细带高跟鞋,衬得脚踝玲珑,纤秾合度。 她脸上妆化得很淡,裸桃色的口红,耳朵上戴了两颗莹白的珍珠,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霜序坐好了,才察觉贺庭洲在看她。 他这人随性惯了,不喜欢一板一眼的正经,峰会结束就将领带摘了,领口纽扣解开两颗,松懒不羁的模样。 霜序望回去,只觉得他的眸色在车厢的阴影中格外深邃。 她在那束目光里,心口莫名地微颤一下,刚要开口。 贺庭洲又恢复那副懒不正经的神色:“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 因为他定的餐厅很正式啊,穿正式的不是基本礼貌吗。 霜序被他说得好像自己抱了什么心思刻意打扮一样,扭开脸澄清:“这已经是我最普通的裙子了。你觉得太漂亮,那是因为我天生丽质。” 贺庭洲轻笑一声,听在霜序耳朵里,这声笑等同于嘲弄。 有什么好笑的,她本来就很漂亮。 但贺庭洲大概不这么觉得。他喜欢妖娆妩媚的。 像那位旗袍美人,一个媚眼就让人骨头发酥,把持不住。这霜序完全能理解,哪个男人不喜欢? 贺庭洲捡起已经被他扔到一边的领带,重新系上。 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手指推至喉骨下方,车开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穿蓝色很好看。” 这间餐厅很有格调,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味道比霜序前天去的那家好很多。 她心里装着工作,吃饭的时候问贺庭洲:“你对飞控系统哪个部分有疑问?” 贺庭洲捏着筷子,将外婆酿茄子里的小葱一颗一颗挑出去:“你们公司喜欢用工作来下饭?那不如直接吃资料,还省了碎纸机的钱。” 要不是他说要吃饭聊一聊,谁喜欢下班了还要应酬甲方。 他不想现在聊,那只能等吃完再聊了。 霜序看着他颇有耐心的动作,上次她就想问了。 “你不吃葱,干嘛还要放?” 贺庭洲振振有词:“我不吃它,它也不能偷懒啊。” ……行吧。 等贺庭洲吃完,放下筷子时,对面的霜序已经等候多时。 她从包里拿出特地带过来的厚厚的资料,严阵以待,准备直面甲方爸爸的提问。 贺庭洲看着她满脑子只有工作,一身正气的模样,扯唇:“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霜序被他倒打一耙打得都呆了:“不是你要先吃饭的吗?” 服务生将账单送过来,贺庭洲执笔签单,指节修长,风骨遒劲,签完将账单还回去,抬头时唇边勾着理直气壮的弧度:“吃饭累了,下次再聊。” “……” 甲方甲方,他是甲方。霜序默念几遍,情绪稳定地把资料重新装回去。 “霜序?” 听见有人叫她,霜序抬头,白清枚在不远处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笑着走过来。 “清枚姐。”霜序一脸意外。 “你们来霖城玩怎么不找我,这里我熟。” “我过来出差的。” 白清枚看看贺庭洲:“你们一起来的?” “不是的。”霜序说,“我来考察供应商,庭洲哥刚好也来参加氢能发展峰会,凑巧碰到。” “这种小峰会竟然能请动你这尊大佛亲自出席。”白清枚说,“看来云盾最近很闲哦。” 贺庭洲眼皮轻抬,懒怠的神色:“管这么宽,我把公司送给你怎么样。” 他对谁都一样不客气,霜序马上替他解释:“氢能是能源行业的新风口,云盾很关注这个板块。” “哦~”白清枚笑容意味深长,没等霜序读懂其中的含义,她已经转移话题,“你们吃完了吗?难得来一次,我请你们喝酒去!” 霜序看向贺庭洲,怕他应该不愿意陪她们两个女人玩,那样的话就让他自己先回去。 不等她开口,贺庭洲曲解了她的目光:“宋总赶着回酒店,有人在等你?” “没有啊。”霜序说,“我不急着回去。” 贺庭洲漫不经心地起身,拎起外套:“那走吧。” 白清枚叫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周晟安下班后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着笔挺端正的西装。白清枚一见他就抱住了他的腰,叫了声“哥哥”。 霜序回过头,见周晟安环住她,那么一个严肃正经的人,低头跟她说话时却很温柔。 她看了几秒,默默收回视线。 周晟安拿了杯酒,走向贺庭洲,霜序跟白清枚和她的朋友们在一块喝酒聊天。 她们都是自来熟,能喝能闹,霜序就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兔子,被她们拉着喝了不少,还被带下去跳舞。 舞池音乐轰天,震得地板都好似在晃动,喧嚣中充斥着挥发的酒精,没一会她感觉头都要晕了。 跟白清枚说了一声,她先从舞池里出来,穿过吵闹的人群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 擦干手出来,在走廊上撞见一男一女正抱成一团啃成一团,女人的一条腿被男人抱了起来,战况十分激烈。 这个火热的场面把霜序吓得猛地停步,整个人呆住。 两人正好堵住出去的通道上,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浑然忘我得仿佛在自家卧室。 这可是卫生间,人来人往闹哄哄,就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吗? 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谁能想到短短几分钟时间,出来时路被堵了。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反应迟钝,再加上措手不及,霜序人都懵了,还未醒过神来回避眼神,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兜住了她眼睛。 贺庭洲懒洋洋的声线从她头顶落下来:“什么脏东西都看?” 第58章 我喝多了 霜序下意识用双手去抓贺庭洲的手,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叫了一声,她本能地抓紧了。 贺庭洲的手很热,或许是因为她刚洗过手,沾了水的凉,总之那个温度差让她感觉手心一阵温暖。 他手骨宽大,骨节握起来是坚硬的。 她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贺庭洲被她紧攥住的手指。 眼睛被捂住了,那对男女的互啃声钻进耳朵,听不比看好多少。 男人早就注意到有人在场,见是个格外漂亮的姑娘,旁边的男人还比自己帅,不知是有意表现还是什么心理,更卖力了。 要是把贺庭洲的手从眼睛上拿开,就要直面那种放肆狂野的画面。 可保持这样的姿势,被他捂着眼睛听现场直播,似乎更奇怪了一点。 霜序一时手足无措,纠结半晌,选择转过身背对那边。 眼睛从贺庭洲掌心下释放出来,他的衬衣出现在视野中,整洁笔挺的白色,被酒吧刻意调得昏黄暧昧的灯光涂上一层鎏金的质感。 她一抬头,正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眼。 那双眸子幽邃如不见底的深潭,察觉到距离太近,她想往后退半步。 贺庭洲手臂勾住她腰,不由分说把她带回去。 突如其来的肢体触碰令霜序浑身僵硬,呼吸都错了一拍,接着就听他说:“怎么,想过去加入他们?” “我才没有。”霜序哪里都感觉不自然,脑子被酒精泡得晕乎乎的,默默把那只结实的手臂从腰间推掉。 贺庭洲把手揣进裤袋,照旧那副散漫样子。 她没有再乱动,盯着他衬衣胸口的位置,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羽毛似的正在她的脸上慢慢游走。 每走过一寸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贺庭洲低沉的声线慢慢悠悠落下来:“宋霜序,你耳朵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霜序顿时感觉耳朵像被人点了火,火势旺盛地向上蔓延,她的脸也不能幸免。 这怪不了她吧,哪个正常人被迫看到这种脏东西能面不改色? 哦,他能。 “我喝多了。”她强装镇定。 “是吗。”贺庭洲抬手在她眼前比了个耶,“这是几?” “……”霜序睁眼胡说,“三。” 贺庭洲忽然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一定是因为离得太近,霜序感觉那阵震动微妙地传了过来。 洗手间的通道太逼仄,被那对胶着在一起的男女堵住了一大半,剩下的狭窄空间挤一挤倒是能过去。但她实在不想靠近他们,还要对他们说一声:“借过。” 要没有贺庭洲,她兴许能面不改色。有他在,反而给她造成了更深的尴尬。 贺庭洲脸皮厚,看他闲适的样子,似乎很乐在其中。 霜序在这尴尬的处境里局天促地撑了片刻,决定还是回洗手间待着好了。 但回去的路,被贺庭洲挡住了。 “你能让一下吗?”她小声开口,“我要过去。” 贺庭洲鸦黑的睫毛半垂,不声不响看了她一会,才侧身,让开路。 她重新进去洗手间,贺庭洲掀眸扫向那对急色到不分场合的男女,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带着冰冷的厌恶。 “这么爱表演,怎么不上外面舞台去演。” 能在公众场合就发情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要脸的人,带着猥琐的笑容说:“这么爱看,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啊。” 贺庭洲嗤了声,嘲讽意味鲜明:“就你那点资本,有什么可看,好意思在这丢人现眼。我要是你,三岁我就阉了自己,省得长大以后自卑。” 男人的致命痛点被戳中,脸都绿了,一看他的身高体型,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现眼也现不下去了,草草提起裤子骂着脏话出去了。 女人难得见到长相这么极品的大帅哥,上上下下端详贺庭洲一眼,媚眼如丝地朝他抛:“帅哥……” 贺庭洲眼皮冷冷一抬:“把地擦干净。自己滚。” 霜序在洗手间玩了会游戏打发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去。 外面已经安静,那对男女跟贺庭洲都不在了,她松了口气。 回到包厢时,白清枚她们还没回来,她自己坐着慢慢地喝酒。 她原本觉得自己只醉了两分,清醒得可以直接去开会,但坐了没一会,开始觉得飘飘然了,还有点困。 撑着下巴栽了好几下,后面的意识就模糊了。 白清枚叫了她两声,没叫醒:“霜序喝醉了?她没喝几杯啊。” 周晟安拿起桌上的酒瓶看了眼:“她拿错酒了,这个后劲大。” 霜序只听见好像有人在说话,隔了层玻璃罩似的听不清。接着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捆得很紧,要把她拖走。 她意识如一滩烂泥,求生欲却非常强烈,奋力地挣扎、抵抗。 旁边似乎有人在笑:“看着挺文静一小姑娘,怎么喝多了这么闹腾。” 贺庭洲钳着她腰,低头看看自己被踹了好几脚的腿,啧了声:“酒品真差。” 他抄起霜序腿弯,干脆将人横抱起来,抱着往外走。 霜序只觉得自己腾空了,颠簸得好似漂浮在海面上,她遵从求生的本能,双臂抱住那根巨大的浮木,将自己倚靠上去。 徐桢已经在酒吧门外等候,见状马上打开后座车门,贺庭洲把她放到座椅上,想直起身的时候,她手臂搂紧了他后颈,藤蔓一样往他身上挂。 贺庭洲手掌撑住车门,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低头去看她。 她昏睡得无知无觉,仿佛自己抱的只是一个枕头。 身后是酒吧的喧噪,僻静马路上偶有车辆来往,车前灯一闪而过。 车子经过减速带的时候微微震了一下,霜序惺忪地睁开眼睛,入目是车窗外。 夜晚繁华灿烂,霓虹飞驰而过,衔接成彩色的影片。 她眼睛慢慢地眨动,闭上过后又睁开,看了会,混沌的脑子获得少许的清醒。 这个角度…… 这个座椅的质感…… 她倏地紧绷起来,慢动作地转过脑袋,看见一道轮廓利落的下颌线,再往上,是如山势挺拔的鼻梁,和一对淡幽的黑眸。 “睡醒了,公主?” 她像受惊的猫,瞬间从贺庭洲身上弹了起来,醉得发软的身体滑下去往下掉。贺庭洲膝盖一顶,把她抬高,扣住她腿把她捞了回来。 “怎么,我腿上突然长刺了?” 第59章 又哭又闹非要我抱抱 刚才的动作太激烈,她心脏砰砰砰地猛跳,跳得脑仁子更混沌了,像被面包机高速搅拌的面团,理智的思维还未来得及成形就被打散了。 “你为什么抱我?” 她恶人先告状,贺庭洲道:“要不我们回去调一调酒吧门口的监控, 看看是谁又哭又闹非要我抱抱的。” 霜序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液态的,根本分辨不出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听就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 霜序看见前面副驾有人:“是徐助理。” 徐桢:? 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庭洲都没想到她喝多了还会甩锅:“你看他敢吗。” “我也不敢。” “为什么不敢。” “你太坏了。”霜序老实地说。 车外的流光一闪而过,映亮贺庭洲微挑起的眉:“我哪坏了?” 太多了,罄竹难书。 霜序坐在他身上哪里都不自在,想起来,手不自觉地在他胸口撑了一把。 贺庭洲嗓音很低:“你摸哪呢。” 她马上缩回手,说着“对不起”,把手按住他肩侧的椅背,刚起来一半,天灵盖撞到车顶,她“唔”一声,捂着头又坐下。 贺庭洲:“别乱动。” 后座传来奇怪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动静,前排司机双手攥紧了方向盘,也不敢往后看,眼珠子往副驾斜过去,只见徐桢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仿若无事发生。 心想,不愧是总助,心理素质如此稳定。 霜序的裙摆有点碍事,磕磕绊绊地越过中央扶手,爬到另一侧的空座椅上。 幸好车里很黑,看不到她红透的脸颊。 怕自己意识不清又对贺庭洲做什么,霜序努力抵抗着困意保持清醒。 车停到酒店门口,她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脚下像踩棉花,头重脚轻的。 贺庭洲从另一边走过来,低头问她:“要抱吗?” 霜序马上定一定心神,试图让自己大脑里的液体凝固起来:“我可以自己走。” 贺庭洲只是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她自己朝酒店走,大概是因为离大脑太远的缘故,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脚,每一步都很用力地迈出去,一步一步,走得特别踏实。 还好,没有醉得很厉害,她觉得自己的直线走得稳稳的。 贺庭洲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双腿虚飘,脚迈出去的时候却坚定如踢正步。 霜序上台阶时很小心,但腿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怎么听话。她身体摇晃了一下,贺庭洲就伸手来扶她。 她推开,不要他帮忙。 贺庭洲收回手,揣进兜里,一路把她护送到房间门口。 霜序低头想从包里找房卡。 咦?她的包呢? 她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扭过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贺庭洲:“我的包包丢了。” 贺庭洲状似好心:“你的包包丢哪了?” “不知道呀。”霜序表情懵懵的。 他学她语气,拖长尾音的调子:“不知道我怎么帮你找呀。” 霜序就沿着走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睁大眼睛在地毯上寻找。一直找进电梯,又坐电梯下楼,到大堂。 工作人员看她醉醺醺的,秉承着五星级的服务品质迎上来:“女士,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找。” “找我的包包。” 工作人员看看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目光下移,看看男人手里的白色女士包。 “女士,您的包包是什么颜色的?” 霜序头很晕,但看起来仿佛很清醒,头脑清晰地作答:“白色。” 额…… 工作人员再度望向那位容貌瞩目的、居住在顶楼总统套房的、此时正悠闲拎着包陪人找包的男士,委婉地、谨慎地询问:“贺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吗?” 贺庭洲回他一句:“你看呢。” 对方懂了,识趣地闭嘴消失。 霜序还在无头苍蝇似的继续找她的包,从酒店的旋转大门走出去,弯腰在草坪里找,在喷泉里找。 贺庭洲就跟在她身后,假模假样地装好人:“问过那条鱼了吗?它怎么说。” 霜序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他:“它又不会说话。” 贺庭洲笑了声:“你到底醉了没醉?” “我没醉。”霜序马上说。 但因为弯腰的动作,酒精好像都流到了脑子里,她头昏脑涨地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贺庭洲托住她摇摇晃晃往后倒的后脑勺,她顿时像挨到枕头,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往他手心里躺。 贺庭洲扶着她头问:“不找了?” “找不到了。”她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了,很困,想睡觉。 “那怎么办呢。”贺庭洲闲闲道,“你只能在花坛里盖着树叶睡一晚了。” 霜序马上摇头,摇得脑子更昏了,有点想吐,她本能地揪住贺庭洲的袖子:“不要。” “哦。”贺庭洲作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实则是个十足奸诈的坏蛋,“那要跟我回房间吗?” 霜序试图思考,但思维能力所剩无几,脑子里的浆糊都快搅不动了,只剩下一层微薄的潜意识,还认得出来眼前的人是贺庭洲。 那,睡过去也没关系吧。 她努力睁开的眼皮终于撑不住合上了,仰头靠着他手掌,最后一点警惕心都跟着意识变浑浊:“你别欺负我。” 贺庭洲挑眉:“你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 没反应。 “睡着了?” 贺庭洲手腕颠了一下,她真就毫无防备地枕着他手睡了,无知无觉的脑袋随着他手晃,柔软的黑发铺满他手心。 霜序是被电脑铃声吵醒的。 厚重的窗帘将光都挡在窗外,她从沉沉的睡眠中苏醒,大脑都还是懵的。 身体惯性地循着铃声下床,找到放在桌子上的包,把手机拿出来接电话。 对面传来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是宋总吗?” “是我。”霜序脑袋慢慢清醒过来,“哪位?” 对方态度客气:“我姓冯,是安阳低温科技的,昨天峰会上我们见过。你们公司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不知道宋总今天有没有空,方不方便面谈?” “当然方便。” 霜序跟她约好了时间,记在便签上,挂断电话之后,坐到床边醒了会神,昨晚的记忆才慢慢回笼。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但后来的事都记得七七八八。 譬如,她在车上醒来的时候竟然坐在贺庭洲腿上。 再譬如,他是怎么拿着她的包,陪她到处找包。 她被自己的愚蠢羞愧得无地自容,双手捂住脸,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过了会,她环顾四周,是自己的房间。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条裙子。 还好,贺庭洲没有乘她之危。 第60章 喝多了怕你闹人 安阳科技是一家老牌上市企业,比惠风这样的新兴科技公司,底蕴更深,风格更稳健。 安阳曾经跟云盾有过深度合作,总经理是一位干练的短发女性,托贺庭洲的福,昨天在峰会上霜序跟她彼此留了名片,交流时冯总对她十分欣赏。 下午,霜序受邀到安阳总部,冯总亲自接待她,带她去参观了工厂。 她是个爽快人,看过飞雪的项目资料后,当场就决定签约。 霜序有点意外:“你不需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吗?” 冯总笑道:“贺总慧眼看中的项目,能合作是我们安阳的荣幸。” 背靠大树好乘凉,看来又沾贺庭洲的光了。 签完合同之后,霜序带着大神回酒店。 路上,她问:“晚上我想请庭洲哥吃饭,感谢他帮忙,你要一起来吗?” 大神坚定拒绝:“我还是在酒店叫外卖吧。” 霜序表示理解。 大神神色犹疑地说:“我感觉,贺总好像不太喜欢我。” 霜序唇角弯了下,安慰他:“相信我,不是你的问题。他无差别蔑视所有人。” 她先给徐桢发了信息,询问贺庭洲晚上是否有行程。 到酒店下车时,徐桢回复过来:【贺总今晚无安排,现在人在酒店,宋小姐可以亲自问他。】 霜序正思忖是直接上去敲门,还是先给贺庭洲打一通电话比较合适。 犹豫的当口,听见一道细柔婉转的嗓音:“我来找贺先生。” 这声音两分耳熟,隐约在哪里听过,霜序下意识抬头,看到前台立着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身穿旗袍,媚骨天成。 前台正向顶楼套房拨打电话,神色恭敬。 霜序愣了几秒,旗袍美人回过头来,注意到她,柔柔一笑:“宋小姐,好巧。” “你好。” 霜序回应一句,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走进电梯,把手机上正在编辑的字一个个删掉。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她问大神:“你要叫哪家的外卖,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不请贺总吃饭了吗?” 霜序摇头:“他今天晚上应该没空了。” 就这么几天,都要专程把美人从燕城带过来陪他,她还是别去打扰他的雅兴了。 只是莫名想起昨晚,继而回忆起上次被拒绝的窘迫。 贺庭洲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公子哥,主动想要献身的女人前仆后继。 可能正如他所说,他不玩朋友的妹妹,或者单纯地对她没兴趣吧。 在霖城逗留四天后,解决了液氢供应商的问题,霜序订了翌日的机票回燕城。 在机场办理值机的时候,她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贺庭洲问:“去哪了?我两个小时后回燕城,顺路带你。” “不用了。”霜序道,“你的私人飞机应该坐不下那么多人。” 他带着一个爱妃随行,自己去做电灯泡多尴尬,况且大神也很社恐。 男人嗓音照旧慵懒:“我的是飞机,不是摩托车,怎么坐不下。你买了个足球队?” “……机票我自己买过了,已经到机场了。” “那不如把机票钱转我。”贺庭洲说,“肥水为什么要流外人田。 ” “那我不就花两份钱了。”她又不傻。“要过安检了,我先挂了。” 飞机落地燕城,霜序从机场出来时,沈聿的车已经停在机场外面了。 “哥?”她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不好吗?”沈聿道。 “子封哥说你要去一趟德国,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她现在很少主动跟沈聿联络,这些消息都是从岳子封那里听说。 “晚上走。”沈聿沈聿将她的行李箱接过去,司机把箱子放到车上。 沈聿看了眼手表:“还有时间带你去吃饭。” 霜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吃过飞机餐了。” 她以前总觉得飞机餐不好吃,宁肯饿着都不乐意尝一口,等着下了飞机沈聿带她去吃好吃的。 出国在外,难吃的饭更多,没得挑剔,嘴刁的毛病已经改了。 沈聿目光有些深,不知在想什么,过会抬手轻揉一下她头发,浅笑道:“我们小九吃苦了。” 谈不上吃苦,只是曾经被他当公主一样宠爱过,后来有了落差而已。 站在一旁等候的司机忽然低声提醒:“贺爷出来了。” 霜序回头,刚好看见贺庭洲从机场玻璃门走出来。 他手揣在口袋里,西服外套挂在胳膊上,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神情显得分外寡淡。 徐桢跟随其后,推着行李箱,礼貌地向沈聿和霜序颔首。 来接他的车就停在沈聿的车后面,贺庭洲经过他们的时候,眼神从霜序身上一带就过,跟沈聿开玩笑的语气并不走心。 “来接我啊。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是啊,专程来接你。”沈聿笑道,“你不介意的话一起挤挤。” “介意。”贺庭洲说,“前两天被一个醉鬼缠上,拿我当坐垫坐了半小时,腿还酸着呢。” 他懒散的声线把霜序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拨得倏然紧张起来。 沈聿当他又有什么艳遇,一笑置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没把人掀下去,还让她坐了半小时。” 贺庭洲也是一笑:“她抱得紧,没辙。” 口气听上去不见多无奈,反倒能细品出一丝不可言说的深意。 霜序整条脊椎骨僵得比竹子都直,好像也变脆了,但凡贺庭洲再多说出点什么,她就要当场断成两截。 察觉她惊弓之鸟的模样,贺庭洲瞥她一眼,闲聊似的:“小公主喜欢喝酒吗?” 沈聿说:“她酒量一般,不怎么爱喝酒。” 贺庭洲道:“以前不爱喝,现在说不定喜欢了。” 这话让沈聿沉默下来。 霜序不在他身边的这五年,的确发生许多改变,是他所不知晓的。 “现在也不喜欢。”霜序声带都是紧张的,偷偷瞪贺庭洲一眼,希望他大发慈悲住嘴。 “那挺好。”贺庭洲唇角勾起一点含义不明的角度,长兄般的关心口吻,“酒量不好就少沾酒,喝多了怕你闹人。” 第61章 礼物 直到贺庭洲上车,霜序紧张兮兮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他干嘛当着沈聿的面说这些? 难道在用这种方式暗暗警告她,以后再占他便宜,就告诉沈聿? 这个方法的确很奏效,可她真的并非有意。 她不常把自己喝到烂醉,舒扬说她喝醉了挺老实的,不撒酒疯,只知道睡觉。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哭又闹非要抱抱这种事,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沈聿带她去了一间以前常带她去的餐厅,点的都是霜序爱吃的菜。陪她吃完饭,他就要出发前往德国了。 沈家的四季在外面等着,他送霜序上车之前,叮嘱她:“我一个星期后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霜序点头:“知道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沈聿说,“明天有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啊?”她问。 “现在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沈聿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替她关上车门。“明天你就知道了。” 惊喜最吊人胃口,霜序临睡前还在想这件事。 翌日早晨去上班,一个上午无事发生。 临近中午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讲话语调一板一眼:“霜序小姐,您的礼物已经送达公司楼下,请下楼签收。” 霜序正在签财务单,用肩膀夹着电话:“子封哥,你干嘛?” 岳子封不装了,声音恢复平时的吊儿郎当:“听出来啦。” “你用的自己的号码。”霜序都无奈了。 “哎我去,我这脑子。”岳子封喊她,“那赶快下来。”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霜序匆匆签完字就往电梯厅走,小廖伸着脖子问:“你要去哪里?” “下楼取个东西。”霜序回答。 “我陪你!”小廖蹭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跑到她旁边,冠冕堂皇地,“我怕你拿不动。” 霜序还真不知道沈聿送的是什么,就带她一起下去了。 到楼下,岳子封已经恭候多时。 他穿着一件奶油黄的衬衣,配浅灰色西裤,靠坐在一辆白色跑车的车前盖上,双手环胸,头向左转45度,摆好了能直接登上杂志封面的帅气姿势。 “哇!”小廖说,“好油腻。” 霜序噗嗤笑了。 “谁说我油腻?”岳子封耳朵尖得很,终止了他的耍帅时间,“小小年纪,一点审美都没有。” 霜序走上前,岳子封捏着一张机动车驾驶证:“呐,今天开始你可以有证驾驶了。” 她原来的驾照是美国的,国内用不了,沈聿帮她走流程更换过了。 “原来我哥给我的礼物是这个。” “开玩笑,你哥能这么小气?”岳子封手一抬,抛过来一个东西,霜序连忙双手接住,是一只车钥匙。 岳子封拍拍他身后的跑车:“这才是你哥给你的礼物。” 深厚的小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爆鸣,霜序差点被她吓一跳。 “啊!保时捷918!我的梦中情车!” 没来得及回头,小廖的身影就如箭一般从她余光里闪过,扑向918,从车前盖摸到车尾翼。这车起售价就要1400万,她只在街上见过它飞驰而过的身影,闻过它昂贵的尾气,从来没亲手触碰过。 “这车多少钱?”她小心翼翼地问。 岳子封笑着说:“顶配。” 霜序就没有那么激动了,甚至情绪有两分复杂。 沈聿疼她,她知道的,从小到大没少给她花钱,只是,陆漫漫本就介意她这个干妹妹的存在,这种关头沈聿又送她车,怕是更添堵。 “怎么不高兴,不喜欢这车啊?”岳子封指指小廖,“你看她,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这车多少钱?” “喜欢。”霜序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现在就连沈聿送她礼物,她首先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怕有人为此不快。 “那是怕漫漫不高兴?”岳子封那根粗神经难得细一回,笑着拍拍她肩,“别想那么多!上回回来我跟漫漫聊过了,她想嫁给你哥,首先就得接受他有一个妹妹,要是接受不了这个,那他们俩的婚事就甭谈了。” 他对陆漫漫是挺待见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很讨喜,又是贺庭洲的表妹,亲上加亲。 但人心里总会分个亲疏远近,霜序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情分不一样。 娶了新老婆,就要妹妹被欺负,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霜序愣了愣:“这样说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这就是你哥的意思。”岳子封说,“从东禺山回来你哥就订了这台车,就是要让她们知道,你是他沈聿的妹妹。他对你好,谁都不能有意见。前几天你不在,要不这车早就送到你手上了。” 这些话,沈聿一句都没跟她说过。 岳子封离开后,霜序拿着车钥匙,在车旁站了一会。 小廖把车摸完一遍,热泪盈眶地问她:“你哥还缺妹妹吗,能吃能喝能花钱的那种?我虽然二十多了,但是也可以被领养的!” 那点微妙的情绪被她挥散,霜序失笑:“不缺,我家只能有一个宝贝。” “那我做你的宝贝行不行?” “看你表现咯。” 小廖狗腿地凑过来给她捏肩捶背,回到公司就像注射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不仅不摸鱼了,还主动找事情做,打字的时候背挺得笔直,敲击电脑的手指浑然有力。 下班后,小廖背着自己的斜挎包美滋滋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坐得端端正正。 “我家比你家还远呢,不顺路,你真的要载我吗?” 霜序有条不紊地启动引擎,把跑车开上主路:“你不是我的宝贝吗。” 小廖再度热泪盈眶:“呜呜,我以后对你死心塌地!” 沈聿给霜序送了一台跑车,这事藏不住,何况他本就没打算遮掩。 不知道内情的只当沈公子又在宠妹妹,知道些内情的,联想到前不久在东禺山那事,都心知肚明,这是看妹妹受了委屈,给她的补偿。 这车送得高调,自然躲不过长辈的眼睛。 陆漫漫这阵子跟沈聿的关系有点僵,以前张口闭口都是沈聿,自从去了趟东禺山回来,整个人就跟蔫了一样。 也不跟沈聿联系,整天趴在家里抱着她养的那只布偶猫装死。 贺文婧看不下去,主动找上了沈家。 第62章 男朋友啊 “漫漫跟阿聿这么怄气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是看她不开心,我也不想为了这事找你。”贺文婧坐在沈家的客厅里,开门见山。 “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我本来以为阿聿是个脾气好的,会疼人,能让着我们漫漫一些,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也不说主动服软,哄一哄漫漫。我们漫漫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吗,别人使坏,他不该怪到漫漫头上啊。” 东禺山上的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贺文婧自然是向着自家孩子。 付芸忧虑归忧虑,还没到胳膊肘往外拐的程度。 “阿聿脾气一贯是很好的,从来不跟人急脸,这次实在是惹到他了,下着大暴雨,我们家霜序被丢在荒郊野岭的,他找了一晚上才找到,能不心疼吗。将心比心,要换成是漫漫,你跟老陆恐怕要把山都掀了。” 那倒也是,贺文婧不好再揪着不放。 “你们家霜序,看着是挺乖巧的,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但在你们家养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阿聿对她好,我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贺文婧微妙地停顿一下。 “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过一些。我当然不想用那种眼光看待阿聿,不过他对霜序是不是好得过头了,送她房子,又大张旗鼓地送车,对我们漫漫都没见这么上心。” 这话简直是戳在付芸的伤疤上。 “他把霜序当妹妹疼的,你也知道勉之对霜序不闻不问,他把她父母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了,不仅送房送车,将来还要送她出嫁的。阿聿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那我当然信得过。” 话说到这份上,贺文婧的怒意也消解了,转而道:“霜序跟漫漫一般大,今年也二十二了,是不是也该张罗一下婚事了?” * 付芸给霜序安排了一场相亲。 霜序知道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筷子都停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付芸说:“人我见过的,一表人才,做事也周到。你今天晚上正好没事,不如跟他一起吃顿饭。” 霜序嗓子有点干涩:“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你也二十二了,一直不谈恋爱怎么行?你看你妹妹乐颜,比你还小两岁呢,你崔阿姨已经在帮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了。女孩子虽然不着急结婚,恋爱还是要谈一谈,才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你。” 付芸的劝说很温柔,或者说,很小心地在避开一些雷区。 霜序推不掉,也不能推。 推了,好像就印证了她还对沈聿贼心不死。 喉咙堵得慌,她最后还是妥协:“好。我去见。” 男人叫魏谦,家世比不上宋家的三代官场背景,但付芸精挑细选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他事业有成,自己创办的餐饮品牌做得非常成功,年纪轻轻已经拥有数十亿身价,在同龄人当中也当得起一声出类拔萃。 魏谦看得出来对她很满意,毕竟是外交部司长家的千金,背后还有沈家那样的大靠山,家世上实打实是他高攀了。 燕城这地界不缺富豪,财富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而这位宋小姐本人,是让他第一眼就惊艳的漂亮。 整顿饭的时间,魏谦侃侃而谈,霜序的教养很好,倾听的神态很专注,偶尔回以微笑,或跟他聊上一两句。 在魏谦的角度,这次见面是非常愉快的。 但在霜序的角度,这个人口若悬河,从自己的创业历程谈到对当前国际形势的看法。 唯独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任何一个问题。 饭吃到一半,魏谦终于问了一句。 “宋小姐,恕我冒昧,你之前交过男朋友吗?” 霜序在如实回答和说谎之间犹豫几秒,决定继续维持自己之前编造的玩咖人设,免得哪天对不上了自相矛盾。 反正在国外的事,没人能查证。 “交过。” “哦。”魏谦问,“对方是什么人呢?” 霜序看他一眼:“男人。” 魏谦尴尬地笑了一下。 霜序知道他真正想打探的是对方的背景,可能是对比,可能是别的心思,反正她不在意,这问题没有非回答不可的必要。 况且,她编不出来更具体的了,谎言有了细节,就容易出现漏洞。 吃完饭,魏谦叫来服务生结账。 戴着蝴蝶领结的侍应生弯下腰:“先生,你们的账单已经有人结过了。” 魏谦神情一滞,视线倏地射向霜序:“你结过了?” 女方偷偷结账,通常代表着对相亲对象的不满意和不再继续接触的意愿。 说白了就是没看上他,这让魏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霜序中间去过洗手间,她有这个作案时间。但她同样困惑:“不是我。” 她问侍应生:“账单是谁结的?” “是贺先生。”侍应生说话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霜序循着她视线一望。 铺着洁白餐布的长方形餐桌,贺庭洲跟几个穿西服的外国人在一起吃饭。 他们正谈论着什么,贺庭洲状似专注,却在霜序看过去的时候,恰恰好地侧眸瞥来一眼。 他搭着长腿,闲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唇角淡淡一提,就转了回去。 霜序没领会那个微表情是什么意思。 魏谦问:“那位是?” “我哥哥的朋友。” 霜序没想多提,魏谦却拥有商人的敏锐嗅觉:“他姓贺?那个贺家?” 沈聿的朋友,大概率身份不一般,而贺庭洲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是在绝对的权势中滋养而成。站在权力中心的男人,连衣角都散发出信手拈来的尊贵。 没等霜序回答,魏谦已经整整衣襟,起身朝那张桌子走去。 霜序拦都来不及拦。 “贺先生,幸会幸会。”魏谦春风满面地伸出手,“魏谦。” 贺庭洲掀眸扫他一眼,继而顺理成章地滑向他身后过来的霜序。 霜序眉心微蹙,盯着魏谦背影的眼神透出不耐。 太子爷今天可能过得比较愉快,竟然很给面子地跟魏谦握了下手:“贺庭洲。” 说话时他依然坐着,那种从容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身份上。 霜序心下不喜魏谦自作主张就来打招呼,但已经到他面前,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声:“庭洲哥。” “总听霜序提起您,没想到今天这么巧,您也在这吃饭。早知道您在,应该过去打个招呼的。” 魏谦说着还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竟然不引荐一下。 霜序抿唇。 她压根没提过一个字。 “是吗。”贺庭洲颇感兴趣,“她提我什么?” 魏谦也是个人精,面不改色地说:“她说您是沈公子的朋友,跟您关系特别好。” 贺庭洲意味深长地看了霜序一眼:“是挺好。” 她只觉得那一眼满是嘲弄,嘲得她脸皮发麻,魏谦一心恭维,却不知道她跟贺庭洲的关系,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这话说出来,她活脱脱一个在背后借他的名字吹牛的虚荣女人。 “男朋友啊。”贺庭洲语速轻漫。 “不是。”霜序不知为何羞于启齿,捏了捏指尖,“相亲对象。” 他又说:“那是急着交男朋友?” 霜序只觉得自己的脸丢得格外干净,不想回答这句带着嘲弄的话。 “庭洲哥你忙吧,我们不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魏谦对贺庭洲笑了笑,跟上去。 走出餐厅,魏谦拿出两张票:“剧院今晚有音乐剧,我们一起……” 霜序没等他说完就拒绝:“我困了,先回去了。” “还不到九点,你睡这么早吗?” “不可以吗?” 她的态度明显比吃饭时冷多了,魏谦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霜序走向车位,“我自己开车来的。” 上车之后,她没启动,握着方向盘沉默一会,趴上去,把脸埋进胳膊里。 过了会,她直起身,拿手机给岳子封发微信。 【子封哥,能陪我喝酒吗】 第63章 我想谈恋爱 岳子封提前交代过,霜序一到蓝夜,门口就有人来接,将她领到二楼vip包厢。 服务生送来酒水和水果:“宋小姐您先休息片刻,岳少已经在路上了。” 霜序自己开了酒,倒了一杯。 包厢门被推开的时候,她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岳子封的声音响起:“妹妹怎么不等我们,就自己先喝上了。” “给你们留了的。”霜序以为他是跟左钟等人一起来的,抬头不见其他人,却看见他身后跟着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她脸上的一点笑容在刹那之间消失。 贺庭洲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唇一扯:“不欢迎我啊。” 刚刚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一番,霜序当然不想他来,但不能承认。 “我以为你还在吃饭。” “吃饭哪有哄你重要。”贺庭洲拖着轻懒的调子,径直走向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叠腿坐下来。 这个角度正对着霜序,他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 这让霜序忽然生出一种站在讲台上供人观瞻的局促。 “你庭洲哥哥正好在附近,就叫上他一起来了。”岳子封拎着酒杯在霜序旁边坐下来,“今天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跑来喝酒?” 霜序往玻璃杯里倒酒的动作微顿:“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相亲?” “你相亲对象那个餐饮公司,我朋友参了一股,前两天付姨还来托我打听他人品呢。” 霜序静默几秒,语气如常地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人是挺不错,白手起家能创业这么成功,个人能力是必须肯定的。这种执行力、精力,不是谁都有的。” 霜序听出他还有话:“但是——?” 岳子封笑了笑:“但是呢,我觉得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贺庭洲伸手拿了杯酒,随口问:“怎么不是一路人。” “事业心太强的男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事业,他们做事以目的为导向,手段反而是其次。” 这间屋里就他们仨,都是自己人,岳子封也就直言不讳:“说直白点,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摸爬滚打起来的男人,都是很功利的。霜序妹妹是颗明珠,珍珠都是怎么养成的不用我说了吧?外在坚固的保护,内在柔韧的磨砺,缺一不可,她是需要人呵护的。” “沈聿能做她的蚌壳,把她养得这么好,但是魏谦做不了,魏谦这种人是矛。” 岳子封一贯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 贺庭洲对他的观点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喝了口酒,嘲道:“跟你前女友进修生物学去了?” “她学的是微生物学,跟我说的有半毛钱关系,承认我有文化就这么难?”岳子封道,“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贺庭洲:“字太多,懒得听。” 岳子封:“……” 霜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她心里那种海水倒灌一样的感受。 以前沈聿是她的蚌壳,但现在那个蚌壳已经被人暴力破开了。 “其实我也不用别人保护,”霜序这样说,“珍珠长成之后,都会被取出来的。” 岳子封说:“你看橱窗里那些价格昂贵的珍珠,为什么都标着产地呢。” 岳子封其实已经说得很委婉了,霜序是个又漂亮又招人疼的小姑娘没错,男人要是说喜欢她,多少都会有两分真心。 但更多的,是垂涎她身后的背景。 这不能说不对,是人都会权衡利弊,越是他们这个阶层,越清楚利益才是最原始的驱动力。 只不过霜序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妹妹没两样,她要是交男朋友,岳子封当然希望是个拿十二分真心疼她的。 霜序明白他的意思,魏谦真正看中的,也是她的“产地”吧。 他对贺庭洲的过度热情,她都能看出来,贺庭洲这种被人追捧惯了的人,肯定心如明镜。 好丢脸。 她没抬头看贺庭洲,默默喝酒。 贺庭洲视线从她身上移向岳子封:“嘴挺甜啊,晚饭吃的竹叶青吧。” 岳子封这才发现霜序情绪有点低,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哄人:“嗨,我不是说你是个商品,我的意思是,对很多人来说,你是个宝贝,妹妹你懂哥哥的意思就行。” “我明白。” 岳子封把她当自己人,才会跟她说这些心里话。 霜序不否认魏谦是一个优秀的青年才俊,但显而易见,她与这位青年才俊对彼此都做不到真正的欣赏。 与其跟他浪费时间,不如换一个自己能接受的。 如果她交男朋友,付芸就能放心的话,也算是一个能解决这种僵局的办法。 “子封哥,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给我?” 贺庭洲慢慢靠到后面,拿着酒杯的右手挂在扶手上,高挺的眉弓下方,黑眸幽淡。 岳子封也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理由很容易找,霜序道:“我想谈恋爱了。” 岳子封嘶了声,用手搓着脸,在自己认识的人里头开启搜寻模式:“你喜欢野蛮霸道的,那还真不好找。” 他怎么还记得这茬?霜序下意识看一眼贺庭洲。 小动作被岳子封捕捉到,岳子封乐道:“你可别看他。这位贺爷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贺庭洲没搭腔,意兴阑珊地靠在那。 岳子封人缘不错,通讯录几千个好友,这会愣是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 那些个纨绔,要么不成器,要么换女人如衣服,都是些歪瓜裂枣。 “这事还得让你哥亲自来,给你找男朋友,你哥的标准那得多挑剔,家世、长相、人品、性格、事业……不得样样满分才够格?”岳子封不敢揽这活,“我要是随便给你介绍个人,他回头得找我算账。” “我就是随口一问。”霜序说,“别告诉我哥。” 岳子封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两句,匆匆放下酒杯:“我家那孽障又跟人家打架了,我回去看看。庭洲,一会你送妹妹。” 贺庭洲不置可否,包厢门开了又关上,将外面的噪音都隔绝。 霜序察觉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存在感太强烈,她想装无视都不行。 抬头看贺庭洲,他神色不明,手腕轻轻转了转,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动作晃荡。 “你很缺男人?” 这话犀利又刺耳,霜序不乐意听:“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就要走,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过来。刚把门拉开,就被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道压回去。 贺庭洲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门板上,声线从她后方落下:“问你话呢。” 第64章 跟我谈 可能是今天丢太多脸了,霜序这会叛逆心上来:“我聋了。” 贺庭洲直接揽住她腰,把她抱离地面,霜序低呼一声:“你干嘛?” 贺庭洲把她放到旁边台子上,双手撑在她身侧桌沿,低着冷锐的眸:“哪只耳朵聋了,我看看。” 他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大理石台面硬而凉,霜序身体本能地后仰,手撑着台面往后挪。 后面放着一排酒,被她不慎碰倒,咕噜噜地在滚了一段,贺庭洲不扶也不看,任由它从边缘坠落,嘭地一声碎裂。 霜序神经都被那脆响震得颤了一下。 “不是聋了。”贺庭洲微讽,“我看你听力很好。” 霜序深吸一口气,真是个跋扈的太子爷,他有问题,别人就必须回答才行。 “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表妹很介意我的存在,所以我找个男人谈恋爱,证明我不惦记我哥了,所有人就都满意了。行了吗?” 她有点恼火,所有的情绪都积攒在这里,说完想推开他下去。 没推动。 贺庭洲垂眸看着她:“那跟我谈。” 霜序忍耐的表情瞬间变成错愕,人都呆了:“……什么?” “用不用给你买个助听器,小聋子。”贺庭洲捏住她一只耳朵往外拉扯,一字一顿清晰地说:“跟我谈,听见了吗?” 听见了,无法理解而已。 霜序只觉得哪哪都别扭,用手背推开他的手:“为什么。” “你不是缺男人。”贺庭洲撑着桌面,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说巧不巧,我刚好是个男人。” 天底下的男人多了,贺庭洲是其中最不可控、且最危险的一个。她是有多想不开,利用他来当幌子。 再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你又想戏弄我什么?”霜序两只眼睛里写着防备,“我交了男朋友,我干妈就放心了,你表妹也能放心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不用对我冷嘲热讽,这事跟你没关系。” 贺庭洲冠冕堂皇地:“怎么跟我没关系?事关我表妹的幸福,我这个表哥不做出点贡献,是不是说不过去。” 贡献什么?贡献自己做她的挡箭牌? 霜序差点被他的逻辑绕进去:“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两码事?” 霜序想跟他掰扯道理,还未张口就撞进那对墨黑的深眸。 他背光而立,霜序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一霎间只觉得被卷入深邃未知的漩涡。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也忘了,想不起来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 某种引力在他们对视的眼睛里发生,贺庭洲喉结动了下,虎口箍住她下颌,把她脸抬高了些。 霜序头皮蓦地炸了一下,迅速偏开头,躲掉他的手。 她吞咽一下,找回自己冷静的声音:“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扯到你比较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后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复杂。” 她只是想找个人做挡箭牌,这个人可以是很多男人,但不能是贺庭洲。 如果把贺庭洲扯进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事情会脱离她的掌控。 她有多大的本事,拿贺家太子爷做挡箭牌? “我们什么关系?”贺庭洲问。 霜序说:“你是我哥的朋友,还是飞雪的甲方。” 贺庭洲看她一会,慢慢直起身,手从她身侧拿开,人也从她面前退开。 他捡起桌子上的烟盒,拿了根烟出来咬住,擦燃打火机点上火,随手扔回桌子上。 他抽了两口,染过尼古丁的声线比水都淡:“走吧,送你回去。” “我叫了代驾。”霜序自己从台面上跳下来。 贺庭洲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勾起椅背上的外套,拉开门走了。 代驾是一个话很少的大姐,一路都很安静,回到松明路9号,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霜序脱掉鞋子,趿着拖鞋穿过空无一人的横厅,走进卧室,倒在被子上。 她喝得不多,脑子却很乱,一会想起付芸,一会闪过魏谦精明的脸。 贺庭洲…… 他当时是想吻她吗? 怎么可能呢。大概她又理解错了讯号。 霜序询问舒扬是否有适龄的单身男性朋友时,小廖在旁边一惊一乍:“什么?!你还需要别人给你介绍男朋友?你的朋友圈里一条鱼都没有嘛?” 霜序摇头:“我的朋友圈像我的鱼缸一样干净。” 只养过一只乌龟,乌龟还走失了。 “真是暴殄天物!”小廖恨铁不成钢,“我要是长你这样,我一次谈六个帅帅的男朋友,周一到周六轮值,周日我休息。还要养一池子的鱼,看腻了就换条新的。” 霜序对男人从来没感兴趣过,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发现自己喜欢沈聿,甚至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就被宋乐颜剖开示众。 被流放在国外的那几年,她连朋友都懒得交,何况是男人。 鱼到用时方恨少。 那天之后,魏谦对霜序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每天早晨都有一捧最新鲜的玫瑰花送到飞雪,可谓大张旗鼓,付芸跟王嫂在家里都知道这事。 霜序回沈家吃饭的时候,王嫂十分开心:“这魏总是对咱们霜序小姐一见钟情了吧?” “那是应该的。” 付芸看得出来高兴,霜序在餐厅安静喝粥,犹豫半晌,终究没说不喜欢魏谦的话。 魏谦追人追得太高调,周五晚上,霜序接到了沈聿的越洋电话。 先是几句像往常一样的关心和闲聊,过会,他提起这件事:“这几天在相亲?” 霜序“嗯”了声。 “接触得怎么样?”沈聿问。 第65章 相信哥哥好不好? 不好,不喜欢,不想见。 以前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对他讲,有任何委屈都可以向他寻求安慰,现在却只能说一句违心的:“挺好的。”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沈聿说。 霜序没想到被拆穿得如此之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扣着手指问:“是子封哥跟你说的吗?” 沈聿的声音被电流同化,听来有种平泛的淡漠:“不是告诉你,有事就打给我。” “只是个相亲而已。”霜序说,“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专门跟你讲。” 电话那端是一片静默,过了片刻,沈聿才道:“不喜欢就不见,不要委屈自己。你还小,没到需要相亲的时候,妈那我会解决。” 谈不上委屈,只是为了寻求一种和平,成年人的世界,谁都没办法百分百地如意。 任性是十七岁之前,处处有人宠着时的特权。 霜序语气平稳地道:“哥,我没有觉得委屈,我已经二十二了,相亲也没什么。而且他人挺优秀的,干妈选的人……” 她没说完就被沈聿打断:“喜欢他?” 霜序哑了哑。 “小九,哥哥带你回家,把你养大,不是要你受委屈的。” 沈聿嗓音低下来,霜序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街头相遇,她哭得泪眼朦胧,他温柔而耐心的语气。 她鼻腔蓦地一酸,夺眶而出的眼泪根本来不及压制。 “不管为了什么,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只要开心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麻烦都交给我来处理。” 沈聿说:“相信哥哥好不好?”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霜序把喉咙里的哽咽藏住,闷闷地“嗯”了声。 挂完电话,霜序把脸埋进枕头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她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才会在八岁那年遇见沈聿。 偶尔极少数的瞬间,会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没有遇到他更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就不怕被夺走。 手机在旁边叮了声,她摸索过来,抬起脸的时候,枕头上濡湿一片。 是魏谦发来的消息。 【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总是约不到你,明天能抽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霜序思考片刻,回了个:【好】 翌日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魏谦打电话问她在哪,说来接她,彼时霜序已经坐在他预订的法餐厅里。 “我已经到了,你直接过来吧。” 霜序又在餐厅等了四十分钟,魏谦才姗姗来迟,一边坐下一边道歉:“不好意思,路上实在太堵了。” 霜序对他今天的迟到并未介怀,她本来就是打算当面把话说清楚的。 “没事,我正好理下头绪。” 兴许是迟到了赶时间,魏谦点餐时并未询问她的口味。 霜序的的确确等饿了,而法餐上菜的程序十分讲究,第一道开胃前菜鹅肝。 她喝着酒,思考在第几道程序提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比较好。 服务员撤掉盘子,送上副菜,法式焗蜗牛。 还好主菜点的是牛排和海鲈鱼,她还是可以吃的。 但在上菜之前,魏谦拿出一只很精致的扁形盒子,递过来。 “本来想吃完饭再送你的,不过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你收到时的表情。打开看看。” 霜序打开,盒子里是一条钻石项链。主石目测有五克拉左右,围镶一圈碎钻,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华丽闪耀。 “抱歉,我不能收。”她把项链递回去。 “你可以收。”魏谦说。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想我们的关系今天可以确定下来。你是我的女朋友,礼物有什么不能收的。” 一条项链换一个女朋友,他的确很会做生意。 “你喜欢我什么?”霜序问,“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我们以后有时间慢慢了解的。” “顺序错了。”霜序道。 “什么顺序错了?” “你要先了解我,才能说喜欢我。”霜序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推回他面前。 混迹生意场的男人,七窍玲珑心,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这是拒绝的意思。 魏谦问:“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吗?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周,但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 “你所了解的无外乎我的家世、我的履历、我的出生年月日以及星座,这些找个人就能查到的信息。你既不了解我的个性,也不了解我的喜好,比如你但凡先问过我的口味,就会知道我既不爱吃鹅肝,也从来不吃蜗牛。” 魏谦马上看向她面前的餐具,这才注意到她的刀叉几乎没用过。 “你也知道我事业很忙,没有太多时间花费在女人身上,所以可能不懂得怎么跟女人相处,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认我这个人。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暂时把公司的业务放到一边,像别的男人一样围着你打转,那样你就高兴了吗?你不喜欢这些菜,你可以说,换了就是,借题发挥就没意思了。” 霜序一下有些想笑,看来主菜她今天也吃不上了。 算了。 “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一点。”她直视着魏谦,直白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沈聿的妹妹,宋勉之的女儿。” “你要是这么说。”魏谦终于暴露出一个生意人精明而功利的嘴脸,“宋小姐,我以为像你这种人,不会那么天真的。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绑定一个真正有价值的男人,来巩固你家族的兴盛。我至少对你还有两分真心喜欢,要是换一个人……” 他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抛开沈聿的干妹妹,宋家千金这两点,你觉得你身上还有值得别人追求的东西吗?” “有啊。就算我姓宋,不是我哥的妹妹,依然有人会爱我。你认为我不值得,是因为你追求的是那两点。”霜序说,“你一面想拿我当跳板,挤进这个圈子,一面又看不起我,你不觉得自己矛盾吗?” 魏谦那种能掌控一切的姿态出现裂痕,其实他看得出来,霜序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他,现在当面挑明,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趋炎附势,那种轻描淡写却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深深刺到了他作为男的——一个成功男人的自尊心。 “说真的,你不喜欢我,不就是看不上我的家世吗。你在宋家什么处境,你自己最清楚,要不是沈聿给你撑腰,谁会把你当回事?你不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霜序压根不在乎别人有没有把她当回事,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你又自卑又自负,不会精神分裂吗?” 话已至此,她不再给他留所谓的情面:“我今天来见你,本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我们不合适,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看来,已经不用我多说了。” 站起来把包挎到肩上,她冷冷淡淡瞧着魏谦,又说了一句:“其实你追人的方式真的很廉价,微信上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几束花,一条差强人意的项链——魏总,你付出的这点东西比起我得到过的不及千分之一,拿去泡个大学生兴许可以,想泡我,最起码也付出一些像样的东西。” 第66章 她早晚都要结婚的 从法餐厅出来后,风拂面而过,霜序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已经八点半了,她只喝了一杯开胃酒,胃像家里的鱼缸一样,空得只剩下水了。 很饿,这会感觉一头牛都能吃得下,但又想不出要吃什么。 站在餐厅门口的光晕里思考片刻,冷不丁想起上次贺庭洲带她去吃的那家面店,好像离这里不远。 一定是因为太饿了,想起那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她忽然很馋。 她不太记得那条胡同的方位,兜了点冤枉路,最后成功找到了那块不起眼的木质门牌。 上次没注意,今天才看清上头的字:——有朴面馆。 幸运的是面馆还在营业,她进去后找了个位置做,点了份跟上回一样的牛肉面。 老板将面端上来时,附送了一碟冒着焦香热气的酥肉:“刚出锅的,宋小姐尝尝味道。” “谢谢。”霜序笑起来,杏眼微弯,“您还记得我啊。” 老板笑呵呵道,“贺先生就带过您一个人来这,我当然记得。” 酥肉炸得金黄酥脆,表面撒了辣椒粉和椒盐,霜序尝了一筷,很香。 “他没带过其他女人来这里吗?”霜序觉得奇怪,“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呢?” “还真没有。”老板说,“你见过贺先生有女朋友吗?” 霜序摇头:“我和他不熟。”说完又补充,“以前不熟,最近才熟了一点点。” 那兴许是贺庭洲更喜欢带女人去那些高档的餐厅,那天在桥边碰到她也是偶然,朋友的妹妹,以为她要跳河,顺手捞了一把罢了。 “叔叔,你的面做得这么好吃,怎么不换个人流量大的地方开店?” 店里照旧冷清,这会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坐下来跟她聊天。 “这个面馆是我家老爹开的,我的手艺比起他可是差远了,我妈死得早,他就靠卖牛肉面供我们兄弟几个读到大学,这一片二十年前很兴旺的,后来附近拆迁,人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我老爹得了癌,我们本来打算把这店关了的,是贺先生买下来了,还出钱给我老爹治病,找了最权威的脑癌专家,不过最后人还是走了。” 霜序听得筷子都慢慢停下来,这种大善人行为,跟贺庭洲的气质也太违和了。 第一反应这人是不是收了贺庭洲的钱昧着良心帮他编故事造人设,但一想,贺庭洲那么狂的人,压根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为什么帮你们?” “因为我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慈悲心肠。”突然插入的嗓音带着某种标志性的轻懒,霜序一抬头,见贺庭洲站在门口,凉凉道,“我外号叫活雷锋,你没听过?” ……你活阎王还差不多。 老板马上笑着起身:“我给你煮面去。” 贺庭洲走过来,拉开霜序对面的椅子,施施然坐下。 好不凑巧。霜序戳了戳碗里的面。 上次在蓝夜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猜不透他诡谲多变的心思,不知道该摆什么面孔面对他。 赶紧吃完走人好了。 她低头吃面,贺庭洲幽淡的目光从对面投过来。 “怎么没带你男朋友一起来?”霜序刚要说话,他“哦”一声,“忘了,还不是你男朋友,相亲对象是吧。” “吹了。”霜序说。 贺庭洲轻哂一声,把腿搭起来,拖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子说:“恭喜啊。” “……” 贺庭洲的面很快煮好端上来,滚烫浓香的面上撒了一层青翠的小葱花。 贺庭洲例行开始挑葱花,霜序放下筷子打算先走,嘴都来不及张。 贺庭洲说:“坐着。放一碗剩面影响我食欲。” 霜序腹诽着难伺候,把自己的面碗端起来,直接送去后厨。 贺庭洲瞥一眼她朝店门口走的背影,没说话。 霜序出了面馆,才发现自己的车被堵住了。 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头对头地顶在她的白色保时捷前面,嚣张、霸道、不讲道理。 胡同狭窄,容不下两辆车并排,她只能调头走。 霜序坐上车,先慢慢地后退一点,接着转动方向盘试图在逼仄的胡同完成调头。 她的车技仅限于会开车,胡同的宽度实在局限,调头简直是高难度杂技动作,她来来回回磨了好几遍,依然在原地打转。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下车,老老实实回到店里。 * 沈聿提前一天回国,到沈家时,付芸正拿着一叠照片,跟王嫂嘀嘀咕咕地研究。 “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好,书香世家,本人也很厉害,听说拿过文学奖,燕城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我昨天特地去他们学校旁听了一节课,戴个眼镜,很斯文,霜序应该会喜欢。” 王嫂说:“人品好最要紧,那个魏总,真没想到那么势利。” 听见车声,门口的佣人喊道:“是少爷回来了。” 付芸忙放下照片起身,沈聿下车,司机在他身后拎着箱子进门。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提早了?”付芸问。 “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沈聿换鞋走进来,看见茶几上散落的照片。 付芸问:“你吃晚饭了吗?让王嫂给你煮点夜宵。” 沈聿抬眸:“魏谦的事,给我一个解释。” “魏谦是我看走眼了,我是看他年轻有为,事业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将来霜序嫁过去,也不用看长辈脸色,没想到……” 见他神色颇冷,付芸打住,“我比谁都希望霜序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以后有个人照顾她,你要是不放心,你也一起帮忙掌掌眼。” “我是死了还是残了,要你急着找人托孤。” 付芸的神经很敏感:“阿聿,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早晚都要结婚的。” “早晚,不是现在。”沈聿眉眼之间的疲惫里混着冷淡,捏了捏眉心说,“家里不需要拿她的婚姻去做交易,她喜欢什么人,让她自己选。” 第67章 右眼跳灾 贺庭洲筷子挑起一根面,淡定的黑眸瞥过她郁闷的脸:“怎么回来了,是没吃饱吗?” “路太窄了,出不去。”霜序也不能讲他是故意,毕竟胡同只有那么宽,他的车停在那里合情合理。 “那叫你相亲对象请个拆迁队来,把旁边的房子拆了,给公主殿下让路。” 怎么又提相亲对象,不是都说了…… 贺庭洲眉梢轻轻一抬,颇为她感到遗憾:“又忘了,你们已经吹了。” 霜序:“……” “随便你,嘲笑吧。”她一点没生气,“吹了又不可惜。” “下一个准备跟谁?”贺庭洲问。 “没有下一个了。”霜序抱着那只灰蓝渐变的粗陶茶杯,里面的水温热,刚刚好的温度,“我哥说,他会解决。” 贺庭洲掀眸看她一眼,接着,有些嘲弄地哂了声:“你是为你哥活的?” “没有我哥,我未必能活到现在。”霜序说。 贺庭洲没再说话,霜序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面。 贺庭洲吃相是很优雅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从小养尊处优的教养。他吃得不紧不慢,也看不出多有食欲。 他妈妈去世很早,爸爸是空军司令,想来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花费在陪伴孩子上。 面馆开在这种被经济发展抛下的旧胡同中,目的显而易见不是冲钱,况且这样一间小面馆,即便生意火爆,一个月的营收未必顶得上他在外面随便点的一瓶酒。 没有投资价值,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情感了。 她想起刚才老板没说完的故事,好奇心未消,顺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买下这间面馆?” “你为什么关心我的事?” 贺庭洲语速轻缓,却让霜序一怔。她问多了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 贺庭洲说:“我不回答随便问问的问题。” “哦。” 霜序没有要打探他隐私的意思,但看他冷淡的态度,是她越界了。她识相地没有再问下去,端起粗陶杯子低头喝茶。 一直到贺庭洲吃完,她都没有再找话题闲聊。 走出面馆,她上了自己的车,正前方的贺庭洲挂上倒挡,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直线后退,到胡同口时轮毂一转,一气呵成地完成转弯。 整个过程丝滑无比,让霜序对自己刚才在这里原地打转的五分钟感到了深深的惭愧。 贺庭洲把车停在胡同口,从降下的车窗里睇她一眼:“愣着干什么,等你的拆迁队呢。” 霜序发动车子,往前开出去,从胡同转上大路后,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柯尼塞格停在原地没动,窗沿上搭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在后视镜里越退越远。 隔天霜序才知道沈聿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付芸没有再给她安排相亲。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气温一日日升高,沈聿跟陆漫漫的订婚仪式就在这个月底。 付芸这阵子都在为订婚宴的筹备忙碌,酒店、宾客名单、五金六礼…… 霜序没有参与其中的环节,也从不过问,这样对她、对陆漫漫、对付芸都好。 那天从有朴面馆离开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贺庭洲了。 她每周都会去云盾开会,以前每次来总会遇到,这几次却都没碰到。 她以为贺庭洲不在公司,又去哪里出差了,离开时无意间听路过的员工提到“贺先生”,才知道他人就在楼上。 范总监的态度倒是大大转变,显得分外上心。毕竟是总裁亲自关注的项目,多表现才好找机会到他面前露脸。 范总监送她们到电梯厅,霜序忽然说了一句:“这几次开会,贺总都没来。” 范总监露出一副你好天真的眼神:“进度这不是有我盯着呢,我就是贺总的眼睛。宋总,你别怪我说话直,我们集团每天数不清的大项目,你们这个液氢无人机顶多算盘咸菜,贺总哪有空亲自来过问。” 小廖握起拳头想打他。 霜序说:“哦,看来范总监在云盾的定位就是负责咸菜的。” 范总监不爱听这话:“整个民用无人机版块都是我负责的,我手上不少项目呢。” “那就是一桌咸菜嘛。” 小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接了一句:“咸菜很下‘饭’啊。” 电梯到了,霜序迈进电梯,转过身看到范总监青青绿绿的脸。 电梯门关上,小廖嘎嘎乐着举起手,霜序抬手跟她击了个掌,一本正经地教育:“没礼貌,下次不许这样了。” “你先开始的,我都是跟你学的!”小廖振振有词,说完又忧郁地叹息,“又没见到帅帅的贺总,好失望。” 霜序看着显示屏跳动的数字,没说话。 其实很正常。范总监说的是实话,贺庭洲应该挺忙的,没时间关注她们这个小项目。 夏至当天下了一场大雨,直到第二日才放晴。 早上起来之后,霜序眼皮猛跳,估计是因为昨晚熬夜没睡好。 到公司,小廖给她买好了咖啡,看她不停按眼皮,伸着头看:“你眼睛怎么啦?” “眼皮总跳。”霜序说,“估计是用眼疲劳。” 小廖大惊:“完了完了,右眼跳灾。” 霜序敲她头:“相信科学行吗?” 小廖手动闭麦:“好的。” 开会中途霜序走了下神,到回神不过几秒钟,伸手去拿咖啡想醒一下神,不知怎么就没拿稳,杯子啪地掉在笔记本电脑上。 咖啡液顿时洒满整个键盘,会议室里惊慌成一片。 “纸纸纸!快拿纸!” “先关机!把电脑倒过来放。” “小老板,你电脑里的文件备份了吗?” 霜序都没来得及反应,电脑就被大家抢走,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咖啡液。 “还好都备份了。”她摸摸右眼皮,看看旁边的小廖,乌鸦嘴真是灵。 别说,虽然一口没喝,但提神醒脑的效果还真好。 电脑到底没抢救回来,她换了一台新的,正回邮件的时候,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干妈来电。 霜序拿起手机接通,彼端传来付芸哽咽的声音:“霜序,你干爸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脑袋里轰地一声,霜序在那一刻猛然意识到,她的右眼皮跳的不是疲劳,也不是她的电脑。 她腾地一下起身,急匆匆地往电梯厅跑,连小廖叫她的喊声都没空理。 开车回沈家的路上遇到交通堵塞,她等得焦灼,不时从窗户伸头出去看,听见路边闲聊的环卫工人说,前面发生了车祸。 她等不及,从主路转上辅道绕远路。 记者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把沈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看到霜序的车开过来就想围上来。 她一脚油门直接冲过去,兜到别墅后院,把车停在路边。 王嫂接到电话跑来给她开门,她下车后一路小跑,急得王嫂都追不上。 第68章 宋勉之 客厅里,付芸坐卧不宁。 佣人都聚集在一起,各个脸上都是六神无主的慌乱。 霜序跑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喘:“干妈,到底怎么回事?” 付芸抬起头,眉心紧皱着展不开:“他们说你干爸贪污受贿,要带他回去接受调查。” “干爸不是那样的人啊。” “受贿的不是你干爸。”付芸提了某个大人物的名字,“他落马了,你干爸被牵连了。” “为什么会牵连干爸?”霜序不解,“受贿这种罪名不看证据的吗?” 付芸郁结地叹气:“霜序,你不懂政治上的事。你以为他落马,仅仅是因为贪污受贿吗?你干爸跟他有同窗情谊,关系太近了。” 身在燕城地脚下,政治上的大新闻霜序就算不关注,也有所耳闻。 政权的更迭历来都建立在动荡之上,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藏着普通人所不知晓的血雨腥风。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这件事的关键已经不在于沈长远的清白与否,而在于,斗争的最后谁是赢家。 世家门阀的根基之深厚,以沈长远的身份,没有上级授意,没人敢随便带走他。 纪委直接来带人,说明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情况……很不乐观。 王嫂急得眼睛都红了,宽慰她们说:“肯定没事的!少爷跟过去了,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的。” 霜序握住付芸的手:“干妈,你先别担心,我陪你一起等。” 付芸紧紧握住她,就像失魂落魄的人抓到主心骨。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王嫂去煮了饭,但霜序和付芸都没胃口。 家里静悄悄的,整栋别墅都萦绕在一片低沉的气压中,那些明亮的水晶灯,此时给人一种冰冷的尖锐感。 院里车声一响,支着额头许久没动的付芸立马抬起头,急切地起身去迎。 沈聿的领带松了些,估计没少抽烟,身上带着明显的烟味。他摇了摇头,付芸的脸瞬间就白了。 “行贿的人里,有一个是爸引荐的,他现在咬死爸也参与其中。”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要定你爸的罪……” 强撑一天的付芸终于扛不住,身体晃了晃,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地叫了声:“太太!” “干妈!”霜序赶紧上前扶住付芸倒下来的身体。 付芸晕倒了,沈聿将人抱上车,霜序陪着一起到医院,办手续,做检查,这一天简直兵荒马乱。 霜序送医生出门,远远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沈聿,他正在讲一通电话,大概还是为了沈长远的事,霜序从他一贯从容的脸上,看到少见的凝重和疲态。 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沈聿回过头来,又讲几句后,挂断电话朝她走来。 他透过可视窗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霜序道:“医生说干妈只是情绪激动诱发的晕厥,没有大碍。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要住院观察几天。” 沈聿嗓子有点沙哑:“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有人守着。” 霜序摇头,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忧:“哥,干爸会没事吗?” 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沈聿,也无法在这时候笃定地告诉她“没事”。 沈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揉揉她脑袋:“别担心,有我在。” 他总是把她当个需要依赖他的小孩,可霜序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他说的那样,把所有麻烦都交给他一个人,自己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 晚上她守在医院,既不放心付芸,希望她醒来看到身边有自己在能有所安慰,也因为这种时候,她更愿意跟家人待在一起。 就算回家,也是睡不着的。 霜序侧躺在医院陪护的床上,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墨蓝天幕中,四下寂静。 她毫无睡意,想起小时候刚到沈家的时候。 付芸一直想要个女儿,因为身体原因要不成,所以沈聿把霜序带回来后,付芸也很疼爱她。沈长远原本并不想掺和进别人的家事,但看他们母子俩带孩子带的挺有兴致,最后还是默许。 起初霜序对他有点怵,付芸就嗔怪他:“能不能别天天拉着一张脸,瞧你把霜序吓得。” 沈长远就用力地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叫她过去:“来,过来伯伯这,给你好吃的。” 霜序跟他们亲近,但始终不如对沈聿亲近,知道自己是沈聿捡回来的“小拖油瓶”,寄人篱下,总有种小心翼翼。 有次学校要开家长会,沈聿不在,她回来后几次踟蹰,在他们的门外徘徊,不敢张口提。 第二天早上起床,却发现付芸已经打扮妥当,正催促沈长远换衣服。他特地请了一天假,两人一起陪她去开家长会,到了学校见到老师和其他家长,对她的称呼都是:“我家小孩”。 所以哪怕回国后付芸对她百般提防,霜序也没有怪过她。 养育之恩重如山,他们真真切切地给过她很多关爱。 天亮前付芸醒了一回,霜序坐到她床边,温声细语陪她说了会话,又把她哄睡了。 清早王嫂来送饭,霜序陪付芸吃过早餐,留了人在医院守着,自己出去了。 她打了辆车,到宋家的时候,宋勉之还未出门。他和崔宁坐在餐厅里,空气里弥散着烤面包的甜香。 崔宁头发梳得端庄整齐,拿黄油刀将果酱抹到面包上,看见她时毫不意外的神色,明显已经知道沈家的变故。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宋勉之已经将近五十岁,无论是那一身儒雅雍容的气质,还是不减当年的英俊风姿,都使他远比同龄男人更有魅力。 霜序回国这么久,父女俩从未有过联系,此时也省略了平常父女之间该有的关心与寒暄。 霜序叫了声:“爸。”语气恭顺有余,毫无亲近。 “我有事跟你说。” 宋勉之擦了擦手,从餐桌前起身:“到书房来。” 第69章 他会见死不救吗 这是霜序第一次来宋勉之的书房,一半空间都被各类书籍占据,墙上挂着许多古董字画,空气里飘浮着厚重的檀木香。 东侧摆放着小叶紫檀沙发,浮雕云纹自古以来就象征高升和如意。 宋勉之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叫她坐下来,先问她:“听你阿姨说,你回国这段时间,在跟朋友合伙开公司。做得如何?” 霜序无心在这些话题上浪费时间,回答得敷衍:“才刚起步。” “现在的大环境,创业不容易,有什么困难跟家里讲,不要自己硬撑。你爷爷对你可能有些严厉,出发点是为你好。” 他们这么久不曾见过一面,但她回国之后的事,宋勉之都心中有数。 霜序没心情争论爷爷的出发点到底在哪里,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爸,我干爸出事了,你能不能帮帮忙?” 宋勉之不紧不慢倒了杯茶:“你知道这件事什么性质吗,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爸,我从来没有问你要过任何什么东西,就这一件事,求求你,行吗?” 她昨晚一夜未眠,一开口眼圈就忍不住泛红,恳求地看着他,宋勉之放下茶壶。 “这个案子牵涉到多少人,纪委专门成立了调查组,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干爸是被陷……” 宋勉之打断,没让她把那句话说完整:“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些事你不懂,不要乱说话,更不要瞎掺和,给宋家惹麻烦。” 霜序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帮忙的。 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什么分量,你从来没有抚养过我,是我哥和干爸干妈把我养大的,你的责任和义务他们替你承担了,你欠他们一个人情。” “你这是在绑架我?” “我没有绑架你,我说的是事实,沈家有难,所有人都可以袖手旁观,你不应该。” “你眼里就只有沈家吗?”宋勉之声音沉下来,“我要是插手,是把宋家往火坑里推。为了帮他们,把宋家搭进去,你也在所不惜?” 但凡霜序有得选,用宋家换沈家,她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我只是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宋勉之手背向外摆了摆,态度坚决,“出去吧。” 在长达两分钟的寂静里,父女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檀香里浮动着越来越深的隔阂。 失望透顶,霜序一个字都没再说,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 听说她回来,天天睡懒觉的宋乐颜都起床了,穿着睡衣靠在楼梯上,守株待兔。 一见到霜序出来,她就阴阳怪气地开口:“沈家的女儿跑我们家干什么?” 霜序对她视而不见,越过她下楼。 宋乐颜跟在她后面说:“政治斗争本来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要怪只能怪你干爸爸倒霉咯,谁让他跟那个人是同学。你看郑家,站对人,以后更风光了。” 霜序不理会她,她喋喋不休:“你怎么想的,竟然回来找爸爸帮忙?你知不知道爸爸明年就要升部长了,要是搅进这个麻烦里,仕途都要受影响。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乐颜。”崔宁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宋乐颜才闭了嘴。 霜序连个招呼都没跟崔宁打,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出这栋令人厌恶的房子。 明哲保身是所有人的本性,而宋勉之只不过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自私,以及她这个女儿的无关紧要。 艳阳高照,她心口却一片冰凉,怎么晒都不热。 回到医院,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陆漫漫。 自从东禺山之后,她们很久没再见过面了。 “小九!”陆漫漫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听说伯母昨晚晕倒了,过来看看她。你们还好吗?” “干妈已经醒了,你进去看她吧。” 霜序沉甸甸的心情一时半会也挤不出笑脸,不想让付芸看到更难受,她没进去,在走廊的椅子坐下来。 “我不好意思去见她。”陆漫漫沮丧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求了我爸很久,他说这件事太敏感了,稍微一点动作就有站队的嫌疑,他们现在也不方便干涉,让我别管。” 人情冷暖,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 霜序表示理解:“你爸爸这样做也没错。” 陆家跟沈家是姻亲关系,本身就敏感,一旦陆家为沈长远活动,很容易被定性为同党,继而被波及。 岳家、左家也是同样的道理,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会沾一身腥。 陆漫漫鼓起勇气进去看付芸,付芸比她们这些晚辈更明白其中利害,压根没开口提让陆家帮忙的要求,还抱歉地对她说:“你跟阿聿的订婚宴要先取消了,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再给你们大办。” 至于过阵子是什么时候,这个风头能不能“过”,谁都无法断定。 倘若沈长远被判决,他们的婚事恐怕也要被判死刑。 “没关系的,伯母,我跟阿聿不着急,现在沈伯伯的事更要紧。”陆漫漫很懂事地说,“你千万别太伤心了,要把身体养好,沈伯伯人那么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付芸挤出一个让她宽心的笑容,眉心的愁绪却始终未散。 连着几日,沈聿都在为沈长远四处奔走,人情如纸薄,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趁机刁难的反而很多。 晚上他跟岳子封过来医院时,已经很晚。 “付姨怎么样了?”岳子封问。 “这两天情况已经稳定了,她想出院回家。” “那就好。”岳子封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沉稳许多,安慰她:“妹妹别太担心啊,安心在医院照顾付姨,这事有我跟你哥呢。” 岳家不方便直接出面,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这里摆着,暗中给了不少支持。 “想出院就出院吧。”沈聿道,“明天我有事过不来,让司机来接你们。” 霜序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他几天恐怕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上还有从饭局里带出来的酒味。 她一字未提自己回去找过宋勉之的事,很乖巧地说:“知道。” 沈聿跟岳子封离开后,霜序从窗户看着他们的背影,毫无预兆地,脑子里冒出贺庭洲的脸。 贺家…… 如果有一个人,有能力在这种时期出面,救沈长远于水火,恐怕只有贺司令了。 不知道沈聿有没有找过贺庭洲帮忙。 现在事情毫无进展,是他拒绝了吗? 他和沈聿是朋友,会见死不救吗? 第70章 你对我应该有一点兴趣吧 翌日霜序为付芸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沈家,付芸吃过药需要午睡一会,霜序少见地撒娇:“干妈,我跟你一起睡行吗?” 付芸脸上闪过意外之色:“那有什么不行的。”她笑着拍拍床,“来。” 霜序脱掉鞋子爬上去,把脑袋靠在付芸肩上,付芸握住她的手。 虽然她养尊处优,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跟年轻人一样,但霜序总觉得她的手握起来感觉是不同的。 对她来说,付芸就是妈妈一样的位置。 付芸搂着她:“还是有个闺女好。” 此时两人依偎在一起,没有那些试探,没有那些提防,这几日来的焦虑担忧都暂时卸下了,难得的静谧和安心。 “这几天辛苦你了。”她守在病床前,亲力亲为地照顾,付芸都看在眼里。再回想她回国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付芸生出满心愧疚。 她无法言明,只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些旧日回忆:“你刚来家里的时候,怯生生的,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都是我哄着你睡的。” 霜序刚到沈家的时候,就像一个初到陌生地盘的小动物,很没安全感,半夜睡不着去挠沈聿的门。 沈聿把她送回房间,过一会她又去挠。最后他妥协,放了她进去。 所以刚开始的几天,她都是偷摸在沈聿房间睡的。 之后付芸听说她不敢自己睡觉,喜滋滋地每天来她房间哄她睡觉,以释放自己的母爱,一直到她适应了新环境,半夜不再莫名惊醒。 霜序笑了笑,轻声说:“真希望一觉醒来时间又回到那时候。” 付芸心里也颇为感慨,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 等付芸睡着之后,霜序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卧室。 她给沈聿打了一通电话,想找他商量,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是陆漫漫的声音:“小九,你哥已经睡了,你找他有事吗?” 霜序愣了一下:“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一下。” “他这几天太累了,刚刚睡着,我不忍心叫醒他。”陆漫漫压着音量说,“等他醒了,我帮你转告他。” 霜序说:“我在家等他。” “好。”陆漫漫答应。 霜序坐在客厅等着,王嫂问要不要给她拿条毯子睡会,她摇摇头。 她仰靠在沙发上,脑子一帧一帧地回放起从前。 十五年前的街头,一双白色球鞋为她停留,沈聿牵着她的手,将她领进这栋房子,此后的十年,这里成了她的家。 霜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起头的时候,夜色已悄无声息地铺展开。 时光匆匆而过,她好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又走完了一个十年。 沈聿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回电话。 霜序自己做了决定。 从家里出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站在夜风里,拨通贺庭洲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起,却没有声音传来,彼端一片安静,在等她先开口。 “庭洲哥。” 贺庭洲声线平淡:“怎么。” “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事想找你。” 静默几秒,贺庭洲说:“过来吧。” 从沈家到燕西半个小时车程,贺庭洲的别墅在太和院,坐落在燕城西郊最稀缺的贵胄之地,顺着宽阔平坦的车道一路开进去,别墅的大门早已开启等候。 他喜欢热闹的环境催眠,这栋别墅却异常幽静。 霜序将车停在院里,门没锁,她推门而入,贺庭洲已经在客厅等她。 他穿着衬衣西裤,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手指支着太阳穴,靠在沙发里的姿势很懒,捏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 听见脚步声,他眼睑轻抬,没太大反应,只是手里的手机停下不转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霜序走过去,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才开口:“为沈家来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霜序点点头:“是。” “你来找我之前,还找过谁?”贺庭洲问。 “我爸。” “你爸没告诉你,这事有多棘手吗?” 霜序说:“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怎么就有把握,我会帮你呢。” 这个问题问到致命点上,霜序望着他,那双杏眼清透得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如水,盛着期冀:“我没有把握,庭洲哥,你能帮我吗?” 贺庭洲撑着头一瞬不瞬看了她片刻,才慢悠悠地说:“能啊。” 他话音一转:“你拿什么筹码跟我谈?” 这句话让霜序短暂地怔了一下,实诚地回答:“我没有筹码。” 她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财富不如他多,权力不如他高,她连能够依仗的后盾都没有。 “那我凭什么帮你呢。”贺庭洲说。 心底还未来得及燃起的希望被迎头浇下来的冷水冻住,霜序明亮的眸子慢慢暗下去。 能理解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他不插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贺庭洲帮过她很多次,以致于她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们到了朋友的范畴。 当然,每次产生这种误解的时候,他都会及时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不凭什么。”她总是忘记,自己没有那么大面子,“打扰了。”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拉开。 现在从这里走出去,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帮沈家解忧。沈家曾经为她遮风挡雨,而现在沈长远遇难,她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贺庭洲是她唯一的希望。 贺庭洲起身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没看她一眼。 霜序在门口静默片刻,折返回来,走到他跟前。 “我什么筹码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她捏紧了手指尖,不让自己的声音露怯,“但你对我,应该……有一点兴趣吧。” 她其实没有很多的底气,这样无异于把能尽情侮辱、戏弄她的把柄递到贺庭洲手里。去赌那天在蓝夜,他眼神里存在过的一丝欲望,不是她理解错误的讯号。 要是赌错了,他肯定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挖苦她,那她就真的一点脸都没有了。 第71章 我不喜欢强迫人 贺庭洲喝水的动作微顿,转头看向她。 灯光明亮如昼,那双锋锐的黑眸里却一片深晦不明,他沉默的那十几秒钟里,霜序的心脏上上下下表演着忐忑。 半晌,贺庭洲放下那半杯水,转身倚靠吧台,神态已然恢复惯常的散漫。 “被你发现了啊。”他说,“然后呢。打算把你自己卖给我吗?” 他没否认。 霜序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等待宣判的紧绷神经松懈下来。 “可以。”她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如果你能答应帮忙,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 贺庭洲抱着胳膊不声不响盯了她一会:“为了沈聿,你什么都能做是吗。” “这不是为了我哥。”霜序说,“这是为了我干爸。” 贺庭洲淡淡瞧她几秒,直起身朝她走过来。 他脚上的深灰色拖鞋抵住她鞋尖,霜序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腰被勾住。 他指骨匀长有力,带着与她鲜明区分的体温落在腰际,让霜序那块皮肤情不自禁地绷紧起来。 贺庭洲半低头,眼睫落下浓厚阴影,遮挡了眸色。 他扔下两个字:“吻我。” 霜序眸底闪过一抹怔色,这就开始了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僵硬成了一座石像,在贺庭洲直直的目光里,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贺庭洲松开她,凉淡的嗓音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对她的考验:“没做好准备,为什么对我做出一副要献身的样子。” 说罢从她身侧越过,回客厅坐下。 霜序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径直走到他面前。贺庭洲掀眸看她,霜序按住他肩膀,一把将他推到沙发上。 贺庭洲顺着她力道靠到后面,没作声,只眉梢轻挑了一下。 霜序心里很没底,贺庭洲的心思,她连一分都摸不清楚。 人走在一片棉花上,看不清脚下是坚实支撑的土地,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陷阱。 但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比起沈家对她的恩情,其他的都算不了什么。 这栋别墅实在太安静了,静得令人心惊,只剩下她因为紧张而加快频率的呼吸声。 上次被下药时求欢惨遭拒绝的耻辱历历在目,当时尚且有药效控制神智,做出那些丢脸的事情有可原,现在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双腿跪在他身侧的沙发,扶着他肩膀,心一横,鼓起勇气朝他亲上去。 贺庭洲一动不动,任由她贴近。 即将碰到的刹那,他手腕一抬,虎口精准卡住了霜序的脸。 视线从她被自己咬得发红的嘴唇上抬起,眸色深如一颗星辰都没有的夜幕。 “你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会让我觉得我是坨大便。” “我……”霜序不知道他怎么解读出来的,“我没有把你当大便。” 贺庭洲:“那我应该谢谢你?” “还继续吗?”霜序问。 贺庭洲无声看她片刻,握住她一条腿抬起,把她不算温柔但也谈不上粗暴地掀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起身上楼:“我不喜欢强迫人。” 所以,他是拒绝交易了吗? 安静的客厅只剩下霜序一个人,她静静坐了片刻,站起来,走出了贺庭洲的房子。 * 沈家风光时门庭若市,人人见了沈聿都尊称一声沈公子,沈长远一朝落难,便多了许多以前见不到的新鲜嘴脸。 见风使舵的有之,虎视眈眈的有之,多少人巴不得沈家落魄,空出来的蛋糕便有利可分。 中午的饭局沈聿被几个倚老卖老的家伙灌了些酒,人是被岳子封送回来的,刚好碰上陆漫漫来找他。 陆漫漫把他的手机调了静音,让他能睡个安稳觉,沈聿醒来时才发觉已经天黑。 厨房有响声,他从卧室出来,见陆漫漫用砂锅煲了粥,端到餐桌上,抬头笑着说:“你醒啦。” 沈聿站在门口,很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陆漫漫问。 “我们的婚约取消吧。”沈聿开口。 陆漫漫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为什么?” “沈家现如今的处境,这门婚事已经不合适了。”沈聿道,“趁早划清界限,对陆家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他绅士,句句为她考虑,陆漫漫却一点都不高兴不起。 “你是因为怕拖累我,才想取消婚约,还是本来就不想和我结婚?” 沈聿这几日忙得心力交瘁,声线染上两分沙哑,但依然温和,对她说了声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谁要你道歉。”陆漫漫扁了扁嘴巴,想哭,忍也忍不住,“是我自己要喜欢你,不怪你。” 她红着眼睛走到玄关换鞋,拉开门都走出去了,又回过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跟他说:“小九下午给你打电话了,说有事找你商量。” 转达完再也控制不住决堤的眼泪,哭着跑了。 沈聿揉了揉额头,拿起桌上的手机,拨给霜序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拿起外套下楼,回到沈家时,佣人告诉他,霜序小姐两个小时前出门了。 霜序现在不常主动给他打电话,她要跟他商量什么事情? 沈聿今天没来由地有几分心神不宁,一边重新拨打她的号码,一边走出家门打算出门找人。 车灯照进院子,霜序回来了。 她看见夜色中沈聿的身影,把车停下,下车走过去。 “哥。干爸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想办法,别担心。”沈聿温声说。 他总是习惯性地把她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小孩,想把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她阻隔开。 “下午找我什么事?” 霜序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更不想让把她当宝贝一样抚养长大的沈聿知道,她在拿自己做那种交易。 反正贺庭洲没答应。 “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找过庭洲哥。” 沈聿笑了笑,道:“庭洲性子冷,跟谁都不亲近,他会给我两分面子,但这次的事是个烫手山芋,他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是应该的。” “吃饭了吗?”他问。 霜序摇头,他拍了下她脑袋:“再忙也要记得先吃饭。厨房给你煨了粥,去吃点。” 第72章 要不你哭个试试呢 晚上霜序躺在床上,回想着贺庭洲捉摸不定的态度。 如果这次连沈聿的面子都不好用,那她把自己当做筹码跟他谈条件的时候,他到底是愿意接受这个交换,还是单纯地想要作弄她一遍? 心烦意乱。 有没有人能发明一台翻译机,把贺庭洲的心思解读成人话? 翌日上午,霜序去了一趟飞雪。 她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公司积攒了一些事情等着她处理。 到公司时发现舒扬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签批文件,她刚做完一期化疗,戴着帽子,仍然挡不住脸色的青白。 “你怎么跑来了?”霜序推门进去。 舒扬放下文件,示意小廖把办公室门带上,小廖把门关上,自己却留在了办公室里。 舒扬说:“我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正好今天吐得不厉害了,过来把这些琐事处理了。你干爸情况怎么样?” 直到这时,霜序一直不能言表的忧虑、彷徨,才能表现出来。 她丧气地说:“不太乐观。” “这种事情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跟小廖说过了,这段时间需要签字的文件都送到医院去,需要做的决策,我跟大家开视频会议决定,你安心忙家里的事,公司有我呢。” 舒扬说,“而且,我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像你哥,你干爸干妈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霜序心里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就最近,新的信仰。” 舒扬抱住她,小廖也凑上来:“还有我!我现在天天敲电子木鱼,给你干爸爸祈福。” 三个人的拥抱委实拥挤,霜序被勒得呼吸不畅,心情却轻松了一些。 她回抱住两人:“谢谢你们。” 霜序在公司处理完事情就离开了,驱车到上次贺庭洲带她去的蛋糕店,要了一只蓝莓慕斯。 店员将打包好的蛋糕送到她手上,霜序提着蛋糕一转身,差点撞人身上。 郑祖叶朝她咧开嘴:“好久不见啊,小美女。” 霜序眉心马上蹙了下,绕过他想走,郑祖叶一个横步,人高马大地挡在她面前。 “沈家现在自身难保,你的靠山都没了,还敢给我甩脸子?” 霜序往旁边错开,他又挪过来,店员注意到他的纠缠,在柜台后问:“女士,需要帮您报警吗?” “你报吧,看看哪个警察敢抓我。” 郑祖叶有恃无恐,沾上毒品都能安然无恙地出来,他会怕警察? 霜序趁机快步想离开,郑祖叶想抓她,她早有防备,敏捷地避开。 “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郑祖叶今天格外好说话,“我今天来是帮你的。你肯定不想让沈长远坐牢吧,这回他惹上的麻烦可没那么好解决,沈聿救不了他,只有我能帮你。你乖乖跟了我,我就帮你去找我爷爷说情,让他放沈长远一马,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霜序倏地扭头盯住他:“是你们家陷害他的?” 郑祖叶冷哼一声:“沈聿把我弄进戒毒所的时候,就该知道得罪我们郑家的后果,我爷爷不过是顺风扯旗,趁这次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原来郑祖叶吸毒被抓的事,真的是沈聿做的。 到底还是因为她得罪了郑家。 “要怪就怪你,早让我玩玩不就得了,哪有这么多破事。” 郑祖叶说着,伸手想搂她:“这还需要考虑吗?除了我没人能帮你。我告诉你,我耐心可不多。” “不多就省着点用。” 冷淡无温的嗓音插进来,与此同时,郑祖叶往她肩膀上搭的胳膊被一只手掸开。 贺庭洲从后面兜住霜序的脑门,把她带到自己身前。 霜序还没反应过来,郑祖叶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遍,原先玩世不恭的眼神变了味道。 “你也看上她了?”他盯着贺庭洲,摆出一个轻浮暧昧的笑,“怎么样,我看上的妞儿不错吧,连你都被她勾引了。不过人是我先看上的,先来后到,我先玩玩,玩腻了再让给你。” “这么喜欢抢先,要不你先去死一死呢。”贺庭洲看郑祖叶的目光冷淡且厌烦,“你爷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给你栓个绳。” 郑祖叶的肺管子被他戳到,眼神阴鸷起来:“贺庭洲,要不是有你爹在,我爷爷早就弄死你了!” 贺庭洲唇一扯,混不吝地:“那怎么办呢,我也看他不顺眼,要不你们先把他干掉,再来弄死我?” 郑祖叶说不过他,转而盯住霜序:“咱俩的仇晚点再算,既然你也看上她了,咱们公平竞争。” 他自觉拿捏住了霜序的软肋,沈长远的死活捏在郑家手里,她不敢不从他,胸有成竹地说:“你让她自己选,看她跟谁走。” 没想到贺庭洲霸道至极,根本没给霜序说话的机会:“在我手上,她没有选择权。” 说完,当着郑祖叶的面直接把人带走了。 离开蛋糕店,霜序心不在焉地,没注意到贺庭洲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她差点撞上去,及时刹住车。 “魂不守舍想谁呢。” “在想郑……” 霜序话没说完,贺庭洲一哂:“才分开两分钟就思念成疾了?早说啊,送你回去找他得了。” “我没想他,我想的是他爷爷。”霜序解释。 贺庭洲眼神跟语气都凉凉的:“八十岁的老头你也不放过?” “……” 霜序那点思绪都被气散了,她看出来了,贺庭洲早就知道这件事跟郑家有关系。 沈聿……肯定也知道。 “你备胎还挺多。”贺庭洲垂眸乜着她,“昨晚找了我,今天又找别人,怎么,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 “我没找他。”霜序看他一眼,“再说,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贺庭洲挑眉:“我哪个字说拒绝了?” 霜序手动给他回放:“你自己说,不喜欢强迫人。” “这六个字里,哪个字念拒,哪个字念绝?” “那你是答应了吗?” 贺庭洲语气懒散:“我哪个字说答应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霜序直直看着他,“我不明白。” “要不你哭个试试呢。”贺庭洲瞧着她眼睛,“说不定我心一软就答应你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她又不是演员,说哭就哭。 “我哭不出来。” “那你酝酿酝酿。”贺庭洲靠到车门上,摆出等待的姿态,“什么时候你哭出来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 第73章 地下情人 “你说的。”霜序马上道,“不能反悔。” 他真的会因为女人哭就心软吗? 不论真假,哭一下就能让他答应的话,这简直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条件了。 霜序把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想妈妈毫无缘由的抛弃,想那十年,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想沈家是因为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沈聿如果知道她这样出卖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难免感伤,但人越故意要哭,越是很难哭出来。 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是够疼,还是没挤出眼泪。 尤其是,余光里看到贺庭洲唇边上翘的弧度和看好戏的眼神。 “……你笑什么?” “是不是自己掐得不够狠?”贺庭洲一派好心,“要不要我帮你,我力气大。”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点泪意也被他弄没了,霜序有点挫败,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该带颗洋葱。 她把手里的蓝莓慕斯递过去:“你先吃点蛋糕行吗?给我点时间。” 贺庭洲挑眉:“给我买的?” “本来想再去找你一次的。”霜序不想就那么轻易放弃,“如果昨天是因为我的表情不对才搞砸了,我可以换一种你喜欢的。” 贺庭洲看着她,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莫名让人觉得,他身上那股见谁怼谁的冷气散掉了。 他把霜序下巴抬高,看进她眼睛深处。 岳子封总是热衷于给人讲沈聿怎么把霜序带回家的故事,讲八岁的小霜序如何可怜见,那双眼睛能把人的铁石心肠给哭化。说得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 但他的确没说谎。 霜序有一双让人想要好好保护、好好疼爱的眼睛,怎么舍得让她哭?只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沈聿多幸运,在两千万人的城市里捡到一个她。 “先欠着吧,下次再哭。”他暂时放过她,“手机给我。” “做什么?”霜序不明所以。 贺庭洲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拿了过去,照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脸一扫,解了锁,点进微信。 霜序想看他要干什么,贺庭洲仗着身高优势把手机举到她头顶,操作几下后,丢还给她。 霜序拿到手机才发现,他把自己设置成了置顶,备注也改了。 从“庭洲哥”,变成了“庭洲哥哥”。 一字之差,味道立刻就变了。 “我的电话必须接,随叫随到,除了我不准跟任何男人牵手拥抱接吻以及睡觉——包括你哥。”贺庭洲说,“能做到吗?” 这不算什么,霜序还以为他会提出一些“记住你的身份,不许干涉我的生活”之类的要求。 “可以。”她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我哥知道。” 不让沈聿知道,意味着所有人都不能知道。 贺庭洲轻哼了声:“合着让我给你做地下情人呢。我很见不得人?” 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霜序说:“如果我哥知道,一定不会同意的。” 贺庭洲淡淡瞥她几秒,转身拉开车门:“回家等着吧。” 之后的几天,贺庭洲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霜序清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催促,但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待拉长人的煎熬。 没出结果之前,她没有告诉付芸,免得她空欢喜。 这日下午,付芸的血压又有点高,霜序给她拿来降压药,倒了杯温水,付芸正吃药的时候,霜序手机响了一声。 庭洲哥哥:【在哪】 霜序马上回复:【在我干妈这里】 贺庭洲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付芸吃完药,王嫂过来汇报:“宋老爷子过来了。” “我去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不见我,今天怎么自己来了。”这段日子,付芸已经见尽人情冷暖。 王嫂猜测:“是不是改变主意,愿意帮忙了?” “来了就是客,把人请进来吧。” 佣人把人请到客厅,奉上茶,宋爷爷走进来,扫了眼坐在付芸身边的霜序,除了一贯的严厉,还带着两分审视。 付芸撑着精神客客气气地问:“宋叔,您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前几天想去看您,崔宁说您身体不舒服,搬到城南疗养了。” “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长远的事。”宋爷爷不兜圈子,直奔主题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长远已经被拘留十天了,再拖下去,情况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等真定了罪,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付芸本就忧心如焚,闻言只觉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气。 宋家作壁上观的态度,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但现在老爷子专门过来,她不由得又抱起几分希冀。 “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但墙倒众人推,多少人巴不得我们沈家倒了,好从中分一杯羹。宋叔,我爸还在的时候,跟您几十年的老交情,看到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您能不能拉长远一把?” “长远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事。不过我已经退休多年,现在人微言轻,老郑倒是能说得上话。”宋爷爷说着,又看了霜序一次。 “长远的事本来就是他在幕后使坏。” “所以你更应该去找郑家,求他们放长远一马。” “你说得轻巧!”付芸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设计陷害长远的时候,就没想放过我们!” 宋爷爷说:“这件事是因霜序而起,沈聿要是不替她教训郑祖叶,也不会跟郑家树敌。郑家这几年风头正盛,现在又押对了宝,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宽,他们家那小子喜欢霜序,正好老郑也想替他寻个靠谱的姑娘,霜序要是能嫁给他,沈家跟郑家的仇也就迎刃而解了。到时都是亲家,老郑自然会手下留情。” 付芸一滞。 一旁安静的霜序终于开口:“他差点强暴我,给我下药想要迷奸我,你觉得这是喜欢吗?” 老爷子眉毛一竖:“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一个女孩子,一口一个强暴迷奸的,廉耻呢?” 明明不对他们抱希望,却还是能得到更多的失望。 “你不如直接说,你想乘郑家的东风,牺牲我一个,换你们宋家兴盛。”霜序直白地戳穿。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宋爷爷说得义正词严,“想救长远,只有这一个办法。” 霜序看向付芸,很怕在她脸上看到心动的表情。 付芸起先是怔愣,后来沉默下来。 霜序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可能因为心冷,她语气听起来格外得平静:“干妈,你也这样想吗?” 第74章 卖女求荣的事我做不出来 空气里的静默令人心惊。 爷爷说得没错,沈家得罪郑家是她的缘故,用她来破局,再合适不过。 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珍视? 霜序能体谅付芸的心情,在心里为她找好一千种理由。就算付芸同意,她也不会恨她。 没关系。只不过是再被妈妈抛弃一次而已。 付芸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眶红得厉害:“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霜序心口冒上一股酸涩:“他没有得手,庭洲哥救了我。” “傻孩子,那也要跟家里说。” 想到自己之前如惊弓之鸟一样处处防范她,把孩子越推越远,被欺负了都不敢跟自己说,付芸又自责又心疼。 经历过大起大落,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郑家真是欺人太甚!是那个混账欺负霜序在先,他们还有脸记恨我们家,陷害我们打压我们,这样你还想让我卑躬屈膝去向他们求饶?” 付芸气得咬牙切齿,“人心都是肉长的,霜序也是你们宋家的孩子,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狠?郑祖叶是个什么混账,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把霜序嫁给他,长远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被一个晚辈当面指责,宋爷爷自持身份,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他是我的孙女,我还能害她?你自己想清楚,长远这次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等他真被定了罪,这盆污水沈家永远都别想洗干净了。” “这次被他们算计,是他们运气好,我认了,我们沈家可以落魄,可以穷困潦倒,但不能不要骨气不要脸!” 付芸态度已经不太客气,“宋叔,我敬你是长辈,你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我不怪你,但这件事你以后不用再提了,卖女求荣的事我做不出来,你们不疼霜序,我疼!” 那一刻,霜序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既触动,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又怕以后她知道真相。 宋爷爷也生气了,丢下一句:“那你们自求多福吧。”拂袖而去。 他刚走到门口,院里响起车声。 岳子封扯着大嗓门在外面激动地喊:“付姨!你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已经身体不适卧床多日的付芸突然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大步跑出去。 “长远!”她喜极而泣的声音传进来。 霜序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痛哭流涕地和沈长远抱在一起。 沈长远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圈,样子有几分憔悴,这段日子想来不会好过。他笑着拍了拍付芸的背:“这么大人了,也不怕孩子看笑话。” 刚刚还呲着牙乐的岳子封突然将身一扭,脸往旁边的男人身上埋:“卧槽,给我整得也想哭了。” 头都没挨到对方的一片衣角,就被贺庭洲冷漠无情地推开:“憋着。” 沈聿走过来摸了摸霜序的头:“这几天辛苦你照顾家里了。” 霜序摇头道:“不辛苦。” 话没说完,就察觉一束强烈的目光。 她看回去,贺庭洲扫一眼沈聿摸她头发的手,眸色极淡。 霜序头皮一紧。摸头发也算吗? 未来得及走的宋爷爷还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哪会想到沈长远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沈长远人被拘留的这些天,谁冷眼旁观,谁不辞辛苦地为他奔走,他都一清二楚。 他还抱着付芸,远远朝宋爷爷客套地点了下头:“宋叔。” 宋爷爷在官场混迹一辈子,丝毫不露窘色,和气道:“回来就好。我跟勉之都很担心你,这次能化险为夷不容易,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沈长远说:“您教训的是。” 宋爷爷走了之后,付芸把大家都请进家里。 连日来笼罩在别墅上空的愁云随着沈长远的安然回归而消散,所有的佣人都跟着欢欣鼓舞,今天客人多,王嫂忙前忙后地列清单差司机去买菜、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脚都不沾地。 霜序在泡茶,贺庭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岳子封心里揣着的大石好不容易卸下来,那嘴叽叽喳喳地一刻不停,倾情讲述自己这段日子跟沈聿在外面奔波遭受的白眼。 当着大家的眼睛,霜序害怕被发现端倪,一眼不往贺庭洲那看。 但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泡茶时不时地分心。 “该关火了。”沈聿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提醒她,“明前龙井质地鲜嫩,水温不宜超过85度。” “……哦。”霜序急忙关火,“那我再放一会。” 沈聿的神色是已经多日未见的轻松,浅笑道:“自家人喝,不碍事。” 霜序感觉好像有两颗钉子钉在自己背上。 借分茶的动作往贺庭洲那瞄了一眼。 他正听岳子封念记仇本上记录的黑名单,神色散漫得紧,压根没看她。 “给我也做一个。” “你还用得着记仇本?不都是别人记你吗。”岳子封十分八卦,“说说,谁是第一个要上你记仇本的人?” 贺庭洲懒道:“我的仇人,凭什么告诉你。” 霜序泡好茶,沈聿亲自倒了一杯,端给贺庭洲。 贺庭洲伸手接了,瞧一眼清澈鲜绿的茶汤,散发着清新豆香。 “庭洲,这次我爸的事多亏了你。”沈聿神色诚恳,“你想我怎么谢你?” 贺庭洲饮了口茶,满不在意的样子:“用不着。” 这话听起来像是兄弟之间不必言谢的意思,沈聿手掌落到他肩上,拍了两下。 只有霜序知道贺庭洲的意思。 用不着沈聿谢他,这是一笔她跟贺庭洲之间的交易。 付芸强烈要求留他们吃饭,岳子封搓搓手:“付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早饿了。” 贺庭洲没扫兴致,从善如流地留下来。 吃完饭,霜序坐在沈聿旁边,沈聿对面就是贺庭洲。 沈长远这次能脱困,多亏贺司令出手,因此言语之间对贺庭洲颇为客气感激。 贺庭洲应对得从容有度,全程表现得都很自然。 吃完饭,他们没有久留,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付芸关切地询问沈长远这几日的经历,有没有受苦,沈长远安抚她:“法治社会,谁敢动手。” 审讯时那些精神上的折磨,他一字不提。 霜序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看见庭洲哥哥四个字时,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看沈聿和沈长远夫妇。 他们在说话,没人注意到她。 庭洲哥哥:【出来】 “干爸,干妈,公司有份文件急着要,我过去一趟。” 她找好借口,起身的时候沈聿道:“我送你。” 霜序连忙摇头:“不用了哥,你都累了好几天了,休息一下吧。” 她往外走的时候,付芸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忙完了早点回来,要是太晚就叫你哥去接你。” 想着贺庭洲应该只是有话说,要不了多久,霜序应下,踏着夜色出门。 第75章 接过吻吗 贺庭洲在沈家外面等她。 夜风已经变成温热的,贺庭洲黑衣黑裤,马路边灯光寥落,他在夜色里英俊得鲜明。 这里离沈家太近了,一百来米,但凡有个人出来就会发现他们。 霜序走出别墅大门时左顾右盼前顾后盼,把鬼鬼祟祟写在脸上。 确定没人后她快步走到贺庭洲跟前:“你找我干什么?” 丝绸质地的衬衣在黑暗中显现出流水一般的质感,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咬字缓慢:“偷情。” ……什么啊。 “你可以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词吗?” “哪里奇怪?”贺庭洲说,“不是你偷偷摸摸跟要偷人似的。” “我只是谨慎行事。” 沈长远今天平安归来,霜序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心情松快很多,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庭洲哥,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贺庭洲问:“怎么谢我?” 霜序很自然地想到那个上面去。 “今天不行。”她最近都住在家里,夜不归宿会被发现,“我干妈还在家里等我。” 贺庭洲眉梢很慢地向上抬了一下,没听懂似的,问她:“今天什么不行?” 霜序觉得他在装相:“你别装,你知道的。” 贺庭洲笑了声,又问:“那哪天行?” “我明天就回松明路那住了。”霜序说完才觉察这话像是在暗示明天就可以,马上此地无银地补了一句,“之后都可以。” 可贺庭洲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明天啊。”他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幽邃的黑眸看着她,牙齿轻轻磨咬着那颗糖。 夜很静,风声如此清晰,霜序的脸被吹得微微醺热。 她正想岔开话题,贺庭洲冷不丁问。 “接过吻吗?” 霜序微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庭洲把糖咬碎了,漫不经心地嚼着,说:“怎么,不能问?” 不是不能问。 霜序莫名地觉得说没有有点丢脸,继续维持自己当初立下的玩男人人设,一脸镇定地说:“当然接过。” “接过几次?” 哪有人这么问的。 “谁会数这个。”霜序说。 “多得都数不清了,看来经验很丰富。”贺庭洲很擅长歪曲解读,“接吻大师,应该不介意我讨教一下。” 什么玩意儿。 来不及反应,贺庭洲的脸已经猝然逼近,距离她只差一个呼吸的距离。 霜序神经倏地绷紧了,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她闻到一点清甜的味道,是他刚刚吃的糖。 贺庭洲停在那,低眸看她片刻,微微偏头错开鼻锋,嘴唇贴过来。 温软的、轻柔的触感落在霜序唇上,力度很轻,像羽毛轻轻拂过。 她呼吸不由自主地变轻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贺庭洲吻得很浅,很轻,是一个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浅尝辄止的吻。 就这样亲了几秒,他就退开了。 他亲人这么纯情的? 霜序正感到意外的时候,贺庭洲把她推到车门上,双手撑在车顶,把她圈在自己颀长而强悍的身体之间。 再度低下头来时,启唇含住了她唇瓣。 从简单的触碰,一下子跳级到深入的接吻。 唇瓣的厮磨开始变得重了,带着他标志性的霸道和荔枝的清甜气息,霜序的唇缝被迫打开,他舌尖轻轻勾过,和她短暂地相碰。 霜序反射性地捏紧手指,心跳一下子就乱了节拍。 随着吻一点一点深入,荔枝味渐渐霸占了霜序的口腔,她开始感到呼吸不畅,吸入的氧气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贺庭洲一只手固定住她想要往后躲的下巴,指腹微粝的纹路在下颌擦过,轻抚。 他吻得一时重、一时轻,游刃有余的节奏,霜序就像一只猎物被完完全全地掌控了。 她没有反抗之力,也没有反抗的由头,血液在皮肤下发热,再从毛孔渗透出来,让她浑身都笼罩在一种热意之中。 一个吻接完,她整个人的体温都高了一度。 贺庭洲松开了她,她气息还未平复,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聚焦在他挺俊的眉骨之间,那对黑眸深邃好似漩涡,能把失足的人吞噬进去。 贺庭洲声线很低,带点懒意:“接吻大师,你吻技很差。” “……” 霜序脸皮发烫,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窘的,她抿了下嘴唇,强撑道:“美国人都是这么接吻的。” “都?看来你亲过很多美国人。” “……也没有很多。”她没想迫害美国人的风评。 “亲过几个?”贺庭洲抬着眉追问。 “六七八九十来个吧。”霜序开始胡言乱语。 “这么多人都没教会你接吻,趁早把他们除名吧。”贺庭洲向她倾斜的上身直起来,跟她拉开距离。 霜序这才感觉呼吸通畅了,等气息平稳,她看一眼旁边抄着兜靠在车上的贺庭洲。 他长腿微曲,姿势懒散。 “那我回去了。”霜序说。 贺庭洲道:“回吧。” 霜序转身的时候,下意识抬头朝后面的别墅瞟了一眼。 这一瞟,灵魂吓得差点出窍。 贺庭洲停车的位置在马路转弯处,但藏得不隐蔽,从沈家别墅的二楼,还能看到一截车屁股。 那个方位,刚好是沈聿的房间。房间亮着灯,不知道沈聿在不在里面。 整个人都清醒了,哪还剩半分意乱。 她忐忑不已,进门,见沈聿跟沈长远夫妇都已经不在客厅,心凉了半截。 问王嫂:“我哥呢?” “他回房间了。”王嫂说。 剩下半截心也快凉透了,倒真像是出去偷情回来,霜序上楼的脚步都是虚的。 走到卧室门口,隔壁房间的门恰好打开,沈聿走出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沈聿问。 她在外面跟贺庭洲待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但不够到公司一个来回,急中生智道:“半路想起我电脑里有备份,就回来了。” 沈聿唇边漾起一丝笑意:“马大哈。” 看他神色没有异样,霜序在嗓子眼乱蹦的心才慢慢下落。 “早点睡吧。”沈聿拍了下她脑袋,“晚安。” “晚安,哥。”霜序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悄悄松了口气。 第76章 去我那 荔枝味如影随形地跟随着霜序,她仔仔细细刷了两遍牙,那个清甜的味道依然挥之不去。 好奇怪。 翌日霜序心情轻快地去上班,请所有同事喝咖啡。 听说沈长远化险为夷,小廖比她都激动,双手合十朝四面八方拜了一圈:“感谢古今中外各路神仙,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大家都很为她开心:“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好消息让飞雪一整天都沐浴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下午,霜序接到陆漫漫的电话。 “小九,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声音没有平日的活力,听起来丧丧的。 付芸住院那几天,她天天往医院跑,霜序记得她这份用心,没拒绝:“有空。你想吃什么?” “你请我吧。”陆漫漫丧丧又理直气壮地要求,“我要吃海鲜。” “好。”霜序跟她约好时间,挂断电话。 傍晚,霜序下班后准时到约定的地点,等了不到五分钟,一台粉红色的跑车从拥挤的街道开过去,又艰难地退回来。 陆漫漫下车时还戴着墨镜,拎着爱马仕包包走过来的气质好似一个走错片场的大明星。 她抬高墨镜看看上面led灯都坏了好几个的门头,再看看四周充满朴素气息的露天桌椅。 震惊地瞪着霜序:“你请我吃路边摊?要不要这么抠!” “你不是要吃海鲜。”老板娘刚好把煮好的一大盆小龙虾端上来,霜序抬抬下巴,“这家的小龙虾很好吃。” “小龙虾也算海鲜?” 霜序慢条斯理带上手套:“不吃算了。” 陆漫漫一屁股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拿纸巾在桌子上垫了一层,才把自己的包放上去。 她摘下墨镜,霜序瞥一眼她红肿的眼睛。 陆漫漫还把头凑过来给她看:“都是被你哥气的。” 霜序:“我可没问。” 陆漫漫哼了声,自己戴上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味道很香也很辣,吃一会人就开始冒汗,陆漫漫毫无形象地不停斯哈斯哈:“你怎么喜欢吃这么重口味的啊?” “又不经常吃。”霜序熟练地剥着壳,“你不是心情不好吗,辣一辣疏通一下。” 别说,陆漫漫郁闷的心情还真痛快了那么一点点。 “我跟你哥取消婚约了。”她毫无预兆地蹦出一句。 霜序一顿,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你哥提的。沈伯伯出事的时候,他说不想拖累我,但我知道,除了这个,其实是因为他并不喜欢我。”陆漫漫叮嘱她,“不过我对外都说是我甩的他,你可不要拆我的台。” 霜序沉默片刻:“干爸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的订婚宴可以照常举行。” 陆漫漫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恋爱脑的,我向往像我爸妈那样的爱情,我想要一个爱我超过一切的男人。如果对象不是你哥,我是不会答应联姻的,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我不想要勉强来的婚姻。我曾经很自信地以为,我这么好,他早晚会爱上我的,后来发现,是我自信过头了。” “你的确很好。”霜序真心道,“我嫉妒过你,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并且相信自己配得上所有人的爱,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像你一样笃定。” 被抛弃过的人,心里都留着一个窟窿,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爱是会消失的,最爱你的人有一天会残忍地抛弃你。 陆漫漫笑起来:“我也一样嫉妒你。小九,你知道吗,对你哥来说,除了你,其他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他的温柔就只对你。” 这句话并没让霜序感到半分的窃喜。 她知道沈聿对她的好,是这份宠爱填补了她心里的那个窟窿,但,他们只会是兄妹。 世事真是难料,她们两个情敌竟然坐在一起谈心。 霜序拿起冰可乐:“敬你。也敬我自己。” 陆漫漫也端起杯子,精神抖擞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情敌,是好朋友了!” 霜序的手顿了顿,这杯可乐都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你真的很自来熟,我们好像还算不上朋友。” “因为你,我跟那帮姐妹团都绝交了,现在没有朋友了,你不应该对我负责吗?”陆漫漫振振有词地说。 霜序不背这口黑锅:“你自己交友不慎,责任不在我身上。” “我不管。物质守恒定律,我失去了一个未婚夫,就要得到一个好朋友。” 陆漫漫自己率先喝了一口,还把她的杯子举到嘴边喂她喝。 霜序硬被灌了一口,无语地想,霸道二字是刻在他们贺家基因里了吧。 跟陆漫漫吃完饭,霜序回到松明路家里。 她看了看手机,贺庭洲没有发消息过来,是不是今天就不需要她履行义务了? 她当然不会蠢到主动联系他,洗完澡换好睡衣就早早上床,打算用早睡来提前结束这一天。 她拿了一本枯燥的文学书催眠,注意力却很难集中,时不时就飘向安静的手机。 看了半个小时,终于开始犯困,睡意刚酝酿起来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击成粉碎。 看见来电“庭洲哥哥”四个字,她眼睛像被烫到了似的,反应迅速地一把将手机塞进被子里,捂上,妄图活埋它。 铃声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来,催命似的,贺庭洲的约法三章犹如先知,杜绝了她逃避义务的所有可能。 霜序最终还是认命地把手机掏出来,接起电话。 “庭洲哥,你找我有事吗?” “你说呢。” 贺庭洲慢悠悠的三个字,把霜序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打碎成渣渣。 算了,早晚都要履行的。 她扣着被子边:“那……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去我那。”贺庭洲说。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相当嘈杂,岳子封贱兮兮的嗓门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出,想不认出来都难。 “哟,去你那干什么呀。” 霜序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在子封哥面前给我打电话?” 贺庭洲:“那我让他背过去?” “……”那有什么区别? “胆子这么小,还玩地下情。”贺庭洲松弛自如,压根不避讳人,“我喝酒了,过来接我。” 霜序不敢再让他多说话了,再说几句秘密都让他泄露完了。 她重新爬起来,换了衣服出门,开车去蓝夜接贺庭洲。 第77章 买小了 到达酒吧,做贼心虚的霜序没敢把车停到人来人往的正门口,蓝夜是岳子封他们的大本营,太容易被抓现行。 她停在路口的树影下,给贺庭洲发了一条信息:【我到了】 那端的回复言简意赅:【上来】 上去不是自投罗网,他想什么呢? 霜序正打字想提醒他是不是喝多了忘了地下情为什么叫地下,贺庭洲的第二条消息紧跟着过来:【没人】 ……行吧。霜序估计他是喝多了,把字一格格删掉,下车走进酒吧去接人。 二楼vip包厢,霜序推门而入,里面安静得出奇。 岳子封那些人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摆满喝完没喝完的酒,尤可想象片刻之前的鼎盛热闹。 贺庭洲坐在老位置,仰靠在沙发上,霜序走到他身旁,叫了一声,他也没个反应。 睡着了? 她弯下腰,轻轻碰了下他肩膀:“庭洲哥?” 贺庭洲眼皮都没睁,捉住她手腕,一扯。 霜序毫无防备地跌坐到他腿上,她抬头,贺庭洲正好低头,鼻尖擦过她发丝。 “洗过澡了?”他问。 洗是洗过,但说出来好像她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似的,霜序生怕他多想,专门澄清一句:“我本来已经要睡了。” 贺庭洲似乎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而洗,一只手还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勾着她绸缎似的头发,拨到身后去。 她五官生得精致,卸了妆的脸白净清透,一丝瑕疵都挑不出来。 包厢里充斥着酒精分子,霜序被他看得移开眼,问:“子封哥他们已经走了吗?” “问他干什么?” “就问问。”霜序说。 贺庭洲没答,低下头来想吻她。 霜序躲了一下:“回去行吗?” 贺庭洲指腹在她手腕上摩挲了几下,直起身说:“走吧。” 下楼的时候,霜序先走,贺庭洲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中间拉开长长一段“我们一点都不熟”的距离。 出了酒吧,霜序朝左转,贺庭洲扫见停在两百米开外的白色保时捷,无声地哂了下。 上车后,贺庭洲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霜序双手握着方向盘,状似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事实上一路上都在想着待会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谁都没说话,车厢里一片静谧。 一股幽淡的白茶清香萦绕在空气里,和她人一样的味道,低调的温柔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车载香氛,还是来自她身上。 车开进太和院别墅,熄火,贺庭洲下车后,霜序探身从副驾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个盒子塞进包里。 走上门前台阶,她侧身等贺庭洲开门。 贺庭洲的目光却落在她的包上。 霜序刚注意到这一点,他指尖已经勾住她包带,把她的包拿了过去,打开。 贺庭洲眉尾意味深长地一抬,把那盒冈本拿出来,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 霜序神色如常,用一种陈述性的口吻说:“我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路上买的。” 毕竟这是必需品,没什么好害羞的。 贺庭洲的目光轻悠悠地落到她脸上:“买小了。” “……” 霜序冷静的表情出现一丝不自然的裂缝,她哪知道他需要什么号码的。 “那我去换一个。” 想拿回来,贺庭洲没让,把盒子揣进自己口袋,包挂回她肩上。 “勉为其难凑合一下吧。”他说着,伸手拉开大门,等她进去。 霜序抬脚进门,门在身后关上,空寂的别墅顿时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霜序停在客厅中间,问后面慢腾腾走进来的男人:“去……楼上吗?” 贺庭洲懒洋洋的口吻:“随你啊。你喜欢在哪?” 这种问题真的不用问她。 “还是楼上吧。” 霜序没来过二楼,这一层空间同样开阔,所有空间几乎都打通了,拥有整面落地窗的主卧连通着巨大的衣帽间。 他的狗今天好像不在。 霜序看了一圈,回头发现贺庭洲坐到了床尾蓝色丝绒的沙发上,他摘下袖扣,随手扔到长几上,叫她:“过来。” 霜序走过去,贺庭洲朝她伸出手,她把手递给他,被他拉到了腿上。 贺庭洲捏起她下巴,吻了她。 他今天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淡定,不急于进入正题,手松松搭在她腰上,吻也是很有耐心地,渐渐深入。 直到霜序有些喘不上气,很细地哼了一声,贺庭洲微微顿了半秒,接着,手从她衣摆下滑了进去。 干柴一下子烧燃起来,一层层战栗迭起,从腰际向上蔓延。 霜序好似被卷入到了一片陌生又危险的海域中,静谧的别墅里她只听得到自己剧烈而混乱的心跳声。 她感觉到贺庭洲的手指落在了背后的搭扣上,慌忙背过手按住。 贺庭洲垂下来的眸色很深,声线染上两分低磁的哑:“自己解?” 阻挡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是欲拒还迎,霜序慢慢放开手:“……你解吧。” 贺庭洲手指轻而易举地挑开了扣子,指腹沿着那条线向前方勾去,霜序呼吸都屏住了。 差一点就要碰到时,一阵清脆又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将客厅里升温的旖旎撕开一道口子。 霜序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有电话。” 贺庭洲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下一下吻着她:“很重要吗?” 这个时间会打来的,很有可能是家里的电话,亦或舒扬,霜序推开他:“我先接电话。” 她下去,走到桌边从包里翻出手机。 沈聿的来电。 刚刚做的事让她这时候接到沈聿的电话有种小孩偷偷做坏事的心虚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哥,你找我。” 电话那端传来沈聿的声音:“你没在家?” 霜序愣了下:“你在松明路那吗?” “今天爸的朋友来看他,带了长白山的野山参过来,妈说你这阵子太辛苦了,炖了鸡汤给你补身体,让我给你送过来。”沈聿问,“去哪了?” 神经倏地绷紧成弦,霜序借口找得仓促:“我……我在加班。” “这么晚还在加班?”沈聿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最近公司很忙吗?” 第78章 一晚上没睡 编错了,应该说跟朋友在外面玩的。 霜序后悔也来不及,忙道:“就是前段时间堆积了一点事情没处理,已经忙完了,这就要回去了。” “那我在这等你。”沈聿说,“开车小心点。” 这也太不凑巧了! 霜序一个头两个大,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挂断电话,匆忙地把衣服整理好,边回头看了一眼。 贺庭洲仰靠在沙发上,从霜序的角度,能看到他因为仰头的动作而露出的喉结,一块形状锋利的凸起,骨节分明的手挂在扶手外面。 霜序说:“我哥来给我送汤,我得回家了。” 贺庭洲听见了她电话的内容,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头枕回去,拉过抱枕放在腿上。 天花板的顶灯照下来,他瞳仁颜色漆黑如墨,却寡淡得索然。 燕西到东三环距离不近,霜序赶回松明路9号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 夜色已深,沈聿的车还停在楼下。 她跑过去,沈聿把盛着鸡汤的保温桶递给她,对她大半夜还为了工作拼死拼活这件事有点看法。 “昨天就大晚上跑出去,今天又忙到这么晚,你哥哥我还没破产,用不着你这么拼命。” 霜序一句话不敢说,老老实实地听训。 “创业归创业,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你惯会卖乖。”沈聿笑着揉了下她头发,又叮嘱,“人参性热,这么晚就别喝了,明天早上起来煮碗面,吃了再去上班。” 霜序点头,目送他把车开走,才拎着保温桶上楼。 把鸡汤放进冰箱,她躺到床上,四下寂静,贺庭洲意兴阑珊的脸跳出来。 她刚才被亲得晕乎乎的没注意,这会回想,他应该是起反应了。 半道被打断,他估计很扫兴吧。 霜序翻了个身,把热度一直未曾下去的耳朵压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翌日恰好是例行到云盾开会的时间。 液氢储罐的问题解决之后,无人机的进展快了起来,预计下月中就能进行第一次试飞。 会议上贺庭洲照旧没出现,等开完会,霜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徐桢推门进来,礼貌地冲她颔首道:“宋总,贺总请您会议结束到办公室一趟,关于无人机试飞的安排想跟您当面聊聊。” 小廖跟着霜序想一起上去,一方面是跟惯了,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喜欢看帅哥。 徐桢按了贺庭洲的专用电梯,用手挡着门请霜序进去,小廖抬起脚准备往里迈,徐桢态度坚决但不失柔和地拦了一下。 “贺总跟宋总的会谈可能会持续到中午,怕廖助理等得着急,贺总专门派了车先送你回去。” 他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正经得让霜序都不好意思怀疑贺庭洲是借机徇私。 脑回路简单的小廖简直受宠若惊:“贺总派车送我?我何德何能?” 徐桢面带微笑地把她请进另一部电梯:“廖助理跟我来吧。” 小廖一脸梦幻地跟着他走了。 电梯门关上,霜序自己到达顶楼,总裁办的秘书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见到她时纷纷问候:“宋总好。” 霜序点头回应,走到贺庭洲的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一道很懒的声音:“进来。” 霜序推门进去,才发现他正在沙发上睡觉,两条长腿交叠着翘在扶手上,背后还垫了一只舒适的枕头。 领带拽松了,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一脸困倦地躺在那,听见霜序进来的脚步声,眼皮都没睁一下。 他怎么总是大白天地犯困,光明正大地在公司补觉。 “你昨晚没睡好吗?”霜序问。 “没睡。”贺庭洲说。 一晚上没睡……是做什么了? 她离开之后,他是又叫了人过去吗? 霜序怔愣一瞬,因为这种可能性,忽然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冻到脚。 她很清楚,她跟贺庭洲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她有求于贺庭洲,所以他能够要求她的“忠贞”,反过来她却没有资格要求他不能碰别的女人。 在她这里没有解决的欲望可以再找个人解决,他是贺庭洲,他本来就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 只是难免有点膈应。 她走了,马上就换别的女人来,这让她觉得自己也像个廉价的应召女郎。 可能,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性质吧。 霜序在旁边的沙发上沉默地坐了片刻,站起身:“那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睁开眼,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你随叫随到,你来喊声到就跑,挺会钻空子,属泥鳅的?” 霜序心想,随叫随到,跟应召有什么差别呢? 她也不顶嘴,重新坐下来:“我以为你要睡觉。” “没声音睡不着。”贺庭洲瞥一眼她手里,“拿的什么?” “液氢无人机测试实施方案。” 贺庭洲说:“念给我听听。” 霜序像个听话的机器人,打开方案从第一行开始念。 “……测试目标:1,验证无人机的飞行性能和稳定性;2,测试无人机飞控系统和通信系统的可靠性;3,检验……” 她音色跟她人一样,质地柔软,同时带几分灵动,如清泉水从鹅卵石上流淌而过,干净得令人放松。 方案整整五页,霜序一字不落地念完,抬眸,见贺庭洲的脸向里侧歪着,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她没出声,把文件合上,坐在一旁把手机调到静音,回复消息。 贺庭洲昨晚应该是真的没合过眼,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 霜序希望徐桢或者谁能来敲个门,顺理成章地叫醒他,解救她快要饿扁的肚子,但这位日理万机的大总裁,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 撑到两点,霜序的胃先顶不住,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她张望四周,想给自己找杯水喝,但贺庭洲平时喝个水都有人伺候,办公室里连台饮水机都没有。 “饿了?”贺庭洲低哑的嗓音响起。 霜序看向他,他揉着脖子一身懒倦地坐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 徐桢的声音传来:“贺总。” “你宋总饿了。”贺庭洲说,“送点吃的过来。” 第79章 三个人是不是拥挤了一点 “好的,贺总。请宋总稍等两分钟。” 两分钟后徐桢准时将午餐送进来。 这么短的时间,他一定是提前订好了,随时准备着贺庭洲醒来用餐。菜还是热的,两分钟应该连热菜的时间都不够吧? 把公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之余,还能把琐碎私事安排得妥妥当当,霜序深刻感受到了助理和助理之间的差距。 徐桢将消过毒的餐具放到她面前时,她没忍住问了句:“冒昧问一下,徐助理月薪多少?” 徐桢滴水不漏:“抱歉,宋总,公司有规定,不允许私下讨论薪水。” “你工作几年了?”霜序又问。 “我在斯坦福读完mba就跟着贺总了,今年第五年。” 霜序眼睛一亮:“你也是斯坦福的?好巧。”她算了一下时间,“不过可惜,我入校的时候你刚好毕业了。” 贺庭洲在对面上下瞟徐桢一眼。 “可惜什么。”他拿起筷子,语气懒得很,“这么喜欢,要不把他送给你?” 霜序倒是想要,但他舍得割爱? “真的吗?” “假的。”贺庭洲说,“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你养不起。” “……” 想想也是,徐桢的薪水跟能力是成正比的,总助属于高级管理层,尤其是云盾这种大集团,徐桢的级别快顶上一个副总,月薪的单位跟小廖用的都不是同一个。 相较之下,还是小廖更有性价比。 “那算了。”霜序说。 徐桢哪敢说话,送完餐就退出办公室。 白灼九节虾肉质鲜美,口感脆甜,霜序很喜欢,她从小吃虾,不是有佣人剥,就是沈聿给她剥。 这会旁边只有个贺庭洲,这位太子爷显然不是会给别人剥虾的人。 他不让虾自己把自己剥了就不错了。 她怕扎到手,剥得很小心,截断虾头,再细致地拆掉虾皮。白嫩的虾肉脱壳而出,对面伸过来一双筷子,夹走了。 她抬眼看看贺庭洲,他把虾肉送进嘴里,心安理得地使唤她:“再剥一个。” 霜序任劳任怨地拿起第二只虾给他剥。 贺庭洲像个地主一样欣赏她的劳动过程,等待享用她的劳动果实,还要批评的劳动速度:“笨手笨脚的,等你剥完它都已经投好胎了。” “……”她忍了忍,“我又没给别人剥过虾,你嫌慢的话,可以先吃别的。” “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说着放下筷子,拿起虾自己剥起来。 剥好了,捏着虾尾巴丢进她的碟子里。 霜序狐疑地夹起虾来吃,一只还没吃完,贺庭洲已经剥好了第二只。 他好像在炫技演示,很快,虾在她碟子里堆成一个小山包。 然后施施然拿毛巾擦干净手:“吃吧。” 吃完午饭,徐桢将一沓文件送了进来。 霜序看了眼时间,贺庭洲一边签字,一边还能注意到她动作:“有事?” “下午公司还有个会要开,我能走了吗?”她已经在这里耗费四个多小时了,很多工作用手机是处理不了的。 贺庭洲反问:“我说不能你就不走了吗?” 其实霜序听见了徐桢刚才汇报的行程,他下午跟xx公司的x总有一场会面,肯定不需要她了。 所以她“嗯”了声,表现出一副万事以他为先,随时为他效劳的忠诚样子:“会晚点再开也可以。” “行啊。”贺庭洲说,“陪我一起去见客户怎么样?” “……”霜序表情有点想裂开,早知道就不装了。 刚才那一觉睡得很舒服,贺庭洲心情不错,大发慈悲放过她:“回去吧。” 他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徐桢,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晚上去太和院找我。” 去那做什么,霜序心知肚明。 她下意识看了眼徐桢,后者淡定自若毫无反应,神色间连一丝波澜都找不出来,八成已经知道她跟贺庭洲的关系了。 他是贺庭洲的心腹,保密能力应该挺强的。 “看他干什么。”贺庭洲的声线凉凉飘过来,“三个人是不是拥挤了一点?” “……” 徐桢的肢体明显僵硬起来。 霜序要尴尬死了,真想用胶带把贺庭洲的嘴给粘上。 她用最快速度逃离这间办公室,出门时险些撞到一个复印文件回来的秘书。 因为白天在云盾耽误的时间,晚上霜序下班迟了一些,开车到太和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别墅内亮着灯,但她按门铃没人开,站在门口给贺庭洲打电话。 “到了?”电话那端的背景音有好些人的交谈声,贺庭洲似乎还没忙完,“进去等我,密码是狗的生日。” 霜序心想你是不是高估了我跟你家狗的交情:“它生日是多久?” 贺庭洲说:“不知道,那你只能叫它给你开门了。” “它在家?”霜序马上往房子里张望,没看到狗的身影,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端停顿两秒,贺庭洲嗓音里拖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愉悦:“等着急了?再有十分钟结束。” 那回来怎么也要三四十分钟吧。独自跟大型犬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还是有点怵。 霜序犹豫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她愣了一下,扭头看过去,门缝里面一只严肃的狗头。杜宾用前爪把门推开,坐在门口看着她。 ……它竟然真的会开门。 不知道该夸它聪明还是单纯,随便来个人就给人家开门,不怕把坏人放进来。 霜序跟它隔着门无声对峙片刻,狗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进来。 老实说,除了第一次见面舔了她一口,杜宾的表现其实一直都很友善,上次还给她送冰袋,她不好再用那种恶劣的揣测怀疑人家的狗品,硬着头皮把脚迈进去。 这狗不怎么叫,也不乱扑人,就是她走哪,它跟到哪。 霜序在客厅坐了一会,它就趴在距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上。她起身上楼,它跟着站起来,寸步不离地跟到二楼。 等得实在无聊,她在二楼转了一圈。 她以为贺庭洲会更喜欢黑色系沉稳风格,实际上这栋房子的设计是自然清新的浅色调。 悬浮楼梯通向二楼,巨幕落地窗和天窗的设计使得一千多平米的空间通透明亮,院子里的植被经过精心培育,如果是白天,应该会有漂亮的树影从玻璃投进来。 泳池里蓄着水,平静的水面在夜晚轻轻漾着波纹。 总之,房子里处处充满艺术气息,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人长住的样子。 贺庭洲平时大概并不住在这里。 昨天那盒冈本依然扔在卧室的沙发上,霜序经过时瞥了一眼,还未拆封。 她在床畔坐下来,狗也坐下来,懒洋洋往地上一趴。 盯着她,跟监视犯人似的。 第80章 一点亏都不吃的资本家 饭局结束,贺庭洲出来时,一个警卫员已经等候多时。 他站在不起眼的阴影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首长晚上刚刚落地,请您现在回家一趟。”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贺庭洲拿车钥匙解锁,一副散漫的腔调,“今晚没空。” “首长明天一早就要回军区了,他有阵子没见您了,很挂念您。” “挂念什么。”贺庭洲十分孝顺,“行程这么赶就别来回跑了,大家都挺忙的,少见一面死不了。” “……”这位警卫员跟在贺司令身边多年,对自家这位太子爷的脾性门儿清,普天之下敢不给司令面子的,除了他找不出来第二个。 警卫员颇有耐性地劝说着:“首长这次回来,也是想跟您谈谈前阵子沈家的事。您打着他的幌子把人从纪委弄出来,事前不打招呼,事后好歹跟他交代一声。” 贺庭洲啧了声。 这话倒是没错。借了老头儿的面子办事,今天只好赏个脸了。 贺家至今仍住在部队大院里,门口有武警站岗,入内要经过层层盘查。 住在这个大院里的无一例外都是大人物,贺家在最显贵的区域拥有一栋私人住宅。贺司令不常在家,平时就一个人一条狗,但家里上上下下请了十二个佣人。 侍弄花草、绿地灌溉、扫地、擦桌子、给门口的罗汉松修剪枝叶……连杜宾犬的饭食都有两个人专职负责,可以说是穷奢极侈。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大少爷不喜欢太安静。 因为这事,贺司令这些年没少被人指指点点,谴责作风不正。身在他这个位置,最不应该让人拿住话柄。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独子有亏欠,因此格外宠纵,只要不违法乱纪,什么事都由着他。 贺庭洲的车开进院子,贺司令正坐在客厅里,听人汇报他最近的日常生活。 事无巨细,连他一个月有几次夜不归宿都数得清清楚楚。 贺庭洲步伐懒散地进门,走到佣人旁边,伸手点了点她的记录本:“赵姐学会偷懒了,昨天怎么没记呢。” 赵姐哦哦两声,赶忙在昨天的日期上打个钩,接着对贺司令说:“昨晚也没回来。” 贺司令一个淡淡的眼神,她赶忙拿着自己的本走了。 贺庭洲在对面落座,长腿一搭,讽道:“什么年代了,我还有个起居郎,你怎么不把江山打下来给我做皇帝。” 警卫员连忙清了清嗓子,提醒:“慎言。慎言。” 贺郕卫身上还穿着军装,浓郁庄严的深蓝色,肩章上佩戴着金色松枝和三颗五角星,坐在那里不必开口,便是一身令人望而却步的威严。 贺庭洲那一身亦正亦邪的气质,和他就像两个极端。 贺郕卫道:“沈长远受贿的案子,我听说了,这里面水深,别人都不敢沾手,你倒是有胆魄,打着我的名义在外面行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为沈长远做了“担保”。” 他一出面,郑家想把屎盆子往沈长远头上扣,也得掂量掂量。 他说话的时候,贺庭洲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消息发出去,没回音。他转了下手机,没所谓道:“大老远回来找我算账的?” 贺郕卫沉默片刻,到底是轻拿轻放了:“难得你对别人的事解囊相助,看来沈聿这个朋友,你交得很上心。” 贺庭洲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靠到椅背上。 “你说是就是吧。” 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一件轰动燕城的大事,三两句说完,就没的话题可讲。 静坐片刻,见他又看了眼手机,贺郕卫问:“最近经常在外面住?” 贺庭洲道:“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不在外面住,你才该发愁吧。” “……” 贺郕卫:“我担心你睡不好。” “我床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贺庭洲懒不正经地,“有点边界感。” “……” 一天天没个正经样子,贺司令闹心得摆摆手:“行了,爱去哪去哪吧。” “下次想见我提前预约,最近挺忙的。”贺庭洲食指勾起外套往肩上一挂,走了。 警卫员守在门外,见他这么晚还要出去,说了句:“首长只在家待一晚,您不陪陪他吗?” “一把年纪还要人哄睡啊。”贺庭洲拉开车门,嗓音被夜色稀释得很淡,撂下一句,“自己克服一下吧,我小时候他可没哄过我。” 一来一回,快两个小时过去。 贺庭洲回到太和院,这座占地一千六百平米的别墅,在深夜中比白天显得更为空寂。 他不喜欢这种阒无人声的安静,狗听见车声跑到门口迎接他。 “人呢?” 狗摇着尾巴领着他往里面走,上了二楼,一路走进卧室。 床上躺着一道细条条的身影,黑发散落在白色床单,如流动的墨。 她睡着了。 霜序原本以为贺庭洲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她等得困了,想回家来着,收到贺庭洲的信息,就俩字: 【别跑】 只好撑着精神继续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霜序是生生被憋醒的,鼻子无法呼吸,她本能地张开嘴巴,慢慢挣扎着醒过来。 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贺庭洲松开捏她鼻子的手:“来我这睡大觉来了?” 她喘着气迷瞪了几秒,眼里的惺忪才慢慢散去,开口时带着困顿的鼻音:“……几点了?” “三点零一分。” 贺庭洲躺在她身旁,单手支头,漫不经心的黑眸盯着她:“捏了你鼻子一分钟才醒,挺能憋气啊。” “学游泳的的时候练过。” 真够狠的,凌晨三点捏住鼻子把她叫醒。一点亏都不吃的资本家。 霜序揉揉眼睛,问他:“你要现在做吗?” 第81章 哄我睡觉 她说完这话,贺庭洲撑着头看了她一会,却道:“给我讲个故事。” “啊?”霜序一脸迷茫。 “睡这么久,睡饱了吧。”贺庭洲说,“该你哄我睡觉了。” 霜序吐槽他的时候还带着鼻音:“你几岁了,睡觉还要人哄。” “二十八。”贺庭洲拖着懒倦的调子,理直气壮威胁:“讲故事,或者把你的冈本拿过来。自己选。” “……” 讲故事当然比陪睡要简单多了。 霜序识时务地问:“你想听什么故事?” 贺庭洲眼睛已经闭上了,凌晨三点,他嗓音都犯懒:“随便。” 霜序哪里哄过人睡觉,还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总不能给他讲三只小猪吧? 搜肠刮肚半晌,想起睡前玩手机,小廖转发给她的段子。 “白雪公主出生的时候皮肤像雪一样白,所以叫白雪公主,王后嫉妒她长得漂亮,就让她去柴房烧火,她的皮肤被烟熏黑了,就变成了灰姑娘。灰姑娘打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好黑啊,就哭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变成了珍珠,于是开心地在河边跳起舞。珍珠掉进河里,河神拿着一把金斧头问她:这是你掉的吗……” 贺庭洲眼睛又睁开了。 “让你讲故事,不是让你讲笑话。” 霜序赧然:“只想起来这一个。” 他重新撑起头,问她:“然后呢。” “……然后她摇了摇头,河神又拿出一把银斧头问她:这是你掉的吗?她还是摇头,河神夸她真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奖励给她一只青蛙,说:只要你亲他一下,他就会变成你的王子。灰姑娘让河神把珍珠还给她,河神消失了,她生气地踹了青蛙一脚,青蛙就变成恶龙,把她叼走了。” 贺庭洲闷声笑起来。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的距离不到五十公分,他胸膛震动的共鸣传过来,病毒一样感染了霜序,她没忍住也笑了。 杏眼一弯,浅浅的卧蚕里盛着光。 睡在地上的狗被吵醒,抬起头往床上看了眼,又趴下去继续打起瞌睡。 霜序笑了一阵,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睡前卧室亮着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关掉,壁灯光线是暖调的橘黄,在他立体的眉骨下方,投出一片蜜色阴影。 他墨黑的眸中还有慵懒的笑意,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轻抬眉梢说:“笑这么可爱,勾引我吗?” 霜序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察觉到贺庭洲的脸有向她靠近的趋势,她迅速伸手把手机摸过来打开,搜索睡前故事:“我再给你讲一个。” 贺庭洲就退回去了。 他估计是真困了,没那个兴致,往下躺了躺,枕着手臂催促:“快点。” 霜序点开搜到的第一个故事,开始给他读:“从前有一只笨羊羊……” 贺庭洲倒也不挑,就那么听着。 讲到第三个故事,霜序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起来。 刚停下,贺庭洲就出声:“别停。继续。” 不知道是没睡着,还是因为她的停顿又醒了。 霜序只好继续念,不知念了几个故事,也不确定贺庭洲到底睡着了没,不敢出声叫他。 她声音慢慢变得含糊,上下眼皮已经快要黏在一起,手机从手里脱落,困得直接睡着了。 翌日清早,唤醒她的是穿透窗户照射进来的自然光。 卧室竟然只装着不遮光的纱帘,她在那片明亮的晨曦里实在睡不着,蹑手蹑脚地下床。 贺庭洲还没醒。 她离开卧室的动作很轻,关门之前,往床上看了一眼。 贺庭洲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密长,睡梦中安静的样子看上去少了几分攻击性。 但不妨碍他这个人恶劣的本质,大半夜把她弄醒讲故事,她这会困得不行,脑子都是混沌的。 下楼时,已经早早醒来的杜宾犬走在她前面,往厨房的方向走几步,回头看看她。 霜序善解狗意地跟上去,杜宾把她领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食盆前。 她懂了。 环顾四周:“你的狗粮在哪里?” 狗转身,又把她带到一面柜子前,霜序打开柜子,找到狗粮给它倒了满满一盆,才离开别墅。 回到松明路家里,打着呵欠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该去上班了。 出门时,贺庭洲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他大约刚睡醒,人醒声线还未醒,又低又沙,带着懒意:“什么时候跑的。” 怎么叫跑。 “我要回家换衣服上班啊。” “我是睡了,不是死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他语气不太好,霜序解释:“我醒得早,你那光太亮了。你不是三点多才睡吗,我想让你多睡会。” 贺庭洲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坐在床上撑着额头醒了会神,才懒拖拖地下床去洗脸。 下楼时,狗正自己跟自己玩球,见了他就过来摇尾巴。 贺庭洲去给它放粮,发现它的食盆非常充裕,堆得高高的小山丘似的狗粮只吃掉了一个山尖。 他低哼了声:“你倒是吃饱了。” 午餐时,小廖兴致勃勃地问:“我昨天给你转发的那个故事好不好玩?后面还有七个葫芦娃和孙悟空,哈哈哈哈哈笑死。” 霜序这会回想,只觉得是个无聊的童话乱炖,也不知道贺庭洲昨天怎么笑那么起劲。 看不出来,他笑点竟然跟小廖一样低。 早上那通电话,听得出来贺庭洲不太高兴,但霜序不清楚他不快的点在于昨天又没有做成,还是因为她早晨没打招呼就偷溜。 她没想到贺庭洲昨天回去得那么晚,他困了,没有兴致做,这次可怪不了她。 她托着腮,戳了戳猪排饭。 至于早晨,她真的是出于好意,不想打扰他睡觉。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小廖没得到回应,凑近盯着她脸。 “没有。”霜序把她的头推开,熟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ppt做完了吗?” 小廖马上把心虚的脸埋进碗里:“回去就做。” 之后的两天,贺庭洲没有再找霜序。 秉承着随叫随到、不叫不到的原则,霜序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周五下班后,她去医院看过舒扬,回到松明路9号。 经过庭院的景观水池,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户外休息区,看见一道因为过分帅气而十分显眼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第82章 遛狗 贺庭洲叠着腿,手里拿着一支雪糕,一派松弛地看着她:“回来了。” “你……”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你怎么来了?” 贺庭洲悠闲靠着椅背,咬了一口雪糕:“来遛狗。” 从燕西跑到东三环来遛狗? 四周空无一狗,霜序看了一圈:“那你狗呢?” 他面不改色地:“忘带了。” ……满嘴跑火车。 霜序知道他来要干嘛。 该来的躲不掉,早也是睡,晚也是睡,说不定他睡完了劲头打消了,以后就不需要她了。 “走吧。”她说完先走进大堂,在里面等着。 贺庭洲坐在那不慌不忙地吃他的雪糕,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 霜序等得快冒火,盯视变成瞪视,最后按耐不住冲出去,一把扯住他胳膊把他拽起来。 贺庭洲顺着她力气站起来,霜序拖着他走,他闲庭信步一般,经过造型极具艺术感的垃圾桶,还顺手丢了个雪糕棍。 他垂眼瞥着霜序:“强抢民男啊?” 霜序拉着他走进电梯,才道:“我哥有个朋友也住这里,你光明正大坐在那,被看到就糟糕了。” 贺庭洲悠悠道:“你不跟我拉拉扯扯的,谁会知道我是来找你?” “……”好吧,是她做贼心虚了。 霜序瞬间松开手,绷着脸站在轿厢另一侧,不跟他说话了。 上楼,霜序带着他走到家门口,她用指纹解锁的时候,贺庭洲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门锁。 “密码沈聿生日?” 霜序看他一眼:“我高中学号。” 她打开门,请贺庭洲进去。 他像回自己家一般自然,怡然自得地四处参观。 这房子是沈聿买给霜序的,一开始的装修就是按照她的喜好,处处看得见的用心。 她有一座很大的正方形鱼缸,里面做了磅礴清冷的雪山造景,纯净无暇的白沙,青龙山做假山,一束射光从正中打下来,日照雪山。 然而如此漂亮的鱼缸,里面一只活物都没有。 霜序像招待客人一样问:“你要喝水吗?” 贺庭洲回头,反问一句:“你强行把我拉上来,就是请我喝水的?” 谁强行了,不是你自己找来的吗。 “那你……” 贺庭洲走到她跟前,手掌托起她侧脸,霜序没说完的话就吞了回去。 他掌心下滑,覆上她纤细的脖颈,霜序一瞬间有种猎物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尽管他手心温热而轻柔。 贺庭洲低着头,在很近的距离问她:“我什么?” “没什么。”霜序说。 贺庭洲拇指把她下巴顶高,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眸。 “今天怎么不问我做不做?” 霜序抿了下唇:“你要做就做。” 贺庭洲笑了声,那双冷峻的眼染上几分风流,还要假仁假义地问她:“你想做吗?” 霜序当然回答:“不想。” 他不喜欢这个答案,掐住她脸,把她两侧脸颊都捏进去一个窝:“答错了。重新说。” “……” 霜序把脸扭开,又被他转回来,吻落了下来。 贺庭洲不同以往的强势和直接,撬开她牙关,唇舌紧密地与她交缠在一起,霜序的氧气很快就被夺走,呼吸跟不上节奏。 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明明之前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次却吻得又深又欲,把他鲜明的欲望毫无保留地体现在这个灼热的吻里。 她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吻就能让人腿软,被他吻得喘不上气,小臂撑着他胸口,但什么都阻挡不了。 她完全招架不住,本能地叫他名字,想让他停下来:“贺庭洲……” 贺庭洲吻是一刻不停的,道貌岸然地问:“怎么了呢。” 霜序说不出话,感觉心跳得快失控了。 门铃响得不知道该说及时还是扫兴,正在纠缠的两人顿住。 霜序浑身一紧,急忙看向可视对讲机。 电子屏幕里,陆漫漫正对着镜头自恋地变换pose。 “……” 她怎么来了? 贺庭洲没作声,微眯着眼盯向对讲机。 没人回应,陆漫漫又叮咚叮咚按了两下。 霜序人还愣着,没想好该怎么办,陆漫漫捏着一把粗嗓子说:“小九,开门,我是你哥!” “…………” 贺庭洲冷冷地吐出两个嫌弃的字:“白痴。” “开门啊,我看到你家灯亮着呢,不要装不在家!”陆漫漫在外面说,“这么久不开,你不会是在家里藏人了吧?” 霜序反应迅速地猛推了贺庭洲一把,他没防备,被她推开了。 霜序好似被捉奸一样心虚,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卧室方向推:“你先进去躲一下。” 第二次被打断的太子爷心情不太爽,被她推着往里走:“躲什么。她跟沈聿接吻避着你了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贺庭洲问。 “他们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交往对象。” 霜序说着把他推进卧室,一把关上门。 她去给陆漫漫开门的时候,陆漫漫正要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霜序稳了稳神色:“你找我干嘛?” “找你玩啊。”陆漫漫把手里的披萨举起来,“铛铛~我买了披萨和啤酒,还带了一部老电影的碟片,我们可以一边看一边吃。” 霜序用手把着门,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今天不行,下次吧。” 陆漫漫用手刀朝她的胳膊劈了一下,把她的手砍下去,扁着嘴巴说:“不要总拒绝我嘛。说好做我好朋友的。” 霜序眉心因为烦恼而皱着,正思考怎么把这个粘人精先哄走。 陆漫漫似乎被她的态度伤到,脸上表情落寞,声音都哽咽起来:“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对不对?你哥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没关系,都怪我自己,怪我太没有魅力!” “别装可怜。”霜序冷酷拆穿,“今天真的不太方便。” “什么不方便?”陆漫漫马上追问。 霜序大脑飞速旋转:“我身体不太舒服。” “那我更要照顾你了。”陆漫漫马上走过来摸她额头,感受了一下,“好像真的有点热,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发烧。” 陆漫漫一脸奇怪:“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第83章 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很红吗?霜序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脸颊。 还没摸出结果,陆漫漫已经把披萨放下,抓住她双肩额头对额头地贴上来。 霜序:“……” “你肯定发烧了。”陆漫漫笃定地下结论,二话不说把她拽到沙发上坐好,“你家医药箱在哪里?我给你量一下体温。” “我真没……” “找到了!” 陆漫漫从柜子里找到耳温枪拿来,霜序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被她强行按到沙发上测体温。 霜序的卧室布置很简单,真丝床单是饱和度柔和的浅粉色。 房间里有若有似无的浅淡香气,像夏日浮动的晚风,轻盈温柔。 贺庭洲在她房间里闲逛,饶有兴致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她床上放了一只毛茸茸的陪睡玩偶,摆在枕头中间,贺庭洲捏着耳朵把它拎起来看了看,又头朝下倒立着放回去。 斗柜上放着几只相框,都是霜序和沈聿的合影。 她九岁生日,头上戴着精致漂亮的小王冠,闭着双眼认真许愿。那时的沈聿还是少年模样,穿干净的白衬衫,把她抱在膝盖上,低眸看她的目光满是温柔。 她大概十三四岁,身高已经抽条,脸上还有未退的婴儿肥,背着书包放学回来,猫着腰从背后捂沈聿眼睛。 十七岁参加游泳比赛,沈聿以监护人的身份亲昵搂着她肩,面含浅笑,她手握奖杯,笑容是现在没有的天真灿烂。 那天贺庭洲也在现场,她赢得比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一只雀跃的鸟,叫着“哥哥”,飞扑向沈聿。 贺庭洲随便拉开一格抽屉,把相框全都丢进去。 外面的陆漫漫还没有被赶走,听动静还登堂入室了。他耐心告罄,拿起电话打给贺文婧。 贺文婧接起自己这位外甥的电话,语气惊喜:“庭洲啊,终于想起来给姑姑打个电话了。” 贺庭洲言简意赅:“给陆漫漫打电话,叫她回家。”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这段时间可真不太平,不是陆漫漫跟沈聿闹矛盾,就是沈家惹上官司,贺文婧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贺庭洲煞有介事地:“外面很危险,没时间跟你解释,马上叫她回去。” 贺文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哪里想到亲外甥会骗她,爱女心切来不及细问,急忙就给陆漫漫去电话。 “奇怪,体温正常呀。”陆漫漫对着耳温枪上跟霜序红彤彤的脸色完全不匹配的数字认真研究,“是不是这东西坏了?” 霜序叹气,不知道该心疼处境艰难的自己,还是心疼被蒙在鼓里的她。 就在这时,陆漫漫接到家里的电话。 “妈妈,怎么啦?……叫我回去干嘛,我在照顾小九呢,她身体好奇怪哦……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听得云里雾里,但贺文婧态度坚决,她只好放下耳温枪站起来。 “我妈妈怎么也奇奇怪怪的……小九,我得回家了,要不要我跟你哥说一声,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霜序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等下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 陆漫漫走了之后,霜序从沙发上坐起来。 卧室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提心吊胆,怕贺庭洲旁若无人直接开门出来。 推开卧室门,没看到贺庭洲的身影。她往里面走,床上没有,衣帽间也没有。 奇怪,人凭空消失了? 她四处找,往浴室里张望:“庭洲哥?” 咔——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 她回头,才发现贺庭洲人就在门口,他用背将门抵上,抱着胳膊靠在门板上。 “你表妹已经走了。”霜序说。 贺庭洲没作声,漆黑如幽潭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她。 那个眼神让霜序感觉到他不太高兴,估计又生气了。 能理解,三次被阻碍,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霜序不想让他觉得是自己在逃避义务,惹他生气对她没好处。思忖半晌,她朝贺庭洲走过去,踮起脚尖主动去吻他。 贺庭洲岿然不动,只垂下凉薄的眼皮睨她。 霜序没够到,脚跟落回地面,双手揪住他衬衣领口把他头拽低下来,亲上去。 贺庭洲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但既不拒绝,也不回应。 霜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吻技的确不怎么样,亲了两下不得章法,而贺庭洲毫无反应的样子,有点伤人自尊心。 她亲不下去,丢脸地松开他衣领,转身想走,被一只手臂拦腰扣住。 贺庭洲的嗓音从头顶悠悠落下:“怎么不亲了?” “你不是不想亲吗。”她是想主动示好,但他不愿意下这个台阶,她有什么办法。 贺庭洲说:“是你吻技太差。” “……”霜序抿了下唇,没忍住道,“说得好像你吻技多厉害一样。” “既然都这么差,不如切磋一下。” 贺庭洲说着将她抱离地面,大步走到床边,把她扔到床上。他单膝跪上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霜序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正好方便了贺庭洲,他一只手托在她背后,一只手穿过她长发,扣住她后颈吻上来。 他吻里带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占有欲,吻到霜序气息凌乱,才松开她的唇,去吻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吻她清薄细白的肩。 接着把她压到床上,顺着锁骨继续向下。 霜序用手背挡住眼睛不看,感官却更强烈了,贺庭洲低沉的气息像钩子,性感得要命。 她浑身血液激荡,潮红漫上皮肤表面,被灯光照得羞耻:“关灯。” 贺庭洲吻她鼻尖,声音低而缱绻:“我怕黑。” 霜序阻挡他的力气就小了。 于是被他顺利得逞。 痛感让她本能地往下看,贺庭洲劲瘦的腰腹,肌理随着动作拉出极具色-欲感的线条。 她眼睛被烫到似的迅速挪开。 眉心疼得拧成一团,慢慢地,又像小船飘摇在温柔的海浪里,喉咙里发出情难自禁的声音。 贺庭洲吻她耳根,在她最动情的时候问:“以前做过吗?” 霜序颤着尾音回答:“做过。” “跟谁做过?” “……前男友。” 不存在的那位。 贺庭洲撑在她上方,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她鬓发,问她:“喜欢跟我做,还是喜欢跟他做?” 霜序喘得不成样子,根本说不出话。 贺庭洲似乎对这个答案很在意,又问一遍:“你前男友做得好,还是我做得好?” 什么毛病啊,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霜序心里骂他神经,把头撇开,不想回答。 贺庭洲捏住她下巴:“问你话呢。” 她被他逼问出一身反骨,故意回答:“他好。” “是吗。” 贺庭洲忽然停下,把她整个人翻过去,腰窝向下塌陷。霜序的脸埋在枕头里,溢出抑制不住的破碎哼声。 贺庭洲俯身吻她:“宋霜序,你就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第84章 太子爷还会亲自换床单? 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在说谎? 霜序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整个人被卷在一片迷乱的海洋里。 盛夏的夜晚繁华熙攘,落地玻璃隔开了室内的潮热旖旎。 结束之后,霜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贺庭洲拨开她汗湿的发,意犹未尽地吻她后颈那片细腻的皮肤。 霜序休息片刻,缓过劲来,那种赤诚相对的尴尬感也慢慢回笼,慢吞吞挪下床,背对他捡起衣服草草穿上。 “去哪?”贺庭洲支着头看她。 “洗澡。”她声音都像是浸了水,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质感,听起来格外好欺负。 “我抱你去?” “不用。”霜序生怕他真的来抱她,赶紧走进浴室,把门关上。 泡在浴缸里,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熏的,脸颊的潮红始终下不去。 她在里面磨蹭了很久,消化完今晚的事情,再出来时,床上脏掉的床单竟然已经换过了。 太子爷还会亲自换床单? 他人不在卧室,霜序没有管他去哪了,她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手指都没力气,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地,总感觉有人在碰她。 像玩弄橡皮泥似的,一会揉她脸蛋,一会捏她耳垂,一会,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她鼻尖,痒痒的。 她困死了,徒劳地躲了一下,就又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实,连个梦都没做,周末闹钟没响,睁开眼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 身体乏力,腰也酸沉得厉害,她动了一下,才意识到有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她。 是贺庭洲的手臂。 他从背后抱着她,下巴垫在她肩上,霜序的脊背毫无间隙地贴在他怀里。 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她很不适应,轻轻抬起贺庭洲的手臂,想从他怀里脱离出去。 那只手臂忽然具有自主意识,重新往她腰上一搂。 “醒了?”贺庭洲微哑的气息就落在她耳畔。 霜序“嗯”了声,几乎在同时,感觉到后面某个东西贴着她。 某些画面就像开机广告一样跳进刚刚清醒的大脑,她转移注意力盯着窗帘缝隙。 贺庭洲身体醒了,人却没醒,一副懒倦的样子,问她:“睡得好吗?” “还行。”霜序说。 他哼一声:“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行?” “……你才是猪。” 什么人啊,一大早就骂她。 贺庭洲一点不生气,欣然接受:“那一起做猪吧。”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塞霜序手里,重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接。” 霜序怀疑他没睡醒:“这是你的手机。” 他知道,就是理直气壮地犯懒:“困。帮我接一下。” 看见是徐桢的来电,霜序才接起来:“徐助理。” “宋总。”徐桢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听见是她一点意外都没有表现出来,“我来给贺总送衣服,已经到您家门口了。” 霜序趁机把贺庭洲手臂推开,从他怀里脱离,掀开被子下床。 窗帘把光遮得严实,房内迷暗,浅色被单搭在贺庭洲窄而紧韧的腰腹。 她走了,他右手就懒洋洋垂落到被子上,指骨根根分明,伏起的青色血管向上蔓延至小臂,霜序蓦地想起昨晚那只手扣住自己的腿时,凶悍的爆发力。 脑袋轰地热了一下,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打开门,徐桢一只手拎着五星级酒店的外带餐盒,一只手举着熨烫平整的西服,站在门外微笑问候:“早上好。” “他在里面,你自己去叫他吧。”霜序道。 给徐桢八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去。 “贺总应该还需要补个觉,这个袋子里有睡衣。”徐桢把东西送进去,妥善放置好,一眼都不多看,一秒钟都不多逗留,“宋总有事吩咐我。” “麻烦你了。”霜序说。 一大早跑到一个女人家里给老板送衣服和早餐,徐桢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 他当然不傻,他还聪明得过分。 不过,这种事情他应该没少做过,才练就地如此熟练。 她把贺庭洲的衣服拿进卧室,发现窗帘已经打开了。 贺庭洲半靠在床头,刚睡醒没打理的黑发慵懒搭在眉骨,一脸困倦的样子。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牙咬住,打火机盖子往上一拨,火苗已经擦燃,忽然又合上,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丢到旁边的柜子上。 霜序正想提醒他,别在她卧室里抽烟的话就吞了回去。 她没往里进,把西服和睡衣都放在柜子上:“你的衣服。” 贺庭洲瞥一眼离他五米远的柜子,眼皮淡淡一掀:“长臂猿的手也没有这么长。何况我是人。” “你不能下来拿吗?” “你不能过来送吗?”他反问,“床上把我吃干抹净,下了床又不熟了?” “……”霜序只好像个丫鬟一样把衣服给他拿过去,送到床边,“穿好出来吃饭吧,少爷。” 霜序自己家里基本不开火,她既没有下厨的兴趣,更没有做饭的实力,平时都是烤两片面包,煮一杯咖啡凑合了事。 幸好徐桢送了早餐过来,不然还真怕太子爷金尊玉贵使唤她做饭。 她把徐桢带来的早餐摆上桌,贺庭洲出来时穿的是睡衣。 真丝材质细腻,睡衣的居家感将他那一身凌厉气势柔化,长腿拖着懒散的步伐走到餐桌前。 他看上去没什么胃口,早餐没动几口,大多数时间都靠在对面椅子上,看着霜序吃。 等她吃完,他道:“吃饱了吗?吃饱了陪我睡会。” “你自己睡吧。”霜序说,“我今天要回去帮干妈准备晚上的宴会。” 付芸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发过来,问她睡醒了没,派司机过来接她。 霜序回复完消息,抬头才看见贺庭洲神色有点索然。 “我干爸下周复职,要帮他庆祝一下。你不是也收到请柬了吗?”她以为贺庭洲因为她的不听话而不高兴,所以作了解释。 “去吧。”贺庭洲起身回卧室了。 第85章 蚊子还能咬出牙印啊 沈长远下周就要复职,趁着周末,沈家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既是庆祝他化险为夷,也是高调的昭告,这盆污水已经洗清,沈家依然是那个沈家。 宴会开始之前,陆漫漫提早来到沈家。 进门的时候笑眯眯地跟付芸打招呼:“伯母我来啦。” 付芸对她态度依旧亲切:“漫漫啊,怎么来这么早?” 陆漫漫双手把首饰盒递给她:“这是你之前送我的首饰,我跟沈聿既然都结束了,这个还是还给你们比较好。” 沈聿跟她的婚约取消,付芸是颇感遗憾的,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两人是走不到一起了。 付芸叹了口气:“首饰你留着吧,当是我们家给你的补偿。” “要是别的我肯定偷摸留着了,我超喜欢的,但这是你们家几代传下来的,很有意义,还是留给小九吧。” 陆漫漫是有点恋爱脑,但爱得起也放得下,强扭的瓜不甜,想通之后她人都开朗多了。 把首饰盒往付芸手里一塞:“小九呢?我找她玩会。” “楼上换衣服呢。” 陆漫漫跑到楼上时,霜序正准备换晚宴的礼服。 她忙了一天,没顾上关注贺庭洲,不知道他走了没。 把他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单独留在她那,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漫漫敲了敲门,挤进一颗头来:“换衣服呢?我帮你啊。” 这对表兄妹一个比一个难缠,经历过昨天被按着量体温之后,霜序已经不打算浪费力气跟她较劲了。 “进来吧。” 陆漫漫帮她拉背后的拉链,拉到一半突然停住:“这是什么?” 霜序回头,陆漫漫弯腰凑到她背上,指尖戳了戳她蝴蝶骨:“你这怎么有一片……” “什么?” 陆漫漫很认真地盯着研究:“红红的,好像是……” 电光石火之间,霜序意识到什么,侧身躲开她的视线,若无其事道:“蚊子咬的。” 陆漫漫直起身说:“蚊子还能咬出牙印啊。” “……” “你看错了。”霜序笃定地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白痴啊?我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这明明就是草莓印!” 陆漫漫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名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场差点跳起来:“我就说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奇怪!天呐!你果然是在家里藏人了!” 霜序迅速捂住她的嘴,牙都快咬碎了:“你小声一点行吗?” 陆漫漫点点头,霜序才松开她。 她果然没有再大叫,但眼神变得十分古怪:“是……你哥吗?” 霜序都愣了:“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怎么不可能。”陆漫漫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对我哥没有那种脏心思。”霜序有点无语,“你离宋乐颜远一点吧,每天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脏东西。” 陆漫漫非常诧异:“你喜欢你哥,竟然没有过那种脏心思?” 霜序反问:“谁说喜欢就一定要有那种脏心思。” 她从来没往那种事情上想过。 她喜欢沈聿,就只是喜欢而已,干干净净的喜欢。 “你好纯爱哦。”陆漫漫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托着腮。 霜序去照镜子,这件礼服是半露背设计,就那么刚刚好,把牙印清清楚楚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 该死的贺庭洲。 她根本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咬了一口。 都不知道还是该骂他,还是该夸他,咬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如果不是陆漫漫先看见,她今晚就会穿着这条裙子出去,招摇过市…… 画面太炸裂,霜序情不自禁地捂住眼睛。 她重新拿了一件礼服来换,陆漫漫还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长远刚刚被构陷过“受贿”,霜序没有打扮得太招摇,一条白色缎面长裙,斜肩露背的剪裁,胸口自然堆叠起褶皱。 颈上只有一串光泽莹白的珍珠,简约却高级。 她从楼上下来时,沈聿正站在沈长远和付芸身边说话,浅灰色西装三件套,一贯的从容优雅。 他目光随意地一抬,落在霜序身上。 “哟,妹妹怎么一天比一天漂亮了。”岳子封呲着牙说。 霜序看看他身上的紫衬衣,回道:“子封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花红柳绿。” “靠。”岳子封自己乐了,“你这嘴被谁传染得这么毒。” 沈聿笑着轻拍了下霜序脑袋:“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要喝酒。” 晚宴十分热闹,那些落井下石的如今也换了一副嘴脸。 付芸这次算是看透了很多,跟崔宁的交情彻底淡下来。 宋勉之公务在身,崔宁带着宋乐颜出席,她只客套地应酬两句,便带着霜序去招待其他人了。 郑老爷子到场的时候,谈笑风生的宴会厅似乎静了几分。 经历这一遭,沈郑两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双方心知肚明,场面上却还要过得去,郑老爷子这次没能一招制敌,沈家又跟贺家捆绑上了,他今天亲自到场,也是给足了面子。 “长远这次能全身而退,真是造化。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可真是为你捏把汗呐。” 沈长远说:“劳您挂念,要不是您,我也没有机会认清,身边谁是朋友,谁盯着我们沈家,恨不得饮血啖肉。” 郑老爷子八十年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顺风时看景,逆风时看路,你有这次经历也是好事。你们家阿聿是能干,能让郕卫出面为你做担保,将来前途无量啊。” 沈长远道:“阿聿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比不上你们家祖叶,做事有魄力,有您年轻时的风范。” 这话一出,郑老爷子的脸差点绿了。 他年轻的时候可没干过给女人下药用强这种下三滥的事! 他老脸差点拉到地上,边上的郑祖叶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霜序。 沈家水深火热,贺家出手解救,这事搁谁眼里,都当是贺庭洲跟沈聿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郑祖叶回去之后说贺庭洲是看上了宋霜序,根本没人信,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他“蠢东西”。 “你眼里就盯着那个宋霜序了,当贺庭洲跟你一样会为个女人犯浑?你看看人家,几年时间就把云盾集团做大做强,你呢?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把你勾得找不着北了,再这么下去,你迟早有一天栽到女人手里!” 郑祖叶皮厚,不怕骂,就受不了被拿来跟贺庭洲比较。 他翻来覆去地想,在蛋糕店,贺庭洲确实没有正面承认过,他对宋霜序有意思。 贺庭洲跟沈聿是好兄弟,又跟他针尖对麦芒,知道他看上宋霜序,故意跟他作对也说得过去。 之前在船上,看见他想上宋霜序,贺庭洲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郑祖叶就是觉得有问题。 他环顾四周,今天姓贺的怎么没来? 第86章 你应该防着你的好兄弟 霜序厌烦郑祖叶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像阴魂不散的竹叶青。 沈聿挡住郑祖叶的视线,把她隔开,温声说:“小九,去休息会。” “等等。”郑老爷子叫住她,“这就是霜序吧。听说这小子犯浑,上回欺负你了,今天我给你做主,让他给你当面道个歉。” 沈聿再次对霜序说了一遍:“去吧。” 霜序想说什么,付芸拉着她离开:“我累了,霜序陪我去坐会吧。” 霜序知道这是想支开她,他们有话说,事情中间牵扯着她,她不想甩手什么都不管,但沈聿态度不容置疑,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沈郑两家的恩怨了。 老爷子对沈聿的态度很不高兴:“你这是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 “该给的面子我已经给过了。”沈聿眉宇间一片淡漠,“要是没有你护着,他今天还有机会站在这吗?” “你妹妹的事,我也听说了。” 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不是池中物,郑家的发家史并不干净,论手段,他比郑祖叶狠多了,就连道歉的姿态,都带着一辈子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倨傲。 “我年轻时候,祖叶他爸爸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心里亏欠他,后来这小子出生,我一心弥补,从小对他娇惯了些,才把他养得不谙世事。你们家那个小姑娘长得标致,我看着都讨喜,他喜欢人家,就是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开心,用错了方法,上次那药,我听他说了,是他朋友给他的,说是能助兴,不伤身体……” “什么药?”沈聿忽然打断。 老爷子话音一停。 “上回岳家给昭昭过生,你陪漫漫去霖城看她奶奶去了,那天霜序被人下了药。这事你不知道吗?” 沈长远有些意外,“我以为她肯定会告诉你。你妈还怪你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我们一声,要不是上次霜序自己说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差点让人欺负了。” 沈聿神色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了。 郑祖叶挑衅地嗤了一声:“你防着我有什么用?你应该防着你的好兄弟去,那天人可是被姓岳的带走了,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呢。” “你给我闭嘴!”郑老爷子呵斥。 他没想到沈聿竟然会不知情,按理说他那个妹妹遇到事情,该第一个找他才对。 “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老爷子姿态放低了几分,“子不教父之过,他闯祸,我这个做爷爷的责任最大,这样,你把霜序叫回来,今天我提祖叶,亲自给她赔个不是。” “屡教不改的道歉没有意义,省省吧。”沈聿道,“孙子养成废物,郑家断送在他手里不可惜,但郑老,你还能保得了他几时?” 一贯斯文的人突然冷厉起来,郑老爷子哽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郑祖叶不爽地顶上来:“沈聿,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聿神色里最后一丝温度已经消失殆尽,“你最好日日祈祷,你爷爷活得久一些。” “你踏马!”郑祖叶暴跳如雷就想动手,被郑老爷子神色阴沉地拦住。 他年纪到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儿?就这臭小子的德性,得罪了多少人,他现在人还在,谁想动郑家都要掂量掂量,等他一归西,沈聿恐怕第一个要弄死郑祖叶。 不然他也不会刚得势就急于打压沈家,没有好好筹谋就仓促出手,留下破绽,才给了沈长远翻身的机会。 他看看沈聿身后的沈长远,他的默许已经说明了,沈聿的态度就是沈家的态度。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郑老爷子压住郑祖叶,沉吟片刻,道:“今天大家都在这,我郑敬仁当着你们的面,给你们作个保证,以后他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们家那个小姑娘。” “爷爷,你不知道那个贺……”郑祖叶话没说完,被老爷子反手扇了一个耳光。 郑老爷子看着沈聿:“我的话放在这,这样,你满意了吗?” * 霜序陪付芸过去休息,碰见几位平常和付芸关系不错的太太,笑着问候阿姨好。 她们走开之后,几个太太看着她背影,聊起来。 “付芸这个干女儿,养得是真不错,长得好看,人又乖,一看就招人疼,怪不得把她当亲女儿养呢。” “沈家对她好有什么用,自己家人还不是不待见。” “那是崔宁心眼小不容人,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宋勉之欠下的情债,孩子又选不了自己的出身。要说让沈家养也挺好的,你看他们家那个老二,被她养成什么样子?” “可不是,又刁蛮又骄纵,我都不想说,一点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气质。” 宋家那点家事,不算秘密,两个女儿一个在司长夫妇身边精心抚养,一个不招待见,丢给了别人家养。 可两姐妹站到一处,任谁长了眼睛都会觉得后者才像个千金大小姐。 霜序的确被沈家养得极好,明媚生光,公主一样耀眼。 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她们只顾着八卦,没留意崔宁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 霜序去茶歇台给付芸拿吃的,碰上崔宁。 她只看了一眼,就低头挑选付芸爱吃的东西。 崔宁蹙眉道:“今天是沈家的宴会,你倒是把自己当主人了,天天围着沈家打转,是想让人戳我脊梁骨?” 霜序语气平平:“我也可以围着你打转,你要是不怕血压高的话。” 说完,没去管崔宁不悦的脸色,端着餐碟径直走了。 岳子封跟左钟几个人坐在一边喝酒,霜序远远经过,听见有人提到:“洲爷今儿不来?” “没睡醒呢吧。” “要不要叫他一声,这都几点了,再睡睡颠倒去了。” “要叫你叫。”岳子封翘着二郎腿,“他昨儿一晚上没睡,脾气臭着呢。下午打电话喊他出来玩,被他一顿损,嫌我打扰他了,让我自己追着尾巴玩。擦!” 旁边笑成一片。 霜序脚步诧异地顿住。 贺庭洲一晚上没睡? 他们……没做那么久啊。 第87章 温柔乡 “洲爷昨儿又上哪浪去了,一晚上不睡,这么生猛。” “那肯定比你猛啊,要不沐大美人对他一往情深痴心不改呢。”岳子封贱嗖嗖地说,“你别说,就洲爷那身材,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和他睡。” “靠,你个死gay!”有人拿出手机,“赶紧给他录下来,回头放给洲爷听听。” “我就是随口一说,老子直得可怕!” 他们没节操地闹了一会,左钟冲岳子封道:“要不给庭洲打个电话,让他来这睡得了,这人多,他睡得香。” “你怎么不打,上前线的苦差都让我干。”岳子封说着,还是拿着手机起身打电话去了。 什么癖好啊,睡觉要人围观才睡得香? 霜序把食物拿给付芸,有人问起沈聿和陆漫漫的婚事,付芸遗憾地叹息:“漫漫是个好孩子,可惜跟我们阿聿没缘分。” 霜序听了几句,慢慢地有点走神。 她实在没印象,昨晚贺庭洲在做什么。 她太困了,隐约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贺庭洲还在骚扰她。她睡得那么沉,早上醒来时,以为贺庭洲跟她一样刚刚睡醒。 岳子封打完电话,一转身,发现霜序拿着一块蛋糕,站在他身后。 霜序把蛋糕递给他:“子封哥,我见你刚才喝了好多酒,吃点东西吧,不然容易醉。” “还是妹妹会疼人。”岳子封感动万分地接过来,“我家那个孽障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乖。” 霜序说:“有时候,人可能要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岳子封甩锅,“都怪你哥!要不是他天天带你出来炫耀,我也不会误入歧途问我妈要妹妹。” 霜序笑起来,看他吃着蛋糕,不经意地问:“庭洲哥经常失眠吗?” “他那哪叫失眠,他那叫少爷病。家里请了十几个人,天天在那给他制造白噪音。” “为什么?”霜序不解。 岳子封对她毫无戒心:“他睡觉不能太安静,没声音就睡不踏实,尤其是晚上。黑加上安静,那就是叠buff,他一准睡不着。” “好奇怪。” 怪不得,他在酒吧那种地方都能睡得着。 怪不得大半夜把她弄醒,逼着她讲故事……她还以为,他就是故意折腾她玩。 也怪不得,去霖城出差几日,都要带着旗袍美人随行。 他曾经提过“没声音睡不着”,当时霜序没有想到,问题这么严重。 “跟他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有关系吗?” 岳子封看看四周,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见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这边,他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压低声音: “他当时受过伤,鼓膜穿孔,暂时性失聪了。那会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但你想啊,那帮毒贩子丧心病狂,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妈妈都牺牲在那了,他肯定没少受罪。估计就是那会落下的阴影。” “那他……”她委婉用词,“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岳子封笑了:“你看他像是心理不健康的样子吗?最权威的心理医生都看遍了,在人家诊所睡得可香了,回家还那样。” 贺庭洲的确不像心理有问题的样子,他看起来比较像是能把别人整出心理问题的主。 “听相声或者广播呢?”霜序问,“会有帮助吗?” “效果不大,他要听的是人声儿,得让他知道,有人在他旁边。” 那的确是难办。 跟他睡过的女人,难道都要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这事本来不该跟你说的,你悄悄地,问我没事,可别去问别人啊。”岳子封叮嘱,“司令忌讳这事,不准人提。” 霜序点点头:“我知道了。” “洲爷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霜序循声抬头,正好看见姗姗来迟的贺庭洲。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徐桢早上送过去的那套,穿得随性极了,外套扣子敞着,脖子上连个领带都没系。 他踩着懒拖拖的脚步进门,沈聿刚好从另一边过来,碰面打了个招呼,一起到沙发区坐。 察觉到沈聿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霜序想问问他跟郑家人聊什么了,朝他们走过去。 岳子封端着蛋糕回来,问沈聿:“聊完了?那老爷子难缠吧,黑白颠倒,死人都能给他说活了,我爸每回跟他打交道,就没占过便宜。” 沈聿视线移到他脸上,没作声,盯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晦。 “你这什么眼神?”岳子封被他看得发毛,“我可没惹你啊。” 沈聿收回视线,神色淡得出奇。 霜序专门挑了一下离贺庭洲最远的位置,坐下后,一抬头,目光跟斜对面的贺庭洲短暂相碰。 下一秒,霜序先移开眼,客客气气叫了一声:“庭洲哥。” 贺庭洲姿势闲懒地搭着腿,靠在沙发里,没搭理她。 不远处,郑祖叶站在柱子后面,窥探的视线暗中盯着他们。 两人别说有猫腻了,陌生得好像这辈子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沈聿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香槟,递给贺庭洲一杯:“怎么来这么晚。” “怎么了。”贺庭洲接过酒,慢条斯理轻抿一口,散漫的语气,“有人想我?” “可不是。”左钟马上泄密,“有人想睡你。” “是吗。”贺庭洲摇了摇手腕,浅金色的香槟在杯壁上晃荡,“是谁呢。” “草,我开玩笑的!”口出狂言的岳子封不打自招,“我那只是赞扬你魅力的一种修辞手法,修辞懂吗?我对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有也白搭。”贺庭洲唇角一勾,笑得浪荡,“宝贝,你得先排队。” 岳子封:“……” “洲爷今天心情不错啊,这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鬼混回来。” 霜序条件反射地脊背一紧,低头抿酒,没看见贺庭洲从她身上轻轻滑过的目光。 他语气悠然:“你猜。” 这场晚宴该是喜庆欢悦的,沈聿全程心不在焉。他心里装着别的事,静静看着跟人插科打诨呲着大牙傻乐的岳子封。 他跟岳子封认识的时间是这些人里最久的,亲如手足,但不妨碍他现在想揍他。 第88章 洲爷落水了 用晚餐后,客人转移到花园,彩灯将院子装点得缤纷浪漫,盛装男女伴着悠扬的乐曲翩然起舞。 付芸忽然道:“霜序,你去请庭洲跳支舞吧。” 霜序下意识望向贺庭洲那边。 沈长远正跟他站在一处说话,贺庭洲肩抵在廊柱上,手里拿了杯香槟。即便面对长辈,他姿态依旧不见半分收敛,松弛又懒。 “我吗?”霜序迟疑。 “我倒是想请他跳。”付芸笑着说,“他个子太高了,我跟他跳舞费劲。” 霜序想象了一下贺庭洲跟付芸跳舞的画面,忽然被逗笑。 贺庭洲如今是沈家的大恩人,无论沈长远还是付芸,都是懂得感恩的人,对他除了原先的礼遇外,还多了两分真心实意的热忱。 请他跳舞是表示重视,霜序没理由拒绝,只能带着任务朝贺庭洲走去。 贺庭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直到霜序走到他面前,硬着头皮邀请:“庭洲哥,能请你跳支舞吗?” 贺庭洲的目光这才纡尊降贵地落在她精致明艳的眉眼间。 沈长远笑道:“霜序舞跳得很好的。” “行啊。”贺庭洲慢悠悠的语调,把香槟杯放到一旁桌子上,朝她递出一只手。 霜序把手放上去,贺庭洲握住她。 走进舞池后,舞曲已经换成了《por una cabeza》,霜序一只手跟贺庭洲交握,左臂十分谨慎地放到他肩上。 贺庭洲右手松松搭在她背后,两人的肢体动作透出肉眼可见的距离感。 这种生疏与昨晚的热烈交缠形成鲜明的割裂感,大庭广众之下的细微触碰,就像轻飘飘的羽毛,拨在霜序的神经上。 尤其是,贺庭洲的指尖刚好落在她蝴蝶骨上,仿佛一种隐晦的提醒。 这支探戈舞曲的首段慵懒轻扬,霜序脚步踩着音乐,在只有他们两个的距离里问:“你昨天是不是咬我了?” 贺庭洲睫毛半垂,落在她侧脸的眸色与声线一样轻懒:“你问哪里?” 霜序顿时紧张起来,想立即冲回房间好好检查一下一遍自己的身体:“你咬了不止一个地方?” 除了背上不会别的地方也有吧。 贺庭洲倒是松弛极了:“说不好。精虫上脑时候干的事,我哪会记得。” “……” “你下次能别在我身上留痕迹吗?”霜序好声好气跟他打商量,“很容易被发现的。” “你不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不就得了。”贺庭洲悠悠地道,“谁会发现?” ……他到底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霜序咬牙:“你不弄不行吗?我就不用怕被人发现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舞曲转入b段的小调突然变得明快起来,她被贺庭洲推出去,旋转一圈后拽回来,在激扬的乐点中被他扣到了怀里。 他贴得那样近,低头说话时温凉的唇几乎擦过她耳朵: “不行。比起管理我,你还是自己管理好自己的衣服比较简单。” 霜序借着舞步迅速和他拉开距离,没敢再和他争论。 每一次节奏的转变,贺庭洲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紧。 霜序从未跳过一支如此心慌意乱的舞,胸腔里的心跳剧烈如鼓点,每一次的旋转都像被抛至高空,回来又落在钢丝上。 贺庭洲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尾轻挑的弧度,显然很享受她的窘迫。 “跳个舞也这么紧张。”他说,“你改名叫宋紧张吧。” 一曲结束,霜序立刻退后一步,生怕晚一秒,就会被人看出他们俩暗度了陈仓。 沈长远有事找沈聿,四处没见找到,问付芸:“阿聿人呢?” 别说他,付芸也好一会没见到沈聿了。张望一圈没瞧见沈聿的影子,便问霜序:“你哥呢?” “我去找找。”霜序趁机马上离开了。 她在沈聿常待的户外凉亭找到他。 客人都聚集在花园,这边没有布置,灯光稀落,霜序过去的时候,沈聿正坐在藤椅上抽烟。 “哥,你怎么在这?白伯伯想和你谈谈度假酒店的项目。” 青烟遮盖了沈聿的眉眼,他坐在那没动,叫她:“小九,过来。” 夏夜温热,他声线却像漏进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风,霜序习惯了他的温柔,对他的一丝一毫变化都十分敏感。 跟郑老爷子谈完之后,他的兴致似乎就不大高。 霜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哥,你跟郑爷爷聊什么了?” 沈聿把烟摁灭,唇边带起一个安抚的微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让郑祖叶骚扰你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报,就像竹叶青被扔下山崖的那一刻一样,令人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霜序问他。 沈聿沉静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良久,才问她:“郑祖叶给你下药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霜序愣了一下。 沈聿又问:“是子封带你走的吗?” 他语气很轻,怕话里有任何一个刺,再细小也会伤害到她。 霜序没有骗他:“是庭洲哥。” 沈聿微怔:“庭洲?” “庭洲哥救了我,帮我请了医生。那天什么都没发生。”霜序怕他误会,虽然她跟贺庭洲现在已经不清白。 那郑祖叶怎么会说是岳子封把人带走了? 沈聿用几秒钟时间厘清这件事里混乱的人物关系,所以是贺庭洲救了霜序,担心郑祖叶因为他而盯上霜序,做好事留了岳子封的名字。 沈聿揉揉眉心,知道她没有被人欺负,那种沉重感才轻松稍许。 宴会人声鼎沸,夜色被璀璨的灯火驱赶,深浓地聚集在凉亭四周。 “小九对哥哥很失望吗?”沈聿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霜序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遇到危险不再第一时间找我,事后也不告诉我。是觉得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了吗?” 他语气依然温柔,可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让霜序觉得有点难过。 当时想要告诉他的,只不过各种各样的事堆叠在一起,让她慢慢觉得,她对于沈聿来说是负累、是所有人都希望他丢掉的包袱。 “不是故意要瞒你,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霜序说,“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 “所以不需要哥哥了吗?”沈聿问。 霜序摇头:“不是的。你永远都是我哥,我永远都需要你。” “对不起啊,小九。”沈聿说,“你需要哥哥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身边。” “哥,你不要跟我道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她不懂。不懂沈聿最不愿意她收到一点伤害,不懂他发现她不再依赖自己,那种心情。 沈聿掌心落在她头顶,很轻,动作里藏着深深的自责。 那种温柔让霜序想起小时候,曾经的那十年,他为她营造的,童话般无忧无虑的世界。 她在那个世界里拥有沈聿全部的关注和宠爱。 酸涩感丝丝缕缕地蔓延上鼻腔,霜序情绪起了点波澜,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洲爷落水了!” 第89章 贺婷婷 她和沈聿被叫声惊到,同时朝泳池的方向望去。 池水动荡,泳池边上站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 贺庭洲掉水里了? 霜序当即从椅子站起来,提着裙摆小跑到泳池边,那两个女人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贺庭洲迟迟没有浮出水面,他不会游泳吗? “庭洲哥?”霜序叫了一声,回应她的是几声扑腾的水响。 这泳池是她以前练习游泳用的,水深一米八,对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这个高度足够淹死人了。 霜序顾不上思考,迅速脱掉高跟鞋跳进水里。 她朝贺庭洲游过去,在水下抓到他胳膊,绕到他背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身体,半抱半拖地将他带出水面。 这家伙实在太太太太重了,她艰难地把他拖到岸边,已经有人闻声赶过来,惊呆地站在岸上,吓傻了似的。 岳子封反应过来,搭手把贺庭洲拉了上去。 霜序随后爬上来,她浑身都湿透了,缎面裙子紧紧贴在身上,曲线一览无余。 贺庭洲刚站直的身体虚弱地向她倚靠,霜序连忙用尽全力撑住他。 贺庭洲手臂架到她肩上,人高马大地,几乎将她遮了大半。 岳子封上前想帮忙搀扶:“你怎么回事啊,喝多了?这么大个人还能掉泳池里。” 还没沾到贺庭洲胳膊,就被贺庭洲站不稳的脚步踉跄地踩了一脚。 他顿时抱着脚嗷嗷惨叫起来,单腿在原地乱蹦。 霜序满脸都是水,晶莹的水珠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清透无瑕的质感,睫毛也被水打湿了,浓黑密长,扇子似的眨了眨。 “你没事吧?” 贺庭洲像是呛水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扶你进去。” 霜序扶着他往房子里走,沈聿走了过来,把脱下的西服递给霜序,从她手里将贺庭洲接过去。 “我来吧。” 贺庭洲瞥他一眼,没说话。 霜序把衣服披上。 沈聿道:“上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霜序点点头,又看贺庭洲一眼,先上楼了。 沈聿扶贺庭洲,远没有霜序那么费力,上楼梯时他似乎恢复了,松开被沈聿搀扶的胳膊。 沈聿把人带到客房,拿来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换。 “谢了。”贺庭洲说。 “跟我不用客气。”沈聿说,“我记得你水性很好。” “抽筋了。”贺庭洲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神色坦然极了,“你妹妹还挺懂知恩图报。” 沈聿笑笑。 人被带走了,泳池边呆立的围观群众好似才回过神来,诧异不已。 “没想到洲爷竟然不会游泳。” “果然每个人都有弱点啊。” “弱个屁的点!”岳子封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趾头,疼得龇牙咧嘴,“他水性好得能跳长江游一个来回。” 霜序回自己房间,把湿透的裙子脱下来,冲澡时听见手机在响,等她出来,才发现是贺庭洲。 他不是去客房换衣服了吗,给她打电话干嘛? 她把电话回过去,很快接通,没等她说话,对面传来一道命令:“给我拿条浴巾。” 霜序换好衣服,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拿了条浴巾敲响客房的门。 贺庭洲开门时,身上还穿着湿衣服,湿漉漉的黑发被抓到了后面,原本就立体的骨相,显得更具有冲击性了。 往她手里一瞥:“谁的?” 霜序以为他尊贵的洁癖又犯了,强调:“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新的,没用过。” “不要。”贺庭洲淡淡掀起眼皮,“太粗糙了,我皮肤很敏感。” 一米八八的大男人说自己皮肤敏感,有种金刚芭比的违和感。 “就只有这种,你凑合一下吧。” “你的呢?”贺庭洲问。 她的浴巾当然比这些质地软得多。要么说太子爷身娇体贵,浴巾都知道挑最软的要。 “你就用这个吧,用我的不太方便。” 贺庭洲手撑在门框上,冷锐的黑眸淡淡睨她:“哪里不方便?我昨天用的就是你的。” “……” 霜序认命地转身去拿,边走边小声嘀咕:“叫什么贺庭洲,叫贺婷婷算了。” “你说什么?”贺庭洲的声音从背后追过来。 霜序:“没什么。” 从自己房间拿了备用浴巾,去客房的路上,霜序左顾右盼,生怕家里有人突然出现抓她一个现形。 门一开,她像地下党接头,把浴巾塞给贺庭洲就走。 贺庭洲捞住她手腕:“进来陪我。” 霜序回头瞪向他,压低声音说:“你疯了?会被看到的。” 贺庭洲气定神闲地拿捏她:“你站在这里才会被看到。” 霜序想把手抽走,他的手跟手铐似的,挣不掉。 “你别闹了行吗?”霜序眼神里流露出两分无奈,“这是在我家里,被我哥看到了就完蛋了。” 贺庭洲看她一会,松开禁锢她的手指,关上了门。 付芸听说贺庭洲落水,亲手煮了一锅雪花梨姜茶。 霜序带着隔热手套,把煮好的热姜茶从厨房端出来,看见旋转楼梯上一道侧影。 熟悉的白衬衣和灰色西裤,她叫了一声:“哥,你要不要喝点姜茶。” 那道身影继续往下走,慵懒轻缓的步伐,她意识到不对。 贺庭洲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滑过她的目光淡极了。 第90章 我长得很像你哥吗? 贺庭洲叫了她一声“妹妹”,语气是轻佻的,状似对朋友妹妹的一句打趣逗弄,只有霜序听出了里面的凉薄。 “我长得很像你哥吗?” 岳子封他们才喜欢叫她妹妹。 贺庭洲叫过她全名,叫过她宋总,甚至嘲讽地叫过她小公主,但从来没叫过她妹妹。 霜序马上解释:“只是体型有一点像,我刚才没有看到你的脸。” 贺庭洲跟沈聿体型相似,身高比沈聿高那么一两公分,双肩更宽,肌肉更有力量感,除此之外相差不多,尺码还能凑合。 但他和沈聿的气质截然不同,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失去了那种斯文感。 他身上同时拥有冷锐的攻击性和极速松弛的慵懒,这两种气质矛盾地结合在一起,叫做贺庭洲。 贺庭洲唇角微讽地扯了一下:“意思是,我脸不像,身体像?” 客厅里还有穿梭来往的佣人,他毫无顾忌地说:“这就是你昨晚要关灯的原因?” 什么跟什么? 霜序表情先是怔愣,紧接着有点慌乱,看向从厨房出来的付芸,祈祷她没有听见。 贺庭洲抬脚走开,似乎对她的答案已经不感兴趣。 付芸关切道:“庭洲,我煮了点热姜茶,你喝一点,预防感冒。” “晚吃姜,赛砒霜。”贺庭洲语气十足冷淡,“我今天还不想死。” 付芸让他这话弄得有点尴尬,他浑不在意,径自走了。 沈聿进来的时候,正好跟贺庭洲擦肩而过。 他脚步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气,撂下一句:“你妹妹视力不太好,带她去配副眼镜吧。” 沈聿有点意外,看向霜序:“怎么了?” 霜序语气有点烦恼:“我刚把庭洲哥认成你了。” “我当什么事。”沈聿不以为意,“没关系,庭洲心眼没那么小。” 简直小极了。 霜序看着贺庭洲离开的背影,心情好像被人从高空抛了出去,一直掉一直掉,半天都没落到底。 他怎么会想到那去的? 贺庭洲性格不好狂妄嚣张的声名在外,本就是个百无禁忌的人,脾气上来连他爹都敢顶,付芸也没计较他的无礼。 “快把姜茶喝了。”她催促霜序,“你这孩子也是莽,怎么不叫人,自己就跳下去了。” 救人是本能,霜序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庭洲哥救过我好几次,这次还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我救他应该的。” 付芸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霜序拿起勺子喝姜茶,太烫了,有点喝不下去。 一晚上没见影子的陆漫漫突然冒出来,坐到她旁边:“我等下要去你家那边,顺路送你啊。” 这不是请求的口吻,霜序扭头,陆漫漫冲她眨了下眼睛,眼神里写着:咱们私聊。 霜序没拒绝。 这对兄妹都很霸道,既不允许别人拒绝,也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路上陆漫漫频频看她,霜序好似没感觉,烦恼该怎么解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 陆家的司机将霜序送到松明路,陆漫漫跟她一块下车,还要跟她上楼。 霜序不确定贺庭洲有没有在这,或者今晚还来不来了,无奈地停下来。 “你跟着我干嘛?” “不想让我进去?吼,那个男人还藏在你家里对不对!”陆漫漫抓住她的肩膀,质问的语气好似发现老公出轨的正房娘娘,“告诉我,他是谁?” 霜序转移话题:“你今天晚上去哪了?” 陆漫漫摸着下巴作高深莫测状:“我在思考。” “多思考一下对你有好处。”霜序说完就想走,被陆漫漫眼明手快拉住。 “哎呀别走嘛。”陆漫漫挂到她身上来,“你告诉我,不是你哥,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别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霜序扒拉开她的手。 陆漫漫威胁她:“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哥你在外面有人了!” “去吧。”霜序压根没被威胁到,“我哥不会管这个。” 她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沈聿知道,她跟贺庭洲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至于跟男人交往,她又不是小孩了,沈聿怎么会在意。 她挥挥手,不理会陆漫漫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今天晚上估计都睡不着觉的抓心挠肝,转身要上楼。 陆漫漫说:“小九,我今天真的思考了很多。我发现我好像低估了你跟你哥之间的感情。” 霜序停下来,转身看向她。 “别人看你们,总带着下流的揣测,可是你哥对你发乎情,止乎礼,你喜欢他,却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性幻想,你们的感情是不掺杂欲望的,远比我们这些揣测的人高尚多了。” “以前我总害怕你抢走沈聿,其实,我才是那个插入到你们中间的人,对不对?” 霜序很意外她会这样反思自己,语气也变得更柔和一些:“不是的。我跟我哥之间没有任何人,是我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其实我也看不懂你哥对你的感情。但是小九,我觉得,他对你未必就是无心的。” 陆漫漫的眼睛在夜晚明亮又坦诚,她渴望最真挚的爱情,如果自己没有,也希望别人能得到。 霜序却摇了摇头:“他只把我当妹妹的。” 这样就很好了。 她不愿意再冒任何一丝,将她和沈聿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的风险。 家里没人,这天晚上,贺庭洲也没有来。 霜序躺在床上,想起他从沈家离开时的冷淡模样。 在床上把对方当成别人这种事,挺侮辱人的,虽然不知道贺庭洲的思维怎么会跳跃到那个地方,但他高高在上惯了,大概忍受不了这种屈辱吧。 其实,贺庭洲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发现她喜欢沈聿的人,比她当时的好朋友何夕月,还要更早。 那阵子他常来沈家做客,陪他下棋总是被虐,所以她每次都如坐针毡,翘首盼着沈聿回来。 有次沈聿回房间换衣服,她陪贺庭洲在客厅下棋的时候,一直张望楼梯。 贺庭洲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你哥?” 霜序愣住了,转头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被看穿的她当时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热气快要从头顶冒出来。 沈聿下来时,她心慌得要命,担心贺庭洲告密。他什么都没说,大约对她的那点小心事不感兴趣。 不过那天之后,她就没在沈家见过贺庭洲了。 第91章 带娃经验 贺庭洲知道她的秘密,多想也情有可原,霜序翻身拿过来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没有把你当成我哥,想关灯只是因为不习惯太赤裸,你怕黑的话,以后可以不关】 这条信息毫无意外地石沉大海。 霜序等了一会,把手机放下。 贺庭洲的脾气有时候就像天气,说变就变,难以捉摸。 贺庭洲的开回大院,门口武警敬礼放行,部队退役的司机警惕性极强,瞟了后视镜,低声提醒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后面那辆车跟了我们一路。” 贺庭洲睁开眼,往后视镜里瞥了眼,冲警卫一抬下巴。 他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朝后面那台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走去,黑车见势不对一打方向盘要跑,持枪武警已经围上来。 贺庭洲走上前,屈指叩了叩车玻璃。 窗户降下来,戴鸭舌帽的男人目光闪躲,副驾座位上放着一台相机。 贺庭洲右手撑在车顶,散漫地打量他一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年纪轻轻地怎么就上这找死来了,得绝症了?” “我只是路过,路过……”鸭舌帽哪见过这阵仗,方向盘底下的腿都在哆嗦。 “你路了可过不了。”贺庭洲伸手,“相机拿来。” 对方刚迟疑一秒,他就不耐烦地啧了声,武警手里的枪马上抬了抬。 鸭舌帽吓得赶忙双手把相机递过去。 贺庭洲按着按键往前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照片,他的车从沈家开出来、他的车开进沈家、他的车从松明路9号开出来…… 贺庭洲快速翻动的手指顿住。 是昨天晚上。 贺庭洲掀起眼皮。 那一眼之冷,鸭舌帽的血液都在瞬间冻住了,他嘴唇开始哆嗦,刚想求饶,贺庭洲问:“照片给郑祖叶看过了?” 他不敢隐瞒:“看过了。” “他怎么说。” “郑少说这算个吊毛,小区里住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要找谁,要劲爆一点的。” “要多劲爆。”贺庭洲说,“不行带你俩上我床上参观参观?” 鸭舌帽哪敢说话,在枪面前比吃了吐真剂都诚实,一股脑地把自己跟郑祖叶的勾当吐了个干干净净: “郑少怀疑您跟这位宋小姐有那种关系,让我们盯着你们俩,一定要拍到你们勾搭的证据。小区安保太严,我们还没混进去,不过我们已经买通了一个保安,找到机会就能……” “松明路那有人盯着?” “我徒弟在那。” 贺庭洲把相机扔给他,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来:“走吧,去认识认识你徒弟。” “……” 翌日下午,公司几个女同事在群里约着一起吃晚饭,小廖艾特霜序: 【小老板你来吗?】 【来吗来吗来吗】 贺庭洲一直没联系她,今天应该也不会找她,霜序就答应了。 她开车去接小廖,带她兜着风去订好的火锅店。 霜序车开得很稳,稳到浪费三大神车之一的性能,在燕城拥堵的晚高峰车流中一个红灯没赶上,就个个赶不上了。 先到的同事在群里嘲笑她俩:“这918跑得怎么还没我的五菱快啊。” “用不用姐骑上小电驴去接你们?” “不着急。”霜序不慌不忙一派平稳,“你们先点菜,我们吃现成的。” 小廖跟随着掌管飞雪行政大权的现任ceo,非常有底气:“得意什么,小老板没到,你们连付钱的人都没有!” “行,你俩来了还能赶上结账呢。” “……” 等她们俩到餐厅时,同事已经点好餐。 霜序工作的时候严肃,说一不二,平时没什么架子,时间久了,大家都跟她混熟了,也敢开一两句玩笑。 吃饭时,霜序一边吃东西,一边在手机上看睡前故事,读到还不错的,就加进收藏夹备用。 “你怎么在搜这个?”小廖凑过来一看,大惊,“你怀孕了?” “……”霜序差点被柠檬汁呛到,“你的脑回路是不是跳太多级了,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不怀孕为什么看睡前故事?这种故事不都哄小孩的吗?” “最近有点失眠。”霜序答得一本正经。 小廖睁着两只好奇的眼睛:“为什么呢?” 霜序把她的脸推开:“失眠哪有为什么。” 女同事涮着肥牛道:“我女儿就天天要听个故事才肯睡,有时候加班回去累得要死,还得给她讲故事,不给讲就闹人。” 那跟贺庭洲也差不多。 “你女儿多大了?”霜序问。 “五岁半了。” 贺庭洲二十八。 霜序咬了口黄瓜,向经验丰富的前辈请教带娃经验:“你都给她讲什么故事啊?” 同事很上道:“等会我让我老公把书单整理一下,他今天在家陪孩子呢。” 霜序杏眼弯起来:“谢谢。” 吃完火锅,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地从店里出来。 商场人多,正值周末,许多三五成群结伴的年轻人、小情侣、还有带小孩子的夫妇,电梯厅人满为患。 女同事的老公已经将目录发过来,霜序跟她凑在一起看。 她没想到睡前故事书也有如此多种类,大多是绘本,还有做得美轮美奂的立体书,按不同年龄段区分,0岁、2岁、5岁……都有。 同事问:“你要几岁的?” 霜序思考一下:“都要吧。” 背后叮的一声,小廖马上招呼大家:“这里,快来!” 几人一转身,看到站在里面的人,都先愣住。 “贺总!”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正想往里面走的几人却都顿住了脚步。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原本神色有些意兴阑珊,散漫的目光瞥见她们身后的人,焦点慢慢定在一处。 他旁边站着一个很抓眼的古典美人,紧身无袖长裙,那身段,简直像最完美的建模。 头发用一支簪子挽成发髻,留一缕打着卷垂在颊边,手里拿一把极精美的象牙雕刻扇,跟小廖在博物馆参观过的清代古董很像。 这小玩意儿,有价无市。 美女按住了电梯按键,说话的腔调也似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宋小姐不进来吗?” 第92章 男人只能玩玩 霜序视线从那位沐大美人身上收回,抬脚走进电梯:“谢谢。” 她都没看贺庭洲一眼就转过身,面朝电梯门站着。 其他几人跟进来,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此时全都安静如鸡。 电梯门关上,下行的机械声中,贺庭洲幽幽的声线在后面响起:“我什么时候学会隐身了吗,怎么有人看不见我。” 飞雪的几个打工仔,刚才没主动跟他打招呼的,这时候都赶紧出声,一叠声地请安:“贺总好。” 贺庭洲:“没说你们。” 几双眼睛齐刷刷投向霜序。 霜序重新转过身,看向他,甚至带着面对甲方的微笑:“贺总,好巧,您也来这吃饭吗?” 贺庭洲瞥过她虚伪至极的笑脸:“嗯。” “吃的什么?”霜序又问。 贺庭洲答:“马友鱼。” “肯定很好吃吧。” “不好吃。” 问完三句,霜序就转了回去,跟他说话只出于乙方的义务。 沐妍姝柔柔笑着:“洲爷嘴刁,这家的马友鱼烩饭很有名,从潮汕鱼饭和西班牙海鲜饭里得来的灵感,鱼是野生鱼,米是糯米和蟹田米,混合了糯与化两种口感,打底用的鸡汤慢煮的新西兰蓝鲍鱼,点缀上春蕨菜,味道很不错,宋小姐有空可以尝尝。” 霜序回以微笑:“谢谢推荐,下次来试试。” 这之后电梯里沉默下来。 无声的氛围莫名让人觉得站立难安,霜序侧颜淡定,不露声色,打工仔们却有点扛不住。 有人没话找话地缓解尴尬:“宋总,等下我陪你去买故事书吧,这路口就有一家书店。” 静默的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电子屏的数字跳了两次,霜序才回答:“不用了。” 声音平静得像水,一点波纹都没有。 那女同事没领会她的意思:“你网购也行,我一会把书单发给你。” “不买了。”霜序说。 反正给他讲故事的人那么多,不差她一个。她不想做那些万千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心疼贺庭洲这种事,还是太多余了一点,她到底是抽了哪个方向的风呢? 他是贺家太子爷,要什么没有?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交易嘛,做好暖床的本分就够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霜序便率先走了出去,小廖张口想叫她,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她小碎步追上来,在霜序旁边抚着心口说:“你也觉得里面的空气很煎熬吧!” 同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话说,刚才那个美女身材真好哇,我看见她都想流口水。” “极品帅哥的女人,果然也是极品大美人!” “小老板,她是不是贺总女朋友啊?” 霜序像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能是吧。” 再不济也是个爱妃,光她都见过好几次了。 走出商场大门,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车在地下停车场。有点心烦,皱了下眉,几个同事也都反应过来。 “你们两个不应该去负二楼吗,怎么跟我们一块出来了?” “送送你们。”霜序顺势说,“路上小心。” 送完小廖,霜序转道去医院看舒扬。 舒扬的治疗已经完成两个疗程,情况缓解得不错,只不过因为化疗瘦了十几斤,且狂掉头发,她干脆全都剃光了。 霜序到的时候,她正在试自己新买的衣服和假发。 霜序进来,一声不吭,躺到病床上。 “胸围都小了一个杯。”舒扬叹气,“再瘦下去我都能去走维密了。” 霜序安慰她:“别担心,你腿没那么长,维密不收的。” “挺会安慰人啊。”舒扬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霜序看看她,又换了一个角度:“别担心,你小一个杯也比我大。” “这句不错。”舒总满意了,对着镜子调整假发的角度,瞄一眼躺在病床上装病人的霜序,“今天不开心啊?” 霜序思忖片刻,问她:“学姐,如果你必须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但他同时会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该怎么克服心理障碍?” 舒扬转过身来,坐到病床上,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首先,你需要先明确一个问题:你这个‘心理障碍’,是单纯生理性的洁癖,还是……吃醋呢?” 她跟贺庭洲的关系,哪有什么醋不醋的,太见内了。 霜序想了想,说:“前者吧。” “那就好办多了。”舒扬问,“这个‘必须’,是自愿,还是被胁迫?” 霜序回答:“自愿。” “那么,他是你的伴侣吗?” “不是。” 舒扬戴着一头粉色假发和一副空杯维多利亚的秘密,滑稽耸肩:“所以,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 霜序静默片刻,点头:“明白了。谢谢。” 这种关系是她自己选的,而贺庭洲不是她的伴侣,他们两个之间不存在忠贞。 舒扬不懂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遇到这样的选择题,但是她了解霜序。 “学妹,你的感情经历太空白了,第一个男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状况,搞不清楚肉体和精神的界限,很容易走偏的。” 她怕霜序陷进不该陷的感情里,怕她吃爱情的苦,但更多的话她就不适合说了。 苦不苦都得自己去尝。 舒扬怜爱地拍拍霜序肩膀:“你学姐我谈过几次恋爱,从中吸取的最大一个教训就是,男人只能玩玩。能真正抓握在你手里的,只有事业和金钱。” “这句话也送给你。” “好。”霜序点点头,“我回去就刻在公司墙上,洗脑大家一起为我们俩卖命。” “哈哈哈哈好主意!”舒扬大笑,“恭喜你,已经掌握了资本家的真谛。” 霜序也笑,梗在心口的石头碎成小块,自己会慢慢消化。 回到家,她放下包,换上拖鞋。 房子照旧安静,她盯着空无一鱼的鱼缸看了一会,去洗澡,上床休息。 睡意有点零散,贺庭洲跟那位美人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反复弹窗,她开始数自己的呼吸,以酝酿睡意。 几近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咔哒声。很轻,轻得不足以唤醒她沉甸甸的困意。 片刻后,一阵热意从背后贴上来,像一张网一样,严密地把她罩住了。 睡裙肩带滑落,霜序还迷糊着,半梦半醒地发出一些轻哼。 直到男人的虎口掐住她膝弯,强硬地抵上来,她睡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彻底清醒过来。 房间灯没开,她听见低沉的气息。 男人一路吻上来,沿着锁骨,吻到她耳际。 第93章 宋霜序专用 “你干什么?”她嗓音带着困倦的鼻音,还有被吊起感觉的细微颤意。 对方不答,吻得有点重,黑暗里铺开浓烈而无声的占有欲。 她挣扎着往后挪,想去开灯,被他双手抓着腿霸道地拖回来。 “慢点行吗?” 男人像没听见,依旧不出声,狂烈的方式霜序有点受不住,本能推他。 于是双手被缴住压到头顶,这姿势莫名让她想起小廖喜欢用的表情包,一只被吊起来剃毛的小猫。 既羞耻,又无力反抗,使她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占有。 直到这时霜序才意识到,原来昨晚已经算是温柔的版本。 很快她就不行了,弓起身体挣扎,被强势地按回去,哑涩低沉的声线在耳边道:“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她咬着下唇忍耐,男人指腹把她嘴唇剥出来,她难以自控地叫出声来,破碎、甜腻。 那道气息陡然变沉,哑声哄着:“乖。叫我名字。” 他绝对是因为那天她叫错人在故意报复,霜序识时务地顺从,一开口声音都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贺庭洲!” 他这才满意,深深吻住她,对待她温柔了些。 结束后,贺庭洲伸手去开灯,突然炽亮的光线刺得霜序闭上了眼睛,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侧身背对他。 贺庭洲从背后来抱她,霜序用手肘撞开,力气不小。 他善变的脾气此刻大概又晴朗了,一点不生气,握住她手肘,顺势沿着小臂滑向手腕,轻轻捏了两下。 “故事书买了吗?” 霜序把手腕抽出来,不让他碰:“没买。” “为什么不买?” “昭昭已经八岁了,不用听故事了。”昭昭是岳子封的小霸王妹妹。 “不是给我买的啊。”贺庭洲慢悠悠的语气,手指又去勾她头发。 “不是。”霜序语气平静,“别多想。” 贺庭洲把她头发缠绕在修长的指节上,又确认一遍:“真不是给我买的?” 他多聪明,在电梯里听见三个字,就能断定她在为他花费心思。 享受惯了女人的讨好与用心,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张白纸,随便写个字都很容易解读。 霜序此刻不想说话,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起来。 隔着被子,贺庭洲的音色照旧散漫:“宋霜序,不高兴就说出来。你说了,我才好哄你。” 世界安静了片刻,霜序将被子拉下来。 “你能不要在找完其他女人之后,又来找我吗?至少不要在同一天。” “对我占有欲这么强?”贺庭洲嗓音带起笑意,“不然你也咬我一口。想咬哪里?” 霜序才没那种恶趣味:“你又不怕被人发现。” “不满意?那让你咬两口。” “……我为什么要咬你。” “你不是在吃醋。”他说话间,指尖滑到她蝴蝶骨上,轻轻地摩挲。 那他咬过的牙印还未消。 “我没吃醋,我只是觉得恶心。”霜序皱眉,“我跟别人睡完再来找你,你不觉得脏吗?” 她说完又觉得这个举例不合适,在这段关系里他们两个的权力和义务并不是平等的。 贺庭洲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掐得有点重,霜序疼得叫了一声。 他握着腰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对面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睡了才来找你。”他说,“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你是真不懂吗?”他漫不经心不当回事的态度,把那些好不容易消化的小碎片又聚集起来,堵得霜序火大。 她卷着被子坐起来:“你不是。你明明比谁都懂,所以你第一天就要求我,不允许我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是我有求于你,所以你可以要求我干净,但我不能约束你,我只是希望你最起码尊重我一点,我又不是……!” 她眼圈都因为气愤而漫上红。 贺庭洲垂眼睨着她,忽然笑起来。 她更恼火:“你笑个屁啊!” “怎么不说完。”贺庭洲说,“你不是什么?” 身上的热度逐渐褪去,霜序慢慢感受到空调的凉意,只觉得荒谬,她竟然真的跟他在这里提条件。 他让她不高兴就说出来,这句话,可能只有她自己当真了。 高涨的情绪全都回落,她把脸偏开:“算了。” 贺庭洲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垂下来的长发拨到肩后:“我有说过,你不能约束我吗?” 霜序胸口窝着一团气:“你是没说过,那我就真能约束你了吗?” 谁能管得住他贺庭洲?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 贺庭洲把她连被子带人一起卷到怀里,俯首吻她侧颈,吻她细白的肩,缠绵地、流连地吻。 低沉的声线,带点哄人的意味:“让你咬你又不肯,那在我身上纹个‘宋霜序专用’,好不好?” “……你有病吧?” 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果然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我没跟她睡。”贺庭洲说。 霜序语气还绷着:“我说的不止是今天。” 今天没睡又不代表明天不睡。 贺庭洲:“以前也没睡过。” 怎么可能。 霜序顿了顿。又想,随便吧,她在意的又不是这个,她只是一点生理性的洁癖罢了。 “你们睡没睡过跟我没关系。” 她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信,贺庭洲捏住她脸蛋掐了两下,语气悠然:“怎么没关系?她可是垂涎我很久了,怪让人害怕的。公主,保护好我。” “……” 神经。 那么一个绝色美人主动追求,他真的能无动于衷? 他跟人调情分明是老手,霜序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兴许这个的确还未睡过,毕竟贺庭洲没有必要用说谎来哄任何人。 他根本不需要在乎她高不高兴。 等她从浴室出来,贺庭洲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半靠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她之前看到一半的书在翻阅,长腿交叠,松懒自在的姿势。 那本书艰涩乏味,霜序每次看不到两页就会犯困,专门用来催眠的,不知道他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睡一半被闹醒,她困极了,脑袋沾到枕头就想睡过去。 意识昏沉间,有人揪住她耳朵,在她耳边说:“宋霜序,明天给我买故事书。”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理直气壮的索求,仿佛理当如此。 第94章 他陷害我 早上霜序醒得有些晚,没听见闹钟响,迷迷糊糊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下床洗漱穿衣,从卧室走出来,看见贺庭洲衬衣西裤衣着端正,长腿一搭,优雅闲适地坐在餐厅。 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光喝的就有好几种。 “早。”贺庭洲出声,“喝咖啡还是茶?” 这场景有点魔幻,霜序以为自己没睡醒。 “咖啡。” “跟你哥学的?”贺庭洲把桌子上的咖啡端起来,走向岛台水池,哗啦倒进去,接着施施然回来坐下。 “中国人的胃喝什么咖啡,以后都喝茶吧。” 真够霸道的。 霜序腹诽着坐下来,拿过茶来喝。 贺庭洲看起来神清气爽,不像一夜未眠,霜序咬着奶黄包,观察他几眼:“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贺庭洲唇角微微一翘,那笑容说不上来的暧昧:“你说呢。” “……” 霜序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奶黄包把脑子吃黄了,怎么总觉得他有点那个意思,干脆闭嘴不问了。 出门上班时,贺庭洲跟她一起进了电梯。 到达地下车库,霜序率先走出去。出了家门,“我跟他不熟”的牌子就又顶到了她脑袋上。 贺庭洲忽然把她拉到跟前,像摆弄玩具似的,举起她左边小臂,又把她手指摆成一个v。 霜序莫名其妙:“你干嘛啊?” 贺庭洲说:“看前面。” 霜序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与此同时前方白灯一闪。 意识到那是相机的闪光灯,她一个激灵。 “看见那台车了吗?”贺庭洲说,“郑祖叶的人跟踪你好几天了,没发现?” 一股毒蛇吐信般的凉意顺着脊背向上攀爬,霜序回想过去几天,竟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 她迅速跟贺庭洲拉开距离:“你知道有人跟踪,还当着他们的面和我搂搂抱抱?” “我不和你搂搂抱抱,他们一张有用的东西都拍不着,见了同行多自卑啊。”贺庭洲一副我是大好人的口气。 看他悠闲自得的样子,盯梢的人应该已经被他解决了。霜序拧眉:“郑祖叶盯着我干什么?他爷爷已经保证过,他不会再骚扰我。” 郑老爷子就是郑祖叶最硬的底气,所以他的话,对郑祖叶来说最有分量。 “他现在不敢动你,是因为郑敬仁那个老头儿不想跟沈家硬碰硬。”贺庭洲闲闲道,“不过等他发现你睡了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其实霜序有察觉得到一点,贺庭洲跟郑祖叶之间的那种敌对。 要不是有深仇,谁会一脚把郑敬仁的孙子踹海里? 要不是有大恨,谁敢对着母亲因公牺牲的贺庭洲骂草你妈? 贺庭洲睨她神色:“怕了?” 霜序说:“谁不怕郑祖叶这种人渣。” “怕也晚了。”贺庭洲语气淡淡,“你找上我的时候,就跑不了了。” “我也不找你也跑不了,他垂涎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霜序自己最清楚,有没有贺庭洲,郑祖叶都不会放过她。 贺庭洲轻笑:“学我啊。” 他屈指在霜序脑袋上弹了一下,不疼,就是感觉像逗小狗。 “放心吧,今天之后就不会跟着你了。” * 郑祖叶昨晚上在外面喝酒,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酒店床上。 电话里郑老爷子语气分外严肃:“马上给我滚回来!” “一大早的发这么大火。” 抱怨归抱怨,电话一挂,郑祖叶就推开怀里的女人,套上衣服下床回家。 一进门,郑老爷子看见他那副鬼混回来的样子就火冒三丈,一沓照片甩他脸上。 “我看你脑子是吸坏了!军区大院是什么地方,你都敢派人混进去拍摄,是你活腻了还是嫌我命太长?” 郑祖叶也很恼火:“我没派人混进去,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的,天天冤枉我。” “那这照片哪来的?!” 郑祖叶听见这话,狐疑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照片。 除了大院门口的照片,还有大院内部的、贺家那栋独立的房子、甚至是贺庭洲下车进门的正脸…… 郑祖叶脸色变了变。 “爷爷,我就是派人跟着姓贺的,我真没让他们进去。” 在外面跟一跟就算了,跟进军区大院,跟到贺家门口,那性质可就敏感了。 “你跟踪他干什么?他以前被绑架过,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多忌讳,还敢让人跟到贺家门口,今天他老子亲自打电话来质问我,派人跟踪他儿子,想干什么。我问问你想干什么?!”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气得拐杖在地上狂捣。 “大院警卫那么严,他们怎么可能进得去?肯定是贺庭洲干的!”郑祖叶现在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他妈的,他陷害我!” “他陷害你?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找的?”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人是我找的,但我又不是没脑子,我只让他们想办法混进宋霜序的小区,没让他们混进大院!” “你还惦记着那个宋霜序!”老爷子扬起手杖往他身上抽,“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个不成器的混账玩意儿!” 郑祖叶踩着沙发满屋子乱窜,老爷子追着他抽,抽了几下,他捂着心口往后倒。 旁边噤若寒蝉的佣人们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已经窜上楼梯的郑祖叶脸色大变,急忙往回跑。 “爷爷!” 一时间乱作一团,把老爷子送回房间,医生上门,郑家所有人紧急赶回来,等老爷子情况稳定下来,郑祖叶跪在客厅里,脸都已经被他爸抽肿了。 医生离开前再三叮嘱:“老爷子这年纪禁不住刺激,心梗不是闹着玩的,不是每一次都能运气好救回来,像今天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 郑祖叶被他爸叫到床前教训:“你要是不想气死你爷爷,从今天开始,就给我老实一点,别再去招惹贺家的!” 明知道自己被贺庭洲摆了一道,郑祖叶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知道了。” 第95章 危机感 霜序开完早会回办公室,看见手机上来自“庭洲哥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地库背景偏暗,色调偏蓝调的冷,她比着耶,一脸茫然地看向镜头,贺庭洲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帮她举手,另一手搭她右肩。 她的脸在镜头中小而精致,贺庭洲锋锐立体的骨相很上镜,唇角慵懒地勾起。 前后错落的体型差,姿势并不狎昵,却看得出亲密。 霜序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看四周。 哦,她自己的办公室。 这张照片要是被别人看到,一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燕城。 事实证明人做贼就会心虚,她迅速把聊天记录删掉,骂贺庭洲: 【你疯了?】 贺庭洲回她:[耶] “……” 微信小群里正聊得火热,她瞥见郑老爷子的字样,点进去才知道,今天上午郑老爷子被郑祖叶气到心梗,差点过去。 岳子封损损的:【怎么就差了那么一点呢】 刚发出来就撤回,马上跟上一条假惺惺的:【郑老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我一大早在家里听到消息都担心哭了】 下面一串整齐的鄙视: 【虚伪】 【你哭是被你妹妹打的吧】 【截图了,不想死,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吧】 岳子封:【@左钟 你等着!我现在先去弄死你丫的】 霜序看到的时候,明白了早上贺庭洲的话。 郑祖叶对她下药用强,老爷子都袒护,只是派人跟踪她,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八成是贺庭洲在里面做了什么。 下班后,霜序开车回家,路上遇到红灯便停下来,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路口对角便是一家书店。 她视线停了停,收回来,三十秒的红灯倒计时稳定而规律。 绿灯亮起,她发动车子,随着车流往前,过了路口,调头,把车停在书店外面。 即便她跟贺庭洲没有这层交易的关系,出于他对沈家的帮助,之前对她的屡次相救,这点关心也是应该的,她想明白了就不再纠结。 照着书单选书的时候,有高跟鞋优雅的脚步声靠近。 有人唤她:“宋小姐。” 霜序抱着书回头,沐妍姝主动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来买书吗?” “嗯。”霜序转回身,继续查找。 她对沐妍姝的来历不大清楚,看身段和仪态像是学跳舞的,能有幸认识,都是托贺庭洲的艳福。 沐妍姝看一看霜序手里的睡前故事:“是买给岳小姐的吗?” 她人是极聪明的,知道沈家和宋家都没有小朋友,圈子里只有岳子封有个八岁的妹妹,很容易猜测。 “你手里这本适合12岁以上的小朋友,对岳小姐来说可能有点难度。”沐妍姝拿过来另一本非常精致的卡通立体书,“不如试试这本呢。这本比较适合8岁的小朋友。” 霜序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贺庭洲睡觉的习惯。 哦,对,她不用讲故事,她是在旁边摇扇子的。 霜序唇角扯了一下:“不用了。这本对他来说太幼稚了。” 沐妍姝微微笑着:“这样。” 她把书放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脚步慢慢地跟在霜序身后,轻摇扇子。 “听说宋小姐的公司在做无人机,对吗?”她声线自带娇媚,讲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让人觉得舒服,很享受和她的交谈。 “是啊。”霜序不受她影响,不紧不慢地挑自己的书,“你对无人机很感兴趣吗?” “只是听洲爷说过几句,这些机械产品我玩不来的,洲爷倒是喜欢。”沐妍姝随意般闲聊。 “他虽然故意跟司令杠着,不肯参军,对飞机还是热爱的,十八岁那年就拿了飞行执照,自驾飞行穿越几个大洲,家不回,也不报平安,司令当时都急坏了。他这人,很潇洒的,无拘又无束。” 这些霜序还真不知道。 贺庭洲……的确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沐妍姝接着道:“宋小姐跟洲爷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为什么突然来和她谈论贺庭洲? 霜序迅速回忆一番。 昨天在电梯里,她跟贺庭洲没说几句话,内容也没有问题。 她抬手从书架上拿书:“我跟庭洲哥都是聊工作,没什么共同话题。” 沐妍姝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她反应平淡,且无懈可击。 昨天在电梯里,她虽然跟贺庭洲没说几句话,内容也无甚特别,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但她对贺庭洲看似客气,实则带一点小凶的态度,贺庭洲的接招、乃至于主动刁难,都是很值得品味的蛛丝马迹。 当然,最关键的是,贺庭洲看她的眼神。 乍看散漫,不走心,却会在她说话的时候,专注望着她眼睛。眼尾很轻微地挑着,好似在观察她瞳孔的颜色,某个瞬间又会往下走一点,轻轻带过她张合的唇。 他想吻她。 这是沐妍姝的第六感。她没见过贺庭洲用那种眼神看任何一个女人。 她不意外贺庭洲会对霜序感兴趣,这位宋家小姐,天生就长着一张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脸。 一眼惊艳的漂亮,过目难忘,眼睛的形状却又很清纯,那种让人想要好好保护的清澈感别人模仿不来,就连睫毛的长度都恰恰好。 沐妍姝被叫沐大美人是名副其实的,她自小美到大,自诩整个燕城比她更美的女人凤毛麟角,想泡她的男人能排一条护城河,可她独独对贺家那位情有独钟,倒追得人尽皆知。 处心积虑打进这个圈子,步步为营跟在他身边两年,她既有耐性又有自信,从不怕有女人和她争。 但霜序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宋小姐待会走哪个方向?方便捎我一段吗?” “你去哪?”霜序问。 “汇英街。”沐妍姝说,“上次定做的旗袍好了,今天去取。” “可以啊。”霜序说,“顺路。” 结完账,霜序将书抱上车,沐妍姝坐上副驾。 她摇扇子的力度和方式都很柔美,霜序想起她给睡觉的贺庭洲摇扇的画面,真懂得享受。 这种象牙扇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要将珍贵的象牙削成薄片,雕刻上细腻的图案,薄如蝉翼,残忍的奢靡。 这样精美的古董捏在沐妍姝的纤纤玉手间,分外合适。 这扇子霜序见过好几次了。 “你的扇子很漂亮。” “这扇子啊,清代十三行的。”沐妍姝柔柔一笑,“我喜欢些老物件,这本来是一位老先生的收藏,想讨洲爷欢心,便送给我了。” 她将扇子合上,大方道:“宋小姐要是喜欢,我可以割爱。” “我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霜序笑笑,“而且我大学的时候加入过动物保护协会。” 沐妍姝哪里不知道象牙是如何取得的,不过三观不同,她喜欢这种“名贵”,多过对动物的同情罢了。 到汇英街,她下车之前,主动问霜序:“宋小姐,介意加个微信吗?” 加完好友,霜序关上车窗离开,后视镜里,沐妍姝一直面带微笑地目送着她。 是她做贼心虚吗?怎么看每个人都像明察秋毫的侦探。 第96章 庭洲哥哥的电话 回到松明路,下车前霜序观察四周,早上那台车果然已经不见了。 贺庭洲没说来不来,她也不问,最好是别来。 不过等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贺庭洲已经站在卧室里。 他的西服外套就扔在床尾凳上,领带扔得太随意,一端耷拉在地上,他站在桌前,翻着她今天买回来的书,一边慢条斯理地摘袖扣。 听见声音掀眸向她瞥来,唇角轻轻一翘。 “听见了?” 霜序一脸冷酷地:“你在我耳朵边上讲那么大声,死人都听得见。” “看来对着你耳朵许愿比较灵。”贺庭洲从她身旁慢悠悠地经过,“阿拉丁公主。” “……” 霜序在床上躺了片刻,贺庭洲洗完澡出来,另一半的床垫微微下陷。 他侧躺下来,支着头:“开始吧。” 他这架势不像要睡觉,像是教导主任来听公开课,听完还要给她打分评优。 霜序转头看他一眼:“你现在要睡了?” 贺庭洲:“嗯哼。” 霜序拿起故事书,开始给他念。 贺庭洲注视着她。 卧室留了盏暖橙的壁灯,目光沿着灯光柔和的那道边,从她眉骨走到鼻尖,最后到唇部。光线透过她净透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接近半透明的质感。 霜序的音色既不细柔,也不粗沉,在一个刚刚好的中间值,念故事的语速不疾不徐,像清凌凌落下的一场春雨。 贺庭洲一句没听进去,她念到一半,他倾身过去。 霜序停下来,视野中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温凉的唇覆上来,抿住她唇瓣,像品尝糖果似的,缓慢细致地亲吻。 柔和如细雨的吻,好似真下了一场春雨,空气里流动着湿润清新的味道。 亲了会,他退回去,手很自然地揽在了她腰间。 霜序继续念的时候,那只手便在她身上轻轻地游走,从腹部走到腰侧,继而下滑,指尖隔着真丝睡裙描摹她骨骼的形状。 霜序咬牙:“你到底听不听了?” “听着呢。”贺庭洲的声音有些懒意,“不知道你们家的规矩,不过我听故事用的是耳朵。” “你这样会影响我。” 他把骨节分明的右手抬起来:“手很无聊,你说怎么办?” “……”那只手会干的事情可多了,霜序腾出一只手来牵住他,免得他作乱。 那只手被贺庭洲握住,一起环在了她腰上。 这次他乖乖地躺好了,眼皮也合上,霜序试图往前挪一点。 “去哪?” “不去哪。”霜序说,“你抱太紧了,有点热。” “那把衣服脱了?” “……不用了。” 她不敢再乱动,认命地继续念故事。 等到贺庭洲睡着,她才停下来,就着被他环抱的姿势睡了。 徐桢早上照例来送早餐,今天没有买咖啡,因为老板昨天发布命令:宋总从今天开始不喝咖啡。 徐桢哪知道为什么,明明霜序每次去云盾,都很喜欢喝秘书现煮的咖啡。但老板的命令不需要质疑,遵从就行了。 贺庭洲一大早心情就不错,昨天也如此。 这种身心愉悦的状态很难得,徐桢唯恐破坏他的心情,因此提起接下来要出差的安排时,分外小心。 “半个月前就定下的,香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在等您过去。” 贺庭洲随心所欲归随心所欲,工作上的事向来说一不二,随意推延行程的事从未发生过。 但他以前也没有临时决定跑去参加不必要的峰会过,从来没有到一个女人家里留宿过,所以什么事都说不准,预防为上。 贺庭洲啧了声。 徐桢心里冒出“果然”两个大字。 “去几天?”贺庭洲问。 “五天。” 陈沛然的官司正式开庭,霜序陪舒扬去的法院。 沈聿帮她请的这位赵律师是位专打经济官司的大拿,打这种小案子小菜一碟。 陈沛然花高价聘请的辩护律师专业能力也很厉害,但在赵律师面前就像是小猫遇上老虎。 庭审现场赵律师大杀四方,对面律师毫无还手之力,陈沛然面如菜色,舒扬坐在原告席上差点笑出声来。 这案子涉及金额较大,最终陈沛然败诉,被判处一年半有期徒刑。 庭审一结束,舒扬就冲过来和霜序抱在一起,整个法庭都回荡着她喜悦的声音:“老天有眼!” 赵律师道:“不是老天有眼,经济官司一向比较麻烦,宸星那边本来不肯将到手的钱吐出来,这次能这么顺利,是因为有沈公子在背后敦促。” 陈沛然远远地瞪着他们:“你们俩别得意,我还会上诉的!” 舒扬懒得理他,对法警说:“来人,把他押下去!” 从法院出来,沈聿正在外面等他们。 中午沈聿订了餐厅一起吃饭,这顿饭既是庆祝,也是答谢赵律师。 席上舒扬再三对他表示感谢,赵律师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沈总吧。” 舒扬郑重其事地端起杯子:“沈总,这段时间承蒙关照,大恩不言谢。” 沈聿唇边牵起笑:“你是小九的朋友,不用跟我见外。要谢就谢小九吧。” 这是舒扬第一回正式跟他见面。沈聿本人远比照片上来得更有魅力,静态的图片能拍到他的英俊,却拍不出他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 见过他本人,舒扬就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为他痴迷,明白为什么,霜序会吃那份爱情的苦。 被这样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谁都会爱上他的。 吃饭的时候霜序坐在沈聿身旁。 饭吃到一半,她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 看见屏幕上的四个字,霜序的心脏瞬间就蹦到了嗓子眼,正与赵律师谈话的沈聿向她看来。 她反应迅速地将手机拿起来,把电话挂掉了。 “怎么不接?”沈聿问。 霜序说:“没关系,吃完饭再回也行。” 她表现得很镇定,吃饭中途挂点不重要的电话也不算异常,沈聿没怀疑。 但霜序来不及松一口气,“庭洲哥哥”的电话就再度拨过来。 眼看沈聿的视线再次转来,被他看到那个备注的话就是灾难。 她迅速拿着手机起身:“她好像有点着急,我还是接一下吧。” 第97章 你妹妹谈恋爱了 她走远了,确保沈聿听不到,才接起已经响了半分钟的电话。 她双手举着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见对面传来贺庭洲寡淡的嗓音:“我说过什么?” 他的三条要求霜序当然记得,有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的电话必须接。” “所以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跟我哥在吃饭,不方便接。”她解释。 “吃饭啊。”贺庭洲慢慢悠悠地说,“那替我跟他打个招呼吧。” 帮他打招呼,那沈聿不就知道电话是他打来的了,跟自首有什么区别? “你又不是没有他的号码,自己打。”霜序不想多废话,“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我去趟香港。”贺庭洲说。 去香港干嘛要跟她讲。 那端背景音空旷而嘈杂,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证明,贺庭洲人已经在机场了。霜序问:“你去出差吗?” 贺庭洲凉凉地:“去收复台湾。” ……什么跟什么啊。 霜序无语道:“那你加油。” 他语气里带起一丝嘲讽:“听见我要走,是不是开心坏了?” 有一点点吧,他不在,既不用陪睡,还不用怕被发现。 就像全职主妇五点起床忙碌一早上终于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那一刻很难不感到轻松吧。 但霜序不敢说,糊弄他:“我没有啊。你从哪里听出我开心了?” 贺庭洲哂道:“从你心里。” “……” 他又道:“不问问我去几天?” 霜序配合地问:“你去几天?” “四天。” 霜序:“哦。” 那边静默数秒,太子爷显然对她的敷衍不甚满意,放慢了语速:“宋霜序,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重新说什么? 她尝试道:“你路上小心?” 舱门关闭,背景音的噪音一起消失了,贺庭洲语气幽幽:“怎么,你要拿炮轰我?” “你妹妹谈恋爱了?”赵律师切着牛排,忽然说了一句。 正趁着霜序不在偷偷摸摸想喝口酒的舒扬差点呛住。 沈聿抬眼,看向远处背对他们讲电话的霜序,神色不见波澜:“怎么这么问。” “她看起来有点紧张。”赵律师笑着说,“我女儿早恋的时候就这样。” 这就是律师的洞察力吗?舒扬硬把那口酒咽下去,打着哈哈说:“霜序都二十二了,不算早恋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沈聿没说话,霜序前后两次接电话的反应,的确有点反常。 霜序回头往餐桌那边瞄了一眼,发现沈聿的视线隔着半间餐厅向她眺来。 即使他听不见,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她赶紧敷衍贺庭洲:“那你早点回来?” 其实她觉得这句话是废话,工作行程的安排又不是她能左右的,他要去四天,必然有需要四天做的事。 但这句的确是正确答案,贺庭洲的嗓音听起来终于没有那么阴阳怪气了:“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霜序舒了口气,总算挂断电话。 回餐桌时,沈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舒扬在对面悄悄给她使眼色,她还没看懂,便听沈聿问道:“谁的电话?” “……婷婷。”霜序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回来之前把备注改了。 “婷婷?” 沈聿对她的朋友圈了如指掌,她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叫婷婷的。一般关系也不会叫叠字的昵称。 “交新朋友了?” “嗯。”霜序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不露端倪,“工作上认识的。” 舒扬在对面很自然地接过话:“上次来给你送东西那个美女是吧?长得还挺漂亮的。” “对。”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着糊弄了过去。 等这个话题揭过,霜序给舒扬一个感激的眼神,舒扬冲她眨了下眼睛。 下午回公司,她和舒扬一进门,礼炮齐鸣,彩纸满天飞。 音响播放着欢庆的音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老方往舒扬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花环:“让我们恭喜舒总打败渣男,赢得胜利!” 舒扬一脸感动地站在大家中央,拿着不知道谁递过来的话筒:“感谢大家,感tv……当然,最感谢的还是我们宋总,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小廖马上冲霜序撒了一大捧花瓣:“伟大!” 霜序失笑,扒拉掉头发上的花瓣:“今天开心,下午给大家放个假吧,想回家休息的可以回家休息,想出去放松的,选个地方,今天舒总请客!” “我请客,宋总结账哈。”舒扬说着,把好心帮她扒拉头发上彩纸片的小廖推开,“把你没用的眼力见儿给我收收,你都把我假发弄掉了。” “瞧瞧我们这企业文化!”一个新来的员工感动地说,“我就知道我来对地方了。” 下午全公司一起出去庆祝,吃完晚饭又去ktv唱歌,小廖在跑调歌声里冲霜序喊:“我发朋友圈了,小老板,帮我点个赞。” 霜序打开朋友圈,给刚刚发过动态的同事都赞了一遍,顺便往下刷了刷。 在某条动态上停住。 沐妍姝发了一组照片,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繁荣而浪漫,摩天大楼林立在璀璨灯光中。 大美人的美照吸引了不少人点赞,有个经常跟岳子封他们一块玩的公子哥在下面评论:【哟,跟去香港了?】 沐妍姝回得模棱两可:【来玩的】 另一个公子哥问:【洲爷什么时候回】 沐妍姝:【要待几天呢】 霜序手指向上滑了过去。 三天后,到云盾例行开会的时间。 范总监临时来电话,将原定上午的会议时间推迟到了下午,理由是上午他有事情赶不回来。 下午,霜序带着团队准时来到云盾集团,无人机试飞的时间以及方案已经确定,会议上对方案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和讨论。 等到会议结束,会议室门一打开,徐桢站在门外。 “宋总,贺总刚刚从香港回来,想跟您同步一下刚才会议上讨论的结果。” 范总监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地说:“这事我向贺总汇报就行了,怎么还要劳烦宋总亲自去一趟。” 徐桢看他一眼,脸上带着不变的微笑,语气四平八稳:“范总监是对贺总的安排有疑问吗?” 范总监的笑容顿时变得讪讪:“没有没有,我就是怕耽误宋总后面的事。” 徐桢略过他,望向霜序:“宋总后面还有安排吗?” 随叫随到四个字,真是个紧箍咒。 霜序起身:“跟贺总汇报比较要紧。” 第98章 你身上为什么有小九的味道 熟门熟路到顶层办公室,贺庭洲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见门响,回头,朝她勾勾手指。 霜序走过去,听见他似乎在谈什么军工项目,便识趣地站远一点。 贺庭洲瞥她一眼,耳边还听着电话,语气凌厉:“周期太长,想让我等他六个月,不如他自己等下辈子再来跟我合作。” 见多他不正经的样子,霜序差点忘记,贺庭洲本身是一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 挂断电话,贺庭洲捏着手机睨她:“三天不见,又不熟了?” “你不是在讲电话。”霜序道,“商业机密我不方便听。” “我都方便说,你有什么不方便听的。” 贺庭洲走到沙发坐下,腿一搭,摆出一副跟她同款的公私分明的冷淡样,“宋总,谈谈公事吧。” 霜序走到旁边的单人位坐下:“方案变动的地方已经都标注出来了,试飞过程会全程在平台进行直播,具体细节都在策划书里。” 贺庭洲翻阅新版策划书,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霜序盯着他手看。 那只手突然在文件某个地方敲了敲:“这里数据是不是错了?” 霜序马上起身凑过去确认:“哪里错了?” 贺庭洲顺势勾住她腰,把她带到腿上,假正经的神色:“我看错了。” “……”中计了。 霜序想起来,被他毫不费力地按回去。 “这是你办公室,你能不能别闹?” 贺庭洲:“那去你办公室闹?” 她第二次试图站起来,再度被贺庭洲扣回去。 “多动症?”贺庭洲抬起眼睑,高眉深目,黑眸也显得比别人都更深邃一些,“让你坐会怎么这么难。” 在办公室里搞这个还是太超过了些,霜序感觉屁股底下坐的不是他的腿,是钉子。 “坐多久?”她问。 “十分钟。” 她果真拿出手机设定了十分钟的计时器,贺庭洲瞧着她公事公办的动作,扯扯她耳朵,拽拽她脸蛋的肉,又把她嘴巴捏开检查她牙齿。 “你干嘛啊。”霜序莫名其妙地把他手拍开。 贺庭洲说:“看看你哥是不是趁我不在给我换了一个机器人,一板一眼的。” “……我哥又不知道。” “那倒也是。”贺庭洲一手圈着她腰,把下巴搁到她肩上:“这几天没睡好,让我抱抱。” 装什么可怜,霜序肩膀上压着他的重量,起也不起来:“不是有人给你摇扇子吗。” “什么扇子?”贺庭洲拖着懒怠的声调。 霜序:“猎杀大象,砍下半个头颅,取出象牙削成薄片,再雕刻上图案,做的扇子。” 贺庭洲的脑袋从她肩上离开,往后靠到沙发背上,霜序回头,看见他缓慢挑起的眉。 “这么凶残的扇子,请问是大象的冤魂亲自来给我摇吗?” 霜序:“……” 他眼尾分明扬着一点弧度,笑意风流,霜序觉得他在取笑自己,面皮莫名发烫,把脸偏开。 既然贺庭洲答应不会同时跟其他女人发生关系,那他就是找十个人在旁边摇扇子,也不碍她的事。 她想把刚才的话吞回去。显得好像她很在意似的。 她拿起手机,想看看十分钟的计时怎么还没到,结果发现计时器暂停在九分五十五秒。 意味着,她刚设置完五秒钟,就被人偷偷关掉了——那会她正贺庭洲捏着脸看牙。 好一招声东击西。 贺庭洲跟她一块看着她手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坏了?叫你哥给你修一修。” “你很烦。”霜序说。 贺庭洲笑起来,正好办公桌上的内线响起,他在她腰上轻轻推了一把,把她托起来。 “去接。” 霜序正好趁机从他身上起来,去按下内线,秘书汇报道:“贺总,陆小姐来给您送东西。” 陆漫漫? 霜序回头看一眼贺庭洲,正想让秘书稍等一会,等她离开再放陆漫漫上来,电话里就传来陆漫漫的声音:“表哥,你在忙吗?” ! 陆漫漫已经到办公室外面了? 那她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出去就会跟陆漫漫打照面。 她突然瞪大的眼睛里写着“完蛋”两个大字,不敢出声,用口型问贺庭洲:“怎么办?” 贺庭洲起身,从容的脚步走到她身后,在她的注视里,开口:“让她进来吧。” “……” 内线挂断,霜序几乎听见了办公室外秘书的声音:“陆小姐,请进。” 霜序在那一刻深切理解了电视剧里那些因为对方老公突然回家而惊慌失措、无处躲藏的奸夫。 她恼怒极了,照着贺庭洲小腿踢了一脚,快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掩饰地拿起手机。 拿起来才发现那是贺庭洲的,迅速放下,探身够到贺庭洲刚才浏览的那份方案,打开。 摆出一副“工作中,勿扰”的架势。 突然又抬手理了理头发,和并没有弄乱的衬衣。 贺庭洲低头瞥了眼自己裤腿上的半个脚印,挑了下眉,靠坐在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通忙活。 “很熟练啊,经常跟人偷情?” 霜序瞪他一眼,在办公室门打开的瞬间,把一本正经的目光放到了文件上。 “表哥。”陆漫漫走进来,看见霜序颇感意外,“咦?小九,你怎么在这啊?” “跟庭洲哥讨论一下试飞的事。”霜序的表现十足淡定。 “哦。”陆漫漫一点没怀疑,看见茶几上摆着蛋糕,眼睛一亮,“这家的蛋糕我也喜欢,我也要吃。” “你来干什么。”贺庭洲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欢迎。 “我妈最近在制线香,专门给你做的,用的海南沉香,能安神助眠。”陆漫漫把手里那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他,“呐。” 贺庭洲接了,也没看,随手放到桌子上,赶人:“送完了,你可以走了。” 搁平时,陆漫漫也不想在他办公室多待,但今天霜序在,她就没那么怕了:“我吃块蛋糕嘛。” 说着越过他往沙发那走。走了一步半,脚步忽然回撤。 她眉毛往中间聚拢起来,跟狗一样,耸着鼻子往贺庭洲附近伸头。 嗅了两下,她顿住,对上贺庭洲垂下来的视线。 贺庭洲冷飕飕乜着她:“你脑子被狗吃了,还是吃了狗的脑子。” 陆漫漫脸上出现一种非常困惑的表情:“表哥,你身上为什么有小九的味道?” 第99章 你能帮我保密吗 霜序眼睛在文件上,耳朵边却像一朵惊雷炸开,噼里啪啦嘭,炸成了烟花。 贺庭洲的神色丝毫不见慌张:“有吗。” 陆漫漫点头:“有。” 霜序的大脑飞速旋转,贺庭洲这几天都没在她那住,刚才只是抱了几分钟,怎么可能沾上她的味道? 陆漫漫是吃了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陆漫漫扭头看看坐在那边一心一意看文件的霜序,又转回来看看贺庭洲,两只眼睛在他们俩身上反复地转了几遍。 办公室窗明几净,空气里萦绕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霜序给贺庭洲递了个眼色。 你说话啊。 贺庭洲抱着胳膊闲闲倚靠在那,事不关己似的,收到她眼神,终于开口:“这个问题,不如宋总亲自来解释一下。” “……” 猪队友。 陆漫漫的目光就转向霜序。 霜序镇定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此刻心脏正砰砰砰跳得像被狂拍的皮球:“是办公室香薰的味道。” 陆漫漫不太好骗:“小九,我知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霜序想起第一次跟陆漫漫见面,她就抱着她说:“你身上好香。”当时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社交悍匪。 “那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空气里有我的味道。” “空气里没有,我表哥身上比较浓。” 霜序牙根都快咬碎了。 她是猪肉吗,味道有那么浓! 她直直地看向陆漫漫,笃定的口吻,试图洗脑让她相信:“你闻错了。” 陆漫漫比她更笃定:“你是在怀疑我的嗅觉吗?国内最大的香水品牌就是我妈妈做的,我从小跟她学调香,鼻子比狗都灵。” 霜序实在理屈词穷,迅速思考对策。 贺庭洲是指望不上了,他只会看热闹。 陆漫漫非常冷静,非常淡定,非常平和地问:“你们还有人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要开始尖叫了。” 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难以置信,怀疑人生,因为信息量太大而即将爆炸:“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刚喊一半,霜序快速走过来捂住她嘴巴,把她从贺庭洲的办公室拽出去。 “我们谈谈。” 日料店的独立包厢内,服务员将最后一份花鲈刺身送上来,障子门拉上,霜序才开口,用最简单的语言,把她与贺庭洲之间的关系告诉陆漫漫。 自从云盾出来,陆漫漫整个人就处于一种cpu过载的宕机状态,进了包厢就呈大字状瘫在地上,霜序讲完,她还是一动不动。 “所以上次在你家里的那个男人……是我表哥?” “是。” “偶买噶!”陆漫漫仿佛被雷劈了,“这个世界乱套了!” “没有乱套,只是暂时的。”霜序说,“你只需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段时间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怪不得你死都不告诉我。”陆漫漫的声音好似幽灵,“我刚刚说服自己成全你和你哥,你又和我表哥搞在一起了,宋霜序,你可真是个哥哥杀手!” “……”霜序揉揉额头,“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了吗?” “明白了。”陆漫漫一脸感动,“原来你是真的为我好。” “所以你能帮我保密吗?这件事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 “真的?”陆漫漫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种荣耀感,但马上又严肃摇头。 “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电视剧我还是看过的。你们俩在你哥眼皮子底下玩地下情,迟早会露馅。到时候他舍不得生你的气,就算跟我表哥打架他俩还能打个平手,我就死定了好吗,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哥不会迁怒你,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霜序很认真地道,“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如果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我们可以交换。” 陆漫漫当初被人怀疑的时候,只有霜序一个人相信她,她一直都记得。 看她不说话,霜序道:“要不让你表哥来跟你谈?” 亲表兄妹,贺庭洲说话,她肯定会听的。 “……不用!”贺庭洲来跟她谈,可就不会是霜序这种求人的态度了,陆漫漫马上坐起来,“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陆漫漫拿起筷子吃刺身,唏嘘道:“我表哥可真是蔫儿坏啊。” 两人吃完饭,从日料店出来时,陆漫漫忽然说了一句:“小九,你有没有想过,你哥要是知道你为了沈家这样牺牲自己,该多难过。” 霜序心口泛起涟漪,漫漫又止息:“所以需要你帮我保密。我不会让我哥知道的。” 贺庭洲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看着两人从店里出来。 陆漫漫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谴责他,贺庭洲冷峭的黑眸斜过来,她立刻收起自己的眼神。 “上车。”贺庭洲说。 “干什么?”陆漫漫警惕、防备、把霜序拉到前面做肉盾,“我已经答应小九保密了,你不用恐吓我了。” 贺庭洲单手搭着方向盘,散漫的视线滑过霜序的脸,落向她:“聊两句。” “能和小九一起聊吗?”陆漫漫觉得自己单独跟他待在一起比较危险。 贺庭洲眼神凉凉:“不能。” 贺庭洲把陆漫漫带走了,霜序也不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亲表妹,贺庭洲总不至于把她灭口。 她开车回到家,放水洗澡。 陆漫漫的事敲响了她的警钟,她以为只要够小心能瞒得住,但没想到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马脚。 这次陆漫漫能察觉贺庭洲身上有她的味道,下次谁又会发现什么? 她跟贺庭洲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玩够。 目前看来,他还挺享受的。 霜序泡在浴缸里,想着事情,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浴室门被人推开,她睁开眼,看见贺庭洲站在门口。 第100章 主动 他一身白衣黑裤,更显出身材的修长,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目光极慢地从她身上走过,被浴室蒸腾的水汽染上一层兴味。 霜序下意识把腿蜷起来,挡住自己身体。 “我在洗澡。”她眉尖紧蹙,微瞪的杏眼里全是对他毫无边界感行为的不满。 贺庭洲毫无自觉,站在那坦坦荡荡地看:“看得出来。” “你把门关上。”霜序皱着眉说。 他从善如流地关上门,自己关在了里面。 迈着长腿走进来,一颗一颗解开扣子:“一起洗。” 霜序扶着浴缸边沿站起来:“我洗完了,你自己洗吧。” 腿正要迈出浴缸,贺庭洲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把她抱住,目光慢慢走过她被热水泡得绯红的脸:“洗干净了吗,就跑。” “你别太过分。”他衣服好端端穿着,霜序却光溜溜的,这让她满身抗拒。“怎么叫过分。”贺庭洲的词典里大概没有廉耻这两个字,“你跟你前男友没试过一起洗澡?” “……”霜序没好气地说:“他没你花样多。” “那多无聊。”贺庭洲的衬衣是柔滑的丝绸质地,很快便被她身上的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 那阵热意不知是她从水里带出来的,是他身上原本的体温。几天没做,贺庭洲不太经得住这种撩拨。 感觉到他的变化,霜序不敢挣扎了。 贺庭洲除掉身上的衣物,抱着她重新踏进水中。 偌大的浴缸容得下好几人,他偏要把她放到腿上。 霜序皱眉问:“今天在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想我怎么解释?”贺庭洲问,“她鼻子比狗都灵。” 碰上这种神奇的鼻子,的确没有能糊弄过去的完美借口。 看出她烦恼,贺庭洲靠着浴缸说:“她不会说出去,能安心了吗?” 安不了。不过这件事担惊受怕的只有她自己,贺庭洲从一开始就不怕被人发现。 他是贺庭洲,无所畏惧。 吻落在她唇角,贺庭洲不紧不慢地亲过来,察觉到她的抵触,他没急着入正题,很有耐心地哄着:“这次你来?” 霜序原本没兴致,但想了想,抬起手臂抱住他脖颈,回应比平时要热烈得多。 贺庭洲动作顿住,直起头,探究地打量她:“今天这么主动?” “你不喜欢吗?”霜序问。 水汽将他睫毛染湿,眸色因而更加深浓,贺庭洲像是把她看穿了,轻轻扯唇:“心里又打什么小算盘呢。” 人精,她在他眼里果然就是透明的。 霜序不答,把他推到后面,倾身吻上去,贺庭洲自然不会拒绝这种福利,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松松扶着她。 浴室的潮热很快就让人缺氧,水被带动。 她手指紧攥着浴缸边,被他一根根掰开,拉过来,放在自己肩上。 浴室的热度越升越高,水扑了一地。 贺庭洲在床-事上一直很收敛,每回只做一次就放她睡觉,今天霜序的主动显然取悦到了他。 他兴致很足,在浴缸就换着姿势做了两次,把她抱回卧室上,又在床上纠缠到了一起。 到最后霜序趴在枕头上,泪水流了满脸,贺庭洲手掌托住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吻她浸湿的眼角。 嗓音低又哑,在轻佻地笑:“好会哭啊, 公主。” 最后她精疲力竭,昏沉沉睡了过去,一夜酣睡无梦,第二天睁眼,都已经快十点了。还好是周末。 浑身的骨头就像被人拆了重装但不小心装错了,又酸又乏,她趴在被子上赖了一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 贺庭洲已经走了,但给她留了早餐,她随便找了不用加热的填饱肚子。 趁贺庭洲不在,自己开咖啡机煮了杯拿铁。 坐在餐厅吃东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只长方形的国风盒子,里面是一把折扇。 看见扇子就想起沐妍姝,她奇怪贺庭洲这是什么意思,扇子一打开,色白如霜的宣纸上题了五个大字—— 宋霜序专用。 右下角还盖了印章,落款:贺庭洲。 字体苍劲潇洒,锋芒毕露,一看就是贺庭洲亲手写的。 霜序对着那把扇子无语了半分钟,什么神经病啊。 这把纸扇哪有清代十三行的象牙扇昂贵,但太子爷的墨宝,全世界就这独一份。 那之后,贺庭洲每天都过来。 霜序希望他能早点玩腻,所以每次都很主动跟配合,贺庭洲很享受她的“懂事”,在床上的花样越发多起来。 做完还要给他讲故事哄睡,搞得霜序每天去上班都在打哈欠。 岳太太身体不舒服,霜序抽空陪付芸去探望她。到了岳家,岳妹妹拉着她一起玩做饭游戏。 戴着厨师帽的小恐龙和小鳄鱼在屏幕上跑来跑去,但很快,厨房就因为岳子封笨手笨脚的操作熊熊燃烧起来。 岳妹妹就像一个暴躁的小火球,哐哐给他几拳:“笨死了!你别玩了!我跟霜序姐姐玩!” “什么破游戏。”岳子封被她吵得脑仁疼,“爱做饭,家里那么大厨房呢,去,你们俩给我炒个四菜一汤。” “是你太菜了。”霜序跟岳妹妹一起鄙视他。 她陪着玩了一会,岳妹妹跑去拿飞行棋时,她有点困,趁机想眯一会,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等傍晚沈聿来岳家接她们的时候,她还没睡醒。 “妹妹最近上班挺辛苦啊,在地毯上都能睡着。”岳子封说,“睡一下午了都。” 岳妹妹被赶到其他地方玩去了,客厅里很安静,霜序躺在地毯上,脑袋底下垫了个抱枕,身上盖着毯子。 岳子封还等着他夸自己会照顾人,结果沈聿皱眉:“你就让她在地上睡?” “这有啥,岳子昭躺在沙子里都能睡。上回在海滩我把她埋起来,她睡得贼香。”岳子封说起来还十分得意。 沈聿慢条斯理道:“你以为她喜欢睡沙子,她觉得你喜欢吃沙子。” “……”岳子封突然惊醒,扭头就往厨房跑,“我的晚饭!” 第101章 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客厅没有其他人了,沈聿俯身,动作很轻地把霜序抱到沙发上,重新盖好毯子。 她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沈聿手指轻轻拂开滑落到她脸上的发丝:“睡吧。” 岳太太跟付芸站在楼梯转弯处,看着那一幕。 岳太太忽然道:“其实你倒不如看开点。霜序是你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品性多好你最知道,又知道孝顺你们,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跟付芸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当年谣言满天飞,付芸的压力她都知道。 “别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又掉不了一块肉。” 付芸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经历过大起大落,曾经耿耿于怀放在心里的石头,好像也变轻了些。 跟陆家的婚事方方面面都很好,可惜最后还是没成,兜兜转转互相扶持的还是兄妹俩。 但让她支持,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她真拿霜序当女儿,在她眼里,霜序和沈聿真就是兄妹。 岳太太说:“你要是真不要,那我可就替我们子封讨了,我是真想让霜序做我儿媳妇。” 付芸马上不肯了:“你们家子封,那花心大萝卜一个,交过的女朋友能有一卡车。” 岳太太给自己儿子说好话:“我们子封以前是不着调了点,但他对霜序好不好你都看得到,结婚以后肯定疼她。” 当个晚辈,付芸是挺喜欢岳子封的,但要是当女婿,她一百二十个不同意。 “再疼能有阿聿疼她?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子封跟她不合适。” “那你看左钟怎么样?都是知根知底的,左钟性格稳,比我们子封靠谱多了。” 付芸面露犹豫:“左钟沉稳是沉稳些,但是有点太闷了,霜序跟他还不如跟子封亲近。” “说来说去还是你家阿聿最好呗,还有谁能比他对霜序更好?”岳太太性格豁达,接受能力也很强,“我看,你就成全他们俩得了。” 良久,付芸叹了一声:“算了,他们的事我也不插手了,随他们自己吧。” 霜序一觉睡醒,看见沈聿在旁边坐着。 她迷瞪地坐起来:“哥。” “怎么困成这样?”沈聿问,“晚上没睡好?” 她没敢说实话,借低头揉眼睛的动作避开他眼神:“昨晚熬夜玩游戏了。” 在岳家吃完晚饭,沈聿送她回松明路9号,她下车时,沈聿往上扫了一眼。 “家里灯怎么开着?” 霜序心猛地一跳:“早上忘关了。” 所幸沈聿没有起疑,嘱咐她:“别熬夜,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看着他车子开走,才转身上楼。 刚走到门口,门从里面打开,贺庭洲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家里灯都亮着。 “去哪了?”他问。 “岳阿姨身体不舒服,去子封哥家看她了。” 霜序进了门,把包放下,换鞋,贺庭洲关上门,把她往怀里一揽,高大的身躯就贴上来。 她没拒绝,主动环住他腰。 做完后躺在床上,贺庭洲照旧从背后抱着她,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肩头。 霜序趁他心情好,回头问他:“你明天晚上有事吗?” 贺庭洲背光的眸中噙着明显的笑意:“怎么了,想我早点回来?” “不是,我问问你去不去左钟哥那。”霜序说,“他不是搬家了吗,明天要在家里聚会,你要是去,我就不去了。” 左钟跟岳子封一样,拿她当亲妹妹,她不太想明明有时间却故意搪塞不去,要是贺庭洲没空去不了,那简直再好不过。 贺庭洲睨着她,眼底那几分事后温情就像流水一样,不知从那个看不见的出口泄走了:“他家这么小,多一个人都盛不下了?” “我们两个一起去,容易露馅。” 除了岳子封,那一帮人哪个不比陆漫漫更精明? “那怎么着。”贺庭洲神色跟嗓音都像兑了一吨水,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以后燕城所有场合,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们的关系又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避嫌也是暂时的。 听出他不乐意配合,霜序便没多说:“没事了。” 贺庭洲的兴致显然还是被她扫没了,手从她腰上撤走,松开了她。 他套上裤子下床,离开了卧室,霜序给左钟发微信,说自己公司有点事情,晚上可能过不去了。 发完她就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时,贺庭洲不在。 她换好干净的床单,躺在床上,拿起一本新的故事书,看完三个故事,贺庭洲依然没回来。 她意识到什么,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四处无人,一片悄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霜序在空荡荡的客厅站了片刻,回去卧室,手机上有新消息。 岳子封在群里艾特她:【妹妹,明天你不来了?】 她解释的说辞刚打一半,常年不参与群里聊天吹水的贺庭洲冒了个泡。 h:【可能左钟面子不够大吧】 霜序:“……” 不配合就算了,怎么还带挑事的。 岳子封马上就欠兮兮地接:【看来还是我在妹妹心里的分量更重,左钟,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对妹妹不够好】 左钟:【……】 霜序忙说:【左钟哥,你别听他挑拨离间,我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的,让我哥帮忙带给你】 岳子封:【反正我搬家,妹妹再忙肯定都会抽时间来的】 岳子封:【妹妹,没事的,你左钟哥心胸宽广,不会因为他不重要就生气的】 “……”霜序想顺着屏幕过去打他。 左钟:【我伤心了,妹妹,我们这一时半会不结束呢,你忙完了不能过来玩会吗】 他们这帮人,哪一个没有自己的事业,她那点小打小闹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的,再装大忙人真不合适了。 霜序瘫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叹口气,重新打字:【好,我忙完就过去】 第102章 你怎么玩起折扇了 公司有事不是霜序瞎编的借口,她下午和冯总约了见面,只不过忙完还是能赶得过去的。 其他人已经都到了,正玩扑克。 贺庭洲坐在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懒怠,手里捏着仅剩的三张牌,霜序进来时,他眼皮掀起,极轻淡地往她身上滑了一眼。 长沙发一角坐着沐妍姝,纤长雪白的美腿从旗袍开叉下若隐若现。 她身体很明显地向着贺庭洲的方向倾斜,朝他看去的每一眼,都带着妩媚的钩子。 “看看,看看,我在妹妹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左钟仿佛一个幽居冷宫的妃子重新得到召幸。 岳子封说:“你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妹妹来都是被逼的,懂的都懂。” 左钟想给他一脚:“打你的牌吧,一会裤衩都输没了。” 霜序目不斜视坐过去,把礼物递给左钟:“左钟哥,祝贺乔迁。” “谢谢妹妹!”左钟笑呵呵地,“就等你呢,烤肉马上开始,饿了先让你哥给你弄点吃的。” 陆漫漫也在,托着下巴坐在岳子封旁边,霜序和她对上眼神,她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沈聿招手叫霜序,她走过去,沈聿给她拿了碟她爱吃的红美人,已经剥皮切好:“这个糖分高,不要吃太多。” 背后传来岳子封癫狂的笑声:“对3都没人要?哈哈我赢了!给钱给钱!” 就他的牌技,对3还能赢? 岳子封伸手把贺庭洲手里那三张牌抽了出来:“愣着干嘛呢你……靠,有对2你不出?” “让让你。”贺庭洲心不在焉的语调。 岳子封匪夷所思:“让让我?你今天中邪了?” “爱上你了,行不行。” 霜序一眼都没往那边看,背对着他们拿叉子吃橘子。 架不住有人不肯放过她,大爷似的吩咐:“我要吃橘子。” 霜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心脏猛地被一根线吊到了嗓子眼。 贺庭洲手里竟然拿了一把扇子。 那把折扇分外眼熟,他把送给她的扇子带过来了? 贺庭洲拿扇子的方式十分随性,合拢的折扇捏在修长分明的骨节间,另一端在手心里慢慢悠悠地敲着。 太子爷那双尊贵的手把玩过许多东西,除了刚来时岳子封好奇问了两句:“你怎么玩起折扇来了。”没人过多关注。 只有霜序知道,那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只要一打开,就是氢弹爆炸的威力。 贺庭洲目光丝毫不回避,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坦荡荡地盯着她。 他手里拿的不是扇子,是霜序的命门。 她咬了咬牙,转身用平常的口吻对沈聿说:“哥,庭洲哥想吃橘子。” 沈聿重新切了一盘,亲自端过去给贺庭洲。 “你不是不爱吃橘子。” 这橘子的确糖分很高,甜得爆汁,贺庭洲吃得理直气壮,说得也理直气壮:“我是一个善变的男人。” 霜序的心情完全被贺庭洲手里的扇子操控着,想叫他收起来,可旁边一直有人在,没有机会开口。 庆幸的是,直到左钟招呼大家去花园,贺庭洲的扇子都没有打开过,拿在手里仿佛只是好玩。 这间新房子拥有一百平米的空中花园,烤炉与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桌子上摆满酒水,炭火已经点起来。 沈聿的西服外套已经脱掉,把衬衣袖子挽了起来,腕表摘下来递给霜序,开始动手烤肉。 “帮我拿着。” 霜序把他的表收起来,一抬头,贺庭洲正在看他们,冷幽幽地。 四目相对,贺庭洲一手拿扇头,一只手捏在扇面顶端,手指轻轻一错。 折扇的褶皱打开了一个角度。 无声惊雷炸响,那一下被捏开的仿佛不是扇子,而是霜序脆弱的心脏,整个灵魂都在贺庭洲轻巧的动作里颤抖。 她在热闹的花园里盯着贺庭洲,而他把扇子重新合上,漫不经心地往后靠到椅子上。 空气里弥散着烤肉的鲜香,无人注意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沈聿把烤好的第一盘肉递给霜序,她端着走到贺庭洲旁边。 “庭洲哥,你先吃。” 贺庭洲掀眸,跟她语气里乖巧的“孝顺”截然相反,她眼睛里盛着一团快要喷出来的怒火。 说完放下碟子,借着身体遮挡抽走他手里的扇子,转身走开,动作一气呵成。 因为太过自然,并未引起注意。 扇子贴小臂藏着,走到没人的隐蔽处,霜序才停下,低头打开扇子。 扇面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她愣了一下。 这不是贺庭洲送给她的那一把…… 怔愣半晌,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头望向喧闹的花园,正撞上一对狭长的黑眸。 贺庭洲臂架在扶手上,远远看着她,手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 她不知道应该为虚惊一场庆幸,还是该骂贺庭洲一句诡计多端。 回去后,她趁大家没注意,把扇子放到贺庭洲手边的餐桌上。 离开的时候,听见贺庭洲悠闲地说了句:“抢我东西还知道还,这么有礼貌的土匪不多见了。” 霜序瞪他一眼,走了。 左钟不像岳子封八面玲珑热衷社交,今天请来的都是些好友,肉烤好后,一帮人围坐在桌子前,热热闹闹地烤肉喝酒。 沐妍姝细柔的声音忽然问道:“洲爷的扇子是什么扇面,我能看看吗?” 贺庭洲对烤肉兴致缺缺,反倒是自己拿了份蛋糕,慢条斯理地吃着。 闻言眼皮都没抬,语气又懒又淡:“不能。” 沐妍姝娇嗔道:“洲爷好小气,看一眼都不让。” “知道就好。”贺庭洲意有所指,“我的东西,最好别碰。” 岳子封看气氛有点怪,跳出来缓解气氛,说起他妈想撮合他跟霜序的事。 “我妈想要儿媳妇真是想疯了,什么鸳鸯谱都敢点。” 他呲着一口大白牙乐,对上沈聿毫无反应的脸,转头,发现贺庭洲也没笑。 左钟硕:“你妈是不是看你碍眼了,打算借沈聿的刀杀你。” “怎么就要杀我了。”岳子封不乐意听这话,“在场这些人里,我是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值得托付的那一个,这还有疑问?” 说着问沈聿找认同:“沈聿,你说是不是?” 沈聿淡淡一句:“你没照过镜子?” 一帮人纷纷啐他:“喝点酒脸比吐鲁番盆地都大,你尿要是哑光的,我借你一点。” 霜序正在笑,岳子封叉着腰不满:“妹妹你笑什么?” 他举着食指画了一个圈,给她出难题,“就我们这些人,今天让你选一个,你就说你选谁。” 第103章 老婆 霜序捏着铁签,不假思索地说:“我选漫漫。” 陆漫漫马上放下手里的麻辣滑牛,冲她比了一颗心:“爱你哟。” “哎哟哟,挺聪明嘛。”岳子封开始限制条件,“除了她。除了女的。还除了你哥。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剩我们几个,你挑一个吧!” 这问题还真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所有人都看着霜序,等她作答。 贺庭洲椅子往后倾斜着,漫不经心地瞥她。 这么无聊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思?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不答还不行。 “那应该轮不到我吧。”她说,“男人都死绝了,还有三十多亿女性,我抢不过她们。” “……我擦。”岳子封被说服了。 沈聿笑了起来,眼底细碎的灯光流淌,像是被她可爱到,手掌轻拍了下她脑袋。 某个地方的气温忽然下降了几度,在夏夜里扩散出幽幽的冷气。 一众人的笑声里,贺庭洲摸过桌子上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旁边的人正要帮他点火,他看着对面叫了声:“老婆,打火机给我。” 满场霎时寂静。 正在笑闹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花园空气里浮动的肉香与酒香,都在一瞬间结成固体。 霜序轻松了半个晚上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了,望向贺庭洲的眼神几乎可以用惊慌无措来形容。 他刚刚,叫了什么? 贺庭洲咬着烟,隔半张桌子看她。 站在旁边的岳子封保持着伸手拿酒的姿势,一脸惊愕:“你叫谁老婆呢?” 一桌子人都看向贺庭洲,如出一辙的惊愕。 霜序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发白,望向贺庭洲的眼神几乎是哀求,求他别说出来。 那两秒钟被煎熬拉成漫长的两个世纪,终于,贺庭洲的目光从她那滑走,好似只是不经意地掠过,没有任何含义。 落到岳子封身上时又变得极不正经,唇角勾起痞笑:“你啊。” “卧槽。”岳子封立马捂住自己的裤裆,“就知道你觊觎我的body!” 这人骚起来还叫过他宝贝,但叫宝贝顶多算调戏,叫老婆可就太暧昧了! 贺庭洲还是那副又浪又邪气的笑:“宝贝,你捂错地方了。” 岳子封手忙脚乱顾前不顾后:“卧槽卧槽卧槽!” 满场爆笑,一帮人躁动地狂拍桌子,哄闹成一团。 只有沈聿没笑,目光落在霜序右手边,不知谁放在那的打火机上。 是巧合吗? 哄笑声里,霜序端起酒,一口气喝完一杯,才把在嗓子眼蹦迪的心压回去。 贺庭洲背靠椅子,点了烟,抽上一口。 青雾散开缭绕而上,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不知为何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沐妍姝全程都没有说话,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贺庭洲和霜序之间走了一个来回。 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贺庭洲对霜序的态度有几分特别,那么今天,她可以确定,他们两之间有些东西了。 她追贺庭洲这么久,自认把他的脾性摸得比任何人都透。 他不喜欢的,天王老子也强迫不了,所以她极尽耐心,徐徐图之。 他脾气难捉摸,狠起来无人敢直撄其锋,对女人从不讲怜香惜玉那套,所以她一点错都不犯,从来不惹他厌烦。 贺庭洲再不正经,也没有当众叫过人,老婆。 刚才他们对视那一眼,眼神的勾缠,气流的涌动,兴许能瞒过这里所有人,但逃不过沐妍姝的眼睛。 这两人,睡过了。 吃完烤肉,大家转移回室内继续喝酒,陆漫漫在霜序旁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表哥那句是在叫你呢。” 霜序才要真的吓死。 她终于意识到,在隐藏秘密这件事上,最该害怕的不是别人的眼睛敏锐,而是贺庭洲的猖狂。 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心不在焉地,她没注意到贺庭洲什么时候走的,过了一阵,手机上收到信息。 婷婷:【停车场。下来】 她起身,去跟沈聿说了一声:“哥,先回去了。” 沈聿正与左钟说话,视线不露痕迹地滑过一圈,落到她身上时,似有深意。 他正要说话,陆漫漫就在这时站起来,挽住霜序胳膊:“走吧,我顺路送你。” 霜序看向她,陆漫漫冲她wink了一下,眼神里写着:你懂的。 霜序懂了。 陆漫漫跟她一起下楼,一到停车场就马上撤了。 贺庭洲的车停在出口,霜序看看前后,小心翼翼地上车。 贺庭洲轻嘲:“没人,不用那么紧张。” 车从停车场开出去,往松明路的方向走,超跑丝滑地行驶在夜晚宽阔而空旷的马路上,贺庭洲开着车,光影滑过他骨相优越的侧脸。 你下次能别这样了吗。”霜序先开口,“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哪样?”贺庭洲问。 霜序抿了下唇:“当众叫我老婆。” 贺庭洲左臂搭在车窗上,夜晚的风从窗外涌入,发出尖啸的噪声。 他眉尾微微上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叫你呢。” 沉默两秒,霜序面无表情道:“你要是真叫的子封哥,就没我事了。” 贺庭洲哼笑一声。 “行啊。”他一副好商量的口吻,下一句便道,“明天搬去我那。” 搬过去? 霜序面露迟疑,但她知道在贺庭洲面前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思忖片刻道:“之前你没有说过需要我陪你多久,如果要我搬过去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约定一个期限?” 贺庭洲唇角扯起一丝浅淡的弧度,慢腾腾的语调像极了童话里的坏人:“你哥没教过你,条件要在签约之前谈。” 第104章 搬家公司到了 沈聿教没教过,霜序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本就因为贺庭洲今晚的作弄攒着一口气,闻言眉心皱了皱:“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 “放心。”贺庭洲道,“我玩腻了就放你走。” 他的兴趣会持续多久呢?霜序摸不准,也预测不到。 “你什么时候会玩腻?”她问。 “不好说。”贺庭洲说,“我不喜欢太主动热情的,要不你再努力一点试试看呢。” “……”当她傻吗。 霜序看着窗外不停变幻的霓虹,过了会又转过脸来,问她:“你以前那些女人,都陪了你多久?” 贺庭洲挑眉反问:“哪些女人?” “你自己睡过的女人,你就没有一个记得住名字吗?” 贺庭洲说:“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睡过谁,不如你来说一说她们的名字。” 霜序才跟他熟起来几个月,怎么可能叫得上名字。 贺庭洲平日那副风流无情相,总不可能没玩过女人,说出去鬼都不信。 但她从未听说他交过稳定的女朋友,身边似乎也没有固定的女伴。总之,他看起来并不会是一个长情的人。 她换了一种思路:“有超过三个月的吗。” 车驶入松明路9号,贺庭洲停下车,头偏过来,黑眸无声看了她几秒。 车厢昏暗,他唇角一瞬即逝的深意,霜序没有看清。 “没有呢。” 霜序心里就有数了,这样好办多了。 她下车上楼,贺庭洲没有上来。 回到家,她像行尸走肉一样趴在沙发上。 当时满心牵挂沈长远的安危,只想着如何让贺庭洲答应,的确没有周全地把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 毕竟第一次,没经验,要是有下次,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没多久,门铃响起,是沈聿来了。 他每次来,不管是送东西还是送她,都只到楼下,很少上来。霜序打开门,有些奇怪地问:“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的西服挂在手臂上,挽起的袖子和衬衣松开的领口,让他看起来比平日的样子更随和一些。 他问:“我的手表在你这里吗?” “哦。忘了给你了。”霜序马上回去,从包里翻出那只腕表还给他。 沈聿接过腕表,扣上手腕,垂下的眼皮遮挡了他的眸色:“漫漫送你回来的?” 霜序“嗯”了一声。 她撒谎了。 沈聿戴好表,抬起眼时一如既往的温和:“早点睡。” 翌日霜序正在上班,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搬家公司到了。”他言简意赅,“要带什么东西过去?” 说搬就搬,还真是一点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她留。霜序想了想,还真没多少东西需要带的。 “带一些衣服和化妆品就可以了。” 贺庭洲哂道:“去我家旅行呢。” 跟旅行也差不多,时间久一点而已。 “别的你那里不是都有吗。” 贺庭洲没再说别的,挂了电话。 霜序一整天都在忙着飞行试验的准备,等下班回到家,一开门,迎接她的是被洗劫一空的房子。 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被搬空了。 她的奖杯、她的书、她的游戏机,甚至于冰箱里冰镇的水、那座空空如也、只能用来当个摆设的鱼缸,一起消失了。 这间大平层又完完全全地变回了她搬来之前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 她呆了片刻,也不用搜刮得这么干净吧? 开车到太和院时,刚好碰到徐桢把杜宾送过来。 “贺总今晚有个饭局,大概十点钟结束,我订了晚餐,您先用餐吧。” 想到以后都要跟狗一起住,霜序还是有些头痛。 “它平时住在哪?” “贺总平时住在老宅,最近在您那住得比较多,以后可能会在这里长住。”徐桢回答得十分严谨。 “不是……”霜序说,“我是问狗。” 徐桢万年稳定的表情难得尴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老宅,有专人照看它。” 霜序听岳子封提过,贺家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军区大院,带女人回去肯定不方便的。 把情人养在这里可以理解,但把狗带过来干什么? “它也要在这里长住吗?” “万岁一直跟着贺总的。”徐桢道,“贺总在哪,它就在哪。” 看霜序表情犯难,他面面俱到地解释:“万岁很通人性,既不咬人也不乱叫,性格高冷,不会随便亲近人,很聪明,能听懂指令。它的生活贺总会安排,您不必担心。” 说完又补充道:“贺总幼年被绑架之后,就养了一条杜宾犬,陪伴他很多年,生病去世了,万岁是它唯一的后代,这个名字代表贺总对它的期盼,希望它能健康长寿。” “杜宾犬的平均寿命是十到十四岁,它已经十岁了。” “……” 感情牌都打出来,霜序能说什么? 狗跟贺庭洲十年的感情,地位可比她高多了。 霜序只能接受即将与贺庭洲和狗同居的事实。 兴许是感觉出她的嫌弃,狗原本圆溜溜望着她的眼睛耷拉了一些,自己一声不吭地起身,重新上车,趴到座椅上。 “……” 生气了吗? 霜序连忙过去跟它解释:“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让你住在这里的意思。” 狗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 霜序又说:“你当然可以在这里住,这是你主人的房子,是你的地盘。” 狗还是不理她。 霜序看看狗,看看徐桢,徐桢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说话没用的。除了贺总,别人的指令他都不听。” 霜序有点头大,现在打电话给贺庭洲求助,也太丢脸了吧。刚来第一天就把他的爱狗惹生气了。 “我错了。”她麻溜地道歉,软着声音哄,“我没有讨厌你,虽然我有点怕你,但我其实很喜欢你,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狗哼唧了一声,她不懂狗语,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感觉有点像贺庭洲式的嘲讽。 犹豫片刻,她试着伸出手,在它背上轻轻摸了一下。 狗马上就把头扭过来了,看着她。霜序又示好地摸了一下,它用嘴筒子拱了她一下,湿凉的鼻子蹭过手心。 霜序硬着头皮摸了它十分钟,才把它哄得下了车。 进去之前,她又回头叮嘱徐桢:“别告诉庭洲哥。” 徐桢:“没问题。” 这栋别墅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她的东西已经各自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书放进了书架墙,沙发边多了一个杂志架,收纳着她爱看的那些杂志。 衣帽间的女士衣物占据半壁江山,除了她自己的衣服,一半都是按照她的尺码准备的新的。 鱼缸摆在客厅显眼的位置,里面多了一条半月斗鱼。 它浅粉色的身体自带珠光,尾鳍犹如华丽的裙摆,在清澈的水中游动时,美得不可思议。 这鱼,漂亮得就像个公主。 第105章 家里那位 云盾在物色新的碳纤维复合材料供应商,跟启华谈了半个月,双方始终没有达成共识。 启华的张总一直想设宴跟贺庭洲面谈,在他再三盛邀之下,贺庭洲赏脸出席了今天的饭局。 云盾集团贺先生的行事作风,接触过的人都了解,谈判桌上,从来没有他让步的份儿。 他会在团队经过缜密的测算得出利润率后,给出一个你需要咬咬牙才能接受的条件,至于牙咬碎几颗,就看你牙口到底有多好了。 接受不了没关系,追着云盾想要合作的比比皆是。 他的傲慢与强势,建立在绝对的权势之上。 启华现在牙口不好,等着这笔合作翻身,饭局上,张总还想再争取争取,使尽了浑身解数,一杯又一杯充满诚意的酒,喝得整张脸通红。 云盾的副总圆滑极了,游刃有余地周旋着,就是不松口。 张总涨红着脸掏心窝子地说:“贺总,不是我没诚意合作,这一成利润对您、对云盾来说可能就是九牛一毛,对我们启华,却是所有员工一年的薪水。” 贺庭洲背靠椅子,夹着烟在烟灰缸上敲了敲,一身铁石心肠的冷漠:“上我这哭穷来了?找错人了吧,我叫贺庭洲,不叫贺菩萨。” 两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那位心腹总助敲门进来,附耳对贺庭洲汇报了些什么。 贺庭洲哼了声,说:“怎么没见哄过我。” 他把烟掐灭,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走了。” 正跟副总极限推拉的张总愣住:“贺总这就走了?” “张总没考虑好,不如回去再考虑考虑,我就不奉陪了。”贺庭洲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特别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有门禁。” 张总神情明显十分意外:“司令现在还给您设门禁呢?” 这么大个儿子了,还看那么严啊。 贺庭洲盯他几秒:“张总单身吧。” 张总憨笑:“我离婚好几年了。” “合理。”贺庭洲哂道:“你老婆就是因为你不按时回家才甩了你吧。” “那倒不是,是因为……”张总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下属撞了一下。 下属笑着接过话:“不知道贺总家里有人,耽误时间了。贺总今天愿意赏脸,说明对我们启华还是很有信心的,既然我们双方都有强烈的合作意向,不如就各退一步,求个两全其美。早点把合同敲定下来,贺总也好早点回家,别让家里那位等急了。” 贺庭洲欣赏地瞥他一眼:“合同带了吗?” “带了带了。”对方连忙把准备好的合同拿出来,“不过这合同还是原先那份,我马上让秘书改一下,把新的送过来……” 贺庭洲伸手,徐桢把钢笔递到他手上,贺庭洲拔开笔帽直接签了字,爽快得仿佛菩萨上身。 签完,把笔扔给徐桢,剩下的收尾丢给副总,外套往肩上一挂,踩着悠然的脚步走了。 九点半,横流的物欲从一栋栋高楼大厦涌入金碧辉煌的娱乐场所,月下海棠正是最喧嚣的时候。 贺庭洲穿过庭院,迎面走来一行流里流气的二世祖。 被簇拥在中央,拽得二五八万的,正是二世祖界权威人物,郑祖叶。 整个燕城谁不知道,郑祖叶生平只有一个死敌,那就是贺庭洲。 狭路相逢,夏夜温热的风都躲进了树梢。 贺庭洲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一片空气,目不斜视,从容自若,抄着兜迎面走来。 他走过来,郑祖叶身后那帮小弟都自动把路让开了,郑祖叶倨傲的下巴往旁边一抬,大家便懂事且迫不及待地先撤了。 差点把郑祖叶弄死的人物,他们谁敢惹。 贺庭洲从郑祖叶身旁走过,他突然说了一句:“沈聿的妹妹,上起来爽吗?” 贺庭洲脚步停下来,回身看向他的眼漠然无温,语气照旧轻慢:“没上你爽。” 郑祖叶嘴角抽动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你终于承认了是吧。” 贺庭洲挑眉:“我什么时候否认过。” 他既没有亲口承认过,也没有亲口否认过,所以自己才被他耍得团团转,天天在那瞎猜怀疑。 郑祖叶阴恻恻道:“你早说你看上她了啊,那我肯定把她弄死在床上。” 贺庭洲也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剑拔弩张。 他不紧不慢的语速,声线却似寒冬悬挂在树梢上的冰棱,稍微一碰便扑簌簌地掉下冰渣。 “你早说你想死,我就不让你活到今天了。” 郑祖叶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投了一个好胎,生成郑敬仁的孙子。 整个燕城的二代圈子,最混的就是他,仗着郑老爷子的溺爱,他从小在哪都横着走,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再大的事都有人给他擦屁股。 这样一个纨绔败类,人生中遇到过最大的坎,就是贺庭洲。 贺家这位太子爷,不把包括他老子在内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并且对这一点从不加以掩饰。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郑祖叶横惯了,却屡屡在贺庭洲跟前吃瘪,这让他很不爽。 郑祖叶十五岁的时候,差点死在贺庭洲手上,起因不过是因为他骂了贺庭洲一句:“草你妈。” 这脏话他每天挂嘴上,骂过上百个人,多普通的三个字,却像是踩到了贺庭洲雷区的引线,让当年十七岁的贺庭洲掐住他脖子把他按住了地上。 郑祖叶从未离死亡那么近过,贺庭洲是真的要弄死他,他也是真的一脚踩进了鬼门关。 郑家人急匆匆赶到,把他从贺庭洲手里救下来时,他脸都已经憋成了绛紫色。再晚半分钟、或者十秒钟,他们找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而郑祖叶醒来之后,得到的不是郑老爷子给他撑腰,而是从小到大挨过最狠的一顿揍,那也是郑老爷子打他打得最真情实感的一次。 郑祖叶既恨死了他,又忌惮他,这个世界上他最想弄死的人就是贺庭洲。 但他不能动贺庭洲,因为贺庭洲有一个司令爹,就连他爷爷也要忌惮。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 贺庭洲是什么人呢? 后来郑祖叶再故意用那三个字想激怒他,他已经无动于衷,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我没妈。” 第106章 我的公主 郑祖叶做梦都想报复他,但凡贺庭洲感兴趣的东西,他就要抢到手;但凡跟贺庭洲沾边的女人,他就要睡。 但云盾的军工项目他动不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贺庭洲对哪个女人真的上心,所以他一直憋着一口出不来的恶气。 现在,终于让他找到了。 “这么紧张她啊?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我最了解你,我就知道你对她有兴趣。” 郑祖叶笑得没皮没脸,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我死之前先把她弄了,我让你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弄死你有什么意思,弄死你爷爷不是很有趣?”贺庭洲扯着唇,那种轻慢而狂妄的态度,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 郑祖叶想到贺庭洲会威胁他,没想到会威胁到他爷爷头上。 就是他老子贺郕卫,也不敢随随便便说出要弄死郑敬仁这种话。 郑祖叶眼神先是一沉,随即嗤之以鼻:“你敢吗?” 贺庭洲像听见什么笑话,懒洋洋一句:“我有什么不敢的?” “郑家这么多年也没出一个能撑事的,你爷爷一把老骨头,还得扛着你们一大家子,多累,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他,今年他八十高寿,我送他一个解脱作礼物。” 郑祖叶脸色骤然阴沉。 贺庭洲悠闲道:“你爷爷死了,你也得跟着下去,买一送一,划算。” 郑祖叶眼下的肌肉微微抽动一下,仗着郑老爷子横行无忌的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爷爷就是他的保命符,是郑家的保命符。 “拿我爷爷威胁我,看来你真的对她动真心了。” “是呢。”贺庭洲散漫地抄着兜,黑眸却锐利如刀锋,“所以你最好别碰。她少一根头发,我都会算到你头上。” 郑祖叶叶死死盯着他,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看他到底是真的那么在乎宋霜序,还是故意给他设的激将法。 贺庭洲才认识宋霜序几天,就这么深情? 搁以前,他马上就得想办法把宋霜序抓过来弄了,好看看贺庭洲那张脸还能不能淡定得下去。 但他爷爷上回心梗过后身体没恢复,一直住在医院,所以郑祖叶最近十分收敛,不敢冒险再惹爷爷生气。 不过,报复贺庭洲,他有的是办法。 * 从月下海棠离开,贺庭洲驱车回太和院。 夜晚的大桥车流如织,光影滑过他轮廓锋利的侧脸。 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糊弄郑祖叶,但今天他不再想那么做了。 如果宋霜序只是沈聿的妹妹,那贺庭洲不会让她贴上自己的标签,从而被郑祖叶盯上。 但从她找上他的那一天起,贺庭洲这三个字,就是她的宿命。 太和院的别墅亮着灯,贺庭洲的车从外面车道经过,隔着绿茵茵的草坪,落地玻璃里,霜序穿着睡裙的身影穿过客厅,狗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贺庭洲把车停进院子里,下车,开门时手顿了顿,抬高,在门上叩了两下。 正在喝水的霜序听见门响,诧异看过去。 有人敲门? 知道贺庭洲这个住所,并且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大概率是亲近的人,要是看见她在这里,岂不是完蛋。 但家里灯都开着,装没人也不合适,她思考一秒,低头对狗说:“你去开门,就说家里没人。” 说完也不管狗有没有听懂,像鬼在屁股后面追似的,哒哒哒迅速跑上二楼。 狗看看她逃命的背影,摇着尾巴去开门。 门外,贺庭洲垂眸瞥一眼冲他摇尾巴的狗,再扫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客厅,啧了一声。 他进门,站在客厅里,仰头冲二楼喊了一声:“宋霜序。” 两秒后,霜序的身影从墙后挪出来。 “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敲门?”简直莫名其妙。 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真丝睡裙,像是刚从夏日枝头摘下来的一颗果子,嫩生生的。 贺庭洲含义不明的目光深深看了她片刻,理直气壮道:“我自己家的门,我为什么不能敲?下来接我。” 真是个大少爷,回个家还得有人跪迎是吗? 霜序站着没动:“楼梯你自己不会上吗?” “你下不下?”贺庭洲问。 霜序还在权衡,他已经自己抬脚迈上台阶,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她感觉不妙,往后退了退,直到贺庭洲走到她面前,抄起她双腿,将她从地面抱离。 霜序本能环住了他脖颈,贺庭洲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结束都已经过了零点,霜序侧过身裹着被子平复呼吸,贺庭洲直接将她抱进浴室清洗。 霜序实在不习惯有人帮她洗澡,泥鳅似的躲,贺庭洲勾了勾唇:“好玩吗?再陪你玩一会?” “不好玩。”她说完,忍着没有再乱动了。 洗完,贺庭洲拿浴巾把她卷面团似的整个裹起来,霜序双手都被捆在了里面,动都动不了。 贺庭洲把她抱出去,放到床上。她挣扎:“头发还没吹。” 贺庭洲拿来吹风机,站在她身前,捏起她一缕头发,生疏但很认真地帮她吹起来。 “是这样吗?” 太慢了,太子爷这辈子都没吹过这么长的头发,照这种吹法,吹到明天早上就能吹完了。 “我自己来。”霜序试图把手臂伸出来,挣扎两下无果。 贺庭洲看戏地问:“手手都没有,你拿什么吹?” “……”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太奇怪了,霜序没绷住笑出来:“你神经啊。” 贺庭洲眼里噙着点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乖。” 这个吻太温情,以致于霜序心跳的频率在快和慢之间跳跃了一次。 她实在没力气,索性就随他去了。在吹风机嗡嗡的噪音里,上下眼皮打架。 意识昏沉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还没给他讲故事…… 眼皮挣扎着想要撑开,贺庭洲把她搂到怀里,霜序的脸靠在他胸口,被他身上凉沉的松杉冷香包围了。 她感觉到他手指在梳理她的头发,语气也像哄小孩一样:“睡吧。” “我的公主。” 第107章 亲自下厨 早晨叫醒霜序的不是阳光,是手指上湿凉的触感。 她指尖反射性地蜷缩,人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万岁在床边正襟危坐。 她的闹钟正在响着,而她睡得太沉,竟然没有听到。 屋子里静谧昏沉,她惺忪地揉着眼睛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帘。 上次来还是纱帘,现在厚重的布帘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 贺庭洲怕黑,所以喜欢阳光,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那这布帘,是因为她上次说太亮,才加上的吗?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在贺庭洲这里竟然如此顶用。 她的拖鞋不在床边,昨晚被贺庭洲抱进来时不知道掉哪了。 正打算赤脚下床去找,万岁叼着她的拖鞋进来,放到了她脚边。 “……谢谢。” 她洗漱的时候,狗就蹲在卫生间门口守着,她去衣帽间换衣服,狗慢悠悠跟进来。 她回头看看它,在“这是一只男狗”和“这只是一只狗”之间摇摆一下,选择了哄骗它:“你能不能下去看看你主人在哪里?” 万岁果真听话地下楼去了。 她脱下睡衣,今天有正事,所以挑了一套正式些的西装,浅咖色的三件套,垂坠感很强的面料,既精致又英飒。 穿上背心,弯腰套西裤的时候,听见一阵脚步声,一转头,看见万岁回来了,后面还带着贺庭洲。 贺庭洲瞥见衣帽间的情形,眉梢向上轻轻一抬。 霜序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僵了僵。 贺庭洲懒散地往折叠门上一靠,目光毫不回避地在她腿上来回走着:“换衣服还专门让狗叫我上来参观,这么客气呢。” 霜序看看他旁边的狗,脸上的表情里写着:严肃认真等夸。 人和狗的交流果然还是存在障碍的。 “……我没让它叫你。”她快速把衣服穿好,贺庭洲也挺不客气,就在那大剌剌参观了全程。 等她把西装穿好,回头才瞥见他眼神里的一抹兴味。 “下来吃早餐吧,宋总。” 霜序下楼时,闻到了一些食物的味道。 有食物的味道不稀奇,她已经快要习惯每天早晨徐桢送来丰盛的早餐。 稀奇的是,今天的早餐闻起来……不太诱人。 食材本身的香气里混合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焦糊味,她走到餐厅,看见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 烤得过度焦黄的面包、形状难以定义的煎蛋、在块与片之间找到一个中间值的牛油果,以及跟前者比起来勉强能看的培根。 比起之前品类丰富的各类早餐,这一盘食物堪称跳崖式消费降级。 霜序着实愣了几秒,抬眸问贺庭洲:“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贺庭洲把泡好的两杯茶放到餐桌上,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们跳进锅里自己做了自己。” 霜序是从来不下厨的,贺庭洲看起来是个比她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挑剔,且娇气。 “徐桢今天请假了?”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贺庭洲施施然坐下来,把白色餐巾抖开:“一大早就惦记他,想他了?” 霜序懒得理他。 只是贺庭洲亲自下厨做早餐这件事,实在让她太惊奇了。 她从小被沈聿养刁的嘴巴,已经在留学的这几年学会了凑合,平常自己吃的比这简陋多了。 她拿起叉子尝了尝,点头说:“味道还行。” 贺庭洲松懒地搭着腿,端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口气:“是吗。” 吃完早餐,出门上班时,霜序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徐桢。 人都来了为什么不送早餐? 她按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听见贺庭洲问了一句:“今天上午飞行测试?” 她回头,“嗯”了声。 徐桢已经打开了车门,贺庭洲站在车旁,又问:“几点开始?” “十点。” 霜序本来想问你要来吗,又想到液氢无人机在云盾集团的一众项目中甚至排不上号,他估计没时间亲自到现场。 贺庭洲没再说什么,上车离开了。 一大早,霜序带着公司的人来到试飞场地,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液氢无人机的首飞,对飞雪员工们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对她也一样。 这是她接管飞雪以来的第一个项目,曾经一度因为陈沛然的背叛陷入死局,最终在她的亲手推动之下,才得以起死回生,一路走到现在。 舒扬到试飞现场时,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工作中的霜序,跟生活中很不同,她看起来柔弱,给人感觉像一朵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实则很能独当一面。 她身上有种稳定而可靠的冷静,短短数月,飞雪员工们对她已经五体投地,完全地信服。 她情绪总是非常冷静,从来没发过火,遇到麻烦也只是皱一皱眉,开始思考对策。 舒扬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竟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那个封闭自我、抗拒所有人接近的小学妹,已经重新焕发起她的光芒。 “为什么这么看我?”霜序一脸纳闷。 “没什么。”舒扬笑眯眯地,“就是突然觉得,我这病生得还是有好处的。” 她自从生病之后,一天一个新感悟,霜序说:“你再病几天,是不是就能参悟成佛了?” “那不至于。”舒扬说,“我既戒不了酒也戒不了色。” 忙得像个小陀螺的小廖跑过来喊:“都准备好了,信号连接上了,平台那边的同步直播也就绪了,倒计时最后十分钟。” 霜序看了眼倒计时上的数字,身负重任的无人机整装待发,负责试飞的操控员已经拿着遥控器就位。 天气晴朗,无风,所有人的心情都澎湃激昂。 就是在这时,一辆宾利开到场地,后车门打开,西装笔挺的男人迈腿下车。 一道道视线望过去,霜序看到来人,满眼意外。 “哥?你怎么来了?” 沈聿那一身贵公子气度是极出众的,他朝霜序走来时,一道道目光追随着,没见过他的女员工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他的身份。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要来见证。”沈聿看了眼手表,“我来晚了吗?” “不晚,还有十分钟。” 他能来,霜序还是很开心的,神色都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第108章 你妹妹已经成年了 “上午没事。”沈聿删繁就简四个字,并不提那些推迟的工作。 小廖很有眼力见地又拿来一把椅子,就放在霜序身边。 沈聿风度翩翩地道谢,清沉绅士的声线让小廖小脸通红,放完椅子就羞涩地跑走了。 沈聿是个极周到的人,不仅人到,还给他们带来了咖啡和蛋糕。大家热热闹闹地分食,他不忘关心舒扬的病情。 就在这种和谐愉快的氛围中,车声再度响起。 车轮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正偏头和沈聿说话的霜序转头望去,又是一愣。 众人的注意力第二次被打散,齐齐望向那台奢华而霸气的库里南。 库里南停到宾利右侧,足足静默了两分钟,那扇车门才开启。 一双修长的腿落地,墨色西裤平整利落,高定西服修饰出男人宽直硬阔的肩线,再往上,是一张骨量感极重的脸。 鼻峰高挺,掀起的黑眸里一片冷淡。 “贺总来啦!”小廖兴奋的喊声打破现场的寂静。 沈聿视线投去,目光清淡如水。 霜序没想到贺庭洲跟沈聿会在今天一起来,当着沈聿面,她礼貌又正经地叫了一声:“庭洲哥。” 沈聿神色清浅:“庭洲也来了。” 霜序右手边的舒扬带着乙方特有的尊敬与狗腿麻溜地站起来让位:“贺总,没想到您今天会亲自来,太荣幸了。您坐这!” 贺庭洲也没客气,坐下来,靠到椅背上,长腿一搭,随性的姿势里透出自己主场的松弛。 “我公司的项目,怎么能不来。” 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但重音落在头一个字上,听起来倒像是有某种意味。 随着贺庭洲的落座,一根弦悬到了霜序头顶。 她左边坐着沈聿,右边坐着贺庭洲,让她夹在中间,跟上刑有什么分别? 她站起来:“学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坐着吧。” “这里还有椅子呢!”小廖多余的眼力见再次发挥价值,搬来第四把椅子。 霜序还没来得及走开的脚步被迫停住,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舒扬倒是精得很,自己把椅子摆到了三个人后面,安安生生地坐下。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她感觉到了那里有一股不太适合她生存的磁场。 霜序只好重新坐下来。 熬过难捱的五分钟,十点整,蓄势待发的操作员准时启动无人机。 桨叶飞速转动,刻印着飞雪logo的无人机逐渐升高,沿着规划线路飞行,监控屏幕里传来摄像头的实时画面,霜序的注意力也迅速被拉回正事中。 液氢无人机打破了传统锂电池的半小时桎梏,能将续航时间最长提升到2小时,今天就是验证飞雪这两年来研究成果的时刻。 随着无人机的飞行时间越来越长,霜序与舒扬都从座椅上起身,到操作员身边与他沟通细节。 贺庭洲与沈聿坐在原位,远远看着霜序专注于工作的样子。 这两个男人样貌一个赛一个的出众,一个斯文优雅,一个锋芒如刃,单单是叠着腿坐在那,就像画报一般养眼。 两人中间隔着张空椅子,就像隔出了楚河汉界。 片刻后,沈聿开口:“听说你投资了小九公司的项目,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飞雪的合作对象是云盾,这件事,沈聿最近才刚刚知晓。 如果只是单独的一件事,兴许他会看作贺庭洲是顾及他的面子上,给霜序行个方便。 但若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件件串联起来,那贺庭洲和霜序之间的关联,多得似乎已经超乎他这个人的善心限度了。 贺庭洲是怎样的人,沈聿是清楚的。情面这种字眼,在贺庭洲的词典里属于被废弃的那一页。 “我替小九向你道个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贺庭洲目光落在不远处专注于工作的霜序身上,语气散漫得很,“她已经谢过了。” 沈聿又道:“云盾之前没跟飞雪这种小公司合作过,这次怎么破例了?” 贺庭洲还是那副懒散模样:“军工机密你想知道?” 沈聿偏头看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惯常的斯文有礼,甚至带有两分温润的浅笑:“不打探你公司的机密,小九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投资的这笔钱,我先她还给你。” 贺庭洲扯了下唇,瞥过去:“她需要的如果只是一笔钱,当初就不会来找我,直接问你要不是更简单。”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飞雪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而是更大的平台,是良性合作才能促成的更长远的发展。 沈聿同样期望霜序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她想做的任何事,他都想帮她实现。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她与贺庭洲产生太过紧密的联系。 那晚他看见贺庭洲送霜序回家,才让他意识到,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贺庭洲已经对霜序产生了兴趣。 他不清楚这种兴趣起源于什么,又会发展成什么,但是,最好不要有。 一码归一码,贺庭洲对沈家有恩,但他太过复杂,而霜序太过纯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还十分,一点恩情足以捕获她真心相待。 譬如舒扬,认识不过三年,她就能倾囊相助,两千万说给就给。所幸舒扬本性不错,如果是个居心不良的,她现在已经人财两空。 她太容易被哄骗,沈聿希望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最近我们家承你人情不少,积攒太多,以后恐怕还不起。”沈聿说,“小九的事我力所能及,不必麻烦你。” 贺庭洲的手指在扶手上慢吞吞地敲了几下:“你的保护欲是不是过剩了。你妹妹已经成年了。” 沈聿淡淡一笑:“再大也是我妹妹。庭洲,你没有妹妹,你不会理解。” “那是什么?”小廖忽然喊了一声。 飞雪无人机已经飞出可视范围,监控实时画面中,忽然出现一群不明黑色物体,随着距离的迅速拉近,逐渐显现出轮廓,赫然是一群陌生无人机。 飞雪的员工们瞬间紧张起来:“谁的无人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这块空域我们不是备过案了吗?” 那群无人机目测足有十几架,是迎面飞来的,队列整齐且来势汹汹。 霜序蹙眉:“能看清吗?” 舒扬一把抓过监视器,盯着那群无人机看了片刻,积怨太久,她一眼就认出来。 “是宸星的。” 第109章 有事找哥哥 这种日子里,宸星的无人机群突然出现,总不会是来祝贺他们的。 “小心!”有人急忙喊了一声。 那群无人机的尺寸比飞雪的小飞鸟无人机要大得多,他们正以最大的速度迎面飞来——或者说叫冲来,操作员紧急操控小飞鸟升空躲过。 然后那些无人机很快调转方向,再次跟上来。 “这是宸星的c系列,这么大个头,真撞上我们的小飞鸟可刚不过。” 宸星的c系列无人机是小型机,跟他们的轻型无人机从尺寸和重量上就不是同一个级别。用小型机来撞他们的轻型机,简单点来说,就是让一群大学生去堵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学生! “太欺负人了!”小廖急得快蹦起来,“我们的试飞正在直播呢,他们太猖狂了吧,不怕网友骂死他们。” “试飞被别人撞翻,网友只会笑死你。” 饶是舒扬,都没见过同行敢如此行事的,在别人试飞时来搞破坏,这不就跟黑社会烧杀打劫一样? “宸星的人脑子是有坑吗,怎么会突然干这种事?” “我也觉得奇怪。”老方说,“他们以前处处针对打压飞雪,但只敢在背地里玩些阴招,这次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商战就商战,你他妈搞这套,明天我们是不是得喊上帮手上他们公司砸东西去?” 霜序抿紧了唇,宸星这次行事风格太奇怪了,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飞快点,甩开他们。” 操作员满头大汗:“我甩不掉啊舒总,他们跟太紧了。” 霜序盯着监控画面里的动态:“程湜也呢?叫他过来!这是他的飞控系统,他最精通。” “对啊,大神人呢?” “小老板哥哥一来,他就躲进车里了。”小廖喊着,“我去叫他!” 飞雪的员工们乱成一窝蜂,后面,贺庭洲懒洋洋靠着椅子,还有闲心揶揄身旁的人。 “你长得挺吓人啊。” “……” 现场一片混乱,沈聿看着霜序眉头紧锁的样子,手按住扶手正打算起身。 贺庭洲出声:“这点小事都不放心,你找个玻璃瓶把她装起来揣兜里得了。” 很快,一头卷毛的程湜也被小廖拽着快速跑来,从操作员手里接过遥控器,开始亲自操控。 小飞鸟在他手上瞬间变得灵活如一只灵巧的鸟,在c系机群的围追堵截下,灵活地变换位置,越过一个个障碍物,穿梭飞行。 “直播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舒扬问。 “他们的无人机一来,突然涌进了大量观众,现在弹幕别提多热闹了,八成也是他们请来的水军。”老方说,“我马上跟平台那边联系,先把直播停掉吧。” 舒扬正要回答,霜序忽然出声制止:“直播继续。” 舒扬跟老方一起看向她。 “宸星这次摆明脸都不要了,就是要让我们公开出丑,这是我们的首飞,如果真的在直播里翻车,就是整个行业史无前例的大笑话。”老方劝说,“宋总,还是先关了吧。” 霜序却道:“他们拿到我们的资料这么久,研发一直没进展,c系列是锂电池,我没记错的话这款机型续航时间最长不到半小时,耗到他们没电就行了。” 她转头问了程湜也三个字:“你行吗?” 程湜也专注地操控着小飞鸟,回答一样简略:“行。” 原本的首飞测试忽然变成了一场无人机追逐大战,小飞鸟在一众c系的追逐下高速飞行,既很难拉开距离,也一直没有被追上。 战局胶着。 观看人数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宸星请来唱衰的水军,还有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观众。 老方几度欲言又止,脸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愁字。 霜序盯着监控画面看了片刻,又吩咐他:“马上跟平台那边谈,把我们的直播放到首页。” 老方急了:“宋总,你也疯了是不是,翻车还不够,还要上首页丢人现眼?”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方式吗?今天之后,液氢无人机的续航优势就会被看到了。”霜序说,“丢脸得更彻底,和漂亮地赢一场,五五开。” 老方是真没想到她看着文文气气一小姑娘,这么敢冒险,气得找外援:“舒总,你看看她!” 外援不给力,舒扬把肩一耸:“别喊我,现在她是老大,她说了算。” 老方脑袋都快炸开了,忍着一肚子不赞同拿电话去跟平台方联系。 网络平台最擅长把握流量,但飞雪毕竟只是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同一时间还有一场国际体育赛事在直播,平台方并不同意临时让他们空降首页。 老方回来把这个结果汇报给霜序,虽然不赞成霜序的冒险做法,该做事的时候还是一条心。 “首页这种好位置轮不到我们的,无人机本来就是一个小众群体才感兴趣的东西,没那么多人关注。” 霜序想了想,回头看向那两张座椅。 这种事,沈聿跟贺庭洲的名字随便报一个,都会方便很多。 在她看来的刹那,空气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微妙地波动着。 贺庭洲仍是那副闲散的姿势,目光却轻悠悠盯住了她。 敢找沈聿她就死定了。 霜序没能领会他的信号,但云盾本就是飞雪的甲方,今天这场仗如果打得漂亮,云盾和飞雪都是赢家,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但她张口刚要出声,沈聿便站了起来。 他信步走来,伸出手道:“电话给我吧。” 老方把电话交给沈聿手中,不到两分钟,事情就顺利解决,他们的直播画面出现在平台首页最显眼的位置。 沈聿把手机还给霜序,清沉的双眼照旧温柔,跟她说:“有事找哥哥。” 第110章 你的事,我不想劳烦他 贺庭洲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得意兴阑珊了些。 网站的首页推荐带来了极大流量,“速度与激情之无人机追逐大战”的耸动标题,更是成功吸引到了众多网友的目光。 各种因素加成之下,飞雪的这次首飞直播收获了空前的关注度。 同时也承担着声名扫地的风险。 所有人都聚集在监控器四周,全心贯注关注着尚未分出胜负的战局。 直播画面中,小飞鸟好几次差点被宸星c系庞大的体格撞击,一次次在程湜也的操纵下绝地求生。 反倒是追逐的c系不慎撞上树或者同伴,相继坠毁了几辆,等到十五分钟过去,他们的数量已经减少一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飞鸟兜了一大圈后出其不意地绕过宸星的堵截,开始返程。 当它带着最后三台c系回归,出现在可视距离中,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监视器移到空域。 程湜也对于无人机的精准把控令人震撼,小飞鸟回到起飞点的时候,那三台c系终于耗光最后的电量,在飞雪所有员工面前,轰轰烈烈地坠机了。 小飞鸟升高,绕着地上的三具宸星c系环绕飞行,与其说是默哀,不如说是360度的示众。 “啊啊啊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整个现场都被热烈的欢呼声所淹没,程湜也被几个男人激动地扛了起来,浑身僵硬地抓着遥控器,满脸社恐的尴尬式微笑。 小廖大叫着跑过来:“小老板你太牛了!你就是我的神!” 霜序到底还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在这场漂亮的胜仗里眉开眼笑,雀跃地跟小廖击掌:“耶!” 又跟开怀大笑的舒扬击掌:“耶!” 沈聿微笑抬手,她马上把手拍上去,一脸明灿的笑容:“谢谢哥。” “跟哥哥客气什么。”沈聿眼神里含着清浅如水的笑意,夸奖她,“小九今天很棒。” 霜序举着的双手刚要放下,贺庭洲从椅子上起身走来,握住她手晃了两下,毫无感情的声调:“耶~” 霜序:“……” 小廖和舒扬显然都被他颠覆人设的举动镇住了,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沈聿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有半秒钟的停顿。 霜序迅速把手抽走,镇定道:“续航时间和飞控系统稳定性的测试还没有结束,大家继续吧。” 试飞完成,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小飞鸟的首次飞行测试续航成功达到了100分钟。 贺庭洲与沈聿都在现场坐镇到了最后。 一完事,舒扬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宸星吵架。 老方拿着遥控器到甲方爸爸跟前献殷勤,给贺庭洲讲解演示自己那台无人机的各项功能和配置。 “这台我自己搭载了一个降噪收音麦克风,飞行时除了桨叶转动的声音,还能收录到一部分环境音,现在没开始飞,您可以听听,声音是非常清楚的……” 霜序正在处理收尾工作,听见沈聿叫她。 他站在远处抽烟,盛夏温度高热,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手臂上。 霜序朝他走过去,没察觉有一道淡淡的视线勾到她背影上。 她从沈聿清淡的神色中看出丝异样:“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聿抽完最后一口,将烟摁掉才开口:“这个项目,不跟云盾合作,哥哥给你投资好不好?” “为什么?”霜序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云盾集团在无人机领域的技术是最先进的,在工业级民用无人机和军用无人机上占据的市场份额也是最大的,飞雪将来想有更广阔的发展,云盾是绕不过去的。” 沈聿道:“我欠庭洲的人情太多了,你的事,我不想劳烦他。” 沈家欠贺庭洲的人情,他自然会还,但他不希望把霜序牵扯到这里面来,也绝对不会拿她来还。 贺庭洲做事向来百无禁忌,现在会给他两分薄面,未必会一直给面子,倘若他真的对霜序动了什么心思,会比郑祖叶麻烦得多。 霜序面露难色。 这个项目,一开始贺庭洲的确是看在沈聿的面子,才会答应投资的。 那时沈长远还没出事,贺庭洲卖她一个小小的人情不算什么,现在一桩桩叠加起来,对沈聿来说,就会成为一笔很重的人情债了。 但毕竟是借沈聿的面子才得到的机会,如果给他造成了负担,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沈聿看出她的犯难与犹豫:“很为难吗?” 是很为难。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飞雪能起死回生不容易,大家都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虽然现在已经度过了难关,今天的首飞直播也引起了很好的反响,但好端端地要是换投资商,放弃云盾这个大好的平台,对公司的发展并没有益处。 舒扬兴许会感念她在飞雪危难时力挽狂澜,理解她的难处,支持她的决定,其他不离不弃一起陪伴飞雪熬过低谷的老员工呢? 而且,贺庭洲那里恐怕会很麻烦。 但她没把这些难处告诉沈聿,只道:“本来庭洲哥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会答应跟我们合作的,是我让你欠人情了。不过这件事我需要回去跟学姐商量一下,再重新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方。今天的首飞很成功,可能会有公司有合作意向,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即便不是云盾,她也没把沈聿放在选项里。 他问:“哥哥给你投资,不好吗?” “我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飞雪也不能一直依赖你的投资。”霜序道,“你不是说,要等我上市敲钟的吗?” 沈聿的眼神让她有些看不懂,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沉静的目光望她片刻,最终笑了一下,一抹怅然从他眼底闪过:“小九长大了。” “跟云盾的合作,你想继续就继续吧。庭洲的心思不好捉摸,下次需要帮忙先来找我,不要麻烦他,记住了吗?” 霜序点点头:“知道了。” 又问,“哥,我找庭洲哥帮忙,是不是给你增加负担了?” 沈聿笑着:“你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人情我慢慢还,这些你不用在意,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跟沈聿说完话,往回走时,不到两米的地上放着一台静止的无人机。 现场到处都是无人机,霜序也没在意。 回去时,经过贺庭洲面前,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凉凉地乜着她。 霜序看见他耳朵上的耳机,以及站在他椅子旁边的老方,已经走出几步的脚步倏地刹住。 再度回头看向刚才那台无人机的位置。 老方喜欢捯饬自己的无人机,不仅在上面贴了一张大头贴,还加装了麦克风,没事就放在办公室里偷听有没有人说他坏话。小廖贼坏,每次专门对着他的无人机说。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她和沈聿旁边那台无人机,恰好就是老方的。 她跟沈聿说的话,贺庭洲都听见了。 不过,她又没说他坏话。 第111章 我的公和私不都是你吗 沈聿离开后,霜序继续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等把所有设备都搬上车清场,正准备离开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彼端传来的声线淡得没温度,言简意赅两个字:“过来。” 说完不等她答复,就干脆而冷酷地挂掉了。 霜序看看停在不远处的那台库里南,跟小廖交代一声:“你们先回去吧,我跟贺总谈点事情。” “要等你吗?”小廖扒着车门问。 霜序想了想:“不用了。” 徐桢立在车旁,为她打开车门,霜序坐上车,他将车门关闭后没有再上来。 她转头看向贺庭洲,后者寡着一张英俊的脸,用狭长冷锐的眼睛幽幽盯她。 空气静得针落可闻,霜序感觉得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淡,或者说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她刚坐下,听见贺庭洲道:“怎么没带你的奶瓶。” “什么奶瓶?”霜序茫然。 他薄唇讥诮地一扯,嘲弄意味浓得快要从发丝末梢散发出来:“二十二岁还没断奶,你哥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宝宝奶瓶。” “……” “我跟我哥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我耳朵没聋,怎么宋总很失望?”贺庭洲嘲道,“耽误你找下家了是不是。” 果然跟她和沈聿的谈话有关系,霜序解释道:“你帮了我们家很多,我哥只是不希望欠你太多人情。” 贺庭洲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哂。 沈聿聪明至极,却把她保护得纯善好骗,到现在,她还以为沈聿只是单纯地不希望飞雪和云盾产生商业上的合作。 “你哥不让你跟我合作,你就要找新的合作方,下次他给你把刀,你是不是要捅死我?” 哪跟哪啊。 “我捅你干什么。”霜序说,“你跟我合作,本来就是因为看我哥的面子,要是这件事让他不舒服,我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 她话没说完,就被贺庭洲打断。 他冷峭的语气:“谁告诉你我是看他的面子?” 霜序后半截话消失在嗓子眼里:“难道不是吗?你一开始打算跟宸星合作的。” 贺庭洲道:“我就不能是为了你答应的?” 霜序看他的眼神里写着“你看我信吗”。 “是你自己说,我在你那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才过去短短时日,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求他帮忙时次次碰壁,贺庭洲当时的无情,她记忆犹新。 要是她真有那么大面子,何至于被他捉弄,差点气哭。 她有自知之明。 贺庭洲揉了揉额角,他那张能将地球人口气死一半的嘴,少有理屈的时候。 半晌,他扯唇道:“你的智商都用来算计我了是吧。” “我没算计你。”霜序说。 “对,你没算计我,你利用我。”贺庭洲幽幽瞥她,“首飞成功,马上要一飞冲天了,就想换投资方,拿云盾给你当垫脚石呢?” “你在你哥面前当乖宝宝的时候,就没想过,想终止合作,还需要经过我同意?” “合同条款回去仔细阅读一下,违约金付得起吗?” 付不起。 她知道贺庭洲这关会最难过,请神难,送神更难。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一筹莫展,但跟他暗度陈仓这么久,多少,还是摸到了一点他的脉。 原本,她打算用其他方式来“解决”他这一关的。 霜序视线从贺庭洲脸上移开,看向另一侧的窗户:“我现在没有违约,不用付。” 她那点不自然的小躲闪,被贺庭洲捕捉得清清楚楚。他眉梢微挑,忽然起了兴致。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付呢。” 霜序还是那套糊弄的说辞:“我还没违约呢,为什么要打算。” 她越是说谎,越喜欢装得正经,贺庭洲看她几秒,右腿放下去,又换左腿搭上来,松懒地靠着座椅道:“刚走红就想一脚踹了原配,我看飞雪挺有渣男潜质,合作诚意也不是很值得信赖,下一期投资款,不如就算了吧。” 霜序果然在意,马上转头看向他:“下个月有几笔款项要付,你别开玩笑。” 贺庭洲懒洋洋三个字:“违约金。” “……” 有一瞬间霜序心想,还不如换个投资方算了,至少不会这样要挟她。 “飞雪跟云盾之间的合作是公事,跟我们俩的事没关系,你能别混为一谈吗?” 她义正词严地指责他,好似占据了道德高地,实则把自己的底牌泄露得彻彻底底。 贺庭洲眉头抬得更高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从眼梢流泻出来。 “我把什么混为一谈了,说清楚。”他咬字又慢又懒,“宋霜序,你到底想了什么?” “……” 霜序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说多错多。 在强装镇定这方面她已经有所造诣:“没想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公私分明一点。” “我的公和私不都是你吗。”贺庭洲勾着唇,“你教教我,怎么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暧昧。 就在三个月之前,霜序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公事和私事都会跟贺庭洲扯上关系,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清楚。 舒扬坐在小廖的副驾驶,正准备发动车子,就见库里南的车门忽然打开了。 霜序的体型是纤瘦清薄的类型,今天穿的这身西装完美展示出她细韧的腰和笔直的腿。 她下车关门,大步走回来,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小廖一脸纳闷:“你不是要坐贺总的车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霜序关好车门,表情比开会都平静:“谈完了就回来了。” 小廖扭头瞅瞅她:“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谁在背后骂你了?” 霜序:“……背后骂的,我怎么会知道。” 手机上弹出新消息,她低头看了一眼。 婷婷:【话都没说完,跑什么】 霜序直接左滑清除,眼不见为净。 删完一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舒扬正若有所思观察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霜序还没反应过来,舒扬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她伸着食指在空中晃了晃:“my dear 学妹,等会咱俩聊聊。” 第112章 庆功 午餐时间,霜序和舒扬坐在泰餐厅,舒扬拿着菜单就开始了她的发挥:“冬阴功汤青柠檬蒸鲈鱼白诗南罗勒虾仁炒饭椰子奶冻。” 她身体好不容易好转,现在能吃的东西多了一点,每次点餐都带着过度压抑之后毫无节制的放肆。 霜序没阻拦,等她点完,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的时候才说:“白诗南去掉——别以为你把酒夹在中间念得快一点我就听不到。” 舒扬道:“酒是给你点的,不喝点酒我怕你不好意思交代。” 霜序拿起水喝了一口,淡定从容的模样无懈可击:“你想我交代什么。” “还能交代什么,交代一下你跟贺总的小猫腻呗。”舒扬用一种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的睿智目光看着她。 “我们没有猫腻。”霜序还想赖。 “没有?”舒扬呵了一声,“你手机里那个婷婷是谁?让我来猜一猜,她的全名,该不会是叫贺婷婷吧?” “……” 霜序那口水半天才咽下去,把装模作样的杯子放下,叹了口气问:“很明显吗?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倒没有。”舒扬笑眯眯说,“就是头一回看你脸红,有点稀奇,诈诈你。你看,你这心理素质就不行啊。” “……” 霜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憋出一句:“行,你厉害。” 舒扬对她的了解,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沈聿的,从蛛丝马迹里看出问题,其实一点都不出奇。 不过她很好奇:“你上贺总车上到底干什么了。” “就聊了几句。” “聊什么,能把你脸聊得红成那样。”舒扬说,“以前有男人在你面前孔雀开屏,你都跟看猪肉似的毫无反应。” 霜序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她情绪的确有点容易被贺庭洲影响,可能因为,没有别人敢像他这样耍逗她。 “你们交往了?”舒扬问。 “不是交往。”霜序说,“是交易。” 舒扬不是别人,都到这地步了,霜序知道瞒不过她,把她跟贺庭洲之间的交易和盘托出。 舒扬跟贺庭洲的接触实在有限,她印象里的贺总:高冷、神秘、铁腕无情。而霜序今天讲述的那个贺庭洲,跟她认识的那个,反差大得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私下的贺庭洲,没有机会见到他的这一面,或者是,这一面根本就不对其他人开放呢? 舒扬听得兴致勃勃,不时发出“哇哦~”“有点意思!”“啧啧啧……”的评语。 服务生送上餐食和白葡萄酒时,霜序刚好讲完整个经过。 “不是故意要瞒你,这种不光彩的事没有必要拿出来讲,反正只是暂时性的,我们两个的关系很快就会结束。” 舒扬趁她讲得专注,动作极其自然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你真的觉得会很快结束吗? “他对我应该只是一点新鲜感和征服欲。”霜序把她手里的酒杯抽走了,“不会持续很久的。” 舒扬抿了抿嘴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可是贺庭洲啊,他挥一挥手就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扑上来,要什么样的没有?他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玩一玩朋友的妹妹吗? 但霜序这话说得的确没错,男人是被新鲜感和征服欲操控的生物,像贺庭洲这样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也许更甚,很难讲。 兴许旁观者跟当局者拥有不同的角度,所以看到的样子也不一样。 “学妹啊,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哥跟你谈这件事的时候,你自己也知道要是想终止合作,云盾那边会很难处理,那你为什么有自信能摆平贺总?”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霜序动作停了下来。 贺庭洲是一个多么难搞的人,云盾的投资拿下的时候那么费力,她凭什么觉得,现在能轻易地过贺庭洲这一关? 仅仅因为她是贺庭洲的情人吗? 当然不是。情人算什么呢,只要他肯,可以同时养一个足球队,多的是人想上场。 其实潜意识里,她或多或少地也知道,贺庭洲对她,是有几分特别的。 霜序想了一会,看向舒扬:“你想暗示什么?” “没有啊。”舒扬一脸我可什么都没说,端着趁她走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走的葡萄酒,优雅地品尝,“我只是想喝口酒而已。” 霜序:“……” * 跟舒扬吃完午饭,霜序回了公司。 飞雪飞控系统的灵敏度与液氢燃料的优势,在今天的实战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一场顺势而为的宣传手段堪称绝妙,关于飞雪液氢无人机的报道已经出现在多家媒体上。 打来找她的电话不少,下午正忙着,小廖跑进她办公室,兴高采烈地说:“云盾集团晚上要办一个商务酒会,给我们庆功!” “商务酒会?” “嗯嗯,徐助理说几天之前就在准备啦,云盾集团面子大,弗莱、威航……几个头部企业都会来参加。”小廖很激动,“贺总对我们也太有信心了吧!” 她报的这几个名字都是业内知名企业,这种商务酒会会有很多同行,交流行业信息,发展合作关系……如果只是飞雪的话,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把头部企业都请来。 霜序有点意外,因为贺庭洲没跟她说过这事。 “几点?” “八点。”小廖用手指比了个八,“贺总说让你先回家换衣服,会派人去你家接你。” 什么她家,她家早就被贺庭洲搬空了。 “知道了。”霜序说。 霜序忙完直接回太和院,进门后看见客厅放着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小礼服。 一条水蓝色的吊带裙,水光缎的面料就像流动起来的水,让霜序想起身在泳池中时,阳光穿透水面照射下来,那种清透的颜色。 贺庭洲的电话很精准地掐着时间打过来:“裙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送我裙子干什么?” “好看吗?”贺庭洲不答反问。 “好看。” “穿这条过来。”他言简意赅。 虽然搞不懂只是个酒会,贺庭洲干嘛还要管她穿什么裙子,霜序还是换上了。 第113章 亲我一下 贺庭洲派来的司机在太和院门口等候着,霜序坐上车,出发前往酒会现场。 云盾集团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几个行业头部企业的老总都亲自出席了酒会。 飞雪经此一役名声大噪,又有云盾集团这样的坚实后盾,一跃成为行业新星,霜序一进入宴会厅,就成了焦点。 她不热衷交际,但从小生活的环境早已培养出了社交的能力,她应酬着前来攀谈的众人,忙碌但游刃有余。 小廖在后面戳戳她:“小老板,贺总来了。” 霜序回头,顺着她视线望去,刚好撞上贺庭洲的目光。 贺庭洲的英俊是毋庸置疑的,黑色西服挺阔利落,随便往那一站,就足够瞩目。 尤其是范总监站在他旁边做对照组,让人的眼睛情不自禁就想往他身上放。 宴会厅人头攒动,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贺庭洲的视线远远投落在她身上,黑眸如刚研开的墨,浓黑幽深。 旁边的人跟他说话,也像没听见似的,旁若无人地盯着她看。 霜序的手和脚开始变得不协调起来。 能不能别这么肆无忌惮啊? 云盾自家的酒会,贺庭洲自然是众星拱月的,他身边围着不少人。 但一分钟六十秒里至少有五十秒,他都在看霜序,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连他身边的人都有所察觉,频频朝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再这么盯下去,整个酒会的人都要知道他们俩有猫腻了! 霜序只好带着小廖朝那边走过去,公事公办地问候他:“贺总。” 贺庭洲单手抄兜,捏着一支香槟,道貌岸然地回她:“宋总。” 威航的总裁站在他身边,跟霜序握手交换了名片,询问起液氢无人机的项目。 霜序见他感兴趣,便跟他聊了起来,大方地邀请他下次试飞时到现场观摩。 他们俩说话时,贺庭洲立在旁边,目光悠闲地端详她。 人多,不方便说话,霜序只能暗暗用眼神给他示意。 能不能别看了? 贺庭洲像没看懂似的,或者懂了,装不懂,当着一众人的面问她:“宋总是在对我抛媚眼吗?” “……” 一圈人的视线唰地射到霜序身上,小廖本来站在她侧后方,闻言伸着脖子过来看她脸。 她想打贺庭洲的心都有了。 忍了忍,内心恼怒表面平和地说:“我眼睛有点干,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一下。” 说着迅速离开现场,去了洗手间。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贺庭洲就站在外面走廊上。 他肩靠着墙,长腿舒展,射灯的光打下来,眉骨的阴影投落进眼窝,让线条狭锐的黑眸显得多情起来。 酒会的人声就在不远处,霜序趁没人,低声提醒他:“你今天干嘛一直看我?” 贺庭洲靠在那看着她,目光慢悠悠从她身上走过。 她绸缎般的长发挽了起来,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锁骨清薄,肩颈线条流畅又柔和。 水蓝色的裙摆在光影下呈现出流动的粼粼波光,随着她的走动,水波荡漾起来,将细碎的星芒闪烁进贺庭洲眸底。 “我喜欢你穿这个颜色。” “……你太明显了,别人会注意到的。”霜序的怒意都在莫名之间消退了,“你控制一下。” “控制不了。”贺庭洲拖着闲懒的声音,“不然你现在带我回家?” “我还有事呢。”酒会才刚开始,霜序今天可不是陪他来玩的。 她想走,贺庭洲勾住她手腕,人还在墙上靠着,偏过来脸看她:“我的违约金呢。” “……”这茬过不去了是吗? “等我违约再说吧。”霜序又要走,手腕被他牢牢握着。 “亲我一下。”贺庭洲声音很低,诱哄似的。 霜序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了,黏黏糊糊的。 这是洗手间又不是无人区,随时都有人会过来,也随时会有人出来,她不敢跟他在这纠缠拉扯。 扭头看看身后没人,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 贺庭洲眼睫半垂,目光轻缓地落上她唇瓣。她今天擦了口红,明艳的红石榴色。 霜序在他唇上快速碰了一下,不敢亲得太实,会留印。 亲完刚要落回地面,贺庭洲手掌兜住她后腰。她心头一紧,下一秒便被他搂着转了半圈,后背靠到墙上。 贺庭洲另一只手托起她后颈,将她脸抬高,结结实实地吻下来。 这个姿势太霸道,霜序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唇舌被他碾磨着厮缠在一起,呼吸交错,她刚喝过香槟,气泡酒的甜香充斥在整个吻里。 几步之外就是会场,随时会被发现的紧迫感令她浑身紧绷。 她被吻得呼吸急促,直到听见脚步声从会场方向走来,两手立刻在贺庭洲肩上用力拍打几下。 贺庭洲似乎会错意,抱着她,身体一转,将她挡在了里侧。 他挺拔的身形投落下阴影,将霜序笼罩在里面,她来不及再躲,那阵脚步声已经走近。 霜序下意识屏住呼吸,把脸埋在了贺庭洲胸前,祈祷那人最好是个瞎子,别看见他们。 “贺总,弗莱的胡总正找您呢,想……”范总监的声音在贺庭洲背后响起,又戛然而止。 他看见贺庭洲背对他的身影,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细白纤长,青葱似的,黑色西裤旁边有一抹裙摆露了出来。 范总监哪怕是个傻子,现在也该知道贺庭洲放着一个宴会厅想巴结他的人不理睬,躲到这旮旯,在做什么勾当了! 范总监的眼珠子都快瞪脱窗。 “找我干什么。”贺庭洲声音懒懒散散的,“没看我这忙着呢。” 霜序不敢出声,在他胸口瞪他一眼。 “瞪我干什么。”贺庭洲说,“是想出来打个招呼吗?” “……” 霜序识时务地忍了。 “我我我马上出去!”范总监心惊胆战,也不敢多看,一溜烟赶紧转身撤了。 等他一走,霜序立刻狠狠踩了贺庭洲一脚,用力把他推开。 贺庭洲力道刚松一点,她就像敏捷的兔子一样从他怀里逃脱,钻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才懈下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洗手间外,贺庭洲靠回墙上,他身上西装挺阔端正,一副人模人样,嘴唇上却晕开一片不属于他的红色,放浪极了。 他不以为意地拿手指蹭了蹭。 第114章 情哥哥也是哥哥 霜序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懊悔,刚才怎么就一念之差,竟然纵容贺庭洲的放浪形骸,在公众场合就跟他接吻。 不知道范总监有没有看到是她。 最好没有。 “小老板,你掉进马桶了吗?”小廖推开卫生间的门进来,“怎么这么久啊。” “已经好了。”霜序把口红收起来。 “民航局的人来了,贺总叫你出来见一见。” 霜序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贺庭洲站在宴会厅的石雕罗马柱前,拿着香槟,闲散又随性的模样,正与人说话。 道貌岸然。 她走过去,正好听见那人奉承地道:“贺总今天气色不错。” 一句话引得好几道视线往贺庭洲脸上聚集,霜序跟着看了一眼,脑袋里有根弦立马叮——地响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喝了香槟的缘故,贺庭洲唇色显出一丝略显糜艳的红。 那颜色很浅,又很自然,像是从内往外透出来的,可对男人来说又过于艳丽了一点,与他本就锋俊逼人的五官一结合,形成一种佻薄的邪肆感。 别人不知道,霜序再清楚不过,贺庭洲本来的唇色哪有这么鲜艳。 贺庭洲的心理素质兴许是金刚石做的,在一帮人直勾勾的注视下,啜了口香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天生的。羡慕吗?” “……” 他的脸皮要是能分她一点就好了。 瞧见她,贺庭洲手臂极自然地伸过来,松松揽在她腰间:“民航局的总工程师,打个招呼。” 这个姿势既可以理解为社交礼仪,给自己投资的潜力股介绍人脉,又带出一点若有似无的亲近。 太子爷几时这样当众搂过一个女人? 什么关系不重要,总之匪浅。 那位姓梁的总工程师果然上道,态度热情地与霜序握手,交换名片,又夸赞道:“不愧是沈公子的妹妹啊,年纪轻轻就这么优秀,还是沈公子培养得好。” 霜序笑着说:“梁工,您过奖了。” 正寒暄着,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向一处汇拢,只见酒红色幕布前,不知何时坐了一支民乐团。 古筝、扬琴、中阮、笙……每一位乐手都是年轻貌美的女人,身穿统一制式的旗袍,还未演奏,古典气息已扑面而来。 灯光再暗,光束里出现一道风情万种的曼妙身影,光是一个背影,已经将在座男人们的目光都吸引住,原本谈笑风生的会场慢慢静了下来。 音乐起,随着悠扬动听的乐曲,那道身影转过来,遮面的扇子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风姿绝艳的脸。 燕城歌舞剧院的首席舞者,沐妍姝的一支舞可以说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她身段美得让人惊叹,舞姿更是将女人身体所能达到的妩媚展现到极致。 舞动时脸上始终挂着柔婉的微笑,像是贴好的面具,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恰恰好的婀娜风情。 而她眼神里的每一个小钩子,都是抛给贺庭洲的。 霜序就站在贺庭洲身旁,默默看着。 小廖看得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哇哇哇美死我了!塞克西!” 一边说还一边摇晃霜序,“我想睡她!” 霜序胳膊被她摇得乱晃,面无表情地道:“跟我说没用。你要先问问贺总同不同意。” “又关我事?”贺庭洲抄着兜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她又不是我没断奶的妹妹,都二十二岁了,跟谁睡觉可以不用经过我同意。” “……” 你还含沙射影上了。 “大美人也二十二岁吗?”小廖惊奇道,“小老板,她跟你同年诶。” ……同个屁。霜序跟沐妍姝可不同岁,贺庭洲就是在影射她。 看见沐妍姝,霜序就觉得自己刚才脑残了才会跟他接吻,不如亲条狗。 她说:“情妹妹不也是妹妹。” 贺庭洲扯起唇:“那情哥哥也是哥哥,宋总知道该怎么叫了吗。” “……” 霜序发现了,她是说不过贺庭洲的。 小廖的注意力都从精彩绝伦的舞蹈被转移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上,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没事。”霜序把她的脑袋转回去,“看你的舞蹈吧。” 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火药味,小廖品不出来,范总监可是品得明明白白。 他想投贺庭洲所好,所以这位大名鼎鼎的沐大美人找到他,说想给洲爷一个惊喜时,他一口就答应了,特地安排了这一场舞蹈。 哪曾想自作了聪明,十五分钟前他才发现,贺庭洲中意的女人竟然另有其人! 简直是五雷轰顶。 他听着霜序跟贺庭洲的互呛,心肝直颤,要是这两人因为这件事闹了矛盾,那他不就弄巧成拙了! 范总监正战战兢兢,巴不得把音乐快进赶紧结束,贺庭洲锋锐的黑眸朝他掠过来,睇他一眼。 “你安排的?” 范总监脑门上已经冒出了汗,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我、那个……我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表演个节目庆祝一下……” 贺庭洲凉凉的口气:“这么爱表演,你上去跳吧。” 范总监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想补救一下:“贺总,我马上叫她们停下来。” “停什么。你宋总大喜的日子,节目要演,就给我演好。她自己一个人跳多没劲,差点喜庆,你教教她怎么跳。” 贺庭洲下巴懒懒一抬,“去吧,” 沐妍姝如今的名气,每次演出一票难求,今天来这个酒会表演,连酬劳都没要。 她徐徐图谋,谋了两年,却没想到宋霜序回国不过数月,就捷足先登了。 现在她想见贺庭洲一面,越来越难,只能想些办法。 这一支舞她用尽浑身解数,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贺庭洲好像个木头,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神都不往她身上放。 舞跳到一半,那个秃顶范总监跟贺庭洲说了几句话,忽然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朝她走来。 起初沐妍姝以为,是贺庭洲派他来传话的。她难免心生雀跃,贺庭洲被她的舞打动了,对吗? 却不想,范总监走到她身边,什么也没说,扭动着他肥硕而四肢不协调的身躯,跟他一起跳了起来。 第115章 洲爷对宋小姐来真的? 范总监的加入,顿时让整个场面滑稽了起来。 扭腰、摆胯、高抬腿……沐妍姝婀娜性感的舞蹈动作,到了他身上味道大变。 一个秃顶中年男人搔首弄姿的画面,实在太辣眼睛,现场爆发了一阵阵大笑,起哄的、喝彩的,酒会的氛围都变得热烈喧沸起来。 起初范总监硬着头皮跳得满脸尴尬,渐渐地在满堂起哄声中,不知是找到了自我还是迷失了自我,舞姿越跳越舒展,越跳越自信,简直要把沐妍姝的风头都盖过去。 舞团首席的演出固然一票难求,但云盾集团范总监的舞蹈首秀,那可是千年难遇! 这下谁还顾得上看妩媚动人的大美女,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她旁边的秃顶胖子夺走了。 “他跳得也太骚了吧哈哈哈哈!”小廖一边嘎嘎乐,一边眼明手快地在第一时间就举起手机拍视频。 “明天回公司靠这条视频我就能发财!” 霜序也看笑了,范总监为人傲慢又势利,现在在人前这样出丑供大家取乐,这种反差才是最令人捧腹的。 她跟着鼓掌叫好,拍手拍得热烈,从侧面还能看到上提的苹果肌,眉眼弯弯的弧度。 一舞结束,满场喝彩。 沐妍姝娉娉婷婷地鞠躬致谢,脸上笑容依旧动人,就是不知内心是何种心情。 范总监在大家的掌声与欢呼声中走下来,再次拿手帕擦了擦一脑门热出来的汗,先觑了眼贺庭洲的神色,直接转向霜序,赔着堪称谄媚的笑脸说:“这个节目是专门为宋总表演的,您觉得怎么样?” 沐妍姝的媚眼可没抛给她,霜序也不拆穿,反手一个商业吹捧:“很精彩,范总监跳得这么好,沐小姐首席的位置要危险了。” “哪里哪里。”范总监大大松了一口气,“宋总喜欢就行。” 他奶奶的,之前真是眼拙,正主天天在眼前晃他竟然跟个瞎子一样,马屁都能拍到驴屁股上。 民乐团退场,沐妍姝从舞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到底是专业的,比起范总监的气喘吁吁,她一点疲态不露,每一步都走得风姿绰约。 “宋小姐,恭喜啊。今天的直播很火,连我们舞团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霜序礼节性地笑一笑:“多谢捧场。沐小姐的舞蹈也很别出心裁。” 沐妍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她的裙子上,正当霜序觉得她看的时长过久了时,沐妍姝笑盈盈地开口:“宋小姐的裙子真漂亮,这是洲爷最喜欢的颜色呢。” 这是贺庭洲最喜欢的颜色? 一圈人都因为沐妍姝的话看向了霜序身上的裙子,这让她有种被当众架上审判席的感觉。 梁工惊奇道:“贺总竟然喜欢这么清新的颜色?” 沐妍姝轻轻摇着扇子,笑说:“洲爷的头像就是这个颜色,好多年没换过呢。这颜色干净,宋小姐气质好,穿起来很合衬。” 贺庭洲的头像确实是这个颜色,这样说起来,他的确对这种干净清透的水蓝色情有独钟。 只不过,沐妍姝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穿这颜色来取悦贺庭洲的。 这让霜序感到一点微妙的膈应。 尤其是看到梁工脸上露出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是沐小姐了解贺总,我都没想到贺总会喜欢这个颜色,蓝色致郁,听说男人喜欢蓝色是身体机能退化的表现,阳痿的征兆。”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霎时陷入死寂。 沐妍姝都怔了下。 范总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 你说他什么不行,说他阳痿?这可是男人最听不得的两个字! 这里一半是同行,一半是云盾和飞雪的自己人,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震惊这位从来不说脏话的小公主竟然会说这种话,还是该担忧太子爷雷霆震怒。 微妙的凝滞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贺庭洲。 他挑起眉,唇边弧度慵懒,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我阳痿你都知道?” “……” 空气静得愈发古怪了。 小廖吃惊地双手捂住嘴巴,整个人的信仰都崩塌了:“贺总,你……真的吗?” 大帅哥是个阳痿,天呐,谁懂? 全场只有贺庭洲从容不迫,丝毫不担心自己阳痿的名声流传出去,他揣着兜,语气懒得很:“你激动什么,我阳痿不影响你。” “……” 霜序也没想到贺庭洲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那点不爽被无语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可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哈哈哈哈贺总跟宋总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今天开心,大家都笑一笑哈哈哈哈!”在范总监的努力带动下,大家都尴尬不失礼貌地笑起来,诡异的气氛终于破掉。 霜序也端起一个微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带着小廖走开了。 沐妍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视线移向贺庭洲, 他往罗马柱上斜斜倚靠,饮了口香槟,刚才在霜序面前那副懒不正经的模样又收起来了,神色变得寡淡。 沐妍姝莹莹如秋水的眼神望着他,轻声细语:“洲爷果真阳痿吗?” 贺庭洲目光落在远处的那道身影上,声线没点温度:“问什么问,跟你有关系?” 沐妍姝一笑:“好奇啊,洲爷为了哄宋小姐开心,连这种话都认,不怕给人笑话?” “有什么办法。”贺庭洲一副状似烦恼的口吻,实则每一个咬字都透着惬意,“谁让她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当众造谣我阳痿,好一个人霸占我,你说说,心机这么深,我哪斗得过。” “……” 沐妍姝视霜序为对手,设想过霜序可能会对她耀武扬威,炫耀她先得到了自己得不到的人。 但她怎么都没想过,把恩爱秀到她脸上的人,竟然会是贺庭洲。 她手里的扇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慢慢摇着:“洲爷对宋小姐来真的?” “我来过假的?”贺庭洲说完,从柱子上直起身,踩着散漫的步伐离开了。 第116章 宋神医 后半程霜序都在跟同行交流,没关注过贺庭洲,更没看见沐妍姝什么时候离开的。 酒会结束,她从会场出来,正要先送小廖回家,停在旁边的另一台车,司机殷勤地打开车门:“廖小姐,宋总安排了专车送您回去。” 霜序:? 她什么时候安排了。 小廖正在疯狂跟舒扬吐槽贺总竟然是个阳痿你敢信我终于知道上帝给他关上了哪一扇窗的八卦。 闻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麻溜地就坐了上去,给司机报了自己家的住址,从窗户里朝霜序挥手:“小老板,拜拜~” 霜序摆摆手,坐上车,司机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在下一个路口停在路边等候。 几分钟后,车门从外面打开,她看着窗外没回头。 路旁种了一排紫薇树,这个时节正是花期,有人坐进来时,凉沉凛冽的气息里,带进来一阵微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花香。 车子重新启动,隔屏玻璃开启了雾化模式,后座就变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霜序转头,贺庭洲解了她的安全带卡扣,握住她手腕把她拽过去。 她腿被裙摆绊着,越过去的时候磕在扶手上,轻轻的咚一声。 隔断的隔音效果不知道到底行不行,霜序压低的声音微带恼怒:“你干什么?” 贺庭洲把人抱坐到腿上:“治病。” 霜序聪明地不接这茬,但贺庭洲没放过她,把她手指拉过来,放到自己手腕上:“宋神医给我把把脉,看我这病今天能不能好。” 要说不能好,那她今天就等着吧。 霜序把手抽走,聪明地选择自保:“你骨骼清奇,已经自愈了。”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贺庭洲说,“你再检查检查呢。” “……” 霜序可不想在车上跟他玩这种游戏,屁股刚要抬起来,贺庭洲把她按住,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控住她小腿,手掌贴在她腿腹,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治吧。”他霸道极了,“治好了就让你起来。” 霜序安静看他一会,把脸扭开,一脸你爱咋咋地的冷酷:“你爱抱就抱着吧。” 贺庭洲蓦地笑起来,亲亲她耳垂,又亲了下她肩,低头看她腿:“刚才磕哪了?” 霜序不太想搭理他,反正不是很疼,便没说话。 贺庭洲宽大的掌心罩住她膝盖,帮她揉了揉:“又闹什么脾气呢。” 他自己说的,不高兴就说出来,所以霜序沉默几秒,问他:“这个颜色的裙子,你是不是每个女人都送?” 她没立场要求贺庭洲送她的裙子必须独一无二,但是个人都会膈应。 他喜欢这个颜色,沐妍姝那么了解,是不是也收到过同样的裙子? 这不会是他历任女伴的制服吧,每个人上岗都要先领一套工作服什么的…… “就你一个。”贺庭洲说。 霜序还在丰富发散的思维活动戛然而止。 这个答案直接又坦率,没有贺庭洲标志性的嘲讽,霜序回头,正好撞进他幽深的瞳孔。 那对冷眸噙着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光影在里面切割成明暗两半,亮的星芒格外能蛊惑人。 这是贺庭洲最喜欢的颜色,只送过她一个人,他说喜欢她穿这个颜色。 这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这段时间的贺庭洲不止一次让她产生过这样的误解,可就在前不久,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冷淡又恶劣的。 兴许他对待睡过的女人就是会多点柔情,男人嘛,床上床下就是两种生物。 不过哪怕是哄人,也不妨碍这话听起来是顺耳的。 她很排斥成为那些流水线一样的女人的其中一个。 她希望自己在贺庭洲这里,是特别的,虽然这跟他们的交易有着本质上的矛盾。 她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有这种心理,她感情经历太过空白,没有参照物,而她唯一喜欢过的人是沈聿。沈聿作为哥哥,给她的宠爱是无可挑剔的。 可能正是因为被惯坏了,她才会这么霸道又贪心吧,连一条裙子都想要独一无二。 “我只是问问。”霜序说。 “问完满意了?”贺庭洲问。 “我没有不满意。”她辩解,“只是因为这条裙子我很喜欢,所以才会有点在意。” 贺庭洲勾起唇角:“是吗?” 他拖沓的调子太有深意了,霜序肯定地说:“当然。” 贺庭洲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那现在能帮我治病了吗?宋当然神医。”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夜间不再拥堵的车道上,霜序双膝跪在贺庭洲腿侧,手撑在他肩膀,腰被他紧扣着。 在唇舌紧密的厮缠间,幽谧的车厢后舱只能听到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贺庭洲的手隔着裙子抚上去,水光缎滑腻的料子握了他满手。 车停到太和院别墅,司机被赶下车,一秒钟不耽搁地消失了。 贺庭洲把西装外套披到霜序身上,她低头往下瞄,目光触及他西裤蓬起的地方,马上移开。 贺庭洲懒洋洋地挑眉:“果然是神医啊,手到病除。” “……” 她面红耳赤,贺庭洲心情愉悦地抱她下车,走上门前台阶,指使她:“开门。” 霜序伸手去打开门锁,贺庭洲抱着她进去,把她放下来,霜序脚都没站稳,就被他抵到玄关的实木台面上。 万岁从房间里跑出来,绕着两人挤挨在一起的四条腿转了几圈,见没人理沓,就坐在旁边的地上,用一双黑圆的眼睛望着他们。 霜序罪恶感顿生,在贺庭洲细密的吻中找到空隙说:“回房间……” 贺庭洲低头扫一眼狗:“没听见?” 万岁站起来,乖乖回房间去了。 西服掉到了地上,裙子还悬挂在身上。 霜序双手扶着台面,腰被贺庭洲提着,身高差让她的脚几乎脱离地面,只靠脚尖颤颤巍巍地撑着。 她实在撑不住,带着颤音叫他:“庭洲哥,回房间行吗?” “这么见外呢。”贺庭洲趁机拿捏她,“换个称呼。” “换什么?” “叫哥哥。”贺庭洲说。 她抿住唇。“哥哥”二字对她来说指代着沈聿,这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用来叫贺庭洲也太奇怪了。 “你确定想让我在这种时候叫哥哥?” 贺庭洲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腰上惩罚性地捏了一把,霜序蹙眉喊痛,他松了手,给她第二个选择:“叫庭洲哥哥。” 肉麻死了,这两个霜序都叫不出口。 “庭洲哥不行吗?” 就差一个字而已。 “我喜欢偶数。”贺庭洲振振有词,“奇数克我。” 鬼话连篇。 但霜序识时务,不在这种时候跟他杠,想了想问:“那叫你庭洲可以吗?” 贺庭洲动作停了下来。 他喉结忽然滑动了一下,脸上那种气定神闲的神色不见了,低头看她的眸色有些深。 霜序读不懂他眼神的含义,以为他不喜欢:“你不喜欢就算了……” 话音未落,贺庭洲把她快要脱力的身体打横抱起来,抱她上楼回卧室,把她放到床上。 他覆在她上方,挺拔而强悍的身体投落下浓郁阴影,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盖住。 霜序的下颌被他捏住,很温柔地亲了一会,松开时他说:“再叫一次。” 她耳根莫名发烫,又叫了一遍:“庭洲。” 贺庭洲抓住她双腿将她拖近,扣着她腿弯抵进去。他俯下身来,深深地吻她,嗓音又低又紧。 “好乖。” 第117章 老贺家要绝后了 结束后,贺庭洲没有立刻抱霜序去洗澡,他从背后抱着她,拨开她汗湿贴在皮肤上的头发,吻她颈后那块柔嫩的皮肤。 他喜欢这种时候的温存,霜序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时候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霜序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她一僵,听见贺庭洲喉咙里发出的低笑声,声线带着事后的慵懒:“饿了?” “嗯。” 酒会上没吃东西,净喝酒了,又被迫消耗了很多卡路里,谁不饿。 贺庭洲这会心情好极了,把她脸扳过来亲了一口:“等着。” 霜序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下楼,厨房开着灯。 贺庭洲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颀长身形站在厨房的灯下。 灶台开了火,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东西,万岁趴在旁边地上打盹。 他左手拿着一本图案鲜艳的菜谱,右手拿黑胡椒瓶,往锅里撒了两下,看一眼菜谱,又撒了两下。 一个家里请了十几个佣人的大少爷给她做饭,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霜序走过去,往锅里看了一眼,煮的牛肉面。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庭洲把菜谱递给她:“举着。” 这算什么活儿……霜序站在旁边,像书童一样给他举着菜谱。 举了一会,手有点酸,正想放下休息,贺大少爷吩咐:“翻页。” 霜序马上翻了一页。 他又懒洋洋道:“翻回去吧。就是让你活动一下。” “……” 面很快就煮好出锅,里面加了青菜,撒了葱花,倒也有模有样,很像有朴面馆的牛肉面。 霜序尝了一口,味道嘛,嗯…… 不论是牛肉的味道,还是汤底的鲜郁,距离有朴面馆都差了一个专业厨师的距离。 毕竟太子爷金尊玉贵,生平堪堪第二次下厨。 “你很喜欢吃面吗?”霜序问。 贺庭洲的敏锐度远超她预计:“又想问面馆的事?” 霜序瞄他一眼,不知道能不能问。 上次问,他不回答,冷淡得要命。 “我妈喜欢去那吃面。”贺庭洲往外挑着葱花,一边道,“被绑架的前一天,我说想吃面,她说明天带我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以致于霜序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背后的沉重。 他妈妈并没能从毒贩手中活着回来,所以那碗面,最后变成了一场永远无法履行的约定。 霜序猜到他大费周章地把有朴面馆保留下来,里面一定有缘由,但没料到是这样的。 “好吃吗?”贺庭洲问。 心头下着小雨,雨滴在水面上溅起一层层的涟漪,她点头说:“好吃。” 贺庭洲眉梢一抬:“这么难吃都夸得出口,挺虚伪啊,跟你哥学的?” “……” 就多余心疼他。 小雨停了,湖面的波澜也被抹平了,霜序不再搭理他,低头吃面。 * 酒会上的八卦,到底还是被人传了出去。 小群里仿佛过了年,霜序开完会一打开微信,几百条未读消息。 别人只敢看热闹,不敢开过分的玩笑,其中就属岳子封最猖狂,直接艾特贺庭洲本人,贴脸嘲笑: 【听说你阳痿[坏笑]】 【这么大的事,司令知道吗】 【老贺家要绝后了,这可怎么办哟】 霜序这会有点后悔,怎么被沐妍姝一激,就逞一时口舌之快了,要是大家知道谣是她造的,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怀疑。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贺庭洲亲口承认阳痿这种劲爆的关键上,没人在意谣言的源头。 就在她看手机的工夫,贺庭洲亲自回复了,口吻十分官方: 【谢谢关心,已经被一位神医治好了】 岳子封:【哪位神医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坏笑]】 贺庭洲:【你也阳痿?】 岳子封马上暴跳:【我才不阳痿,老子金枪不倒!我见见你的神医不行?】 贺庭洲:【她害羞】 “……” 霜序想退群。 她正往办公室走,老方叫住她:“宋总。” 霜序停下:“有事吗?” 老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看一眼公司最里间门窗紧闭的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空间很小,但因为足够清净,除非专门过去,否则没事不会有人经过,所以划给了程湜也做独立办公室。 霜序去过几回,里面几乎没有能容人下脚的地方,全被程湜也的各种模型和零件摆满了,看着乱七八糟,但他每次都能精准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平时也不让保洁阿姨进去打扫。 “你知道宸星的人又联系大神了吗?”老方压低着声音,“昨天咱们的试飞太成功了,他们想把大神挖过去。” 霜序倒是不意外,宸星现在是彻底盯上飞雪了。 程湜也对于飞雪的价值,作为竞争对手的宸星再清楚不过了,当初陈沛然跟舒扬分家,最想带走的就是这个镇司之宝。 “你担心大神会答应吗?” “宸星可比我们财大气粗多了,听说这回下了血本,给他开了五倍薪水,免费给他提供房车,还给他股份,加上分红肯定上七位数。” 这么诱人的条件,犹豫一下都算对飞雪有良心了,老方自己听着都心动。 再醉心研究不问世事,那可是实打实的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霜序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安慰他:“别担心,陈沛然当时说得天花乱坠,他都不感兴趣,这点小钱还不足以打动他。” “小钱?那可是七位数啊!”老方的拇指和食指在空中猛晃。 “你比的是八。” 看老方急得要上火,霜序想了想,问:“你见过大神的手表吗?” “我看他表干什么,我自己有。” “那款表是定制的,一只表就要七位数了。” 金钱的诱惑在七位数的腕表面前,威力顿时大减,老方的意外写在脸上:“他是个富二代?看不出来啊。” 霜序叮嘱:“他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吧,别往外传。”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程湜也满脸通红地抱着一个纸袋走出来。 他身后,陆漫漫冒出头,笑眯眯地冲霜序挥手:“嗨,小九。” 第118章 我来找你妹妹。 “我给你带了橘子。”陆漫漫从程湜也手中接过纸袋,“谢谢啦。” 程湜也说了声“不客气”,火烧屁股似的跑走。 陆漫漫拿着橘子喊他:“小帅哥,你不吃颗橘子嘛?” 程湜也脸更红了,跑进自己办公室:“我不吃了。谢谢。” “还挺有礼貌。”陆漫漫把整袋橘子都塞霜序怀里,“这个卷毛小帅哥是你们公司的啊,我就跟他说句话,他就脸红了。好好玩。” 霜序拿了两颗出来,把剩下的橘子递给老方,让他拿去给大家分了,“你逗他干什么,他很社恐的。” “社恐啊。”陆漫漫抛着橘子说,“更可爱了。” 社恐患者最恐的就是社交悍匪,就陆漫漫这样初次见面抱着人说你好香的恐怖分子,估计能把程湜也吓得连夜打飞的跑路。 “你别欺负他。”霜序义正词严地警告,“他是我们公司的宝贝。” “我哪有欺负他。” 趁着大家热热闹闹地都在分橘子,陆漫漫凑到霜序跟前,挤眉弄眼地问:“我表哥真的那个吗?” “……”霜序看看四周,把她拽进办公室,关上门。 “你专门跑来就是为了八你表哥的卦?” “我的天,我表哥亲口承认自己阳痿,这多大的事啊,能上燕城晚报的好不好!要是你哥当众承认他阳痿,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霜序也没想到她那句话威力会这么大,怎么大家对贺庭洲下半身的兴趣都这么浓厚? “所以到底是不是嘛?”陆漫漫再次拿出不得到答案不死不休的缠人手段,“不会真的是吧?这种事都敢承认,我表哥可真是个真男人,虽痿犹荣!” 霜序被她缠得无奈:“他要是就好了。” 就不用她陪睡来偿还恩情了。 “呼,我就知道,我表哥一看就很行的,这下我妈可以放心了。” 陆漫漫一脸欣慰,霜序的心却被她揪了起来:“你妈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啊。”陆漫漫说,“事关我表哥的终身幸福,我妈愁得差点失眠,早上起来还打算帮我表哥联系名医呢,被我机智地拦下了。这事问你多方便。” 完蛋。 霜序瘫到椅子上。 八卦果然是病毒,扩散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这下连贺庭洲的亲姑姑都知道了,要是传到司令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坏菜。 橘子突然就吃不下了,她开始思考把自己埋葬到哪里不会被挖出来。 陆漫漫看见她生无可恋的样子,指尖戳戳她脸颊:“你这什么表情,我表哥没问题你不应该开心吗?” “你妈妈跟司令,经常联系吗?”霜序问。 “我舅舅太忙了,平常没事不联系,有事才会打一个电话。你为什么问这个?” 霜序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把她恭送出门:“那快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妈妈吧,千万别让她着急之下联络你舅舅。” “喂,我才刚来五分钟。”陆漫漫扒住门框,奇怪问,“你为什么怕我舅舅知道?” 霜序:“某种程度上说,谣言是因我而起。” ……? 陆漫漫的双眼以缓慢的速度放大,每只眼睛上都挂着一只硕大的问号:“原来造谣我表哥阳痿的人,就是你?” “我没造他谣,我只是造了蓝色的谣。” 她胡编乱造一句,哪料到贺庭洲脸皮那么厚,这种话都接。 所以,都怪贺庭洲。 陆漫漫:“听不懂,说中文,thank you。” 算了,解释不清。 霜序一路把她送进电梯:“快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一个小时后,回到陆家的陆漫漫给她发来一个“搞定了”的表情包。 【我已经救你两次了喔】 【宋小九,这辈子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霜序回她:【下辈子还】 下午快下班时,霜序正在处理文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轻叩两声。 她抬头,看见沈聿站在门外。 傍晚柔和的光线从侧面洒进来,他身上的白衬衫清隽斯文,臂弯上挂着西服,对她微微一笑。 “还在忙?” “哥?”霜序满脸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这附近办点事,顺路过来接你。”沈聿道,“今天回家吃饭吧,妈想你了。” “我还有一点没弄完,还要几分钟。” 霜序加快了速度,沈聿温声道:“没关系,慢慢来。” 他走进来等她,视线慢条斯理地环顾这间办公室。窗明几净,摆设简单不繁杂,但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她的小习惯。 浅色系沙发,上面的盖毯是她喜欢的燕麦色。 书架上的书要按照尺寸打小排列,虽然这样会使得类目穿插混乱。 她不擅长养植物,从小养什么死什么,但又喜欢在书桌上摆一盆生命力顽强的绿植,思考的时候喜欢掐叶子玩。 沈聿看见她办公桌上那盆安娜绿绣球,唇边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这种花青青翠翠,花瓣像叶子一样繁密茂盛,并且不怎么需要护理,干了也不会凋谢。 瓶里的水位有些低了,太阳直射下的花瓣也有点蔫,沈聿给它添了水,又用喷水壶往花瓣上喷了些水。 等霜序把最后一点工作忙完,沈聿已经帮她把花料理好了。 “我好了。” 霜序把文件整理好,沈聿拿起外套,很顺手地接过她的包,就像小时候帮她拎书包一样。 “走吧。” 从办公室出来,员工们见到他都热情地问候:“沈总好。” 沈聿极有风度地回应,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两人一道下楼,走出写字楼,霜序余光瞥见那台库里南,脚步都僵了一下。 贺庭洲刚好从车上下来,四目相对,空气的流动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贺庭洲目光滑过她暗藏慌乱的脸,滑过沈聿手里的包,反手关上车门。 “来接幼儿园的妹妹放学啊。”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含着微讽,沈聿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抹浅笑:“带她回家吃饭。这么巧。” “不巧。”贺庭洲说,“我来找你妹妹。” 霜序的语气别提多冷静沉稳,实则指尖都捏得紧紧的:“庭洲哥是不是来拿分析报告的?” 贺庭洲幽淡的目光在她紧张兮兮的眼睛上停留两秒,才道:“是。着急要。弄好了吗?” “好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拿。” 第119章 我初恋,担待一下 做戏做到底,霜序小跑上楼,去拿贺庭洲“急着要”的试飞数据分析报告。 这东西的确存在,不过电子版上午就已经发送到云盾集团那边了,再怎么着急,都不需要劳动他堂堂贺先生亲自出马。 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贺庭洲从西裤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捏成团,抛进几步之外的垃圾桶,他咬着糖靠到车上,看上去松弛且从容。 眼尾几次掠过沈聿手里的白色包包。 月牙形状的女式包,提在他手上并不显得太过违和,大约是因为他那一身成熟雅正的绅士气质。 沈聿很会照顾妹妹,这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但他并非对每个女人都如此温柔。 柠檬糖有点酸,贺庭洲咔吱咔吱地嚼碎了。 沈聿问:“你助理呢,怎么要你亲自来拿报告。” “陪他女朋友吃晚饭去了。”贺庭洲意有所指,“我这么有边界感的老板,怎么好阻碍人家约会。” 沈聿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腻了。” 贺庭洲懒散抱着胳膊:“最近。” 沈聿仍是那副温润斯文的贵公子模样,淡淡一笑:“你近来有情况?” 虽是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 贺庭洲一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薄情相,为他挖空心思的女人多如牛毛,譬如沐妍姝,名动燕城的大美人,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边两年,都不曾得他垂怜。 他从不跟人谈论女人的话题,偶尔被岳子封他们开玩笑,心情好了,不正经地调笑两句,大多时候都懒得搭腔。 他今天在群里的回复可以理解为玩笑,也可以理解为,身边有人了。 贺庭洲扯唇:“这都被你发现了。” 沈聿说:“难得见你提起女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霜序天真地以为,他们背地里的纠缠能瞒过沈聿。 她有一个敏锐过人的哥哥,那些蛛丝马迹,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情难自禁。”贺庭洲说,“我初恋,担待一下。” 这是正面的、直接的承认,沈聿唇边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又似乎没有。 “怎么不带出来?子封很想认识一下。” “剥洋葱还没剥到芯儿呢。”贺庭洲懒洋洋勾着唇,“放心,时机到了,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以前没发现电梯的运行速度这么慢,霜序拿着报告,心急如焚地看着缓慢规律变换的数字。 贺庭洲口无遮拦,让他跟沈聿单独待在一起,太不放心了。 早知道就让小廖送下来,不应该自己跑这一趟。 她一路跑回来,站在路旁的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沈聿说:“别跑这么急。” 霜序把文件递给贺庭洲的时候,有点喘,看看他,又看看沈聿,神色都很正常。 “你们在聊什么?” 贺庭洲的糖已经吃完了,说:“幼儿园的安全防护工作。” “……” 他满嘴跑火车,霜序也没看出异样。 “我先带小九回家,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改天来家里吃饭。”沈聿打开车门,让霜序上车,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把人从贺庭洲面前带走。 他刚刚暗爽一点的心情又不爽到了极点,盯着沈聿的车从面前开走。 回家的车上,霜序拿手机给贺庭洲发微信。 【你没在我哥面前乱说话吧?】 那边回得很快:【什么才叫乱说话,真心话算吗】 他的真心话,怎么听起来更让人不放心了? 霜序:【你说什么了?】 贺庭洲:【怎么不问你哥呢,他上车的时候把嘴落下了?】 “……” 霜序转头瞄了眼沈聿,兴许是她动作幅度太明显,沈聿向她看过来,视线扫过她正跟人聊天的屏幕。 明知这个角度他看不见,霜序还是下意识地熄屏了。 沈聿没错过她细微的小动作。 “最近都没回家吃饭,工作很忙吗?” 这段时间霜序回家的次数的确不多,除了公司的工作,还要陪贺庭洲。 “这阵子有点忙。” “谈恋爱了?”沈聿问。 这个问题跳跃得太突然,霜序猝不及防,如果她脑袋上有一个警报器,此时已经滴滴滴地鸣叫起来。 但她还没说话,沈聿似乎已经从她那一刹那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笑着问:“对方是什么人?” 霜序握着手机的关节都是僵直的,感觉那层安全的防护罩已经快要碎掉。 “没有。”她说,“哥,我没有谈恋爱。” 她跟贺庭洲的交易不能被沈聿知道,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恋爱关系。 沈聿的眼神说不清是审视,亦或别的某种意味,他无声看她几秒,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她。 他温声说:“小九,谈恋爱了要告诉哥哥。” 霜序垂着眼睛“嗯”了声。 欺骗他的感觉,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回到沈家时,晚餐已经准备好,沈长远公务忙,但还是赶在开饭前回来,陪他们一起用饭。 付芸很高兴,饭后拉着霜序说:“今天晚上在家住吧,你房间我收拾好了,给你换了一床新床垫和鹅绒被,你上去看看。” 霜序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的沈聿,怕坚持要走会显得不正常,毕竟她回松明路也是自己一个人。 她点点头:“好。” 回到二楼卧室,才发现付芸给她换了一套粉色带花边的少女梦幻床品,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蝴蝶洋牡丹。 她躺到床上,跟贺庭洲说了声晚上不回去。 第120章 造反呢 台球俱乐部,酒香混着脂粉香,岳子封被人一左一右按到沙发上,脑门上顶着一个硕大鲜明的“王”字。 平常喜好书法的左钟拿着马克笔,在他左脸颊一撇一捺画了两道。 “别动啊,写歪了我可不负责。” 岳子封满脸要不是你们按着我我就跳起来掀桌子的屈辱:“就这破字歪不歪有差吗?” “书法你懂不懂。”左钟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盖上笔帽,“谁让你局局都输,你赢一把不就行了。” 岳子封跳起来,从旁边穿超短裙的女人手里拿过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的颜值没有被“王八”两个字拉低太多。 把镜子扔回去,质问靠坐在台球桌沿的男人:“你今天是不是针对我?逮着我欺负。” 贺庭洲一只手杵着台球杆,单手拨开打火机点烟:“看你不顺眼。”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好好的看我不顺眼,嫉妒我长得比你帅?” 贺庭洲也不接话,叼着烟起身,拿起球杆开始新的一局。 他出杆快准稳,岳子封眼睁睁看着他炫技一般,将1到7号全色球一颗一颗按照顺序打进洞,明摆着要一杆清场的节奏。 最后只剩下一颗黑八,贺庭洲拿着巧克粉,漫不经心地擦了擦球杆皮头。 左钟同情地拍了拍岳子封的肩:“我一会把字给你写漂亮点。蛋的笔画有点多,幸好你脸大,写得下。” 岳子封有苦难言:“我擦,他今天到底在哪受气了,过来拿我撒气。” 贺庭洲弯下腰,随着动作绷紧的衬衣勾勒出劲瘦腰线,他的球杆已经瞄准了黑八。 就在岳子封做好准备接受命运的洗礼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 贺庭洲瞥了眼,收杆,直起身,拿起手机。 小公主:【我今晚在干妈这住,不回去了】 贺庭洲咬着烟,缭绕的烟雾遮住他面无表情的英俊的脸。 他单手打字:【睡你的婴儿床吗】 小公主:【你睡不着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两条信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发送,估计是发完看到了他的嘲讽,霜序又秒速将那句话撤回了。 贺庭洲眉梢挑了一下。 他把烟从嘴里拿下去,摁到烟灰缸里,台球杆丢给岳子封,拿起挂在沙发背上的西装,踩着悠然的步子走了。 一帮人疑惑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岳子封一脸纳闷:“什么意思啊他这是?” 左钟也没搞懂,但看贺庭洲离开时的表情,明显心情已经好起来了。 “意思就是放你一马,你的右脸得救了,不用写字了,开不开心?” “开心个鸡毛。”岳子封说,“你以为王八少个蛋能好哪去?我左右脸都不对称了!” 左钟拿起笔,给他右脸上也写了一个对称的八字,“现在满意了吗,王八八。” 岳子封:“……” 霜序洗完澡出来时,才看到贺庭洲半个小时前给她打过电话。 就在她想直接无视掉的时候,电话再次打进来,时间点倒是掐得刚刚好。 “狠狠挂掉”的念头闪现了一秒,最后冷着脸接起来。 电话里的背景极为安静,贺庭洲散漫的音色便十分清晰:“睡不着。” 霜序冷漠地说:“你吃安眠药吧。一瓶下去,包你睡得着。” 贺庭洲笑起来,低而磁性的笑声经由听筒传来,就好似他人在耳边一样。 “行啊。”他懒着声,“家里没有,你回来给我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霜序说:“我给你叫个外卖。” 贺庭洲轻哼了声:“宋霜序,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是吧。电话不接,人叫不到,造反呢。” 他声线轻懒,听不出几分生气的意味。 “我刚才在洗澡。”霜序说。 “洗完了吗。” “洗完了。” 贺庭洲理直气壮地命令:“那陪我睡觉。” “……” 霜序爬到床上,打开床头的阅读灯,手机打开外放放到一边,她把刚才找出来的那本故事书翻开。 故事念了多久,她压根不记得了,念着念着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才发现电话还通着。 彼端一片静谧,想着贺庭洲应该还没醒,她没出声,点了挂断。 下午她还未下班,接到付芸的电话,问她:“教你游泳的秦教练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霜序有点疑惑,“秦教练不是移民澳洲了吗?” “秦教练现在就在家里呢。”付芸带着笑意,“她最近回国省亲,说好久没见你了,顺路过来看看你。你早点下班回来,别让秦教练等久了。” 霜序连忙应下:“好。” 秦教练年轻时拿过世界冠军,退役后跟青梅竹马的丈夫结了婚,她丈夫是做投资的,跟沈长远熟识,才收了霜序做学生。 就这么一个徒弟,秦教练对她自然非常上心,霜序跟她的关系十分亲厚。当初宋勉之禁止她参加比赛,最遗憾的就是秦教练了。 霜序一下班就马上开车回沈家,半路接到贺庭洲的电话。 “又跑哪去了。” “我得回家一趟,我教练来看我了。”霜序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你来飞雪了?” 贺庭洲的语气挺淡:“连续旷工两天,不想干了?” 霜序真不是故意的:“今天是特殊情况,我跟教练好多年没见面了,她已经移民了,难得回国一次,现在在家里等我呢。” “明天呢?”贺庭洲说,“是不是又有情况。” 明天就是周六了,霜序有点底气不足:“我干爸干妈结婚周年纪念,他们今年不想大办,想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到西郊别墅住两天,放松一下。” “又是你哥的主意?” 霜序没明白他嘲讽的点:“是我干妈的意思。” 贺庭洲意味不明地哂了声,挺大度地说:“去吧。” 霜序回到沈家时,阔别多年的秦教练坐在沈家客厅,早就等不及了,一把拉住她:“霜序啊,好几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霜序轻描淡写地说:“我去美国读书了,几个月前刚回来。” 许久不见,秦教练心情颇为感慨:“变化真大,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漂亮。” 第121章 你哥在你旁边? 久别重逢,见到对她用心又疼爱的教练,霜序心情难得的轻快,说:“教练是觉得我小时候不漂亮吗?” 教练笑了:“你这臭屁孩子,漂亮漂亮,行了吧。” “我们霜序打小就好看的。”对这一点,付芸一直都很骄傲。 吃饭时,沈聿回来了。 餐桌上有螃蟹,他洗净手,戴上手套开始处理螃蟹。 他拆蟹的手法极为娴熟,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使然,每一个动作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霜序沉浸在跟秦教练的聊天中,教练太久没见她,所以更能客观看出她身上的变化。 “霜序的性格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现在看着稳重多了,像个大人了,以前是小姑娘,活泼伶俐的,有时候还调皮,最喜欢偷偷躲在水里面,趁她哥哥不注意的时候吓他,有一回还吓错人了是不是。” 说到这个,付芸不由得笑起来:“可不是。吓着庭洲了。” 这件事霜序是有印象的。 那时候正是她对游泳兴趣最浓厚的时期,沈聿为她扩建了家里的泳池,教练帮她报名了青少年游泳大赛,她课余的时间都用在训练上。 虽然是自己的兴趣,练久了也枯燥,心血来潮就会闭气潜进水里,等沈聿从泳池边经过的时候,恶作剧地冒出来吓他一跳。 有一回她偷偷摸摸躲在泳池一侧,从水里看到岸边一道瘦高挺拔的身形,故技重施,突然钻出水扒住了他的裤脚。 看清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时,她愣住了,沈聿从后面走过来,她意识到认错人,窘迫地松手,忙又把自己埋进水里。 沈聿笑着跟那人解释:“我妹妹。她怕生。” 她躲在水里的时候,透过清澈而波动的池水,还能看到男人垂下的眸光,幽淡又似开刃的刀,既锋利,又深不可测。 那是霜序第一次见到贺庭洲,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感、危险。 以及,自己的恶作剧好像冒犯到了他。 所以她一直有点怵他。 “庭洲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处理好的蟹肉和蟹黄整齐摆在碟子里,沈聿将碟子放到霜序面前,“吃点东西再聊。” 秦教练没品出他不动声色结束话题的意图,继续道:“贺家那位?我记得霜序比赛那天他也来了。” 付芸说:“那阵子他跟阿聿走得近,常来家里做客的。” 燕城谁不知道贺家,在豪门中也是金字塔尖,秦教练问起:“他结婚了吗?” “八字没一撇呢。”付芸说,“要说庭洲长得一表人才,又高又帅的,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女孩子,司令就这一个儿子,肯定要为他打算的。” 霜序低头吃蟹黄,两耳不闻她们的闲聊。 秦教练不知怎么突发奇想:“他跟你们阿聿走得近,近水楼台的,怎么不让霜序跟他试试呢。” 这话让桌上其他三人齐齐一顿。 霜序勺子里的蟹黄洒在了碟子里,她勉强镇定地放下勺子,没让其他人看出异样。 “教练,你别开我玩笑了。” “害羞啦?”秦教练笑着说,“我可是认真的,没拿你取乐。” 她又对付芸道:“宋司长对霜序一点都不上心,眼里就只有他自己的官位,他不准霜序参加比赛这事我能记他一辈子。霜序拿了冠军,这多光荣的事啊,说出去也给家里长脸,他不想霜序出现在公众面前,觉得丢人现眼,那是因为他自己心虚!我看他也不会费心给霜序找一门好婚事,这事还得你们帮她操心。” 付芸着实没往这方面想过,愣了片刻,道:“贺家是好,不过庭洲性子捉摸不透的,没听说正经交过什么女朋友,估计还不想定下来。家世上,也是我们高攀了,长远之前的事他出了很多力,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再上赶着结亲的话,倒显得想扒着人家不放了。” 秦教练:“有恩才要亲上加亲嘛。” 沈聿拿毛巾擦着手,淡然地打断:“没这个打算。” 霜序是他养大的,一贯跟监护人一样护着,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请她来做客,陪霜序叙旧。 秦教练也就是随口一提,看出他不喜欢这个话题,识趣地没再继续说下去。 吃完饭,秦教练又跟霜序说了很久的话,离开沈家时已经很晚。 霜序肚子有些不舒服,回房间才发现例假提前来了。 沈聿去庭院里抽了支烟,回来时,正看见付芸跟佣人说话。 “螃蟹太寒了,晚饭不该让她吃那么多的。” “怎么了?”沈聿走过去问。 “霜序肚子疼得厉害。”付芸朝厨房走去,“我给她煮点姜枣茶。” 霜序也没料到两只螃蟹能把大姨妈都寒来,腹部绞痛,她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休息。 房门被敲响,她应了声“进”,进来的是沈聿。 他端来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枣茶:“喝点热的。” 霜序坐起来,杯子里加了防烫杯套,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滚烫的姜枣茶。喝完一杯热茶,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她脸色都有些白,沈聿把空杯子拿走,又拿手帕给她擦额头的汗:“吃颗止痛药,别硬扛。” 霜序吃完药,裹着被子躺回去,沈聿把她房间的空调调高了些。 床头的手机振起铃,沈聿视线扫过屏幕,来电:婷婷。 霜序看见沈聿看见了,嘴唇抿了一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不能挂贺庭洲的电话,但当着沈聿的面接,跟在警察局门口偷东西有什么区别? 她正两难的时候,沈聿问:“你朋友的电话,不接吗?” 霜序只能接起电话,把手机紧贴在耳边,以免声音漏出去。 她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婷婷。” 电话那端安静几秒,贺庭洲散漫的语调传来:“霜霜,叫这么亲热干什么。” “……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兴许是她装腔作势的语气太明显,而贺庭洲就如一只敏锐的鹰。 “你哥在你旁边?” 第122章 你在我们家安监控了? 霜序谨慎地:“嗯。” 既然他猜到,那一定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处境不适合接这通电话,不要乱说话,最好马上挂掉。 贺庭洲:“叫老公。” “…………” 神经! 霜序很想把手机摔到他的脸上,如果现在他在面前的话。 她怎么会对贺庭洲抱有期待的,只会拖后腿的猪队友。 “我明天有事,就不陪你去逛街了。” 贺庭洲:“这么晚还跟你哥待在一起,怎么他也睡不着,需要你哄睡觉?” 霜序:“好,我们下次约。” 贺庭洲:“你家不是有安眠药,给他下两片。” 两人各聊各的,仿佛不小心接错了频道,驴唇对不上马嘴。 霜序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适时地终结:“我今天不太舒服,先挂了。” 贺庭洲哼了声:“宋霜序,敢挂我电话你就死定了。” 晚点死和现在立刻就死,霜序自然选择前者,她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权衡,就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断了。 沈聿帮她关掉卧室的灯:“睡吧。” 门关上,霜序才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应该还算自然,没有引起怀疑就好。 翌日早晨,霜序下楼时,沈聿跟付芸都在客厅,沈长远已经回来了。 “怎么不多睡会?”付芸说,“你身体不舒服,要不今天我们就先不去西郊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已经定好的安排,霜序不想因为自己取消:“我已经好多了,西郊又不远,雁尾湖现在景色很好,干爸不是一直想去钓鱼吗。”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西郊之行照旧,吃完早午餐,一家四口就一起出发了。 沈家在西郊有一栋度假别墅,以往每年夏天,付芸都喜欢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别墅距离雁尾湖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推开窗就能看到绿色丘陵与广袤的湖水,吹进来的风里都带着城市中难得的清凉绿意。 沈聿陪沈长远钓鱼去了,知道霜序还不舒服着,就让她回房间休息。 那两只螃蟹没白吃,她这次的生理痛比之前严重许多,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 沈聿他们还没回来,付芸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霜序去花园逛了一圈,给自己煮了一杯拿铁。 贺庭洲太霸道,咖啡都不给她喝。 客厅面朝花园的玻璃门大开着,院子草坪如茵,种植着几棵紫薇树,现在正是花期,淡红色的花簇挂在枝头,在微风里摇曳。 门前摆着藤制桌椅,夏日午后,在绿意盎然的郊外这样躺一躺,既慵懒又惬意。 霜序躺在藤椅上喝着咖啡,回复微信上未处理的消息。 贺庭洲的消息突然弹出来:【背着我偷吃?】 霜序没理解:【?】 婷婷:【咖啡好喝吗】 霜序的咖啡呛在嗓子眼里,她咳嗽几声,连忙放下咖啡,转动脑袋四处张望。 既没看到可疑的人,也没看到可疑的机器,她甚至看了看天空,寻找是不是有无人机在监视她。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我们家安监控了?】 贺庭洲没回复。 她既困惑又莫名其妙,重新端起咖啡杯,正要喝,听见身后渐近的说话声。 “阿聿陪你叔叔钓鱼去了,这个时间应该快回来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要是知道你来肯定高兴。” 有客人来,还是一个很受付芸欢迎的人,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殷切又热情。 霜序起身往前厅走,透过窗户,看见前院的付芸,以及她身后那道高峻挺拔的身影。 贺庭洲迈着松懒的步伐,经过紫薇树的时候微微低头,簌簌繁密的花瓣从他头顶拂过。 他跑这里来干什么?自首吗? 霜序眼睁睁看着付芸将贺庭洲领进门。 贺庭洲悠悠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霜序叫了声:“庭洲哥,你怎么也来西郊了?” “刚巧来基地视察,听说你们在这,顺便过来打个招呼。”贺庭洲反将一军,“妹妹好像不太欢迎我?” “怎么会。”付芸忙说,“她是看到你太惊喜了。” 惊有很多,喜就算了。 云盾集团在西郊有一个飞机生产基地,这个霜序知道,但那个基地离雁尾湖至少十几公里,顺的哪门子便? 把人请入座,付芸又道:“庭洲喝咖啡吗?霜序煮咖啡很拿手的。” 贺庭洲意味不明地刮霜序一眼:“我对咖啡过敏。” “……我去泡茶。” 霜序站在吧台,两只耳朵却向后打开着。 热水的咕嘟声中,付芸笑容满面地邀请贺庭洲:“你工作既然忙完了,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楼上空房间还有很多。这边风景不错,明天让阿聿跟霜序陪你出去走走。” 一个惊叹号砸到霜序头顶上。 让贺庭洲住这里? 要不她连夜离开好了。 她回头想用眼神暗示贺庭洲拒绝,但贺庭洲没看她,搭着长腿坐在沙发上:“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霜序端着泡好的茶回来时,付芸已经不在客厅。 趁她不在,霜序快步走到贺庭洲面前,把那杯茶放下。 贺庭洲抬着眸看她。 霜序开口:“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沈长远意外的声音:“庭洲来了?” 付芸解释道:“他今天正好来这边基地工作,也是赶巧了。” 沈聿和沈长远回来了。 霜序来不及跟贺庭洲单独说话,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沈聿穿着灰色速干外套,跟他平日西装笔挺的样子,是两种不同的气质。 他将钓具放下,目光投向客厅一坐一站的两人,语气如常:“你们的生产基地周末休息,工人不是都回家了,来做什么工作?” 这话引得沈长远和付芸同时看向贺庭洲。 拿着空托盘的霜序心脏被吊了起来,贺庭洲倒是一派淡定:“既然被你拆穿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霜序警铃大作,攥着托盘想把贺庭洲敲晕。 贺庭洲老神在在道:“我特地来为你爸妈庆祝结婚纪念日的。” 霜序:“……” 就连沈聿都沉默了。 贺庭洲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从来不屑于人情往来,在别人度假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跑来做客,不是他的风格。 更别说,为朋友的父母庆祝结婚纪念日。 他亲生父母的纪念日,他都未必在乎。 这借口实在太假了,他自己说的时候自己信吗? 就在霜序觉得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时,岳子封嘹亮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付姨!沈叔!happy 32nd anniversary!” 紧跟着左钟嫌弃的声音:“我天,你能不能进去当面祝福,我耳膜差点让你喊破了。” 然后是陆漫漫:“喂,你抢我礼物干什么?这是我给伯母买的。” 岳子封腆着脸:“借我用用,我忘买礼物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竟然来了一大群。 第12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帮人吵闹着进门,岳子封上来就给付芸一个大大的拥抱:“付姨,你跟沈叔怎么偷偷摸摸带着他俩来这了,也不叫上我们。” 付芸跟沈长远着实被“惊喜”到了,笑得既无奈,也有几分感动:“也不是什么大日子,难为你们还记着。” “怎么不是大日子,三十二年前的今天你跟沈叔要是没有结婚,一个另娶,一个他嫁,那现在燕城豪门圈的整个格局都得变,你说重要不重要?” 付芸被他的歪理逗笑:“好好好,就你会说。” 左钟说:“还好子封提醒了我们。就是不知道我们没说一声就跑来,会不会打扰你们?” “哪里会打扰,我欢迎还来不及呢。”付芸笑容满面。 陆漫漫把手里拿的礼物递给沈长远,嘴甜地送上祝福,又跟付芸告状:“伯母,我送你的礼物被子封抢走了。” 岳子封振振有词:“反正都是给付姨的礼物,你送跟我送,不都是送,分什么你的我的。” 陆漫漫:“……” 付芸跟沈长远笑着收礼物,接受大家的祝福,霜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瞄了眼贺庭洲。 大家都一起来的话,他的出现就一点都不突兀了。 是他安排的吗?这么大动干戈图什么? 兴许是他们本来就约好了一起制造惊喜,贺庭洲早到一步,趁机吓吓她? 别墅原本的清幽在这些人到来后一扫而空,热闹得犹如过年。 沈家这趟是一家人来休闲度假的,别墅里没有佣人,沈长远跟付芸心情都不错,亲自下厨给这帮孩子们准备晚餐。 岳子封和陆漫漫几个人在别墅里到处参观,楼上楼下都是声音。 沈聿把钓回来的战利品带去清洗处理,霜序重新去给大家泡茶。 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婷婷:【看我】 霜序扭头,视线毫不意外地跟贺庭洲对上。 他姿势很懒地歪靠在沙发里,右手撑着额角,身体倾斜的方向正好对着茶水吧。 目光隔空相碰,他支头的手放下,拍拍旁边的沙发。 意思很明显。 付芸要留他们晚上住下,大家都在挑选房间,争论多出来的一个人到底跟谁挤,只有贺庭洲事不关己似的,一个人坐在客厅。 霜序看看四周无人,抬脚朝他走过去。 走到一半,沈聿挽着袖子站在厨房门口,叫她:“小九,过来帮忙。” 在他眼皮子底下,霜序犹豫一下,调转脚步朝他走去:“来了。” 人多,晚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快,楼上的人没争论出结果,下来一起帮忙处理食材。 霜序被沈聿叫去打下手,做一些诸如递东西、洗菜摘菜的小工作,不累,但也不得空。 全程待在沈聿身边,压根没有跟贺庭洲单独说话的机会。 贺庭洲懒惰得心安理得,翘着脚像大爷一样坐在客厅,不知从哪找到一本一年前的杂志,漫不经心翻着书页,视线却频繁地往厨房飘。 有人看出他眼神里的“向往”,说:“要不要叫洲爷过来帮忙?” “他?”岳子封嗤之以鼻,“你贺爷这辈子连锅铲都没摸过。他就是天生被人伺候的富贵命。” 付芸切好果盘,叫霜序:“给你庭洲哥端过去吧。晚饭马上就好,饿了先吃点水果。” 霜序正打算接,沈聿不紧不慢道:“她刚碰过鱼,没洗手。子封去吧。” “我去我去。”岳子封巴不得趁机偷个懒,端起果盘就出去了。 陆漫漫从冰箱里拿了两盒冰淇淋,分享给霜序:“这个哈密瓜味道的很好吃,你尝尝。” 霜序一面知道自己最好老实点别作死,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有点心动。 眼睛纠结地盯着那盒冰淇淋,正想浅吃一口。 沈聿像是看穿她的意图,直接道:“你今天不能吃。”说完,语气又和缓两分,“听话。” 陆漫漫秒懂,把冰淇淋收回去:“那我自己吃两个。” 其他人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只有客厅里,贺庭洲本就兴致缺缺的神色,愈发寡淡了。 他把杂志扔到茶几上,仰靠在沙发上,冷冰冰地盯着天花板。 晚餐终于备好时,夜幕已然降临。 好些人都贡献了一道拿手好菜,菜摆上长餐桌,出乎意料的丰盛。 岳子封到沈聿的酒柜去搜刮:“你酒柜里这么多宝贝呢,这些都是你那个酒庄产的?” 沈聿走进来,把他刚从架子最上层取下来的那瓶红酒拿走,放回去,重新拿了两瓶给他:“最上面四瓶别动。” “妹妹出生那个年份的是吧。”岳子封眼尖看见了,“那年的酒是特别好喝吗?” “口感一般。”沈聿说,“那年洪水,酒庄被淹了,产量很低,只找到这四瓶。” “那是挺稀罕。”岳子封啧啧道,“你别说,还酒还挺有意义,回头我也整几瓶岳子昭出生那年的酒,给她存着,等她结婚那天送给她做礼物。” 沈聿没搭腔,拿着酒出去,拔掉软木塞,将红酒注入醒酒器。 入座时,沈长远与付芸毫无疑问地坐在主位,霜序跟沈聿坐在同侧,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贺庭洲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 一群人围坐在餐桌前,沈长远颇有感触:“阿聿有你们这些同甘共苦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沈家的福气。好友难能可贵,这杯酒我先敬你们,愿你们友谊长存,顺风时彼此珍重,逆境中也要记得互相扶持。” 岳子封热烈响应:“来,敬友谊长存!” 一桌人举杯相碰,这顿晚餐吃得其乐融融,笑声不断。大家都喝不了不少酒,到最后都有些微醺了。 霜序不能喝酒,喝的是付芸专门给她煮的红枣茶,倒进玻璃杯里自欺欺人地装洋酒。 大家都在插科打诨,她不时瞄一眼对面的贺庭洲。 他今晚安静得出奇,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也不多,也不参与大家的闲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霜序猜测是因为晚饭前他叫她时,她没过去,惹他不高兴了,当时在沈聿眼皮子底下,她不敢太放肆。 但他既没有逮着机会对她冷嘲热讽含沙射影,也没有故意吓她报复。 偶尔霜序和他对上眼神,他平静极了。 这种若无其事的反应反而更令人心惊,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坏。 第124章 停电 酒酣醉意浓,沈长远喝醉了,霜序陪付芸送他回房间休息。 把人扶到沙发上,付芸洗了热毛巾给沈长远擦脸,嗔怪:“血压高还喝这么多酒,你以为你还像他们那些年轻人啊。” 沈长远安安分分地让她擦,擦完脸又擦手,笑着:“今天高兴。” 付芸:“你喝那么多酒当然高兴,明天胃疼别跟我说。” 沈长远说:“孩子还在,给我点面子。” 霜序把冲好的蜂蜜水端过来,看见他讨好地拉住付芸的手,但被付芸拍开了。 她不由得笑起来,把蜂蜜水放下就赶紧闪人:“我先下去了,你们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 她下楼时,众人已经从餐厅转移到客厅,说说笑笑地玩着扑克。 贺庭洲不见了。 环顾四周,到处都没看到贺庭洲的身影。 走了吗? “我表哥去哪了?”正盘腿窝在沙发里跟人一起开黑的陆漫漫问了一句。 “去抽烟了吧。”左钟说,“刚问我要了烟和打火机。” “妹妹来!”岳子封叫霜序,“给我加点buff,今天手气也太臭了!” 沈聿扔出两张牌:“你哪天手气不臭。” 左钟不屑道:“说得好像手气好你就能赢似的,再好的牌到你手里也打稀烂。” “我今天必须证明我自己。”岳子封把自己的牌往霜序手里一塞,“妹妹你来打,让他们看看是不是我的问题。” 霜序也没放过他:“我以为你是故意输逗大家开心呢。很少有人能玩什么都输的。” 岳子封顺坡就下驴:“对对对,这就是我的良苦用心。” 打了三局,霜序抬头看看,贺庭洲依然没回来。 抽个烟这么久吗? “他出对3了,快出对4!”岳子封在她身后喊起来,“妹妹你想什么呢?怎么还走神了。” “……哦。”霜序赶忙把对4打出去。 就在这时,眼前骤然一黑,灯光明亮的别墅在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 满桌子人顿时此起彼伏地喊了起来。 “哦吼~” “卧槽!” “啊~~~!!” 一片漆黑之中,只听有人安慰:“妹妹别怕,咱们这这么多人呢。” “不是我叫的。”霜序无奈,“那是子封哥。” 对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唾弃岳子封:“你是不是个男人,都三十了还怕黑?” 岳子封理不直气也壮:“怕黑是人之常情好吗?” 左钟咬牙切齿:“你先从我腿上下去再常你的情。” 突然的黑暗带来一片混乱,郊区不比城市灯火辉煌,这栋度假别墅位于雁尾湖畔,周围距离最近的建筑也有几百米,家里灯一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但四处乱晃的光束照明范围十分有限。 霜序连身边的人都看不全,更无从分辨贺庭洲有没有回来。 这位二十八岁的太子爷也怕黑,他一个人还不知道在哪待着。 “停电了吗?什么情况。” 沈聿起身道:“我去看看。” “等等我,我也去!” 岳子封跟几个人跟他一起去查看配电箱。 客厅剩下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黑咕隆咚的环境里,没人注意霜序是什么时候走开的。 她不知道贺庭洲去哪抽烟了,打开通向花园的门,四周一片悄寂,月光微弱,隐约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影。 太黑了,老实说,霜序也有一丝丝瘆得慌。 人声都在身后的房子里,她鼓起勇气,踏进在深夜中显得格外幽谧神秘的花园。 “庭洲哥?”她小声呼喊。 回应她的是微风拂过树梢的声响,和夏夜不知名的虫鸣。 “贺庭洲?” 她一边叫一边找,花园里一无所获,她给贺庭洲打了通电话,那端迟迟没有接通,但她隐隐听见了铃声,似乎在二楼的方向。 她沿着楼梯走上露台,铃声越来越清晰,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叫他名字也没回应。 各种恐怖片悬疑片的情节在脑袋里活跃起来,人迹罕至的郊区别墅、深夜玩乐的众人、突然的停电、其中一个同伴消失不见…… 霜序感觉到后背升起的凉意。 不过贺庭洲看起来命应该挺硬的。 她听声辨位,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着寻找,突然,手腕被一只手抓住了。 她吓得低呼一声,与此同时,闻到了熟悉的冷调松杉气息。 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像坐跳楼机,咕咚一下降落到底。 “你有毛病啊!”霜序没好气地说,“这样很吓人的你知道吗?” 贺庭洲冷幽幽的声线从她头顶落下:“这么害怕出来干什么。” “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你不是怕黑吗。”谁知道反而被他吓一跳。 贺庭洲眉梢在黑暗中轻轻抬了下。 他其实不是怕黑,只是不喜欢。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会在夜晚紧绷着,保持最高程度的警备。好像一旦放松意识,就会有荷枪实弹的雇佣兵闯进来,会有黑漆漆的枪口对着他的头。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叫他也不知道应一下,霜序恼火得很:“你在这,我叫你为什么不出声?” 贺庭洲嗓音里的冷意都被风卷走了,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害怕。谁知道你是不是女鬼变的。” “……” 霜序推开他,粗暴的动作多少带点泄愤的意思。 她打开露台的门走进去,身后的人没跟上。 贺庭洲站在原地不动,在她回头的时候才开口:“里面太黑了,牵着我。” 霜序只好折回去,拉起他手腕,贺庭洲把她的手放到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指缝,扣住。 霜序牵着他穿过走廊,准备回一楼客厅。 走到一半,灯亮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贺庭洲猛地扯过去,撞上他硬阔的胸膛。 他随手拧开一扇房门,搂着她一转,把她带了进去。 第125章 不想让你哥听见,就乖一点 “来了来了!” 楼下是他们喜出望外的喊声,楼上,霜序被贺庭洲压到了门板上。 没开灯的房间既幽静又昏暗,光从门缝漏进来。 “你疯了?”霜序说话不敢太大声,“会被发现的。” 贺庭洲不答,手隔着衣服贴住她小腹:“例假?” “你怎么知道?”霜序问。 他嗓音像在装红酒的冰桶里浸泡过,凉幽幽地:“你哥怎么知道。” “昨天在家吃螃蟹了……”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贺庭洲哼一声:“螃蟹告诉他的?” 她无语之余又有些想笑,什么脑回路。 “螃蟹是寒性的,我例假提前来了,肚子痛,我哥就知道了。” 这寒知识贺庭洲还真不知道。 “帮你揉揉?” 没等霜序回答,他指尖已经挑开她上衣衣摆,宽厚手掌带着温度,毫无阻隔地贴上她腹部。 霜序不太想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他对着干,惹着了吃亏的还是她,但贺庭洲很认真地揉了几下之后,她实在没忍住。 “其实你揉的是我的胃……我刚吃得很饱,你再揉我要吐了。” 贺庭洲动作停下来。 她抿住嘴唇,想把笑憋回去。 贺庭洲的眼睛仿佛开了夜视功能:“笑吧。” 霜序没忍住笑出声。 贺庭洲也不生气,指腹贴着皮肤往下滑,当他掌心贴到小腹上时,霜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这?”他低声询问。 “我现在不疼了。”霜序抓住他手腕,想把他手推开。 贺庭洲说:“亲都亲过,害羞什么。” “……” 贺庭洲的手顺从地拿开,顺势放在她腰上,空气在他那句话后,忽然变得粘稠起来。 贺庭洲另一只手覆上她纤长的脖颈,指腹摸到她喉骨,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让霜序有种被捕食者衔住咽喉的感觉,抬手抓住他手背,刚想扒拉开,贺庭洲就在这时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她尝到一点红酒的味道,并没有烟味,他不是出来抽烟的吗? 灯还是没开,这个炽烈缠绵的吻藏在无人注意的二楼套房里。 楼下客厅的说话声隐约传进来,沈聿和岳子封几人从外面回来了。 “回来了,刚怎么回事?” “跳闸了。”有了光明,岳子封从容不迫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三十岁成熟伟岸的男人,“估计我们今天人太多,变压器超负荷了。” “咱们也没干什么啊,这电路也忒弱不禁风了吧。” “这房子都十来年了,线路都老化了。沈聿,你有空找人把电路检修一下,吓着我没事,吓着妹妹就不好了。” 有人切了一大声:“妹妹胆子比你强多了,人家可没尖叫。” 这样的对话很容易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霜序身上,于是就会发现,她不在客厅。 沈聿环顾一圈:“小九呢。” “对啊,妹妹什么时候不见了?” “停电之前不还在这坐着呢,怎么突然就没了,不会真闹鬼了吧?” “卧槽卧槽!”岳子封一个弹跳蹦到左钟身上。 深夜停电之后突然消失了一个人,这不妥妥一集柯南吗! 一阵寒风从胆小的人心上刮过,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另一位消失的同伴:“洲爷也没回来,他抽烟是不是去太久了。” “他没事。”被左钟推到地上的岳子封拍拍屁股说,“鬼怕他还来不及呢。” 陆漫漫不用想都知道那两人为什么一块消失,心里暗叹她表哥真是个亡命之徒,在沈聿眼皮子底下都敢偷情。 眼看情况不对,赶忙打掩护:“小九去上洗手间了。” “这么黑都敢一个人去洗手间,妹妹真勇敢啊。” 这是她自家的房子,熟门熟路,其他人并没觉得奇怪。 沈聿没说话,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神色却让人看不清。 有人发现他们两个不在了,霜序的神经被一根又细又韧的弦牵住了,立马想推开贺庭洲。 但贺庭洲早有准备,将她手腕捉住往背后一缴,用身体把她紧紧抵在门上。 “我们得出去了,不然他们该怀疑了。” “行啊。”贺庭洲十二分配合,“我们一起出去吧。” “……你是嫌他们太笨看不出来问题吗?”霜序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我先出去,你在上面再待一会再回来。” 贺庭洲装上瘾:“我一个人害怕。” 霜序:“那你先回去。” 贺庭洲漫不经心垂着眼,盯她几秒,说:“没亲够。” “……” 霜序知道他是心情不爽,故意拿她开涮,妥协道:“一分钟,行吗?” 贺庭洲没答,直接扣住她腰吻下来。 他的吻忽然变了味道,又深又重,充满危险的侵略性,手在她身上轻时重地富有技巧地揉捏,专挑敏感处,娴熟地吊起她的感觉。 霜序抵抗不了这样浓烈的攻势,呼吸很快就急促起来,四肢渐渐发软,在缺氧中被他带进迷乱的情欲。 意乱情迷时想起被自己忘掉的时间,恐怕早就过了一分钟。 不能在这再耽误下去了,霜序双手抵住贺庭洲胸口往外推。 “一分钟到了。” 贺庭洲不讲道理:“还差三十秒。” 霜序虽然没计时,但也知道他在睁眼说瞎话。 “你别太过分了,再不出去我哥真的要怀疑了。” 你哥早就怀疑了。笨蛋。 贺庭洲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轻懒嗓音威胁:“不想让你哥听见,就乖一点。” 霜序鼻孔都快往外面喷火了,恼火地低斥:“贺庭洲!” 他颇有兴致地应一声:“叫我名字干什么,宋霜序。” 霜序咬了咬嘴唇,贺庭洲的脉其实很好摸,他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她软下声音,叫了一声:“庭洲哥哥。” 贺庭洲动作微顿:“叫我什么?” “庭洲哥哥。”霜序往前凑过去,在他线条凌厉的下巴亲了一下,“让我出去行吗?” 贺庭洲喉结滚动一下,垂落到她脸上的眸色,在黑暗中深晦难辨。 半晌,他松开钳制她的手,往后退开半步。 霜序长舒一口气,从他和门板之间钻出去,把门打开一道缝,先警惕地看了看走廊左右都没人,才侧身出去。 贺庭洲靠到门边的墙上,不小心压到开关,灯亮了不到一秒就被他反手关掉了。 第126章 你哥刚刚上楼了 霜序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怎么,小声道:“那我先下去了?” 贺庭洲淡着声:“怎么,还要我送送你?” 霜序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走了一段距离,脚步又停住。 其实灯亮的那一秒,她还是看见了一点。 贺庭洲好像……起反应了。 她在原地静默地站了片刻,又折回去,握住门把手,拧开。 走廊的灯光迫不及待闯入漆黑的房间,贺庭洲还靠在刚才的位置,光与影的交界处,他偏过头来看她,身体的轮廓一半模糊一半清晰。 霜序视线从他西裤瞥过,抬起时兴许是不好意思,问了句废话:“你在干什么?” 贺庭洲说:“思考人生。” 她眼神往下落了几寸,盯着他胸口,没去看他眼睛:“需要帮忙吗?” 贺庭洲没作声。 那几秒钟的沉默含义不明。 霜序有点后悔了,不明白刚才决定返回的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 这种事有什么好帮忙的,是不是闲得慌? 况且,陪他在这个房间多待的每一分钟都是危险而不理智的。 她扭头想走,贺庭洲捞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来。 房门再度合严,一楼客厅灯火通明,说笑声阵阵,这间第二次被光顾的套房既无光亮也无声响,门板隔开两个迥异的世界。 门口依偎着两个人,交叠的身影在黑夜中难分彼此,仔细听,有低沉而压抑的喘息。 明明是贺庭洲在喘,霜序的脸不知为何烫得厉害。 她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原来这么……累。 她手有点酸,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贺庭洲并不催促,把下巴放在她头顶,呼吸间都是那股轻盈温柔的白茶气息。 客厅里,岳子封终于赢了一把,叉着腰癫狂大笑,沈聿第三次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把牌丢下,从沙发上起身。 “不打了?”左钟问。 岳子封叫嚣:“我刚赢一把你就不玩,是不是输不起?” “让你多开心一会。”沈聿说着,抬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冲刷着四只手,贺庭洲从背后圈着霜序,大手包着她小一号的手,打了泡沫,细致又耐心地帮她清洗手指。 洗到一半,又低头亲了下她耳朵。 “你能不能快一点?”霜序急性子都快被他磨出来了,把手抽出来自己快速洗完。 她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是消息提示音,没来得及看,紧接着又响了第二声、第三声。 她擦干手拿出手机,是陆漫漫发的消息。 【一级警报!】 【你哥刚刚上楼了,好像是去找你了!!】 【收到了吗收到了吗收到了吗!!!】 那一行字带着立体的、放大的、跳跃的特效,将振聋发聩的警报声拉进霜序耳朵,尖锐震鸣。 她用最快速度离开房间,转过走廊,迎面与沈聿相遇。 “哥。”她心跳得很快,神色装得镇定。 “去哪了?”沈聿问。 她说:“肚子不舒服,回房间吃了颗药。” 沈聿静静看了她片刻,只道:“妈煮了红枣茶,我给你热一杯。” 霜序跟着他下楼,回到客厅时,贺庭洲已经坐在沙发上,左脚搭着右脚翘在茶几上,一派慵懒的姿势。 ? 霜序眼睛都情不自禁睁大了一圈,他怎么这么快? 贺庭洲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滑而过,丝毫不关心似的。 他这会的心情,显然比晚饭时一句话不说好多了,岳子封发好了牌,他拿起一摞,慢条斯理地理着牌,说:“哟,失踪儿童终于找着了,不用报警了。” “……” 霜序坐到陆漫漫旁边,陆漫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不客气。” 沈聿去厨房给霜序热了杯红枣茶,热腾腾的茶放到她跟前,贺庭洲抬眸瞄一眼。 左钟打了个呵欠:“困了。” 岳子封说:“这才几点你就困了,提前步入老年了?” “你睡到下午才起,你当然不困。”左钟站起来,“不行,我先上去睡了,你们玩。” “嗳,二楼带露台那个房间归我。”岳子封警惕道,“你可别跟我抢。” 那个房间……霜序一顿,下意识看向贺庭洲。 而贺庭洲也正看向她。 对视一眼后,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被烫到了舌头。 她轻嘶了一声,吐舌头也偷偷摸摸的。 贺庭洲忽然笑了一声。 兴许是他笑的时机有些突兀,亦或者,他竟然会笑这件事本身就够突兀。 霜序马上警告地瞪贺庭洲一眼,能不能别笑了。 岳子封纳闷:“你笑什么呢。” “笑你可爱。”贺庭洲仰靠到沙发上,神色里都透着懒洋洋的惬意。 “妈的,你别太爱我。”岳子封说,“正好把房间分一下,困了的先回去睡觉。妹妹跟漫漫住一间吧,剩下我们一人一间。” 霜序没意见,刚要点头,沈聿忽然开口:“她不舒服,漫漫单独睡吧。” 岳子封不顾左钟嫌弃抗拒的表情,说:“那我跟左钟……” 沈聿道:“庭洲不介意的话,睡我房间吧。我书房里有张简易床,可以凑合一晚。” “不介意。”贺庭洲抽出四张牌丢出去,一副轻佻的口气,“你想跟我睡一张床也行,我不磨牙不打呼,就是喜欢怀里抱点东西——三带一。” “……” 有时候霜序真的羡慕他的厚脸皮,怎么谁他都能调戏。 一帮人笑得不怀好意,沈聿也没恼,唇边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我介意。” 第127章 一刀子插到沈聿心口上 大家都只当他们俩在开玩笑,只有霜序是真的“介意”。 让贺庭洲跟沈聿单独待着,太危险了。 但沈聿这样的安排怎么看都是最合理的,她再跳出来阻挠才奇怪。 左钟回房间睡觉,客厅的酒局也就顺势散了,大家三三两两地上楼休息。 霜序拿了一床被子,送到沈聿房间,敲门后,来开门的是贺庭洲。 “庭洲哥。”她叫得疏离,“我哥在吗?” 贺庭洲懒懒睨着她:“别装了,他在洗澡。” 那来的时间还挺巧,霜序马上抓紧时间道:“你在我哥面前说话注意一点,别露馅了。” 贺庭洲说:“这么不放心,要不你来挤挤一起睡?” “……我认真的,你别开玩笑。” “跟我谈条件,总得付出点什么。”贺庭洲今天被哄得愉悦,人就十分好说话,往门框上一靠,低头说:“亲我一下。” 霜序把被子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贺庭洲笑了声,把被子拿进沈聿书房,目光扫过四周墙壁。 沈家这栋别墅并不常住人,但沈聿的书房里,挂着许多霜序的照片。 雁尾湖风景如画,丰草长林,适合消暑,霜序还在上学的时候,几乎每年暑假都会跟付芸到这来。 在湖上泛舟钓鱼,在泳池里游泳,或是午后在院子里睡午觉……那些照片记录着她从八岁到十七岁的成长。 几乎每张照片里,都有沈聿的身影。 几乎每张照片里,她都在笑,杏眼弯弯。 岳子封说得没错,她以前的确很爱笑。 沈聿的脚步从他身后走进书房,视线掠过他手里:“在看照片?” 贺庭洲把那张照片挂回去,手揣进口袋里,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一派坦然:“你妹妹以前挺爱笑啊。” 那是霜序八岁时第一次来这里时拍的,穿着一条小飞袖连衣裙,裙子上的桃心碎花颜色鲜亮俏皮。 她那时候刚到沈家不久,还有些拘谨,笑不露齿,但弯着的眼睛很可爱。 被亲生父母弃之不顾的创伤,在沈聿无微不至的宠爱里愈合,再下一年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很自在了,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想起小时候的霜序,沈聿唇边浮现出笑意:“是很爱笑。” “看不出来,现在跟个小苦瓜一样。这个无情的社会对她做了什么呢?” 贺庭洲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精准地一刀子插到沈聿心口上,让他脸上的笑意无声地消失了。 霜序不许他泄露秘密,又没说不许他插沈聿一刀。 贺庭洲抄着兜,与沈聿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书房与卧室中间隔着一扇门,这一晚,两边的男人都没有睡好。 一个不习惯没有人哄睡的安静,一个站在窗边,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翌日,大家起床的时间参差不齐。 沈长远一早起来果然血压有点高,沈聿陪他去附近的医院。 付芸一大早煮了鱼汤,又用鲜香的汤打底煮上米线,薄薄的鱼片铺在上面,洒上香菜、葱花,喜欢重口的淋上花椒、辣椒和热油,香得人口水直流。 岳子封脸都没洗,顶着鸡窝头就下来了:“有好吃的怎么不喊我。” “叫你了。”霜序说,“你说地震了再喊你。” 岳子封说:“付姨都亲自下厨了,厨师界不得大地震。” 贺庭洲在他后面下来的,估计昨晚没睡好,脸上几分惺忪,懒洋洋地走下楼梯。 岳子封迫不及待地去厨房端了一碗米线,贺庭洲坐到对面,往椅子上一靠,一副等着人伺候的大爷样。 刚出锅的米线烫嘴,岳子封等不及,正吃得嘶哈嘶哈,看见霜序戴着隔热手套,端出一碗加了葱花的米线,放下后,又拿筷子把葱花一颗颗耐心地挑了出去, 挑完,把那碗米线放到了贺庭洲面前。 尊贵的太子爷这才拿起筷子,开始享用。 岳子封往他碗里瞟了一眼。 霜序什么都没察觉,又进厨房了。 岳子封对贺庭洲说:“你跟妹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贺庭洲挑起米线,从容不迫:“你从哪看出我们熟了?” “她都知道你这变态习惯,你俩一块吃过饭?” 不吃葱,但要放葱,放完再挑出去,这种正常人都不会有的神经病习惯,不熟悉的人可不会了解。 贺庭洲:“昨天晚饭你没吃,在这的是你的替身?” ……说得也是,大家一块吃饭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你俩肯定背着我一块吃饭了。我跟她一块吃过这么多回饭,妹妹都不知道我口味,我俩关系不比你好?”岳子封笃定道,“不信我给你证明一下。” 他喊了声“小霜序”,霜序从厨房出来:“干嘛?” 岳子封一副我考考你的口吻:“你知道我有什么忌口吗?” “知道啊。”霜序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不吃姜,不吃生蒜,熟的可以。” “……”岳子封噎了半天,竟然有两分感动,“还是妹妹会心疼人,记得住我的口味。哥哥没白疼你。没事了,你回去吧。” 霜序一脸莫名地回去了。 岳子封平时并不怎么灵光的雷达还是在彰显存在感,但他又说不出哪有问题。 他一边吃米线,一边时不时把眼神瞟向贺庭洲。 贺庭洲动作优雅地吃着米线,边道:“我长得再秀色可餐,你也不用盯着我下饭。” 岳子封:“……” 第128章 岳子封 下午,大家一起返回市里。 岳子封拉开贺庭洲的后座车门:“左钟上午有事先回去了,我上你车上睡一会。” 贺庭洲没搭理他,盯着前方,沈聿把霜序的行李包放到车里,霜序坐了上去。 车子驶上湖边公路,岳子封视线扫过另一边座位,上面放着一条燕麦色带卡其色图案的羊绒披肩,色调温柔,尾端缀着流苏。 岳子封拿起来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 回程的车上,霜序正低头跟舒扬聊微信,听见沈聿问她:“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开心?” 霜序意外地转头看向他。 她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似乎早已经过了聊这些时机。她回来之后,很少跟沈聿聊在美国的事,因为提到那些,势必会联想到她被送走的原因,那个话题是禁忌。 那几年当然是不开心的,被强行送上飞机的那一刻,对她来说意味着第二次被抛弃。 时过境迁,她已经走出当初的心境,现在再诉苦也失去意义了。 “还行,有学姐陪着我。”她问,“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沈聿说:“有点后悔送你出国了。你在那过得不开心。” 霜序心里触动一下,认真道:“哥,不是你送走我的。” 沈聿唇角很轻地牵动一下,那并不是一个笑,弧度里藏着一点怅然。 宋家与付芸达成一致送她离开的时候,刻意瞒着他,但他可以将霜序带回来的。他没有。 他不希望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她,他以为让她远离那些人会更好。 他还是错了。 沈聿把霜序送回松明路9号,霜序下车,沈聿从车窗里看着她,那个眼神,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最后也只是一笑,温和道:“上去吧。” 霜序看着他的车离开,站在原地,没多久,那台黑色库里南驶入地下车库。 她坐上副驾,习惯性地把那条披肩拿过来,盖在腿上。 夏天空调开得低,有时穿裙子腿会冷,她在贺庭洲车上放了一条备用。 这种仿佛交接一样的仪式,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欺骗沈聿的罪恶感。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这样说服自己。 她正靠在座椅上看窗外,贺庭洲伸手过来,在她脸蛋上掐了一下。 有点疼,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揪回来,扭头蹙着眉心看他,“你干什么?” “招魂。”贺庭洲一本正经的语气,瞥过来的眼神却凉幽幽,“落在别人车上的魂回来了吗?” “……你弄疼我了。” 贺庭洲又在掐过的地方轻柔地揉了揉:“晚上吃红酒烩牛肉?” “你会做?”霜序表示怀疑,这才听起来就不简单。 贺庭洲一派淡定:“菜谱会。” 回到太和院,万岁甩着尾巴来迎接,霜序给它添粮和水,贺庭洲洗了手,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她跟着进去。 贺庭洲身上永远有种“怕什么,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没所谓”的松弛感,第一次尝试的菜,他照着菜谱不紧不慢地做。 他拿起一半切好的小番茄,喂给霜序,她伸手要接,他避开,喂到她嘴边:“张嘴。” 霜序张嘴吃掉,他把同一颗的另一半放入自己口中。 煎香的牛肋条加入洋葱丝和香叶,香味激发出来,倒入蔬菜和红酒,炖得咕嘟咕嘟冒泡。 这种烟火气,让人很难与贺庭洲身上的气质联系在一起。 霜序吃着番茄,瞄他一眼。 岳子封说,他以前从来没碰过锅铲的。天生富贵命的太子爷。 她的确是一个感受到一分用心,就愿意回报两分的人,但她还记得贺庭洲嘲讽她被舒扬一顿饺子骗走两千万的事,怕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不值钱。 晚上,她洗完澡出来,刚上床便被贺庭洲兜着腰搂了过去。 霜序说:“我例假还没走。” 贺庭洲从背后抱上来,她的整个后背被他包裹在怀中,他问:“这几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从小睡惯的房间,有天然的亲切感。 霜序回答完,他就低哼一声,落在耳畔的嗓音透着懒意:“你倒是睡得好。我没睡好。” “……” 她腰被贺庭洲禁锢着,身体往前倾,够到床头的故事书拿过来,开始给他念。 贺庭洲这几日的确没睡好,应该是真的困,霜序一则故事刚念一半,他的呼吸就变平缓了。 她把故事念完,轻轻把书合上,才睡了。 早晨又是被万岁准时叫醒的,它的生物钟比闹钟都准,霜序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穿上拖鞋下床,闹铃恰好响起。 洗漱完下楼,早餐已经做好。 今天的开放三明治比昨天烤糊的面包卖相好多了,芝麻菜上铺着烟熏三文鱼片,上面还撒了干酪,太阳蛋的形状也很漂亮,一面焦黄一面流心,奇异莓和红美人都是切好的。 只是三明治配白毫银针,这中西合璧的搭配新奇了一点。 她有点意外,贺庭洲是怎么在一天之内进步如此神速的? 霜序坐下来吃早餐,想起什么:“我家原来那台咖啡机呢?你搬我东西的时候弄哪了?” 贺庭洲搭着腿坐在对面,闻言眼皮一掀,“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的眼神瞥扫过来。 “孩子大了,叛逆期,自己长腿跑了。” “你不会丢掉了吧?那台咖啡机……挺贵的,不用可以送给小廖,她想要很久了。” 其实是从沈家搬到松明路的时候,沈聿送给她的,她明智地没有说。 贺庭洲不以为意地喝了口茶:“想要就送她一台。” 问不出下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霜序有点无语,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不让她喝咖啡就算了,连她的咖啡机都要消灭。 她只是喝个咖啡,怎么跟犯了法似的。 她以为贺庭洲那句话只是随口搪塞她,没想到,隔天早晨刚走进公司,小廖就从座位上弹射起步,冲进她办公室,对她三鞠躬。 把霜序都弄懵了。 她不太确定地问:“我还活着对吧?你一大早拜我干什么?” 小廖双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热泪盈眶:“小老板,你真好,你比我亲爹亲妈对我都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霜序胳膊差点给她摇散架,茫然地问:“我做什么了?” “你送我的咖啡机啊,那台咖啡机那么贵,都顶我一年工资了!” 霜序挠了下眉毛:“嗯……” 小廖压根没听出她这个嗯不是承认,而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语气助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给你带了我做的咖啡,你等着,我给你拿!” 唔,也不是不行。 很快小廖就提着两个保温杯跑回来,里面装着她特地从家里带来的冰拿铁,还从茶水间顺了一碟饼干。 她把拿铁倒到杯子里递给霜序,霜序尝了尝,说:“不错,不过还有进步空间。粉可以再细一点,萃取时间不够,差了点风味,奶泡也打得有点厚了。” 小廖马上拿着小本记下来,干劲十足道:“明天我改进一下,再给你带!” 霜序微笑:“好呀。” 下午开完会,刚好到下班时间,霜序开车回到太和院,下车后才看到院子里停了一台车。 她脚步顿了顿,认出那是岳子封的车,还没来得及反应,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万岁,它脖子上套了牵引绳,绳子的尾端被人牵着,岳子封随后走出来。 “哟,妹妹。” 霜序头皮都在那一瞬间炸开了,她看向岳子封身后走出来的贺庭洲。 “岳子昭她们学校有宠物主题活动,我来借万岁用用。”岳子封说,“你怎么在这啊?” 第129章 你真对妹妹下手了? 贺庭洲穿着衬衣西裤,看样子也刚到家没多久,他松了松领带,从脖子上摘下来,丝毫没有要解围的意思。 这一刻,霜序只感谢下班前小廖才将她早上要的两份资料发到她邮箱,以致于她需要晚上加个班。 她硬着头皮从包里拿出工作用的平板:“产品修改过的新模型图要给庭洲哥过目一下。” 岳子封果然很好糊弄,呲着牙说:“下了班还这么卷,一看我们妹妹就是做大生意的人。” 万岁就像平常走哪跟哪时一样,蹲在霜序腿边,像个威风凛凛的护卫。 岳子封说:“走吧,跟我回家,给你吃大肉骨头。” 万岁对他的诱惑无动于衷,岳子封拽了两下绳子,它才纡尊降贵地起来,跟着他走。 “贺爷,来,说两句话。”岳子封叫完贺庭洲又回头对霜序说,“妹妹你先等会啊。” 贺庭洲脚步懒散地从台阶走下来,经过霜序旁边时,把领带挂到她手腕上。 霜序放大的杏眼里写着三个字——你疯了? 她迅速瞄一眼岳子封背影,趁他没注意,飞快把领带团起来藏到身后。 她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岳子封跟贺庭洲走出大门。 走到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岳子封停下脚步,回头,第一句话就是:“你认不认罪?” 贺庭洲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人显得松懒,垂眸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口,闻言道:“你不说什么罪,我怎么认。” 岳子封说:“你车上那条披肩,是妹妹的吧。” 贺庭洲:“那个牌子就制作了一条?” 岳子封继续罗列证据: “你上回掉泳池里装旱鸭子,是不是故意骗妹妹救你?” “你不在大院住,好好的非要搬到这来,敢说不是为了方便幽会?” “你们小区比他妈南天门都难进,我进来都得盘问半天,给你打电话确认过才放行,妹妹的车怎么开进来的?我刚跟你待在一块,可没见你接过电话!” 贺庭洲挑了下眉,把袖口揣进兜里:“还有呢?” 岳子封指着地上的狗:“我跟这狗认识这么多年了,它都对我爱搭不理的,看见妹妹就往上凑,你敢说她俩是第一次见面?” 贺庭洲:“那你应该先反思自己,它为什么不爱理你。” 论狡辩岳子封是说不过他:“那你是不认了?” “认啊。”贺庭洲悠悠的语气,“这不等你把我的罪证都罗列清楚,好量刑。就这些?你要不再回忆回忆呢。” 岳子封不可置信:“你真对妹妹下手了?她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贺庭洲:“我没看着她长大,所以下得了手。” “……”岳子封满腔怒火在嗓子里卡了一下,还真是,贺庭洲跟他们走得近,说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那也不行!没看着长大她也是妹妹啊,你的良心呢!被你家狗吃了?” 贺庭洲这人混归混,跟郑祖叶那种败类不是一个物种。 他不是个色欲熏心的男人,毕竟就他这身份,这样貌,随便拿出来一项就有数不清的女人争着献身,他要是想玩女人,什么样的都有。 岳子封从没怀疑过他会对霜序起心思,朋友的妹妹不能拿来消遣,这是最基本的良知。 贺庭洲说:“这玩意儿,我有过吗。” “你……”岳子封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拿食指在空中点点点,点了半天,“你等着吧!看沈聿不弄死你!” 贺庭洲扯唇,混不吝地:“等着呢。” 他狂得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岳子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妹妹又漂亮又可爱,你把持不住也把持一下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聿多疼她,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现在对妹妹下手,这朋友还做不做了?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玩谁不行,非要玩她?妹妹心思那么单纯,你玩弄她感情,你好意思吗你!你要脸吗你!” 岳子封自己家里就有个宝贝妹妹,他本来就把霜序当自家妹妹看,不用设身处地都能想象到沈聿的心情,太感同身受了。 搁平时,谁敢指着贺庭洲鼻子骂? 贺庭洲倒不生气,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玩弄她感情,不是她玩弄我呢?” “妹妹玩弄你那也是你活该!”岳子封条件反射地说完,清清嗓子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你俩放一块谁占便宜还用说吗,你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人家一个二十出头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老牛吃嫩草你还没点数了?” “二十八。”贺庭洲纠正,“三十岁老男人那是你和沈聿。” “行行行,你二八年华。”岳子封不跟他争,“当初是谁自己口口声声说不玩朋友的妹妹的?” “我说不玩她,没说不跟她谈恋爱。” 他无懈可击的逻辑让岳子封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你对妹妹是认真的?” 贺庭洲:“嗯哼。” 岳子封问了句:“那妹妹呢?妹妹也是认真的?” 一直气定神闲的贺庭洲在这个问题里静默半秒,凉凉的目光刮过他:“不然呢。” “你们俩要是认真的,我肯定支持。”岳子封话音一转,“但你们俩要是认真的,干嘛偷偷摸摸的不敢让我们知道?” 贺庭洲没说话。 岳子封此时表现出一种与平时迥异的睿智与成熟:“我是不知道你俩在玩什么,不过沈聿肯定不会允许你们乱来。我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回想,你可真是太猖狂了,前天在西郊是不是趁停电把妹妹抓去幽会了?沈聿又不是瞎子,他迟早看出你们俩的猫腻。他要是不同意,你们俩的事就没戏。” 贺庭洲的神色已经淡得比水还稀薄了。 岳子封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走了。 第130章 我还有十分钟到 霜序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总之,聊的时间颇长。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焦灼漫长。 岳子封跟沈聿从穿开裆裤时期就相识,他们一起长大的时间,比霜序还要多十几年。 所以友谊之深厚,不是别人能比的。 深厚到,岳子封对她的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沈聿,爱屋及乌。 如果他知道了,那就意味着离沈聿知道不远了。 岳子封回来时,神色跟去时没什么不同,走之前还对她摆了摆手:“妹妹,有空去我家玩,昭昭念着想跟你一块玩游戏呢。” 霜序答应:“我周末去找她玩。” 岳子封关上车窗走了。 看来是没发现? 霜序忐忑的心安定了那么些许,但仍有几分不安定的阴云在飘着。 贺庭洲晚了几步回来,他步子迈得散漫,神情显出几分意兴阑珊,远远地,目光落在她脸上,里面有些幽深的东西。 霜序和他一起进门,脱掉鞋子,问他:“子封哥跟你聊什么了?” 贺庭洲靠着玄关的柜子,视线落在她踩在地板的脚上。 “聊我下周生日。” 对哦,下周他生日就到了。 岳子封既然问了,应该要为他办个party庆祝,以贺家太子爷的影响力,到时人只会多不会少。 霜序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还没来得及把拖鞋穿上。 贺庭洲勾住她腰,把她带过去,掐住她腰往上一提,让她踩到了他鞋面上。 这个姿势不太稳,她只能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到他身上。 他鸦黑的睫毛垂下来,看着她:“给我做个蛋糕?” “蛋糕?”霜序想起那个被他吃掉的蓝莓慕斯,“你不是肠胃娇弱,吃了我的蛋糕伤胃吗。” “你那么点心眼都用来记我的仇了吧。”贺庭洲哼一声,“给你哥能做,给我就不能做?” “做做做。”霜序无奈,“我做的没店里卖的好吃,你嘴那么叼,我怕你不爱吃。” 贺庭洲点单:“我要吃橘子味,用红美人做。” 霜序还没做过橘子味道的蛋糕,但想来应该都差不多。 晚上睡觉前,她照旧给贺庭洲念故事,兴许是因为今天岳子封突然造访,留下的阴云始终没有消失,她念着念着就串行了。 贺庭洲原本合着的眼皮睁开,乜她一眼:“在我床上都能走神,想谁呢?” “……我只是有点困。”霜序说。 贺庭洲把她手里的书合上,反手一丢,把她圈到怀里:“睡吧。” 霜序还没困到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干脆哼起曲子,继续给他制造声音。 旋律简单而悠扬,兴许是因为她声音好听,让人觉得很舒服。 贺庭洲安静听了片刻,问她:“什么曲子?” “我很喜欢的一部动漫里的曲子。”霜序说,“《千与千寻》,你没看过吗?” “没有。”贺庭洲对那些并不感冒,但对她提到的又很有兴趣,“讲什么的?” 霜序给他讲动漫里的故事,说起千寻的变化,从最初的胆小和害羞?,到后来的独立与勇敢。这是整个故事里最打动她的部分。 贺庭洲忽然道:“像你一样?” 霜序笑起来:“对,和我一样。” 她跟贺庭洲好像很少谈论到这些话题,喜欢看什么电影,喜欢读什么书,这些事情太细小,甚至微不足道,不值得花费时间去谈论,但这些细节是构成一个人的万千拼图中的其中一块。 “你喜欢什么电影?”霜序问 贺庭洲回答:“《千与千寻》。” 怎么还带现场剽窃答案的,霜序无语:“你都没看过。” “嗯。”贺庭洲嗓音懒洋洋的,“没看过就喜欢了。” 这话引得霜序抬头,恰好撞进他墨黑的眸子里。 霜序眼睫颤了下,某根弦被人的手指拨动,在心口微微震鸣着。 贺庭洲指尖勾起她下颌,低下头来跟她接吻。 缠绵而柔和的吻,不掺杂情欲成分,空气静悄悄,即使深夜也让人觉得安宁。 翌日早晨,霜序洗漱完下楼吃早餐,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看到沈聿的名字,她原本还有两分犯困的大脑瞬间清醒多了,条件反射地把筷子放下,快步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餐桌对面,贺庭洲瞥她一眼,继续往面包上抹果酱。 电话接起,那段沈聿的声音照旧温柔:“小九,起床了吗?” “起了。”霜序捂着听筒道,“哥,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给你带了早餐,王嫂给你熬的陈皮红豆粥。”沈聿说,“我还有十分钟到。” ! 霜序掉头就往玄关跑:“我还没洗脸化妆,你能等我一会吗?” “不着急。”沈聿说,“你慢慢来。” 霜序迅速挂了电话,经过餐桌的时候,被贺庭洲一把拽住。 “跑什么。” 第131章 你跟贺总的关系,想要走到哪一步 “我哥去给我送早餐,马上就到了。” “你现在赶回去也要半个小时。”贺庭洲捞着她手腕,没松,“让你哥等这么久,他是傻子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看她真的着急,贺庭洲把她拽到腿上,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帮个忙。” 这种时候谁能帮上忙?霜序心急火燎,没来得及看清那通电话是拨给谁。 贺庭洲言简意赅地命令:“沈聿在松明路,找个借口把他叫走。” 霜序隐约听见那端传来一句咒骂:“卧槽,我就知道!你等死吧!” 贺庭洲说:“你确定?” 对方骂骂咧咧:“妈的,等着!” 松明路9号楼下,沈聿挂断电话,脸上那种温和的笑意随之散去。 他看了眼手表,司机老汪回头看看,见他似乎并不打算下车上楼,便问了一句:“霜序小姐还没睡醒吧?” 沈聿“嗯”了一声,眼神藏在低垂的眼睑下。 霜序不是一个美丽包袱很重的人,有时候懒得化妆素面朝天也能出门。她没洗脸、头发乱蓬蓬、迷迷糊糊的样子,沈聿不是没见过。 她从来不会因为“要化妆”这样的理由,让他久等。 他也不是听不出她语气里那一丝本能的慌乱。 沈聿心想,也许他给她预留的那十分钟时间,仍然不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分钟后,岳子封的电话打进来。 沈聿接起,岳子封在那端喊着:“沈聿,你在哪呢?我车在路上出车祸了,江湖救急!” “听你中气很足。”沈聿道,“受伤了?” “没受伤,但我妹在车上呢。我这正跟交警处理事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一会上课要迟到了。”岳子封说,“她今天是值日生,要去别的班查纪律,昨天兴奋一晚上了。” 打出妹妹这张牌,沈聿总是更容易心软一点。 他把烟掐了:“哪条路?” “长虹路。我给你发定位。” 岳子封出车祸的地方,刚好离松明路不远,沈聿让老汪调头过去,老汪有点意外:“不等霜序小姐了?” 沈聿道:“子封出车祸了,过去看看。” 他赶到事故现场时,岳子封正跟交警在进行交涉。 他丝毫没有某些公子哥霸道横行的不良作风,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赔赔赔,一米一千五是吧?好说。我自罚十倍。” 穿着荧光绿马甲的女交警抬头,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看他一眼:“我们有程序的,是多少就赔多少。你跟我回一趟交警大队,等事故认定书吧。” 沈聿下车,走上前,看了眼现场。 岳子封的车头撞上了护栏,现场没有人员受伤,只有他的车与护栏受了点皮外伤。 一个很小的事故。 沈聿的目光移向岳子封,在他脸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几秒。 “你看我干什么?”岳子封本来就心虚,“我得去趟交警大队, 那什么,你帮我送下昭昭。” 他唯一欣慰的一点是,看贺庭洲的样子,是真心喜欢妹妹。他觉得这件事不该隐瞒沈聿,但大早上发现妹妹夜不归宿——这可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时机。 他跟沈聿实打实的铁哥们,不想看到沈聿跟贺庭洲因为这件事兄弟反目。 沈聿没说什么,转身打开他的车门,岳子昭迫不及待地自己跳下来,冲向他的车:“沈聿哥哥快点,我要迟到了!!!” 沈聿拎起她的粉色书包,拿上车,送她去学校。 太和院。 贺庭洲那通电话打完,很快没,霜序就收到了沈聿的信息。 他说临时有事,早餐让人给她送上去了。 霜序回复了一个:【好】 不用急着赶回去了,她的心放下来,却没有落到地。她坐在贺庭洲腿上,抬头问:“子封哥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声音是谁并不难猜,能够临时把沈聿叫走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西郊。”贺庭洲悠悠的语气,“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昨天借着借狗,专程来逮你的。” “我哪有明显?明明怪你。”霜序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帮我们骗我哥,你威胁他了?他从小就跟我哥穿一条裤子的。” 贺庭洲道:“可能想换条新裤子了吧。” “……” 霜序从他腿上起来,“我去上班了。” 开车离开太和院,她还是先回了一趟松明路,上楼后,看到门口放着沈聿送来的早餐。 打开保温桶,里面的粥还是热的。 隐瞒这件事比霜序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身边已经有太多人知道了,陆漫漫的发现也许能归为意外,但舒扬能看出她的状态,岳子封能看出她与贺庭洲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沈聿的智商不比她们低。 这像一把剑悬在她头顶上,明知道剑锋已经很近很近,却不知道它几时会落下。 舒扬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结束了化疗的疗程,今天出院。 下午霜序去接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 她的房子已经几个月没住过人了,进门时干干净净,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漂亮的郁金香。 “欢迎回家!”小廖带着袖套拿着抹布跑出来,“我还有个柜子没擦完,马上就好!” 霜序叫了酒店的外送,黑松露鳗鱼饭、炭烤羊排、黑虎虾,搭配上清炒芦笋和沙拉,还有小廖自己亲手榨的鲜榨果汁,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她们三个围坐在餐桌前,碰杯庆祝,小廖举着杯子说:“祝舒总身体健康,祝飞雪飞黄腾达,祝小老板……”她说着卡了一下,不知道该祝什么。 霜序拿杯子跟她碰了一下:“祝我别被我哥发现。” 小廖睁着大眼睛:“发现什么?” 舒扬道:“说真的,你瞒不了你哥多久的。他比我们更了解你,他可能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这话戳在霜序心窝子上。 沈聿当然想不到,她会在外面给人做情人。 小廖问:“什么端倪?” 霜序沉默片刻:“学姐,你觉得我做的是对是错?” 舒扬不假思索地道:“你哪有错,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哥也不会生你的气,他只是会心疼你做出的牺牲。” 霜序知道,这也是她不愿意告诉沈聿的原因。 小廖听着她们的加密对话,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大瓜埋在里面,可惜听不懂,急死了:“到底谁牺牲了?” 舒扬把的脑袋扒拉开:“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小廖狗腿地给霜序还未来得及喝、满满的杯子里添果汁:“小老板,我是你的助理,你跟我不能有秘密。” 霜序拍拍她的头:“吃你的吧,乖。” 舒扬切着羊排,又道:“不过比起想办法瞒着你哥,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一下,你跟贺总的关系,想要走到哪一步。” 第132章 带回来给我看看 这个问题让霜序顿住。 在她怔忪的瞬间,小廖用双手捂住嘴巴,吃惊从两只瞪圆的眼睛里泄露出来。 “哎呦我去,说漏嘴了。”舒扬把羊排塞嘴里,“我还是把嘴堵上吧。” 小廖盯着霜序,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你……跟贺总……是为了我们公司的项目,你被他潜规则了吗?” 结果差不多,只是过程走偏了一点。 霜序正犹豫要不要解释,小廖蹦出一句:“可他不是阳痿吗?” “……” “我懂了,他阳痿找不到女朋友,所以潜规则你对不对?”小廖终于把所有关键词都串联了起来,恍然大悟,心疼极了,“呜呜,小老板,你为了我们公司牺牲也太大了吧!” 霜序决定还是不纠正了:“你这样理解也可以,这是秘密,别告诉别人。” 小廖点头:“我嘴巴很严的,不像舒总。” 贺庭洲回大院了,霜序回到别墅时,他还没回来。 她洗完澡先上床休息,脑袋里想着舒扬的话。 亲密关系容易让人陷入错觉的泥沼,她最近和贺庭洲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昨晚的吻、西郊别墅里背着众人的私会、一起在厨房里做饭…… 也许情人和情侣的界限本来就容易模糊,以致于她时常会忘记,她是期盼着他们的关系尽早结束的。 只是个交易,别太沉浸了,她提醒自己。 可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贺庭洲了。 贺家的佣人忙忙碌碌,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贺司令公务繁忙,在家待的时间屈指可数,但每年贺庭洲的生日,他都记挂在心上,即便当日回不来,也会提前为他庆祝。 他百忙之中专门抽了空回来一趟,陪儿子吃顿饭。 饭桌上又道番茄海鲜汤,贺庭洲尝了两口,叫来做菜的厨师:“这道汤怎么做?” 厨师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合口味,战战兢兢地回答:“海鲜高汤是用鱼骨、虾壳还有茴香球吊的,番茄的味道主要靠番茄膏和新鲜番茄,还用了些白葡萄酒……” 贺庭洲问:“加了柠檬?” 厨师点头:“嗳。” “味道不错。”贺庭洲说,“菜谱发给我。” 厨师愣了愣,看看同样意外的贺司令,茫然又古怪地回去整理菜谱。 贺司令问起:“你最近不在家里住,睡眠还好?要是想搬到太和院那边,把家里的佣人带过去。” “我床上睡不下那么多人。”贺庭洲漫不经心地喝着汤,“一个就够了。” 贺司令盯着他看了几眼,自家儿子,状态好不好,心情好不好,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交女朋友了?” 贺庭洲微讽:“憋一晚上,终于问正题了?” “你是我儿子,你交女朋友,我还不能问了?”贺司令道,“哪家的姑娘?” 贺庭洲:“我家的姑娘。” 难得见他如此上心,特地搬了出去,一口一个我家的,连做菜都学上了,哪个当爹的能不好奇。 “明天中午我有空,带回来给我看看。” “早着呢。你儿子现在没转正,吃饭你都上不了桌。”贺庭洲也不知哪来的厚脸皮,说得理直气壮极了。 “……” 贺司令被他噎了一下,既觉得不可思议,他贺郕卫的儿子,竟然还有拿不下的女人,交个女朋友都转不了正。 又觉得他活该。 “你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说话还是注意些,温柔些,别总这么尖锐,容易伤到人家。” 这话不知哪句戳到贺庭洲的雷点,他神色忽然变得兴致缺缺,眸色也淡下来,嗓音里满满的嘲弄:“这种事,你有什么资格教我。” 贺司令一滞,随即沉默下来,神情里有许多复杂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独子有多看重、多宠纵,纵得他无所顾忌,对他这个老子也敢甩脸子。 贺司令丧偶后一直没有再婚,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私生子,比起其他表面光鲜内里一摊烂账的豪门,他的私生活可以称得上干净。 父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却并不亲近,因为中间隔着他母亲的死。 良久,还是贺司令先低头,试图缓和:“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吃饭吧。” 贺庭洲已经没了兴致,撩下筷子,拿起外套走人。 “自己吃吧,伟大的贺同志。” * 晚上有个饭局,宴请从马来西亚来的客户。 这次合作是公司未来几年的重头项目,沈聿亲自出席,席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谈笑间将合约敲定。 饭局后半程,包厢里弥漫着酒气,醉的醉,搂着美女亲热的亲热,沈聿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视线落在没有焦点的地方。 他拿起外套,穿过醉生梦死的包厢,离开会所。 车停到松明路楼下,沈聿将老汪打发离开,他下了车,抬眸望向楼上。 灯没亮。 他没有上楼抽出一支烟点上,烟雾升腾而起,他神色在昏暗中不甚分明。 这一晚,沈聿在楼下等到凌晨两点。 灭烟筒中积满烟头,楼上的灯始终没有亮过。 他站在路边,用最后一支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上去,如果证实猜想,该用何种方式面对。 指间的红色火光燃尽,他将烟头碾进灭烟筒中,乘电梯,上楼。 沈聿摁了门铃,没有人来应。 霜序常用来做密码的数字只有那一串,他输入密码,打开门。 漆黑扑面而来,他摁亮灯,入目是空荡荡的房子。深夜悄寂的风从中吹过,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她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他早该发现的。 第133章 小老板娘 夜阑人静,跑车开进太和院的声浪惊醒栖息在树梢的白头鹎,霜序听见声音,偏头望见贺庭洲下车的身影。 风轻夜沉,明月悬在高空,他黑衣长裤,走上门前几层台阶。 霜序没出声,离太远也听不到,继续泡在水里,看他穿过客厅,上了二楼,不过片刻,那道身影又出现在楼梯上。 他下至一半,挺阔的身形立在转角处玻璃前,背后是澄明灯光,映出他一身黑色轮廓。 霜序今天心情有点乱,睡不着,所以下来游泳了。 这一刻两人之间距离遥远,贺庭洲站在高处,双手揣兜向下眺来的姿态居高临下。 似曾相识的角度,让霜序恍惚想起,在游艇上的那一夜。 他说,你的喜欢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虽然最后他收回了,但那是因为当时她哭了,因为她刚被郑祖叶欺负过,兴许是看她可怜安慰一下,毕竟前者听起来才像是真心话。 这段时间里,贺庭洲所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兴趣十分浓厚,浓厚得她分辨不出来,那种兴趣是对她的身体,还是对她这个人。 她同样无法判定,自己对贺庭洲的感觉,是不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产生如此亲密的关系。 她喜欢被人拥抱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被人爱着,而贺庭洲抱她的次数太多了。 如果没有这个交易,她会喜欢贺庭洲吗?这种假设她得不出确切的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贺庭洲的确不是她的理想型。 他跟沈聿是迥异的两种性格。 霜序隔空跟他对视着,贺庭洲从楼上下来,走到泳池边:“大半夜下来游泳,月圆之夜要现原形了吗。” 霜序问他:“你不会游泳,干嘛每天都给泳池蓄水?” 他坐到躺椅上,搭起长腿,随口答:“养鱼啊。” “这水里加了消毒剂,能养什么鱼。” 贺庭洲很懒地勾了下唇:“美人鱼。” 他说话一直不着四六,霜序把下半张脸没入水中,只露出眉毛和眼睛,在水里看了他一会,翻身继续向前游去。 感情经验太少,就容易会错意,被他轻佻的一句调情弄得心跳狂舞。 她做不到像贺庭洲那么游刃有余。 他不缺女人喜欢的,她的喜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游累了上岸,她把浴巾披到身上,走过去正要穿鞋,贺庭洲手臂穿过她膝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霜序环住他脖颈,贺庭洲抱着她走进别墅,踏上楼梯。 她身上的水没擦干,很快将他衬衣浸湿一层。 霜序看着他侧脸,想象他是否也这样抱过其他女人,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脱敏。 没成功。 反而让自己胸口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塞住了。 甚至在想到他抱沐妍姝的时候,沐妍姝也会像她一样勾他脖子,甚至比她更妩媚动人时,一阵无名火起,想给贺庭洲一耳光。 ……果然爱情让人神智失常。 贺庭洲瞥见她自己变幻莫测的表情:“又在脑补什么?” 霜序把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可能是因为脑子里的思绪太多太乱,霜序晚上睡得不太好,翌日早晨到公司,小廖进来汇报今天的安排。 末了说:“对了,后天去南城出差的往返机票我已经订好了,31号早上出发,2号下午回来。” 霜序正在财务单上签字的时候手一顿,眉心微微拧起来。 “怎么了?!”小廖以为自己又出了纰漏,马上紧张地打开自己的备忘录查看,“下周一,31号,对嘛,我没记错啊。” “没有。”霜序手指揉了揉眉骨,“我忘了下周要出差了。” “看我靠谱吧!”小廖得意地说完,发现她一脸愁容,奇怪道,“还有两天呢,下周一才出发,又不是飞机起飞了才想起来,来得及啊。” 小飞鸟的第二次试飞已经顺利完成,修复了飞控系统上的小bug,完成了导航系统的更新,原先的高亮显示屏因为适配问题,决定更换供应商,她需要去一趟南城签订新的采购协议。 这事是一周前开会时定下的,当时没有意识到,恰好是贺庭洲的生日。 霜序瘫到椅子上:“下周二贺庭洲生日。” “哦。”小廖恍然大悟,“小老板娘生日啊。” ……? 霜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故障:“什么东西?” “你是我们小老板,贺总不就是我们的小老板娘吗?总不能叫小老板公吧,那多难听。”小廖觉得十分合理。 霜序还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小廖总结陈词:“你也是云盾的大老板娘啊,你们互为老板娘。” 霜序忍俊不禁,一时间愁绪都被赶跑了。 她诚恳地建议:“以后你可以考虑一下把大脑捐献给国家,这个世界上第一有价值的是爱因斯坦的大脑,第二就是你。” 小廖很开心地说:“虽然感觉你在损我,但是我排在爱因斯坦后面诶!” 霜序心情都被她逗得轻松了些,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她。 等小廖出去,她盯着桌子上的日历沉思。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贺庭洲的生日,一定有许多人挂念着,不必他费心,有的是人为他张罗。 可以想见到时门庭若市的场面,人多口杂,若贺庭洲再像上次酒会一样拉她在洗手间激吻,难保会被谁撞到。 而且,沈聿跟岳子封这帮好友,一定会到场的,她跟贺庭洲还是不要同时在沈聿面前出现会更好。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让贺庭洲不生气呢? 没等霜序想出一个好的方式,下午到云盾开会,范总监亲自到大堂来迎接她们。 他一改之前的轻慢,一副谄媚相,亲自用手帮霜序挡住电梯:“宋总小心脚下。” 几个员工都露出同款的匪夷所思脸。 到会议室,范总监又小跑两步上前推开门:“宋总里面请,贺总已经在等您了。” 霜序走进去,就见贺庭洲一身挺阔板正的黑西装,风姿俊朗地坐在主位上。 第134章 宋霜序,你在怕什么? 会上说到更换屏幕供应商的事,ppt上展示了两家供应商的各项数据对比。 霜序道:“综合来看,柯睿的ips屏幕表现力更好,最高亮度达到每平方米2000cd,在强光环境下的色彩和清晰度都更好,更能适应航拍的需求。” 别人都在看ppt,贺庭洲的视线却假公济私地跟着霜序走。 霜序说完,见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脸上,怀疑他根本没听:“贺总有什么意见吗?” 贺庭洲说:“报价高了,再往下压5个点。” 道貌岸然也是一种天分吧,他都没看过一眼ppt,竟然能注意报价。 “目前这是我们能谈到的最低的价格。” 柯睿是个老牌厂商,也是云盾集团好几个项目的供应商,虽然飞雪背靠云盾这棵大树,但柯睿的柯总比较死板,只认云盾两个字。 飞雪的液氢无人机毕竟只是云盾投资的众多项目之一,顶多算个干儿子,跟云盾签约和跟飞雪签约是两回事。 “我跟柯总谈过几次,他没松口。”霜序道,“等下周到南城跟他面谈的时候,我会再争取一下,应该有把握往下降两个百分点。” “下周几。”贺庭洲忽然出声。 霜序看向他:“周一出发。” 贺庭洲手里的钢笔转了两圈,眼里的情绪慢慢褪去,语气挺淡:“贵公司的信誉就这么不牢靠吗,我隐隐约约记得宋总好像答应过我什么。” 上升到信誉问题,安静的会议室空气骤然凛冽下去。 飞雪的几个员工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难。 小廖知道。 没给霜序开口的机会,她就奋不顾身地站出来为她解释:“贺总,我们小老板不是故意的,她忘了要出差,早上我给她送咖啡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贺庭洲神色更淡了,凉凉地瞥霜序一眼:“宋总早上还喝了咖啡?” 小廖觉得他搞错了重点:“我们每天都喝啊。” “……” 霜序按住还要帮她说话的小廖。 别帮了,越帮越忙。 “大家对会议内容都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先散会吧。” 范总监眼力见五颗星,闻言立马半招呼半驱赶地把其他人都轰出了会议室:“都散了吧,散了吧。” 他最后一个出去,不忘把门关得紧紧的。 会议室只剩下霜序和贺庭洲两个人。 贺庭洲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风格简明利落的办公桌椅显出一种铁面无私的质感,因而将他锋利的骨相衬得似乎更加冷锐无情了。 霜序打量着他神色:“你生气了吗?” 贺庭洲没答,静默一会,朝她伸手:“过来。” 会议室的百叶帘是关着的,霜序看了眼,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上班穿得简单,白衬衣的飘带垂下来,黑色半裙掐出纤薄的腰线。 贺庭洲掌心落在上面,微微收拢,他掀起眼皮:“故意的?” 他没生气,这让霜序松懈了一口气。 “出差的行程是之前定的,我不是故意选在你生日,也不是故意爽约。不过确实是我的错,我可以补偿你,行吗?”她承认错误的态度爽快又诚恳。 贺庭洲淡淡道:“怎么补偿,说来听听。” “还没想好。”霜序哄人的经验和恋爱经验一样匮乏,“你想要什么?” 贺庭洲说:“你。” 直白而猝不及防的一个字,直直相撞的眼神让霜序心口像被一把火烫了一下,腰被他扣着,无路可逃的慌张感。 “我真去不了。”她说。 贺庭洲手指勾住她的飘带,把玩的动作散漫又温柔:“柯睿供应协议我给你解决。来吗?” 霜序没说话。 贺庭洲对她的沉默早有预料一般,把那条飘带的尾端塞进她裙子腰线里,松开了她。 “宋霜序,你在怕什么?” 霜序把他乱塞的飘带拉出来:“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太高调了吗?子封哥都看出来了,我哥迟早也会看出问题。” “发现就发现,你为什么那么怕他知道。”贺庭洲语气轻幽,藏着点隐晦的东西,“还喜欢他?” 霜序抿唇:“你不用胡乱揣测,我只是不希望他知道我们的交易。他把我好好地养大,不是让我给别人做情人的。他把你当朋友,我们全家都把你当恩人,要是他们知道你出手帮我干爸的原因是这个,你让他们怎么想?” “除了交易之外呢?”贺庭洲说。 霜序顿了下,望向他:“之外什么?” 贺庭洲:“你说什么。” 霜序:“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贺庭洲眉梢微微挑高:“真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霜序反问他。 “不知道,去南城的时候好好想想。” 贺庭洲好似在跟她打哑谜,说完把那只用了很多年的万宝龙钢笔塞到她手里:“我签第一份合约时用的钢笔,送你了。预祝宋总旗开得胜。” 直到霜序坐上飞往南城的飞机,也没琢磨明白他到底几个意思。 是因为她自己藏了心事吗,总觉得他在暗示同样的含义。 这次出差陪同的是小廖,霜序自掏腰包帮她升级公务舱的时候,她感动的热泪都要流下来。 航班落地,柯睿已经派了人来接。 中午柯睿的副总做东,请她们到当地最有名的饭店用餐,言谈间看得出对方对这次合作的意向同样非常强烈。 午饭后,霜序前往柯睿总部,与柯总会面。 柯总出了名的难啃的骨头,霜序预计到会有一场鏖战,被带到会议室时,柯总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了。 霜序坐下来,双方就合作的细节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讨论,最后谈到价格时,霜序不卑不亢地道: “我明白柯总的顾虑,我们飞雪虽然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但不是菜鸟,您能跟我谈到现在,说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良好的合作是建立在双方的诚意上的,我们飞雪的诚意已经给出来了,也希望能看到柯睿的诚意。” 柯总说:“你们以前那个陈总,我接触过,他人品不怎么样,所以我一直觉得你们飞雪就是个草台班子。听他们说接手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本来我是很看不上的。我这人说话直,你别介意。” “理解。”霜序说,“我要是跟一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小孩谈生意,我也觉得不可靠。” 这话让不苟言笑的柯总笑了一下,转头吩咐秘书去拿协议。 很快,两份协议送进来,霜序打开浏览,发现协议里的供应价格跟她提出的有出入。 柯睿直接降了十个百分点——这是给云盾集团才有的供应价格。 第135章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意外地抬起头:“柯总这是……” “这是贺总的意思。”柯总已经爽快地落笔签字,“日后我们跟云盾的合作还有很多,卖贺总一个面子,对我们柯睿有利无害。” 霜序沉默片刻,拔开笔帽签署了协议。 签约结束,柯总客气地与她握了握手。 霜序说:“合作愉快。” 柯总道:“我们这里气候湿润,没有燕城那么干燥,我安排好了地陪,宋总可以跟廖小姐到处去转一转,玩一玩,南城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霜序没想到预计的鏖战并未发生,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原定两天的行程,半天就解决了。 她短暂走神的思绪被小廖兴奋的声音唤回来:“那我们能在这里玩两天诶!我早就想来了。” 霜序向柯总道谢:“那就先谢过您了。” “宋总不用客气。” 小廖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攻略了:“我想去看大熊猫!我们明天去吧?” 霜序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回答。 柯总观察她神色,转而又道:“宋总要是想今天回燕城,机场有一架专机候着,航线已经审批好了,四点起飞。现在出发去机场,刚好来得及。” 柯总再热情,也不至于提前几天就帮她安排好回程的专机。 贺庭洲是故意的。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替她谈好了柯睿的协议,安排好了回盐城的飞机。 他费尽心机,铺好了一条直通八月一日的康庄大道,看她愿不愿意在今天晚上赶回去,陪他过生日。 * 与南城湿热的气候不同,燕城的盛夏酷暑燥热,整个大地都像一个巨大的烤箱。 岳子封包下了城南的私人山庄,给贺庭洲庆生。 下午他到山庄时,沈聿也刚到,左钟他们更商量晚上的活动,安排服务员零点时准时把定做的六层大蛋糕推出来。 岳子封一进来就说:“甭费那个劲了,他就不爱乐意搞这些仪式,你让他切蛋糕?他可能更想切你脑袋。” “那蛋糕不切怎么吃?生啃啊。” “洲爷不乐意切,让沐大美人代劳嘛。” 岳子封一听这话,顺着看向沐妍姝,瞪起了眼睛。 沐妍姝今天一改从前眼光四射的风格,穿了身很素净的月光白旗袍,上面银线绣着山茶花,妆也化得清雅。 闻言她柔柔微笑,声线婉转:“只要洲爷不嫌弃,我当然乐意效劳。” 岳子封把左钟拽过来,嘴皮子都不带动地小声说:“谁把她请来的?” “庭洲生日,谁顺口叫的吧。她不是一直追着庭洲跑吗。”左钟扭头打量他,“怎么了,这么忌讳她,你把她睡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岳子封低斥,“以后有庭洲的地儿,别叫她来。” 左钟莫名其妙:“为什么?” 以前是以前,再多女人追着贺庭洲跑,他们也就看个乐子。但现在不同了。 岳子封一脸讳莫如深:“别问那么多,听我的就对了。” “你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以后你就明白了。” 左钟问:“那现在把她送走?” 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行迹实在可疑,岳子封正要说话,冷不丁地一抬眼,对上不远处沈聿的视线。 一如平常的沉静,又好似淹没了许多东西。 那个眼神让岳子封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沈聿淡淡移开视线。 岳子封顿时忘了刚才要说什么,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朝沈聿走过去。 “你这几天忙什么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沈聿拧盖瓶盖,将龙舌兰倒入杯子里:“想些事情。” “想什么想这么几天。”岳子封说。 沈聿放下酒瓶,抬眸看向他:“子封,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岳子封的心又跟皮球似的颠起来:“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我的秘密你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聿淡淡看他片刻,提着那杯酒走开了。 人都到了,寿星本尊才姗姗来迟,贺庭洲一脸兴致缺缺地走进来,视在场的人如无物,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漠不关心。 沐妍姝走向他,为他倒了杯酒,以前钟爱红色的指甲也涂成了粉色,将酒杯递过去:“洲爷今天生日,怎么笑都不笑。” 贺庭洲没接,往沙发里一坐,两只脚搭到茶几上:“笑什么,我是卖笑的?” 沐妍姝神色变都不变,贺庭洲一贯如此,嘴上对谁都不留情的。 她笑着说:“谁惹洲爷不开心了。” 她刚想往沙发扶手上坐,岳子封一屁股挤过去,顺手把她手里的酒杯接过来,喝了一口,哈哈地说:“沐大美人倒的酒就是比别人好喝啊。” 这时候也不知谁问了一句:“妹妹怎么没来?” 岳子封含在嘴里的一口酒跟刀子似的。 沈聿叠着腿,手指轻轻摩挲着浮雕酒杯的纹路,没答。 贺庭洲淡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似的,不说话。 他不说话正常,沈聿不回答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他今天真的有点反常。 岳子封把嗓子里的刀子咽下去,打着哈哈说:“妹妹出差去了,今儿不来,我们玩我们的。” 山庄里引了温泉水,小院里竹林环绕,独栋木屋在酷暑夏夜独得一份清凉。 岳子封给霜序安排了房间,尽管她来不了,那间屋子依然空置着。 十点钟,贺庭洲走进庭院,漫步穿过竹林,抬手轻轻撩开池边垂下的纱帐。 汤池里的热气缥缈升腾,带起一种好闻的药香,霜序泡在池子里,乌发挽了起来,脸颊被湿润的水汽蒸出一层薄红。 她睁开眼,贺庭洲径直走进来,解下浴袍,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入水中。 第136章 我在等你的眼睛能看到我 霜序知道搭乘那架为她准备的专机回来意味着什么。 但她还是回来了。 她来的时候没有告诉其他人,也没有去找贺庭洲。 她知道贺庭洲会来找她——正如贺庭洲笃定她会登上那架飞机一样。 “我给你做了蛋糕。”她说。 贺庭洲坐到台阶上,把她抱过来:“我知道。” 霜序看他一眼,没再出声。 贺庭洲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她穿了孔雀绿的泳衣,浓翠的颜色与汤泉相得益彰,那一身柔腻肌肤像不小心倾倒进池里的牛奶。 这衣服竟然是系带式,绕到颈后系了个蝴蝶结,贺庭洲在她背后饶有兴致地研究着 她说完,感觉到轻微的拉扯感,是贺庭洲用牙齿咬住她颈后的系带,慢慢拉开了。 带子往下滑落,她下意识地抬臂抱住:“你别闹,子封哥他们在隔壁打牌呢。” 贺庭洲混蛋极了:“你喜欢的话叫他们一起来泡。” “你有病吗。”霜序身体往前滑,想跑,贺庭洲手臂横到腰间,轻而易举把她拖回来。她后背撞到他身上,激起一片水声。 贺庭洲的手上移,从她按住的衣料下探入,虎口的形状呈托住。 “每天就吃那么点东西,倒是懂事,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霜序用手肘撞他,撞得贺庭洲闷哼一声,随即又笑起来。 胸膛的轻微震动里透出愉悦,还未至零点,但二十九岁这年的生日他很开心。 所以费这么大劲安排飞机把她接回来,就只为了这个吗?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跟小廖一起留在南城旅游多…… 温凉的唇携着滚烫的气息落在她后肩:“我很喜欢。” 霜序的腹诽戛然而止:“喜欢什么?” “你的礼物。” 霜序静了几秒:“我没送你礼物。” 贺庭洲却说:“我收到了。” 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她的手腕被贺庭洲捉住,拉开,浸泡着药香的温泉水,柔软而暖洋洋地包裹着她。 这是一次缓慢到极致的体验,节奏随着泉水的轻缓流动,霜序的体温被热气熏得升高,最后的高峰也来得柔和而匀长。 她细而急的喘息还未平复,听见贺庭洲问她:“宋霜序,你今天为什么回来。” 霜序说:“不是你想要我回来的吗。” 贺庭洲又问:“除此之外呢?” 霜序顿了顿,闭上眼睛装没听见。 贺庭洲骤然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转眼之间颠倒翻转。 他将霜序反压在池边,手臂垫在她背后,打开她双膝,这次是截然不同的强势与野蛮。 霜序情不自禁地发出短促而甜腻的叫声,马上咬住唇,贺庭洲伏在她耳边,像一个执着而严酷的审讯官,逼问她:“为什么不回答?” 霜序也是硬气,就是不屈从他的淫威,扭开脸不理他。 贺庭洲顺势啃咬她细白颈,咬红艳的耳垂,沉哑的嗓音沙涩地磨砺着她的听觉:“犟骨头。” 他今天放纵得厉害,霜序的理智都被卷入疾风骤雨之中,温泉清凌凌的水声掩盖住小院里的放浪形骸。 她扛不住的时候一口咬住了贺庭洲的手,他并不躲,只是借机将她扣得更紧了。 贺庭洲从背后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抚而轻柔的吻落在她耳根。 等她缓过劲来,他才又问了一句:“小公主,喜欢我吗?” 怔愣只是一瞬间的事,霜序回答:“不喜欢。” “嘴这么硬,上辈子做地下党的?”贺庭洲单臂抱起她,让她后仰着,脊背没过水面。 池水深度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后背探不到底,霜序本能地紧紧扒在他身上。 贺庭洲稳稳当当揽着她腰,让她在沉水的威胁里重新回答,“再给你一次机会。” “……”霜序忽然松开抱他的双手,一个灵活地翻身,一尾鱼一样从他手里滑走,游到池子的另一边,扶住池沿的石头。 贺庭洲一愣,挑眉低笑:“忘了你是条美人鱼。” 霜序精致的眉、明澈的杏眸,都在水汽中愈发清晰起来,她在汤池的对面看着贺庭洲,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贺庭洲道:“你觉得我在你身上费这么多心思,帮你瞒着你哥,每天像见不得人似的东躲西藏,是因为好玩吗?” “我在等你喜欢我。” 隔着池水,水雾氲进霜序如清泉一般干净的眸,她看着贺庭洲涉水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托起她脸颊。 他长睫下的黑眸没有平常的散漫,而是少见的认真,直直望进她眼底最深处,让她心口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宋霜序,我在等你的眼睛能看到我。” 心跳的节奏都融化在温热的泉水中,霜序睫毛轻颤两下:“我又不瞎,我当然能看到你。” “别装傻。”贺庭洲说,“我是长得太丑,给你丢脸了,还是你睡完我不想负责,承认喜欢我就那么难?” 霜序把他曾经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不是你自己说,我的喜欢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嘴欠是把回旋镖,迟早飞回来扎自己一刀。 “……”贺庭洲舔了下后槽牙,半晌叹了口气,失笑:“还记了我什么仇,要不都说出来,今天一块清算干净。” 别的其实无所谓,他一贯毒舌,听过也就过去,只有这一句太过伤人,让人耿耿于怀,难以忘记。 “多着呢。”霜序说,“罄竹难书。” 贺庭洲双手捧起她的脸,眼尾上扬的那一点弧度,温柔又多情:“我道歉,好不好?” 霜序一脸冷酷:“那你道吧。” “我承认我嫉妒。我心胸狭隘。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贺庭洲承认得倒是爽快,“不然你请我吃个蛋糕,解解气?” 他说着,果真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霜序无语地把手抽回来,却注意到他虎口的一圈红色牙印。 “你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咬得这么重,都破皮了。 贺庭洲无所谓地瞥了一眼,还有闲心夸她:“牙挺整齐。” 霜序蹙眉披上浴袍,拉他上岸,打电话叫工作人员送药过来。 第137章 小九什么时候学会对哥哥撒谎了? 山庄显然对这种“突发情况”经验丰富早有准备,配备了一位护理专业毕业的工作人员。 护理师带了医药箱过来,一看贺庭洲手上那么深的牙印,有些意外地瞟了霜序一眼。看着挺文气的小姑娘,没想到下嘴这么狠。 这得多大仇啊。 “怎么咬得这么深?” 贺庭洲披着墨蓝色的浴袍,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闻言眼皮一掀:“你女朋友没咬过你?” 护理师:“没有。” 谁有这癖好啊。 贺庭洲哂道:“那说明你女朋友不喜欢你。” 护理师当然认得眼前这位狂傲轻慢的男人是谁,贺家传说中那位太子爷,地位别提多尊贵。今日整个山庄被包下,就是为了给他庆生。 心里不管多无语,马屁该拍还是拍,一边用碘酒帮他消毒一边说:“那您的女朋友想来很喜欢您,才会咬得这么用力。” 贺庭洲:“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霜序一句话没说,她像一只沸水里滚过的虾,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熟透了。 消完毒护理师离开,很快,敲门声又响起。 霜序一顿,问了声:“谁?” 门外传来沈聿的声音:“小九,是我。” 霜序吓了一跳,手指竖在唇前,冲贺庭洲“嘘”了一声:“我哥来了。你别出声。” 卧室有隔断阻挡,门口看不见,她打开门时依然有点紧张。 “哥。” “不是出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沈聿问,“工作忙完了?” “事情谈得比较顺利,签好协议就回来了。”霜序一笔带过。 沈聿把手里的驱蚊水递给她:“山里蚊虫多,晚上睡觉关好窗户。” 霜序的体质从小就招蚊子,她接过来:“谢谢哥。” 说完这句,她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杯子搁到茶几上,又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微弱,但不足以令人忽视。 沈聿的目光果然移向她身后的屋内:“你这里有人?” 霜序简直头大,陆漫漫今天生病了没过来,她只好另起幌子:“我叫了一个按摩师。” 这山庄私汤、spa、按摩,什么都有,沈聿没怀疑:“快到时间了,收拾好就过来吧。” 他不慌不忙地说完,转身离开。 霜序关上门回去,催促贺庭洲:“大家都在等你呢,你该回去了。” 贺庭洲靠在沙发上,幽幽睨她:“都承认喜欢我了,怎么我还见不得人呢。” 霜序道:“你再想想,我没承认。” 仔细一算,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她的确一句没认。 贺庭洲眉梢挑高:“闹半天,套我话来了。套完了就想赖账,要不把你哥叫回来给我评评理,他的好妹妹不想对我负责任,这事有没有人管?” “……”霜序看了眼时间,快零点了,就这一会,贺庭洲的手机已经响过好几遍,大家都在寻找消失的寿星。 霜序拽住贺庭洲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但贺庭洲比她高22公分的身高不是白长的,不愿意配合的时候,她想把他拽起来,犹如蚍蜉撼树。 她拽了半天拽不动,累了,撑着沙发弯下腰,在贺庭洲鼻尖上亲了一下:“我不会赖账。我不想这样草率地被我哥撞见,我们俩的事,回去正式告诉他,行吗?” 她跟贺庭洲今天才刚刚把话说开,他们之间的事还没说清楚,关于交易,关于……之后的走向。 在这之前,还不适合让沈聿知道。 贺庭洲垂眸瞧她一会,顺从她的力道起身,却勾住她,往怀里一带,低头跟她接了个吻。 亲完,霜序把他往门口推,赶他出去:“你先回去换衣服。” 拉开房门,她脸上的表情在刹那之间僵住。 沈聿就站在门外。 贺庭洲挑了下眉。 一股穿堂风从走廊经过,寂静在三人之间蔓延,空气的流转都因为磁场的变化而变得迟滞。 霜序怎么都没想到沈聿会去而复返,最抗拒的场面终于还是发生,她僵硬成一座雕塑,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沈聿目光从贺庭洲身上慢慢滑过,最后落至霜序脸上。 夜色昏沉,寥落的星光照不亮他的神色。 唯有贺庭洲从容依旧,他慵懒地靠上门框,对这场面既无意外,也毫不慌张。 霜序脸色白了白:“哥……” 沈聿唇边带起一抹笑,却不见一丝笑意,总是温和的眼底在今夜如旷野般沉寂:“小九什么时候学会对哥哥撒谎了?” * 贺庭洲任性归任性,他不爱无聊的仪式,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 大厅里布置好了生日趴的氛围,白餐桌上堆叠高高的香槟塔,沐妍姝正陪几个公子哥打牌,巧笑倩兮。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寿星本人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洲爷不会睡着了吧?”有人说,“沐大美人要不去叫一声。” “叫个屁!”岳子封说,“他睡个觉那么费劲,天塌了都别吵他。不行一会咱们直接给他过了,反正他来不来都一回事。” “沈聿上哪去了?”左钟纳闷道,“还有妹妹,她不是来了吗,怎么这个点都没见她人影?” 岳子封的头立马从牌上抬了起来:“妹妹来了?” “对啊。刚听两个服务员说,她房间叫了护理师过去,不是哪受伤了吧?” 岳子封脑袋顶上的雷达再次嘀嘀示警起来。 贺庭洲、沈聿、加上妹妹,三个人同时失踪……哪还能是什么事,八成是露馅儿了! 岳子封立刻把牌一扔:“草!赶紧去找,别一会打起来了!” * 沈聿把贺庭洲叫走了,没让霜序跟,让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始终静不下来。 她不知道沈聿跟贺庭洲会说些什么,贺庭洲对沈家有恩,而沈聿一贯斯文,不会轻易跟人动手。不过牵涉到她,就未必了。 如果他知道贺庭洲施与这份恩情的代价,是要她做情人…… 不行。 霜序拉开门跑出去。 第138章 哥,我喜欢他 湖上起了风,伸入湖心的木板栈道上,两道颀长身姿立于一片幽蓝中。 贺庭洲肩背宽挺,身上披着的浴袍显出几分浪荡,与衬衣西裤衣冠楚楚的沈聿对面而立,丝毫不见局促。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客气。”他一派坦然地开口,“想揍我也自便。今天我不还手。” 拐跑了人家的宝贝妹妹,这点自觉还是要有。 而他越是这副随性无畏的样子,越是令沈聿神色下沉。 “庭洲,我比任何人都更信任你的品格,从来没想过你会盯上小九。我拿你当朋友,坦诚相待,你有吗?” 热风拂过贺庭洲额间碎发,他那双冷锐的黑眸在夜色里专心又散漫:“作为朋友,我没有任何亏欠你的地方。” 沈聿往前走近半步:“你背着我染指小九,联合子封他们隐瞒我,一次次在我眼皮底下和她私会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的朋友吗?” 贺庭洲不躲不让:“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你早点发现。当然今天也不错,是个很好的时机。” “你不是很享受这种乐趣吗?”沈聿说,“当着我的面挑衅,愚弄所有人,这游戏你玩得愉快吗?” 沈聿是极少动怒的。一贯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少见地显露出逼人的锐意。 这几天他查了一些事情,霜序跟贺庭洲产生联结的节点,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早。 松明路顶楼那套房子被搬空的时间,也早在他有所察觉之前。 一心想要保护的妹妹被好友拐骗,三番五次地蒙骗、愚弄,让他如何不愤怒。 贺庭洲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片刻,才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件事要先确认一下。” 他骨相的轮廓被夜色模糊,迫人的锋利感却丝毫未减,反问沈聿:“你现在在以什么立场质问我,一个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风似乎在忽然之间冷了,某种幽沉而晦涩的情绪在沈聿眼底浮现。 哥哥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他在贺庭洲犀利的目光中迟迟未回答,沉默本身已经代表了答案。 湖面袭来的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走夏热最后一份热意,使得某种别有深意的对峙愈发清晰起来。 贺庭洲扯了下唇,嘲弄意味明显。 “你该反思一下,你这个哥哥,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岳子封那个二百五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为什么比他更晚知道?因为你知道她喜欢你,你以为没有人能从你身边抢走她。” 沈聿神色深晦不明,贺庭洲又轻描淡写地补上最后一刀。 “你现在的愤怒,是因为被隐瞒,还是因为我抢走了她?” 贺庭洲跟沈聿认识的时间远不如岳子封久,可他对沈聿的洞悉,却远超岳子封。 兴许恰恰是因为他与沈聿相识晚,所以更能看穿他隐藏在深处的东西。 他藏得太好,瞒得过岳子封左钟,瞒得过付芸沈长远,瞒得了所有人。 瞒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得到过回应的霜序。 独独瞒不过贺庭洲的眼睛。 “你喜欢她,早干嘛去了。” 风鼓荡着沈聿的白衬衣,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一夕之间碎掉了。 铃声划破湖面的寂静,沈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挂断岳子封打来的电话。 “这是两码事。你问我立场,那我现在以小九哥哥的身份跟你说话。” “你对我家的恩惠,我跟我爸都铭记在心,但凡有能偿还你的地方,我义不容辞。但你不该把小九牵扯进来。”沈聿说,“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可以随便玩弄的对象。” “谁告诉你我要玩弄她。” “你爸的事,我一开始说过,你用不着谢我,我帮他不是为了你。这是我跟你‘妹妹’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要做“哥哥”,贺庭洲便把他当“哥哥”,“不介意的话给我们点自由,别插手。” 这几乎坐实了沈聿心中的猜测。 霜序是一个很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贺庭洲屡次出手帮她,还救了沈长远,这份恩情于沈聿而言都十足厚重,何况霜序。 她对贺庭洲心怀感激,而贺庭洲对她拥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她用自己来报答。 “小九心思赤诚,不懂得保留,你对我们家有恩,她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她才二十二岁,庭洲,你怎么心安理得?” 贺庭洲轻懒的神色在这句话后慢慢散去。 正如他懂得沈聿的痛点在哪里,沈聿也能戳中他的敏感处。 霜序分得清感激与爱情的界限吗? 毕竟她有前科。 一个不懂男女之情,喜欢上养育自己的哥哥的笨蛋。 沈聿没错过他那一微秒的眼神变化。 “你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贺庭洲眸色冷淡极了:“如果我说不呢。” “你知道小九对我有多重要,我父母如疼爱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沈聿语气果决,“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贺庭洲扯唇,不仅没有退让,还混不吝地往前逼近一步:“沈聿,我不像你,喜欢一个女人还瞻前顾后。我要定她。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到我头上。” 四周的空气陡然下沉,两人对峙的四目间如一根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限。 就是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奔向湖边,踩着栈桥木板咚咚咚地跑来。 霜序在山庄里找了半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过来就看到贺庭洲跟沈聿面对面剑拔弩张的架势。 她什么都顾不得,冲过去横到两人中间。 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鸟,惊破了深夜幽静的湖。 “哥!”她维护的姿态挡在贺庭洲身前,想也没想地说,“我喜欢他!” 一条鱼跃出水面又跳落回去,清脆水声激起涟漪,一层层地弥散开来,长久不息。 针锋相对的氛围被她的突然闯入打破,沈聿的眼中变幻许多情绪,错愕与意外之后,慢慢归沉于复杂难懂的晦暗。 霜序的气息还没有平复,喘着气说:“对不起哥,不是故意要瞒你。” 沈聿沉默良久,声线有些许晦涩:“喜欢他?” 霜序看不到她身后贺庭洲的表情,也不知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怎样的。 她点头,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哥,我喜欢他。” 第139章 我喜欢小九 沈聿看到她果决而坚定的眼神,看到她对贺庭洲本能的维护。 他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她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什么时候的事?”沈聿问:“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什么时候喜欢上贺庭洲的?这问题霜序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小九,感激跟喜欢不是一回事。”沈聿循循善诱的语气像在哄一个迷途的孩子,“如果庭洲没有帮我们家的忙,你会喜欢他吗?” 霜序的眼神坦诚而认真:“哥,我知道什么是感激,什么是喜欢。 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他,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确切的节点,喜欢本来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心动的瞬间累积起来的。” “也许是我们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也许是他一次次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也许再往前,是东禺山那天晚上的山洞里,我们躲在同一件外套下共同听过的雨声。” 她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不重要,我知道我现在喜欢他。” 她的声音像一把柔软又锋利的匕首,插在沈聿心脏某个难以言说的位置,划开一个豁口。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可能直到这一刻,听她亲口承认她对贺庭洲的心意,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霜序说完那段话,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握住了。 先是指腹微粝的纹路慢慢滑上手背,继而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进了掌心。 她回过头,正对上贺庭洲低下来的眸。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湖光映在里面,霜序从未在他那双形状锋锐的眼睛里,见过如此温柔的颜色。 这让她忽然生出两分赧然,对自己刚才说的话。 贺庭洲轻轻捏了下她指尖,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你,这种话私底下不跟我说,非要当着你哥的面说,让他听着,我都要脸红了。” 霜序:“……” 你会脸红太阳就是蓝的。 贺庭洲又抬头,轻挑的眉毛每一根都透着愉快和得意,懒洋洋睨向沈聿:“你问完了吗?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满意麻烦回避一下。不满意也先回避一下。我想吻她,怕你受不了这个刺激。” 正心情复杂的沈聿:“……” 霜序恼得又要用胳膊撞他,可惜手正被他握着,力道全卸在了他手里。于是踩他一脚。 能不能别乱说话?! 贺庭洲娇气地轻嘶一声:“当着你哥面就对我动手动脚,对我的喜欢就一点都克制不住了是吗。” “…………” “他们在那!” 岳子封那帮人找来的时候,沈聿转过了身,面朝湖水站着。 不知是受不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小动作,还是不想被人看到他脸上深晦的表情。 霜序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出来,贺庭洲收紧手指,把她抓得牢牢的。 乌泱泱的一帮人跑过来,岳子封累得弯腰撑着腿呼哧呼哧喘得像头牛。 后面一群人看看贺庭洲和霜序握在一起的手,看看他们的脸,再整齐地转头看向一旁沈聿的背影。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卧槽?!” 俩人没打起来,岳子封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说开了就好。”这事明明跟他没几毛钱关系,结果搞得他跟着担惊受怕。终于卸下一个大包袱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 “走走走,回去切蛋糕了!” 他招呼着大家回去给贺庭洲过这个已经延迟半小时的生日,沈聿道:“我抽根烟,你们先回去。” 岳子封看看他,摆摆手让大家先走。 霜序知道沈聿应该心里还有气,不管怎么说,瞒着他都是她不对。 岳子封安慰她:“没事,我帮你劝劝。” 等人都离开之后,岳子封站在沈聿旁边,跟他一起看着远处的鸭子。 沈聿点了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比你早几天,上回我去借狗,正好碰见妹妹去他那……”岳子封说到一半对上他扫来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卡了下壳,急忙解释:“我真不是想骗你!你想想这种事从我嘴里说出去,跟他们俩亲自告诉你,那能是一回事吗。” 沈聿说:“你明知我多在乎小九,还帮着他一起瞒我。” 岳子封叫苦不迭:“天地良心,我绝对不是帮他,我这不是怕你们俩打起来吗。你俩要是打起来,妹妹夹在中间多难做?” 这件事责任不在他,沈聿知道,他眺向远处,没再继续责难。 岳子封站在一个同为哥哥的立场上安慰她:“我懂你,自己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别人拱了,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你换个角度想想,这个人是庭洲,肯定比别人强,大家都是朋友,知根知底,这也算是好事不是?” “庭洲你还信不过吗。他再混,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的?我看他对妹妹是真心喜欢,咱做哥哥的,想要的不就是一个不图名不图利,拿一颗真心待她们的人吗?只要妹妹开心不就行了?” 岳子封这种花心大萝卜最明白,一段感情并不代表一定能走到最后,当然,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他觉得这理所应当,站在一个哥哥的立场就不一样了。 他妈的谁敢辜负我妹妹,看我不宰了他! 但保护欲归保护欲,他们其实都清楚,不可能一辈子把妹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她谈恋爱啊。 “退一万步说,哪一天他要是真的辜负妹妹了,不还有我们呢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的身份在那摆着,司令一向纵容他,他这个人混起来比郑祖叶那个傻逼还混,谁都不放在眼里,比郑祖叶难搞多了。但咱俩一起上,怎么不把他揍得屁股开花满地找牙。” 沈聿抽着烟,一张脸被幽邃湖光映得情绪难辨。 烟雾落寞地随风飘散,他始终没有说话。 “不过庭洲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怎么着都不该瞒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行你就揍他一顿,我帮你按住他手,气消了该成全成全,别影响感情。” 岳子封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正打算离开。 沈聿的声线从身后飘来:“子封,我没办法成全他。我喜欢小九。” 岳子封的脚步唰地停住,猝然回头,又不敢相信似的,自己找补着替他解释:“那你说的,我也喜欢我妹啊。谁不喜欢自己家妹妹。” 沈聿:“你明白我的意思。” 岳子封就消了音。 老半天,他快瞪出来的眼珠子才收回去,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摸着下巴,焦躁地来回走了几个来回。 “不是……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不是被庭洲气糊涂了?你……卧槽!你怎么会喜欢妹妹呢?那是妹妹啊!你亲手把她养大的你忘了?” 沈聿怎么会忘。 正因为如此,才会成为他从来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第140章 沈聿视角 燕城提到沈公子,谁不夸一句温润如玉,从容优雅。 沈聿是一个将教养与风度刻在骨子里的人,进退有度,从小便懂得别人的家事不置喙、不插手、不论是非的道理。 所谓的上流圈子,光鲜是表面的华丽彩衣,背地里每家都有每家的恩怨纠葛,养外室、夺家产、兄弟阋墙的戏码屡见不鲜。 如沈家这般夫妻琴瑟和鸣、家谱干干净净的,反倒是少数。 私生子女是再普遍不过的存在,譬如左家,左钟是他母亲的独子,外面却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不管别人家的闲事,是这个圈子里的共识。 十六岁那年,某次饭桌上,付芸提起宋家的事,听说宋勉之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要被亲妈送回来,为此与崔宁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沈聿对此并不关心。 那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司机送他去往学校的路上,车从闹市街头经过,一个女孩在路口彷徨哭泣。 红灯长达三分钟,沈聿看她哭了三分钟。她有一双让人心生不忍的眼睛。 什么事让她那么伤心呢? 信号灯转绿,车通过路口,他吩咐司机调头,回到了她面前。 那是一切的开端。 她很可怜,也很可爱,对陌生的他心存警惕,接过他的蛋糕时却会礼貌地抽噎着说“谢谢哥哥”。 安慰一个迷路的小孩,送她去警察局,只是举手之劳。彼时沈聿也不曾设想,他施与过片刻温柔的小孩,就是那个宋家的女儿。 她在第二天被送到了宋家,而宋勉之已于前一天晚上出国赴任,举家搬去欧洲。那个才八岁的女孩,被他们舍弃在一座空房子里。 付芸在饭桌上谈起亏待她的保姆,唏嘘不已。 下面做事的人最擅长看雇主眼色行事,留下看守房子的保姆工作本就应付,不会将一个亲爹亲爷爷都不管的女孩当成主人。 听说三餐随便,有时会给她隔夜的食物,牌瘾上来更是抛到脑后。她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被保姆图省事一剪刀咔嚓。 宋勉之新官上任工作繁忙,记不起大洋彼岸家里这个女儿,她转学的手续一直无人为她操办,没人带她出去玩,更不允许她独自出门,所以她只能像一只笼子里的小鸟,囚困在那座漂亮却冰冷的房子里。 沈聿每天放学都能看到她。 她总是待在宋家的花园里,蹲在铁艺围栏后面,从缝隙里望着外面来去的人。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但没有人为她而来。 她被丢在那,像一朵无人问津的蘑菇,生长在废弃的角落。 那双空茫又执着的眼睛每次看到沈聿时,都会短暂地亮一下。 她记得他,总是用她纯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着他经过。 沈聿路过许多次。 终于在一个彩霞漫天的傍晚,他穿过草坪,走向围栏,将她带回了家。 她就像一只新生的幼鸟,将他当成了依靠,她的依赖成了往后十年沈聿的牵绊。 他给她极尽所能的纵容和宠爱,给她最好的一切,给她一个童话般的家,即便是同胞亲哥哥,恐怕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那个被遗弃的孤零零的小孩,被他养成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她是宋家不在乎的私生女,但整个燕城没人敢看轻她。 提起宋家千金,所有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她:哦,就是那个跟在沈公子身边长大的小姑娘。 正因为如此,娇纵跋扈的宋乐颜才会觉得霜序夺走了属于她的“宋家大小姐”的风头,所以她刚回国就处心积虑地给了霜序一个下马威。 宋乐颜凭一己之力搅起了腥风血雨,同时被搅乱的还有沈聿的心。 他从小疼爱的妹妹,对他生出了兄妹之外的感情。 她还太小,沈聿不认为她懂得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认为是自己对她的教养方式出了问题,十七岁的女孩已经出落得鲜活而漂亮,会被人喜欢、也会喜欢别人。 而他却没有及时地意识到这一点,没有给她建立起正确的性别意识。 霜序从小就与他亲近,刚来沈家的时候很没有安全感,会睡在他的房间,后来习惯了,依然喜欢待在他这里。沈聿对她的纵容过度,她可以敲门就任意进出他的房间,可以任意翻看他的书,累了就歪倒在床上睡觉。 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到她长大。 沈聿自我反省,是不是没有保持一个异性长辈该有的足够的边界感。霜序从小跟在他身边,依赖他,信任他,才会错把这种感情当成喜欢。 他年长她八岁,不过是依仗她从小对他的依赖,才厚颜无耻地窃取了一个少女的爱恋。 那时沈聿以为是如此。 那段时间称得上兵荒马乱,一夜之间流言四起,流言蜚语淹没了沈家。 炼铜、变态、不伦……这样的标签贴在了沈聿身上。 他为什么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带在身边养大?——一切都拥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人总是热衷艳闻,热衷看高岭之花跌落神坛,那段时间关于他和霜序之间的各种揣测,几乎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宋勉之和宋老爷子因此大为震怒,他们并不在意传闻是真是假,他们只在乎这损害了宋家的名声。 他们态度强硬地将霜序从沈家带走,背着沈聿把她扭送出国。付芸被流言蜚语困扰,她在霜序的日记中发现了她的秘密,帮助宋家瞒住了他。 等沈聿解决完外面的流言蜚语,回头才发现,霜序已经被送走了。 其实他时常去加州看她,有时候露面,有时候只是远远地看一看。 她有时抱着书穿过校园,有时坐在湖边发呆,除此之外连出门都很少。 那些年里,舒扬是仅有的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沈聿考虑过很多次,要不要带她回来。 那些罪恶的谣言不会影响他几分,他是沈家大少爷,那些人背地里骂他龌龊也好,变态也罢,到他面前依旧点头哈腰。 但霜序不同。 那些恶意而下流的揣测会伴随她很久,让她留在国内,那些流言蜚语如影随形,她在他面前如何自处? 那时候沈聿希望她能远离这些是非,但同时不可避免地,她也在远离他。 每次沈聿去看她,都感觉到她对自己越来越陌生,她不再依赖地叫他“哥哥”,取而代之的是倍感疏离的“哥”。 她不再对他撒娇,不再像从前一样与他无话不谈。 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跟他渐行渐远,沈聿看到两人之间渐渐拉远的距离,却无能为力。他们回不到以前亲密无间的时候。 霜序从来不肯回国,沈聿知道,她还在怪他们。 霜序回国之后,他越来越频繁地反思,那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假设永远得不到答案,但他从未如此刻一般,后悔得无以复加。 那些漫长的年月里,被消磨掉的不止是霜序纯真无忧的快乐,还有对他最赤诚的心事。 曾经她把他当做全世界,现在她的世界,倾斜向了另外一个人。 第141章 你想让她恨你吗 岳子封搓了把脸,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一晚上老了十岁。 他跟沈聿关系这么密切,这么多年愣是没察觉他的心思。 要说沈聿对妹妹的关爱过头吧,他从来不觉得,谁家妹妹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就他家那小孽障天天给他吃沙子拌饭,他不照样当心肝儿似的疼着护着。 但你要说毫无端倪,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沈聿对霜序的保护欲,跟他对岳子昭总是有些区别。 他只是一直不往那方面想,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他比沈聿更暴跳如雷。现在沈聿真认了,难以置信之后,慢慢浮上来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后劲儿。 “妹妹呢?”岳子封一头乱绪,“之前宋乐颜造谣妹妹喜欢你那事……也是真的?” 沈聿垂下眼,声线里几分怅惘:“以前是。” 岳子封叹了口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把你当哥们,才跟你说这些。这是个火坑,宋乐颜多几句嘴,到现在都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跟妹妹要真有什么,别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们。妹妹好不容易走出来,你想再把她拉回去吗?” “她跟庭洲现在两情相悦,你要是拆散他们,你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你想让她恨你吗?” 沈聿静默着,没有回答。 岳子封知道他舍不得:“你最疼妹妹,你怎么忍心让她不开心。” * 大厅里,沐妍姝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转过身,美丽的面庞上带着盈盈微笑,回来的人里却没有贺庭洲。 大家都沉浸在惊涛骇浪当中,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两位主人公。 “我就说洲爷看妹妹的眼神有猫腻,你们还不信我。” “你可拉倒吧,你什么时候说过?净在这马后炮。” 沐妍姝问:“洲爷跟宋小姐怎么了?” 这一声引得大家注意到她,一时间,脸色各异。 有个人低声骂身边的人:“让你特么瞎张罗,把她喊过来,这下你死了。” 另一个苦着脸:“我怎么知道洲爷竟然吃窝边草,偷摸惦记上妹妹了。” 左钟这会才算明白岳子封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贺庭洲跟霜序的事,沈聿知道,看样子岳子封知道,合着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呗。 他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左钟为人沉稳,比岳子封靠谱得多,该说的话是时候也要说:“沐小姐,庭洲跟妹妹交往了。你这两年对庭洲的痴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按理说这是庭洲的私事,我不该多嘴,不过现在既然他和妹妹交往了,以后还请你注意些分寸,这种场合就不要再来了。” 沐妍姝的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慢慢打入这些人的圈子,借以接近贺庭洲。可贺庭洲就像一块没有缝的石头,她守了两年都撬不开。 也不知宋霜序到底有什么本事,得到得轻而易举。 她原本做足准备,想趁今晚做些什么的。没想到宋霜序临时又突然出现。 更没想到,就在今天,这两人的秘密关系也公开了。 贺庭洲对宋霜序越认真,她就越着急。可着急也没用。 她知道那两人的秘密,却一个字没泄露,就是清楚这些人对宋霜序的护犊心理。一旦他们知道宋霜序跟贺庭洲的关系,怎么还会容忍她追随在贺庭洲身边? 沐妍姝细细柔柔的声音道:“左少爷这是要赶我走吗?今天是洲爷生日,我陪他过完这个生日,好吗?” 左钟也不是那种对女人粗鲁的人,她话说到这份上,态度又极配合,他总不好把人直接丢出去。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安排车送你走。” 霜序陪贺庭洲回去换了身衣服,到大厅时,岳子封跟沈聿还没回来。 她等了片刻,两人回来时,岳子封的脸比沈聿还凝重。 霜序听见动静马上转头,岳子封用0.5秒钟切换回平时的样子,呲着大牙说:“帮你劝好了,没事儿。我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 “谢谢子封哥。” 霜序看向他身后的沈聿。沈聿的神色看不太出情绪,但已经比湖边时好多了。 “哥,你还生我的气吗?” 沈聿安抚地摸了下她头发:“不会生你的气。别多想。” 不远处沙发上,一道冷幽幽的视线盯着他的手。 沈聿像是察觉不到,顺势把她留在自己旁边,对岳子封道:“时间不早了,切蛋糕吧。” 服务员将蛋糕推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视线都投过去。 蛋糕车上放着的却不是那只专门请糕点师制作的华丽梦幻六层蛋糕塔,而是一只橘子蛋糕。 奶油抹得平滑而完美无缺,顶上铺满新鲜的橘子果肉,精致又漂亮。 只是比起原来的六层大蛋糕,显得太过于迷你了。 “你怎么搞的,弄这么小一个蛋糕。”左钟说,“都不够分的。” party策划大师岳子封的能力遭受质疑,立刻反驳:“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我订的蛋糕要多大有多大,你扛着进防空洞全家都能吃两年。” “……那这蛋糕哪来的?” 哪来的?岳子封看一眼霜序。妹妹做的呗。 第142章 火花四溅 蛋糕推到寿星面前。 众所周知,贺庭洲爱吃蛋糕,但从不给这些俗套的仪式赏脸,连切蛋糕都要人代劳。 沐妍姝走过去,拿起蛋糕刀正要帮他切,贺庭洲冷不丁开口,语气冷飕飕的:“今天我生日还是你生日?” 沐妍姝被他的突然发难弄得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洲爷要自己来吗?” “不要。”贺庭洲理直气壮地,“我有女朋友,为什么要自己来。” 没人知道切个蛋糕跟女朋友有什么关系,但大家的视线都默契地投到了霜序身上。 贺庭洲眼尾朝站在沈聿身边的霜序一掠:“我女朋友是哪位?自觉点,自己过来。” “……” 霜序走过去,沐妍姝微微笑着把蛋糕刀递到她手上。没等她下刀,贺庭洲又有意见。 “为什么不给我插蜡烛?我还没许愿。” ……事儿还挺多。 “蜡烛这呢。”立马有人把蜡烛递过来。 霜序接过蜡烛,插到蛋糕中央,用点火器点燃。接着顺理成章地打着节拍唱起生日快乐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唱完一句才发现现场寂静得可怕。 她打节拍的手顿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第一次给贺庭洲过生日,不知道他从来不走这些环节,就这样跟一帮人面面相觑地尬住。 还是岳子封反应快,急忙拍着手接上,并像个指挥家带动大家一起跟唱:“ happy birthday dear you~~~” 随着最后一句结束,大家望向贺庭洲等他许愿,他直接吹灭了蜡烛。 霜序忙说:“你愿望没许呢。” 贺庭洲低头看她,唇角懒懒勾一下:“我的‘愿望’在这呢。” 蜡烛已经灭掉,霜序心口依然有一道橘色的烛光,轻轻曳动了一下。 他的情话还真是信口拈来。 跟别的女人调的那些情果然没白调。 “哎哟哟,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洲爷吗?” “别说妹妹了,这换我也顶不住啊。” 一片起哄声里,沈聿神色微淡,亲眼看着他秀恩爱,心里是何种滋味无人知晓。 切完蛋糕,大家移步餐厅。 长餐桌,霜序走过去的时候,沈聿和贺庭洲同时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无形燃烧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气氛莫名僵持起来,其他人都觉察出诡异。 大家都当沈聿是气好兄弟拐骗了自己的宝贝妹妹,也不敢贸然掺和。 霜序也愣住了,看看两人,仿佛站在悬崖的一根独木桥上,往左往右都是死。 送命题。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岳子封仿佛没有感受到气氛的不对,一屁股坐到沈聿拉开的椅子上,招呼大家:“坐坐坐。吃吃吃。” 为什么帮贺庭洲呢?因为沈聿是个正人君子,贺庭洲那就是个混球,今天要是妹妹没坐他旁边,别说桌子,他能把屋顶都掀了。 霜序朝贺庭洲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饭桌上,诡异的气氛依然持续,大家插科打诨地努力调节气氛。 贺庭洲拿起一只虾,去掉虾头,掰开虾壳,将白嫩的虾肉剥离出来,一只只按顺序码在霜序的碟子里,列队似的整整齐齐。 他剥得慢条斯理,动作优雅极了,由于每个人眉毛下边都挂了一双视力良好的眼睛,于是他虎口的那串牙印,清晰地进入每个人的视线中。 沈聿当然也看到了。 刺目的牙印让他捏筷子的手微微收紧。 机灵的都心照不宣,有个别不机灵的,因为沐妍姝的事自觉犯了弥天大错,见状马上想重新拍个马屁救救自己。 故意配合地问:“洲爷手怎么被咬了?” 低头吃饭的霜序一顿,往贺庭洲手上瞄了眼。 牙印本来就明显,他又故意展示,除了盲人谁都看得见。 贺庭洲微微一笑,眼梢扬起几分风流,散漫不经地说:“拆礼物,谁知道礼物会咬人。” “……” 霜序想起被他咬开的泳衣系带,耳根发烫,抓住他手腕,拿了毛巾帮他擦干净,然后把他的手按下去。 可她这个动作,等同于不打自招。 贺庭洲眸底笑意更浓,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 沈聿将剔好刺的鱼肉放到霜序面前,贺庭洲瞥了眼,夹起一根豆腐放到那碟鱼肉上。 沈聿说:“她不喜欢吃豆腐。” 贺庭洲似笑非笑:“以前不喜欢吃,说不定现在爱吃了。”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目光隔着餐桌交汇,无声中火花四溅。 霜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又是一道送命题。 她求助地望向岳子封,岳子封暗骂一声自己真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大冤种,站起来把那个碟子端起来,连鱼肉带豆腐全都扒拉进自己嘴巴里。 “我喜欢我喜欢,来,都喂我,啊——” “……” 一顿饭吃得霜序累得慌,直到散场才松快一些。 第143章 暗恋成真 在众人眼里,贺庭洲跟霜序怎么看怎么像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毫无预兆的恋情公开,大家的好奇心是藏也藏不住的。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就好上了?” 贺庭洲闻言一挑眉,侧眸看向霜序:“再给大家讲讲你在东禺山暗恋我的故事。” ……他又开始做庭式阅读理解了。 霜序说:“我哪有暗恋你,你别夸大事实。” 贺庭洲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请你哥帮你回忆回忆?” 他嘚瑟偏要拉上沈聿垫脚,往他的伤口上多撒点盐。 沈聿明知他在添油加醋往自己脸上贴金,却不能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跟他抠那些字眼。 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的不知趣。 霜序在湖边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一时热血上头,冲动地剖开了内心深处的小秘密,现在她只想穿越回去把所有话撤回,再把贺庭洲推水里让他淹死好了。 她低头喝水,不想理他。 “东禺山?”左钟忍不住惊讶,“那么早?” 岳子封猛地一拍大腿:“我说那天你怎么莫名其妙跑山上去了,你丫蓄谋已久吧你?” 贺庭洲竟然没反驳:“你终于知道了?” 霜序闻言一讶,看向他。 那天,不是巧合吗? 贺庭洲压着椅背,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霜序看不出他是不是又在满嘴跑火车。 已经凌晨,一帮人仍然热情高涨,趁机闹着要贺庭洲喝酒:“背着我们拐跑妹妹,今天不罚你说不过去吧?” 贺庭洲今天十分爽快:“你们想怎么罚?” 这阵子担的惊受的怕终于到了讨债的时候,岳子封直接拎来几瓶洋酒,一排空杯子往桌子上一摆。 霜序一看这阵仗,明显冲着灌醉贺庭洲来的:“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喝酒吗?” 岳子封说:“妹妹,你不懂,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要先打断他一条腿的。不过打断了怕你心疼,主要是我也不敢,我怕司令一枪崩了我。让他喝几杯酒不过分。你先回去睡啊,接下来是我们老爷们的事。” 他连哄带推地把霜序送出门。 回到房间,洗完澡,霜序仰躺在床上。 头顶仿古的木制房梁,乳白纱帐垂下来,随着窗口进来的风摇摇荡荡,她心情也跟着轻轻在飘摇。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直到此刻才安静下来。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描绘今天的心情。 当初她找上贺庭洲的时候,没想过会和他互相喜欢上对方。 一直以来她竭尽全力地保密她和贺庭洲的交易,终于到今天东窗事发,并不纯洁的种子却结出了一颗美好的果实。 不过他说在等她喜欢他,是什么意思? 东禺山那晚,他的出现到底是不是巧合? 那时候贺庭洲就已经对她有兴趣了吗?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思绪轻飘飘地,萦绕在脑子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酒局结束已经过三点,大厅醉倒一片,贺庭洲被他们联合针对,但先趴下去的是岳子封,最后人事不省是被人架走的。 唯有沈聿还清醒着,安排人一个一个将他们送回房,再回头时,原本仰头靠在沙发上休息的贺庭洲已经不见了。 贺庭洲很少喝这么多酒,他不喜欢对周遭环境失去掌控和反应力的感觉。 他醉得不轻,但尚存两分神智,脚步虚浮但还算稳当,慢慢悠悠地,踩着凌晨时分的月光,朝霜序的房间走去。 优雅柔美的高跟鞋声从游廊另一端迎面而来,一道柔媚的嗓音响起:“洲爷醉了?你的房间在那边。” 贺庭洲脚步停都没停,嗓音懒极了:“但我的心在我女朋友那啊。” 他今天不知道提这三个字提了多少次。 沐妍姝原本花了很多心思,可都因为霜序的突然出现不得不取消了。 眼睁睁看着胜利的果实被别人采摘,心里嫉妒有之,焦躁有之,恼恨有之,但贺庭洲现在对霜序正在兴头上,她清楚这不是好时机。 贺庭洲是个极难揣摩、更难把控的人,对他,不能急,不能贸然,不能过界,一旦惹他厌烦就一切玩完。 她既憋屈,又不甘心。 “恭喜洲爷,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沐妍姝把祝福说得漂亮大方,眼神却含着三分哀婉流转,怅然若失。 谁不知晓她对贺庭洲的一腔痴情,哪个男人听了这话不心生辜负了人家的怜惜? 可恨石头还是那块石头,贺庭洲道:“同喜。你现在随个礼我也不介意。” 沐妍姝陪着他走,手里的象牙扇子轻轻晃着,香风扑面,她不无欣羡地说:“真羡慕宋小姐。” “羡慕她干什么,你应该羡慕我。”贺庭洲手里捏了张卡片,在指骨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玩,“我暗恋成真,这福气你可羡慕不来。” 沐妍姝茶沏得再好,全泼地上也是白搭,她是真看不出来贺庭洲到底醉没醉。 “洲爷又开玩笑,你要是喜欢谁,哪用得着暗恋。”她语气略带幽怨,“洲爷这样说,就不怕我伤心吗?” 贺庭洲无情得很:“你伤不伤心关我什么事。” 沐妍姝说:“洲爷好狠的心。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就不能怜惜我一下?” 贺庭洲忽然停下脚步,转向她。 沐妍姝心口一跳,霎时间以为他有所动容,紧接着便听贺庭洲问:“这扇子哪来的?” “费老先生送的。他最喜欢收藏这些古玩,看我喜欢便送给我,想在洲爷这里讨个好。” “是吗。”贺庭洲掀起凉薄的眼皮,“我怎么闻到了郑祖叶的臭味呢。” 天幕幽沉,他声线又轻又淡,却让沐妍姝从来管理很好的脸色蓦地一变。 贺庭洲唇角嘲讽地扯了下,拆穿完就懒得理会,越过她,拿手里趁霜序没注意顺出来的房卡,打开房门,在凌晨三点半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霜序是被人吻醒的。 她在香甜的睡眠中感觉到呼吸不畅,慢慢挣扎着醒过来。 一片漆黑中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闻到熟悉的冷杉气息。 她轻哼着推搡贺庭洲,被他察觉她醒来,虎口卡着她下颌,轻柔的吻加深。 房间没开灯,她不知道几点钟,只知道天没亮,这个醉鬼大半夜把她弄醒。 她抬手时摸到他尚带湿意的头发,潮湿的清新的水汽沾染她指尖。 他好像吃过糖,橘子味的气息渡给她。 她放弃抵抗,贺庭洲抱着她来来回回地吻,变着花样地吻,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她慢慢被吊起感觉,可他又不做别的,好像吻她这件事就已趣味无穷。 吻了不知多久才停下来。 她和贺庭洲面对着面,在一片漆黑中看着彼此。眼睛适应光线后,能看到他的轮廓,还有格外明锐的眼睛。 贺庭洲透着懒劲的声音叫她:“宋霜序。” “干嘛?”霜序回他。 贺庭洲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问她:“有多喜欢我?” 这怎么回答。 霜序说:“你能问一些具体的问题吗?喜欢怎么量化。” 贺庭洲就具体地问:“喜欢你哥多,还是喜欢我多?” “……” 霜序不想理他,想转身背对她,贺庭洲霸道地把她掰回来。 “躲什么?心虚?喜欢我没喜欢你哥多?” “你能别揪着这件事不放吗?”霜序无语极了。 兴许是今天刚被她亲口承认,贺庭洲现在底气十足,很愿意跟她讨论讨论这个敏感的话题。 “不能。” 第144章 谁家情人像你这么爱吃醋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霜序那点小秘密的人,她对沈聿的崇拜与依恋,看向沈聿时的眼神,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心眼小如针鼻:“你哥除了年纪比我大,哪里比我好?” 霜序说:“我哥比你成熟,没你这么幼稚。” 贺庭洲哼出一声:“成熟?你就喜欢年纪大的是不是?其实我八零年出生,今年四十四岁,长得年轻是因为我天生娃娃脸。” 他眉眼凌厉,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顶着这张脸说自己娃娃脸,简直是厚颜无耻。 霜序没忍住笑出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娃娃脸。” “反了天了你。” 贺庭洲掐她腰,霜序轻“啊”一声,泥鳅似的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别掐我。” 扑腾中她没留意自己膝盖撞到贺庭洲哪了,直到贺庭洲抄起她一条腿,挂到他身上去。霜序倏地就停住了。 贺庭洲兜住她后腰,威胁似的命令:“说喜欢我。” 霜序不跟他较劲,配合地说:“喜欢你。” “喜欢谁?” “喜欢贺庭洲。” “谁喜欢贺庭洲?” “……”他喝醉了简直比平时更难缠,更幼稚。 “宋霜序喜欢贺庭洲,满意了吗?”霜序耳尖轻微发热,庆幸黑暗里他看不到。 贺庭洲终于满意,沿着她挺翘的鼻尖往下吻,含住她唇瓣,低沉嗓音噙着笑意:“好乖啊,公主。” 他把她扣得极紧,手指穿过她发间,明显地情动,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这个夜晚的时钟走得特别慢,他时吻时停,霜序在一种放松而惬意的困意里浮沉。 想起什么,霜序忽而叫他:“贺庭洲。” 他懒洋洋地应:“嗯?” “东禺山那天晚上,你真的是在山上拍视频吗?” 贺庭洲说:“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上山拍鬼片吗?” 对哦,他怕黑,怎么可能一个人晚上上山? 那时霜序还不够了解他,竟然一点没怀疑,现在想想,给别人的求婚视频拍空镜——这么敬业的事他太子爷可干不出来。 所以,真的是他找的借口。 她想起贺庭洲“偶然”拍到的双胞胎,忽然翻个身,打开床头的壁灯,橙黄的光线跃进她清亮的眸,她趴在床上问他: “那你是专门去找我的吗?” 朦胧光线将贺庭洲的眉眼映得几分柔和,他勾起她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着:“是啊。淋着雨跑了半座山找你,没想到你不傻,下雨还知道躲。” 怪不得他那天突然发高烧。 霜序好像重回到了那个雨夜,看到他出现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心情,都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是不抱希望时的意外、即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撑过去,但见到熟悉的人还是会觉得安心的、喜悦的心情。 心里有一口喷泉,咕嘟嘟往外冒着水。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贺庭洲看她一会,说:“比那更早。” 还要更早吗?是在游艇上玩游戏用嘴接纸牌的时候,还是,误以为她暗恋他的时候? 霜序跪坐起来,像个被勾起好奇心的孩子,追问:“什么时候?” 贺庭洲捏着她发梢扫了下她下巴:“等你喜欢我比喜欢你哥多的时候,再告诉你。” “……” 霜序一面好奇,一面又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那我去找你,给你做情人,不是自己送上门了吗?” “情人?”贺庭洲挑眉,“你给自己的定位是不是不太准确,谁家情人像你这么爱吃醋的。” 他似乎……的确没说过,其实贺庭洲对她的耐心,远超过对于一个身体交易的情人的限度了。 只是她先入为主地套错了公式,自己把这当做短期身体交易,殊不知就像一只羊主动跳进狼的嘴巴里,还跟他说:“你只能咬我三个月哦。” 他顺水推舟,就把她玩得团团转。 霜序有点懊恼,又恼不起来。 好像中了圈套,但这圈套里面藏着的不是意图伤害她的刀剑尖刺,而是一个等待她开启的秘密花园。 打开那扇门,是鸟语花香的桃源。 * 大半夜谈心的结果就是,翌日两人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 霜序打开房间门时,先伸头往左右看了看。 贺庭洲在她身后也伸出头:“看什么呢。有人埋伏你?” “我怕我哥看见。” 贺庭洲轻哼:“怎么还躲躲藏藏的,睡了一觉失忆了,忘了昨天在你哥面前怎么跟我告白的了?” “……”霜序已经懒得纠正他,“那也不能让我哥知道你昨晚睡在我房间。” 刚被抓到就睡在一起,也太猖狂了。 确认没人,霜序才从房间走出来,想起昨晚饭桌上的气氛,又转身叮嘱他:“你对我哥客气一点,不要故意跟他针锋相对。” 她知道贺庭洲介意她喜欢过沈聿,不管怎么说,那是把她养大的哥哥。 贺庭洲垂眸看她几秒。 “行啊。”他把脸稍稍低下来,“那你亲我一下。” 他配合得让人意外,霜序便凑过去,奖励地在他唇上碰了碰。 亲完一转身,看见沈聿站在不远处。 她怔了下,立马转头看向贺庭洲,他直起头,唇角勾着一个悠然自得的弧度,状似烦恼的口吻:“一大早就这么粘人呢。” “……” 他故意的。 幼稚鬼! 被沈聿看见,霜序总有种早恋被家长发现的局促,大着脑袋叫了声“哥”。 沈聿神色里的那抹幽暗转瞬即逝,静默片刻,温声开口:“过来吃饭吧。” 其他人已经都在餐厅,看见她和姗姗来迟的贺庭洲,齐齐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 贺庭洲的确信守承诺,没和沈聿较劲。 但两人之间那股隐隐的微妙依然没有消解。 霜序一边吃东西,一边查看微信上堆积的消息。 小廖在群里发了她在熊猫基地游玩的照片,舒扬问:【怎么只有你自己?我小学妹呢】 小廖回:【她回去哄小老板娘了】 陆漫漫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 【听说你跟我表哥昨天晚上幽会被你哥抓了个现形,被发现的时候我表哥连衣服都没穿???!】 【我就一天没去,你俩就被逮着了?!】 【还没睡醒吗?都几点了!快给我回电话!】 哪里传出去的谣言,也太离谱了吧。 霜序回复的字都没打完,陆漫漫的电话就打过来。 “你终于醒了!”她重感冒,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十分迫切,“昨晚战况如何?” 霜序义正词严:“什么战况,你不要乱说话。” “我是说你哥跟我表哥。”陆漫漫兴奋地问,“他们打起来了吗?” 霜序瞄了眼旁边气定神闲的贺庭洲,又瞄一眼对面神色并不明朗的沈聿。 昨晚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说不上好,直到现在也没好多少。 她小声说:“你好像很期待。” “谁不期待?你问问整个燕城谁不想看他们俩打一架?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陆漫漫懊恼不已,“我好恨,我为什么不在现场第一线,早知道我昨天就是打着吊瓶也要去看热闹!” “你在家好好养病吧。”霜序说,“太八卦不利于身体健康。” “心灵健康比身体健康更重要。”陆漫漫说,“错过昨天的热闹,我这一生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霜序:“……” 岳子封昨晚宿醉,今天一副身体快要被掏空的萎靡状:“下午去马场玩吧,好久没跑马了。” 左钟说:“你昨天喝成那样还想骑马,酒驾容易出马祸。” “就我这年轻力壮的身体,早代谢完了。”岳子封来了些精神,“妹妹也好久没去看你的小马了吧?” 山庄附近就是一个马场,霜序的马术是小时候沈聿手把手教的,沈聿给她养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几年不见,现在应该已经长大了。 霜序兴致被勾起来:“我的马怎么样了?” “你哥给你养得好好的。”岳子封说,“小白马,贼漂亮。” 沈聿道:“想它就带你去看看。” 霜序刚一点头,旁边的贺庭洲切着牛排,漫不经心的调子说:“这么爱做饲养员,家里怎么没开个动物园。” 第145章 灿烂的小公主 沈聿如何感觉不到那股火药味,贺庭洲对他的芥蒂,正如他对贺庭洲,这一点他们两个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聿不咸不淡地接话:“小九喜欢的话,未尝不可。” 贺庭洲扯唇,刚要说话,桌子底下的脚被人踩了一下。 他瞥向一旁的霜序,她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却暗暗给了他一个眼神。 说好要对沈聿客气一点的。 贺庭洲倒是没再跟沈聿呛声,冲他微微一笑,懒不正经的腔调:“她喜欢我,你养我得了。” 沈聿淡定道:“这要问问司令的意见。” “问他干什么。”贺庭洲混不吝地,“你连他都想养?” 沈聿:“……” 这话是真没法接。 “……咳!”霜序被汤呛到,急忙放下勺子。 让你对他客气一点,没让你胡说八道! 沈聿拿起餐巾正想递过去,对面,贺庭洲已经捏起霜序下巴把她脸转过去,慢条斯理地帮她擦干净嘴角。 “激动什么。他吃得又不多,你们家养得起。你要是嫌他难养,他还能再少吃一点。” 霜序把他的手拍掉:“你多吃点,少说话。” 贺庭洲眉梢微挑,捏一下她脸颊:“脾气见长。这就开始管上我了。” 沈聿的餐巾在手里拿了几秒,最后沉默地放下。 岳子封喝着汤,看看他,再看看贺庭洲与霜序,无声叹息。 你说说这。 下午到马场,霜序换上马术服,浅灰色的小马甲配白色紧身裤,黑色马术靴包裹住小腿,一身装扮干练而英飒。 她迫不及待来到马房,她的马已经被牵出来,沈聿正在帮她刷马。 这是一匹纯种阿哈尔特克马,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汗血宝马。 这种马以其独特的金属光泽闻名,而霜序的这匹马通体雪白,被毛细腻,在阳光下呈现出明亮的光泽感,显得洁净而高贵。 这匹马从小马驹时便被她养了,性格十分温顺,霜序抬手抚摸它的面颊,它乖顺地低下头来。 她惊喜道:“小白还认得我。” 她给小动物起名字的方式有些随性,那只丢失的乌龟叫归归,这匹白马就叫小白。 沈聿将软毛刷放下,道:“马认主。你不在的时候,它很久没撒过欢了,带它去玩玩吧。” 两人说话间,岳子封那些人换好衣服来到马房。 人群中的贺庭洲总是最为突出,黑色马术服完美地展现出他过分优越的宽肩长腿,马裤腰线收窄,骑士的优雅中和那一身锋利的气场,他信步走来,一身落拓风流。 岳子封走上前,摸了摸马梳理得整齐顺滑的鬓毛:“小白真漂亮。马中公主。” 沈聿纠正:“它是公马。” 岳子封改口:“小白真英俊,马中王子。” 这马的确很俊,毛发打理得十分纤尘不染,像吃露水长大的仙马。 可惜贺庭洲看它不顺眼,挑剔的目光在马身上走了一个来回,凉飕飕地评价:“长得跟沈聿似的。” 霜序:“……” 这话乍听像夸人和马,仔细一听味道怪怪的。 沈聿淡淡道:“我当你夸我了。” 贺庭洲:“想多了,我夸马呢。” 这匹马比以前长高了些,霜序踩上马镫上马,沈聿抬手正欲扶她,一只手先于他托住霜序手臂。 贺庭洲右手在霜序腰上轻轻一扶,将她送上马背。 霜序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握着缰绳向马场走去。 贺庭洲转身,视线和沈聿短暂地相碰,迈着悠然的步子,与他擦肩而过。 霜序跟小白毕竟多年不见,小白已经长成大白,他们之间的默契需要重新培养。 跑马场的草地广阔无际,她溜着马跑了一会,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接近。 回头便见一匹毛发纯黑的纯血赛马向他们直奔而来。 贺庭洲御着马来到她面前:“来比赛?” 这匹纯血马的肩高比小白要高快十公分,身上呈长条状隆起的肌肉彰显着强悍的力量感,与小白的优雅美丽形成鲜明对比。 黑马踏着马蹄,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霜序想起输给贺庭洲的那些棋局和牌局,她在贺庭洲手上就没赢过,这人从不让着她。 “那我们比障碍赛。” 跟纯血马比速度,不如直接就地投降,比赛嘛,当然是比自己擅长的。 纯血赛马跑得快,但热血马不适合跳障碍,她和小白以前每天练的就是跳障碍。 贺庭洲很好说话:“你定。” 两人来到障碍赛场地,听说他们要比赛,其他人都过来看热闹。左钟热心地做裁判。 哨声响起后,霜序骑着小白越过起点。 马场的障碍赛路线图是按照正规国际比赛规格设置,熟悉的场地似乎唤醒了小白的记忆,它与霜序的默契慢慢回归,状态渐入佳境。 霜序带着它流畅地跨过一道道障碍,越来越得心应手。 已经成年的小白跨越这些障碍比小时候还要更轻松,就连以前从未试过的双重障碍也轻松地通过了。 它的身体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越过高高的横木,漂亮落地,远处传来一阵叫好声。 岳子封喊得比谁都响亮:“nice!” 贺庭洲看着霜序纵马飞驰的英姿,头盔下柔软的发丝在跃起时随风扬起,那张白净而精致的脸上,是专注而耀眼的神采。 她回头望过来的笑脸明媚生光,贺庭洲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这才是宋霜序原本的样子,生动的、充满灵气的、灿烂的小公主。 怎么会有人舍得抛弃她,让阴云夺去她的笑容? 第146章 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小白漂亮而精彩地完成了前面所有的障碍,但在最后一道水障前,它拒跳了。 这道水障是足有三米宽的水池,马对水的抵触是天性,小白有水障恐惧症。 霜序尝试了三次均失败后,安慰地摸摸它的马颈,放弃了这最后一跳。 她返回起点时,贺庭洲坐在马背上,轻飘飘一句:“你没教过它游泳?” “……”霜序捂住马耳朵,“你不也不会游泳吗,有什么资格嘲笑它。” 贺庭洲笑一声,骑着他的黑马悠哉进入场地。 岳子封在旁边充满正义感地开口:“妹妹啊,你还真信他不会游泳?” 正看着贺庭洲背影的霜序扭过头来:“他会吗?” “他骗你玩呢。”岳子封实在看不下去,没想到这丫这么能装,“他学会游泳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丫臭不要脸的,就仗着你好骗,骗你下水救他呢。” 霜序愣了几秒,回头看向场地。 随着嘹亮的哨声,黑马踏着马蹄越过起点。 这匹热血纯血马在贺庭洲的掌控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与耐性,马蹄高高扬起,稳稳落下,以一种极为松弛的状态,毫无悬念地通过了每一个障碍。 剩下最后一道水障时,左钟看了眼手里的秒表:“时间比你慢1秒,决胜的关键看他能不能跳过这个水障。” 跳过了,就是他赢。 跳不过,霜序赢。 霜序现在明白贺庭洲为什么那么爽快答应跟她比障碍赛了。 他的马练过。并且明显比她疏于训练五年的小白,要训练有素得多。 “这水障他跳过多少回了。”岳子封心如明镜,“你就看他愿不愿意让一让妹妹了。” “我不用他让。” 贺庭洲跟沈聿是截然不同的,沈聿肯定会让着她,贺庭洲不仅不会让,回来还得嘲讽她手下败将。 但霜序话音刚落,贺庭洲的黑马已经到达水障前,它并没有起跳,而是踏着步子朝他们跑来。 岳子封啧了声:“要不他能把妹妹骗到手呢。现在都会让着人了,真是感天动地。” 贺庭洲御马来到他们面前,左钟刚要把秒表掐掉,贺庭洲对霜序说:“手给我。” 霜序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贺庭洲握住她,往他的方向一带。 霜序被拽得骤然脱离马背,惊呼一声,下一秒,身体便被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贺庭洲搂着腰将她腾空抱起,放到自己身前。 霜序还没晃过神来,贺庭洲一踢马腹,黑马加速奔跑起来,带着她再次越过障碍赛的起点。 它这次不再慢慢悠悠划水,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全速奔跑,起跳,行云流水地跳过一道又一道的障碍。 在最后一道水障前它毫无停顿,矫健的身姿高高腾起,带着霜序划过空中,越过那条长长的她未能通过的水池,最后稳健落地。 它没有再返回起点,穿过障碍赛的场地,跳过围栏,驮着马背上的两人向远处广袤的草地飞奔而去,将场地边看比赛的观众抛在原地,潇洒地走了。 四周鸦雀无声。 半晌,岳子封草了一声:“真他么秀。” 纯血马奔跑起来如疾风,马背上,贺庭洲单手抱着霜序,带她纵马疾奔在草场上。 耳边是破风声,霜序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飞扬,她在这种速度里感觉到一阵恣意的快意。 很快,他们跑到了马场的边界,巍峨山脉矗立在前方,苍青色连绵不绝。 所有人都被甩掉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庭洲勒住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沿着溪边慢慢地走。 霜序以前没来过这么远,不知道马场还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 落日熔金,傍晚时分橘黄的太阳枕在山头,宁静的余晖铺在草地上。 “你会游泳对吗?”霜序忽然扭过头,仰着脸,直勾勾看着贺庭洲。 贺庭洲垂下眼睫睨她,岳子封八成拆穿了他拙劣的谎言,但他不慌也不忙,懒着声答她:“也可以不会。” “你演技可真好,装得真像,我要是不下去救你,你真打算溺水吗?” “你不是下来了吗。”贺庭洲说。 霜序已经数不清自己上过他多少当了:“你真是个骗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说喜欢我,不会也是演的吧?” “想探讨一下这个话题是吗。”贺庭洲挑起一边眉,“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行吧,大家半斤八两。 霜序不太想在他面前承认是编的,他玩过其他女人,她有个前男友比较公平。 她把脸转了回去,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没带手机,你知道几点了吗?” 贺庭洲看起来并不想转移,又把话题拐回去:“怎么不回答?他是不是姓胡,名说八道?” “……” 霜序反击:“你为什么要打探我的情史,我都没问你的。” 贺庭洲坦荡极了:“你可以问。” 霜序瞄他一眼,其实也有点好奇:“你前女友是什么人?” 贺庭洲:“姓没名有。” 霜序反应了一下,觉得是自己问的角度有问题,于是重新问了一遍:“你发生过关系的女人,睡过一次的也算。” 贺庭洲乜她:“姓宋名霜序。” 霜序觉得他又在糊弄自己:“你不想说算了。” “你想我说什么?”贺庭洲说,“我没跟其他女人发生过关系,被你睡之前我还是冰清玉洁的处男之身。” 霜序才不信,“你少来了。” “守宫砂没给你看是吧。”贺庭洲哼道,“一会回去点一个。” “……” 第147章 过期 看,又在胡说八道了。 他总是满嘴跑火车,有时候让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在逗你玩。 他会装旱鸭子假装溺水骗她救他,可应该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撒谎来哄她。 真是第一次吗? 这与霜序对他的认知出入太大,比起“拥有守宫砂的二十八岁处男之身”,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万花丛中悠游过的浪荡公子哥。 那么多女人“垂涎”他,谁会相信他太子爷一个没睡? 她二十二岁,没谈过恋爱情有可原,他二十八还是处男的秘诀又是什么? 而且他在床上游刃有余的样子,也不像没经验。 霜序正暗自回忆第一次那天,他是否有什么破绽,贺庭洲悠悠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来:“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霜序目视前方。 贺庭洲瞧着她侧脸,语气意味深长:“没想什么,你耳朵红什么?” 霜序立刻抬起手摸了一下。 红了吗?没有吧? 贺庭洲屈指在她太阳穴轻轻弹了一下,仿佛要弹走她脑子里那些不纯洁的画面。他这时候倒是装起来了,道貌岸然地说:“不许想。这荒郊野外的,你要是把我按到草地上,以天为被地为席的,我回去怎么做人?” “……” 霜序没绷住无语的笑:“你想得挺美。” 贺庭洲也跟着笑,他手握缰绳的姿势,正好将霜序圈在他宽阔的胸膛间。马儿在草地上漫步,风也是清澈的。 他在那阵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中说:“没骗你。” 霜序知道他在说什么:“哦。” 山野间的风吹过面颊,带走那点意料之外的怀疑,霜序的心情也如这旷野一般,晴朗辽阔,无边无际。 她喜欢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我也没有前男友。”她说。 贺庭洲低头,唇碰了下她耳廓:“早就知道了。笨蛋,撒谎都不会。” “……” 俱乐部二楼,沈聿立在窗前,太阳快要落山时,那匹黑马才驮着两人慢悠悠地从远处走回来。 霜序和贺庭洲同乘一匹马,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霜序羞恼地拿胳膊撞他,他也不躲,笑着受了,霜序打完他回过头来时,眉眼之间分明也是轻快的笑意。 她今天很开心,贺庭洲带着她纵马跳过水障时,她明媚的笑容几乎盖过耀眼的太阳。沈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开怀的笑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沈聿转头,看向走到他身边的岳子封。 岳子封递给他一杯鸡尾酒,沈聿伸手接了,岳子封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着下面那一对。 这两人,自从昨晚被揭穿,就无所顾忌了,腻歪得简直没眼看。 搁谁能想到狂得没边的贺庭洲,谈起恋爱竟然是这副德性。 “你告诉庭洲你喜欢妹妹了?”岳子封问。 沈聿尝了口那杯龙舌兰日落,柠檬汁和红石榴糖浆形成漂亮的色泽,犹如窗外的落日余晖。 但今日,这份浪漫的晚霞不属于他。 兴许是红石榴糖浆风味欠缺,他尝到柠檬的酸爽和龙舌兰的辛辣,唯独没什么甜味。 沈聿道:“他看出来了。” “我说他对你那么阴阳怪气呢。”岳子封啧了声。贺庭洲平日对什么都不走心,是因为他不在乎那些事,在他在意的点上,他十足敏锐。 岳子封夹在中间,心情复杂极了。他爸妈吵架他都没这么难为过。 按理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但这两个都是他的朋友,中间还夹着一个妹妹,他没法袖手看热闹。 他跟沈聿从小到大的交情,要比跟贺庭洲深厚,他当然不希望看见沈聿不好受,但有些事,没办法。 以前岳子封是不知道不相信霜序对沈聿真有那种心思,现在想想,她看着沈聿身边的女人,看着他与陆漫漫谈婚论嫁,能好受到哪去? 岳子封想起自己当初竟然还安排她在订婚仪式上送戒指,都想抽自己一耳巴子。那不是往妹妹心口上捅刀子吗? “说真的,要是妹妹现在还喜欢你,那你就是跟全世界为敌,非要跟她在一起,我咬咬牙也支持你。但她已经走出来了,你得承认,你已经错过了属于你的时机。”岳子封说,“你从来不告诉她你也喜欢她,不就是想跟她好好做兄妹吗?沈聿,你得接受这个事。” 沈聿捏着酒杯的骨节泛白,岳子封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默然的神色。 良久,沈聿仰头喝光了那杯酸苦辛辣的酒,说了一句:“你调酒的水平很一般。” “你竟然喝得下去?”岳子封自己都难以下咽,“这个红石榴糖浆肯定过期了。” 说者无心,听在沈聿耳朵里,却像一种暗示。 他的心意之于霜序,大概就像这瓶红石榴糖浆,过了赏味期限,已经不值得再品尝。 贺庭洲下马,把手递给霜序,她扶着他的手,从马背上跳下来,抬头时,沈聿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霜序有点口渴,进去后,沈聿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放下杯子时,沈聿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 霜序点点头:“开心。” 她说完,贺庭洲从后面走过来,状似悠闲但不失心机地刚好插进她和沈聿中间。 他拿起冷水壶,往霜序刚用过的杯子里加满水,然后端起来,十分自然地喂到霜序嘴边:“还喝吗?” “不喝了。”霜序说。 他手腕一转,将杯子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不问自答地对沈聿说:“不用问我了。我也很开心。” 沈聿神色平淡:“你开心就好。” 晚上,从马场回市区时,贺庭洲和沈聿的车一前一后。 贺庭洲拉开副驾车门,霜序上车前,回头看向后面的沈聿,跟他说了声:“哥,我走了。” 沈聿站在夜色里,唇边的微笑很浅:“路上小心。” 这两天,霜序一直没有机会和他正式地、单独地,聊一聊她和贺庭洲的事。 但想一想又觉得,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喜欢过沈聿这件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必让他知道。 她曾经的感伤与失落、她的执着与放下,自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修行。 跨过那道坎,卸下背不动的包袱,才能踏上新的征程。 以后他依然是她最信赖的哥哥,她是他疼爱的妹妹,她需要告诉他的就只有,她喜欢的人叫贺庭洲,这一件事。 她看着沈聿的时间不过两三秒,贺庭洲就眯了下眼,手腕挂在车门上,用幽幽的、存在感强烈的视线盯她。 霜序笑了下,跟其他人挥手说再见,坐上车。 贺庭洲关上车门,后视镜里,沈聿的身影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第148章 你们要有小老板娘咯 “陆太太,这季新款都在这了,特给给您留着呢。” sa将店内新款包包取出来,一字排开,沙发上,贺文婧喝着茶,看着年轻漂亮的sa将每一款包包背起来,为她展示。 贺文婧满意地道:“这只不错,我女儿喜欢这种干净的颜色。” sa笑着说:“这只微风蓝数量很少,我们店只到了两只,另一只被贺先生订走了。” 贺文婧一听,问:“庭洲?” 这满燕城里,姓贺的人不少,但能被称为贺先生的,就那父子俩。 不管是父还是子,都不是会订包送女人的人。但比起人在军区的贺司令,显然是贺庭洲更像嫌疑人。 “他订给谁的?” sa哪里会知道那么清楚,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声音响起:“想来是送给宋小姐的。” 沐妍姝走上前,客客气气地问候一声:“陆太太。” 贺文婧对她有些印象,那些惦记她侄子、妄想攀上贺家高枝的女人,属这个野心最大。 贺家就这一棵独苗,贺文婧做姑姑的,难免挑剔些,她看不上沐妍姝这类卖弄风情的女人,男人吃这套,她可不吃。 俗话说得好,让男人想爱的叫风情,让男人想睡的,那叫风骚。 但侄子的私生活,她也不方便多置喙。 本来不想搭理,听见沐妍姝的话不由得问了句:“哪个宋小姐?” 沐妍姝抚着裙摆蹲下身,膝盖跪在地上,恭敬地帮她添茶:“陆夫人还不知道吗?洲爷跟宋大小姐交往了。” “霜序?”贺文婧别提多意外,“他们俩怎么会扯到一起?” “陆太太您不知道吗?洲爷跟宋小姐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他对宋小姐很上心的,要不是为了宋小姐,也不会跟郑小少爷起冲突,还冒着给贺家惹火上身的风险,帮沈长远脱罪。洲爷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没跟您提过吗?” 贺文婧脸色几番变化。 沐妍姝又道:“洲爷好福气,宋小姐那么漂亮,又有沈公子护着,很登对呢。陆小姐跟沈公子的婚事当初没成,现在洲爷跟宋小姐在一起,也是缘分。” 这话简直是往贺文婧最忌讳的地方戳。 最疼的宝贝女儿,千挑万选才定下的好婚事,她看中沈聿的为人,哪料到最后还是让自家女儿伤了好一通心。 当初退婚是在沈家出事之际,沈聿提出退婚,对陆家而言是好事,免得受波及。亲家遇难,陆家没能帮上多少忙,贺文婧自己心里也有几分歉疚,退婚的事她不计较,但她最疼这个女儿,跟眼珠子似的,陆漫漫受过的委屈,她全记得呢。 沈家为什么会出事,外面的人不知晓内情,陆家却是一清二楚——因为宋霜序! 郑祖叶纠缠霜序,沈聿给了他一个教训,也因此得罪了郑家,惹得郑老爷子借机出手。 郑祖叶有多混账,圈子里谁不知道?贺文婧看不上郑家人做派,也能理解沈聿的出发点,要是郑祖叶纠缠的是他们家漫漫,她也不会放过郑祖叶。 但这事怎么又牵扯上庭洲了? 这让贺文婧对霜序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一面跟自己的干哥哥勾勾搭搭,一面招惹郑祖叶,现在又要跟她侄子交往? 看着乖巧懂事一小姑娘,怎么还是个小狐狸精? 贺庭洲从小失去妈妈,这件事既是他的伤疤,也是贺家的伤疤。 贺郕卫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再找过第二个女人,他公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能待在家里,当初也想把这个独生子带去部队,在身边亲自照看着。可贺庭洲不肯,父子俩的关系一度很僵。 他几乎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照看他的保姆再尽心,那也不是家人,身边最亲的就是那条狗。贺文婧这个姑姑,难免就多操几分心。 贺庭洲今年过完生日,就二十九了,婚事一直没定,一方面是司令忙于公务,没时间为他操持,另一方面也是贺庭洲自己没兴趣。 贺郕卫一贯纵容他,不强迫,贺文婧倒是帮他留意着,可惜哪家的姑娘她都觉得配不上。 但她打死都没想到,贺庭洲会跟宋霜序搅和在一起。 这让她怎么坐得住? * 早上霜序到公司的时候,舒扬已经在了。 舒扬闲不住,一出院就回来公司上班,霜序提着包走进来,她马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南城空气好,挺养人哈。出个差给我们宋总出得容光焕发的。” 老李也觉得霜序最近的状态不太一样:“宋总谈恋爱了吧?” 舒扬像小廖上身似的,毫无大老板该有的严肃,起哄:“你们要有小老板娘咯。” 霜序:“……” 早八困得一脸呆相的员工们顿时都清醒了,纷纷将炯炯有神的视线投向霜序。 “真的假的?” “男的女的?” “瞧你问那话,都说小老板娘了,肯定是女的啊!” “……”霜序面色镇定地转移话题:“我走之前要的报告写完了吗?” “啊啊啊。”八卦的众人顿时忙成一团。 霜序进办公室,舒扬跟进来,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笑眯眯盯着她。 霜序被她盯得发毛:“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有光彩。”舒扬问:“跟贺总进展挺顺利?” 有什么光彩?霜序很想照镜子看一下,哪有那么夸张。 “嗯。”她回答得很平静。 舒扬的手从办公桌上面伸过来,用力揉搓她的脸,感慨道:“真好。” “别揉了,等下被人看见影响我的老板威严。”霜序把她的手拿下来,问她,“哪里好?” “我一直怕你吊死在你哥那棵树上。”舒扬摊手,“你知道的,你哥太好了,又帅又完美又疼你,能比得上他的男人真没几个。要想有个人超过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太难了。” “除了贺总,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盖过你哥风头的人了。” 舒扬知道他俩的事没阻拦,也有这个原因在。 这是什么以毒攻毒的理论。 霜序问:“你就不怕我吊死在他这棵树上了?” “你的出息呢,没事到处上吊是吧。”舒扬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相信学姐,就贺总盯你那眼神,你俩不一定谁吊死谁呢。” 霜序失笑:“大早上怪不吉利的。” 第149章 偷窥 霜序有事找程湜也,让小廖去叫人,过了会小廖回来,神神秘秘地说:“大神办公室有个美女!” “什么美女?”霜序抬头。 程湜也的办公室是他的私人地盘,公司同事都不能随便踏入的,哪来的美女? “就是上回来给你送橘子的那个美女,笑起来眼睛跟小月牙的那个。”小廖对于人类外貌的鉴赏热情远超过枯燥的工作,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见一回她就记上了。 她一脸八卦:“大神让她进他的办公室耶!我们他都不让进的。” “陆漫漫?”霜序更意外了,陆漫漫来飞雪没跟她说过。 她手指在鼠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起身去程湜也办公室。 敲门,推开,程湜也戴着眼镜,正专心致志地对着桌子上一台插着一堆线的笔记本电脑。 陆漫漫坐在满地杂乱的东西里,屁股上垫着一摞编程书籍,双手端着一只3d轨道球模型,正在研究。 她抬头看见霜序,非常自如地打招呼:“哈喽。” “你在这干什么?”霜序问。 “修电脑啊。”陆漫漫说,“我电脑坏掉了。” 霜序不知道她哪来的理直气壮:“你还挺会使唤人,他又不是电脑维修工。” “你不是说他是天才嘛,天才不会修电脑吗?” “编程跟硬件维修是两码事。”霜序说,“而且现在是我们上班时间。” 公司这么多员工,都没一个好意思找大神修电脑的。小故障普通程序员就能解决,解决不了就要找专业维修人员了。 叫五星级厨师给你洗盘子,太大材小用了。 陆漫漫:“可是他说他会啊。” 霜序品了下这句话,从中得出这两人私下有联络的结论:“你加他微信了?” 陆漫漫眉毛挑高,露出一个狡黠的眼神:“不能加吗?” 霜序看向程湜也,程湜也的神色有两分躲避:“已经修好了。” “修好了?”陆漫漫马上放下模型,从桌子对面伸头过来看,“这么快吗?” “中病毒了。”程湜也说话时脸明显地泛上一层红,“你不要打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网址。” 霜序:“……” 陆漫漫:“……” 路漫漫瞅瞅她:“我只是看小说而已。” 霜序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好啦,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承认我看了一点点瑟瑟的东西,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陆漫漫冲她一眨眼,“很好看的,等下我推荐给你。” 霜序:“……谢谢,不用。我的电脑说它不想中病毒。” 一旁程湜也的脸已经快红爆了。 “修完了就走吧。”霜序把陆漫漫的电脑塞到她怀里,“不要打扰我的员工工作。下次再来修电脑要收费了。” 陆漫漫抱着电脑,出来时还冲好奇张望的员工们挥了挥手:“嗨~” 霜序像押解犯人似的把她送到电梯厅,亲自送下楼。 “你对程湜也感兴趣?” “没有啊。”陆漫漫说,“就是觉得他挺好玩的,逗起来很有意思。” “你要是无聊想找个人逗着玩,最好还是换一个人。”霜序说,“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骨干,你别把他当玩具。” “好吧。”陆漫漫看见街角的咖啡厅,“你请我喝杯咖啡呗。” 霜序道:“免费使用我的员工,我还要请你喝咖啡,你们家的基因怎么这么霸道?” “我帮你跟我表哥打那么多掩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陆漫漫挽上她胳膊,把她拽到咖啡厅。 霜序顺带给同事们点了咖啡,等待咖啡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扭头望向某个方向。 咖啡厅中央的实木隔断架上展示着手工陶艺杯子,视线被镂空的架子阻隔,看不到另一侧的人。 她转回去。 店员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在台面上,陆漫漫喝着手里的咖啡,当着店员的面吐槽:“真难喝,你平时上班就喝这玩意儿?” “你试着偷偷喝,就会觉得美味了。”霜序说着话,毫无征兆地再次回头。 一颗脑袋迅速地从隔断旁边缩了回去。 “怎么了?”陆漫漫注意到异样。 “那个人好像在偷窥我们。” 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散,霜序蹙眉盯了几秒钟,抬脚朝那个方向走去。 绕过隔断,皮质卡座上坐着一个女人,手里的菜单刚好挡住她的脸。 她穿着打扮雍容不俗,放在桌子上的包包是稀有皮,看上去是个既有钱又有品位的贵妇。 是她误会了吗? 霜序正怀疑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失灵,只听跟过来的陆漫漫喊了一声:“妈?” 霜序诧异地看着那位贵妇人,她终于把面前的菜单放了下来,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墨镜摘下来,果然是陆漫漫的妈妈——陆太太贺文婧。 霜序意外极了,礼貌地叫人:“贺阿姨,这么巧。” 贺文婧道:“好久不见了,霜序。” 陆漫漫纳闷地问:“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家吗,你来这干什么?” 贺文婧端起面前的拿铁:“我来喝咖啡的呀。” 陆漫漫眯眼:“我们家附近的咖啡店是全都倒闭了吗,让司机大老远送你到四十公里外的死难喝的咖啡店喝咖啡?” 说完转头对旁边擦桌子的店员道:“无意冒犯。” 店员:“……”已经被冒犯了。 贺文婧迅速把嘴里的咖啡吐了出来:“我就说怎么这么难喝,跟涮锅水似的。” 店员:“……”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被拆穿的贺文婧,被冒犯的咖啡店员,还有隐约明白了什么的霜序。 贺文婧跑这么远来喝咖啡,总不会是闲着没事干跟踪自己女儿玩。 片刻后,霜序主动道:“贺阿姨,要不去我们公司坐坐吧,就在楼上。” 第150章 你的身份是配不上我们庭洲的 霜序将贺文婧请到楼上,简单地带她参观了一番。 飞雪的员工们主打一个“小老板带回来的铁定不是外人”,虽然不知道贺文婧身份,但都热情洋溢地,一口一个阿姨好。 飞雪作为一个刚起步的小公司,规模比起云盾集团、比起沈家的金融公司,火候还差得远,但麻雀虽小,也是只会飞的鸟。 从乱中有序的工作状态,不难看出这家科技公司的活力。 霜序把人请进自己的办公室,正好老李有个急事找她拿主意,她在门口和老李交谈,几分钟时间,简单高效地将事情处理结束,回到办公室。 贺文婧一直在办公室里看着她,老实说,跟她原先对霜序“温顺安分”的印象很不同。 工作中的霜序,说话做事仍然不急不躁,但已经很有独当一面、令员工信服的样子了。 她才二十出头,跟陆漫漫同岁,正是年轻得让人觉得不谙世事的年纪。 贺文婧扭头看一眼自家女儿——陆漫漫正在玩手机。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 霜序取出上回偷喝咖啡被贺庭洲发现后,他专门让人送过来的茶具以及各类珍品茶叶,挑了一块金瓜贡茶来泡。 贺文婧和陆漫漫母女俩同坐沙发一侧,霜序坐在她们对面。 自从入座后,贺文婧打量她的目光就没停止过。霜序似无所觉,温杯泡茶。 金瓜贡茶的茶汤红浓透亮,香气独特,她将七分满的茶杯放到贺文婧面前,举手投足的仪态挑不出错,对贺文婧态度尊敬,却也是不卑不亢的。 “贺阿姨喝茶。漫漫说您喜欢喝普洱,这块金瓜贡茶我还没尝过,您帮我试试味道怎么样。” 贺文婧端起杯子品茶,点点头道:“这茶真不错,比那家咖啡好喝多了。” 霜序道:“您喜欢就好。” 说完这句,办公室就安静下来。 贺文婧放下茶杯,对陆漫漫说:“漫漫,我手机好像落在咖啡厅了,你去帮我找找。” 陆漫漫伸手从她的birkin里把她的手机摸出来:“这不是在这呢。” “……” 贺文婧清清嗓子,给她递个眼色。偏偏陆漫漫今天好似眼力见下线,愣是领会不到她的暗示。 霜序看得都费劲,开口说:“你能帮我看下小廖回来了没有吗?” 陆漫漫这才起身出去。 门关上,霜序安静地坐在贺文婧对面,在她目光投来时,礼貌地微笑一下。 她知道贺文婧这趟是为她而来。 “贺阿姨,您是有话跟我说吗?” 她聪慧,贺文婧也就不跟她兜圈子:“你跟庭洲的事,我听说了。” 霜序没急着开口,而是等她把话说完。 “霜序,咱们两家的交情,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跟庭洲在一起,我是不同意的。” “我能问为什么吗?”霜序问。 “你别怪我棒打鸳鸯,我这么做,既是为了庭洲,也是为了漫漫。”贺文婧说,“你跟沈聿兄妹俩不清不楚的,你们的事我们外人不好评判,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别人传,真正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霜序道:“所以是因为,您怀疑我跟我哥的关系吗?” “我信得过你干爸干妈的为人,也愿意相信你和沈聿的品格,但是漫漫跟他订婚的时候,受了许多委屈,你也知道的,他为了你冷落我们漫漫,他们俩一退婚,背后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我是她妈妈,别人不心疼她我心疼。你可能不明白我当妈的心情,总之我不想让她、让庭洲,再掺和进你们家的事里。” “能理解。”霜序垂下了眼皮。 谁家妈妈不一心一意保护自己的孩子呢? 她没有,但她能理解的。 “你能明白就好。”她懂事,好沟通,也就不用贺文婧多费唇舌了,“霜序,你是个好孩子,阿姨还是很喜欢你的。不过,我说话直,你别介意,你的身份是配不上我们庭洲的。” 她一个被宋家嫌弃丢弃的女儿,哪配得上堂堂贺家太子爷? 这话虽不中听,但是事实。 沈家再疼她,再把她当亲生女儿,也不是亲生的。 别人兴许会因为她是沈聿的干妹妹高看一眼,但真到了双方摆出家世衡量利益的时候,还是会掂量一番。 霜序被她当面打一棒,也没失态,只问她:“贺阿姨,您来找我之前,跟庭洲哥打过招呼吗?” 贺文婧今天本来只是打算偷摸看看情况,哪知道情况没探明白,就被逮个正着。 都怪自家那个缺心眼的女儿,好好的跑来这干什么。 她心有点虚:“那是没有。不过庭洲就我这么一个姑姑,他妈过世得早,他爸常年忙于公务,抽不开身,这些事我得替他操持着,我的意思就是贺家的意思。” “那您还是先找他聊吧。”霜序说,“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没说我配不上他。他要是也觉得我配不上,请他自己来告诉我。” 贺文婧都愣住了。 她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温顺又安静,是个乖巧听话的,没想到本性跟她的印象大相径庭。 看她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躁的,但仔细一听,厉害着呢。 第151章 找我女朋友喝茶,怎么不叫上我 “男人的喜欢做不得数,他喜欢你的时候,当然不会考虑那么多东西,但你们要是想走下去,这是必须要考虑的。我们贺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的对象,一定要方方面面都配得上他才行。” 贺文婧还想说什么,一段铃声打断了她。 霜序的手机有电话进来,她看见屏幕的名字,看了眼贺文婧。 贺文婧已经从她那一秒的反应里看出是谁的来电了。 好家伙,她才到这多久,话都没说这几句,这个电话来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霜序比她更意外,贺庭洲今天上午有集团会议,她知道的。 “你开完会了?” 云盾集团会议室,八米长的实木会议桌两侧,诸位董事与高管西装革履地端坐在位置上,看着主位上半途叫停会议打电话的总裁。 这种事情不常发生,准确来说这是第一次,难免让大家心生猜测: 这应该是一通非常重要、晚一分钟都可能延误战机的电话。 贺庭洲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机放在耳边,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懒着声回答:“还没开完。现在一个会议室的人在看着我给你打电话。” “那你好好开会啊,给我打电话干嘛。” “想我了吗?”贺庭洲问。 会议室的安静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静得微妙,静得离奇,静得他轻佻慵懒的音色在空气里不断回荡。 “……没有!”霜序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一秒钟都不耽搁,“我挂了。” 贺庭洲笑了声,在她挂断之前问:“我姑姑在你那?” 八成是陆漫漫出去告密了。 霜序:“嗯。” 贺庭洲言简意赅:“把电话给她。” 霜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递给贺文婧:“庭洲哥的电话。” 贺文婧的眼神分明是误解了,以为她找贺庭洲搬的救兵,不然他的电话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她接过电话:“庭洲啊。” 贺庭洲单刀直入:“找我女朋友喝茶,怎么不叫上我。” 贺文婧说:“瞧把你紧张的。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跟她说两句话,你就着急把电话打过来,怕我把她吃了?” “怕她把你吃了。她最近公主脾气有点大,被我惯坏了,你要是说点什么不好听的让她不高兴了,她发起飙来,我可救不了你。” “……” 霜序安静坐在对面沙发,根本不知道她在贺庭洲嘴里变成了一只怎样凶悍的母老虎。 他说得不正经,但话里话外护人的意图,贺文婧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 她的亲侄子要跟她说话,不把电话打给她,偏偏要通过霜序的手机,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她又不是山顶洞人没有手机。 “行了。”贺文婧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知道就好,回去吧。”贺庭洲散漫的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强硬,“有什么事来找我。” 贺文婧把手机还给霜序,拿起包起身:“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霜序也站起来:“我送你们下去。” 把贺文婧和陆漫漫母女二人送上车后,霜序返回办公室。 打开桌上的文件看了几行字,就走起神。 她跟贺文婧有过几面之缘,能教养出陆漫漫这样的性格,贺文婧本身是那种为人很和善的长辈。沈聿和陆漫漫订婚的时候,贺文婧对她的态度还是很亲切的。 站在贺文婧的角度,霜序完全能体谅她今天说的这些话,但不代表这些话她听了真的能够毫无波澜。 如果贺庭洲只是随便玩个什么女人,贺文婧兴许不会在意。贺文婧怕的是贺庭洲跟她来真的。 霜序知道贺庭洲喜欢她,但他的身份在那放着,他的婚姻大事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 在这个圈子里,家族利益和权势地位是高于一切的,而个人感情是如此薄弱的东西。 她和贺庭洲的关系,其实才刚刚开始,还没进入到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阶段。 但如果抱着一个终将没有结果的心态,好像就连这段时间的甜蜜,里面都裹了砒霜。 车上。 “是不是你给庭洲通风报信的?”贺文婧盯着陆漫漫,“庭洲跟她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然。”陆漫漫一撩头发,“我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得意个什么劲,知道还不告诉我。” “你就别管啦,我表哥那么大个人,交个女朋友多正常啊,你以前不还怕他不喜欢女人吗?他不是gay,你还不赶紧去烧烧高香,老贺家有后了……嗷!”陆漫漫捂住脑袋。 “胡说八道什么呢。”贺文婧敲她头,“他交女朋友当然没问题,但不能是霜序。你跟沈聿为什么退婚,都忘了?” 陆漫漫不以为然:“我跟沈聿的事,怪不到小九身上。沈聿那么偏袒她,其实只要她告个状,在沈聿面前说两句我的坏话,沈聿就会相信她,但她从来没有说过我的不好。她又没有爸妈护着她,只有沈聿给她撑腰,就因为我介意,她被郑祖叶欺负了都没跟沈聿说。我百口莫辩的时候,只有她相信我,帮我说话。” “怎么你也向着她?”贺文婧心想这个小狐狸精有两把刷子,笼络人心真有一套。 她还没干什么,贺庭洲就把人护得跟什么似的,陆漫漫在她身上栽过跟头,还向着她。 “小九很好的,你了解她就知道了。她心思比所有人都干净,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你要是对她坏,她也不会对你客气。她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出来的都是你的面目,所以我喜欢找她玩,她让我感觉我是个超棒的人。” “做朋友可以,做贺家的儿媳妇那不行。” 贺文婧跟她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她跟沈聿的情分,别人比不了,你在沈聿那吃个亏,再让你表哥在她身上吃个亏,合着我们家人就被他们兄妹俩玩弄于股掌了。” “……”陆漫漫哑口无言。 可恶的兄妹俩!把他们表兄妹迷得五迷三道的。 “反正你别去触我表哥霉头。”她说,“他是个恋爱脑!” 第152章 聘礼 傍晚下班,霜序跟小廖一道下楼,打算送她回家。 她朝自己的保时捷走去,从包里拿出车钥匙,一辆车贴着身旁停下,她反射性地往旁边跳了一步。 扭头看过去,库里南的后座车门打开,贺庭洲迈着长腿下车。 他身上的铅灰色西装气质沉稳,领带也打得正经,黑发往后抓,眉骨往下的走势高低起落,显露出锋利的冷峻感。 “属兔子的?” “你晚上不是有饭局吗?”他来也没提前告诉霜序。 贺庭洲把她脸抬起来,端详她神情,看起来挺正常。 “推了。”他说,“掐指一算我女朋友今天不高兴,过来哄哄。” “我没不高兴。”霜序说。 贺庭洲:“那我不高兴,你哄哄我。” “……”霜序把他的手拨掉,“我送小廖回家,你自己哄自己吧。” 贺庭洲手臂从后面勾住她肩膀,把她拖回来,霜序后背撞到他身上。 “她重要我重要?” 霜序说:“我的信誉比较重要。” 这地方的生态显然不适合第三个人生存,小廖马上懂事地表示:“小老板,我自己回家就行,你和小老板娘去约会吧。” 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 “……” 贺庭洲挑眉:“叫我什么?” 小廖意识到说秃噜嘴了,脖子像乌龟一样慢慢地往下缩:“没什么,贺总。” 贺庭洲低头瞥向霜序:“她叫我什么?宋老板。” “贺总啊,你没听见吗。”霜序一脸冷静地试图蒙混过去,“我们走吧。我饿了。” 贺庭洲竟然没揪着不放。 他下巴一抬,立在车旁的徐桢会意,打开车门,弯腰对小廖做了个请的姿势:“廖小姐,我送您回去。” 劳斯莱斯诶!小廖麻溜地就爬上去了。 等徐桢把小廖带走,贺庭洲坐上保时捷的车前盖,长腿微屈,抱起胳膊问她:“今天跟贺女士聊什么了?” “聊我们俩的事。”霜序猜到他会问,“你姑姑不希望我们交往。” 贺庭洲不知是有所预料,还是并不在乎,神色并无变化,只微抬眼皮看着她:“你怎么说?” “我让她直接找你。” 贺庭洲勾唇:“挺聪明啊。” “不然还能怎样,我总不能跟她吵一架。”霜序说,“不过你姑姑好像不太高兴。” “她高不高兴不要紧,我高兴就行了。”贺庭洲的我行我素,即便面对自己的血亲也一样。 霜序说完就想绕过车头上车,贺庭洲扯住她手腕,把她拽到跟前。 他半坐的高度,让霜序能够平视他,那双眼睛散漫地注视着她:“话说完了?” 霜序:“说完了啊。” 贺庭洲忽然掐着她腰把她从地面提起来,在空中颠了两下才放回地面。 霜序莫名其妙:“你干嘛呢?” 贺庭洲说:“抖一抖,看能不能再抖出点东西。” “……” 霜序既无语,心情又有一点微弱的涟漪,几秒后她莫名笑了出来:“神经。” 贺庭洲把她勾过去,让她站到他腿中间,松松揽着她腰:“说吧。藏了什么没告诉我。” “没藏。”霜序思忖道,“只是觉得你姑姑说得在理,我们两个谈谈恋爱可以,再远的就不会有了。” “想这么远了已经。”贺庭洲勾起唇,“都在考虑跟我的以后了?” 霜序是真的佩服,这种角度他都能找出来:“你想多了,我在考虑我跟你没以后。论家世我配不上你,你家里人对你的婚事会有别的安排。” “怕什么。”贺庭洲歪理一套一套,“你配不上我,那我来配你,你娶我不就得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贺庭洲说,“不是已经把我娶回你们公司了,老板娘都让我当上了,聘礼怎么还没给我下?” “……”霜序把脸扭开,无语地说,“没聘礼,你爱当不当。” “这么横?吃定我了是吧。” 贺庭洲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遭,把她衬衣上的胸针摘下来。 胸针的形状像是一只飞鸟,根根分明的羽毛上镶嵌着蓝色钻石。霜序看着他把胸针别到他的西服上。 “行了,聘礼我收下了。” “……”没见过自己抢聘礼的。 她抬眼看贺庭洲,他睫毛下的黑眸专注又深邃,毫无阻隔地望进她眼底,嗓音难得的认真:“宋霜序,我的事我说了算,没人能安排。” 霜序想说,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真的能自己做主。 但如果这句话是贺庭洲说的,那么好像,他真的可以。 贺庭洲又问她:“抖干净了吗?还有没有要说的?” “这次真的没了。”霜序说。 贺庭洲把她往怀里一带,手掌托住她后颈,霜序在他吻过来的同时,迎了上去。 她双手搭在贺庭洲肩上,还在公司楼下,但她此刻不在意会被人看到了。 超跑张狂的引擎声从街道穿过,在前方急刹。 霜序被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分散注意,循声望去,只看到一台火红色的跑车。 没来得及看更多,贺庭洲把她头掰回来,拉开副驾车门把她塞进去。 “不是饿了,吃饭去。” 她没看到,那台红色敞篷跑车里,郑祖眯着眼盯着他们。 贺庭洲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冷淡的视线扫过他,上车。 白色保时捷打着弯滑上马路,从反方向扬长而去。 第153章 宋霜序,别害怕 “郑祖叶?”霜序看到调头追上来的跑车时,“他想干什么?” 那台火红色的兰博基尼吼叫着从右侧追上来,与他们并肩行驶。 贴得过近的距离和超过一百码的速度,让坐在副驾的霜序感觉一种本能的危险。 郑祖叶朝她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贺庭洲掌着方向盘,眼尾掠去毫无温度的一眼。 郑祖叶的目的显然不止是追上来挑衅一下那么简单,故意贴着霜序行驶,像是一种蓄意的恶劣的恫吓。 “怕吗?”贺庭洲问。 “有点。”霜序蹙着眉说,“正常人不会撞上来两败俱伤,但郑祖叶这种傻x就未必了。” 她很少说脏话,贺庭洲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词汇。 “跟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你说脏话。”他竟然还有心情勾唇轻笑,“坐稳。” 说话的同时,他压下油门,方向盘灵敏而惊险地一转,强行斜插到了兰博基尼前方。 郑祖叶再次想从右侧上来,贺庭洲车身右移,把他挤了回去。市区里车多,右侧的路被隔断,他逼着郑祖叶只能从左边跟上来。 郑祖叶一只手伸出窗外,冲他竖起了中指。 918作为三大神车之一,在霜序手上做了几个月的代步车,犹如一头被迫休眠的猛兽,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展它的雄风。 像是要将平日被浪费的性能全都发挥出来,它在贺庭洲手里表现出了顶级跑车高超的素养,在燕城晚高峰的车流中肆意穿行。 郑祖叶这傻逼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今天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们不放,甩都甩不掉。 两辆跑车在马路上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你侬我侬不离不弃。 路口红灯,车停了一串,贺庭洲不得不压下车速将车停下,郑祖叶追上来时,在他们车屁股上轻微地撞了一下。 霜序心想,她对这个二世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正想着,郑祖叶把车往后倒了一点距离,再次撞上来。 撞的力道不轻不重,不足以引起交通事故,但足以激起人的怒火。 赤裸裸的挑衅。 红灯90秒,他就这样他来来回回,故意地在918的车屁股上顶了好几下,像一条到处发情的狗。 别说贺庭洲了,霜序都想揍他。 她看向贺庭洲。 贺庭洲骨节匀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着,眉宇间一片无动于衷的冷漠。 霜序没看到他眼睛,所以没捕捉到藏在眸底的深浓的厌恶。 被这么挑衅贺庭洲还能如此淡定,这让她有些意外。毕竟隐忍这两个字并不存在贺庭洲的字典里。 “你不生气吗?” 贺庭洲悠然道:“我脾气好着呢。” 信号灯转绿,原本是要去吃饭的,贺庭洲却转向了目的地的反方向。 “这是去郊区的路。”霜序扭头道。 贺庭洲语气散漫里透出冷幽:“郊区空气好,遛遛狗。” 他说话间,车速正在不断提高,仪表盘的指针迅速飙升,直逼极限。 速度太快,霜序本能地抓紧了安全带。 后面,郑祖叶的兰博基尼阴魂不散地跟上来。 通往郊区的马路宽阔平坦,车少,918的性能发挥到极限,把郑祖叶像条狗一样吊在屁股后面,虽然甩不掉,但他始终追不上来。 就这样遛着他跑了二十分钟,过了不知几个路口,路越来越偏僻,不时有满载的大货车经过。 贺庭洲忽然降下车速,郑祖叶趁机从左侧并上来,变本加厉地将车头斜着往918上一碰,报复刚才被溜的憋屈。 颠簸使得霜序身体一晃,贺庭洲踩下刹车。 兰博基尼马上一个急刹,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贺庭洲偏头对她说了句:“宋霜序,别害怕。” 霜序正想回答她没有害怕,贺庭洲毫无预兆地挂挡,一脚油门轰到底,正面冲向兰博基尼。 郑祖叶来不及反应,918 的车头已经顶上他倾斜的车身,凶悍的马力直接将它顶上路边护栏。 安全气囊在撞击中弹了出来,郑祖业就算没受伤,也被震得脑袋眼冒金星。 贺庭洲倒车,换挡,等郑祖业推开车门下车,只看见918抛下他扬长而去的车屁股。 “草他妈的!”郑祖叶骂骂咧咧地往跑车上踹了一脚。 车上,霜序从愕然中回神,看了眼贺庭洲。 “这就是你的好脾气吗?”她说,“你对脾气好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贺庭洲挑眉:“陪他玩了半个小时,我脾气还不够好?” “……” 无法反驳。 “吓到了?”贺庭洲伸手过来摸了摸她脸,嗓音是游刃有余的笃定,“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霜序摇摇头:“没有。” 他一直都在避开没让郑祖叶靠近她这一侧,况且,对付郑祖叶这种人,手段不狠不行。 她只是真切地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仇恨之深,远超她的预料。 回到市区,霜序下车后,检查了一下车身,白色车漆已经被刮擦出不少痕迹,车头撞上去的那一下比较重,已经有明显的变形。 贺庭洲叫人来善后,把她的车送去修理。 吃饭的时候,霜序问起:“你跟郑祖叶,到底有什么恩怨?” 贺庭洲执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掉鱼肉上的词,随口道:“他的第二次生命是我给的,我是他的再生父母。” 跟霜序猜测的差不多,传闻里他差点弄死的那个人,就是郑祖叶吧。 只不过头一次听人把“我差点弄死他”,说得如此功高盖世。 以贺庭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个性,如果不是郑祖叶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他不会下那么重的手吧。 “他做了什么?”霜序想了解更多。 贺庭洲把挑好的鱼肉放到她面前:“跟我吃饭的时候想他干什么。” 霜序看他一会,低头吃鱼。 他不想说,她看得出来。 第154章 但凡沾上沈聿,他的醋劲就不讲道理 从餐厅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两侧的树上装饰着橘黄的灯,繁华锦绣地装点夜色。 霜序沿着路边向前走,贺庭洲错着半步,散漫的步伐走在她身后。 他们还没这样散过步,夏日晚风吹走了郑祖叶带来的那点不愉快。 走了一会,两个四五岁的小朋友追逐着打闹,不小心撞到霜序身上,男孩顺势抱住了她的腿,仰起头冲她笑了。 霜序看他脸肉嘟嘟的很可爱,也笑了:“小心点啊。” 小朋友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大人,他嘴巴甜甜地说:“姐姐好漂亮。” 刚说完,一只手拎住他后脖颈的衣服,把他提溜起来。 五岁的小孩在贺庭洲手上仿佛一只小鸡仔,他毫无尊老爱幼的自觉,凉凉道:“挺会抱啊。是你女朋友吗,就抱?” 他气质本就属于让小孩望而生畏的那一挂,小男孩被他一抓,吓得嘴巴一瘪就要哭。 霜序赶忙看看四周,怕人家家长看到:“你放他下来,怎么连小孩都欺负。” “让他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没听过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贺庭洲对那小男孩说,“给你三秒钟,跑快点,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呆呆地点头。 贺庭洲把他放回地面,他马上扭头就跑,像是怕贺庭洲会追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发现贺庭洲站在原地看他,更惊慌了,脚下一绊啪叽一下摔倒了。 一对男女慌忙跑过去扶起他,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父母。不知小孩说了什么,父母突然抬头朝霜序跟贺庭洲的方向看过来。 “……” 霜序害怕人家父母来算账,马上抬脚就走:“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不认识。” 贺庭洲笑了声:“现在才跟我划清界限会不会太晚了,宋老板。” “不晚。”霜序说,“我现在回头也是岸。” 贺庭洲在她身后闲闲道:“那你回个头。” 霜序头也不回,还越走越快了,贺庭洲两步上前,捉住她手腕把她扯向自己。 霜序被拽得旋转半圈撞到他身上,鞋尖抵到他的脚,距离近无可近。 她刚要推开,贺庭洲说:“别动,他们过来了。” 霜序果然马上就停下动作。 还真来算账了? 她看着贺庭洲,贺庭洲垂着懒洋洋的眼皮睨她。几秒后,霜序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根本没过来对不对?” “不信我?”贺庭洲说,“那你自己看。” 霜序回头要看,脸刚转一半,贺庭洲掐住她后颈把她转回来,他翘着唇角,低头亲了她一下:“真好骗。” 沈聿从餐厅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马路上人来人往,他们光明正大地,如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情侣。 他站在那看着,隔着一段又近又远的距离,像是一场美好的剧目下无人在意的观众。 霜序感觉到有雨滴落在身上,仰起头。 “下雨了吗?”一滴雨正落在她眉心,她忙把脸低下,“糟了,没带伞。” “带男朋友就行了。”贺庭洲脱下外套把她罩进去,拿出手机拨电话。 霜序把外套拉高,踮脚想把他一起遮进来,贺庭洲个子太高了,她举得有点费劲。 他并不帮忙,只配合地低了低头,顺势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一下,一边吩咐电话那端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不知看了多久,一柄黑伞撑到他头顶:“沈总,下雨了。”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他仿佛没有察觉,肩头被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贺庭洲的电话挂断,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匆匆走来,恭敬地双手将一把伞递给他:“贺先生,宋小姐,沈总让我给你们送把伞。下雨了,当心不要淋湿。” 霜序扭头朝他来的方向看过去,沈聿已经不在那里。 他来过? 贺庭洲把伞撑开,遮到她头顶,也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车到了。走吧。” 霜序从雨幕中收回视线,贺庭洲揽着她肩,带她上车离开。 这场雨来得仓促,停得也很快,翌日早上天又放晴,霜序吃早餐时,万岁叼着车钥匙过来,踩着椅子放到她手边的餐桌上。 那钥匙是柯尼塞格的,她瞟向对面的贺庭洲,贺庭洲叠着腿,悠闲喝着茶。 “什么意思?” 贺庭洲道:“弄坏了你的车,赔你一台新的。” “车撞得又不严重,修理一下就好了。”霜序还挺喜欢她的爱车的。 茶杯挡住了贺庭洲唇角轻扯的弧度,他意有所指地道:“修得好再说。” 霜序听出话外音,用怀疑的眼神盯他:“你不会是故意把我车撞坏的吧?” 贺庭洲放下茶杯,认得坦荡无比:“顺手的事。” “……” 这是沈聿送她的车,但凡沾上沈聿,他的醋劲就不讲道理。 霜序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这一茬。 贺庭洲赔偿给她的新车已经停在车库中,一台白色柯尼塞格,与贺庭洲那台黑色是同款,并排停放在一起。 霜序拿起车钥匙,开车去上班。 第155章 小时候的味道 小孩子的哭声拥有穿云裂石的穿透力,沈聿在走廊便听见,推开包厢的门,岳子昭正对着岳子封的耳朵大声哭嚎,岳子封拿两根手指头堵住耳孔,兄妹俩正在僵持之中。 旁边几个人赔着笑脸哄:“岳小姐,来吃糖。” 岳子昭:“我不吃!” “那喝不喝西瓜冰沙?可好喝了。” 岳子昭:“我不喝!” “昭昭乖,姐姐给你放动画片看好不好,你想看小猪佩奇还是美少女战士?” 岳子昭:“我不乖!我为什么要乖!” 一帮人全败下阵来。 老同学聚会,岳家夫妇两个跑到瑞士旅游去了,岳子封这几天去哪都带着岳子昭,兄妹感情已经濒临破裂。 岳子昭的脾气出了名难哄,席上没一个人稳得住。 门口的侍应将沈聿的外套接过去挂起来,他走进来,问道:“怎么了。” 岳子封刚把手指放下来,岳子昭就趴到他耳朵上嚎叫,他赶紧又堵上。 岳子昭大喊:“我要养猪!” 有人已经被这大小姐闹得快崩溃,闻言道:“不就是猪吗,你就让她养呗,给她买只那种迷你的粉红的小猪。” 岳子封暴跳如雷:“她想养野猪!来的路上碰上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野猪,一家好几口,她没见过,非要把野猪崽抱回家养。她哪怕想养头肉猪,我都能给她弄个猪圈养,养肥了还能宰了吃了,野猪那玩意儿那能养吗!” 一帮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沈聿朝哭得伤心欲绝的岳子昭招招手:“过来。” 岳子昭朝他走过去,一边哭一边爬到他腿上坐着。 “哭什么。” 他声音温和,永远是不疾不徐的模样,岳子昭的哭声终于从惊天动地的干嚎变成抽抽噎噎的柔和版本。 岳子封堵着耳朵听不见,眼睁睁看着岳子昭在他怀里没一会就止住哭泣,沈聿拿方巾帮她擦干净脸,她乖得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松开耳朵,岳子昭不吵不闹,不也对他吼叫了:“哥哥,我饿了。” 岳子封叉着腰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哄的?” 沈聿把方巾叠起来放下:“讲道理。” “我是没跟她说好话还是没跟她讲道理?我也是不懂了,怎么你的话能好好听,我的话就不能听,我说的不是中文?” 岳子昭心情多云转晴,开开心心地下来要吃饭。一桌子人都松了口气,半感慨半恭维地道:“哄孩子这事还得看沈聿。” “我记得以前打球,你总带着你妹妹,坐在看台边上等着你,可乖了。” 沈聿笑笑,指尖轻轻转着那只白瓷茶杯,慢慢地走了神。 岳子昭的性格,跟霜序小时候是两个极端,可沈聿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想起了八岁时的霜序。 那时候她叫他哥哥,害怕时来找他,委屈也来找他。 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他。 岳子封叫来经理,嘱咐后厨专门给岳子昭做了份她爱吃的班尼迪克蛋,蛋一定要溏心的,培根要煎得焦香,面包用松饼。交代完,再一回头,沈聿的位置空了。 “嗳,他人呢?” “走了。”说话的老同学叹气,“一年就聚这么一次,才坐一会就走了。” * gps系统发现一个新bug,飞雪今晚集体加班。一层办公室灯火通明,霜序埋头工作,没注意到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 前台大眼睛的姑娘来敲门,拿进来一个保温桶,放到霜序的办公室桌上。 “宋总, 休息一下吃点糖水吧。” 霜序正忙在紧要关头,她说的话根本没进耳朵,甚至没留神她拿来的是什么东西,随口道:“先放那吧,我等下看。” 前台出去了,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她继续埋头忙碌,等到把手头的事做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她揉揉脖颈,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看到桌上的保温桶还纳闷了一下。 她把保温桶打开,里面盛着桃胶银耳酒炖雪梨,表面还撒了一层干桂花。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放得太久,雪梨汤已经凉了,但是味道很熟悉。 她喜欢吃甜食,小时候沈聿给她做过这个。 霜序又喝了几口,放下勺子,起身走出办公室,前台小姑娘不在,她问小廖:“糖水是哪来的?” 正困得栽跟头的小廖马上清醒:“糖水?哪有糖水?” 算了。霜序正想转身回去,前台小姑娘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她忙问:“宋总,你忙完啦?糖水再不喝要凉了。” “是我哥送来的吗?” “对啊。” 真的是沈聿。 “他人呢?” “已经走了。”小姑娘说,“沈总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哦。” 霜序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那一刻心里还是刮过了一点来自旧日的微风。 从南郊回来之后,她就没见过沈聿了。 昨天晚上碰到,他叫人送伞,却没露面打招呼,今天来送雪梨汤,还是没叫她。 回到办公室,霜序喝完糖水,给沈聿发了条信息:【糖水喝完了,谢谢哥】 沈聿回复她:【别忙太晚,早点下班】 霜序:【知道了】 第156章 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在宣示主权 半个小时后,霜序和舒扬正站在办公室里讨论事情,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两人停下往外看去,原本正在工作的员工们都离开了座位,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地不知道干什么。 “有人揭竿起义了这是?”舒扬起身出去查看情况。 霜序趁这时间低头继续看资料。 舒扬走出办公室,就看见几个穿马甲制服、胸口别着附近某五星级酒店铭牌的服务生正在给大家分发糖水。 酒店经理面带笑容地道:“今天立秋,贺先生给大家订了润肺清燥的玉竹雪梨银耳露,希望各位同事在勤劳的工作之余保重身体。” 甲方爸爸突然造访,还带来犒劳辛勤工作的糖水,给原本因为晚上加班而心情不美妙的员工们重新注入了一股活力,员工们一人捧着一个汤盅喝得美滋滋。 云盾集团那么多员工,这么多年谁享受过总裁亲自请他们喝糖水的待遇? 贺庭洲站在办公室中央,深灰色丝绸衬衫质地轻薄,衬得他一身慵懒风流。 他今天不知打哪来的“与民同乐”的兴致,站在办公室中央,耐性十足地跟飞雪的员工们闲聊互动。 办公室灯光明亮,他胸口别着的飞鸟胸针,在柔滑的丝绸衬衣上熠熠生光。 于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枚胸针夺去,然后内心世界天崩地裂般地震撼。 这个飞鸟是飞雪特地为“小飞鸟”无人机设计的标识,舒扬专门订做了一枚胸针送给霜序——简单来说,这枚胸针,全世界仅此一只。 老李一心在甲方爸爸面前表现,没留意到大家精彩万分的表情,对着贺庭洲殷勤又紧张地汇报近来的工作进展:“贺总您放心,这个bug今天晚上就能修复,不会影响我们后续的进程,下个月的发布会肯定能如期举行。” “不用那么拘束。”贺庭洲说,“我今天不是来视察工作的。” 老李很“懂”:“对,对,您是专程来犒赏我们的。劳您惦记着我们,这么忙还……” 走过来的舒扬清清嗓子,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眼力见掉了,捡一下。” “什么?”老李一脸茫然。 “你们公司的员工体检是时候安排一下了,视力这么差,出门看得清路吗。” 贺庭洲嘲讽完,端起一只汤盅,在老李懵逼的注视中,迈着松懒从容的脚步,走向里面那间办公室。 门一关,外面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卧槽”之声。 “你们看见了吗!他戴的是宋总的胸针!” “宋总跟贺总在一起了???我去,我们宋总真牛逼!” “实不相瞒,我早就磕到了,你们不觉得他们俩站在一块就很般配吗?” …… 霜序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贺庭洲愣了一下,明白外面的骚乱是因何而起了。 玻璃门外,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神盯着里面。 “……”霜序起身去把百叶帘合上。 “你怎么来了?” 贺庭洲把汤盅放到茶几上,叫她:“过来。” 霜序走过去打开汤盅,里面盛着一颗剖去核的完整雪梨,玉竹和银耳熬煮的汤底晶莹剔亮,莲子洁白圆润。 霜序瞄他一眼,抬头在四周墙上看了一圈:“你在我办公室装监控了,还是收买小廖了?” 沈聿刚来送过糖水,他就大张旗鼓地来给大家送糖水,还都是雪梨汤,哪里会这么巧合。 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在宣示主权。 贺庭洲嗓音凉飕飕的:“有一种东西叫心灵感应。” 霜序说:“哦,那你跟我哥的心灵感应怪灵敏的。” 贺庭洲捞住她,往身上一扯,霜序跌坐到他腿上。 贺庭洲掀起眼皮,黑眸在很近的距离盯着她:“欠收拾?” “别闹。我在工作。” “喝完再去工作。”贺庭洲把那碗玉竹银耳雪梨露端过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喂她,“尝尝你哥送的好喝,还是我送的好喝。” “你连这个都要比吗?”霜序低头喝了。 等她咽下去,贺庭洲问:“好喝吗?” “嗯。” 跟沈聿做的是不太一样的味道,但五星级酒店的糖水,自然是好喝的。哪怕不好喝,这种时候也不能说。 贺庭洲又喂给她,她眉心蹙起一点点:“我喝不下了。” 刚喝完一碗,胃里没有多的富余空间了。 贺庭洲也不逼她喝,自己把那勺糖水喝掉,汤盅放到一边,扣住她接吻。 雪梨的味道在唇齿间厮磨纠缠,门没锁,要是有人推门进来,就会看到他们在办公室乱来。 霜序一面情不自禁地紧张,一面被他带进这个充满强势占有欲和清爽甜香的吻里。 等味道渐渐淡去,贺庭洲松开她,她平复着呼吸,看见他重新喝了一口雪梨汤。 她愣了下,贺庭洲把勺子搁回汤盅里,清脆的碰撞声里,她再度被吻住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那盅糖水最终是被贺庭洲喝掉的,霜序只喝了一口,却品尝到了所有的甜味。 那股清甜将她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占据了,甜得好似融进了血液,在全身流淌。 最后贺庭洲抱着她,拇指轻轻擦过她被吻得红润潋滟的唇,又问一遍:“你哥的糖水甜,还是我的糖水甜?” “幼稚。”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从贺庭洲身上下去,“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自己待会。” 坐在电脑前面, 那股雪梨清甜依然挥之不去。 但她已经想不起来沈聿那碗糖水是什么味道了。 小时候的味道被记忆赋予了天然的滤镜,永远无法超越,可沈聿留下的痕迹,最终还是被贺庭洲用这样的方式覆盖掉了。 贺庭洲叠着腿坐在那张米白色沙发上,撑着额角看她。 看了片刻,他悠悠出声:“在回味什么?” “……没有。”霜序马上拿起文件,收回走神的思绪。 贺庭洲轻笑一声,拿起手机拍了张她工作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霜序没注意被人偷拍,专注的眉眼微垂,思考时钢笔尾端抵着下唇。灯光偏爱她,恰恰好地从头顶朦胧洒下,沿着她侧脸精致的轮廓流淌。 他发完也不管这张照片在圈子里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关了手机,继续撑着头看霜序工作。 第157章 官宣 等霜序看到那条动态时,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她洗完澡趴在床上,看到群里在开她跟贺庭洲的玩笑,说什么官宣,什么朋友圈。 云里雾里地点开贺庭洲的朋友圈,就看到那张照片。 那张侧脸,不熟的人兴许认不出来,但凡熟悉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她。 太子爷百年难遇的朋友圈动态,自然引起了强烈反响,评论里热闹非凡。 左钟:【你摄影水平突飞猛进啊】 岳子封:【行了,知道你有女朋友了,下一位!】 还有一帮平常经常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在下面插科打诨。 【真黏糊,这么晚还陪妹妹加班】 【怎么没人来陪我加班呢】 …… 贺家太子爷的身份如此,关于贺庭洲的事总是令人津津乐道。这张照片发出去,要不了两天,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到时候,知道他们两个关系的,就不仅仅只是那一帮密友,和飞雪今天收到精神冲击的员工们了。 这无异于宣告全世界。 她没有心理准备,有点措手不及,有点忐忑,更多的,像一罐刚刚打开的汽水,气泡不断地从水里向上冒。 脚翘在半空晃了晃,思考片刻,她给贺庭洲点了个赞。 身后的浴室门忽然打开,闲懒的脚步走出来,她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反应奇快地把朋友圈关掉,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她并没发现,那条盆友圈,共同好友全都点了赞,唯独没有沈聿的。 * 付芸这段时间忙着慈善晚宴的事,下午跟几个太太约在家里喝下午茶,商讨晚宴细节。 贺文婧来得晚一些,大家讨论的时候,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平常十分热衷参与的人,今天异常沉默。 有位太太注意到她的异样,笑道:“你怎么情绪不高啊?听我女儿说,你那个侄子前两天在朋友圈官宣了,年轻人真是有情趣。” 另一位太太附和:“要说你们两家还真是有缘分,阿聿跟漫漫的婚事吹了,没想到庭洲跟霜序又走到一起了。” “可不是嘛,我看你跟芸姐就是命中注定的亲家。” 豪门圈子也分等级,贺家跟沈家到哪都是金字塔尖,大家开着讨巧的玩笑,却没想到当事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贺文婧笑得很是勉强:“八字没一撇的事。” 付芸则是诧异:“你们是说庭洲跟我们霜序?” 她的意外不似作假,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不止她一个,这让贺文婧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你不知道啊?那位在朋友圈发了你们家霜序的照片呢。”说着热心地把自己手机拿出来,把不知转了几手的照片给付芸看,“你瞧。这一看就是你们家霜序,多漂亮。” 她都能认出来,付芸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霜序不是喜欢阿聿的吗,怎么会跟贺庭洲在一起? 大家看气氛不对,交换一下眼神,识趣地告辞:“那就先这么定下了,回去我把清单做好,发给芸姐跟文婧确认一下。” 等其他人离开,花园一时安静下来。 贺文婧放下茶杯,先起了话头:“这两个孩子的事,你怎么看?” 付芸暂时压下百转千回的思绪:“你的意思呢。” “咱们的关系,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贺文婧直言,“我是觉得不合适。一个是漫漫跟阿聿退过婚,咱们再做亲家难免尴尬,人家也会反复提起这事,对两个孩子都不好。再一个,宋家跟郑家来往密切,我们家跟郑家这么多年关系一直不睦,你也知道的,他们巴巴地想上郑家的船,我们也不稀罕结这个亲。” “再说,郑祖叶本来就盯着庭洲不放,要是再因为霜序激化他们两个的矛盾,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庭洲这孩子自小主意就大,不喜欢我们插手他的事,但我也不能放手不管。你也劝劝霜序,别在庭洲身上浪费时间了。” 付芸哪里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说来说去,你是觉得我们霜序不配进你贺家的门?” “她要是你亲女儿,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我们跟宋家一来道不同,二来,她是非婚生女,宋家重不重视她不用我多说。” 付芸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护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家不重视她,我跟长远重视她,宋家给不了的嫁妆我们给,宋家不撑的腰我们来撑,不管嫁给谁都不会让她被人看轻。” “何况配不配也不只看家世,还要看人,看品性,看相貌,不是我说大话,我们霜序哪一点不是拔尖的,燕城这么多千金,你也找不出来一个比她更好的。” “你嫌霜序配不上你侄子,我还嫌你们家庭洲脾气坏——我不是说他不好,但他那性子,又冷又不会疼人,我还怕霜序跟他在一起受委屈呢。” 贺文婧不乐意:“我们庭洲脾气哪里不好了?” “小九哪里不好?” 两位女士各护各的短,吵到一半,冷不丁被一道清沉的嗓音打断。 转头才发现沈聿不知何时回来,也不知听了多少。 两人同时收敛起怒意。 贺文婧知道他多袒护霜序,缓和些语气:“阿聿回来了。” 沈聿把挂在手臂上的西服外套放下,神色间一片淡漠:“你对他们交往有意见,该去找庭洲谈。你管不了他,不是你来我们家挑剔小九的理由。” 贺文婧道:“我不是挑剔她,我只是不赞成她跟庭洲……” “我一样不赞成。” 这话让贺文婧一愣。 沈聿沉稳的脸上让人很难猜测情绪,他仍是不疾不徐的语速:“你认为她不配,我认为庭洲不适合她。不过殊途同归,我们最终的目标一致。” * 周末早上,霜序难得睡个懒觉,闹钟提前被关掉,她一直睡到十点多。 万岁舔她的手指,试图叫醒她,她把手缩进被子里。 万岁用嘴筒子拱一拱她的被子,她翻个身,躲到它碰不到的地方,继续睡。 万岁转身下楼,来到厨房,贺庭洲瞥它一眼:“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要你有什么用。” 凶猛的杜宾犬弱弱地哼唧两声,贺庭洲关火,将煮好的北非蛋端上餐桌,慢条斯理洗干净手,亲自上去叫人。 第158章 叫醒服务 卧室光线昏沉,霜序已经又睡沉过去,绸缎般的长发滑落下来,深色调的枕头上一抹雪白。 原本是来叫她起床的,贺庭洲上来后又改变主意。 他走进卧室,反手带上门,想要跟进去的狗被关在门外,一双溜圆的眼睛对着面前的门板。 床垫的轻微塌陷丝毫没有影响霜序的沉睡,贺庭洲侧躺在她身旁,撑着头。 她睡得很香,那张脸柔和清透,睡梦中比平时还要更不设防,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无知无觉。 贺庭洲出声叫她:“宋霜序。” 毫无反应。 “小公主?” 呼吸平稳。 她穿了条烟粉色睡裙,在朦胧的清晨里柔雾般包裹着她,贺庭洲想打开窗帘放光线进来,好看清她,又怕那光线惊扰她。 “这么能睡,半夜背着我偷偷溜出去玩了?” 贺庭洲看了一会,俯低头,温凉的唇落在那片清薄的锁骨上。 流连地亲吻几下,继而上移,来到那片雪色的肩。 吻了片刻,又去吻她的脖颈和耳根,他咬住她耳垂,湿热的鼻息洒在她颈窝。 霜序鼻腔里发出细微的鼻音,被那阵痒意弄得本能地瑟缩,想要躲开:“痒……” “睡美人醒了?”贺庭洲手顺着她腰侧抚上去,霜序平稳的气息就慢慢凌乱起来。 “你干什么?”轻微的鼻音让那尾调听起来像撒娇,她刚问完就得到答案,因为贺庭洲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腿。 贺庭洲声线低了下来,染上两分欲色:“叫醒服务。” 霜序在绵密的吻中试图推开他:“什么服务,哪有你这样叫醒的。” 贺庭洲扣起她膝弯,细柔的真丝裙摆从皮肤上滑落下去,半遮半掩的阴影盖住清晨最直白的欲望。 他笼在她上方,在她情动的轻颤里,故意地问:“现在醒了吗?” 霜序闭上眼睛:“没有,我睡着了。” 贺庭洲直起身,抓住她两条腿拖向自己:“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 霜序想说什么,话音破碎, 变成甜腻不成调子的轻吟。 贺庭洲握住她细腰,手背起伏的青筋下蕴藏着勃发的力量感,用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将她从沉酣的睡眠中彻底唤醒,沉沦进清醒的欲潮中。 等两人结束晨间运动,一起洗完澡,卧室门再度打开时,已经中午了。 万岁百无聊赖地趴在门口,看见门开马上抬起头。 贺庭洲牵着霜序下楼,它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餐桌上的北非蛋毫无意外已经冷掉,贺庭洲叫人送了午餐过来,霜序肚子饿得都快扁了,坐在餐桌边低头吃东西时,忽然感觉到脚上的重量。 她低头一瞧,万岁把脑袋趴在了她的脚上。 察觉她的视线,它瞅瞅她,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挪开了。 霜序莞尔:“你趴吧,没关系。” 她对狗的畏惧来自于本能,毕竟杜宾这种凶猛的大型犬,哪怕是成年男人也会忌惮。 不过相处多了畏惧感就慢慢消失了,毕竟万岁又听话又通人性,聪明得像个人。 有时候会让她忽视它狗的物种,感觉就像家里养了一个小朋友。 不过她没想到,这家伙很会得寸进尺,她刚说完,它就凑过来,把脑袋放在了她腿上。 “……” 霜序低头和它对视片刻。 它黑溜溜的狗眼严肃又无辜。 霜序最后还是由它去了,继续吃饭的时候说了句:“跟你主人一个样。” 对面,贺庭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比我还是差了点吧。” 论脸皮厚那谁能比得过你。 午饭后,霜序在客厅抱着电脑看一篇清洁氢能的文献,贺庭洲走过来,把她连人带电脑都端到了身上。 贺庭洲抱着她,一起看那篇论文。 正看着,霜序电脑的微信弹出消息,她顺手点开。 陆漫漫发来一张图片,暗调的背景,男人块块分明的腹肌和低到不能更低的裤腰,性张力和氛围同时兼具。 陆漫漫:【美图共赏】 霜序手指一顿,迅速想把微信叉掉,但已经来不及。 贺庭洲把她的手拿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发送。 【她早上刚玩过,自己留着欣赏吧】 霜序耳根倏地一烫:“……你能不能别到处胡说八道!” 她想撤回那条消息,希望陆漫漫没看见,但陆漫漫已经先行将那张腹肌照撤了回去。 她显然意识到自己对面是谁了,重新发过来一张风景照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刚才不小心发错了】 贺庭洲冷冷一哂,非常顺手地从霜序的微信里把她拉黑。 “少跟她玩。” 霜序:“……” 贺庭洲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刚被触了霉头的他懒散道:“他回来就回来,见我干什么,有这闲功夫不如管教一下你们女儿。” 霜序扭头,用口型问他:“你姑姑?” 这两个字的口型需要双唇微微嘟起,贺庭洲不知是会错意,还是故意说给谁听,他眉梢一抬,一副宠溺的口吻:“在接电话呢,待会再亲你。乖。” ……霜序咬牙往他身上捶了一拳。 贺庭洲心情兴许是好了,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等会吧,我亲完她就来。” 霜序马上从他腿上跳了起来,抱着电脑后撤两步。 贺庭洲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起身:“我去趟陆家。” “你去吧。”霜序巴不得他赶紧走,说完这句又有些不放心,“你去了别乱说话。” “跟我一起去?”贺庭洲问。 “不去。”霜序干脆地拒绝。 她没有不请自到的厚脸皮,何况贺文婧可不会欢迎她。 贺庭洲离开后,霜序自己在家里看了会综艺打发时间,小廖在群里艾特她,约她和跟舒扬去打麻将,她换了衣服出门。 路上接到陆漫漫的骚扰电话:“小九九,你在干森么~?” 霜序开着车回她:“去打麻将。” “你们几个人?” “三个。” 陆漫漫:“三缺一啊,我马上来!” 霜序说:“……我好像没邀请你。” 陆漫漫嗨了一声:“不用走那个流程了,我自己来。” 第159章 相亲局 霜序给舒扬跟小廖发了信息询问:“我带个朋友,你们介意吗?” “是小老板娘吗?”那可是云盾集团的大老板,货币单位跟她都不是一个量级,小廖小心翼翼地问,“我打一块的他愿意跟我玩吗?” 霜序失笑:“不是他,是漫漫。” 小廖松了口气:“当然欢迎!你朋友就是我朋友。” 舒扬拆穿:“主要是三缺一,她刚摇的搭子要陪男朋友放我们鸽子了。” 小廖订的地方在一家茶馆,说是茶馆,实际上是个放松休闲的地方,既能喝茶,也能打麻将,还有猫咪作陪。 霜序顺路带了奶茶和炸鸡,陆漫漫也很上道,来的时候带了水果、冰淇淋、蛋糕,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 麻将开局,四个人腿上各卧了一只猫。 霜序手气好到爆,连赢了好几把,小廖摸出来一枚硬币付账,唏嘘道:“幸好小老板娘没来,不然现在我已经破产了。” 舒扬安慰她:“放心吧,你的总资产还没他基金账户里一天的收益多,他不稀罕你这点毛毛雨。” 霜序想起贺庭洲接到的电话,奇怪地问陆漫漫:“陆叔叔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还出来玩?” “我妈让我出来的。”陆漫漫说,“今天家里有客人。” 霜序更奇怪了:“你表哥也算客人吗?” “不是我表哥啊。”陆漫漫伸手摸牌,不假思索地说,“我爸的战友,跟他太太和女儿从霖城过来玩,我爸妈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话没说完,她自己停住了。 霜序撸猫的手顿了顿,抬眸,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陆漫漫目光隔空交汇。 “我表哥我去我家了?我妈没告诉我。我说你怎么有时间出来玩了。” 霜序没说话。 家里来客,礼节上该让女儿在家招待客人的,哪有把孩子往外赶的道理。 什么客人要把陆漫漫赶出来自己玩,而要专程把贺庭洲叫过去? “所以——”陆漫漫开始捋,“现在的情况是,我妈把我表哥叫到我家,然后把我支使出来了。可恶,他们背着我要密谋什么?” 霜序道:“可能是在密谋给你一个惊喜吧。” 贺文婧去云盾找霜序的事情,舒扬一清二楚,她当着向着自家学妹,一语道破天机:“哟呵,这是个相亲局啊。你妈连你这个亲女儿都防着呢。” 陆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贺文婧疼她毫无保留,有什么事需要防着她呢? 陆漫漫脑子又不笨,自然能转过这个弯来。 有贺文婧找过霜序的前车之鉴在先,她很难不怀疑她妈今天别有用心。 麻将顿时顾不上打了,她二话不说起身拿起包就跑:“我这就回家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舒扬在后面扬声说:“在线蹲一个后续。” 小廖:“加一!” 她一走,舒扬跟小廖同时看向霜序。 贺文婧搞一出的用意,简直呼之欲出,霜序不知道是没察觉出问题,还是不在意,专心地在喂那只馋嘴的猫吃黄瓜,看上去心平气和。 舒扬:“这么淡定,你一点不担心?” 霜序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担心什么,我不漂亮还是不优秀?” 舒扬笑着用力揉搓她的脸:“我可太喜欢你现在这个自信了。” 半个小时后,陆漫漫的视频弹了过来。 霜序刚接起来,舒扬跟小廖同时凑了过来,三个人一起看着镜头。 陆漫漫冲着镜头嘘了一声,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说:“别出声啊,我现在正在翻墙。” “你小心点——”霜序话音没落,她就嗷了一嗓子。 “崴到脚了,奶奶的!” 霜序:“……” 陆漫漫把镜头翻转过去,花团锦簇的植物从镜头里闪过,她一边猫着腰从花园里迂回前进,一边说:“走正门会被发现,他们在客厅,我先从花园绕过去偷听一下。” 麻将局散了,看热闹的局来了,小廖把那些吃的喝的都搬过来,跟舒扬一左一右围绕在霜序旁边,三个人看陆大小姐光天化日翻墙回自己家的现场直播。 窸窸窣窣的背景声响了半天,只见镜头在花园里绕来绕去,饶了十分钟还没出去。 小廖感慨:“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花园比我家旁边的公园都大。” 路漫漫:“不是,我好像迷路了……” “你确定没有翻错墙翻进别人家吧?”霜序说,“这决定了我们的性质是看热闹的群众还是你的同伙。” “我又没在这个高度逛过我们家花园。好了,出来了。” 画面从草地转向房子,镜头抖动得厉害,舒扬忽然问:“你家有鸡吗?” 陆漫漫反应很激烈:“说什么呢你,不要侮辱我家的名誉!” “我是说,鸡头具有稳定性,你找只鸡帮你拿手机,我快被你晃晕了。” “……” 陆漫漫上了台阶,悄悄推开门进入室内,画面终于稳定下来。看镜头的高度,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不是在匍匐前进。 第160章 我女朋友又娇气又难哄 有说话声进来,这边几人都默契地同时安静下来,小廖的瓜子都停住不磕了。 陆漫漫躲在岛台后面,手机悄摸摸地露出一截,将镜头对准客厅。 贺文婧年轻时在法国留过学,她做香水行业,时装周年年不落,陆家别墅的装潢也是浪漫优雅的法式风格。 拱门、格子窗、奶油白法式线条,挑空客厅的沙发呈u型分布,贺文婧夫妇俩同坐主位,右手边的长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一身书卷气,米白色套装端庄又文艺,一看就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千金,广大婆婆们最喜欢的那一类。 “好有气质啊。”小廖说,“是个美女姐姐诶。” 舒扬往她脑袋上兜了一下:“要你夸。” 小廖立马表忠心:“不过比起我小老板还是逊色很多筹。” “的确很有气质。”霜序客观地评价。 镜头的角度只拍到贺庭洲帅气的后脑勺,还有松懒搭起的长腿。 霜序看不到他神色,无法判断他此时是何种态度。 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个笃定的结论刚冒出来,又被霜序自己压下去。其实她并不了解贺庭洲会喜欢什么类型,曾经她以为他喜欢沐妍姝那种美艳型的,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也许他就喜欢这种大家闺秀型的呢? 客厅里的其余五人都面带笑容,一副相谈甚欢的气氛,贺文婧笑着跟女方聊天。 那位端庄小姐不时瞟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又很快移开,那种悄悄的、又带着两分小女生式羞涩的眼神,很清晰地落入霜序眼底。 舒扬啧了声:“她还真看上贺总了。” 贺文婧说:“燕城的历史底蕴深厚,你们来一趟,好好玩玩。庭洲对燕城最熟了,正好你今天有空,不如带吕小姐出去走一走,尽一下地主之谊。” 霜序没急,小廖先急了:“完了完了,我怎么听不见贺总说话?陆小姐你能不能再靠近一点?” 陆漫漫把手机收回来,小声说:“再近我就要被发现了!不是你听不见,是我表哥没说话。奇怪,他平时不是能挺能说的吗,今天怎么没反应,他不会也看上……” 话没说完,她手里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贺庭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舒扬跟小廖反应又快又默契地往下面一缩,飞速闪出镜头。 霜序拿着手机来不及躲,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跟贺庭洲四目相对。 贺庭洲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夺走了陆漫漫的手机,那双锋锐的眸子俯视着镜头,眸色漆黑。 “……” 他后脑勺上是长了眼睛吗,明明背对着她们怎么还发现了。 霜序沉默地跟他对视片刻,慢慢伸出手指想把视频挂掉。 贺庭洲出声,慢慢悠悠地:“派侦察兵上前线刺探军情来了?” “不是我派的。”霜序试图辩解,“她……自愿的。” 贺庭洲往下一瞥,陆漫漫蹲在岛台旁边的地上,干干地一笑:“表哥。” “漫漫?”贺文婧走过来,看见她一脸诧异,“你不是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忘记带手机了,回来拿我的手机。”陆漫漫从地上起来,朝贺庭洲伸手,贺庭洲把视频挂掉,手机丢给她。 “完了。”小廖冒出头,“前线记者阵亡了。” 霜序也不懂贺庭洲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她看到吗? 另一边,陆家。 凭空冒出来的陆漫漫成功打乱了贺文婧的计划,贺庭洲把手机还给陆漫漫,拿起自己的外套。 “你要走了?”贺文婧忙说,“吕小姐……” 贺庭洲侧眸,狭长的眼尾形状不见一丝温度,让人想起冬日萧冷的湖,零度的冰与水混合在一起,寒冷尖锐而刺骨。 “这种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事,就别拿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那位吕小姐一愣,一张脸顿时难堪得涨红。 她不知道贺庭洲讲话会如此不客气,紧接着就发现,贺庭洲的恶劣对谁都没差别,他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不留情。 贺文婧想替他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贺庭洲说,“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找点给黑芝麻漂白白芝麻染黑的工作,祸害社会去,别盯着我一个人祸祸。我女朋友又娇气又难哄,一会吃醋气哭了,你替我哄?” 贺文婧让他噎得说不出来。 陆父忍不住开口:“你姑姑的出发点也是为你好,她在意你才会为你这么操心。” “听见了吗?”贺庭洲说陆漫漫,“这么大的人,不知道为家里分忧吗?出去多闯点祸,给你妈找点事做,让她多操点心,别闲着。” 陆父:“……” 贺庭洲说完,也不管一整个客厅的人是何种脸色,食指勾着外套往肩膀上一挂,径直走了。 第161章 被沈聿钻到空子 贺庭洲一通无差别的嘲讽,让陆家主客双方的脸都十分挂不住。 被盛情邀请来做客,结果当面被下了面子,吕家人的脸色很难好看:“你们要是看不上我们,也不用这样羞辱我们。我们大老远飞到燕城,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陆父致歉:“今天确实是我们失礼了。” “庭洲就是这样的个性,倒不是针对你们。” “他什么个性我不在乎,但他不能这么羞辱我女儿!他姓贺就了不起了?” 贺文婧也没想到会弄成这局面,人是她请来的,见面是她安排的,一番好意,没想到最后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她连番赔不是,又拿出礼物送给吕小姐赔罪,吕家人才勉强消了气。 把人送走,贺文婧回来找陆漫漫正要算账,陆漫漫先发制人。 “妈,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表哥跟小九交往得好好的,你给他安排相亲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在朋友面前很没有面子!” “你翻墙进来很有面子?”贺文婧伸手拿掉她头发上的草叶,“你看看谁家姑娘像你一样。要不是保安认出来你,刚才就要报警了。” “我自己家,我就是倒立着进,警察也不会管。”陆漫漫占据道德制高点,“你别岔开话题,我们现在是在讲你的错误。” 贺文婧没好气地拿草叶子砸她:“你还有脸说我!翻墙回来就算了,还拿着手机给人家直播,我是你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出来打岔,我表哥赶着去哄小九,才没这么容易结束。你今天可是把他惹毛了,小心他不认你这个姑姑!” 贺庭洲混归混,对贺文婧这个从小到大时常照拂他的姑姑,一向还是留几分情面的。今天说话的确很不客气了。 贺文婧挫败不已,顿时懊悔今天安排这次会面,还是太草率了。 * 视频被掐断之后,茶馆里的三个人就失去了来自前线的最新报道。 三个人坐在麻将桌上,一起托着腮沉思。 小廖担忧不已:“贺总不会真的跟她看对眼了吧?” 舒扬道:“你以为他像你一样,见一个美女爱一个啊?哪那么容易变心。” 小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叹息:“舒总,你都被男人渣过几次了,怎么还相信男人不会变心呢?” 舒扬被堵得说不出来:“……你他妈的,扎心了啊。” 霜序原本是不担心的,那是一种没来由的笃信,两个小时前还亲昵抱着她的男人, 怎么可能见一面就移情别恋了。 贺庭洲对她的迷恋之浓烈,她又不是感受不到。 但他挂掉视频是什么意思呢?上次贺文婧刚到飞雪,他就马上暂停会议打来电话了,今天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铃声响起,霜序拿起手机,看到的却不是贺庭洲的名字。是沈聿。 “哥。” 沈聿声线温和:“今天晚上的慈善晚宴是不是忘记了?” “啊……”霜序这才想起这一茬,看了眼手表,“我忘了。” 付芸是慈善基金会的荣誉理事长,年年都会捐赠大笔善款用于儿童的公益事业,近来她心境变化很大,对基金会的事情愈发上心,今年的慈善晚宴是她主持筹办的。 她很看重这次晚宴,老早就跟霜序提过,霜序肯定要到场支持的。 “不急,还有时间。”沈聿问她,“在哪?” “榕桦路的茶馆。” 沈聿道:“我在附近,顺路过来接你。” 霜序应下,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放进包里。 不解释就算了,也没有很想听。 她把车钥匙递给小廖:“学姐就交给你送了,我的车你开走,周一直接开去公司。” 小廖紧锁的眉头顿时打开了,双手虔诚地将柯尼塞格的车钥匙接过来:“你不怕我撞坏了吗?” “没关系,车撞坏了有人赔。”霜序把包挎到肩上,“我学姐别撞坏就行了。” 贺庭洲从陆家出来,上车,给霜序拨了一通电话。 正在通话中。 没打通,他把手机扔到座椅上,发动车子,直接开往榕桦路那间茶馆。 抵达茶馆门外时,霜序那台白色柯尼塞格正像老太太过马路似的,慢慢腾腾往前挪。 贺庭洲下车走过去,敲了敲玻璃,车窗落下来,露出小廖毕恭毕敬的脸。 “贺总。” 贺庭洲瞥了眼副驾, 那坐着舒扬。 “你们的战斗总指挥使呢?” “小老板被沈总接走了。他们要参加慈善晚宴,沈总带她回去换礼服了。”小廖说,“他们十分钟前刚走。” 贺庭洲插兜抬头,搭在车顶的手指敲了几下。 就这一会,就被沈聿钻到空子了。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转身拉开车门上车。 车上,霜序低着头看手机,贺庭洲还是没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信息。 沈聿偏头看她,视线滑过她反反复复拿起的手机。 “那台车是庭洲送的?” 霜序闻声抬起头:“嗯。” 她的车撞坏送去修理,包括郑祖叶的小型车祸,很难不让沈聿知道。 果然,沈聿下一句便是:“前几天跟郑祖叶飙车了?” 霜序有种在外面撒野被家长知道的感觉,解释道:“路上碰见的,郑祖叶追着我们挑衅,就溜他去郊区甩掉了。” “有受伤吗?”沈聿问。 霜序连忙摇头:“没有。只是车损坏了一点,不严重。” 沈聿没责备她,只道:“太危险了,下次不要冒险。” 霜序乖乖地“哦”了一声。 这次的慈善晚宴举办得盛大隆重,燕城名流齐聚,晚宴上还有不少明星面孔。 霜序穿了身银色亮片抹胸礼服,简洁利落的剪裁被她纤秾合度的曲线撑起,颈上配一条钻石流苏项链,宴会厅的水晶灯仿若星河披在她身上。 贺庭洲一走进来,就看到她光彩熠熠夺人眼球的模样。 绸缎般的长发卷起柔软的弧度,笑着同人说话时,耳垂上跟项链配套的钻石耳坠轻轻晃动,细碎华丽的光芒闪到贺庭洲眼睛里。 要是没有旁边那个碍眼的沈聿,贺庭洲会更愿意多欣赏片刻。 第162章 你是沈聿派来的卧底吗 “咦?我表哥来了。”四处张望的陆漫漫最先发现贺庭洲。 贺文婧马上顺着她视线看去,看见贺庭洲十分意外:“以前叫都叫不来,今天怎么有兴趣来了。” “因为小九在呗。”陆漫漫说。 她被逮住后没顾上跟霜序她们联络,也不知道她表哥把人哄好没。 贺庭洲从她们身旁经过,贺文婧张口叫他:“庭洲……” 贺庭洲半步没停,目不斜视地路过,丢下一句:“忙着哄人呢。天塌了你先自己顶会。” 贺文婧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一路目送着他目的明确地朝霜序走过去。 他太瞩目,还未走到跟前霜序就注意到了。 灰蓝色亲王格西装挺阔精贵,英式优雅将他锋致而极具冲击性的骨相柔化两分,他外套扣子敞着,脖子上的黑色领结也没系好,一边走一边懒散地摆弄。 没弄好,走到霜序面前,自然地把头微低下来:“系一下。” 宴会厅觥筹交错的声音都降下分贝,一道道视线射来。 正跟人说话的付芸和沈聿都停了下来,看向他们。 霜序迟疑了一下,抬手接过领结,在众目睽睽下帮他系。 付芸看看身旁的沈聿,他目光落在霜序的手上, 不知在想什么。 这种领结跟领带的系法不太一样,霜序只见过沈聿系过,脑子觉得会,手不会,不知道是被人盯着紧张,还是记错了步骤,弄了半天都没弄好。 贺庭洲也不着急,眼睫半垂,眸光滑过她秀致挺翘的鼻尖,问她:“生气了?” 霜序盯着手里的领结,没看他:“我生什么气。你相亲顺利是好事,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发请柬。” 贺庭洲眉骨微抬:“我相亲顺利你都知道?” 霜序一撒手,把领结放下的时候带了点力气,看着更像是摔回去的。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我不会系,你去找你相亲对象系吧。” 贺庭洲笑了。 “妹妹不会。来,我给你弄。”岳子封放下手里的香槟,搓搓手。 “没你事。一边待着去。”贺庭洲反手一拍,把他伸过来的爪子冷漠掸开,自己拿起领结三两下系好,那动作分明熟练得很。 他低头看看霜序耳朵上摇晃的耳环,指尖好玩地拨了下,嗓音散漫轻悠:“今天很漂亮,公主。” 霜序冷酷地把他的手推走:“我每天都很漂亮。” 贺庭洲轻笑一声,懒洋洋道:“这么漂亮都被我追到了,我怎么这么厉害。” 没见过这么会自夸的。 霜序说:“你脸皮这么厚我都能忍,我更厉害。” 贺庭洲厚颜无耻道:“那咱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么厉害,配我刚刚好。” “……” 一个穿马甲的侍应生朝他们走过来:“霜序小姐,付女士有事找您,请您过去一趟。” 霜序被付芸叫了过去,贺庭洲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看着她走向付芸和沈聿身旁。 他视线与沈聿隔空相撞,在宴会厅的欢声笑语中,无声对视几秒。 沈聿移开目光,低头与霜序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与几位宾客寒暄。 贺文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庭洲。” 贺庭洲转过身,瞳色墨黑而寡淡:“天不是没塌,又找我做什么。” 陆父陪贺文婧一块来的,替她说:“下午你走之后,你姑姑心里很过意不去,正好在这见到你,想跟你聊一聊。你抽几分钟时间,跟她说几句话,行吗?” 贺庭洲瞥了贺文婧一眼,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长腿一搭,语气谈不上热络。 “想聊什么,一次聊明白。” 贺文婧夫妻俩在对面坐下来:“今天是我考虑不周,骗你过来也是我不对,姑姑跟你道歉。我本意是想牵个线让你和吕小姐见一面,又怕你不给面子,她是南部军区吕司令的小孙女,她大伯跟你爸是战友,家世上是很相配的,就算你对她没感觉,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贺庭洲道:“看来你嫁给姑父,就只看中他的家世,而不是他这个人。” 他说完还好心给陆父翻译一下:“姑父,她说她不爱你。” “……你不要挑拨离间。”贺文婧抓住他的漏洞,“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跟你姑父一样也是政治联姻,难道我们过得不幸福吗?” “是吗。”贺庭洲唇嘲讽地一扯,“那你女儿怎么不幸福呢。” 一句话让贺文婧理屈词穷。 沈聿跟陆漫漫的家世不般配吗?他品性不好吗?可陆漫漫还是一腔真情付了流水。 政治联姻遇到此生真爱,是多么渺茫的小几率。 陆父道:“这次我站庭洲这边。他的性子,你这个亲姑姑该了解的,既然他有钟意的女孩,你又何必做恶人。” “你们以为我想做这个恶人吗?”贺文婧说,“要是别人我也就不管了,只是霜序——” 她在贺庭洲掀起眼皮的冷淡眼神里急忙腔调:“我不是对她有意见,霜序这孩子是挺好的。但宋家跟郑家捆绑太深,那个郑祖叶又跟你不两立,况且她跟沈聿之间也……” 贺庭洲不耐地打断她:“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贺文婧哑然。 “你是沈聿派来的卧底吗?”贺庭洲眉眼利锐冷峭,“不帮我就算了,一天天净给我使绊子。人家有亲妈帮着,我没妈,就一个姑姑,怎么还给我拖后腿呢。“ 这话一下戳到贺文婧心窝子里,说得她心疼不已。 “我不是要给你使绊子,我就是……” 这事不能提,一提贺文婧眼眶都要红,一想到自己跟付芸统一战线想拆散他们,反倒是帮了别人,让自家侄子孤立无援,顿时后悔不迭。 “都是我的错,我哪能帮着别人给你使绊子。”贺文婧下定决心,“你放心,你妈妈虽然不在了,你还有姑姑,以后姑姑帮你!” 陆父都惊讶于她短短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扭头看看她:“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哥常年不在家,庭洲就我一个亲人,我不帮他,还有谁帮他?”贺文婧说,“我不能让他被别人欺负了。” 陆父:……谁能欺负得了他。 第163章 是喜脉吗 霜序跟在沈聿和付芸身边应酬着,一个人倍感无聊的陆漫漫凑过来。 “你跟我表哥闹别扭了吗?” “没有啊。”霜序说。 “那他怎么一下午还没把你哄好?” 霜序语气淡淡:“可能他下午在忙着哄别人吧。” “哪有,我刚到家他就去找你了呀。”陆漫漫说,“你是没看到,我表哥无差别攻击把所有人都损了一通,那个吕小姐差点被他气哭了,我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才让他们消气。” 霜序顿了顿,贺庭洲下午来找她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到她身边,附耳低语:“宋小姐,陆太太身体不太舒服,说要请宋神医过去看看。” ……宋神医这个名号就像一个暗号,告诉霜序是某人在作妖。 不知道贺庭洲又在耍什么花招,不过牵扯到贺文婧,霜序还是跟付芸和沈聿知会一声,赶过去查看情况。 “贺阿姨身体好像不舒服,我过去看看。” 她被领入一间休息室,进去看到贺文婧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 就知道是个骗局。 没瞧见贺庭洲,她秉着客套询问:“贺阿姨,您哪里不舒服?” 门后毫无预兆地伸出一只手,拦腰将她拖过去,她条件反射低呼一声,背撞进宽阔坚硬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包笼而来。 贺庭洲反手关上门,从背后圈着她:“她侄子不太舒服。” 霜序扭头仰起面无表情的脸:“您是怎么了呢?” “宋神医帮我看看呢。”贺庭洲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按到自己腕上。 有力而稳健的脉搏在霜序指尖下跳动,来自于他身体最原始的搏动,带着属于他的野性的力量感,从皮肤下传递过来,渐渐和霜序的心跳混合在一起。 她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气,就在这种共频的跳动里莫名其妙地消解了。 贺庭洲冷不丁问:“把这么久,是喜脉吗?” “……你有毛病吗?” 贺庭洲:“什么?是双胞胎?” 霜序实在没绷住笑,她一展颜,杏眼弯起,净澈的眸底溢出光来。 “终于笑了?” 为了逗她笑,他还真是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 “懒得理你。”霜序说。 “不理我去理理那位贺女士。”贺庭洲指腹在她腰后轻轻一推,“她有话跟你说。” 贺文婧早就看不下去了,手里的红酒都喝完了,也不好意思出声。 打死她也想不到,她这个混不吝的侄子,跟霜序待在一起的时候是这副臭不要脸的德行。 霜序在贺文婧对面坐下来:“贺阿姨,您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今天下午的事。”贺文婧道,“见面是我自作主张安排的,庭洲事先不知情,漫漫也不知情,我就怕她跟你通风报信,才把她支出去的。” “我知道。您认为我配不上他,所以想为他物色一个般配的,站在您的角度可以理解。” 霜序语气挺平静的,她既没有记恨贺文婧的轻视,也没有气愤她横加阻挠,这么懂事反而让贺文婧更觉得羞愧了。 她身体往前挪了挪,恳切道:“先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阿姨正式地向你道个歉,是我钻牛角尖了,你们俩情投意合,我这个做长辈的应该为你们高兴,为你们保驾护航才对。” 这个态度转变得过于突然,下午还给贺庭洲另牵红线呢,怎么这么快就要为他们保驾护航了? 她古怪地瞥一眼贺庭洲:“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贺文婧也瞥了眼她一米八八身怀喜脉的侄子,破罐破摔地说:“这医学奇迹都发生了,我能不同意吗?你是庭洲放在心尖上的人,以后就把我当你亲姑姑吧。” 她转变如此之快,霜序一时反倒不适应了,心里暗自怀疑贺庭洲到底怎么说服她的,难不成给她下降头了? 贺庭洲倚着墙挑剔:“你这姑姑当得是不是太便宜了,赔罪的礼物呢?” 贺文婧是来参加晚宴的,这临时上哪准备礼物? 但道歉是该有诚意,前头她说的那些话可真不中听,也就是霜序洒落大度没跟她计较,换个心眼小的,哭一哭闹一闹,在贺庭洲枕边挑拨挑拨,他们姑侄的关系少不得受影响。 礼物不仅要给,还要给吕小姐的更好才说得过去。 贺文婧干脆把手腕上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取下来,那只镯子绿得鲜翠欲滴,清亮净澈,那种水即便是不懂行的也能看出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 “今天太仓促了,也没来得及准备,这只镯子送给你,阿姨给你赔个不是,咱们冰释前嫌好不好?” 霜序说:“冰释前嫌可以,礼物我就不要了,您不要理他。” 贺家的霸道写在基因里,贺文婧一把把她的手拉过去,她手腕纤细,镯子套上去毫不费力。 霜序连拒绝都来不及,贺文婧戴好后拍了拍她手背:“你不收下,我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 贺庭洲在旁边悠悠地道:“给你你就收着,不然晚上她睁着眼睛睡觉,姑父得被她吓过去。” “……” 门板被人轻叩两声,推门进来的沈聿,他穿着灰色条纹西装三件套,一身斯文清隽。 贺文婧在门开的刹那往沙发上一歪,手指按揉着太阳穴:“阿聿来了。” 动作之敏捷,演技之精湛,令霜序叹为观止。 沈聿道:“小九说您身体不舒服,需要叫个医生吗?” 贺文婧说:“不用麻烦了,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喝杯果汁就好。” “那您休息一会,有事叫我。”沈聿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已经把她那点伎俩看穿。 低血糖犯了,让贺庭洲帮她拿块蛋糕比差人去找霜序来得快捷有效。 再者,她真不舒服,叫的该是付芸或者他,怎么也轮不着她看不上眼的霜序。 沈聿瞥见霜序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目光有短暂的停顿。 “晟安跟清枚来了,去见见吗?” “清枚姐来了?”霜序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 沈聿浅笑说:“她一来就在问你,过去打个招呼吧。” 霜序经过贺庭洲跟前的时候,被他捞住手腕。 他倒没阻拦,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亲我一下再走。” 当着沈聿跟贺文婧的面亲热,霜序总是不好意思:“你别闹。” 贺庭洲直接把她勾过来,托起她侧脸,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好了,去吧。” 霜序跟着沈聿出去时,他倚回墙上,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把玩,亮闪闪的玩意儿。 霜序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反应过来。 第164章 她跟贺庭洲的关系还没到那地步 休息室外的走廊铺着地毯,宴会厅的鼎沸人声就在不远处。 沈聿的声音忽然响起:“贺阿姨把她的镯子送给你了?怎么收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镯子虽然名贵,但不至于让他有这么大反应,霜序看了眼手腕上碧绿的翡翠手镯:“她想为之前的事跟我道歉——这只镯子,怎么了吗?” 沈聿道:“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翡翠这种物件本身就带了些传承的寓意,贺文婧这只镯子价值连城不说,还是她母亲、也就是贺庭洲祖母的遗物,不会轻易赠人。 霜序有些意外:“我不知道。” 这要是贺庭洲祖母的遗物,那就不是名不名贵的问题了。 沈聿猜到她不知情,所以没有当着贺庭洲跟贺文婧的面说这些:“你跟庭洲才刚交往,这只镯子现在收不合适,还是还回去吧。” 收下的礼物还回去,难免拂人好意。 但沈聿说得不错,这镯子的意义的确太重了,她跟贺庭洲的关系还没到那地步。 霜序轻轻转着镯子,有点心不在焉,没回答他。 她沉默了好一会,沈聿轻抚她头发,语气更温柔了些,哄着:“喜欢翡翠,哥哥送你好不好?” 霜序摇了下头:“我不是喜欢翡翠。” 她不是舍不得这只手镯,她只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还回去。 沈聿目光落在她耳朵上:“你的耳环呢?” 霜序马上抬手一摸。 几乎是在发现左耳耳环不见的瞬间,她就意识到它现在在哪了。 八成是刚才亲她时被贺庭洲顺走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掉在休息室了,我回去找一下。” 沉浸在手镯里的思绪顿时被拉回来,她在心里暗骂贺庭洲一声,转身想折返回去,沈聿伸臂拦住她。 霜序不解地看向他:“哥?” 沈聿目光里有某种不该出现的深沉一瞬即逝,难以捕捉,温和的声线让人听不出端倪:“清枚他们在等你,别找了。” 他抬手将她的长发拨到左肩,半遮半掩,右耳的钻石耳坠垂下来,一样闪亮夺目。 “这样也很好看。” 许久不见,白清枚一见霜序就笑:“听说你和庭洲官宣了,我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恭喜他呢?” 霜序好奇:“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啊。” 白清枚笑得颇有深意,可霜序再想往下问,她却绕开了话题,问起她公司发展得如何。 两个人聊得投机,不远处,沈聿与周晟安并肩而立,看着她们。 周晟安拿着红酒杯,道:“等我弟弟下次从波士顿回来,你可以跟他聊一聊,向他取取经。” “取什么经?” “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的经。” 沈聿看向他。 周晟安跟他碰了下杯子,轻抿一口红酒:“不过你未必有我弟弟幸运。小熙的心里从未走进过别人。” 沈聿长久地静默着,良久,才说了一句:“但愿我能像他一样幸运。” 晚宴正式开始,嘉宾们被引领入席。 付芸是基金会的荣誉理事长,贺文婧也是理事会成员之一,她们的位置在同一张桌子的对面。 霜序的座位自然是挨着付芸和沈聿的,贺庭洲从不出席此类场合,原本没有预留他的位子,但谁敢怠慢他太子爷?早就在贺文婧跟陆漫漫旁边添好了椅子。 霜序刚随着付芸落座,贺文婧便走过来:“霜序啊,我跟你干妈聊点事情,你跟我换个位置吧。” 长辈开口,霜序自然没有二话,起身将位置让出来:“那您坐这里。” 付芸来不及开口,贺文婧已经笑眯眯地坐下了。 霜序走到对面去,贺庭洲长腿交叠,气定神闲地坐着,轻抬着眉梢看她走向自己,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来。 霜序朝他伸手:“耳环还我。” “你说这个吗?”贺庭洲慢悠悠抬起右手,修长指骨里捏着一只又闪又精致的钻石流苏耳坠。 “你偷我耳环干什么?” 他理直气壮极了:“想偷就偷了,还要找个理由吗。” 霜序伸手想拿回来,贺庭洲把手往后一撤,没给她。 对面,贺文婧正和付芸说话。 “上回说的事,我回去又想了想,我们家庭洲是认准你们霜序了,他那个性子,难得有个放在心上的人,我这个做姑姑的当然得给他最大的支持。” 付芸一脸你是不是中邪了的表情:“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彼此喜欢,咱们为人长辈的,就祝福吧。” “话都让你说了,上次你在我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嫌我们霜序攀不上你家的高枝,这才几天你就变了?”付芸不大高兴,“变色龙都没你善变。” “我被猪油蒙了心,我错了。”贺文婧认错倒是麻利,下巴朝对面努了努,“你瞧他们,郎才女貌的,多登对。你忍心拆散他们,看你们霜序难过?” 付芸看向桌子对面。 贺庭洲正帮霜序戴耳坠,手指轻轻捏着她耳垂,垂眸研究几下,将铂金耳钩从耳洞穿进去。 他目光专注又温柔,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神色会出现在他贺庭洲的脸上。 付芸看着那样的画面,沉默下来。 同样沉默的还有沈聿。 演出结束之后就是义卖环节,拍卖品一大部分来自于付芸、贺文婧等一众热心公益事业的太太们。 拍卖进行到一半时,霜序把那只翡翠手镯递给贺庭洲。 贺庭洲低眸扫了眼,接过来,随即很顺手地拉起她手腕,帮她戴回去,一边道:“戴个手镯都要帮忙。娇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序再想摘下来,贺庭洲顺势握住了她手腕,她没法摘。 “我不知道这个镯子是你奶奶的遗物,我收不合适。” “怕什么。”贺庭洲漫不经心的口气,“她老人家都入土为安三十年了,不跟你抢。抢也抢不过你,你还打不过一个小老太吗。” 他总是没个正形,以前霜序分不清楚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了解他了,他其实什么都明白,甚至比她看得更透彻。 霜序说:“这镯子意义非凡,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吗?” 贺庭洲侧眸瞥过来,意味不明地看她几秒,反问:“不如你先回答我,我们的关系,现在到哪一步了?” 第165章 庄家从来不是你 到哪一步了——这是一个既抽象又具体的问题。 人的感情不能量化,不像桌子上的红酒,喝了多少肉眼可见;不像今天的晚宴,有按部就班的既定流程,几点几分进行什么环节,都清楚地印在方案里。 霜序无疑是喜欢贺庭洲的,但若承受得起这只镯子的分量,光喜欢是不够的。 说白了,这是贺家儿媳妇才能拿的东西。 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贺庭洲这就让姑姑将如此重要的镯子送给她,反倒超出了她的意料。 霜序将手腕抽出来,摘下那只沉甸甸的手镯,放到贺庭洲手心。 她知道这会惹贺庭洲不快,但还是遵从内心的想法。 “你问我现在到哪一步,我很难定义,我只知道这只镯子对我来说太重了。就好比参加一场考试,这只镯子是满分才能获得的冠冕,而我现在才刚做完第一道题,后面的题目是未知的,我可能答得很好,也可能答不出来。你现在把它送给我,如果我考不了满分呢? 贺庭洲的双眼笼在眉骨下的一片阴影之中,瞳色极深。 “你怎么就知道你考不了满分。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考试又不靠喊口号,光有信心有什么用。”霜序说,“我想考满分,但是戴着这只镯子考,会让我有压力。” 翠绿的镯子带着她温润的体温,在贺庭洲手里翻转两下,被他收进西裤口袋。 他靠着椅子,侧脸轮廓锋利而寡淡,显出两分意兴阑珊来。 霜序看得出来他不高兴。 他被人追捧惯了,多少人处心积虑求他垂怜,恐怕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这样拂他的好意。 拍卖结束是颁奖环节,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霜序小姐,待会就到理事长上台发言了,我们找不到她。” 霜序看向付芸的座位,这才注意到她不在。 她询问贺文婧:“贺阿姨,您知道我干妈去哪里了吗?” 贺文婧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她说想自己静一下。” 霜序离席去找付芸,主持人活跃气氛的声音中,贺庭洲隔着桌子盯着沈聿,扯唇讽道:“出来这么一会,就让你挑拨了,孙子兵法背了多少遍?” 桌上基金会的会长听得莫名又惶恐,看看他,又跟着他视线看向对面的沈聿。 沈聿从容坐着,淡然回视他迫人的目光:“欲速不达 ,是你太心急了。” 贺庭洲的坏心情不舍得对霜序发,对沈聿就很慷慨了。 不高兴总得找个地方出出气,不如插沈聿两刀好了。 他手腕往霜序的椅背上一搭,轻轻一哂:“这不有你的前车之鉴吗,你倒是不心急,还有闲心泡女明星,现在急也没用了。” 沈聿依然那副沉稳模样:“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 贺庭洲微微一笑:“怎么不算呢。我可没你那么热心肠,把机会留给需要的人。现在我坐庄,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吗?” 这话的的确确戳中沈聿的痛点,他停顿片刻,淡声道:“你好像搞错了一点,庄家从来不是你。” 他们之间,真正坐在庄家位置上的,是霜序。 贺庭洲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但听得出针锋相对的气氛。 不是听说这两人兄弟情深情同手足吗,怎么这看起来像敌人? 陆漫漫都不敢说话,低头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努力当个透明人,生怕波及自己。 真狠啊,这两个人,刀刀戳心窝子。 * 霜序走出会场,在休息室找到付芸。 付芸正在出神,连她走近都没注意,直到霜序出声叫了声“干妈”,她才猛地醒过神来。 “马上到你发言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付芸挤出一个笑容:“走形式的讲话,不讲也罢。”她朝霜序招招手,“过来这坐。” 霜序看她神色有点恍惚,坐到她身旁,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付芸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用双手包覆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对你好不好啊?” “庭洲小时候的经历,肯定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性子太冷,心思也难猜,还有他跟郑祖叶的积怨,当初是真下了死手的,不知道会不会暴力倾向?” 她语气里满是担忧,霜序反握住她手指:“没有的。干妈,我们很好。” 付芸欲言又止,心里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阻拦,才把她推开了。想说什么,又怕如今的时机已经不合适了。 这是她和霜序之间的伤疤,小心翼翼不敢揭开。 半晌,她才问了一句:“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霜序点点头:“我刚回国的时候,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有好一阵子,人都像飘着的,找不到落脚点,找不到能牵住我,让我不被风吹走的那根线。每天回到松明路的房子里,都觉得特别安静。” 付芸忽然就掉了眼泪,她把霜序揽到怀里,哽咽起来:“都是干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几年,那么想家,回来了我还把你往外推,我真是糊涂。” 霜序现在回想刚回来那段日子,依然会有余潮在心底泛溢,但很快就止息了。 委屈也因为时过境迁,褪去颜色变成一张黑白底片,连当时的感受都变淡了。 “没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她趴在付芸肩上说,“我现在过得很好,这里有我喜欢的事业,有我喜欢的人,每一步都踩在地面上,不用再去找一根线绑住自己。” 以前像一颗气球,沈聿是她赖以生存的那根线,线一断就会飘走,去哪不由自己。 现在不是了。 现在她填充了重量,自己扎根在地上,贺庭洲不是她的线,是她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稳的重量。 心底某个匣子忽然之间打开了,浓郁的情感喷泉一样汩汩地往外冒。 “我好喜欢他。”她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付芸问:“喜欢谁?庭洲吗?” 霜序内心总是习惯封闭的城墙被一股满涨的热烈的情绪冲倒了,黑白底片重新染上了浓烈鲜明的色彩,她忽地松开付芸站起来。 “干妈,我出去一下。” 付芸来不及说什么,问什么,她已经拉开门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贺文婧代替付芸完成了发言,台上已经开始新的演出,一支乐队正在演唱家喻户晓的成名曲,霜序回到桌旁,贺庭洲的座位已经空了。 沈聿也不在了。 她看向陆漫漫,没等开口,一个眼神陆漫漫就懂了,告诉她:“我表哥走了。刚出去,你现在去应该还追得上。” 霜序马上转身朝出口方向去。 起先是走的,慢慢越走越疾,裙摆有点长,耽误了步伐,她用手拎起来,开始奔跑。 高跟鞋迫切而轻捷,她穿过宴会厅觥筹交错的宾客,引来一道道诧异的目光。 她浑不在意,一路飞奔到大门,门童急忙拉开门,她一边跑一边转头冲他说了声:“谢谢!” 那张明媚生光的脸令面庞青涩的门童脸颊一红,局促地摆手想说不用谢,她脚步不停,如同一只抖开翅膀的鸟,从灯火璀璨的晚宴奔入温凉深夜。 “贺庭洲!” 她喊了一声。 拉绒红毯长长延伸,台阶下停着那台库里南。 司机躬身打开了车门,车前那道颀长身影转过身来。 霜序不顾一切地飞奔下去,她跑得急,高跟鞋快要跟台阶打起架来。 贺庭洲迈步上前,张开双臂,在她飞扑而来的刹那,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第166章 我想和你有很长很远的未来 贺庭洲并不知道她为何跑出来,她横冲直撞跑向他的时候,就像直接撞进了他心里。 “我不逃跑,不用跑这么急。” 喷薄而出的情感如奔涌激荡的潮,关也关不住,霜序此时此刻迫切地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你。”她说,“贺庭洲,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贺庭洲微微一怔。 霜序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她习惯用理性来控制感情,因为受过太多不能诉之于口的委屈,所以学会了压抑情绪,因为害怕说出来没有人在意,所以选择自己消化。 明明介意他跟其他女人的见面,明明很吃醋,却不会来质问他,不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不开心了,你要哄我开心。 收到一只漂亮名贵的翡翠手镯,想的不是自己开不开心,而是如果和他没有走到一个很好的结果,会不会辜负这只镯子的意义。 很多时候,她都在回避表达情感,十分的感情只表达三分,十分的喜欢也只说三分。 这话她说过不止一次,但似乎哪一次都没有此刻来得浓烈充沛。 “跑这么快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告白?”贺庭洲眼尾折起轻懒笑意,“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霜序却摇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比你知道的、比我自己认为的还要更多。” 她一双杏眼明澈纯净,清亮的瞳孔里映着贺庭洲挺俊的面容。 “我不要那只镯子,不是因为不想和你有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做完那些题目,通关这门考试,我想我们一起考满分。不是因为戴上那只镯子就必须交满分答卷,是我想要这样,我想和你有很长很远的未来。” 很长很远的未来。 这几个字像流星,闪着光带着灼烧的热度掉落进贺庭洲心里,烫了七下。 “很长是多长,很远是多远?” 这问题莫名有点孩子气,霜序反问他:“你想要多长?” “那就两千五百八十八年吧。”贺庭洲执起她的手,低头亲吻她手指,泛滥的爱意都在温柔的气息里。 “我忽然想活得久一点了。” 霜序奇怪:“你以前不想活久一点吗?” “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挺无聊的。” 贺庭洲骨子里就是一个出格的人,许多人都贪生怕死,用尽一切办法延长寿命,他只觉得没劲。 “不过现在我想看看你的未来到底有多长。” 霜序说:“那活到两千五百八十八年也是有点难度。” “那你可要努力一点了,我的神医。”贺庭洲笑着将她手握在掌心,侧身从车上取东西。 霜序手腕触感一凉,一条钻石手链缠绕到她手腕上。 白钻以树叶的方式排列镶嵌,簇拥中央一颗方形蓝钻。蓝钻稀有,这块呈现出贺庭洲最喜欢的清透水蓝色,像一块冰糖,闪耀着清冷灵动的光芒。 “不想要那只镯子就不要,送它的本意是想哄你开心,不喜欢就换一个。” 原来他不是不高兴了离开,是来取手链。 贺庭洲帮她扣上锁扣,纤细而璀璨的钻石手链,和霜序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戴完并未松开她,顺势掌心贴掌心地滑下去,穿过指缝,扣住她手指。 两人手牵手转身,霜序才看见沈聿站在宴会厅的门口。 沈聿站在光里,却好像被浓深的夜色裹挟了去,那双总是温柔的眼深得看不清底色。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一层的台阶,红毯铺就,华丽而遥远,他站在上面,而霜序早已经走了下来。 她心底有什么波动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那片在经年累月之间早已枯萎的荒草地,蒲公英一般随风消散了。 冬去春来,草地埋下的种子,会结出崭新的花。 她和贺庭洲并肩站在同一处,看着沈聿,来去的人影都成了流动的背景。 她和贺庭洲牵着手走上去,贺庭洲一副悠闲口气:“真巧啊。我出来给她拿礼物,她出来跟我告白,阁下是?” 霜序用胳膊撞他一下,问沈聿:“哥,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沈聿说。 其实是来找她。 霜序从他身旁跑过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他。这是第一次,她眼里装着别的人,掠过他奔向别的人。 他听见她说想和贺庭洲有很长很远的未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首饰盒。 他知道归还那只手镯会让霜序不开心,特地寻了一对翡翠耳环送她。 至于为什么是耳环,兴许是因为,被贺庭洲偷走的那只耳环令他耿耿于怀。 因为他偷走的不止是耳环。 霜序张口想说什么,贺庭洲拽了她一把,把她拽到自己另一边:“站远点。别让我们恋爱的酸臭味影响你哥的空气质量。” “……” 沈聿把手里的紫檀首饰盒递给霜序:“送你的。” 霜序接过盒子,里面是一对精巧的白金翡翠耳环,白金上镶嵌着装饰的钻石,翡翠圆润翠绿,是极好的玻璃种。 沈聿说要送她翡翠,就真的送了。 “好漂亮。”霜序说,“谢谢哥。” 沈聿唇边牵起一个浅淡的笑:“进去吧,我抽根烟。” 贺庭洲瞥了眼那对耳环,瞧着不大顺眼,但霜序抬起头时,他嫌弃的眼神已经毫无痕迹地转换成欣赏。 “是挺漂亮。正好家里的狗缺对耳环。” “……”霜序扭头,“你在骂我吗?” 贺庭洲手搭在她肩上,半推半搂地带着她往里走,哄道:“我哪敢啊,公主。” 晚宴已经开始,霜序和贺庭洲牵手穿过宴会厅的时候,一道道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霜序没有挣开,也没有退缩,顶着那些注视一路走过去。 贺庭洲这三个字本身就是燕城最响亮的存在,又沾上宋霜序这个“风云人物”,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贺文婧还面带微笑地一个一个向周围的人解说:“这是我们庭洲的女朋友。名字叫霜序。漂亮吧?” 付芸在旁边听得长长出一口气,碰到有人来问,也只能笑着答是。 贺庭洲步子迈得散漫,走到桌前又停住,煞有介事地说:“好像有东西忘带了,回去拿一下。” “你少来。” 霜序推了他一把,他眉眼浸着笑,顺从地坐下来,搭起长腿。 这场晚宴为贫困儿童筹集到了超过超过一千万元的善款,但对这些政商名流来说,最重磅的消息,莫过于贺家太子爷跟宋司长千金的新闻了。 第167章 我要娶她 晚宴上霜序喝了几杯酒,回到太和院,她把沈聿送她的那只紫檀首饰盒放在了梳妆台上,进浴室洗澡。 万岁牌跟屁虫跟到浴室门口,转悠一圈,回到贺庭洲这里。 他慢条斯理摘下领带,无比自然地拿起那只首饰盒,递到狗嘴边。 “你的老婆本。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忠诚听话的万岁对主人的指令丝毫没有怀疑,叼住盒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霜序洗完澡迈出浴室,脚都还没落稳,人便被贺庭洲揽了过去。 他吻下来,抱着她转了两圈,跌倒到床上。 人被带进情潮的旋涡,哪还记得什么翡翠耳环。 * 一大早,火红色的跑车轰着噪音开进疗养院。 郑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打八段锦,闭气、吸气,对那声音充耳不闻。 郑祖叶昨晚显然又是不知在哪睡的,衣服没换,衬衣皱皱巴巴,把手机举到老爷子面前,给他播放视频。 是昨晚的慈善晚宴,灯火辉煌的会场门前,贺庭洲和霜序拥抱在一起。 “爷爷,你还不相信我吗?他昨天都带着宋霜序招摇过市了!” 郑老爷子扎着马步,做开弓射雕的动作,顺势将头转向另一侧:“你安安生生搞你的事业,总盯着他们做什么。你前阵子控股的那个科技公司最近怎么样?” “爷爷!”郑祖叶绕到他前面去,“那姓贺的跟沈聿本来就关系好,现在他跟沈聿的妹妹在一起,以后捆绑得更深,那对我们家多不利啊!” 这话说到点上,郑老爷子陷入思索。 郑祖叶马上趁热打铁:“贺家跟咱们家本来就有恩怨,沈家跟咱们也不对付,他们要是联手了,第一个对付的肯定是我们家!” 郑老爷子从不在意什么宋霜序沈霜序,一个小丫头片子,跟谁谈恋爱,他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才不感兴趣。 但他在意郑家的兴衰。 宋霜序跟谁谈恋爱不要紧,要紧的是,贺家跟沈家不能捆绑在一起。 更何况,她本身还姓宋,宋家再不待见这个女儿,跟贺家联姻的机会,他们未必不心动。到时候捆绑在一起的就是贺、沈、宋三个大家族——这才是郑老爷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发展。 他一直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过,倒是没想到,她现在反倒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 “这丫头倒是挺有本事,哄得沈聿把她当亲妹妹,贺庭洲对她痴迷,还把你吊得魂不守舍,天天就知道盯着她。燕城是没有别的女人了吗,你们一个个都只盯着她。” 郑祖叶不服气:“你年轻的时候不也为了一个唱戏的豪掷千金,冲冠一怒为红颜……” 话没说完老爷子右手扬起来:“臭小子,跟谁说话呢。” 郑祖叶麻溜地躲开:“反正不能让她跟贺庭洲在一起!” “不能跟贺庭洲在一起,难道跟你在一起?” 郑祖叶舔了舔牙,阴森道:“我要娶她。”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郑老爷子纳罕不已:“你妈催你多少次,要给你安排婚事,你不是死都不愿意娶个管家婆回来?现在怎么又着急了?” 郑祖叶对结婚一点兴趣都没有,娶个女人回来摆在家里,对他管三管四,婆婆妈妈,哪有现在的日子逍遥自在? 他压根不想过那种日子,但若娶的是贺庭洲心爱的女人,他就很有兴趣了。 一想到把宋霜序娶回家,可以名正言顺当着贺庭洲的面肆意玩弄,把他气个半死,恨个半死,郑祖叶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把宋霜序绑到民政局领证。 只要贺庭洲不爽,他就爽了。 “爷爷,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结婚了。只要你帮我把宋霜序娶回来,我马上就收心,以后绝对不出去乱搞,争取明年给你生个曾孙子。” 郑老爷子冷哼一声:“我信你才有鬼!” 他最了解这个孙子什么德行,在家安生不了一个月就要作妖。现在装乖卖巧,只是为了跟贺庭洲对着干罢了。 但他这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说也说不听,圈也圈不住,让他趁早结婚,生两几个孩子,到时候随便他在外面想怎么玩都不要紧。 郑老爷子背着手沉思片刻,心里还是松动了。 把宋霜序娶回来,也算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第168章 抢男人? 下班前,霜序接到陆漫漫的电话。 “晚上有空空嘛,我请你喝酒酒呀。”陆漫漫嗲嗲的。 霜序一边看报告一边道:“请我喝酒可以,你这么夹让我有点害怕。有什么阴谋?” “哪有阴谋。”陆漫漫正常说话,“我现在奉我们家皇太后懿旨,要我多和你一起培养感情。她本来想请你来我们家吃饭的,上次你拒绝了我们的传家翡翠,她怕又吓着你,所以给了我她的卡,让我请你吃。不过我觉得比起吃饭,还是喝酒更有意思。” 说起贺文婧,霜序道:“你妈妈的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迅猛了?” “我们家人脸皮都厚,不需要过度的。”陆漫漫自我认知清晰,“祖传的厚脸皮。” 霜序笑起来,看了眼手表:“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那我先去蓝夜等你。” 霜序下班准备离开时,碰上舒扬跟程湜也,舒扬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霜序道:“我跟漫漫约了去蓝夜喝酒。” 舒扬便摆摆手:“那你们玩去吧,我跟大神去吃。” 程湜也盯着霜序离开的背影,舒扬瞥见他神色:“你想去啊。” 程湜也挠了挠耳根,说:“陆小姐好久没来了。” 霜序到蓝夜时,陆漫漫已经先到了,坐在卡座上朝她招手。 酒吧里的灯光随着鼓点震动,霜序穿过人群朝她走过去:“路上有点堵车,你等很久了吗?” “不久不久。”陆漫漫身体往前倾,音量压低两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今天非常巧,你9点钟方向就是你的宿敌mean girl天团。” “我什么时候有宿敌这种东西了?” mean girl天团?谁会给自己起这种名字。 霜序往九点钟方向望去,对上几道并不算善意的视线——那边的人也正看向她。 那边的卡座上坐着一群人,有男有女,女人各个打扮鲜艳,最中央的那张脸年轻而张扬,隔空斜过来的眼神趾高气昂。 意识到陆漫漫口中的所谓mean girl天团是宋乐颜那帮小姐妹,霜序不由失笑,但不得不承认,分外贴切。 “友情提醒一下,你以前也是这个团体的一员。” “编外成员!”陆漫漫用词严谨地纠正,“我只是没人玩跟她们一起玩过几回,事实证明我跟这个团体调性不合,所以拒绝了她们的offer。再说了,谁年轻时没有小小地失过足?” 霜序挑眉:“我没有哦。” 陆漫漫轻哼:“你没失足?你在你哥的坑里待了多久才爬出来?” 霜序无言以对。 很好,人身攻击开始了。 “扯平了。”她说。 陆漫漫伸出拳头:“以后这两件事都不许提了。” 霜序跟她碰了下,交易达成。 酒水和小吃很快送过来,霜序跟陆漫漫边喝酒边聊,有说有笑,压根没在意另一边的天团。 那帮女人倒是一直注意着她们。 宋乐颜被崔宁安排进常青藤名校的夏令营,前阵子一直待在国外,她离开短短时间,燕城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乐颜,你这阵子不在,都不知道,她们俩现在玩到一起去了。” “不知道陆漫漫怎么想的,未婚夫被抢了,还跟她玩。” “对了,你姐又跟贺家那位勾搭上了,你听说了吗?” “她可高调了,前几天在宴会上当众手拉着手现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没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我看她是一门心思想嫁进贺家呢。” 里面几个男人都十分年轻,直勾勾的目光盯着那边:“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小姐啊。” 宋乐颜看出他们眼神里的兴趣,嗤道:“想泡你就上啊。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子。” 男人讪讪地:“洲爷的女人,我们哪敢碰。” 酒喝到一半,陆漫漫去上洗手间了,霜序坐在位置上喝着酒等她。 等了半天没见人回来,酒吧的服务生过来,弯腰对她说:“宋小姐,陆小姐跟您妹妹起冲突了。” 霜序立刻起身,跟着他过去,路上问:“怎么回事?”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您妹妹看上了一个男人,陆小姐要跟她抢,两人就闹将起来了。” 跟宋乐颜抢男人?陆漫漫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 服务生把霜序带到吧台,那已经围了不少人。 宋乐颜身后站着她那帮小姐妹,声势浩大,被陆漫漫挡在身后的男人皮肤很白,长相清秀,一头卷毛——竟然是程湜也。 上回被那对双胞胎姐妹坑了一把,陆漫漫就跟宋乐颜的姐妹团say goodbye了。 没想到今天因为程湜也杠上了。 陆漫漫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这个人是我的,你不能泡哦。” “你喜欢就让给你呗。”一个男人而已,宋乐颜没那么稀罕,她们真正的矛盾点在于霜序。 “不过我们也算是朋友吧,你跑去跟宋霜序玩,是要跟我作对吗?” “你想多了,没人要跟你作对。”陆漫漫做了一个向两侧打开的手势,“你可以试试把你的心胸打开一点,不要总盯着小九。” 宋乐颜嗤了一声:“小九,叫那么亲热。你跟沈聿的婚约都被她搅黄了,她怎么打你脸的,都忘了是吧?你抢不过她就算了,还要腆着脸围着她转,拜托,你是陆家大小姐诶,你没自尊心的吗?” 哪怕是跟她们混在一起的时候,陆漫漫也从来不用捧着她们,她是陆家大小姐,亲舅舅是贺司令,宋乐颜对别人再坏,对陆漫漫都得客气几分。 昔日的“好姐妹”现在已经成陌路,她来找不痛快,陆漫漫也不惧撕破脸:“这些事我自己会判断。你不用冷嘲热讽,我跟你三观不合,就算没有小九,我跟你也算不上好姐妹,顶多就是个酒肉朋友而已。” 老实说,她跟宋乐颜原本也说不上多么亲密无间,不过因为她从小在霖城生活,刚回来时对燕城的圈子不熟,跟同样刚刚回国的宋乐颜处境相同,自然而然地结识。 她之前跟霜序没什么机会接触,因为她刚回来不久,霜序就被送去美国了。 但真要论合拍,显然她跟霜序才更聊得来。 陆漫漫耸耸肩:“而且说真的,其实跟你们mean girl天团混在一起比较丢脸,简直是我的黑历史。” 宋乐颜脸一黑,抱起胳膊阴阳怪气道:“你跟她三观就合了?她跟沈聿勾搭成奸一起生活十几年,你也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三观呗?” 四周不少看热闹的人,陆漫漫语气罕见地严厉起来:“宋乐颜,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哪句话不干净?要是不干净,那也是她自己跟沈聿不干不净……” 霜序走上前,冷冰冰的目光落到宋乐颜脸上:“把你的话收回去。” 她眉眼线条柔和,此时冷冷看着人,压迫感顿生。 “你让我收我就收?”宋乐颜不屑,“自己不知廉耻还不让人说,跟沈聿勾勾搭搭,现在又傍上贺庭洲了,沈聿就没教你点好的,只教你怎么取悦男人了是吧……” 霜序抬脚往前迈了两步,原本站在宋乐颜身后的几人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撤。 那对双胞胎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威慑,宋乐颜不怕,她们都忌惮。 嘴上尖酸刻薄,遇上事就怂得像鹌鹑。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吗?你以为我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吗?” 她们站立的位置有点距离,宋乐颜就不信她能打到自己。但她话还没说完,霜序端起吧台上的酒,泼到了她脸上。 她被泼得猝不及防,张着嘴巴定在那,酒液顺着她的脸哗哗往下流。 “我看你确实没长记性。”霜序把杯子放回去,“嘴巴那么脏就洗一洗,学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爸爸在外交部工作,你就没学到一点说话的规矩吗?” 有人拿着纸巾帮宋乐颜擦脸,她一把挥开:“宋霜序,你找死是不是?” 她气急败坏地抄起一只杯子砸向霜序。 霜序对她的动作早有预料,及时侧身躲开了,但她没想到,陆漫漫本能地伸出手帮她挡了一下。 “小九小心啊!” 那只厚重的玻璃杯砸到陆漫漫手上,然后掉到地上,尖锐脆响在闹哄哄的酒吧都显得突兀。 谁都没料到陆漫漫会用手帮霜序挡那一下,宋乐颜自己都怔住,陆漫漫的表情一帧一帧变成痛苦,疼得弯下腰:“啊啊啊好痛好痛!” 后面几个人全都吓呆了。 要是把陆漫漫砸伤了,她们吃不了得兜着走。 第169章 给你姐姐道歉。 霜序马上想查看陆漫漫的伤势,陆漫漫的手腕却被程湜也抢先一步托了起来。 他挡在了陆漫漫面前,皱着眉,脸上的表情霜序还是第一次见。 “伤到了?”程湜也问。 陆漫漫眼泪都疼出来了:“呜呜,我的手要废了。” 宋乐颜有点心虚,但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一只玻璃杯而已,哪那么严重,你别装了。再说是你自己非要伸手,你自找的,这可不怪我。” 霜序抬眼时眼神很冷:“你学不乖是吗?” 那个眼神让宋乐颜瞳孔瑟缩了一下,怕霜序又要教训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是你先挑事的,你先泼的我。” 闹剧引来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酒吧经理赶来,一看到事态中心的几个女人,头都大了。 哪个都轻易开罪不起。 他赔着小心对霜序说:“宋小姐,几位都是好朋友,不如到楼上vip包厢坐下来慢慢聊,今晚的消费我们酒吧请了。” “不坐了。”霜序说,“麻烦你帮我叫辆车,漫漫的手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经理连声应下,马上叫人去安排车。 宋乐颜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她那几个姐妹也都跟哑巴了似的,一声不吭。 霜序冷冷瞥她一眼:“你一起去医院。” 宋乐颜:“凭什么?” “凭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霜序懒得理会她,转头对经理说,“叫你们的保安带她们上车,今天一个都别走。” “你敢?!”宋乐颜气势汹汹。 经理看看她,又看看霜序,面色为难:“宋小姐,这……” 霜序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面无表情说:“宋家要是怪罪有我兜着,但漫漫的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看你们能不能兜得起。你今天势必要得罪一个,是得罪她,还是得罪我,你可以自己选。” 霜序是一个厌恶冲突的人,也从来没有因为有个宠爱她袒护她的哥哥,仗势欺过任何人。 她忍让过宋乐颜许多次,但今天宋乐颜弄伤了陆漫漫,她不可能再善了。 蓝夜定位高端,成日和这帮公子千金打交道,经理知道孰轻孰重。 他马上招手叫来保安,抱歉地冲宋乐颜以及她那帮花枝招展姐妹花欠了欠身:“宋二小姐,既然是您弄伤了陆小姐的手,还是陪同一起去医院吧。” “狗仗人势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宋乐颜的脸都是绿色的。 那几个姐妹花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恳求霜序:“宋小姐,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不用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霜序语气平静里透着冷淡,“你们不是她的好姐妹吗,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闲话说了,热闹看了,怎么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就想摘出去了?” 几人讪讪地不说话了。 霜序讽刺地扯了下唇,对宋乐颜说:“很高兴见识到你们的‘友情’。” 宋乐颜的脸绿了又黑,黑了又青,简直五彩缤纷。 * 望春楼,贺庭洲正在饭局上。 饭局进行到一半,徐桢急匆匆推门进来,在他身旁附耳低语。 饭桌上的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看见贺庭洲拿酒杯的手指微顿,眼皮掀起的刹那,冷芒闪过。 “受伤了?” “宋小姐安然无恙,陆小姐手腕被伤到了,正在医院检查。” 贺庭洲眸间的寒气就淡去了:“一惊一乍。下次把重要的信息放在第一句说。” “……”徐桢道:“我以为您会担心陆小姐,毕竟是您表妹。” 贺庭洲起身,拎起外套往外走:“她有爹有妈有人给她出头,我担哪门子的心。” 有人欺负陆漫漫,就贺文婧护犊子的劲儿,得带着打手杀上门去报仇。 徐桢有条不紊地向饭局上的各位领导解释贺庭洲的离场,然后小步追上贺庭洲,在酒楼门口为贺庭洲打开车门,一边又汇报道: “酒吧老板通知了沈总,沈总已经先行赶到医院了。” 贺庭洲指骨挂在车门上,侧眸睇向他的眼神泛着冷幽:“你是便秘了吗,说一句话得缓冲五分钟。还有什么没说的,一次性说完。” 徐桢头皮发紧:“没有了,都说完了。” 贺庭洲冷冷收回视线,上车。 医院ct室,霜序陪陆漫漫做完了检查,医生看完片子,说:“骨头没事,一点软组织损伤而已,回去休息几天就行了。” 霜序的心这才放下来,来医院的路上陆漫漫靠在程湜也肩膀上,哭得梨花带雨,把她吓够呛。 陆漫漫虚弱地托着自己肿胀的手腕:“你确定吗医生?我都快疼死了,肯定骨折了。” “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再换家医院查查。” “信得过。”陆漫漫说,“你这有没有手骨折的片子,借我用一下。” 医生:“没有。” “那你帮我包个纱布。” 急诊科医生工作繁忙,不耐烦道:“你这又没伤口,包什么纱布?” “没事了,您忙。”霜序赶忙把陆漫漫拽了出去。 最后陆漫漫还是去问护士借了纱布,在手腕上左三圈右三圈,缠得太厚想动都动不了。 霜序看得莫名:“你干嘛呢?” “你不懂。”陆漫漫说,“现在程湜也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可内疚了,我要好好利用一下。” 同样也很内疚、觉得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霜序:“……” 敢情都是戏。 不过虽然有装的成分,陆漫漫替她挡的那一下是结结实实的。 “其实你不用替我挡的,我能躲过去。宋乐颜是冲我来的,你这纯属是无妄之灾。” “你不要内疚啦,我那就是本能。我愿意这么做,是因为你值得啊。” 霜序是有些感动的。 陆漫漫又说:“而且,你要是没躲过去,真受伤了,我表哥知道得宰了我。所以不如我自己把握时机,英勇献身,那我就是英雄,他少说得送我两个包犒劳我。” 霜序的感动化掉了,点点头说:“一箭双雕,还是你厉害。” “错!”陆漫漫冲她挤挤眼睛,“是三雕。” 霜序搀扶着陆漫漫回来时,该到的人已经都到了。 沈聿叠腿坐在休息椅上,不远处,那帮姐妹花鹌鹑似的站在墙边,宋乐颜臭着脸谁都不想搭理。 姐妹花的父母家人已经赶到,在他面前弯着腰,低声下气地替女儿道歉赔不是。 沈聿不置一词,冷漠的态度让他们愈发心慌。 见她们回来,沈聿起身:“怎么样?” 霜序刚想回答,陆漫漫抢先说:“很严重,医生说差一点就骨折了,还好我本来就结实。要是砸的是霜序,我都不敢想。” 她甚至带上了恰到好处的一丝丝哽咽,霜序再次见识到了他们贺家祖传的演技。 沈聿目光果然沉了沉。他接了两杯温水给她们,温声说:“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休息。” 陆漫漫哪肯错过好戏,忙掐了霜序一把。 她掐得还挺疼,霜序忍住没弹起来,说:“事情还没解决完,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贺文婧着急忙慌地过来,拉起陆漫漫的手:“骨头没事吧?疼不疼啊?心疼死我了。” 陆漫漫马上靠在她怀里呜呜地撒娇喊疼,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 崔宁紧蹙着眉心走过来,亲切地问:“漫漫的手怎么样?” 贺文婧又气又急:“我们漫漫从小娇生惯养的,她闯再大的祸,我跟她爸都没舍得打过她一下。” “我咨询过医生了,这种程度的伤不会伤到筋骨,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乐颜不对,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让她好好给漫漫道个歉……” “道歉有什么用?”贺文婧说,“我们家不稀罕道歉!伤不到筋骨你就想算了吗,她受的罪呢?你被砸一下不疼啊。” 崔宁何时对人如此低三下四过,脸色也不大好看:“那你想怎么样?” “除非你们让漫漫砸回来,让你女儿也受个伤,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崔宁抿了抿唇,忍耐着说:“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个误会,乐颜跟霜序姐妹两个从小就爱置气,她今天冲的也不是漫漫……” “是吗。”一道凉淡的嗓音插进来。 贺庭洲抄着兜,外套挂在胳膊上,冷锐的眼皮半抬:“那她冲的是谁?” 沈聿站在另一侧,睇来的眸光同样冷淡:“你的意思是,冲小九就没关系了吗。” 空气倏然变得很静。 饶是崔宁,此时的脸色也有些僵硬。 宋乐颜冲的是霜序,大家心知肚明——但这话自然不能当着沈聿的面直白地说出来,他向来把霜序护得像眼珠子。 何况,现在还有个贺庭洲。 他的脾性,最让人捉摸不透。 崔宁把宋乐颜拉过来,语气半是哄劝,半是强硬:“给你姐姐道歉。” 第170章 她是我的心肝宝贝 霜序一直觉得,宋乐颜对她的厌恶与敌意,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崔宁。 跟贺文婧之前对霜序的态度不同,贺文婧对霜序的排斥,完全出自于为自己女儿鸣不平。她把一切都放在明面上,我对你有意见,也直白坦荡地告诉你,不遮掩不虚伪。 崔宁对霜序却是发自肺腑根深蒂固的厌恶。 她从不在明面上说什么,但她看霜序的眼神,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厌弃。 霜序和宋乐颜的第一次见面,是他们一家三口从欧洲短暂地回国探亲,那时候宋乐颜才七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趾高气昂的:“滚出我家!” 从小她冒犯过霜序很多次,应该管教她的崔宁视若无睹,从来没有一次要求她道过歉。 今天宋乐颜找麻烦冲的是她,崔宁要宋乐颜道歉,冲的却不是她。 崔宁的低头,不过是因为被宋乐颜得罪的陆家,因为为霜序撑腰的贺庭洲跟沈聿。 这一点霜序心如明镜,因此觉得分外讽刺。 “道吧。”贺庭洲口气淡冷又轻慢,“我看看她能道出什么花来。” 他是摆明要替霜序出头了。 这段时间,关于他和霜序的各种传闻,没少传到崔宁耳朵里,她让宋乐颜道歉,不过是为了息事宁人。 她兴许能仗着跟沈家的交情和沈聿的绅士风度,在他面前端一端长辈的架子,但对贺庭洲不行。 偏偏宋乐颜任性刁蛮,完全没有领会她的良苦用心。 “你让我给她道歉?不可能!是她先泼我的,妈,你怎么向着她啊!” 道歉就意味着她要对霜序低头认错,且不说她愿意不愿意,那些唯她马首是瞻的跟班们还在呢,让她们看到,她以后怎么混?这简直是把她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想让我给她道歉,她做梦去吧!” 贺庭洲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他没说话,压迫感却让周遭的空气陡然下沉。 崔宁语气重了几分:“乐颜,道歉!” “我不!凭什么要我道歉,她给我道歉还差不多!” 啪—— 一记耳光甩到宋乐颜脸上,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你打我?你为了她打我?” 崔宁简直要被她的愚蠢和任性气死,就一点看不懂现在的局势吗? “我说话你听到了吗?我让你道歉。” 宋乐颜涨红着脸,瞪着眼睛的眼睛简直恨死了她:“对不起!你满意了吧!” 她吼的声音把陆漫漫震得都一哆嗦。霜序毫无反应,对她的态度一点都不意外。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迈腿,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揣兜的姿势看上去闲散,垂下来的眸光却如刀锋,寒芒凛冽。 “我不满意。你在对谁大喊大叫?” 宋乐颜很怵他,贺庭洲是个百无禁忌的人,他不像沈聿讲道理有风度,郑祖叶那种混世魔王都差点死在他手上。 宋乐颜盛气凌人的气势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萎缩下去,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跟她说话,又不关你事。” “她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说关不关我事?”贺庭洲乜着她,在她明显瑟缩的眼神里说:“沈聿,你不是最会带孩子。你教教她,什么叫道歉。” 这种时候也非要借机挤兑他一下。 沈聿态度一样冷淡:“我相信宋司长跟宋夫人会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又把崔宁架上去了。 崔宁从来端庄优雅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她抓住宋乐颜的胳膊拽到霜序面前,脸色又沉又冷,带上警告的意味。 “你要让人说我不会管教自己的孩子吗?你任性也任性够了,今天必须给你姐姐道歉。好好讲话,别再让我教训你第二次。” 宋乐颜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局势,今天她是孤军奋战,连靠山都没有了。 崔宁那一巴掌用了真力气,她脸快速地肿了起来,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对霜序说:“对不起,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霜序直到这时才开口,说了三个字:“不接受。” 宋乐颜又气又恼:“你不接受为什么让我给你道歉?” “你道歉是应该的,我不接受是我的选择。”霜序神色波澜不惊,“这不是你第一次冒犯我,不会因为你一次不诚恳的道歉,就抵消以前的所有,所以我不原谅你。至于今天的事,她更应该赔罪的是漫漫。” 陆漫漫在旁边冲她挥了挥完好的左手:“hello,我在这呢。” 宋乐颜只能忍气吞声地对陆漫漫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砸你的。” 陆漫漫耸肩:“既然小九不原谅你,那我也不原谅你了。” “你们!”宋乐颜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崔宁出声道:“乐颜她任性不懂事,今天的事是她的错,你做姐姐的心胸比她宽广,别跟她计较。” “话不能这么说。”贺文婧插嘴,“谁规定姐姐就一定得让着妹妹?姐姐谦让妹妹,也得要妹妹懂得尊敬姐姐,这东西是相互的。” “再说,她们俩从小不在一起长大,能有多少感情?你们当初去欧洲的时候要是没把霜序落下,她们姐妹俩的感情也不至于这么淡薄。你是家里的女主人,你在中间没有起到调和的作用,现在这个局面,你的责任最大。” 崔宁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能反驳什么,用力挤出一个微笑:“你说的是,我也有责任。” 等候在一旁的其他父母们,见状忙抓住时机,纷纷押着自家不成器的女儿排队来赔罪。 那帮总是跟着宋乐颜趾高气昂说三道四的名媛们,现在一个个低眉耷眼,灰溜溜地来认错,姿态低到尘埃里。 等到所有人轮番道完歉,有个女人讨好又恭敬地问霜序:“宋小姐,既然陆小姐已经检查完了,没有大碍,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得到霜序点头,她们才忙不迭离开。 崔宁也带着宋乐颜离开了,陆漫漫笑眯眯地举起右手:“mean girl天团今天团灭!” 霜序抬手跟她击了个掌。 两人正对视着笑,察觉到旁边投来的四道视线。 霜序顿了顿,瞥了眼陆漫漫缠着纱布的右手,给她一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眼神。 沉默几秒,陆漫漫在厚脸皮继续伪装和勇敢承认之间摇摆了那么一秒,手指一指霜序:“都是小九的主意。” 霜序:? 第171章 你跟我哥能和平共处吗? 看在她实打实挨了一杯子的份上,霜序只能硬生生背下这口黑锅:“……是我的主意。” 沈聿的确没想到这是她们俩的计策,把他们所有人都套了进去。 他语气有两分无奈:“学坏了?” 霜序就像一个被家长发现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小孩,老实巴交地低着头:“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沈聿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她,她懂得反击是好事。 他伸手正想轻拍一下霜序的头,告诉她做得不错,贺庭洲走过来,兜住她脑袋,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这边。 他散漫的眸子扫过沈聿:“近墨者黑,她男朋友是个大坏蛋,她当然是个小坏蛋。” 霜序:“……”并不想做小坏蛋。 沈聿收回手,面不改色道:“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准确。” 贺庭洲唇一扯,意有所指地说:“那就跟我学着点,找准自己的‘定位’。” 这话引得霜序抬头看了看他们。 刚刚还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两个人,这会对视的眼神里又蹦起火星子。 “你们俩可真行,害我白担心那么久!”贺文婧突然响起的嗓音打破正欲变化的气氛,“下次可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也不是故意去挡的啦。”陆漫漫说,“纯粹是本能,反正砸都被砸了,顺水推舟给她一个教训嘛,谁让她嘴巴总是那么欠。不过我也没想到小九那么刚,把她们全都押来医院了。” 今天她们俩完全没有商量过,但配合得十足默契,陆漫漫的随机应变和霜序强硬的态度,都刚刚好地将这个局构建到了完美。 少一环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沈聿温声道:“今天的事,我代小九说声谢谢。” “我不接受口头感谢。”陆漫漫的眼神充满暗示。 沈聿会意:“想要什么,我送你。” “kelly25喜马拉雅鳄鱼皮,不过分吧?” 贺文婧说:“你这孩子,咱家是买不起包吗?阿聿,你不用搭理她。” 沈聿笑笑:“没关系。这是她应得的。” “就是,我凭自己努力赚的。”陆漫漫清清嗓子,又把暗示的眼神投向另一位,“表哥,你听到了吗?我今天保护了小九。” 贺庭洲瞥她一眼:“你要是连保护她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陆漫漫:“……” 瞧瞧这表哥,亲的。 霜序踢了贺庭洲一下,怎么说话呢。 他挑了挑眉,总算被踢出一点聊胜于无的兄妹情,改口:“列个单子发给徐桢。” 程湜也一直没离开,问陆漫漫:“你的手没受伤吗?” 他一直没有离开,今晚如此大的阵仗,他一个连公司聚餐都不愿意参加的超级社恐,竟然等到了现在。 “受伤了呀,只是没有那么严重。”陆漫漫说,“在车上说让你养我的话是逗你的啦。” 程湜也耳根有点红,在本来就白的肤色上,好似要滴血。 他“哦”了一声,安静几秒,又认真地说:“但我是认真的。” 霜序之前以为是陆漫漫单方面喜欢逗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 从医院出来,坐上车后,宋乐颜一直赌气地把脸冲着窗外,崔宁给她递湿巾:“把你的脸擦干净。” 宋乐颜扭过头来委屈又气愤:“你竟然打我,还逼着我给她道歉,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还向着她。” 崔宁今天心情也很差:“你总去招惹她干什么?” “我哪有招惹她,明明是她自己先找我麻烦的!” “你我还不了解?她眼里只有沈家,你没要是没招惹她,她才懒得搭理你。” 宋乐颜又郁闷又不服气:“你帮我算了,我回去找爷爷,让爷爷帮我出气!” 崔宁却冷声道:“今天的事,别拿到你爷爷跟前去讲。” “凭什么?” “你以为你爷爷有多疼你?他眼里只有宋家的面子和利益,让他知道贺庭洲这么维护霜序,对我们没好处。” 今晚的事让崔宁更加心烦:“你能不能长点心,别再干些蠢事,整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你看看霜序在做什么?她既有沈聿护着她,现在还搭上了贺家,你的心计连她十分之一都不如!等她真的嫁给贺庭洲,你这辈子都要被她压一头。” 宋乐颜闻言立马坐直了:“那怎么办?” “那个郑祖叶看上她了。你爷爷跟你郑爷爷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个结婚。郑家现在风头正盛,这门亲事要是能成,对你爸的仕途很有利。” 郑家门第不低,但郑祖叶是个不成器的,不足为惧。 “你想让她嫁给郑祖叶?”就连宋乐颜都忍不住感到惊讶,“你可真不挑啊,郑祖叶那样的,整个燕城哪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个女明星都被他玩死了,最后伪装成自杀……” 崔宁警告地瞪她一眼:“你都二十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还学不会吗?” 宋乐颜吐了吐舌头,靠回座椅上。 “幸好我是你亲生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崔宁皱眉说,“总之,这段时间你别去招惹她。” * 回太和院的车上,霜序跟贺庭洲坐在后排,想着事情。 她不是察觉不到,贺庭洲最近跟沈聿针锋相对的氛围。 她知道贺庭洲一直因为她喜欢过沈聿而耿耿于怀,所以很多细节她都退让,譬如放弃自己十几年来喝咖啡的习惯。但他的醋劲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贺庭洲接了一通电话,挂断之后,霜序转过脸来看着他。 车厢里光线昏昧,贺庭洲锋锐分明的轮廓如同割开阴影的利刃。 他偏头望向她,跟她对视片刻,勾唇:“看什么。” 霜序目光认真:“你跟我哥能和平共处吗?” 阴影让贺庭洲的眸色不甚清晰,他腕骨劲瘦,捏着手机转了两圈,语气幽淡:“怎么,准备把你哥抬进后院,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呢?” “不是……” 贺庭洲冷哼一声:“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善妒。” 第172章 证明我跟你哥不一样 善妒还如此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 霜序无语地说:“善妒是七出,我可以休了你的。” 前排司机发出一声非常短促的气音,像是憋笑没憋住,又紧急做了管理。 贺庭洲眼尾轻轻掠过去,嗓音轻淡,一副对下属的体恤与关怀:“开心吗,老徐。” 老徐不知是被吓得呛着,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对不起,贺总。” 道歉也没让贺庭洲放过他:“宋老板要休了我,你对此怎么看。” 老徐:“……” 他能怎么看,小情侣的情趣为什么要扯上他。 老徐是徐桢的叔叔,徐桢很小就失去父母,是仁厚善良的二叔二婶将他抚养长大的,倾尽所有供他念书,徐桢也争气,靠着奖学金和打零工读完了斯坦福。二婶去世后,徐桢就将二叔接到了燕城一起生活,贺庭洲正好缺个司机,给了他这份称得上轻松和高薪的工作。 老徐沉默话少,平时也不说话,没犯过什么错,没想到今天一个不小心,被揪住了小辫子。 他揣摩着圣意,绞尽脑汁地说:“宋小姐就是跟您开玩笑的,她肯定舍不得。” 贺庭洲哼道:“我看她挺舍得。” 霜序:“……” 她把车厢中央的隔断升上去,隔屏玻璃切换成雾化模式,后座变成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 贺庭洲瞥了眼隔屏,视线朝她滑过去:“把隔断打开做什么,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老徐听的。” “首先我休不了你,其次我没说要休你。”霜序摆出要跟他讲道理的态度,“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你跟我哥的事。他是我哥,你总是针对他,我会很为难。” “为什么是我针对他。”贺庭洲对她的用词不甚满意,“你怎么不说他欺负我呢?” 明知沈聿不可能会欺负他,霜序还是耐心地道:“他怎么欺负你了,你讲。” 贺庭洲靠着椅背,头侧偏过来,幽幽睇她:“你说呢。” 霜序沉默片刻,看着他说:“你没必要吃他的醋,我喜欢我哥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跟我在一起之前不就知道这件事吗,你不能现在又拿来做文章。” 她不知道贺庭洲跟沈聿之间,并不只是吃醋那么简单。 那是男人之间对于竞争对手的敌意,这是一场零和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但贺庭洲不能告诉她。 他不会让她知道,沈聿对她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那你喜欢我多,还是喜欢你哥多?” 这个问题还真是过不去了。 不是霜序不愿意回答,是无从比较:“我对我哥的喜欢,跟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贺庭洲问。 霜序咬了下嘴唇内侧的肉,抬高眼梢瞄向贺庭洲,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等她回答。 怎么说呢?霜序对沈聿的喜欢,更多是一种依恋,是少女时期刚刚萌芽的青涩心事,干净得像白水一样。 沈聿对她来说是安全感,贺庭洲则是心脏滚烫热烈的跳动。 一个像避风港湾,庇护她的成长,一个是大海,澎湃激昂的海浪充满未知,也许精彩也许凶险,但仍想要去探索。 他们两个是不同的存在,她喜欢他们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比起羞于启齿,霜序更想解开贺庭洲的心结。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捏了捏指尖,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对我哥,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贺庭洲问:“哪种?” “我对他的喜欢不掺杂性。我不会想和他接吻,不会想和他做-爱,我对他……没有情-欲。” 霜序说完,看见贺庭洲眸底在那一瞬间的轻微变化:“那对我有?” “嗯。”她薄薄的面皮盖不住因为赧然而升起的热意,她故作镇定,却被面颊上那层清薄的绯色出卖。 贺庭洲喉结滚了滚,眸色被阴影染得幽沉,他声线照旧散漫:“我对你这么有吸引力呢。” 霜序感觉自己像一头炖在铁锅里的鹅,脸颊烧得实在太厉害,她把脸转向窗外,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街景,想让自己的温度降一降。 她听见轻微的一声“咚”,是贺庭洲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她下意识回头,昏暗车厢里,他黑压压的影子覆盖过来,那一瞬间霜序感觉到了某种类似大型捕食者的侵略感。 贺庭洲把她从座椅上抱过去,分开她两腿,让她坐在身上。 “证明一下。”他说。 霜序一怔:“证明什么?” 贺庭洲目光往下走,轻轻带过她柔粉唇瓣,复又抬起,直直望进她眼底:“证明我跟你哥不一样。” 霜序在那双黑眸里看到深沉浓烈的占有欲。 每次牵扯到沈聿,他就幼稚得像五岁小孩。 要拈酸吃醋,要反复确立自己的地位,要她证明她对他的喜欢是沈聿没有的。 时间的指针在寂静中走了几个格子,霜序双手捧着他侧脸,慢慢地将唇贴上去。 她吻着贺庭洲,在唇齿的厮磨之间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他们那么熟悉,熟悉到回应与迎合都成为一种本能。 贺庭洲今天打定主意要做被取悦的一方,悠闲地靠在座椅上,连回应都透着懒劲。 一副要人伺候的大爷样。 霜序亲了一会,往后退开。 “就这样?”贺大爷对她的表现不甚满意,“我的魅力就这么点?” 霜序没说话,手心从他脸侧下移,柔软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脖颈,停在凸起的喉结。 她轻轻一按,那块锋利的骨骼果不其然顶着她手指滑动了一下,就像连锁反应,贺庭洲的眸色也变深了。 “勾引我干什么?让你证明我对你的吸引力,没让你证明自己的。” 霜序说:“我在证明啊。” 贺庭洲幽邃的眸子盯紧她,片刻,忽地勾唇:“钓我啊。” 他按住她背,猛地将她压向自己:“宋霜序,你可把我玩明白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招,我看看。” 霜序没说话,去解他的领带,她动作慢又轻,手指偶尔擦过他脖颈皮肤,不知是有意无意。 她把他领带摘下来,拉起他双手,把那条深灰色的真丝领带一圈一圈绕上去,收紧,最后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她绑他的时候,贺庭洲也不反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动作。 绑完了,霜序按住他肩膀,身体慢慢靠近过去。 她身上柔和的白茶气息霸道地侵占了贺庭洲的嗅觉,她凑到他耳边,气息醺热他耳廓,说了三个字: “到家了。” 车在院子里停稳,她说完这句就从他腿上起来,灵活地爬回另一侧,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贺庭洲扭头看着她背影,她一路小跑着上台阶,像只逃命的兔子。 听见车声早早赶来迎接的万岁等在门口,霜序从它身旁跑过去,它不明所以但马上跟着她往家里跑。 它跑得快,几步就窜到霜序前面,又折返回来等等她,再继续往前跑。 一人一狗一起逃命般地跑进家门。 后面,贺庭洲推开车门下车,双手还被领带束缚着。 他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往家里走,一边不慌不忙解着手腕上的死结,进门,穿过客厅,踏上楼梯。 那道颀长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的时候,领带从上面丢了下来。 第173章 想要什么都答应你,宝宝 贺庭洲走上二楼,遇到跑出来的狗,万岁把这当成了游戏,迎面碰见他马上颠颠地往回跑。 霜序跑进卧室,转身看见他闲庭信步地走上来,揉着手腕。 他竟然自己解开了。 她等万岁跑进卧室,迅速把门关上。 贺庭洲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她跑进衣帽间的身影。他走向衣帽间,打开门的时候,她又钻进了浴室。 她带着狗一路躲,贺庭洲慢悠悠地推开一扇扇门,一路追。 等他推开最后一道门,迈进去,明净的浴室里面空无一人,一道人影从门后闪出来,想往外跑。 贺庭洲反手把人兜住,拖回来。 万岁跑出去了才发现霜序被抓,马上返回试图营救,浴室门在他面前砰一声无情关上。 贺庭洲抱住霜序,和她吻在一起,密集的吻里,霜序被他带着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边。 “你怎么这么快就解开了?”她在接吻的间隙里问。 “已经给你留面子了,不然你连楼上都跑不到。”贺庭洲说,“下次绑我记得绑紧一点,笨蛋。” “……” 她伸手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倾泻而下,浇在贺庭洲身上。 他浑不在意,很快便被那水淋湿透了,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清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骨骼流淌下来,悬挂在下颌上。 他睫毛上沾了水,就那么湿漉漉地看着她。 霜序一样没能幸免,被热水溅到,心跳在他幽深的黑眸里错了一拍。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会有被他的色相迷惑的时刻。 她将手臂圈上贺庭洲脖颈,踮起脚尖吻上去,进入那片水幕。 贺庭洲抄起她腿,将她抱离地面,抵在墙上。 他们紧贴着彼此,水温和滚烫的体温混在一起分不清,谁都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情-欲和爱欲都淌在那不息的水流里。 明亮的浴室里渐渐升腾起蒸汽,透明玻璃蒙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 万岁被关在浴室外面,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停,慢慢地掺入一点其他声音。 那种轻细而甜腻的轻吟它在卧室门外听见过许多次。每次贺庭洲不允许它进房间,它就会听到那种声音了。 它百无聊赖地在门口趴下,知道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贺庭洲把霜序洗干净抱出来,她累得犯困,沾到枕头就想睡着。 脑子里还惦记着正事没忘,抓住贺庭洲的手:“你答应我了?” 贺庭洲顺势拉起她手指,在指尖轻吻一下:“想要什么都答应你,宝宝。” 霜序原本犯困的眼睛慢慢睁大,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贺庭洲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单手支着头,眉梢轻轻一抬,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宝宝。” “……没什么。”霜序把微微发热的脸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 * 大家有段时间没一起聚了,岳子封在月下海棠攒了局。 贺庭洲照例把车开进院里,霜序跟他一同进门,进包厢时岳子封正站在门口跟沈聿说话。 霜序叫人:“哥,子封哥。” 岳子封夸张地“哎呦呵”一声:“你说咱这妹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每次见你都得被闪耀一下。” 他最会哄人开心,其实霜序穿的还是白天上班的西装裙,能有多闪耀。 她笑起来:“子封哥,跟你在一起的女孩肯定每天都很开心。” 岳子封大白牙一呲:“那怎么着,甩了你庭洲哥哥跟我在一起怎么样?” 贺庭洲揣着兜懒洋洋地从后面走进来,岳子封马上把牙一收,变脸如翻书地拍了拍霜序的肩:“你英俊潇洒的庭洲哥哥就交给你了。” 霜序:“……” 贺庭洲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看向沈聿,少见地展现出一派跟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友好和礼貌:“晚上好啊。” 他太子爷这辈子就没这么“友善”过。 尤其是那晚在湖畔摊牌之后,他对沈聿的敌意摆到明面上,从来不遮掩,处处防范,见缝插刀,今天这么友善实在是反常。 沈聿看他一眼,淡定回他:“晚上好。” 岳子封一脸纳闷:“你中邪了?” 贺庭洲微微一笑:“家教比较严,没办法。” “……” 一个连他亲爹都不放在眼里的混不吝,谈起了家教,这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说自己是个好人。 岳子封把目光移向霜序,沉默片刻,给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霜序摸摸鼻子。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说到做到,对沈聿客气多了。 贺庭洲尤嫌发挥的不够,又揣着热心肠关怀沈聿:“过几天要降温,记得加衣服,可别把自己冻着了,我会心疼。” 霜序:“……” 沈聿:“……” 岳子封:“……” 沈聿静了两秒,才面无表情地接过话:“是吗,我受宠若惊。” “应该的。”贺庭洲说,“毕竟你家就这一件小棉袄,被我拐跑了,天冷了你要学会自己御寒。” “…………” 霜序实在听不下去,推着他往里走:“你够了!” 两个人进去里面,陆漫漫招手喊霜序过去打牌,霜序在长沙发上坐下来,贺庭洲极其自然地坐到她身旁。 他从前不管在哪,永远独占一张沙发,现在倒是不嫌有人在身旁碍眼了。 霜序跟陆漫漫和左钟打牌,贺庭洲右腿往左膝上一叠,胳膊搭在她背后的沙发背上。 没有太过亲昵的动作,却像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那是一种情侣结界。 打到后面的决胜轮次,霜序拿不定主意,身体往后靠,正好靠在他臂弯里,举着自己的牌问他意见。 贺庭洲很自然地把头低下来,侧耳听她说话。 他不教她出什么,教她怎么算牌,怎么破局。 霜序跟陆漫漫两个农民战胜了左钟这个经验老到的地主,隔着桌子开心地击掌。 贺庭洲唇角轻轻勾着,看她眉眼弯弯的侧脸。 他这副样子,这副眼神,无论看见多少次,岳子封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瞧着,你这个干妹婿,他是做定了。” 沈聿视线从那边收回,垂下眼,手里的烟在水晶缸沿敲了敲:“现在说这些还早。” 岳子封想起什么:“对了,我最近听见风声,说郑家跟宋家有联姻的打算,这事你知道吗?” “从哪听说的?” “上回跟几个朋友吃饭,听人说了一嘴,我估摸着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宋勉之想上郑家的船,就是不知道打算把哪个女儿许给郑祖叶了。” 沈聿若有所思。 岳子封随口一提,但肯定不是随口一提那么简单。 他们都知道郑祖叶是个什么货色,宋家再唯利是图,真舍得把宋乐颜许配给这种人渣? “我就是跟你知会一声,有个准备,别到时候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 第174章 明摆着是要抢人 没过两日,晚上下班,霜序跟舒扬一起说说笑笑地走出大楼,远远瞧见一台红旗轿车停在楼下,司机立在车旁,冲她恭敬地鞠躬。 霜序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舒扬往那边看了看:“你认识?” “宋家的车。”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在国外的时候她总是闭口不谈,反而是回国这段时间,舒扬了解了她家里的那些情况。说真的,她也算交友广阔,见多识广,就没见过宋家这样对待亲生女儿的。 冷漠其实都无所谓,他们若肯直接把霜序过继给沈家,霜序的日子反而会过得更好。 怕的就是既冷漠弃之不顾,又看重那点表面名声,不肯真甩掉这个包袱,让人抓住话柄。 又当又立这四个字,宋家真是诠释得淋漓尽致。 见霜序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司机小跑几步上前:“大小姐,夫人在车上等您。” 崔宁的造访十分突然,事先并未打过招呼,霜序态度冷淡:“我跟宋夫人应该没有什么事可谈。” 从沈长远被陷害,宋家袖手旁观的那一刻起,霜序就已经从心底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司机有些尴尬和为难:“小姐,您就别难为我了。” 霜序到底是心善,朝停在路旁的车走过去,司机打开车门,崔宁穿着一身紫藤色套装,仍是那副端庄又高傲的模样。 “上车吧。”崔宁说,“今天是你郑爷爷的寿宴,你跟我一起去。” 霜序目光沉静而冷淡:“这样的场合您带您女儿去就是了,怎么想到我了。” “你干妈跟沈聿都在。老爷子点名要你去,你难道要让他们在郑家面前丢脸吗?” 崔宁是懂得她的七寸在哪里,霜序不在意宋家体不体面,但在意沈家。 既然付芸跟沈聿都在,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霜序回头跟舒扬说了一声:“学姐,我去一趟郑家。” 兴许是因为知道郑祖叶对她做过什么,郑家在舒扬的眼里就像一个魔窟,她总觉得不太放心。 看着霜序坐上那台红旗车,被带走,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既然沈夫人跟沈聿都在场,那怎么不是沈聿来接她呢? 车一路向西,进入燕城权贵云集的地段,行道旁两排银杏笔直参天,树荫在柏油路上投下浓荫。 轿车停在一栋古老的房子前,这房子很有年份,维护得极好,铁栅门后的庭院里植物养得枝繁叶茂。 霜序在路旁看到沈聿的车,她和崔宁一起下车,司机领着她们沿路走进去,郑家的小型宴会摆在花园里。 洁白餐布,锃亮玻璃杯,鲜花绿植包围着宾客们的欢笑声。 郑老爷子今年的寿辰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少数交往密切的宾客,除了付芸和沈聿,宋爷爷也在场。 郑家小辈加旁支,来了十几个,郑祖叶的父亲公务在身没现身,他母亲郑太太笑着招呼:“崔宁跟霜序到了。” 众人的视线都投过去,沈聿跟付芸回头,霜序看到沈聿微微皱了皱眉。 她从那个眼神里明白,沈聿并不希望她来。 霜序的视线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郑祖叶敞着腿大剌剌坐在老爷子旁边,对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坏笑。 付芸问她:“下班了?你要过来,怎么也没跟我和你哥说一声。”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崔宁接她来的事情,霜序心里大概明白过来。 “宋夫人特意去接我,说郑爷爷点名要见我。” 付芸面色不虞地瞥扫崔宁一眼,话里有话:“你倒是有心了。” 崔宁当没听出来:“这是她的事,当然还是要她这个当事人在场。” 她向郑家人介绍:“这是我家的大女儿,名字叫霜序。” 接着一一为霜序介绍郑家那一大帮人:“这是你郑阿姨,你见过的。这是祖叶的二哥,在纪委工作,之前你干爸的案子就是从他手里过的。这是你二嫂……” 这种介绍方式,包括今天这场宴会,宾客都心知肚明,两家这是要结亲的意思。 有人看霜序的眼神露出同情,有人则是笑看热闹。 霜序像是没察觉这里的空气都对她透着古怪,崔宁介绍完郑家的人,她得体而简洁地打招呼。 郑太太端起一副十分和善喜悦的笑容,亲热地把她拉过去:“霜序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来漂亮了,勉之相貌好,两个闺女都随他,长得跟仙女似的。霜序,来我这坐。祖叶,你去帮霜序拿杯奶茶,女孩子都爱喝那个。” 郑祖叶起身,故意从霜序身旁走过去,想擦过她的肩膀。她早有防备,往旁边侧身站了一步。 郑祖叶也不恼,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以为你今天躲得掉吗。” 郑太太从身后的郑家二嫂手里拿过一只首饰盒,拉起霜序的手:“来。这条钻石项链是结婚时祖叶他爸爸送给我的,很有意义的,阿姨把它送给你做见面礼。这么漂亮的钻石还是你们年轻人戴起来好看。” 平常人见面,可没有要送见面礼的。 霜序回头,视线扫过崔宁,她没说话,姿态优雅地端着青花瓷茶杯。 霜序的视线落向付芸和沈聿的方向。 付芸眉宇间有两分含义不清的不悦,像在憋着什么气,暗暗给她使眼色。沈聿叠腿坐在那,目光一如既往沉静而可靠。 她收回视线。 那盒子将要放到霜序手中时,她柔和但不失强硬地将手抽走了。 “不好意思,我对钻石过敏。” 郑太太笑容停滞了一下。 什么对钻石过敏,就没见过有人对钻石过敏的,再大的敏,碰见钻石那也好了。 何况,她手腕上就戴着一条布灵布灵的钻石手链,当大家眼睛是瞎的吗。 这分明就是当众有意下她面子。 郑二嫂说:“钻石怎么可能过敏,你手上戴的是什么?编理由编得也像样点。” 刚说完就被老爷子瞪睖了一眼:“没你说话的份儿。” 她讪讪闭了嘴。 “有意义的项链该送给合适的人。”沈聿道,“小九,回来吧。” 霜序无视郑太太不好看的脸色,走过去坐到他和付芸身旁。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抚:“没事。我跟你哥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霜序的当众拒绝让现场的气氛稍有凝滞,微妙的尴尬在空气里蔓延。 郑祖叶端着一杯奶茶回来,放到霜序面前,霜序连声谢谢都没讲,冷漠道:“你递的东西,我不敢喝。” 郑祖叶斜起一边嘴角:“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防备我。” “没人跟你是一家人。” 主位上的老爷子沉声开口:“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就说正事吧。” “咱们几家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都知根知底,祖叶跟霜序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也是从小就认识的情分。霜序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性格温婉知礼,又懂事孝顺,是个好姑娘,打小我一看她就喜欢。我们家祖叶一根筋,对她是情根深种,求了我好几次,一心要娶她,还跟我发誓,结了婚以后什么都听她的。既然他有这份心,我们做长辈的倒不如成全他们,你们看呢。” “您这话说的,他们要是两情相悦,那才叫成全。您这个孙子多混账,欺负霜序多少次了,现在你还想让他们结婚,那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吗!” 付芸一向是脾气很好的,今天却直接跟老爷子呛声,话说得直白又难听,一点面子都不留了。 郑祖叶干过的那些事,老爷子心里门儿清,没计较她的出言不逊,软和着态度说好话:“祖叶这孩子是顽劣了些,但他本性不坏,碰见心爱的女孩头脑一热,用错了方法,那都是因为他太喜欢霜序了。” “合着您的意思,我们还应该感恩戴德了?”付芸气不打一处来,“霜序现在有男朋友不说,就是没有,她跟郑祖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提到这事,老爷子脸上摆出来的温和褪去两分。 贺庭洲近来行事简直高调,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宋霜序是他的女朋友。 郑家跟贺家的对立局势,燕城谁不清楚,现在明摆着是要抢人——大家心照不宣,但不能摆到台面上说。 “他们这个年纪,交个男朋友女朋友也情有可原,贺家那小子的个性,我最清楚,不是个能托付的。他的婚事郕卫自有安排,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祖叶跟霜序的婚事。年轻人的恋爱是一时兴趣,婚姻大事还是要家里做主。” 付芸说:“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您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词语,我们可从来没想过跟你们家谈婚事。” 她不识抬举,郑老爷子也不耐烦再陪她费口舌。 “这件事我已经跟老宋商量好了。说到底,这是我们跟宋家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 第175章 撒野 付芸还想说什么,一直安安静静的霜序忽然出声。 “既然是郑家跟宋家的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家真正的女儿叫宋乐颜,你们郑宋两家要谈婚事,也该谈郑祖叶跟宋乐颜,不用把我扯进来。” 一句话让现场一静。 崔宁说:“乐颜还小,长幼有序,没有你这个姐姐没结婚,先给她安排的道理。” “她已经满二十周岁,到了法定年龄,不算小。”霜序说,“而且我不介意她先结婚。” 崔宁明显不快:“这不关乐颜……” 霜序打断她:“你不愿意,是因为你知道郑祖叶是什么样的人,不舍得把她推进火坑,对吗?” 郑祖叶冷嗤:“你怎么说话呢,说是谁火坑?” 郑太太小幅度拍了他一下,让他别说话。 当着郑家人的面,崔宁自然要否认:“年轻人没定性,祖叶之前是年少气盛了些,他现在已经打算安定下来了。再说外面的传言不能尽信,外面还传你跟沈聿乌七八糟的事呢,难道你们真有什么吗?” 她很懂得技巧,把郑祖叶跟她和沈聿的流言放在一起,肯定一个就是承认另一个,她用这招来堵霜序的嘴。说完再话音一转。 “你郑爷爷跟郑阿姨都很喜欢你,有他们给你做主,结婚后祖叶也会用心待你。你能嫁进郑家,也是福气。” 霜序微笑着:“这么好的福气,还是留给宋乐颜吧。我听说你早就在给她铺路安排了,你给她物色的是哪一家?我们两个换换你觉得怎么样?” 崔宁蹙眉:“宋霜序,你别太不知好歹!” “我怎么不知好歹?我最识好歹。”霜序把那个虚假的笑收起来,眼神冷冰冰的,“谁对我好,谁疼我爱我,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谁对我漠不关心,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想到,我也一清二楚。你们贪图郑家的权势,却想牺牲我,没这样的道理。” 宋爷爷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她训斥:“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别以为沈家养过你几年,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告诉你,你姓宋!你的婚事,我还不能做主了?” 她是姓宋,但跟宋这个姓氏毫无感情。 “我也可以不姓宋。”霜序毫不留恋地说,“我早就不想姓宋了。” 这简直是要当众跟宋家割席。 “你以为姓氏是你想摘就能摘掉的?你是宋家的人,身体里流着宋家的血,姓什么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有时候霜序会觉得从小被宋家忽视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养育之恩要回报,忤逆和反叛就能心安理得。 “你们宋家没有抚养过我,宋勉之抚养我是他应尽的责任,显然他并没有尽到。你真的想算一算这笔账吗?生而不养,现在又想来剥削我的利用价值,你们宋家的算盘打得真响。” 宋家的遮羞布被她当着一众人的面扯开,宋爷爷勃然大怒:“你真以为在外面我不会教训你吗?一个没教养的丫头,谁教你在这里口出狂言的?” 能把道貌岸然的宋老爷子气成这样,霜序觉得自己也真是有点能耐。 “我教的,怎么了?”沈聿嗓音平淡里透着冷。“您发这么大火,是她哪句话说错了,还是说对了?” 宋爷爷怒火转移:“沈聿,别以为你照顾过她几年,就真能插手我们宋家的事了。请你们来,是看在你们把她养大的情分上,知会你们一声,已经给够沈家你们面子了!” 沈聿从来斯文有理,今天态度少见地强硬:“你们宋家的事,我没兴趣插手。小九是我养大的,她的事,我说了算。” 宋爷爷沉下脸:“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 绿荫遮蔽的马路上停着一台台豪车,车牌无一不尊贵,柯尼塞格转弯的车轮在柏油路上擦出剧烈尖锐的摩擦声。 黑色超跑直直冲着郑家大门开过来,保安站在门前阻拦:“这里是郑家,车不能开进……” 他话都没说完,跑车横行无忌地朝他开过来,丝毫没有减速,他吓得匆忙闪避,柯尼塞格撞开大门,如一头凶悍野性的野兽闯进前院。 保安摔得帽子都歪了,慌忙扶了扶,眼睁睁看着那台车碾过草坪,撞翻小径两侧装饰的花圃,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怼到房子正门前斜着刹停。 要知道就是老爷子出门用车,也从没有开到正门口过。 柯尼塞格斜着刹停,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下车,黑衣黑裤,衬着一身萧杀的冷气。 保安看清那张脸,原本想要阻拦的话不知为何卡在嗓子眼里,如何都发不出来。 * 面对宋爷爷的责难,沈聿丝毫没有退让:“我把她好好养大,爱护她,培养她,不是为了给你们做棋子。她的人生可以自己决定,这是我这个哥哥给她的底气,如果你们非要强迫她,我不介意与你、或者其他任何人作对。” 这是要跟宋家郑家叫板了。 郑祖叶起身走到沈聿对面,手撑着桌子弯下腰:“沈聿,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要娶她,有你什么事儿。” “没我的事,今天你们就不会请我坐在这里了。”沈聿说,“我的意见表达得很清楚,你不配。”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这是我家,我弄死你也没事。”郑祖叶猛地踹翻了一只椅子,巨大的动静引得旁边的宾客惊呼起来。 沈聿眼皮都没动一下,冷眼瞧着他:“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霜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上前去阻拦。 沈聿跟付芸就是太有素质太讲道理,碰见郑家、尤其是郑祖叶这种无赖,就像秀才遇见兵。 要是真打起来,郑祖叶下手狠毒,他们占不到便宜。 “哥……” 那阵霹雳乓啷的动静和刺耳的刹车声传到花园,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撕开一道口子。 “前院怎么了?” “谁把车开进来了?” 郑祖叶的二哥起身:“我去看看。” 他穿过客厅往前院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带过去,隐约听见说话声,却没听清说了什么。 忽然之间,听见陡然拔高的嚷嚷声:“谁允许你到我们家来撒野?” 郑家人面面相觑,郑祖叶眼神变了变,正要往那走,只听嘭地一声,郑二哥直接撞着门跌出来,砸到放酒的桌子,在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中,捂着肚子摔到一片酒红色液体里。 二嫂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扶他。 席上的人瞬间站起了一大半:“怎么回事!?” “挡着我的路了,请他让一让。” 墨色西裤包裹的长腿迈过那扇门,贺庭洲那张骨相分明的脸出现时,像夏末时节突然结起的寒冰。 他狂妄嚣张的出场方式让许多张脸骤然变色。 看到他的刹那,霜序的心脏好像蹦极的人猛地被绳子拽住的那一刻,找到了落点。 花园那么多人,贺庭洲抬眸,在人群中一眼望见霜序。 那双黑眸狭长锋锐,里面肃杀的冷意淡化了些。 “哟,都在呢。”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热闹的宴会,我怎么没收到邀请函,是不是孤立我?” 花园里气氛那叫一个古怪。 郑祖叶阴沉沉地走过来,把他二哥从地上拉起来:“姓贺的,你找死!” 贺庭洲踩着懒散的步伐迈下门口的两层台阶,径直从他身旁越过去:“不找你,别这么热情,我吃不消。” 他旁若无人地闯入花园里的宴会,走到霜序身旁,冲坐在霜序旁边的崔宁说:“让一让。” 崔宁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尊重长辈这种优良品质在贺庭洲的身上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出现,今天他心情显然不够美妙。 “你是自己让,还是我请你让?” “……”崔宁这辈子都没被一个晚辈赶着让过座,一张保养精致的脸都快变形,绷着脸起身。 贺庭洲把椅子往后一拉,跟霜序沈聿付芸并排坐下,施施然把腿一搭,看向郑老爷子和宋爷爷两张一张比一张难看的脸。 “聊什么有趣的事呢,不介意我加入吧。” 第176章 我带你走 花园里静得仿佛能听见风声,郑家十几个人目光或闪躲,或愤恨,没人敢开口。 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不要脸。 本来就是想趁着今日老爷子寿宴,沈宋两家人都在,一举把婚约定下,等贺庭洲反应过来也已经失了先机。 到时候,什么男女朋友,在婚约和父母之命面前,后者为大。等婚约一公布,主动权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了。 他爹就是司令又怎样,还能公然抢夺别人家的未婚妻吗? 宋霜序到底是宋家的孩子,这件事只要宋家点了头,无论是沈家还是贺家,又能如何? 当然,郑家没想到宋霜序是一根如此难啃的骨头,竟然大言不惭要跟宋家断绝关系。 还有个沈聿从中作梗,宁肯跟郑宋两家为敌也要护着她。 这边事情尚无进展,贺庭洲本人又打上门来。 今天的宴会他们将风声瞒得紧紧的,连沈聿跟付芸都是郑老爷子亲自打电话请来,贺庭洲是从哪知晓的? 一片寂静中,郑老爷子出声询问:“老二怎么样?” 郑祖叶的二哥已经被扶起来,贺庭洲那一脚踹得真不轻,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郑二嫂一脸愤恨地说:“他踹得这么重,说不定内脏都要出血了!” 老爷子转向贺庭洲,手杖在地上捣了捣:“你这小子也太放肆了!这里是我郑家,不是你们贺家,在我这撒野,你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了吗?!” 贺庭洲混不吝道:“我的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没事放个人干什么。你家这房子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吗,非要站我眼睛里。”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没跟你嬉皮笑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你笑了?别脑补太多,自作多情是种病。” “……” 老爷子的怒火被他噎得差点哽住,想他八十岁高龄,上过战场淋过弹雨,经历过几度政权更迭,稳稳矗立在权力中心,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路数的。 贺庭洲气定神闲地叠着腿,好心安慰:“别激动,慢慢说。今天我挺忙,不过为了你可以把其他事情都放一放。” 这世上敢这么跟郑老爷子说话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一个。 就是他爹贺郕卫亲自来了,在老爷子面前也不能如此放肆。 眼看老爷子一口气哽住了,小辈忙上前帮他抚着背顺气:“您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珠光宝气的郑太太怒骂:“你也太没教养了!贺郕卫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这种话对贺庭洲的杀伤力还不如被蚊子叮一口:“是啊,你们俩半斤八两,有空可以交流一下教育失败的经验。” 没见过骂人连自己一起骂的,郑太太气得:“你!你简直厚颜廉耻!” “这方面比起你们姓郑的我还是甘拜下风。”贺庭洲耐心告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笃笃两声——敲得不重,却像敲在人后脑勺一般极具压迫性。 “能说点正事吗。我出场费很贵,再跟我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我要按字收费了。” 郑祖叶阴恻恻地说:“姓贺的,你跑来我家找麻烦,当我是死的吗?” 贺庭洲眼尾朝他掠去轻慢的一眼:“自己上一边玩泥巴去。换个能话事的来跟我谈。” “你他妈的!贺庭洲,我弄死你!”郑祖叶彻彻底底地被激怒了,凶神恶煞地走过去,眼看着是想动手。 贺庭洲懒洋洋掀起眼皮,连站起来迎战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端过桌子上那杯奶茶,悠闲地喝了一口。 话是对郑家人说的:“给你们五秒钟,自己把狗拴回去。” 郑家人不敢让郑祖叶动手,真打起来今天才不好收场。郑祖叶跟沈聿叫嚣的时候他们默许,对贺庭洲却一点不敢。 贺庭洲的狠劲儿,十七岁时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了。 再说,这俩人多年积怨,动起手来那可是奔着人命去的,到时目的没达到不说,还要激化跟贺家的矛盾,得不偿失。 果然,他话音一落,郑家几个人就着急忙慌地冲上来拦住了郑祖叶:“祖叶,别冲动!” “正事要紧。” 郑祖叶甩了几下没甩开,阴狠盯着贺庭洲:“你给我等着!” 贺庭洲一副很忙勿扰的敷衍口气:“按秒计费。” 霜序侧目瞅瞅贺庭洲,心想郑家这些流氓,还得比他们更流氓的人来治。 贺庭洲眼神压根没看她,却把她的偷看捕捉得一丝不落:“看什么?你男朋友忙着舌战群儒呢,这会没空亲你。” “……”霜序说,“自作多情是种病。” 贺庭洲低笑一声:“记得交学费。” 霜序也莞尔,她知道在眼下这个场合还能笑得出来简直离谱,但有贺庭洲在,似乎,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宋爷爷跟崔宁站在一旁,就像两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没有参与贺庭洲与郑家的争端。 郑老爷挥开身旁的人,重新捡起自己的威仪。 “这件事毕竟和你相关,既然你自己来了,一起当面说清楚也好,省去以后对你,对你爸解释的麻烦。”他道,“宋家的闺女我看中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以后,她是我郑家的孙媳妇。” “行啊。” 贺庭洲痛快得让所有人脸上都出现整齐划一的惊疑。 他把那杯味道还算不错的奶茶放下,懒着声:“你们郑家人口味就是特别,刁蛮尖刻都吃得下。不过这事不用经过我允许,你直接问她亲妈跟亲爷爷就行。非要问我意见的话,我赞成,宋二小姐跟你孙子简直绝配。”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崔宁跟郑太太的脸一起绿了。 别说崔宁看不上郑祖叶,郑太太也不喜欢宋家那个小太妹老二。 老爷子说:“你不要跟我插科打诨,我说的是宋霜序。祖叶跟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现在通知你一声。” “那就有趣了。” 那种能气死现场所有人的闲散语气散去,贺庭洲薄薄的眼皮下眸色冷厉:“我还在呼吸,应该还没死,是什么让你觉得,能把主意打到我深爱的女人身上?” 霜序怔了怔。 “婚姻大事是两个家族的联合……”老爷子的话刚起个头就被贺庭洲冷冷打断。 “冠冕堂皇的话省一省,留着晚上哄你孙子睡觉吧。” “你想装糊涂,那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宋霜序是我贺庭洲的人,你想从我手里抢人,有本事干掉我再说。没胆子弄死我,就别来挑战我的耐性,你知道,我这个人百无禁忌。” 贺司令膝下就这一棵珍稀的独苗,谁敢干掉他?那不是等着司令提枪来拼命呢吗。 郑老爷子赔着老脸不要做这种事,不就是因为忌惮贺家,不希望沈家跟贺家捆绑在一起,对郑家造成威胁吗。 贺庭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 但他动不得。 “一个女人而已,就把你急成这样,你可是一点没有继承你爸的定力和气魄。耽于情爱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贺庭洲冷冷一哂,嘲讽意味鲜明:“论出息,你们郑家最有发言权了。你一把老骨头背着这么多人,背得动吗?他们只关心能从你身上吸多少血,只有我关心你累不累。你想让郑家长盛不衰,有这闲功夫盯着我,不如养养生,替他们多顶一会。” 他说完,老爷子的脸彻底黑了。 贺庭洲压根不在乎他以及郑家那些不顶用的子子孙孙是何等脸色,从椅子上起身。 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朝霜序伸过去,掌心朝上:“我带你走。” 霜序把手放到贺庭洲掌心。 贺庭洲握住她,将她拉起来。 霜序回头朝沈聿和付芸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沈聿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些深晦难懂的含义,但很快就变成温和的安抚:“跟庭洲先走。” 他与贺庭洲,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但在保护霜序这件事上,他们有着共同而一致的目标。 贺庭洲牵着霜序,两人的手紧紧相扣,他就这样当着郑家人的面,公然要把人带走。 主位上的郑老爷子仿佛在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他看着目空一切的贺庭洲,没有出声阻拦。一路上经过的人都自觉让开道。 崔宁蹙眉想说话,被宋爷爷用眼神压制住。 按着郑祖叶的人一时分神,被他甩开,郑祖叶拦到贺庭洲面前:“我允许你们走了吗?” “祖叶。”郑老爷子沉沉出声,“让他们走。” 贺庭洲轻扯唇:“听你爷爷的话。毕竟你们全家都靠他背着,他咳嗽一声,你们都得颠簸一下。” 郑祖叶眼神阴鸷得仿佛想杀了他。 “让一让。”贺庭洲牵着霜序,从他身旁走过去,光明正大地把人带走了。 第177章 贺庭洲,你爱我吗? 走到前院,霜序就看见那台停得要多霸道有多霸道的柯尼塞格。 要不是门前有一段一米高的台阶,恐怕他会直接把车堂而皇之开进郑家的客厅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霜序问。 她到郑家还不到二十分钟,贺庭洲要不是事前知道,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你学姐觉得事情不对劲,给我打了电话。”贺庭洲打开副驾车门,转过身瞧她,“你怎么就不能机灵一点,嗯?别人叫你来你就来,乖宝宝。” “谁说我不机灵了,我来这里的路上其实预感到今天的宴会不简单了。”崔宁亲自来接她这件事,本身就挺耐人寻味的。 “那你还来?” “我哥跟我妈干妈在这,不会让我有事的。” “就这么信任你哥?” “我哥我当然相信。”如果连把她养大的沈聿都不能相信,那恐怕这个世界上就无人可信了。 贺庭洲问她:“那遇到危险,第一个找我,还是找你哥?” 又来了。送命题。 遇到麻烦找哥哥,是从小跟在沈聿身边养成的本能反应,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似乎已经在慢慢剥离了。 贺庭洲这个人有多霸道呢,他在短短的时日里以帝国主义殖民般的强势霸占了她的世界和她的潜意识,倘若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谁,还真说不准。 她既严谨又聪明地给他画大饼:“那要遇到危险的时候才知道。我争取让你排第一个。” 贺庭洲哼道:“给你鸡贼的。”他对她伸手:“手机给我。” 霜序把手机递过去。 贺庭洲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把他自己设置成她的紧急联系人,手机塞回她手里。 “下次‘机灵’的时候,第一时间找我,记住了吗?” 霜序点头。 贺庭洲说:“上车吧。” 霜序没动,一双清澈的眼睛瞅着他。看他低垂的睫毛和英挺的鼻梁。 “贺庭洲,你爱我吗?” 贺庭洲先开始没说话,含义不清的目光跟她对视片刻,腕骨往车门上一挂,垂着眼皮乜她:“可让你抓住重点了是吧。” “我又不聋。”霜序说,“里面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小时候那点短暂的交集可以忽略不计,她总觉得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说爱似乎太早。 但她无法否认,心脏在听见贺庭洲说爱她的那一刻,剧烈的震鸣。 贺庭洲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忘掉。” ? 霜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住天灵盖不由分说地塞进车里。 她张口想说话,贺庭洲直接把车门关上了。她从玻璃里看着他颀长的身形从车前绕过,拉开副驾车门,坐上来。 她没放过他:“你还没回答。你是不好意思承认吗?” 话没说完,贺庭洲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捏住她后颈吻住了她。 他吻法有些野蛮,像是教训她的穷追不舍。 霜序很快就在缺氧中喘不过气来,被他松开的时候,双眼都漫上了水光。 贺庭洲指腹拂过她被吻得潋滟的唇,目光落在上面时仿佛带着温度。 他视线抬高,对上她眼睛,散漫声线道:“我敢承认,你做好准备听了吗?” 霜序心脏莫名又颤一下,靠回座椅上,老实了。 贺庭洲松开她,从容地退回去,发动车子。 “安全带。”他出声。 “哦……”霜序低头把安全带系上。 贺庭洲手中方向盘一转,超跑打着弯在草坪上碾出一道新的车辙,不远处保安不敢阻拦,赶忙把大门打开,恭送他离开。 * 郑老爷子的八十岁寿宴,最终以闹剧收场。 整个燕城就没有一堵不透风的墙,很快,郑家那个二世祖又跟贺家太子爷杠上,二男争一女,贺庭洲公然打上门当众抢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类爱恨情仇的故事最是引人入胜,郑家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吃瓜归吃瓜,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贺庭洲跟宋霜序交往的事早就传遍了圈子,郑家这事做得可真不厚道。 老爷子自觉跌份儿,好几日闭门不见客。 贺文婧一听闻消息,又是大张旗鼓地带着霜序去购物,后面跟着几个保镖拿东西;又是请来一堆太太小姐在家里给霜序开party,就差把“宋霜序是我们贺家未来儿媳妇”几个字打印出来派发到大街小巷去。 总之,一段时间里,整个燕城津津乐道的全是这段贺沈两家抢人的抓马故事。 周末霜序回沈家,沈长远也回来了,饭桌上,付芸问起:“霜序啊,我跟你爸这几天在考虑,把你户口独立出来的事,你怎么想?” 自从那日寿宴之后,她就动了这个心思。 宋家既不疼她爱她,也不把她当人看,郑祖叶那样的人渣,但凡宋家有一点良心,都不能把霜序往那个火坑里推。 但他们到底是干亲,要把人从亲生家庭迁出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付芸跟沈长远仔细商量了一番,要不是真心为霜序着想,这种会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提议,他们是绝对不会提起。 她问得小心,害怕惹霜序伤心,到底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任谁被血脉至亲这么对待,心里都不会好受。 这件事霜序跟他们不谋而合。 但她没想到,最不喜欢插手别人家恩怨的沈长远,会和付芸一起为她考虑这些。 伤心是没有的,心口反而热热的。 “其实我已经给宋勉之打过电话,提过这件事。”霜序说,“他们不同意。” 一提起宋家,付芸就来气:“他们一家子精致利己主义,从小又不管你,又不想让别人说闲话,死要面子。” 后面还有更现实的部分,付芸没说。 现在霜序长大了,出落得端庄又漂亮,对宋家来说简直是一颗利用价值巨大的棋子,他们肯放弃才怪。 种麦子的时候不愿意付出一滴心血,到了秋收,却想着收割。 宋家这种态度,沈长远一点都不意外:“勉之的身份,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放大,自然会更谨慎一些。我跟你干妈会去找他们谈一谈,这件事不会太容易,你先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他没把话说得太满,怕霜序希望落空,但刚说完就被付芸踢了一脚。 沈长远清清嗓子,忙又补了句:“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就算最后不成,只要有我们跟你哥哥在,就不会让他们随便安排你的婚事。” 霜序起身走到付芸身后,抱住她:“干爸干妈,谢谢你们。” 付芸拍拍她的胳膊:“一家人就不说那些了。” 第178章 现在妹妹举足轻重 沈聿这几日很忙,回来时已经夜深,付芸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商量着霜序户口的事情。 沈聿走进来,目光扫过一圈:“小九呢?” “回房间休息了。”付芸身体转过来,“阿聿,你来,我跟你爸有点事情要问问你的意见。” 沈聿走到客厅坐下:“要问我什么?” “还是把霜序户口从宋家迁出来的事。” 这件事沈聿自然不会有意见,于他而言,霜序本身就与宋家没有太深的关联,除了落户在宋家户口本上的那一页纸,再无其他。 “昨天不是已经讨论过了。”沈聿道,“宋叔的工作我会去做,我约了他过两天见面。只要他肯点头,我不介意跟他谈些条件。” 霜序还有很大价值,宋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现成的女儿,想让他们松口,势必得拿出足够打动他们的利益。 就看宋家会狮子大开口到何种程度。 “勉之那里倒是好说,他到底还讲几分道理,不希望自己的名声受损。就是你宋爷爷那一关不好过。不过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付芸说完,给沈长远使了个眼色:你来说。 沈长远也有点别扭:你怎么不说。 付芸:这件事情我不方便问。 沈长远:我就方便了? 沈聿看着两人交换来交换去的眼神:“我今天有点累,有话直说。” 沈长远清清嗓子:“我跟你妈是想问问你,倘若宋家松口,霜序的户口你是想落在我们家,还是独立出去?” 其实这两者于霜序而言并无差别,只要脱离了宋家,她就自由了。 那一页纸不会影响他们对霜序的疼爱多少,不管怎样都是他们的干女儿,不过是多一个心理上的慰藉。 它唯一能够影响的,是沈聿和霜序的关系。 如果将霜序的户口落到沈家,那将意味着,沈聿与她之间再无可能。 “我跟你妈当然是想着落在我们家更好,以后就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女儿。不过这也要看霜序自己的想法,我们肯定首先尊重她的意愿。”沈长远说到这里,稍稍停顿。 “我跟你妈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末初秋的夜晚有着与盛夏喧嚣不同的清凉,客厅灯盏炽明,沈长远的话音落地,空气里一片悄寂。 沈聿从口袋摸出烟盒,敲出根烟,垂眸点上火。 他们绕了一大圈子,真正想问的,是他对霜序的感情。 他静默地抽了会烟,才道:“我考虑一下。” 是他将无人看顾的霜序捡回来,他这个哥哥比任何人都更疼霜序,但凡对她没有超出兄妹之外的情意,这个问题就不会有一丝犹豫。 付芸看着他深沉难辨的神色,只觉得于心不忍,又想到底是自己以前的固执耽误了他们,感到深深的懊悔。 要是她没有被那些所谓的世俗眼光框住,没有阻碍他们,说不定…… 沈长远见她又难过起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对沈聿道:“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就决定。你宋爷爷那里是个难关,等事情有个结果,到时候再决定不迟。”’ * 贺庭洲到蓝夜时,岳子封他们的局刚开始。 岳子封拿着杯啤酒,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哟,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宠幸我们?” 贺庭洲懒散地靠在沙发里,两只脚往茶几上一搭,不走心地调戏:“想你了行不行。” “少来,肯定是妹妹又加班了,没空搭理你。” 左钟道:“妹妹今天回家了吧。” “我说呢。” 岳子封喝了口啤酒,局上都是自己人,他说起上回郑家的事:“宋成仁这老头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什么玩意儿都敢塞给妹妹。” “其实他想牺牲妹妹跟郑家结亲,我倒不意外,我反而意外的是,郑家那老爷子以前不是看不上妹妹的出身,现在竟然为了抢她这个孙媳妇,把老脸都豁出去了。” “他抢的哪是妹妹,他抢的是燕城几大家族未来的局势。” “妹妹身上现在系着宋家沈家两根纽带呢。她在宋家受不受宠不要紧,拿来当个联姻的幌子最合适不过,一方面绑定了宋家,一方面还能拉拢沈家。你别看之前两家那么多恩怨,只要妹妹嫁给郑祖叶,那一切都抹平了。就沈聿对她的重视程度,将来看在她的份上也会不遗余力为郑家出力。” “说白了,现在妹妹举足轻重,一个人就能改变燕城世家豪门圈子的格局,这么一个大宝贝,郑家可不抢着要。” “再说,他就算自己本来没想要,也不可能把她这样一个关键的棋子拱手让给贺家。” 这些权衡算计,岳子封看得门儿清。 老爷子有句话没说错,世家联姻,是两个家族以婚约为名形成的政治联合,重要的不是谁娶谁,而是背后的资源置换。 左钟叹道:“我平时觉得你傻,这不看得听明白的吗。” “你懂个屁。”岳子封说,“我那叫大智若愚。” 两人叽里呱啦一通分析,贺庭洲坐在旁边,玩着一颗骰子,脸上写着“没劲”两个字。 岳子封转头问他:“你和妹妹的事,你跟司令提过没?” 贺庭洲支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他没那么重要。” 岳子封义愤填膺地撸起袖子:“你说妹妹不重要?合着不是你杀上郑家抢人的时候了……” “他说他爸呢!”左钟忍无可忍地把他拽回来坐下,“我夸你夸早了,你的智慧一阵一阵的。” 岳子封一屁股坐下:“那你也大逆不道。” 贺庭洲哂了声,把骰子丢进他杯子里:“多吃点,补补脑。” “这玩意能补什么。”岳子封把骰子捡出来,拿纸擦了擦,又给他还回去,“之前没提,现在该提一提了。老爷子都出手了,眼下这已经不是你跟妹妹两个人的事了。” 贺庭洲没作声,转着骰子不知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包厢门猝然被人推开,流里流气的郑祖叶带着一帮流里流气的二世祖闯进来。 “这么巧,听说你们今儿也在这喝酒,过来打个招呼。” 郑祖叶不请自来,还招呼着他那帮兄弟:“都是自己人,自己找地方坐。” 岳子封不爽道:“你他妈有毛病吧,让你们进来了吗?我看看今天谁敢坐。” 那帮二世祖不敢硬刚,但也没走,往四周一杵,瞅着也挺烦人。 郑祖叶一点不见外,走到包厢中间,往岳子封的沙发扶手上一坐,一只脚踩到茶几上,盯着对面的贺庭洲。 “怎么没带你相好的来?” 第179章 你妈怎么死的 岳子封嫌弃地起身走开。 贺庭洲姿势动都没动,微掀的眼皮透出冷淡的不耐烦:“我的相好不是你么。” “你他妈……”郑祖叶最烦他这副漫不经心气死人的样子,他咬了咬牙,把怒火压回去,嘴角斜起一个笑,“你不是很紧张她吗,抢了人,怎么还不赶紧把她娶回去,是你不想娶她,还是她不敢嫁给你们姓贺的?” 贺庭洲道:“又不是你爷爷给你娶后奶奶,你操什么闲心。” 他简直像非牛顿流体,拳头打不上去,你采取柔缓战略,结果是自己的腿被陷住。 上次的憋屈让郑祖叶不爽了好几天,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急于把自己的愤恨宣泄出来。 “我可不是替你操心,我是替她操心,要是嫁给你,她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们姓贺的男人虚伪至极,为了自己的前途,连自己老婆孩子都能牺牲。” 郑祖叶祖叶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笑容都充满恶意:“你妈是什么下场你忘了?她怎么死的,宋霜序就会怎么死;她怎么被人……” 嘭—— 贺庭洲的动作之快,整个包厢里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沉甸甸的大理石茶几被他一脚踹翻,带着满桌子酒瓶酒杯哗啦啦倒向郑祖叶。 沙发都被剧烈的撞击撞得移位,郑祖叶猝不及防地往后倒下去,摔了满身的酒液和玻璃。 “贺庭洲我草你妈!”他从地上爬起来便要扑向贺庭洲,包厢里被剧烈动静镇住的众人醒过神来,顿时冲上来,一拨架住郑祖叶,岳子封跟左钟等人也迅速站到贺庭洲旁边。 “郑少!你没事儿吧?” 郑祖叶因为狼狈愈发恼羞成怒:“你他妈给我放开!” 贺庭洲踏着地上流淌的酒液朝他走,冷鸷的眼神让岳子封都吓了一跳,他按住贺庭洲肩膀想把人拦住,但贺庭洲的爆发力哪是他能按得住的。 “贺爷!”岳子封压着声在他耳边说,“现在揍他对我们没好处,别影响大局。” 那种带着杀意的冷鸷仿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从贺庭洲眼底消失。他反手拨开岳子封的手,走向郑祖叶。 成日吃喝嫖赌把身体搞得虚空的二世祖们几个人都按不住一个喝醉酒的郑祖叶,眼看他就快甩开了。 贺庭洲不仅不回避,偏一步步逼近过来。 几个人虚张声势地喊:“洲爷,你再动手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贺庭洲压根没搭理他们,漠然冰冷的目光盯着郑祖叶暴怒的脸,嗓音慢而淡:“我向你保证,燕城下一个讣告,一定是你们郑家的。” 郑祖叶猛地甩开其他人就想朝他冲过来,岳子封眼疾身快地挡在贺庭洲前面,往郑祖叶胸口一推。 郑祖叶本来就喝得烂醉,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被人从后面架住才站稳。 岳子封用手指着他:“你差不多行了!不想活了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去,非上他这来找死。你记住你能活到现在全他妈是因为你爷爷,他老人家都八十了,你有本事吊住他的命让他长生不老吗?要不你到时候跟他一块走,要不你踏马就消停点少给自己拉点仇恨!” 他算哪根葱,郑祖叶不鸟他:“姓岳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岳子封火大地冲他那帮狐朋狗友挥手,“赶紧地,把他弄出去!他再挨揍我们不一定有事,你们一个个先吃不了兜着走!” 一帮人赶忙合力把郑祖叶架了出去。 等包厢门关上,岳子封才舒了口气,头大地看着地上的一滩狼藉。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好脾气如左钟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庭洲,你别听他瞎说,你母亲那是为国捐躯,司令他……” 贺庭洲恍若未闻, 径直从他们身旁越过,拉开包厢门。 一楼喧躁的鼓点传上来,震得地板好似都在晃,变幻的灯光没一种能显示贺庭洲的神色,他散漫的步伐踩着楼梯下楼,走了。 回到太和院,经过别墅外的车道,玻璃后的房子里一片漆黑。 今天霜序不在。 她回沈家了。 贺庭洲在门口下车,甩上车门,踏上门前的白色台阶,房门从里面打开,睡眼惺忪的万岁出来迎接他。 贺庭洲走进家门,他困困地跟着。 一人一狗的脚步声在夜晚清晰得让人心惊。 贺庭洲穿过客厅,依次打开家里的每一盏灯。 光明驱散黑暗,那种阒无人声的空寂却不能被光线填满。 贺庭洲走上二楼,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解开衬衣扣子,进浴室洗澡。 今天霜序不在。 * 脱离宋家这个念头,很早就在霜序心里萌生了。 她与宋家之间的情分太过稀薄,生恩不如养恩重,在沈家落难宋勉之袖手旁观的时候,最后那一丝的牵扯就已经在霜序心中断开了。 但她也很清楚,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 她对宋家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宋家当初对她不屑一顾时,大概没想到将来的她会如此重要。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预测不到,有一天她会与贺庭洲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思绪万千,导致她有点失眠,在床上翻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睡着。 睡梦中不知为何醒来,一片漆黑里,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分。 本想放下手机继续睡,瞥见屏幕上的未读消息。 看见【醋精】两个字,她把手机重新拿过来解锁。 0点38分 醋精:【睡了吗】 0点48分 醋精:【不许睡】 1点03分 醋精:【梦见我了吗】 1点25分 一张路边香樟树的照片。 醋精:【这棵树长得像鬼】 1点36分 醋精:【宋霜序,你怎么睡得着的】 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了,霜序脑子有点懵,回他:【你大半夜不睡在干嘛?】 几乎是消息刚放发送过去,贺庭洲那边就弹出了新的一句:【在失眠】 速度快得仿佛一直在盯着她的对话框。 他最近睡眠的情况其实已经慢慢好转了,不用听故事也能入眠,只不过喜欢抱着她睡。 但她只是回家一天,不至于就失眠吧。 【我给你打电话好吗?】听着她声音也许好些。 这次隔了几分钟,贺庭洲才回复:【你睡吧】 霜序其实挺困的,回他:【晚安】 贺庭洲:【晚安,宝宝】 霜序把手机放下,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睡意与混乱的思绪交织,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睛支起身体,重新把手机拿过来,滑到上面那张乌漆墨黑的照片。 那条路很眼熟。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没摸索到拖鞋,干脆没穿,赤脚跑到窗边,拨开窗帘往下看。 马路转角处正对着她房间的位置停着一台车,路灯橙黄的光打在一道挺阔的身影上。 贺庭洲在黑暗中靠着车门,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四目远远地对上,霜序说不清那一刻心里翻倒的瓶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贺庭洲看到她了。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滑了一下,放到耳边,下一秒,霜序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看着贺庭洲,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有微弱的风声,贺庭洲的声线照旧懒洋洋的:“你梦到我了吗?” 第180章 今晚在这里睡吧 夜阑人静,二楼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又快又轻,霜序穿着睡衣小跑下楼,快步跑过黑暗的客厅。 沙发旁边的台灯忽然被摁亮,她一心往外跑的脚步被惊到,这才发现沈聿坐在那。 “哥?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觉?” “想些事情,不小心睡着了。”沈聿身上还穿着衬衣西裤,领带都未解,他揉揉疲乏的眉心,问她,“要出去?” 霜序“嗯”了声:“庭洲哥在外面,我出去跟他说句话。” 沈聿不知道时间,抬起手腕看了眼走动的指针,沉默几秒,说:“等一下。” 他起身离开客厅,霜序不知道他去干嘛,脚尖转向门口,张望一眼门外的深夜,又转回来,看看沈聿离开的方向。 她像个没耐心的小孩,拖鞋在原地不停歇地转来转去。 虽然贺庭洲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大概也不差这一分半分,但她还是有点着急。 很快沈聿回来,他取来一条米色羊绒披肩,披到霜序身上:“晚上凉,别在外面待太久。” 霜序点点头,下一刻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跑了出去。 夜里的风的确已有几分秋意,吹走夏季余留的炎热,空气干燥微凉。 她趿着拖鞋快步跳下台阶,铁艺大门外,一只成年杜宾犬正翘首等待着。 电动大门开启,它先是绕着霜序的腿转了一圈,接着甩着尾巴颠颠地小步跑到前面带路。 停车的位置距离大门不过百十米,深夜漆黑的马路上,凶猛威风的杜宾带领着她朝贺庭洲的方向跑去。 离得近了,霜序才看见贺庭洲身上穿的是睡衣。 他竟然穿着睡衣,开了半个小时的车跑来这里。 霜序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你是不是傻?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干嘛?” 贺庭洲垂下浓黑的睫毛,一句“想你了”,让霜序的话卡在喉咙里。 “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叫醒我?自己在这里干等,要是我没有自己醒过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是不是傻?” 贺庭洲指尖勾开贴在她嘴唇上的发丝,懒道:“谁说我在干等。不是给你托梦了,不然你怎么醒过来的?” 霜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醒,可能他真的托了梦吧。 她碰到贺庭洲身上,真丝睡衣被夜风吹得凉丝丝的。 “冷吗?”她摸了下贺庭洲的脸,跟身上一个温度,“你不知道坐在车上等吗?” “想离你近一点。” 霜序简直要败给他。 她把身上的披肩打开,把他被风吹冷透的身体包裹进来。 羊绒披肩很暖和,她身上温暖的气息混合着干净清冽的白茶香,包围了贺庭洲。 他顺势圈住她,低下头,下巴搁到她肩上,一米八八的高大体型往她一米六六的身上倚靠。 抱住她温暖的身体,那种讨厌的幽静的黑暗才会向后退,离他远一点。 霜序用双臂把他抱紧,用自己瘦薄的肩承住他沉甸甸的重量。 很舒服,贺庭洲抱着她、靠着她,身体好像都松懈下来:“宋霜序,你是不是云做的?” “你是石头做的。”霜序说,“这么重。” 贺庭洲用牙齿衔住她肩上一块细白的皮肉,咬了一下。 不算重但有轻微的痛感,霜序轻嘶一声:“你干嘛咬我?” 贺庭洲又在那块轻轻吻了吻,补偿似的:“饿了。” “……” 霜序不是感觉不到,他今天的种种反常。 她对贺庭洲情绪的变化,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尽管他这张被小廖私自评为全球第一帅的脸上从来不会出现太鲜明的表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得到此时此刻他需要她。 深夜空旷的私家马路无人打扰,两人在风里拥抱着彼此。 就这样不知道抱了多久,贺庭洲的身体慢慢有了温度。 霜序忽然道:“你能不能自己跳两下?” 贺庭洲挑了下眉:“为什么要跳?” “我抱不动你。”霜序说,“你可不可以自己抖一抖?” 抖一抖,把藏在心里没说的话告诉她。 贺庭洲没作声,过了几秒,也许更久,他慢慢地从她肩上直起身来。 霜序望着他,杏眼里是一片纯粹而认真的关心。 “你总让我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你,有什么想法都要说出来,不能自己憋在心里。可是我也一样想要了解你,想要知道你在怕什么,想要知道什么在困扰你。” 她问他,“贺庭洲,你愿意告诉我吗?” 清风过耳畔,树影在头顶窣窣地响。 那阵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很久,贺庭洲的眸色像是被墨侵蚀透了,太过深暗以至于让人看不清。 他声线温柔到了极点,却说:“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只有这件事不行。” 霜序期待落空,但他的回避似乎也不算意外。 像贺庭洲这样的天之骄子,在许多人眼中强大得可恨,在许多人眼中富有得可妒,但从无人知晓,他在六岁被绑架后经历了什么。 那是贺郕卫的功勋章,同时也是贺庭洲的创伤。 荣耀的故事总是被人传唱,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妈妈牺牲在边境的缉毒行动之中,可到底是怎样牺牲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就像一条绳索被拦腰斩断,后面的部分凭空消失了。 不了解贺家的人坚信她被毒贩报复残忍杀害,越是与贺家熟悉的反而越三缄其口。 这件事的内情就连岳子封都不知道。 贺庭洲对任何事情都不走心,唯独这件事,是不能触碰的雷区。 霜序想去了解他,了解那些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但她不敢轻易去揭他的伤疤。因为她知道那下面的伤口一直没有长好。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霜序问,“那你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贺庭洲说:“开心死了。” 那也不至于。霜序哄道:“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嗯。”贺庭洲应了一声,手依然搂着她腰,不动。 霜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脸:“你乖一点。我明天就回去了。” 贺庭洲慢腾腾地把披肩摘下来,缠到她身上,把她两只胳膊都捆进去,包得像个粽子。 然后握着她双肩,把她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回路。 霜序正要抬脚,耳朵忽然被他手掌捂住。 周遭的声音全都消失了,贺庭洲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像被一层防护罩隔绝,裹在风里闷而含混。 霜序的心口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头顶落下一个温热的缱绻的吻,贺庭洲松开她耳朵,把她往前轻轻送了一把。 “好了。回去吧。” 霜序被推着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他。 她没说话,就那样抬着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贺庭洲知道她听见了。 他不想把那句话说得太早,他们开始的节点不同,情感的厚度与长度也不相同。 他不想像那只翡翠镯子一样让她感到压力,他可以等她的步调,等她慢慢走到同样的位置。 但今晚他很想说。 霜序看了他一会,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走。 走出十几米后,她再度回头。 贺庭洲仍然靠在车上,万岁蹲在他腿旁,和他一起目送着她。 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过不了多久就会天明,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一半,不会太漫长了。 可她犹豫片刻,依然被一股冲动占了上风,调转脚步大步走回去,把手从披肩下伸出来,握住贺庭洲的手腕。 “跟我来。” 她拉着贺庭洲朝沈家走去,迈过大门,沿着台阶进入庭院。 贺庭洲微微抬眉:“带我进来干什么,打算金屋藏娇呢?” 霜序说:“你今晚在这里睡吧,反正你回去也睡不着。” “我是没意见,我只认人不认床。”贺庭洲一副为他人着想的贴心,“不过你哥最近血压怎么样,经得起明天早上的惊吓吗?” “……我哥血压没问题。”血压高的是沈长远和付芸。 大半夜未经长辈允许便把一个异性带回家里,这当然不好,但比起那点约定俗成的礼数,比起付芸和沈长远明早醒来的诧异以及可能的怪罪,她更不愿意放贺庭洲回去独自面对他最害怕的黑夜。 “明天早上我先跟干爸干妈说一声你再出来,给他们一点思想准备的时间。” 最坏不过被骂几句。 “一早上的时间够他们消化吗,要不我再多藏几天?” “你想得美。” 贺庭洲勾了勾唇,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莫名的愉快。 沈家他来过不少次,第一次发觉这院子里的树栽得不错,泳池里的水泛着粼粼波光,经过时他脚步稍稍停留,看向水中的浅蓝瓷砖。 然后被霜序拽走了。 他步子迈得不慌不忙,跟着她进了客厅,沿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 霜序把脚步放得很轻,蹑手蹑脚的样子活像做坏事,她把贺庭洲带到自己房间门口。 沈聿就在隔壁,应该已经睡了吧?她怕吵醒他,拧门把的动作小心又小心,进银行金库偷金条都不会更谨慎了。 贺庭洲站在她身后,霜序刚把门打开,他拍了下她的肩。 “回头。” “嘘……你小声一点。”霜序紧张兮兮地回过头,视线转到一半,忽然一僵。 沈聿竟然还没睡,他身上的衬衣到现在都没换下,站在卧室门口,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 贺庭洲丝毫不见深夜闯入女朋友家里被对方家长逮个正着的局促,气定神闲地对霜序说:“跟你哥打个招呼吧。” 第181章 你哥好凶啊。 霜序哪里想到这么寸,刚到家就被抓个现行。 她条件反射地把贺庭洲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仿佛能把他藏起来似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心虚:“哥,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回来。” 这么晚她还待在外面,沈聿哪里能高枕安寝。 从他的窗口一样能看到那个位置,他们在那里抱了多久,他都知道。 大晚上开着车跑到20公里外的女友家楼下,凌晨两点在马路上抱了半个多小时—— 沈聿的沉稳与冷静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没有过为哪个女人头脑发热的血气。但不代表他不懂,这种每一个字都冒着傻气的行为叫爱情。 霜序会把贺庭洲带回家,是他没想到的。 她从来不是一个叛逆过火的小孩。 贺庭洲心安理得地站在霜序身后:“哟,那等了挺久吧。” 那个挑眉不要太得意。 沈聿瞥他一眼,视线从他的睡衣滑过:“你梦游了?跑这么远。” “我来见我女朋友,还需要梦游这种借口吗。”贺庭洲说,“想她了,就来了。” “你来不需要。”沈聿淡淡道,“但你半夜闯到我们家,最好还是有个合理的理由。” 贺庭洲低头,用一种状似悄悄、实则刚好能让沈聿听见的音量对霜序告状:“你哥好像不太欢迎我。” “是我带他上来的。”霜序说,“已经很晚了,今天让他在家里住一晚行吗?” 来了自然没有赶人走的道理,何况要顾及她心情。 沈聿道:“庭洲睡客房吧。” 贺庭洲也不跟他争,手指捏住霜序的袖子:“我不能跟你睡吗?” 霜序说:“哥,我想让他在我房间睡。” 沈聿当然不可能同意:“未婚男女,没有在家里同住一间房的规矩,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行。” 霜序知道不合规矩,但今天情况特殊,如果是平时她也不会如此出格。 “就这一晚。我们不会乱来。” 沈聿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的心情:“你多久回家一次?就回来这一晚,他离开你就不行了吗?” “他失眠,没有我他睡不好。” “你的意思是,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八年,他都没睡过觉吗?” 沈聿很少、或者说从来不会对她如此严厉,霜序也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 她一时词穷,找不到反驳的点。 贺庭洲:“你哥好凶啊。” 霜序用胳膊轻轻撞他一下,让他别说话。 “以前是以前,在我眼里他的感受比那些不成文的规矩重要。”她央求沈聿:“哥,你当没看见行不行?你生日时那个愿望我还没有许,我现在把它用掉,可以吗?” 沈聿总是满足她所有愿望,这一次却让他如鲠在喉。 彼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把愿望用在这种地方。 霜序握住贺庭洲的手腕,把他带进房间,关门的时候她对沈聿说了句:“晚安,哥。” 贺庭洲在她身后冲沈聿挥了挥手:“晚安。” 沈聿:“……” 门关上,他揉了揉额头,不知是不是窗未关好,总觉得有风漏进来。 霜序的卧室是一间套房,她搬出去时带走的东西不多,这间卧室里依然保留着她从小长大的痕迹,八岁到十七岁的童年与少女时光。 白色纱幔悬挂在房顶,轻纱垂落,床单是付芸为她准备的,粉色纯棉缀着白色花边,这张公主风的床跟贺庭洲的气场简直风格迥异。 他侧身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看着霜序,她留了盏壁灯,和他面对面躺下来。 “睡吧。”光线静谧柔和,她轻轻哼着曲子,哄他睡觉。 半夜折腾这一通,她困极了,没多久眼皮就困得打架,口中的哼唱时断时续。 就这样强撑着精神哄了一段时间,见贺庭洲闭上眼睛,呼吸也平匀下来,睡着了,她才放心地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刚一睡着,贺庭洲的眼睛就重新睁开了。 那双清明的黑眸无声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手指很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在她眉心,沿着眉骨和鼻梁的形状缓缓走下来。 他点了下她嘴唇,她没醒,睡得无知无觉。 贺庭洲不在乎合不合什么狗屁规矩,只要霜序肯,沈聿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在意那刀刃利不利。 霜序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明亮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她困得发懵,伸手关掉闹钟,翻身趴在被子上醒神。 过了会,脑子慢慢清醒,想起来什么,她睁开眼往身后看,身旁是空的。 贺庭洲呢? 她下床跑进浴室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昨晚穿的那身黑色睡衣扔在床尾凳上。 走了吗? 她打开窗帘往马路上看,他的车还停在原位。 不会下楼了吧? 糟糕!她还没来得及跟付芸和沈长远说。 霜序一个激灵,人立刻醒透了,脸都顾不上洗,匆忙拉开门就往外跑,趿着拖鞋匆匆跑下楼梯,老远便看见客厅谈笑风生的场面。 贺庭洲已经换上一身正装,白衣黑裤,平整利落,显得整个人端正得体极了。 他坐在沙发上,搭着修长的腿,正游刃有余地与沈长远聊歼击机的矢量喷口技术和隐身涂料——男人总是对这些东西分外感兴趣。 旁边的付芸面带笑容,沈聿沉着从容地喝着咖啡,一切看上去都正常而和谐。 霜序下楼慌张又仓促,咚咚的脚步声引得客厅几个人齐齐转过头来。 她长发有点凌乱,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懵相。 付芸瞧她呆住的模样,笑起来:“瞧你,还迷糊着呢。你还不知道庭洲来了吧。你哥说庭洲昨晚办事路过这里,正好车没油了,就留他在这里住了一晚。” 霜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没想到沈聿还替她遮掩了。 她不打招呼带男人回来,跟沈聿请一个交情深厚的朋友到家里落脚,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看向沈聿,沈聿神色如常。 又看向贺庭洲,他悠哉哉地端着杯茶,道貌岸然地跟她问早:“早上好。” “……早。”霜序捋了捋头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回去换件衣服。”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重新下楼吃早餐。 付芸给贺庭洲盛了碗小吊梨汤:“最近天气比较干燥,你叔叔都开始咳嗽了,你们年轻人也要多注意一些。” 霜序帮沈聿端去一碗汤,借机小声跟他说了声:“谢谢哥。” 沈聿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气她昨晚的“叛逆”。 万岁待在院子里,王嫂炖了香喷喷的大棒骨给它,它吃饱喝足,歪头盯着蹲在站架上的白色文鸟。 那是沈长远新养的鸟,很安静,不怎么叫,它跟万岁互相盯着对方,像是在进行精神交流,过了会,它飞下来落到万岁头顶上。 餐桌上,沈长远问起:“司令最近在夏威夷参会,看时间应该要结束了吧,是不是该回来了?” 贺庭洲对自家老子的动向毫不关心,爱回不回,但沈长远问起,他还是答了句:“也可以回。您想见他的话,我叫他回来。” 霜序听得离奇,堂堂一个空军司令,谁想见一面都难,怎么在他这个儿子口中好像随叫随到似的。 “那倒不必特意劳烦他跑一趟。”沈长远说,“上回多亏你到郑家帮我们解围,现在外面闲言碎语不少,等他回来肯定会听到些什么,我担心他怪罪你。他要是回燕城,我想亲自当面跟他解释一下,若是不回,我跟他通个电话,表示表示感谢。” 擅闯郑家抢人,这事说小了是冒犯,往大了说,那是挑起两家的战火。 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保护霜序,沈长远自然不希望他因此被责备。由他这个长辈出面解释原委,承下这份人情,到时候司令就是震怒也会酌情宽恕一二。 贺庭洲浑不在意:“感谢他干什么,他又没出力。要谢谢我就行了。” 他捏着白瓷勺喝了口小吊梨汤:“这汤不错,当谢礼了。” 第182章 不同意这门婚事 正午阳光耀眼炽烈,持枪警卫神色肃穆气势雄浑,专机落地,赴夏威夷参加国防军司令会议的军方代表走下舷梯。 为首的贺郕卫一身整肃庄严的军装,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常年严格自律的作息与训练使得他依然保持着健康的体型,只是那身气势太过威厉,令人不敢直视。 警卫员老林小跑上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跟随在他身旁,附耳低声汇报事情。 他声音压得低,其他人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听贺郕卫问:“那个小姑娘,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是。”老林说,“这几天他来过好几次电话,想约您见一面。” 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贺郕卫人在夏威夷都有所耳闻。 不少人打电话来祝贺他好事将近,将什么近,他这个老子到现在连人面都没见过。 贺郕卫锁着眉,肃穆的神色不显情绪,沉吟半晌:“你安排吧。” 老林应了声,把人送上车便立刻去安排会面。 地方定在一家不对外开放、安全性极高的餐馆,白底黑字牌照的汽车开进院子,贺郕卫下车,整理整理便装,老林替他推开门。 包厢内,客人已经到了。 贺郕卫进门,客气地称呼一声:“宋先生,久等了。” 论身份,他空军上将,论年龄,宋爷爷只比他大不过十来岁,不敢在他面前拿长辈架子,满面笑容地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与他握手。 “我也刚到。你行程繁忙,还要你特地抽出时间来见我,你可别怪我冒昧。” “客气了。” 贺郕卫寡言惯了,也不是一个喜欢客套的人,一落座便直奔主题:“你找我是为了上回郑家的事吧。” “庭洲闯的祸,我都知道了,我工作太忙,从小对他疏于关心,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责任。” “你家这小子确实是放肆,一般人还真拿不住。不过这也看出他对我孙女是真的用心,男人嘛,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真性情。” 宋爷爷话音一转,“这段时间外面议论纷纷,都在谈论他们两个的事,他一个男人倒是无所谓,说出去还是一件谈资,我们家是女孩,这么议论着,对她的名声是个影响。我今天找你来,也是想看看,你们家是个什么态度。” 宋爷爷这位出身平凡,一路官居高位靠的全是自己摸爬滚打与苦心钻营,这也导致了他这个人过于精于算计,将得失看得比许多东西都重。 他身材瘦削,衬衣外面罩一件卡其色羊毛开衫,气质斯文儒雅,眼神却十分精明。 贺郕卫一直没说话,他那双鹰眼具有极强的洞察力与穿透力,对视中让宋爷爷不由得觉得落了下风。 就在他快要败下阵来时,贺郕卫终于收起他锐利的目光,开口了。 “你说得有理。虽然我儿子跟你孙女交往在先,但你孙女既然要跟郑家定亲,我贺家也有成人之美的胸怀。庭洲这次做得实在过火,再怎么占理也不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讨公道,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好好教训他。”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宋爷爷忙道:“那件事是个误会,定亲只是郑家有这个意愿,我们并未答应。这两个孩子交往的事一直瞒着我们,要是他们早点坦白,也不至于闹出这个乌龙来。” 贺郕卫却不买账:“他们两个的事,我在军区都听说了,按理说你们在燕城,消息该比我更灵通。” 宋爷爷今天的目的就是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他最不重视的就是这个半路送回来的孙女,偏偏她最争气,拿下了贺家这个混球。 从小就跟沈聿不清不楚,现在又跟贺庭洲勾勾搭搭,还有个郑祖叶轮番纠缠。宋爷爷看不上她这副勾三搭四的做派,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如今她是宋家最好用的底牌。 不管是郑家,还是贺家,都不失为一门好婚事,要是贺家看得上他孙女,那也不是非郑家不可。 郑家那老爷子已经日暮西山,等他一过世,那帮酒囊饭袋能顶什么?长远来看,贺家才是更好的选择。贺庭洲要是能继承他爹的衣钵就更好了,可惜他目光短浅,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去从商。 不过这无伤大雅,等将来他跟霜序结了婚,肯定要生个男孩参军。宋爷爷心里的账算得明明白白,丝毫不见愧色:“不瞒你说,我这个孙女八岁的时候才被她母亲送回来,不是在身边养大的,所以打小跟我们就不亲近,勉之调任欧洲的时候走得仓促,没能带上她,这么多年她心里对我们一直有怨。不过血浓于水,她早晚会想明白的。现在既然两个孩子情深义重,我跟勉之当然希望成全他们。” 贺郕卫四两将千斤拨回去:“她的身世我听说了些,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你要是成全了勉之跟她母亲,她跟你们就不会不亲近了。” 他是什么人贺郕卫还不清楚吗,在这装什么好人。 宋爷爷的脸僵了一僵。 “我看你的意思,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了?” “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再不成器,也没沦落到要被人挑挑拣拣。你们跟郑家都要定亲了,我还上赶着干什么,给你们宋家垫脚抬身价吗?” 贺郕卫因为郑家那件事非常不快,宋爷爷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他直接就起身了。 “时间也差不多,庭洲还在家里等我。账单我已经结过,你慢用。”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离开,连挽留的机会都没留给对方。 从包厢出来后,贺郕卫就一直沉默着,老林从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忖度不出会面的情况是好是坏,如实汇报: “沈书记刚刚也来了一通电话,想跟您约个时间碰面。” 贺郕卫道:“现在他们是一个接一个来逼婚呢。” 这一听就是不高兴了,老林识趣道:“那我回绝。” 上车后,贺郕卫问了句:“那小子在家吗?” “少爷已经很久没回老宅了,最近都在太和院那边住。” “自从他交了这个女朋友,家都不回了。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家一趟。” 贺郕卫每次回燕城,老林都会提前将他的行程转达给家里那位太子爷,以期他抽出一点时间来与自己的父亲见上一面,叙一叙并不亲近的父子感情。 但贺庭洲肯不肯赏脸,全看心情。 这通电话果不其然,老林刚毕恭毕敬地说完:“首长回来了,请您回家吃顿便饭。” 那边言简意赅两个字:“没空。”直接就掐了电话。 老林拿着已经中断通话的手机,回头觑了眼贺郕卫神色。 不用他开口,贺郕卫已经知道结果,他哼了声:“我这个老子想见他一面,还得求着他。” 第183章 司令好 贺庭洲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岛台上。 “谁的电话?”正在往蛋糕胚上抹奶油的霜序问。 贺庭洲:“一个空巢老人。” 霜序疑惑地抬起眼睛,正想问什么空巢老人,贺庭洲伸手勾了一块奶油来吃。 她马上打了下他的手:“你把我蛋糕弄花了。” 贺庭洲往自己挖出来的坑里丢了一颗石榴籽:“给我做的,还不许我吃?” “你去做你的鱼。”霜序把他推回灶台。 从沈家回来之后,两人一起去了趟超市,买了东星斑和烘焙材料,一个做菜,一个做蛋糕,这个周末的下午就这样在家里消磨掉。 等贺庭洲的菜做完,霜序的石榴蛋糕也完成了。 晚餐和蛋糕一起摆上餐桌,门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 贺庭洲人在厨房,霜序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人,她脑袋空白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地立正站好了。 贺郕卫背着手站在门外,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太过严肃,那身沉甸甸的气场让人颇感压力。 霜序紧张成一根直棱棱的雕塑:“……司令好。” 贺郕卫微微点了下头,兴许是觉得光点头太严肃,他略略停顿,补上一句:“你好。” 看她还杵在门里,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贺郕卫只好又道:“我来看看。” “哦哦。”霜序忙侧身让开,“请进。” 贺郕卫从她身旁走过去,霜序紧绷的肩膀在他背后悄悄松懈下来。 他怎么突然就来了? 这房子贺郕卫还是第一次来,他脚步迈得不紧不慢,四处打量,这种小清新的色调与设计,一看就不是他儿子喜欢的风格。 贺庭洲将刚刚蒸好的鱼端出来,放到餐桌上,视线从他身上带过,凉幽幽的声线听不出几分欢迎:“不打招呼就上门,你多冒昧。” 贺郕卫横眉:“我是你老子,我不能来?” 贺庭洲:“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霜序:“……” 这是正常父子的对话吗? 她拉开椅子,请贺郕卫入座:“您来得正好,饭刚做好。” 她说话好声好气,礼貌极了,跟自家那个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的儿子简直不像一个物种。 贺郕卫瞥一眼贺庭洲身上的围裙,再看看那一桌子像模像样的菜,心里五味杂陈。 薄荷排骨、芝士小炒鸡、黑松露绣球菌、上汤娃娃菜……还有一条清蒸东星斑。 “这些都是你做的?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多菜了?” 贺庭洲慢条斯理摘掉围裙:“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贺郕卫尝了一口那条清蒸鱼,这种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往往最考验水平,他竟然做得很好。 贺郕卫抬头想说点什么,看见他给霜序夹菜,还知道要先挑去鱼刺。 他就没在自己儿子身上见过这样的耐心。 贺庭洲的长相一半遗传自贺郕卫,高鼻深目,骨相周正,另一半来自母亲的基因使得轮廓的精致度直线上升,比贺郕卫又多了几分让人过目难忘的英俊。 比起儿子的帅气,贺郕卫的五官更刚毅,剑眉生威,他身上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但与贺庭洲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前者如威严的山,后者则是一把锋芒逼人的刀剑。 因为他的到来,这顿晚餐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拘谨。 贺庭洲对他爹爱搭不理,贺郕卫问了几句霜序在哪读的书,她的工作,她都一一作答。 无人机在军方领域的应用相当广泛,知道她大学念的这个专业,还跟学姐一起创业,贺郕卫点头的动作里透出几分赞赏。 不是一个空有美貌、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这点跟贺郕卫的想象有点出入。 “月底开完发布会,这款小飞鸟就会正式上市了 。” 霜序说着话,见贺郕卫拿着叉子吃起蛋糕,一边跟她聊着,一边把整块蛋糕都吃完了。 终于知道贺庭洲爱吃甜食的习惯是哪里来的了。 她颇感意外,没想到贺郕卫会喜欢吃甜食,跟他威严的形象反差感太强了。 于是她又给他切了第二块,兴许是意识到这样有损自己的威严,贺郕卫放下了叉子。 霜序吃完饭就懂事地离席,把空间留给父子俩说话:“我吃好了。我带万岁出去走一走。” 她一走,餐厅里的温馨度似乎在直线下降。 贺庭洲半个圈子都不兜:“要说什么就说吧。” 贺郕卫沉默片刻,开口道:“今天她爷爷找我,想谈谈你们的婚事。” 贺庭洲听着,没多大反应:“跟他谈不着。” “这孩子的身世太复杂了。”贺郕卫说,“她是非婚生女,从小不在宋勉之夫妇身边长大,反而是沈家养大。要是沈长远夫妻养大她还好说,她从小跟在沈聿身边,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又要跟亲生父亲断绝关系。” 贺庭洲扯了下唇:“有什么复杂?她是宋霜序,就这么简单。” 管她姓宋姓沈,她就是姓爱新觉罗,姓小猫小狗,都没所谓。 贺郕卫不喜欢掺和那些争斗,宋家打什么算盘,他既不在乎,也不愿意上别人的棋盘。况且,当父母的私心,都希望自家孩子能找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你第一次交往女人,未必就知道什么适合你。我不反对你们交往,不过你们感情基础薄弱,还不到谈婚事的时候,不要太高调。” 贺庭洲口气狂妄:“你儿子我生性高调。你一个单身二十多年的空巢老人就别来教我谈恋爱了,你的失败经验没有参考价值。” 这个星球上就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跟贺郕卫说话。 在夏威夷的司令会议上,各个国家的军方代表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你要不是我儿子,我就揍你了。” 贺郕卫拿起叉子刚要吃第二块蛋糕,贺庭洲伸手连蛋糕带碟子一起端走了。 “你要不是我老子,我女朋友做的蛋糕你也吃不着。这蛋糕太复杂,你那基础薄弱的胃消化不来,想吃找别人给你做去。” 贺郕卫:“……” 第184章 你只需要摆平我就行了 贺郕卫从房子里出来时,神色并不算好看。 老林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时间,立刻下车为他打开车门:“您不多待一会吗?” 贺郕卫冷哼道:“我倒是想待。” 这不是被他亲儿子赶出来了吗。 这一看就是父子俩的谈话不顺利。 贺郕卫对这个儿子的重视,整个燕城人人都知道,唯独贺庭洲本人不怎么领情,一场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对自家老子却是一个交代没有。 俩人交往的时间不久,但老林知道,贺郕卫一直在等着他把人正式带到他面前来,给他这个爸爸看一看。 上回他那条秀恩爱的朋友圈,贺郕卫在人后偷偷点开看过。 那张照片拍得很好,小姑娘是真好看,眉眼鼻子,哪哪都生得标致。气质也好,温柔干净,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金枝玉叶,不像之前总跟在他身边打转的那个,卖弄性感。 贺郕卫拿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看得出来是高兴的:“这小子眼光倒是刁。” 家里这位太子爷老大不小了,好容易才正经交往一个姑娘,老林瞧着都觉得欣慰,便笑着说了一句:“少爷随您。” 说完见贺郕卫突然沉默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贺夫人年轻时也是大美人,当年还有最美战地记者的称号,上过前线,救过人质,跟司令真是顶顶相配的,只可惜…… 眼看着父子俩的关系僵了这么多年,要是再因为一个女人恶化,恐怕就更难修复了。 * 天色渐渐擦黑,霜序正在陪万岁玩飞盘,它矫健的身姿在宽阔的草坪奔驰,在空中腾起时,肌肉拉出坚实优美的曲线。 她玩得出了汗,从皮肤底下透出一层薄红,衬得一张脸素净又明艳。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把飞盘丢出去,万岁顿时如一支离弦的箭,敏捷的身姿随着飞盘奔去。 她接起电话:“干妈,你找我?” “霜序啊,吃饭了吗?” “刚吃过。”霜序说,“今天司令来了,晚饭跟他一起吃的。” “你见过司令了?”付芸诧异之余有点紧张,“他有说什么吗?” “没。”霜序从她语气里听出异样,“怎么了吗?” 付芸叹了口气道:“你干爸今天想请司令吃顿饭当面道谢,被那边拒了。听说你爷爷跟司令见过面,找他谈你的婚事。” 爷爷找过司令? 霜序回头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房子,眉心拧起来。 宋家一心想拿她当垫脚石铺路,把她送给郑家没成,转头又找贺家谈婚事,到底是在羞辱她,还是羞辱贺家? 怪不得司令今天会没打招呼突然就过来。 他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提,不知道心里会怎样看待她。 霜序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这事,你爷爷这么做,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他们有自己的算盘,不为你着想,我跟你干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向庭洲跟司令解释一下,我们没有要逼婚的意思。” 付芸语重心长道,“你跟庭洲交往时间不久,谈这些还早,上次他在郑家解围是好意,我跟你干爸心里都记着,但咱们家没有要借此赖上他的意思,别让他误会我们别有用心。” “好,我知道了。” 付芸又叮嘱几句,才挂断电话。 霜序站在越来越深的夜幕里,身上刚刚跑出的汗落下去,风一吹,从后背沁出凉意。 万岁衔着飞盘跑回来,兴奋地甩着尾巴,她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万岁蹭了下她的手才回神,接过飞盘,随手一丢。 飞盘一脱手,她才看见向他们走来的贺庭洲。 那只飞盘直直冲着他的脸飞去,她吓了一跳,忙喊道:“小心!” 贺庭洲脑袋往后微仰,抬手轻巧接住直冲他面门而来的飞盘。 他踏着青草走过来:“瞄这么准,看我哪不顺眼了,鼻子眼睛还是眉毛?” 霜序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情:“你爸爸呢?” “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霜序探头越过他往身后看,停在大门口的那台车果然已经离开。“你怎么不叫我回去送一下?” 贺庭洲把她脑袋掰回来:“他那么大个人,四肢健全,自己会走。” 人都走了,也没机会当面向他解释。 贺庭洲站的位置挡住了风口,霜序站在他身前,想起付芸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才交往几个月,她就要逼着人家娶她,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很没脸。 她盯着贺庭洲身上的黑色卫衣,说:“我爷爷今天找过你爸爸,但他的意思仅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我,你帮我跟你爸爸解释一下吧。” 贺庭洲一点不见意外之色,把飞盘放到她头顶上:“解释什么?” 解释我没有想嫁给你?好像怪怪的。 贺庭洲调整好飞盘的平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上去,又把她的手机从手里抽走,摞到最上面。 “……你干嘛。”霜序脑袋没敢动,努力把眼睛往上瞄。 “看你压力挺多的,帮你加一点,不用谢。”贺庭洲低头冲蹲在旁边的狗说,“去。捡块石头来。” 万岁一扭头就去找石头了。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比你早知道那么十分钟。” “你爸爸告诉你了?”霜序瞄着他,“他怎么说的?” 贺庭洲问:“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是你爸爸啊。”霜序说,“我当然会在意他对我的看法。” 万岁叼着一块还没贺庭洲一块指节大的鹅卵石回来,贺庭洲捏着那块小石头,哂道:“就你会心疼人。” 万岁把脸扭到一边去。 贺庭洲把霜序头上的盘子取下来,放到狗脑袋上,石子往里一丢:“顶着吧。” 霜序抬起头,正对上他垂下来的眸光,那里面有种天大的事都无所谓的慵懒和松弛。 “他怎么看你不重要。你只需要摆平我就行了。” 霜序沉下去的心从水里被捞了起来,落在安稳的地面:“那我摆平了吗?” 贺庭洲反问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摆平了。” 这话说得自信极了,他挑起眉,问:“是吗。靠什么摆平的?” 霜序:“靠漂亮。” 她把盘子从万岁头上端走,领着它往家走,贺庭洲勾了下唇,揣着兜,慢悠悠地跟上。 第185章 一颗糖就想贿赂我 接到宋爷爷的电话,是在周二上午,霜序刚到公司。 从小到大,爷爷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比之以前少了两分强硬,但仍然是命令式的:“今天你爸在家,你晚上回来一趟。” 她正好想找他们谈谈迁出户口的事,宋勉之在场更好。 “我下班过去。” 宋爷爷又说了句:“你跟庭洲说一声,让他把晚上的时间腾出来,一起到家里吃顿饭。你们两个在一起不跟家里商量就算了,现在也该把人带回来给我们见一见了。” 霜序皱了下眉:“不用了,他不去。” “他晚上有安排?” “他有没有空都不会去。”霜序态度果决,一丝余地都没有,“我们谈事他在场也不方便。” 说完不等对面再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舒扬敲了敲门,进来提醒她:“今天下午的会议提前到十点半了,你准备一下,待会一起去云盾。” 霜序给她一个ok的手势。 随着小飞鸟发布会临近,到云盾开项目会议的频率也高起来。 霜序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到时间便和舒扬一起出发前往云盾。 她和舒扬边走边聊,走进云盾总部大楼,正好碰上一行西装革履的男士从电梯厅出来。 贺庭洲在公司与私下在她面前是两副面孔,那张骨相深邃的脸上半点温度不带,锐利的眼型显得颇为冷感。 他身量高,穿着带一点蓝调的灰色系高定西服,肩宽腿又长,在人群里帅得瞩目。 两拨人迎面相遇,贺庭洲脚步停了下来,后面一帮高管都跟着紧急刹车。 霜序跟舒扬的交谈声也停下。 这阵子他们两个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公司员工跟着吃瓜,此刻狭路相逢,双方员工们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色。 “贺总早。”舒扬主动开口,拉开了彼此问候的帷幕。 霜序面色淡定地站在那里,向贺庭洲身后的高管们点头致意。 等双方客客气气地寒暄完,她若无其事地正要从旁边走过去搭电梯。 贺庭洲脚步往旁边轻轻一错,挡住她。 霜序往另一侧走,他故技重施又挡过来。 她抬眸,小声说:“你干嘛?” 贺庭洲目光垂落在她脸上,旁若无人地盯着她:“不跟我打个招呼?”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啊,早上才刚刚一起从家里出来,分开还不到三个小时。 他脖子上那条深咖色暗纹领带都是她选的。 明知道他就是要给她找点小麻烦,霜序瞄一眼四周的下属,把自己的包打开,垂眼在里面摸索起来。 贺庭洲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动作,等着看她要掏出什么来。 霜序从包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呐。” 贺庭洲瞥过那颗糖,目光顺着她纤白的手指上移:“哪弄的?” “学姐送我的糖,很好吃,给你留着了。”霜序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把糖放到他手心里。“我要去开会了,让一下行吗,贺总?” 贺庭洲捏着手里的糖,不为所动:“一颗糖就想贿赂我?” 霜序又从包里摸出来一颗:“那两颗。” 后面已经有高管憋不住想笑了,低头用拳头抵着鼻子清了清嗓子。 员工们都在看着,霜序不好意思再跟他多纠缠,偏贺庭洲不依不饶:“还有几个?” “没了。”霜序说,“剩下的在公司呢,晚上给你带回去。” 贺庭洲防诈骗意识很强:“打个欠条给我。” “……”霜序伸手想拿回来:“你不要还给我。” 贺庭洲把手揣回西裤口袋:“到我手里的东西还想拿回去?看在你学姐的面上,放你一马吧。” 舒扬在旁边保持微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贺庭洲风度翩翩地侧过身:“去吧。” 云盾的几位高管们纷纷“懂事”地向一侧让开,把路留出来让他们先过。 想他们堂堂甲方总部高层领导,过手的项目都是以亿为单位的大工程,要给一个乙方小公司的员工让路,真是……世风日下! 上午开完会,下午回公司忙碌得一刻不得闲。 等霜序想起来要给贺庭洲说一声时,已经半下午了。 她发了一条信息:【我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饭了】 贺庭洲回她:【刚好我也约了人】 有饭局?霜序想想她在宋家应该不会待太久,便问:【你晚上要喝酒吗?用不用去接你?】 贺庭洲:【不用】 主动接都不要?真稀奇。 霜序在公司把事情交代完才下班,先回了趟沈家,把给付芸买的燕窝和披肩送过去。 她回来没提前说,王嫂说付芸在楼上,她上到二楼想打声招呼再去宋家。 主卧的门没关严,她正要敲门,付芸跟沈长远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声音不高,起先两句她没听清,直到听到崔宁的名字。 “城南那块地皮?”付芸说,“她要地干什么?勉之的身份很多事都不方便,就是拿到地她也做不了什么。” “给她弟弟要的。崔家的生意,宋家也占股,她应该是拿到了内部消息,那块地再过几年会有大用处。” “那不是要你滥用私权给他们行方便吗?责任是你担的,便宜是他们占的。”付芸气得不行,“她可真敢要啊!” 霜序准备敲门的手放下。 崔宁问他们要地?为什么? 且不说燕城的地寸土寸金,值多少钱,沈长远才被纪委调查过,再沾手这种事给他们开后门,不是引火烧身吗? 沈长远叹道:“现在霜序的户口在他们手里,你也看到了,宋家对她就是个负累,越早斩断越好。崔宁现在跟宋叔是两条心,宋叔不愿意放人,她是想放的,我们只能从她这入手。” 霜序没惊动他们,转身下楼,去了隔壁宋家。 佣人满面笑容地在门口迎接她:“大小姐回来了。”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佣人小步跟在后面说:“人都到了,司长跟老爷子正在等你开饭呢。” 等她开饭?十几年未曾享受过的待遇,现在霜序已经无动于衷了。 不过等她走到餐厅,看到餐桌前除了宋家四口人之外的另一道身影时,她的表情还是波动了一下。 第186章 保镖 小叶紫檀餐桌上摆满精致丰盛的菜色,桌上开了两瓶茅台八十年。 宋爷爷坐于圆桌主位,宋勉之和崔宁在他右侧,旁边是一脸不屑又不甘的宋乐颜。 他左手侧,隔一个空位,坐着“约了人”的贺庭洲。 他穿着白天那套蓝灰色西服,肩线平直挺阔,叠腿而坐的姿态透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跟另外四双眼睛一起瞧着霜序,眼尾微微挑起的弧度里写着三个字:惊喜吗? ……他说的约了人,是约了宋家的人? 霜序蹙着眉心,她不希望贺庭洲跟宋家人有太多牵扯,他们现在对他示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有利可图的工具。 贺庭洲拉开身旁的椅子,手指在椅背上敲了两下。她走过去坐下。 “怎么回来这么晚?”宋爷爷脸上那副和蔼的神色,霜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庭洲已经等你半天了。” 霜序问贺庭洲:“你怎么来了?” 也不跟她说一声,他肯定知道她不想让他来的。 “是我请他来的。让你传达一声你都不肯,我只好亲自给他打电话了。”宋爷爷怪罪她早上一口回绝,“庭洲比你懂礼数多了,我请他来家里吃饭,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特意推掉了晚上的饭局。” 贺庭洲道:“别多想,我单纯来给她做保镖的。听说你们宋家会吃人,我不来看着点,她要是被你们吃了,我上哪哭去。” “……” 宋爷爷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张老脸差点憋成紫色:“这是她的家,谁会吃了她。” “想吃也得有本事吃得下。”贺庭洲说,“今天菜不少,我看各位的体型也不像胃口太大的,想一口吃成胖子,还是悠着点,当心消化不良。” 这话不要太含沙射影。 宋家人一个个脸色精彩极了。 宋爷爷本意是想缓和一下跟霜序的关系,将来她嫁进贺家,最获利的就是他们宋家了。 贺庭洲对霜序的态度他亲眼所见,连沈长远那么棘手的麻烦都替她担了,本以为他为了霜序,怎么着都会跟宋家维系表面的和睦,但他压根不了解贺庭洲路子有多野,更没想到他上来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庭洲的懒散劲里带着目中无人的轻慢:“我说的是中文,听不懂的话,请宋司长翻译一下吧。” 宋勉之在家里只穿着一件简单儒雅的白衬衫,比起崔宁与宋乐颜隐忍的不快、宋爷爷被噎得快变形的脸,他面不改色:“庭洲在开玩笑。开饭吧。” 霜序回来只是为了谈户口的事,本来没想吃这顿饭,也没胃口跟宋家人一起吃。 两句话就把宋爷爷气得一肚子火的贺庭洲丝毫不见局促,拿消毒毛巾擦了手,给她剥起虾来。 他把剥得干干净净的虾仁喂到她嘴边:“先吃饱再吵架。” 宋家人:“……” 霜序:“……” 你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她张口把虾仁吃掉。算了,先吃饱再说吧。 宋家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气氛诡异地静默片刻,宋爷爷亲自拿公筷给霜序夹了块薄切生牛:“这个生切做得不错。” 贺庭洲对霜序越维护越体贴,越让他坚信,自己放弃郑家转投贺家的决定做对了。 他的手刚伸到一半,霜序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吃生肉。” 宋爷爷夹着生牛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放下来,又换了块香煎鹅肝:“那吃块鹅肝……” 霜序:“也不吃内脏。” 他一个长辈拉下脸讨好她,却连着被她将了两次,简直不识好歹!宋爷爷脸色差起来:“那你爱吃什么?” “爱吃虾。没看我在剥?”贺庭洲说,“你这年纪轻轻,怎么听力不好,视力也不好了。” “……你!”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宋爷爷给他气得脸都黑了, “我是你长辈,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宋勉之微微皱起眉:“庭洲,你爷爷心脏动过手术,别气他。” 贺庭洲像没听见,把剥好的虾仁在碟子里码了一排,霜序按住他的手让他不用再剥了,他问:“吃饱了?” “差不多了。” “吃这么点,真好养活。” 贺庭洲拿过毛巾来擦手,这才掀起眼皮看向宋勉之:“她吃好了,那就来谈正事吧。心脏不好的建议回避一下。” 宋家特意把人请来,想培养一下感情,哪想到他来者不善。 就连霜序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要跟宋家谈什么? 宋爷爷跟宋勉之对视一下,宋勉之放下筷子:“你想跟我们谈什么事?” 贺庭洲把毛巾撂到桌子上,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问我,我只是个保镖。” “……” 霜序便也不再浪费时间,直入主题:“我要把户口迁出去。” 她话音刚落,宋爷爷就斩钉截铁地否决:“不行!你跟庭洲的事我们不反对,户口就不用迁出去了。将来你们两个谈婚论嫁,也需要双方长辈出面,你要是跟自己亲人断绝关系,说出去也不好听。” 接着又缓和两分语气,“你放心,家里不会亏待你,你出嫁的时候,我跟你爸肯定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霜序只觉得讽刺,她难道稀罕那一点嫁妆吗? “我跟他的事情,不需要经过你们同意。我不是来向你们乞讨那点可怜的关心的,十五年过去了,不是你现在给我夹几块我不爱吃的菜,给我一点嫁妆,就能弥补关系了。户口的事我也不是在征求你们的许可,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迁出去。” “这件事之前我已经跟你谈过了。”宋勉之道,“你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应该有觉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任性。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你跟沈家亲近,我不拦你,但你要是将户口迁到沈家,这是在公然打我的脸。” 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他的名声和他的事业。 “你误会了。”霜序说,“我要单独立户。” 第187章 到底谁是保镖? 这话掷地有声,成功让餐厅静了几瞬。 贺庭洲轻轻抬了下眉,没作声。 “这件事是我和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沈家无关。城南那块地皮你们别想了,以后也别再打沈家的主意,我不是你们敛财的工具。” “什么地皮?”宋爷爷拧起眉毛。 霜序冷冰冰的视线扫过崔宁:“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你眼里这么值钱,你还真看得起我。” 宋爷爷厉声质问:“你跟沈家谈条件了?我说过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背着我擅自做主的!” 宋乐颜被吓到,不敢说话。 崔宁静默片刻,放下手中筷子,端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心不在我们家,你强留也留不住。” “那也轮不到你插嘴!” 他的怒骂让崔宁的脸色也冷了:“我不是你们宋家的人吗?宋家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插嘴?我嫁给宋勉之的时候,你们可没告诉过我他在外面有一个女儿,当初我不同意接她回来,你们尊重过我的意见吗?现在看她搭上了贺家,就把她当个宝贝,你眼里还有乐颜吗?你现在做再多有什么用,早知今日,我跟勉之在国外的时候你但凡照看她一下,现在也不至于赔着老脸求她做你孙女了。” “你给我闭嘴!” 啪!一个狠厉的耳光扇到她脸上,宋爷爷用力之猛,崔宁半边脸上迅速浮起红色指印。 “妈!”宋乐颜急了,冲宋爷爷喊,“你凭什么打我妈?” 宋爷爷怒不可遏:“滚回你的房间去!” “你恼羞成怒了就打人,我妈哪句话说错了?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们,你还非要拿热脸贴她冷屁股,我都替你丢脸!” “够了!”宋勉之终于在这场闹剧里沉下脸,“乐颜,带你妈回房间。” 宋乐颜哼了一声,搀起崔宁胳膊:“妈,我们走。” 崔宁优雅地揩掉脸上滑下来的泪,起身:“收拾东西,我们回你外公家。” 两人离开之后,吵闹的餐厅安静下来,沉默浮动在空气里,像无声的嘲讽。 霜序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出戏码。 在利益的分歧面前,原来一家人也会离心。 一个爱权势多过孙女,一个爱女儿更甚于宋家的地位。 有那么一瞬间,霜序是羡慕宋乐颜的,至少她的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她。 “真吓人。”贺庭洲啧了一声,柔弱不能自理,“宝宝,保护我。” “……”到底谁是保镖? 她对宋勉之道:“你们家里内部的问题,自己内部解决。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宋勉之问:“既然不是要迁到沈家,单独立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坚持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不做你们的工具。作为你宋勉之的女儿出生,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从未从你们宋家得到过什么。你们拿我当草芥,又想用我换权势财富,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没人把你当工具。”宋勉之非常不喜欢她的用词,“地皮的事是你阿姨自作主张,你不必拿来做文章。你误解了你爷爷的用心,你跟庭洲的事外面议论纷纷,他想把婚事定下来,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霜序静静看他片刻,看着这张年过四十依然风采依旧的脸,宋勉之文质彬彬的外表总给人一种儒雅的印象。 “其实你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霜序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你是既得利益者,你什么都不做,不代表你就真的清高。爷爷为你筹划,崔阿姨替你承担骂名,你完美隐身,做你高尚的宋司长。他们各有各的算计,但我最看不起的是你。” 宋勉之眉头皱了起来。 霜序曾经也会渴望他的疼爱,会因为他对宋乐颜与对自己的差别而难过,但现在突然之间释怀了。 宋爷爷斥道:“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霜序说:“他不是我爸,他只是我生物学上一半染色体的来源,仅此而已。” “你承不承认他都是你爸,单独立户的事你就别想了!” “我成年了,有决定自己户籍的权利和自由,即便你们不同意,我也会去办理手续。” 宋爷爷的和蔼面具终于撕下来,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我宋成仁不允许的事,燕城谁敢替你办这个手续!” 霜序抿了抿唇。 只要宋家打个招呼下去,她的手续就不可能办下来。 没人愿意得罪宋家的风险。 贺庭洲用一种颇为意外的口气说:“原来燕城姓宋,第一回听说。这么厉害,要不你把上面那位干掉,你上去?” “……”这种话哪敢说,宋爷爷脸一变,“你不要曲解我的话。我自己家的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她一个未婚女孩单独立户,那就是让外面的人戳我们脊梁骨,我们宋家不能出这种丑闻。” “是吗。”贺庭洲漫不经心道,“那外交部宋勉之宋司长与政法委员郑鸿祎勾结,陷害沈长远书记受贿不成,利用其干女儿要挟,违规索要城南地皮——这个丑闻够不够精彩?” 霜序倏地盯向宋勉之,尾音都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你跟郑祖叶的爸爸勾结,陷害我干爸?” 宋勉之道:“他说什么你都信?” 贺庭洲既然知道这件事,自然是查到了蛛丝马迹,但他扯唇轻讽:“你猜她信我还是你?” 霜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胸口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起来,指甲因为攥得太紧而陷进掌心里。 想起当初宋勉之拒绝帮忙时的义正词严,更觉讽刺。 “宋勉之,你真是个伪君子!” 兴许是因为心虚,宋爷爷脸色难看极了,却没有反驳。 贺庭洲把霜序的手拉过来,手指一根根掰开,揉了揉掌心掐出来的指痕,把自己的手扣上去,握住她。 他掀起的黑眸催着冷意,失去跟他们周旋的耐性:“两个丑闻,你自己挑一个。要是有选择困难症,也可以两个都选。” 宋勉之脸色沉冷:“你在威胁我?” 贺庭洲微微一笑:“我说了,我今天是她的保镖。” 第188章 那个被遗弃的女孩,终于长大了 从宋家出来,霜序就一直很沉默。 她想不明白宋勉之陷害沈长远的目的,郑家这么做是为了郑祖叶,宋勉之又是为了什么?沈家失势,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闭眼靠着车窗,脑袋乱糟糟的思绪里,蓦地冒出当初宋乐颜不经意的某句话。 宋勉之明年要升部长…… 即便是副部长,他的晋升速度也过于快了,宋爷爷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平步青云,除非里面还有郑家的助力。 郑家承诺他一条捷径,所以他出卖了替他抚养女儿十年的沈家。 愧疚像一座大山压着她,沈家跟郑家结怨是因她而起,她的亲生父亲还在其中助纣为虐。他们一腔善心养大的干女儿,差点断送了他。 这件事沈长远知道吗? 沈聿知道吗? 突然撂到腿上的东西打断她的思路,她睁开眼睛,看到腿上贺庭洲的手机,正在响铃。 “接一下。” 是岳子封的来电,霜序接起来:“子封哥。” “哟,妹妹啊。” 霜序解释:“他在开车。” “开飞机也不耽误他接电话。”岳子封说,“懒死他得了,有了女朋友手就退化了是吧。” 左钟的声音在旁边传过来:“对着妹妹你都敢开车,小心他俩弄死你。” 岳子封回头呸道:“我开什么车了,你自己脑子肮脏!” 霜序本来都没发现,现在被他们一闹,思路反而发散起来。 她耳朵冒上一点热度,默默把手机给贺庭洲递回去:“你自己接吧。” 贺庭洲轻悠悠的眸光扫过她耳垂:“说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没说什么。” 贺庭洲懒死了,手都不抬,使唤她:“开免提。” 霜序开了免提,举着给他听。 “我跟左钟在喝酒呢,昭昭也在。”岳子封喊,“你俩过来玩吗?” 贺庭洲问霜序:“想去吗?” 霜序问岳子封:“我哥在吗?” “你哥晚上有个局,一会结束了过来。” 霜序便道:“那我们也过去。” 她挂断电话,把贺庭洲的手机放在腿上,听见他说:“手借一下。” 又怎么了? 她不明所以但很配合地把手伸了过去:“干嘛?” 贺庭洲握着方向盘,头都没回:“看看我还有呼吸没。怎么我还活着,我女朋友就迫不及待去见别的男人了。” “……” 霜序把手收回来,不搭理他了。 霜序小的时候,沈聿他们一起聚会就常带着她,一帮人已经对“儿童场”习以为常,还专门给岳子昭准备了鲜榨果汁加水果酸奶的儿童套餐。 沈聿来得很晚,他到时,包厢里正热闹。 男人们在喝酒闲谈,岳子昭跟陆漫漫一人趴在霜序一边,看她手机里万岁的视频。 陆漫漫听说了今天的事,正问她:“你干嘛不落户你干妈名下呢?这样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女儿了,多好。你哥跟你干爸干妈那么疼你,别说嫁妆,财产恐怕都要分你一份。” “所以我才不要啊。”霜序说。 陆漫漫:“你傻啊。” 霜序:“你才傻。” 岳子昭给她们俩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们两个好幼稚。一年级的小孩都不这么骂人了。” “……” 沈聿就是在这时进的门,岳子封喊了声:“你可算来了!” 他打牌输得惊天动地,脸上的白条已经贴成门帘,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不出声都不知道是谁。 看到沈聿仿佛看到救星:“快,来帮我打两局转转运。” 他的救星见死不救:“你三百六十度的霉运还有转的意义吗。” 沈聿把外套放下,走到吧台倒酒,霜序往那边看了一眼,起身正要过去,刚起到一半就被人捞住手腕,一拽。 她跌坐到贺庭洲腿上,扭头看他:“干什么?” 贺庭洲扣住她腰,靠着沙发微眯眼瞧她:“你想干什么?” “我跟我哥说几句话。” “等他一晚上了,说什么?” 霜序现在哄他既得心应手又敷衍潦草,凑过去亲他一下,把他手扒拉下去,起身朝吧台那走过去。 “哥。” 沈聿闻声转身,问她:“今天去过宋家了?” 霜序点头:“户口的事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他们同意了。” 宋家一个个都是人精,一个想用她铺路,一个要拿她换地皮,不会如此轻易松口。 “庭洲陪你去的?” “嗯。”霜序在胸腔里翻涌的那阵内疚里说,“我知道崔阿姨问你们要地的事了,对不起啊,又给你和干爸添麻烦了。” 沈聿嗓音温和:“怎么又跟我见外了?你永远不会是我的麻烦。” 他越是这么好,霜序越是惭愧:“之前干爸被诬陷的事,也有宋家的手笔。” 沈聿停顿一下,把酒杯搁下:“小九,别往自己揽责任,宋勉之做这些事是为了他自己,与你无关。” “还是有关系的。”霜序说,“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教训郑祖叶,你也不会得罪郑家。” “如果他欺负你我都袖手旁观,我就白做你哥哥了。”沈聿说,“别多想,知道吗。” 霜序点点头。 沈聿又问:“听妈说,你想单独立户?” “嗯。” “不想落到我们家吗?” 霜序当然考虑过这个选项。 比起宋家,沈家待她更像亲生。 落户沈家,对她来说就像从一个很好的大学退学,转头被另一所更好的大学录取,失去宋家,又获得一个更大的靠山。 陆漫漫那句话说得没错,现在他们都对她这么好,等她真上了沈家的户口本,变成风风光光的沈家千金,但凡一个不傻的人,都知道选哪个更有利。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霜序说,“干爸干妈还有你都很疼我,你们爱我,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也不是因为户口本上的一张纸。我爱你们,也不是因为这样对我最有利。” 户口本上的家人未必就会爱你,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也可以成为至亲。 经历过那些复杂的算计和纠葛,她希望她跟沈家的亲情是简单纯粹的。 而且,她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监护人,不用被当成一个不想要的皮球踢来踢去。 她不是宋霜序,也不是沈霜序,从今以后,她只是霜序。 她的话让沈聿神色更柔和了,笑着揉了揉她脑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温柔。 “我知道。这张纸不会改变什么,我跟爸妈都很期望你落户过来。” 霜序很确定地回答:“哥,我已经想好了。” 沈聿还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必。 她很勇敢。 越是上流圈层,越看中出身与背景,在燕城这个滋长权力也被权力滋养的城市,做沈家的女儿要比做“霜序”容易得多。 这段时间他一直为这件事困扰,他不想被困囿于哥哥的身份,永远失去喜欢她的资格,又不舍得让她孤身一人。 宋家不再是她的家,他希望沈家能够弥补她内心的空缺,希望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沈家当做她的家。 但她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勇敢。 这也意味着,她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 围栏后的花园里,那个被遗弃的女孩,终于长大了。 沈聿心上起了些波澜,难以言喻的形状。 第189章 带我回家 说完话,霜序从吧台回去,正对上贺庭洲的视线。 他脸上不知被谁贴了张白纸条,一手支着太阳穴,一手捏着扑克牌,注意力压根没在牌局上,盯着她和沈聿的视线懒怠里透着幽怨。 “……”但凡多看一眼牌也不至于输。 她往贺庭洲那走,半道一个身影出现到她前面,岳子昭脚步坚定地走到贺庭洲跟前,问他:“万岁和霜序姐姐,你给我哪一个?” 正喝酒的几个男人齐齐转头看向她。 霜序也看着她:? 岳子封嘴里的酒差点呛到气管里去,指着她想说话没说出来,咳嗽抖得手里的牌洒了一地,左钟赶忙给他拍了拍背。 贺庭洲脚架在茶几上,姿势跟个山大王似的,冷酷的眼尾朝穿着公主裙的岳子昭掠去:“我凭什么给你?” “你凭什么有两个?” 贺庭洲鼻腔里轻哼一声:“凭我厉害。” 岳子昭:“我想要,你得给我一个。” 贺庭洲既不尊老也不爱幼:“喝了几杯果汁醉成这样。让你哥给你倒点酒,醒醒果汁。” 小霸王遇上大霸王,岳子昭霸不过他。 左钟好笑又好奇:“昭昭,你要你霜序姐姐干什么?” 岳子昭理直气壮:“我想要万岁,他不给我,那我就要霜序姐姐。” 霜序也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有机会成为狗的替补。 一群人乐得不行:“他不给你狗,你就要你霜序姐姐,这是什么逻辑?” 岳子昭拿手一指岳子封:“我哥说的,让我问问他给不给。” 岳子封好不容易顺过那口气,差点又给她气呛住:“……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少在这污蔑我!” 上回她因为野猪大闹一场之后,岳子封答应她可以养一只狗或者猫。她当时就有了心仪的狗选。 “那我要养万岁。” 岳子封简直服了她,那狗贺庭洲养了十年了,能给她吗:“你还养万岁,你怎么不养你霜序姐姐呢,你看你庭洲哥哥给吗!” 谁知道这个小学渣能把阴阳怪气理解成祈使句。 左钟笑着给她讲道理:“昭昭啊,你可以养狗,但你不能抢别人的狗。” “我又抢不过他!”岳子昭板着不高兴的脸,“他那么高,我才一米二八点六!我哥哥还不帮我,我简直孤立无援!” 霜序忍俊不禁,陆漫漫在旁边笑得快疯了,小学生一样举起手:“请问报名参赛需要什么条件?表哥,你有两个,给她一个,给我一个。” 贺庭洲凉飕飕的眼神刮过去:“给你一个沈聿要不要?” 拿着酒走过来的沈聿:“……” “……”陆漫漫老实地把手放下,“我退出竞争。” 包厢里众人乐得不行,岳子封捂住岳子昭的嘴把她提溜走。 拿了平板把这个祖宗稳住,回来时,见左钟提了杯酒:“来,正好沈聿也来了,我们敬妹妹一杯吧,庆祝她摆脱吸血鬼家族,以后自己做户主!” “来来来。”岳子封马上响应拿起酒杯,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等一下——妹妹的户口没迁到你们家?” 他瞪着沈聿的眼神里其实有点内容,在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留后路,不然他那么疼妹妹,怎么会让她自己立户。 沈聿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解释。 “妹妹比我们有魄力。”左钟的语气感慨又钦佩,“说真的,妹妹今天真的给我上了一课。” 他家里乌烟瘴气的事不比宋家少,那爹外面三个私生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但他不如霜序果敢,能说斩断就斩断,一点不拖泥带水。 曾经他眼里柔弱乖巧,总是依赖沈聿的小妹妹,有勇气做他不敢做的事。 霜序端起酒杯跟他碰杯,郑重其事地说:“不用谢,记得交学费。” 左钟乐了:“你跟着庭洲真是学坏了。” 霜序跟他开着玩笑,最爱插科打诨地岳子封却反常地没吭声,他视线在沈聿和贺庭洲之间来回走了两遍,欲言又止,想说又不能说,不说又憋得慌。 沈聿不动声色地喝酒,贺庭洲靠住沙发,氛围灯暧昧不清的光落进他眸底,像被黑洞吸收了,极深极暗。 三个人之间异样的氛围,霜序敏锐地察觉。 她看看贺庭洲,看看沈聿,感到莫名:“怎么了吗?” 贺庭洲扯下脸上的纸条,手臂从她身后圈上来,拖着懒散的腔调说:“我喝醉了,带我回家。” “输一局就跑,菜鸡。”岳子封呲着大白牙,好像刚才的微妙氛围只是霜序的错觉。 她觉得古怪,又不明缘由。 她今天过来就是想跟沈聿说话,现在已经说完了。她扶起贺庭洲,他仿佛真醉了,身体的重量往她身上倒。 霜序差点没站稳。 “要帮忙吗?”左钟热心地打算过来。 “没事。”霜序说完,扭头小声在贺庭洲耳边道,“别装。我扶不动你。” 贺庭洲这才慢悠悠站直了些。 霜序俯身拿自己的包和他的西服,等她直起身,贺庭洲手臂往她肩上一挂,身体再度倚靠过来,重量拿捏得让她刚好能撑住。 霜序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扶着他先走了。 第190章 以为你对你哥贼心不死呢 从酒吧出来,贺庭洲依然搭着霜序的肩,她也放任他。 “你跟子封哥刚刚交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贺庭洲答得轻佻:“眉目传情的意思。” “少来。”霜序没那么好骗,但她的思路走向了错误的岔路,“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既不姓宋,也不姓沈,就更配不上你了?” 贺庭洲一副高傲口气:“两个字的名字怎么配得上我们三个字的。” “那我姓诸葛好了。以后我叫做诸葛霜序,听起来很聪明。” 贺庭洲捏了下她脸:“姓宋也无所谓,都是属于你的一部分。” 宋家对霜序来说是不好的部分,是她想要割舍的部分,但正是这些过去和来历造就了现在的她。 宋这个姓氏本身并没有好坏的色彩。 霜序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对宋这个字的厌恶也被抹平了。 贺庭洲步子迈得散漫,轻淡的声线从她头顶落下:“对沈家感情那么深,为什么不把户口落过去?” 霜序停顿片刻,才回答:“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责任,也不想再给任何人抛弃我的机会。” 贺庭洲眼里那一点不明的意味散去了:“哦。” 霜序歪了歪头:“你以为是为什么。” 贺庭洲说:“我以为你对你哥贼心不死呢。” “……” 霜序把帮他拿了一路的外套摔到他身上,自己的包包也不小心一起摔上去了,她想拿回来,贺庭洲勾住了包带。 “生气了?” 霜序面无表情地把包摔给他,扭头就走。 高跟鞋在地面踩得又稳又快,背影都透着高冷。 贺庭洲把外套连同她的包拿在手上,大步追上去,弯腰将她扛到肩上。 霜序吓得条件反射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头朝下的姿势让她既害怕又觉得丢脸,路上经过的人都在回头看。 “你干什么啊?” 贺庭洲:“道歉。” “……哪有你这样道歉的。”霜序的肚子都被他骨头硌疼了,拍打他的背,“放我下来!” 贺庭洲扛着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把她塞上去,霜序刚调整好姿势,他已经坐上来,车门嘭地一关。 他的影子黑压压地笼住她,扣着她后脑吻下来。 他吻得又凶又重,起初霜序还在挣扎,捶他的肩膀,但无济于事。高跟鞋往他西裤上踹,被贺庭手掌压住膝盖,强硬地按了回去。 她推拒的双手在绵密热烈的吻里最终还是慢慢软下来,贺庭洲松开她,抵着她额头,低沉的声线说:“不许再给他机会,听见了吗?” 转个户口他也要喝缸醋。 霜序那点恼怒最后都化成无奈,咕哝一句:“醋精。” 霜序把户口迁出宋家的消息,就算宋家想压也压不住。 世家豪门里许久没有出过这样的大新闻,最反叛的白清枚当年也不过是在订婚三年后任性悔婚,直接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往前数十年也找不出来一个。 宋家那点事儿大家都清楚,但谁也想不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个性原来这么刚。 有人唏嘘她有胆魄,有人背后议论她蠢,离了宋家还不赶紧去投奔沈家,现在两头不靠,她一个要家世没家世的孤女,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 那些议论霜序丝毫不在意,宋家没有再阻挠,沈长远专门打过招呼,所以她立户的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 跟宋家划清界限之后,仿佛卸下一根拴在脚腕上的无形锁链,整个人都变得轻快。 发布会一天一天地临近,她忙碌于工作,每天的行程都塞得满满当当。 不过很不巧的是,在南城举办的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今年因为某些原因提前了两日,刚好跟飞雪的发布会日期撞上。 徐桢在百忙之中出了一个小纰漏,变更行程的时候忘记了这码事,导致的直接结果是贺庭洲无法出席飞雪的发布会。 航展是政府与航空局和空军共同举办的重要活动,有来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上千家企业参展,云盾集团与空军的深度合作,也是此次航展排在头部的重要参展企业。 简单来讲就是,贺庭洲本人必须到场。 徐桢因此挨了好几天冰冷刺骨的眼刀,外加被扣光了今年的年终奖金。 贺庭洲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发布会前一天,徐桢在预定时间来接他前往机场。 他将贺庭洲的行李箱提下楼,贺庭洲正立在镜子前打领带,而霜序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特地走开去接听,但接起电话后叫的那声“哥”,尽管放轻了音量,还是被贺庭洲敏锐的耳力捕捉到。 他眼尾瞥向她的背影,手上动作跟着慢下来。 这通电话很短,霜序的回应也很简洁,应了两声“嗯”、“好”,就挂断了。 她转身回来的时候,贺庭洲看着镜子,随口问了句:“你哥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叫我有空回家吃饭。”霜序说完就往楼梯上走,“东西都带齐了吧……” 被贺庭洲捞住手腕扯回来。 他垂下眼睫,敏锐如鹰:“他要去参加发布会?” 霜序眼睛瞪大一圈:“你千里耳啊,这都能听到。” 沈聿打来电话就是让她给他留个位置,明天他要过来。 贺庭洲盯她两秒,放开了她,一边把领带系好,一边宽宏大量地说:“他去就去,你紧张什么。” 侧头扫了眼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徐桢:“给沈总安排个好位置,顺便把你的辞职报告交上来。” 徐桢:“……” 第191章 典型的贺庭洲作风 发布会开始之前,霜序和小廖最后一遍核对流程与视频。 现场人头攒动,除了飞雪员工,还有受邀到来的同行企业、媒体记者以及科技圈头部kol。 云盾集团的范总监与一位副总裁亲自坐镇现场,以示集团对此次产品发布会的重视。 花篮从门外一路摆到会场内,岳子封跟左钟等人没有亲自到场,但排场都给得很足。 负责现场统筹的员工跑过来请示:“宋总,花篮已经放不下了,要不把那一部分先挪到里面去吧?” 霜序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那一排花篮繁茂大气,装饰的浅蓝色花纸层层叠叠,如公主华丽的裙摆。 “那边的不能动。” 员工看到上面落款的“贺”字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没注意是贺总送的,我马上把它们挪到第一排!” 黑色宾利停到会场门口时,吸引了不少视线,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身浅灰色西服的沈聿从车上下来。 他一出现,立刻不少人围上来问候攀谈,有眼尖的记者忙抓住时机想跟他约个访谈,沈聿的拒绝也是彬彬有礼的:“今天我不是主角。” 他越过那些记者朝霜序走过来,周围有闪光灯闪烁。 “紧张吗?”沈聿问。 “有一点,不过期待和兴奋更多。”霜序说,“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公司没什么要紧事。” 准确来讲,是那些事情的优先级都排在了她之后。 两人正说着话,老李急匆匆过来:“宋总,你看着舒总了吗?” “学姐不是在跟媒体沟通吗?”霜序环顾四周,四处不见舒扬的身影。 “刚还在,我一转眼她人就没影了。”老李看了眼手表,一脸焦急,“还有十分钟发布会就开始了,得赶紧准备了。” “别急。”霜序说,“我去洗手间看看。” 她让老李带沈聿去座位,自己去找舒扬,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迎上来打招呼,态度堪称谄媚,她不认得,但看了眼对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以为是今天到场的媒体。 对方话里话外地打听“贺先生”,霜序礼节性微笑:“今天是我们飞雪液氢无人机小飞鸟的发布会,不谈私事。”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今天不来给你撑场子吗?” “你对他的行程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络他的助理。”她说完从对方身旁越过,穿过会场去洗手间。 舒扬果然在里面,她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脸色有些苍白。 霜序马上走过去:“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儿。”舒扬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还是老毛病嘛,有点贫血。” 她出院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错,但毕竟没有痊愈,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这种病是很难治愈的。 听见贫血两个字,霜序就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不会又复发了吧?你最近有没有去医院复查?” 这阵子忙着准备发布会给忘了,但怕她担心,舒扬撒了个小谎:“去了去了,每次都按时去。我有多惜命你还不知道吗?我的目标可是比陈沛然活得长。” 霜序这才稍稍放下心:“药也要按时吃,别偷懒。” 小廖着急忙慌地推开门:“小老板!大老板!时间到了,开始了!” 回到会场,来宾已经全部就座,小廖帮霜序别收音麦克风,因为激动手一直抖得对不准。 “冷静。”霜序说,“深呼吸。” 小廖深深吸进一大口气,把麦克风别好才吐出来,握起拳头说:“我们这两年多的埋头苦干,终于等到今天了,小老板冲!” 霜序握起拳头笑着跟她碰了一下:“一起冲。” 五、四、三、二、一—— 随着大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现场灯光调暗。 高跟鞋踩上纤尘不染的舞台,笃、笃、笃——轻缓而从容的脚步被音响放大,悦耳的节奏让嘈杂的环境安静下来。 舞台中央,一束聚光灯倏然降下,一道清丽身影立于那片光中。 量体裁制的西装贴合她纤细的身形,那张脸明艳精致,却不刻意描画,淡妆在聚光灯下清雅得体,既漂亮,又不止是漂亮。 女总裁不少见,但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的女总裁,堪称稀有。 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霜序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紧张,但看到坐在台下的沈聿时,她目光顿了顿。 她特地让老李给沈聿留了第一排中央最好的位置,此时沈聿旁边的座位没坐人,上面……坐着一条狗。 兴许是怕吓到其他来宾,万岁的脖子上戴了项圈,牵引绳的另一端系在椅子腿上。 它坐在清俊斯文的沈聿身旁,正襟危坐,神色庄严肃穆,大型犬不容小觑的体型因为坐得太端正而分外突出。 沈聿叠着腿,平淡的表情里透着懒得计较。 这就是贺庭洲说的“好位置”? 谁家发布会请狗来啊…… 还坐在第一排。 无语之余又莫名想笑,真是典型的贺庭洲作风。 那点紧张也神奇地随之消散了。 舒扬小廖和员工们等在后面无声地冲她喊加油,她在那束光展露微笑: “大家好,我是飞雪创新科技有限公司的副总裁,霜序。很高兴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见面。” * 南城机场停满了各类飞机,从运输机、直升机到歼击机,航展正在盛大震撼地进行中。 贺郕卫亲自到达现场,主办方以及参会企业的代表纷纷迎上来,排着队等待与他握手。 简单交谈几句,他的目光投向众人身后。 贺庭洲正在跟几名外国代表聊天,准确来说,是对方努力找话题,他一脸兴致索然。 所有人都在往贺郕卫身边聚集,只有他像是根本没发现他的到来。 这时徐桢上前,附耳对他说了什么,贺庭洲意兴阑珊的脸终于回了点温,转过身。 贺郕卫以为这个不孝子终于要过来跟他打个招呼了。 谁料贺庭洲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一片没人的角落,翘着腿往椅子上一坐,徐桢拿遥控器打开了那里的液晶屏幕。 贺郕卫走过去,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场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霜序一身干练西装,长发束在脑后。 贺郕卫清咳一声。 贺庭洲头也不抬:“别咳了,看见你了。” “马上就是云盾的飞行表演,你还有空在这里看直播?” 贺庭洲爱搭不理:“你手里连二十个飞行员都凑不出来,需要我亲自上去表演吗?” “……”贺郕卫摆摆手,警卫员拦下殷勤的众人,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第192章 爆料 霜序问:“在座有使用过或正在使用无人机的朋友吗?” 小廖仿佛一个托,把手举得高高的:“我!” 行业盛会,没有使用过无人机的反而稀有。 霜序又问:“续航时间多久?” “半个多小时吧。” “最长也就四十分钟。” “上次滑雪,二十分钟就没电了。” 霜序问:“如果续航时间能达到两个小时呢?” 小廖:“那我买十台!” 舒扬把她按回去:“老实点。” “续航时间短、低温环境适应性差是传统锂电池的痛点, 利用氢能作为动力,可以实现长时间续航和零排放。根据我们的飞行测试结果,搭载轻量化低温液氢储罐的小飞鸟最长飞行时间可以达到两小时,在零下40c环境下也能稳定飞行。” 舞台上的霜序讲解着小飞鸟独特的电池体系,落落大方,口齿清晰,既专业又干练。 这一面的霜序,跟贺郕卫上次见到的又有所不同。 产品演示之后,是记者提问环节。 发布会到场的媒体都是经过公司邀请的,除了传统媒体记者,还有不少自媒体kol。 记者的提纲提前经过双方确认,其他人的问题也都围绕着产品本身与飞雪最亮眼的液氢动力与飞控系统。 霜序表现得很好,回答简洁而专业,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现场交流的氛围非常不错。 贺郕卫道:“这就是你出钱出力又出人,帮她完成的项目?” 贺庭洲瞥他一眼:“你是小看她,还是小看我。” “我听说这个项目原来是其他公司的,你硬是给了她。” “你的情报网该换了。”贺庭洲目光移回屏幕,懒散道,“这技术本来就是她公司的,两个创始人闹分家而已。” 贺郕卫:“既然是分家,那你怎么就偏偏选了她,不选另一个?” 贺庭洲哂道:“那个在监狱呢,你去把他捞回来,让他给你叠个纸飞机玩玩。” 徐桢适时在旁解释:“飞雪技术部的高精尖人才都是舒总聚集起来的,现在依然留在飞雪。那位拆伙的陈总负责行政管理,不懂科研,真正的技术一直都掌握在飞雪这边,同样拿到技术资料的宸星至今都没有做出成果,就是最好的证明。贺总的选择一直都是基于专业判断,不掺杂私人情感。” “谁告诉你的?”贺庭洲拆台,“我费尽心机才靠这个项目上位,你一句话把我的努力抹平了?” 徐桢:“……” 怪他太多嘴。 贺郕卫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到底从哪糊的厚脸皮,好意思说。 在这陪他看直播的时间也够久了,贺郕卫起身打算离开。 直播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请一位资深发烧友亲自上手体验了操控之后,霜序点起一位女记者。 女记者站起来,张口还未发出声音,被她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男记者抢了先。 男记者身材不高不矮,穿黑色夹克,戴一副眼镜,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是刚才拦过霜序的那个。 平平无奇的外表下,是极强的攻击性,他语速飞快且尖锐:“有人爆料你跟你的养兄之间存在不伦关系,这是真的吗?” 霜序的神情在刹那之间凝住。 现场哗然,观众席里忽然躁动起来,议论纷纷。 第一排中央,沈聿眉心微沉。 男记者话音刚落,从侧边窜出两个摄像师,扛着摄影机冲到他面前近距离怼脸拍摄。 大屏幕上原本正在展示的小飞鸟的渲染图突然切换成沈聿的脸。 男记者的声音如连珠炮咄咄逼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阻拦的机会:“你父母健在,但你从小跟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住在他家里,他还给你买豪宅豪车,请你回答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贺郕卫脚步一顿,回头重新看向那场情况突变的直播。 还未来得及张口,原本一派懒散靠着椅背的贺庭洲已经起身,从他身旁大步走过时几乎掀起了一阵风。 第193章 女海王 与此同时,发布会现场已经彻底炸成油锅。 场下,舒扬暴跳如雷:“谁在负责播控?人呢!大屏幕都被别人控制了,干什么吃的!” 还在发懵的老李这才醒神,慌忙跑去找人:“小王!小王呢?” 来宾交头接耳,一台台摄影机和举起的手机对着舞台上的霜序拍摄,快门声响个不停。 灯光似乎变了,变成冷漠的色调,将她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五年前,那些讥笑与鄙夷的眼神,如坠冰窖般的僵冷,都在同一时间扑向她。 男记者对自己带来的炸场效果非常满意,霜序清晰地看到他眼镜片后闪着得意的目光。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掐了掐失去知觉的指尖,面对着已经变成一锅粥的台下,别在领口的麦克风清晰收录她的声音: “你不在我们的媒体名单上,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受谁指使破坏我们的发布会,今天的事我会追究到底。” 男记者:“我只是代表广大消费者提问,你为什么不敢回答?” 霜序冷冷道:“律师会回答你造谣诽谤的后果。” 男记者还想说话,话筒被掐掉,大屏幕上霜序苍白的脸切换回飞雪的宣传语,但这场产品发布会俨然已经被带偏了节奏。 围着沈聿拍摄的记者被迅速赶来的安保驱逐,沈聿神色冷如寒冰:“控制现场。” 舒扬用最快速度跑上台,拉着霜序往下走,一边安慰:“跟我走。他们今天有备而来,咱们的设备被黑了,还好小廖反应快,直接拔了线缆。” 霜序没说话,她被舒扬握着的手一片冰凉。 两人走到舞台边沿,有个男摄影师带头扛着摄像机向她们跑来,不少人纷纷效仿冲向第一线,想拍下第一手资料。 那个摄影师几乎将机器怼到她脸上,逼得她连连后退。 舒扬挡在她前面用手去挡摄影机:“怼这么近你想拍我的鼻毛吗?” 但她生病之后又瘦又虚,根本拦不住身材壮硕的男人。 沈聿眉心深皱,大步朝他们走去。 混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到那条人模人样坐在第一排的杜宾犬是如何挣脱了牵引绳,它矫健的身姿径直朝着霜序飞奔而去,将那个男摄影师扑倒在地。 男人扛着摄像机倒下去时带倒一片人,万岁前爪按在他身上,狠狠撕碎了他胸口的衣服,他双腿在地上狂蹬,凄厉地大声惨叫,周围人顿时吓得纷纷尖叫后退。 霜序急忙叫了一声:“万岁!” 它松开男人退回来,双腿微分,呈攻击姿态挡在她前面。 那男人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扒拉胸口,这才发现只是衣服被撕成了破烂,里面并未受伤。 但衣服碎裂的程度,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那条狗没有口下留情,他的心脏现在会是什么惨状。 万岁呲着凶狠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咆哮,它威猛体型与发达的肌肉极具威慑力,所有人都止住脚步,不敢再靠近了。 就连沈聿过来时,都被它无差别地凶了一下。 “受伤没有?”沈聿问。 霜序摇摇头。 “先去休息,这我来处理。舒小姐,劳烦你帮我照看她。” 舒扬自然没二话,她带着霜序离开会场,到休息室去,没多久,小廖跟老李等人都赶了过来。 “小老板,你没事吧?” 霜序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额头,听见她声音才直起身:“我没事。外面怎么样?” “那个记者跟他的摄影师同伙趁乱想跑,被安保抓住了,沈总正在处理那些媒体们。” “那个,宋总,舒总……”一个女员工出声,“你们要不要看看网上的东西?” 霜序从她复杂的表情里,得到不好的预感。 霜序伸手,她把平板递过来,虽然记者跟同伙被抓住了,各家媒体都忌惮着沈公子,不得不删掉了摄影机里素材,但现场人多口杂,况且今天的发布会还是直播形式。 视频短短时间内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声势浩大,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爆料。 【这件事好几年前就被曝光过,不过谁让人家背景强大,知道的人都被捂嘴了,听说那个爆料的女孩子被赶出了燕城】 【你们不知道吧,她养兄订过婚,都要结婚了被她搅黄,那个未婚妻因为这事还得了抑郁症割腕自杀,但是吧,她很茶,会装可怜,所以她哥很偏心她,未婚妻家里书香门第,人很正派的那种,遇上这种心机绿茶根本搞不过】 【竞争对手前员工现身说法,这个液氢无人机本来是我们公司的项目,跟云盾集团对接了好久,都要签约了,突然就给她了,懂的都懂】 【我知道,飞雪原来的老板姓陈,跟她女朋友一起北上创业,两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拼搏很久,才创出一点名堂,结果她一回国,原来那个陈总就被踢出了公司,还惹上了官司,现在飞雪就变成她的了】 【长得漂亮就是好,都不用自己努力,就有人把现成的公司送上】 【我高中同学就在飞雪,他们公司的那个天才技术大神跟她也有一腿,竞争对手花十倍薪水都挖不走,对她死心塌地的,我同学还碰见大神在珠宝店给她买项链,那条项链十几万呢】 【她爸爸是外交部的,我在新闻上见过,人又帅又儒雅,你们看照片就知道了,特别有气质,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败坏家风,所以把她赶出家门了,她户口现在都被迁出去了,手续是我闺蜜经手的,我闺蜜见过她本人,一点不夸张,比明星都漂亮,你们见过她真人就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 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就在霜序身边,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小廖蹦起来:“我们公司有内鬼!” 舒扬一巴掌呼她脑袋上:“什么内鬼,一看就是外人编的,我们公司谁不知道大神喜欢的是陆小姐。” 小廖:“有道理吼。” 老李差点蹦起来:“真的假的,大神喜欢陆小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舒扬:“……” 霜序还在看那些花样百出的“爆料”。 他们众口铄金,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把男人玩弄于鼓掌的女海王。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耐。 “这一看就是水军,对方就是要整我们。” “肯定又是宸星搞的鬼!”老李说。 “宸星哪来这么大胆子?他这次得罪的可不只是我们了,还有沈总呢。他们是不想在燕城混了?” “宸星不是被收购了吗,现在他们的大股东是一家能源公司,我查了,就是一家才成立不久的空壳公司,法人代表叫文双惠,你们听过吗?” “文双惠?”舒扬问,“学妹,你认识吗?” 霜序看着老李拿给她的股权结构图,片刻后放下:“郑祖叶的二嫂。” 结合宸星最近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怎么又是郑家!”舒扬火冒三丈,“我还以为他们消停了呢。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做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霜序知道是冲她来的,但郑家特意憋这么一出,难道只是为了破坏一个小小的产品发布会吗? “抱歉。”她对大家说,“这次的事是冲我来的,因为我的私事把发布会变成这样,对不住。” “别说这些。”舒扬道,“错的是坏人不是你,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特别好。” “是啊小老板,没有你,我们根本坚持不到今天。” 霜序的手机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她接起电话,一声“你好”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 “不要脸!荡妇!¥%¥#@*%……” 霜序还未来得及反应,舒扬伸手把她的手机抽了过去,帮她挂掉。 第二个陌生电话紧跟着又打进来,舒扬直接拒接,关机。 “你的号码泄露了,别接了。” 第194章 我很爱他 小廖拿着手机在网上激情开麦,其他人去外面帮忙,一安静,霜序脑袋里的嗡嗡声便变得格外清晰,像有一口钟在长久地持续地震鸣。 那声音在台上时就有了,浑厚沉闷,跨过时间的长河,来自于五年之前。 一切都像是重演,她再次被拉进流言蜚语的漩涡里。 指尖忽然传来湿热的触感,万岁舔了下她的手,她低头,看见他黑溜溜的眼珠。 如果是贺庭洲在这,大概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她胆小鬼吧。 “这点阵仗就把你吓住了?怕什么,他们还能把你吃了?” 老李出去了很久,回来时脸色相当难看:“外面来的记者越来越多了” 舒扬用手指嘘了一声,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来了多少?” “很多,都堵在门口不肯走,来了一帮警察也没用,会场门口已经堵死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们到底请了多少人啊。” “网络水军和线下媒体都出动了,郑家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舆论搞大。” 老李搓了把脸:“现在闹这么大,要不要澄清一下?” “外面那些人一半是郑家派来的,一半是凑热闹的,他们在乎的是真相吗?他们要的就是热度,就是话题,越回应他们越来劲。” 况且,舒扬太了解霜序了,这件事敏感的地方就在于她真的喜欢过沈聿。 不能认,认了就彻底说不清了。 但要霜序去记者面前否认自己那么多年放在心里的情感,她不会做那样违心的事。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堵在这啊。” 舒扬思忖半晌:“我去沈总那边看看。” 这事儿凭沈家想压也能压下去,就是有人故意在搞鬼,恐怕有得耗。 她不想让霜序听见,但休息室就这么点大,霜序还是听见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慢慢明白了郑家的用意。 他们要她声名狼藉,这对郑家当然没什么好处,但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哪有资格进贺家的门。 贺郕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二十多年前失去妻子之后,他至今没有再婚,尽管有妻子因他而牺牲的内因在,但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能数十年坚持本心,这么多年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足以可见他的定力与原则。 就网上那些信誓旦旦的爆料,她在贺司令眼中的形象,恐怕已经无可挽救了。 他就贺庭洲这么一个儿子,会容忍他继续和这样的女人交往吗? 只要她跟贺庭洲成不了,那贺家跟沈家的联盟就不会成——这才是郑家真正的目的。 舒扬出去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是沈家的司机老徐。 老徐道:“霜序小姐,少爷让我先送你回去,这里的事情他会处理。” 小廖马上说:“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吧,这有我们呢。” 霜序无意识地揉着万岁立起来的耳朵,沉默片刻,她起身走出休息室。 除了老徐,还有两个保安护送,老徐领着她走过走廊,转弯时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霜序站在拐角处,走廊的另一侧通向会场,那里聚集着越来越多的记者,嘈杂声传来。 “霜序小姐,走这边,车已经在外面巷子里等着了,我带你出去。” 霜序站在原地说:“徐叔,我想走另一条路。” 老徐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霜序已经转身朝着喧嚷的会场走去。 他急切地叫她:“霜序小姐!” 她头也没回。 会场里挤满了记者与凑热闹的群众,身着制服的警察努力维持着秩序,有眼尖的人发现她,大喊一声:“出来了!” 瞬间,保安的防线被冲破,记者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将她围了起来。 闪光灯闪个不停,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霜序的眼睛被光闪得刺痛,下意识闭了一下。 “网上的爆料都是真的吗?宋女士,你回应一下吧!” “沈聿是炼铜癖吗?你几岁和他发生的……” “贺庭洲知道你们之间的肮脏关系吗?” “听说他们是好兄弟,你怎么评价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 争先恐后的提问一道盖过一道,叽叽喳喳得刺耳。 沈聿看到她的时候眉心深深拧起。 舒扬一脸惊诧,挤开人群朝她跑过来:“你怎么出来了?” “做个了结。”霜序说。 她可以躲在他身后,让他去处理那些流言,那下一次呢?难道要一辈子被这件事所绑架吗? 不用多说,舒扬便懂她意思,只是心情十分复杂:“你想清楚了?” 霜序拿起其中一只话筒,转身走向舞台:“帮我开下话筒。” 舞美已经关闭,但她站上去的时候,舒扬打开了一束聚光灯,射到她身上。 会场所有的人都看向她,原本闹哄哄的环境都静了一些。 霜序看向台下的沈聿,开口:“哥,我很抱歉总是把你卷进麻烦里,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对我失望,可能会给你和干爸干妈带来更多的麻烦,但我想说,也必须说,希望你们原谅我。” “首先,我曾经姓宋,但已经不再姓宋,现在我的名字叫霜序。” “我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无人看管,是我的哥哥沈聿好心将我带回家,代替我的亲生父亲照顾我。他和我的干爸干妈弥补了我缺失的一切,他们给我很多很多的爱,让我在一个幸福美满的环境里长大,他们将我当做家人,我也同样。” “我的哥哥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在少女时期对他产生过依恋之情,但仅此而已。他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肮脏,请不要用那些恶意的揣测污蔑我们。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问心无愧。” “这不是这场发布会的本意,我的私事也与飞雪的产品无关,我站在这里回答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猎奇心理,是因为我有我在意的人。” “我有男朋友。你们对我的恶意中伤,我不在乎,你们散播再多的谣言,他比你们更知道,我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但我在乎他的感受,我在乎有人会说,‘他喜欢的女人竟然是这种货色。’” 她在一台台亮着灯的摄影机面前说:“我很爱他,也想让他知道我值得他的爱。我希望我是他的骄傲而不是污点。” 说完这些话,好像将心里一颗埋藏很深的石头挖了出来。 以前害怕沈聿知道,害怕别人非议,现在不需要再害怕了。 沈聿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她,神色让她看不懂。 舒扬双手捂住脸,莫名地,眼里闪起了泪光。 她曾陪霜序度过那几年难熬的时光,这个世界上,她最清楚那件事曾经带给霜序的伤害。 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出来,直面曾经打倒她的阴影,怎能不触动? 回国这段时间,她真的成长了很多,强大了很多。 一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陆漫漫从一侧的台阶跑到舞台上,霜序意外地来不及说话,陆漫漫已经从她手中把话筒拿走了。 她一路跑来的,跑得满头大汗,说话都带着喘:“自我介绍一下,本人陆漫漫,沈聿的前未婚妻,程湜也——也就是你们口中那位大神的未来女朋友。我没有抑郁症,更没有闹过自杀哈,我心理健康活蹦乱跳,霜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你们自己判断。哦对了——” 她大喘一口气,从脖子上勾出一条项链:“程湜也买的项链在我这里哟。” “你不是要陪你妈妈飞法国吗?”霜序没想到她会来。 “我飞机都要起飞了,接到我表哥的电话,马上就冲下飞机跑了回来。” 贺庭洲已经知道了吗? 也是,她被记者堵在这里这么久,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消息,他在南城收到风声也正常。 她手机关机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霜序小声说:“谢谢。” “别客气。”陆漫漫冲她眨了下眼睛,“这是还你的人情。” 谣言不攻自破,但会场里的记者却没有散去。 正如舒扬所说,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劲爆的新闻。 两人走下台,数不清的记者围在前面,将出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你男朋友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参加发布会?” “他看到新闻有没有联络过你?你返回舞台澄清向他表忠心,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关系出了问题?” “有人说你是靠陪睡才拿到云盾集团投资的,你有什么有想说的吗?” 第195章 贺庭洲回来了 就在这时,被记者堵死的大门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所有人都看过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十几个黑衣保镖从门口跑进来,在霜序和陆漫漫面前形成一道隔离带,围堵的记者们被强硬地逼着往后退,一直退到一个安全范围之外。 “我才离开一天,你就让人把她欺负成这样,你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那道声线熟悉又懒散,在乱糟糟的环境里如投入沸水的一块冰,霜序只觉得周遭叽叽喳喳的声音降低了几分,那些记者们全都回头看向身后。 接着是沈聿的声音:“冲谁来的你不清楚吗?”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 “我表哥来了?”陆漫漫踮着脚尖张望。 人群和高高架起的摄像机阻隔了霜序的视线,她看不到,但她知道,贺庭洲回来了。 那群记者从外围开始往两侧避让,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那条通道里一道身影正向她走来。 他个子高,颀长挺拔,墨黑西服衬出一身令人望而却步的凌厉,兴许是因为他气场太强,兴许是他长腿迈出的步伐势不可挡,那些记者都下意识地避让。 霜序身体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被人轻轻抚了一把,得以松懈下来。 贺庭洲穿过那些亢奋的记者与摄影机,大步走到她面前。 发布会的直播在小廖拔掉线缆之后就中断了,网上水军在狂欢,贺庭洲急着赶过来,还不知道刚刚台上发生过什么。 瞧见她眼底那一层水光,还以为她被吓到:“这点阵仗就把你吓哭了?” 他唇角勾了一下,手掌兜住她后脑勺:“出息。” 霜序说:“我没哭。”只是刚才那一瞬间情绪有一点波动罢了。 人堆里窃窃私语: “他就是云盾集团的总裁……” “贺家那位……” 身处权力中心的贺家素来神秘,网上关于这位太子爷的信息寥寥无几,也就近段时间他突然变得高调起来,频频秀恩爱恨不得去上一档恋综,他和霜序在慈善晚会门口拥抱的照片,就是能搜索到的唯一影像资料。 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素材,快门疯狂闪烁个不停。 贺庭洲瞥了眼旁边的陆漫漫:“站远点。” 陆漫漫:“哈?” 贺庭洲把霜序的手握在掌心里,转过身,跟她手牵着手面向那些摄像头:“拍吧。好好拍。月底了,你们也该冲一冲kpi了。明天要是在头条看不见我,我可要生气了。” “……” 陆漫漫终于懂了,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又挪一步,确保自己不会出现在镜头里。 霜序反握住他的手,那些黑黢黢充满冰冷机械感的摄像机突然就没那么可怕了,变得滑稽起来。 有个男记者问:“贺先生,你特地从南城赶回来,是为了你女朋友和她哥哥的丑闻吗?” 贺庭洲眼尾掠过去,那一眼锋锐如冰,割得人脸一痛。 “我特地赶回来不是因为你们吗。一帮收钱办事毫无职业道德的三流记者,趁我不在来欺负我女朋友,我不回来不是正中你们下怀?” 对方还想辩解:“我们没收钱,我们是正经官方媒体。” 贺庭洲哂道:“没收钱就替人办事,那你可真够蠢的。无良又无脑,你还想让我夸你?” 男记者败下阵来。 另一个紧接着问:“有人透露她是潜规则上位,云盾投资飞雪的项目是因为你们之间存在性交易吗?” 贺庭洲:“对,我把自己洗干净绑上蝴蝶结打包送到她的床上,终于杀出重围获得珍贵的投资资格。” “……” “……” 霜序开始往地上寻找地缝了。 记者也集体沉默。 面面相觑片刻,有人出声:“网上有很多关于你女朋友的爆料,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庭洲:“下次编得像样点。” “她刚才亲口承认喜欢过她哥哥。” 霜序明显感觉到,贺庭洲握着她的手一瞬捏紧了。 他脸上那种不加掩饰的嘲讽和目中无人的散漫淡去,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她现在喜欢我。” 他耐心告罄,不再陪这些记者玩问答游戏,扣住霜序的手往外走。 从沈聿身旁经过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停留,霜序甚至来不及跟沈聿说一句话。 大门外拥堵的记者已经被警察驱散,拦在隔离带外,贺庭洲径直把霜序带向停在门口的车,徐桢打开车门,等两人上车后关上车门。 嘈杂声都被隔离在了车窗之外,劳斯劳斯在记者的围追中开出去。 贺庭洲神色里透着一股子淡冷,霜序正想说话,徐桢从副驾把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过来。 贺庭洲接过手机,扯下领带扔到一边。 这通电话一讲就是二十分钟,等他挂掉,另一通又打进来。 一路上电话没停过,霜序起了几次头都被打断,始终没机会开口。 她手机上有沈聿发来的消息,告诉她网络上的水军已经得到控制,那些造谣的新闻会陆续撤掉,让她不要担心。 霜序回复完消息,车已经开到太和院。 下车时,贺庭洲的电话终于讲完,问她:“刚才要说什么?” 霜序说:“万岁还在会场呢,你把它忘记了。” 贺庭洲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手指在手机上摩挲了一下,说:“有人送它回来。” 他拨出去一个号码,走到窗边,手机搁在耳边,另一只手揣在兜里。 他临时从航展跑回来,肯定耽误了很多工作,还有一堆媒体和水军要处理,估计有得忙。 霜序坐在客厅等了一阵,一台车开进院子。 她起身出去接万岁,解开了它脖子上的项圈,蹲在它面前揉揉它的脸和耳朵,跟它说:“今天谢谢你哦。” 万岁一脸骄傲,舒服地眯了眯眼。 霜序领着它进去,正看见徐桢拿着一台平板给贺庭洲看什么视频。 她以为还是工作,没多想,去给万岁放粮和水。 直到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她自己的声音。 “我站在这里回答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猎奇心理,是因为我有我在意的人……” 霜序一愣,从地上站起来。 贺庭洲远远瞥了她一眼,手里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一种迟来的羞耻心猝不及防地袭击了霜序,她在原地呆了两秒,拔腿朝贺庭洲冲过去。 第196章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扑向贺庭洲,伸手想抢夺他手中的平板:“别看!” 贺庭洲把平板举高,垂眼睨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除了当众对你哥告白,你还说了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小秘密?” “没说什么……反正你别看!真的没什么好看的。”霜序踮着脚伸手去够,贺庭洲仗着个子高,轻巧地把平板抬高她够不到的位置。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有男朋友,你们对我的恶意中伤……” 贺庭洲挑了下眉,抬头看向视频:“还提到我了?” “不是你!”霜序想也没想地否认。 贺庭洲哼一声:“除了我,你还有几个男朋友?” 霜序没想到视频这么快就会流出来,甚至还贴心地为画面配上了字幕。 她捂住贺庭洲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发现声音还在继续播放,改去捂他耳朵,但是有字幕。 她只恨自己没有长四只手。 她像只猴子一样扒着贺庭洲蹦跶,他树一般岿然不动。 万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状饭都不吃了跑过来,霜序急它也跟着急,她在贺庭洲身上扑腾,它在贺庭洲腿边转圈。 徐桢看那画面觉得分外喜感,没敢笑出来,默默往后退到墙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 “我在乎他的感受,我在乎有人会说……” 眼看阻止不能,霜序当机立断选择跑路,松开贺庭洲扭头就要窜。 他手臂一伸,把她拦腰拖回来。 贺庭洲单臂抱起她走向沙发,把她放在腿上,此时那段视频已经播放到最后一句。 霜序见状又想去抢平板,贺庭洲扣着她腰,结结实实地把她控制住:“老实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视频播放完。 “我很爱他,也想让他知道我值得他的爱。我希望我是他的骄傲而不是污点。” 随着这句话落地,视频终止,空气突然落入一阵静谧。 徐桢不知何时已经识趣地消失,出去的时候顺便把万岁带走了。 客厅安静得过分,霜序胸腔里砰砰的跳动声因而显得格外剧烈, 不知是这一通无效挣扎累的,还是羞耻引起的心跳加速。 静默几瞬后,贺庭洲淡淡看她一眼,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情绪表现,也没说话。 他毫无波澜的反应让霜序觉得自己刚才是白忙活,早知道他是这种反应,好像也没有费劲阻拦的必要。 贺庭洲把进度条拖回去,开始播放第二遍。 霜序还未来得及降下去的羞耻顿时又浮上来一点:“你不是都看完了。” 他语气一本正经:“你在这捣乱,我没听清说的什么。” “……” 贺庭洲拖得有点过头,进度条到了“我的哥哥”的部分。他显然并不爱听,往后快进到“我有男朋友”。 这一次霜序没捣乱,视频顺顺当当地播放完,整整三十秒,再听一遍她依然如坐针毡。 没什么比观赏自己肉麻的告白更令人羞耻的了。 贺庭洲依然没有反应,再度把进度条往回拖动小幅度的一点点,把最后那句“我很爱他”单独重播了一遍。 “你还要听?” 贺庭洲:“我做事讲究公平,刚才是左耳听的,现在轮到右耳了。” “……” 播放完,他仿佛意犹未尽,后退十秒。 霜序的脸皮已经快燃烧殆尽,再听下去她将与世长辞:“你到底长了几只耳朵?” 他:“正在长第四只。” 她忍无可忍地扑向他那只手,把平板抢走,暂停视频,点叉,一气呵成。 关完还不够,拿着平板起身,走到远远的地方拉开抽屉丢进去。 贺庭洲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偏头,视线追随着她背影。 从会场带回来的那点不爽终于被抚平了,鬼知道他听到她公开承认喜欢过沈聿的时候,心里翻滚了多少醋意。 想删除所有人的记忆,想把郑祖叶剁成八块分别喂给八条不同的狗。 他甚至不敢让她跟沈聿说话,怕她和沈聿互诉衷肠,怕她知道沈聿喜欢她。 怕她反悔。 怕他跟沈聿放在一起,她的天平会倾斜向另一端。 霜序面对着抽屉冷静了片刻,脸颊的热度才下去。一转身,正对上贺庭洲的视线。 他眼尾微微挑起的弧度风流又慵懒,透着一股子愉悦劲。 拍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她过去。 霜序扭头就要走,他悠悠的声线从后面飘过来:“自己过来,别逼我去抓你。” “……” 霜序到底还是过去了,贺庭洲直起上身,将她拉到自己腿中间。 她绷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又要干嘛?” 贺庭洲抬起眼睑,微仰着脸看向她,这个姿势让霜序有种自己处于上位的感觉。 “很爱我?”他问。 “问我干什么。”霜序说,“问你那四只耳朵。” “我的耳朵没长嘴,不会说话。”贺庭洲掌心滑上她腰,把她捞近一点,第二遍问:“爱我吗?” 羞耻心被另一种柔和的情感覆盖,霜序静默两秒,声音柔和下来:“贺庭洲,我爱你。” 贺庭洲的眸色慢慢变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在霜序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问了一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霜序当然记得,但不确定他说的跟自己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她在泳池里认错人,抓过他的脚,但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你是说我去云盾找你那次吗?” “你十七岁的时候。”贺庭洲眯了下眼睛,“不记得?你眼里除了你哥,就一点装不下别的人是吗?” “我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那天怎么了?” 贺庭洲靠到沙发上,忽而勾了勾唇,那个笑颇具深意,勾起了霜序的好奇心。 她坐到贺庭洲腿上,追问:“你是说我那天在泳池里抓错你的事吗?” 贺庭洲看上去是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薄情相,实际冷情冷性,酒肉朋友多的事,真正交心的没一个。 燕城二代圈子里,他和沈聿是最出类拔萃的,熟络起来是很自然的事。 关系算不得多密切,比之其他人胜上几分。 那是他第一次到沈家。 沈家的泳池总是蓄满水,浅蓝色瓷砖将水反射成漂亮的水蓝色。他从泳池边经过,平静的水下哗啦一声有人钻出来,恶作剧地扑到他裤脚。 他低头,在水面粼粼的波纹里,看见一张明净生动的脸。 十七岁的霜序有着一双干净不染杂质的眼,她睫毛被打湿了,弯弯的眸子里面盛着狡黠灿烂的笑意。明艳骄阳照在她清透湿润的脸上,水珠反射着太阳光,灼了他的眼。 那天她穿着水蓝色泳衣,和泳池纯净的水几乎融于一体,像一个水精灵,湿漉漉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第197章 我爱你很久了 沈聿就是在那时走过来,她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怔住,窘迫地缩回水里,从水底下偷偷看他。 沈聿告诉他,那是他的妹妹。 贺庭洲听说过,他有个捡回来的妹妹,当小公主一样养着。 那天之后,他跟沈聿走得更近了,去沈家的次数也多起来。 兴许是因为第一次的乌龙,她每次看见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沈聿让她叫人,她就乖乖地叫“庭洲哥”。 叫沈聿就是“哥哥”,带着波浪号,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她对他一点都不热络,打完招呼就跑,有多远就躲多远。沈聿有事走开,她才会硬着头皮搬出棋盘陪他打发时间。 贺庭洲骨子里并没有绅士风度这种东西,逗她很有意思,看她从信心满满到蔫了吧唧也很有意思。 她看着娇气,其实是个很有韧力的人,起初跟他较劲,攥着劲想赢他一局,输多了就恼羞成怒想收起棋盘。但被他一激,又抿着唇把棋盘摆好,不肯认输。 她进步倒是神速,水平突飞猛进,就是藏不住事,每次觉得自己有杀招了就先偷瞄他。 贺庭洲从来没耐性陪菜鸟玩游戏,教他国际象棋的老师在连输他三局之后就被告知不用再来了。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隔三岔五跑到沈家陪她下毫无悬念的棋局,当然不是因为好玩。 只要有沈聿在场,她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沈聿后面,“哥哥”、“哥哥”……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他。 贺庭洲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相反,他敏锐至极。 朋友当宝贝的妹妹,他不消遣,觉得好玩便逗一逗,知道她心里装着沈聿,便没兴趣。 他没再去过沈家,偶尔她会跟着沈聿来聚会,见到他也只是礼貌地叫一声“庭洲哥”,再没有第二句话,反倒不如跟岳子封他们亲近。 她参加游泳比赛,沈家给所有亲朋好友都送了门票,岳子封他们要去捧场,问贺庭洲要不要一起。 他不感兴趣地回:“再说。” 比赛当天他去了。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正好闲来无事,也许是因为她在泳池中熠熠生光的样子在贺庭洲心里种下过一颗种子。 她赢得了比赛,赢得了所有摄像机和观众的偏爱。她是一条属水的美人鱼。 美人鱼上了岸,欣喜若狂地扑到沈聿的怀抱里。 赛后的庆功宴贺庭洲没去,后来他没怎么见过她。那年夏天她喜欢沈聿的秘密被曝光,因此被宋沈两家瞒着沈聿送出国。 岳子封他们一致认为这是宋乐颜使坏造谣污蔑,提起她伤心不肯回国都语带惋惜。 此类话题贺庭洲从不参与。 她找到云盾来,不在贺庭洲的预料内,更不在计划之内。 液氢无人机的技术是他看中,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如此小的项目还不够格过他这。她求到他这来,贺庭洲冷血心肠,没打算为她开恩典。 可是她眼睛一湿,贺庭洲好像又被那淡蓝色的水扑了一身。 他们的交集忽然多了起来。 她比五年前成熟了很多,内敛了很多,天真爱笑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没有笑容的苦瓜。同时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偶尔急了会咬人。 别人眼里的霜序是一只乖顺的高贵的猫,他却最喜欢看她露出凶巴巴的小虎牙。 他喜欢被她冒犯。 但她还是像五年前一样围着沈聿打转,眼里心里都只装得下沈聿一个人,为沈聿黯然神伤,为沈聿委曲求全。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始终是她故事里的观众。 贺庭洲没兴趣去强扭一颗苦瓜,虽然这颗苦瓜很水灵。她的眼睛不在他身上,再漂亮也不属于他。 他冷眼旁观,不打算入局,但总是在局的边缘徘徊。 带她吃面,冒雨上山陪她在山洞里躲雨,飞去霖城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峰会……她要找一个假男友做挡箭牌,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自降身价去给人做挡箭牌,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就知道不该去强扭这颗苦瓜。 他消失在她面前,苦瓜又自己找上门来。 贺庭洲清楚她是为沈长远而来,清楚她只是需要利用他,清楚她的献身是对沈聿的报恩,他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一个没有灵魂的npc,就算是坨大便她也会咬咬牙亲上来。 贺庭洲没兴趣出演大便。 他有很多理由拒绝,他有机会拒绝,他想拒绝就能拒绝,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可第二天他还是找到她,答应了她的交易。 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会甘心没有故事发生? 霜序彻彻底底地怔住,她没想到贺庭洲对她的喜欢开始得那么早,早在她从来不知道的时刻。 那个险些被她遗忘的小小乌龙,那些她迫不及待想要逃避的棋局,原来那时候他喜欢着她? “你……” 她的心脏被一种酸涩而满溢的情绪击倒了,在她满心满眼看着沈聿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她鼻腔有点酸,又有一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拥有一座宝藏般的惊喜,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贺庭洲在她鼻尖吻了一下,温热气息里尽是缠绵的爱意。 “小公主,我爱你很久了。” 第198章 给郑祖叶送份大礼 霜序想起之前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每每她自以为跟他的关系变得密切一些时,都会感觉到他没来由的冷淡。 她还以为贺庭洲没把她当朋友。 可不嘛,他从来就没想做她的朋友。 怪不得,他察觉她喜欢沈聿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沈家了。 怪不得他那么爱吃沈聿的醋。 怪不得总是对她冷嘲热讽,什么宝宝篮什么婴儿床。曾经霜序总觉得贺庭洲叫她小公主是一种嘲讽,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嫉妒呢? 往前回溯,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心口被烫着,万千思绪找不到言语来表达,双手捧着他脸吻上去,那些满涨的情感都倾诉在紧贴的唇齿间。 贺庭洲往后靠,手松松搭着她的腰,他非常享受她的主动,喜欢她这样认真又专注地吻他。 她的吻法跟他不一样,总是慢慢地,轻轻地,像细致地品尝一颗糖,吻他的时候还喜欢捧着他脸。 这样贺庭洲觉得很舒服。 如果敲门声没有响起的话。 那声音一响,霜序果然就松开他往门口看。 差点忘了徐桢还在。她从贺庭洲腿上下去,还帮他把皱了的衣襟抚平。 “进来吧。” 仲秋季节的燕城气温直线下降,谈不上冷,但穿着西装在风里站一会,还是挺凉的。 徐桢低头看看狗,万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懒懒地趴在门口。 他跟狗在外面待了快半个小时,最后实在是有电话必须马上拿给贺庭洲接,才抱着大不了今天过完明天一早交辞呈的心态敲门。 应他的是霜序,徐桢从这个小小的细节就判断出进去得挨眼刀子。 他推门走进去,贺庭洲扫来的眼风果然是凉飕飕的:“还在呢。” 临时起意丢下航展跑回来,还有那么多媒体和水军需要处理,今天事情太多,他敢走吗。 徐桢硬着头皮把手机递过去:“政法委那边来的电话。” 贺庭洲这才纡尊降贵地伸出手,徐桢把手机放上去,他起身走远去听了。 霜序给徐桢倒了杯温水,他连忙双手接过:“谢谢霜总。”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霜序问。 “网上的舆论已经控制住了,郑家请的水军已经都撤了,大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听信的人不多,风向正在回转。您放心,有贺总跟沈总在,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您。” 霜序点点头,开了自己的手机。 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陌生短信,她没理会,给小廖打了一通电话,挂断后去门口换鞋。 贺庭洲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视线瞥过来,霜序说:“我去一趟公司。” 他没阻止,只道:“让保镖跟着。” 霜序拿上包,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径直走到他旁边,揪着领带把他拽下来。 贺庭洲顺从地低头,垂着眼睑没出声,耳边的手机里对方还在讲话。 霜序亲了他一下就走了。 贺庭洲看着她背影走出门,眉梢很轻微地抬了一下。 “不好意思,女朋友在撒娇。”他悠然的语气可听不出一丝抱歉,“你刚说什么?” 等他讲完这通电话,徐桢简单汇报了一下网络风向。 郑家买的水军被封,而广大网友也不是傻子,那些漏洞百出的谣言买账的人并不多。 【她又不是明星,突然这么多人出来爆她黑料,说不是有组织有目的你们自己信吗】 【男的拿到投资就是潜力股,女的就是靠陪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对女性造黄谣啊】 【现在的行情创业多难,人家埋头科研两年才做出来的产品,在人家发布会上闹事,其心可诛】 【什么年代了,多玩几个男人怎么啦!我要是长这样,我玩得比她花】 【代入一下我被抛弃,有个好心人把我养大,还这么帅,我也会爱上他的,又没犯法!】 【谁懂,她男朋友好狂啊,简直帅我一脸,她哥哥也好绝,妈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帅哥,我到底选谁啊!】 …… 霜序重回台上的那段告白感染了很多人,贺庭洲穿过记者重重包围把人带走的照片更是在各大平台传播得风生水起。 太子爷觉得那张照片拍得不错:“去,再给它买点热度,其他媒体也别闲着。” 徐桢:“……” 那边沈聿忙着灭火,他倒好,还嫌自己不够红。 “沈总的意思是,要让热度冷却,现在太高调会增加讨论度,进而加深大众对这些谣言的记忆,对霜序小姐不好。” “是对他的心脏不好吧。” 沈聿说的不无道理,贺庭洲这会心情好,没计较:“给郑祖叶的‘大礼’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就绪,沈总那边会全力配合。”徐桢面上露出一丝迟疑,委婉询问,“需不需要提前知会司令一声?” 贺庭洲收起手机:“给他个惊喜吧。” * 写字楼外面还有几个记者蹲守,一看到霜序现身便围过来,被保镖拦住了。 霜序上楼,问办公室的员工:“学姐呢?” “在会议室呢。” 她走进会议室,里面一片愁云惨淡。 “怎么不在家休息?”舒扬问。 “事情还没解决,我怎么能休息。”霜序走到她身边坐下。 舒扬原本担心今天的事会影响到她跟贺庭洲。贺庭洲那样的人,自己女朋友被传跟别的男人的绯闻,不得把天掀翻。 霜序的承认在她看来很勇敢,但在贺庭洲的视角肯定会芥蒂。他离开会场的神色并不好。 不过霜序的状态看上去不错,沉稳冷静,情绪也不像在会场时那么低沉了。 霜序说:“网络上的舆论虽然得到控制了,但对我们公司的影响已经产生,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怎么把发布会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用最快速度挽回形象。” 她有条不紊的状态给正发愁的众人注入了一点信心,耷拉着的肩膀都直起来。 “这个我们刚刚也讨论了一下,营销方面肯定得再多投入一些,加大力度推广,还有就是公关赞助。” 舒扬道:“这些方案本身是ok的,不过这次发布会的影响力比较广,这些小打小闹还是差点劲儿。” 这次事件对飞雪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故意搞破坏,但发布会的失败是不争的事实,至少在几年内都会是行业内的笑柄。 努力两年多,历尽波折才等到今天,要是翻在这种阴沟里也太可恨了。 大家激烈地讨论着,霜序摩挲着手里的钢笔思考。 怎么才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呢? “中秋节快到了,做一场无人机表演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哇!”舒扬一拍手,“正好可以直观地把我们的优势展示出来,这次秀如果成功了,那我们就翻身了!” 老李说:“想法是很好,但离中秋节就剩几天了,时间这么紧,我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啊。” 霜序看向程湜也。 合作这么久,他们现在已经相当有默契,她一个眼神程湜也就懂什么意思。 “我能准备好。” 老李觉得不乐观:“就算能把表演准备好,手续审批还要时间,太仓促了。” “不行就晚一点嘛,非要赶中秋节吗?” “中秋节的时机太好了,到时阖家团圆,又是假期,错过节日效果就大打折扣。”舒扬道,“而且下个月威航有两个新款机型要上,我们得抢占先机。” 手续的确是个难题,霜序说:“总要试一试,尽力而为。手续我来想想办法。” 事情是因自己而起,霜序认为她难辞其咎,所以这次表演秀的手续都是她亲自去跑。 但飞行计划书提交上去,审批还要走流程。 她为这件事奔波,没再关注网上的动态,听小廖说大家在讨论一阵后,热度很快就过去了。 她毕竟不是明星,大众对她的私生活没有那么高的窥探欲,加上贺庭洲和沈聿有意的控制,很快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就在网上销声匿迹,守在楼下的记者也消失了。 飞雪这两天忙着表演秀的事,陆漫漫跑来飞雪,给他们带了披萨和意大利面做午餐。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同事疯狂地打趣陆漫漫和程湜也。 程湜也耳朵红得滴血,陆漫漫托着腮笑眯眯:“嘘,别开玩笑了,他都脸红了。” 每天挂在网上的小廖突然大喊一声:“天呐,小老板,快看热搜!” “怎么了?”霜序不明所以地拿起手机。 大家纷纷拿起手机去看热搜,紧接着只听办公室里一串“卧槽”。 挂在热搜第一个的是郑家小孙子曾经玩死一个女明星的爆炸性猛料。 那位女明星当年颇有名气,是美貌演技兼具的天赋型演员,她在二十五岁的大好年华自杀,这个消息当年一度引起整个娱乐圈的讨论和惋惜,至今每年忌日依然有粉丝自发组织活动来纪念她。 现在却被爆出她原来不是自杀,而是死在一个有权有势公子哥的手上。 那是霜序还在美国时候的事,她对这件事并不十分清楚,零星听过几句,但就像贺庭洲当年被绑架一样,这件事同样被郑家压得死死的。 郑祖叶是一个五毒俱全的人,每一个能入他眼的漂亮女人都要遭殃,以他的身份想玩弄一个女明星再简单不过。 关于女明星死亡真相的爆料十分详尽,不止将前因后果公之于众,事后郑祖叶如何在郑家的包庇下逃脱制裁、将一起他杀事件包装成自杀的过程,也被悉数曝光。 那些事就连霜序都觉得心惊。 这件事之震撼,之爆炸,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以迅猛之势席卷了所有社交媒体。 第199章 你哥他心里有你 整个网络哗然,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舆论风波。 女明星惨死,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仅仅因为他背景雄厚,因为他有一个很牛的爷爷,有一个高官爸爸,就能任意践踏法律践踏生命吗? 如果连一个名人都能死得不明不白,那普通人呢? 如果有权有势就能凌驾于法律之上,那法律究竟在维护谁的公平与正义? 这个消息不止让女明星的粉丝悲痛、愤慨,更是让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心寒。 女明星当年的粉丝纷纷站出来为偶像伸冤,网友也开始了对郑家大规模的讨伐。 比起他们污蔑霜序所利用的水军,这一次他们激怒的全是实实在在的“人”。 他们不是为一个人发声,不是为一个明星发声,是为公平和正义发声,为自己发声。 郑家马上坐不住了,这件事被曝光影响的不止郑祖叶一个人,闹大了还要连累郑鸿祎。 他们开始压消息,提到这件事的文章一出现就被删除,无数网友账号被封禁,相关新闻被删得干干净净,郑祖叶和女明星的名字更是成为了禁忌词,不仅无法搜索,提都不能提。 但他们删得了词条,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无异于再一次让大众见识到了强权的力量,见识到郑家对人权的蔑视,彻底激起了民愤。 霜序很容易猜到,这件事幕后有贺庭洲或者沈聿的手笔。 以牙还牙,郑祖叶请水军给她泼脏水,现在自己也陷入负面舆论里。 怪不得这两天贺庭洲还让保镖跟着她。 沈聿的电话打来时,几个女同事还在义愤填膺地臭骂郑祖叶不是东西。 霜序回到办公室去接电话。 发布会她上台说了这些话,到现在,她和沈聿都没有聊过这件事,仿佛大家都在有意地避开什么。 沉默在微弱的电流声里持续几秒,正在她犹豫怎么开口时,沈聿先说话:“公司情况怎么样了?” “还行,记者已经都散了,这两天在准备表演秀。”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霜序应下,但也没说手续审批的事。 沈聿将语气放得很轻,问她:“最近不太平,我担心郑家对你不利,回家来住好不好?” 霜序说:“没关系,我跟庭洲哥在一起很安全。” 那端静默几秒,沈聿叮嘱:“那要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 这通电话后不久,沈聿就请了四个保镖过来,加上贺庭洲派来的那四个,八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五、身材结实的肌肉男往飞雪办公室里一杵,可把小廖给高兴坏了。 这阵仗委实有点太大,霜序有心想遣返四个,但两方人莫名其妙较上劲了,谁都不愿意走。 她没有太多心思顾这个,因为民航局将她的飞行申请打了回来。 霜序找到负责人追问,才知道原因是,中秋节当晚已经有一场无人机表演秀通过了审批。 档期被占,这实在没办法。霜序倍感挫败,回去的一路上都在琢磨b计划。 回到飞雪,舒扬刚好脚步生风地从程湜也的办公室里出来。 一见她就喊:“my dear 学妹!” 霜序心情跟着上扬一点:“怎么这么开心?” “你刚去民航局了?” 霜序刚要告诉她中秋节档期已经被占的事,舒扬说:“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结果了,中秋节那天的档期被别人拿下了是不是?” “你知道?”她满眼意外。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那位拿下档期的客户看过我们的发布会,所以找到了我们,想把这场秀交给我们来做。” “真的?”双倍意外。 “那我还能骗你?不过这位客户对表演的内容需要严格保密,所以只让大神跟他对接具体细节。接下来的事交给大神他们就好了。” “这么神秘?”你口渴了,刚好就有人把唯一的一瓶水送上,霜序难免有点警惕心理,“可靠吗?” 最难的一关解决,舒扬的心情好极了,拿手指勾了下她下巴:“放心,合同我亲自看的。” 自从被陈沛然坑了一把之后,她现在看任何合同都一百二十个小心,每一个条款都会仔仔细细阅览三遍,霜序放下心来。 “行了,你这两天东奔西跑的,事情解决了,可以放松一下了。对了——” 舒扬把一个保温壶拿过来:“你干妈给你送了汤。” 霜序把保温桶拿进办公室,汤还热着,用雪梨干、百合、海底椰和无花果炖的猪骨,燕城秋季干燥,这汤很滋润。 发布会之后,她还没回去过,一方面是忙,一方面,的确有些忐忑该怎么面对付芸。 付芸主动送汤过来,就是让她知道,他们没生她的气。霜序心里都明白。 她盛了碗汤,慢慢地喝完一碗,拿上车钥匙离开公司。 回到沈家时,付芸正在花园里跟王嫂说话,见她回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她笑了笑:“回来了。” 霜序心头一酸又一热:“干妈。” 付芸朝她张开双臂,抱住她,在她背上拍了拍:“你这孩子,发生那么大的事,不回家来,电话也不打一个。” “我怕你们生我的气。” “生气你就不认我们了?” “不是……就是没脸来见你们。”霜序问,“干爸那怎么样?会影响他吗?” “没事儿。”付芸拉着她坐下来,“你干爸比我心宽,以前就总劝我看开一点,别人爱说让他们说去,咱们一家人心里别留疙瘩就行了。” “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霜序还记得,因为她喜欢沈聿的事,付芸有多担心。 沈长远在政府工作,发布会上她说的那些话,恐怕会害他被人指指点点。 养女喜欢上自己的儿子,这种事对老一辈的人来说,简直是惊世骇俗,不成体统。 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让付芸心情颇为复杂。 她知道,自己当初宛如惊弓之鸟,既吓了自己,也吓到了霜序。 这件事是她们两个之间的心结,谁都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但一日不解开,她们母女俩就一日存着隔阂。 付芸长长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握住霜序的手。 “霜序啊,以前我反应过激,总怕你跟阿聿之间发生什么,我怕别人戳着你们兄妹的脊梁骨说三道四,怕你们在流言蜚语里抬不起头。我以为这样是为你们好,没想到反倒让你跟阿聿、跟我们都生分了。” “其实我跟你干爸现在也没有别的期望,什么都没有你两个过得好重要。只要你跟阿聿开心,其他事都由你们,我不拦着你们了。” 霜序反握住她的手:“干妈,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为我烦心,为我担忧。还有我哥,我这么大了,还总是给他添麻烦,害他被这些事困扰。” “不过你们放心,已经都过去了。” 付芸小心地问:“你不喜欢你哥了?” 霜序说:“我爱我哥,他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亲情跟爱情怎么会一样呢?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拦着你,你才不喜欢他了?”付芸愈发懊悔,“这阵子我每一天都在后悔,都是因为我的阻挠,才拆散了你们。” 霜序反过来宽慰她:“你别这么说。以前也是我一厢情愿,我哥只把我当妹妹的。” 可是付芸却觉得难过:“霜序啊,你哥他心里有你。” 第200章 开战 就像一记闷锤砸在后脑勺上,震痛后留下久久不息的嗡嗡声。 霜序只觉得仿佛耳鸣,嗡响让她头昏目眩。 “你不知道,自从把你送走,好几年你哥都没笑过一下。当初你们从南郊回来,知道你跟庭洲交往,你不知道他消沉成什么样子,这两天他忙着处理媒体跟郑家的事,回来得晚,总是一个人坐在这抽烟,我看着他那样子,真是心如刀割。要是我早点醒悟过来,让你跟阿聿在一起,你们两个都会幸福的。” 霜序眼眶被一阵热意淹没,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付芸越说越自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霜序,干妈问你一句,你跟阿聿,还有可能吗?” 霜序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干妈,我公司还有点事没忙完,我先走了。” 空气里的氧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她在窒息中一秒钟都待不下去,离开的脚步又快又急,连付芸在后面叫她都没有回头。 她坐上车,踩下油门开出去,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她都像是没有知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已经向燕西开去。 司令回来了,贺庭洲今晚要回大院,不在家。 她在马路上毫无目的地开了片刻,把电话打给陆漫漫。 “出来喝酒吗?” 陆漫漫到蓝夜时,霜序已经到了一阵,一个人沉默地喝着杯子里的鸡尾酒。 “刚陪我妈逛街呢,我妈看到一只胸针说你戴好看,非要给你买。”陆漫漫从包里拿出一只小首饰盒给她。 那是一只蝴蝶胸针,翅膀一半是天然贝壳材质,带着温润的光泽和纹理,一半镶嵌光芒四射的钻石,灵动又高贵。 “很漂亮,帮我谢谢贺阿姨。” 陆漫漫耸着鼻子凑过来:“你喝了多少啊?” “几杯而已。”霜序说。 “喝醉了?”陆漫漫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这是几。” 霜序说:“一百八。” “好了,相信你没醉。”陆漫漫也要了一杯特调,“怎么心情不好啊。跟我表哥吵架了?” 霜序摇头。 “晾他也不会。你那天当众给他表白,不得把他美死。”陆漫漫咬着吸管,“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不要轻易挑战,我表哥的嘴,你肯定吵不过他。” 霜序不说话,沉默地喝酒。 陆漫漫说:“不过除非你选你哥不选他,我表哥是不会跟你吵架的。” 霜序转过头看向她:“你知道我哥喜欢我?” 陆漫漫跟她对视两秒,说:“小九,可能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有准确的时候啦,他这个人藏得太深了,我也看不懂他。就是直觉。你哥对你,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霜序捂住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沈聿怎么会喜欢她呢? 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跟别人订婚? 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她,冷眼看着她独自挣扎? 太晚了。 曾经埋藏在心底的少女心事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荒芜,已经太晚了。 陆漫漫叹息地抱住她:“不要难过,小九。你哥不告诉你,肯定是因为不想失去你。” 贺庭洲回到大院,一进门就见贺郕卫脸色不善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撑着膝盖,手边隔着一支应急棍。 他拎着外套走进来,瞥了眼那棍子,微哂:“喊我回来挨揍来了。” 贺郕卫站起身,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抽。 贺庭洲侧身后仰躲了第一下,紧跟着第二棍就挥过来,他抬臂格挡,那一棍结结实实敲在他手臂上。 贺郕卫常年在军队,作息规律饮食清淡,训练一日不落,年过六旬体质比岳子封那种脆皮都结实。这一棍子下去,贺庭洲小臂一整根骨头瞬间就麻了。 他啧了一声,反手握住棍子往外一抽,夺过来丢给旁边的警卫员老林。 “就这一棍,多了没有。” “你还挺横是吧!” 贺郕卫其实还是收了力道,他要是真用全力打,这兔崽子手臂都得折一根。但贺庭洲猖狂的态度让他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前两天沈长远实名递交了一份检举材料,举报郑鸿祎在某省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超过百亿,滥用职权包庇郑祖叶杀人,这事你是不是参与了?” 贺庭洲揉着手臂,往沙发上一坐:“棍子我都挨完了,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虚伪了。” “当年那案子被郑家掩盖得死死的,要是没有你帮忙,沈聿能查得这么清楚?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商量了吗?” “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办了,用不着劳你大驾。” “你现在能耐了是吧!说对郑家开刀就开刀,你当那老爷子是吃素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挑起战争,要是一次不能致命,后患无穷!” “所以你是嫌我下手不够狠?”贺庭洲说,“他老人家今天心梗发作进icu了,怕他死不了你可以去拔了他的管。” 贺郕卫看见他那副混蛋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舆论持续发酵,沈长远这封实名检举材料更是直接点了一把火,在双重压力之下,纪委也已经成立了专项调查组,今天郑祖叶他爹郑鸿祎已经被秘密带走了。 郑家好几个在体制内任职的后辈都被停职接受审查,连带着一些由老爷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与郑家过从甚密的宋勉之,都受到波及。 这次事件可以说在燕城整个圈子都引起了大动荡,成与不成,几大家族多年来鼎力的局面都会重新洗牌。 郑家根基深厚,老爷子一辈子积攒下的人脉与势力轻易撼动不得,一旦开战,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 要对付郑家,首先得拔除老爷子那几个得意门生,这事他至少筹划有段时间了。 贺郕卫气就气在,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不知会他。 他出手对付郑家,率先挑起了争端,郑家穷途末路,难保不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对他下手。 第201章 谁的女朋友谁接 “我看你真是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了,你看看你为了她闹出多少风波?这是沈家跟郑家的恩怨,你掺和什么?上赶着给沈家当枪使!” 贺庭洲不以为然:“别把自己撇这么干净,郑祖叶是冲谁,你不清楚?” “你跟他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过来了,最近频频起冲突,哪一次不是为了那丫头?” 对贺郕卫来说,最要紧的莫过于他的安危。郑祖叶那小子太阴损,沾上就是祸患,跟他较劲,就算赢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以前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现在一次两次为沈家的人出头,难免让贺郕卫多想。 “他们两家积怨深重,沈长远上次被他们陷害,厉兵秣马,就是等这一天。你就没怀疑过,那丫头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就没想过,这是沈聿布的局,人家拿你当棋子呢。” “我倒希望是他布的局,省得天天还得防着他撬我墙角。”贺庭洲说,“你要是对她有意见,趁早收一收,我不爱听,你的意见也没那么重要。我爱她,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你这辈子能不能抱到孙子,全看她乐不乐意,自己看着办吧。” “你爱人家,人家爱你吗?” 贺庭洲翘着二郎腿,答得笃定又嚣张:“她爱死了。” “你这就是自信过剩,她从小就喜欢她哥哥,说爱你就爱你了?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比得上人家十几年的情分?” 这话让贺庭洲脸色肉眼可见地寡淡下来:“谁说比不上?我和我妈比不上你的家国大义,现在我又比不上沈聿,这辈子我就不能赢一次吗?” 一把尖刀狠狠戳到贺郕卫心窝子里,他呼吸都滞了一瞬。 他知道贺庭洲一直介怀当年的事,这是他们父子俩之间永远过不去的坎。 “这两件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贺庭洲眸底闪过一抹浓郁的讽刺:“这两件事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因为我不是你,我不会为了任何理由放弃她。” 贺郕卫被他的态度气得也想心梗:“你为了她,连我这个爹也能不认?” 贺庭洲嗤笑:“我当你会拿什么吓死人的筹码来威胁我呢,不认你那还不简单。我要是哪吒我就削骨还给你,不过现在都新社会了,那玩意挺疼的,就不走那个流程了。明天你记得自己出个声明登个报,宣布我们断绝关系,中秋节我就不回来吃饭了,你自个儿团圆吧。” 他起身拎起外套,走得毫不留恋:“回见,贺上将。” 贺郕卫看着他潇洒又散漫的背影,感觉自己真的要心梗了。 * 沈聿赶到蓝夜时,霜序跟陆漫漫两个人已经大醉。 两人一边一个倒在桌子上,嘴里呜哩哇啦不知道地在聊什么,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还挺热闹。 有保镖在四周看守,倒是没有人敢过来骚扰。 霜序醉得厉害,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 她从沈家离开之后,付芸哭了很久,沈聿回去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一问,才知道两人说过些什么。 她知道了。 那瞬间沈聿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本能地开车出来找她。 保镖把电话打给他,告诉他霜序小姐喝醉了,只是沈聿没想到她喝得这么醉。 原本想跟她说的话也没办法说。 沈聿让保镖把陆漫漫带走送回陆家,陆漫漫晕乎乎地挥手:“拜拜。” 霜序含含糊糊地回应一声“拜拜”,阖着眼皮枕在手臂上,不知是因为酒劲上脸,还是曾经哭过,眼皮透着一点轻微的红。 沈聿很轻地唤了一声:“小九,我带你回家。” 她听见了,把脸埋进胳膊里,呢喃着什么,沈聿俯身,才听见她说的是:“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回家?还是不要他? 他伸出手正打算去抱她,保镖忽然响亮地喊了一声:“贺先生。” 沈聿回头,看见贺庭洲走进来。 贺庭洲刚从大院过来,挟着一身被贺郕卫惹出来的低郁,瞧见他,冷幽幽一句:“路过?” 沈聿道:“她喝醉了,我来接她。” 贺郕卫的话历历在耳,贺庭洲这会看他不顺眼:“那就不麻烦你了,谁的女朋友谁接。” 沈聿今天也并不想再让,他还有很多话想和霜序说。 “庭洲,她在成为你女朋友之前,首先是我妹妹。” 贺庭洲哂了声,大方道:“你今天要是来接妹妹的,我让你带她走。” 他锐利的眼盯着沈聿,“你是吗?” 这个问题,沈聿没有回答。 至少在今天,不是。 夜已深,酒吧正嗨到顶点,燥烈的舞曲操控着舞池里的红男绿女放肆摇摆,空气里一片糜烂酒气。 喧嚷声到了两人四周却自动避让,无形的对峙。 霜序似乎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直起身来,睁开醉意迷蒙的眼睛回头。 她没有看到沈聿,目光触及贺庭洲的身影,身体便本能地朝他的方向倾斜,张开手臂:“抱抱。” 就如春来冰融,贺庭洲周身的冷气一瞬间就收了,抬手将她搂到怀里。 霜序已经醉得头重脚轻,从高脚椅上下去时,一脚好像踩不到底。 贺庭洲把她抱起来,她就没骨头似的靠到他怀里。 贺庭洲的眼神温柔得实在让人很难和他结合起来。 “好乖。” 他单手像抱小孩似的把霜序抱起来,右手拿起她的包,径直从沈聿面前走过。 保镖为他拉开门,沉重的门慢慢闭合,包厢里静谧下来,沈聿仿佛站在一片沼泽地里。 她是很乖,没人能不为她心软,沈聿比谁都清楚。 这是第多少次,贺庭洲从他面前把人带走。 贺庭洲抱着人穿过酒吧大厅,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前后守卫的保镖,一路上不知引起多少注视。 喝醉的霜序像一团软绵绵的玩偶,手臂环着他脖颈,脑袋枕在他肩上。 出门时被冷风一吹,脸还往他颈窝拱了拱,带着酒气的鼻息全都扑在他脖颈。 于是那点沉郁被扑散得干干净净,就算是颗石头也得化成水。 坐上车,贺庭洲把她抱在腿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霓虹从窗外流泻而过,偶尔映亮她的脸庞。 她醒着,但是异常安静,睁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第202章 不让你非礼就哭? “想什么呢。”贺庭洲问。 霜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像是放空,又像塞了很多理不清解不开的思绪。 贺庭洲抱着她,拂开她耳边垂下来的碎发,摸摸她脸颊,轻轻吻一下她眼皮,爱不释手。 她嫌被他打扰,蹙着眉把脸深埋回进颈窝。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灼热的嘴唇擦过他侧颈皮肤。 那酒意变成一把软齿钩子,从贺庭洲神经末梢勾过,他在她腰上惩罚似的掐了一把:“别勾我。” 她被他掐疼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娇气的轻哼,挣扎着挪了挪屁股。 贺庭洲仰头靠到座椅上,垂下来的眸色幽幽淡淡:“故意的?” 她也不知是真醉假醉,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懵懂而茫然地看他:“嗯?” 她喝醉了比平时还好骗,贺庭洲瞥她一会,问她:“要不要亲亲?” 她摇头:“不要。” 贺庭洲威胁:“说要。不然把你丢下车。” 她就改口了:“要。” “那自己亲。” 贺庭洲老神在在地靠着座椅,她只犹豫了短短一秒,就主动将唇送上来。 贺庭洲慢悠悠回应着她,原本只是哄骗醉鬼占点小便宜,谁知她亲了一会,似是觉得不尽兴,双手撑住他肩膀直起身来调整姿势,分开膝盖,跪在他身体两侧。 他抬着眸子瞧她,她舔了下湿润的嘴唇,手心捧住他脸颊再次吻下来,舌尖灵巧地从他唇缝勾过,继而闯入他口中,主动去碰他舌头。 贺庭洲怎么都没想到她今天喝多了这么热情。 吻着吻着,手摸到他领带,扯松了拽下来,又不老实地开始解他衬衣扣子。 贺庭洲也不阻止,任由她解:“干什么呢,这位醉鬼女士。” 霜序眸子里沁着一层朦胧的水意:“想要你……” 贺庭洲喉结锋利的凸起缓慢滑动一下,像个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要我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确定什么,证明什么。 但究竟要证明什么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说不出来,她干脆去做,手往下一把按上去。 贺庭洲眸色倏地深下来,把她手腕扯开:“谁又给你酒里下药了?喝多了就非礼我,哪学来的坏习惯。” 一只手被抓,她另一只又伸来,被贺庭洲一起捉了扣住。 她眼睛里的水光又深了一层,湿漉漉地望着他,贺庭洲舔了舔牙,心头被小猫爪挠得作痒:“不让你非礼就哭?” 她也不知是真的因为他不让碰就委屈,还是掌握了眼泪是对付他的秘密武器,那汪水越蓄越多,渐渐漫出眼眶,挂在睫毛悬悬欲坠。 然后她一眨眼,那颗圆滚滚的水珠就掉下来,砸在贺庭洲虎口,带着烫意。 他还有个狗屁原则,认输认得彻彻底底,把她的脸按到怀里,屈指敲了两下隔断玻璃。 老徐会意,将车停靠在深夜空旷无人的马路边,他马不停蹄地下车,弃车而去。 人走了,贺庭洲才松开禁锢她的手。 密闭的车厢里两人再度吻在一起,情欲燃烧起来是很迅速的事。 兴许是酒精烧得,霜序身体里的血液快速流动,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贺庭洲扶着她腰,另一只手掌沿着她柔滑的腿侧抚上去。 她胸口起伏得很急,仰起纤长的脖颈,贺庭洲吻上去,牙齿碾过咽喉脆弱的皮肤,她呜咽着攥紧了他的衬衣。 从身和心都被他占据了,那种不确定的迷茫被一种确定的存在感驱散,她又重新踩到了实处,知道自己此刻站在哪里。 她抱住贺庭洲脖颈,在亲密无间的距离叫他的名字:“贺庭洲。” 他声线染上两分哑涩:“嗯?” 她又叫了一遍:“贺庭洲。” 他吻她耳根:“在呢,宝宝。” …… 车是贺庭洲亲自开回太和院的。 霜序躺在后座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西服,贺庭洲抱她下车,她也没醒。 万岁从家里打开门锁,把门顶开容他通过。等他过去再关门,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上楼。 大概是醉酒的缘故,霜序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点梦都没做。 翌日早上醒来时,记忆停留在昨晚清醒时跟陆漫漫的对话,她不记得沈聿来过,也不记得喝多之后干了什么。 整个人犯懒,她翻个身,在被子上趴了一会,慢腾腾地爬起来。 拉开窗帘,贺庭洲正在草坪上遛狗,发泄大型犬的精力。 他遛狗的方法很简单,自己懒洋洋坐在躺椅上,万岁在他和一百米开外的一根杆子前往返跑。 霜序在阳台上看了一会,万岁先瞧见她,跑到一半就停了,原地甩起尾巴。 贺庭洲顺着它视线回头,看向二楼。 这是一个明媚而崭新的早晨,太阳晒得人暖洋洋。 霜序回房间刷牙,听见身后跑进来的狗蹄声,回头,万岁嘴里叼着一枝月季。 花梗上的刺已经去掉了,贺庭洲的院子里没种月季,不知道从哪偷的。 她把花接过来,闻了闻,没什么香味,但让人很舒服。 “谢谢万岁。” 万岁晃晃尾巴,守在她脚边,等她洗漱完跟着她下楼。 吃早餐的时候看到群消息,霜序才知道郑鸿祎被带走的消息。 多少人拍手称快,岳子封在群里嗨:【提前过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左钟为人比较谨慎:【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老爷子余威犹在,小心他一怒之下先灭了你】 岳子封:【不可能,他灭我干什么,天塌了有一米八八的顶着】 霜序抬头看向对面,一米八八的人正悠闲地喝茶。 “这次能给郑鸿祎定罪吗?” 她的担心跟贺郕卫一样,对付郑家是必须快刀斩乱麻的事情,这次如果不成功,以后就更难了。 贺庭洲不紧不慢道:“胃口太大,够他判个无期。” 吃完早餐,霜序和贺庭洲一起出门去上班,走出大门,才看见站在大门外的那道身影。 沈聿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在这等了一夜。 第203章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霜序脚步停了停。 沈聿原本坐在车前盖上,看到她出来便将手里的烟碾灭,直起身。 贺庭洲手里拿了条围巾,嘲道:“一大早就站这吹风,是我家的空气比较新鲜吗。” 沈聿的目光直直看着霜序,温和里面带着两分小心翼翼:“我有话和你说。和我聊聊,好吗?” 这种祈求出现在他身上,是很奇怪的,他对霜序虽然爱护到极点,但一个哥哥不会如此卑微。 贺庭洲不露痕迹地瞥了霜序一眼。 她昨天在车上的情绪有点反常。 沈聿在这里等一晚上更反常。 这种古怪的氛围拨到贺庭洲脑中某根敏锐的弦,他伸手勾过霜序的腰,拉开车门:“什么天要一大早聊,上班要迟到了。” 霜序没上车,跟他说:“你先去公司吧,我跟我哥说几句话。” 贺庭洲意味不明地盯她两秒,松开手,一副正宫的大度口气:“说吧。请你哥进去喝杯茶,别聊太久,你上午还有个会。” 他说完上了车,库里南驶出院子,后视镜里那两道身影越来越小。 霜序还是像平时一样叫他:“哥,你要进去坐坐吗?” 贺庭洲宣誓主权的意思,沈聿怎么会看不出来:“在外面说吧。” 霜序也没坚持,把手插进风衣口袋,跟他往前走了一段。 行道旁的法桐高大优雅,繁密的叶子由绿转黄,正是多彩的季节。 两人站在树下,一个斯文端方,一个清丽柔和,那画面看上去是极养眼的。 马路拐角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库里南停在树影下,自从贺庭洲从保镖口中问出霜序昨天的行程,得知她“回过一趟沈家,很快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眼睛很红,之后就约了陆小姐去酒吧买醉”,车厢里的气温就急剧下降。 老徐不敢出声,副驾的徐桢也不敢出声。 老徐瞅徐桢一眼:这是在干啥,离这么远也听不见啊。 徐桢:别问。 过了一会,老徐又瞅他一眼:九点半的会还开不开了,再不走赶不上了。 徐桢:别管。 静幽幽的后车厢,隔着一条马路,贺庭洲远远地盯着那边。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到她面前,看着她柔和的眉眼,沈聿却又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静默片刻,他问:“昨天妈跟你说的话,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霜序看着地上稀落的几片叶子,被风卷起身不由己地飘荡一下,就又落地了。 “没有。只是乍听到的时候有点乱,有点茫然,现在已经好了。” “对不起,小九,我没想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沈聿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抱歉,“我让你难过了是不是?” 其实是有些难过的,因为她曾经所受的煎熬原来他都看得见。 但那些委屈已经都过去了,已经失去追究的意义,昨天被扰乱的思绪,过了一晚已经平复下来。 “我本来想恨你的,但是恨不起来,你也从来没有因为我给你带来的这些麻烦责怪过我。哥,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兄妹就是最好的,爱人可能会有不爱的一天,亲人永远是最亲的人。我都理解的,所以你不需要对我道歉。” 她总是能站在所有人的角度理解别人的苦衷,可她的懂事只会让沈聿更加歉疚。 “小九,你不需要总是这么懂事,你可以怪我。是哥哥做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也一样喜欢你,我应该早点握住你的手,和你站在一起。你应该怪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沈聿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往前迈近一步,温凉掌心抚上她脸颊:“小九,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老徐猛地呛咳起来,急忙捂住嘴巴试图咽回去,但俗话说得好,人最藏不住的就是咳嗽和爱情。 他越忍呛得越厉害,徐桢头大地帮他拍背:“二叔,你忍一下。” 老徐连连道歉:“对不起,贺总,我有点感冒。” 但后座那位压根没有理会他们,贺庭洲的眸色在老徐咳嗽之前就骤然冷下来,他推开开车门,带着一身阴沉沉的低气压下了车。 霜序看着沈聿的眼睛,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 这几日降温,晚上风大,他一夜没睡,又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眼底有轻微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胡茬。 他很少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眼神里是深深的歉意和祈求,霜序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沉默片刻,她说:“哥,我以前太依赖你了,把你当做全世界,所以总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她语气平缓又冷静,就像一阵凉意浸到沈聿心里。 “所以现在你发现对我不是爱情了吗?” 霜序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也许只是我没长大,也许它有机会是。不管是不是,它都已经消失了。” 沈聿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哥,我永远都喜欢你,但是对哥哥的喜欢,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亲的人。” 霜序把他的手拉下来,动作柔和,却有着不容怀疑的坚定。 “有人已经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情。爱情是排他性的,想要独占ta,不能忍受ta的眼神放在别人身上。”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是有点无可奈何的、又纵容的笑。 “他真的很小心眼,现在可能已经打翻好几缸醋了。” 沈聿的视线越过她移向后方,二十分钟前已经“离开”的某人正大步朝他们走来。 霜序连头都没回,却好像神机妙算,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 她说:“哥,已经过去了。” 曾经的委屈也好,煎熬也好,都过去了。 喜欢过他的心情,也过去了。 她说:“哥,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沈聿一颗心脏终究是在秋风里凉透了,他错过了属于自己的最佳时机,就再难等到第二个峰回路转。 良久,他终于还是只能咽下满腔懊悔,对她说:“我怎么会不祝福你。小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霜序弯起眼睛:“谢谢哥。” 贺庭洲走到两人跟前时,那一身仿佛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气已经游刃有余地收起来,从容得好似“恰巧”路过。 他冷峭的视线从沈聿身上一寸一寸刮过,接着慢慢滑过霜序的脸。 “还没聊完呢。” 第204章 孝顺 霜序瞥他:“你不是走了吗?” 他的理由信手拈来,把拿在手里的围巾戴到她脖子上:“围巾忘记给你了。太冷了,怕你冻着。” 他缠了一圈又一圈,一圈比一圈紧,霜序怀疑他想勒死她。 “……” 淡定也就装了那么几秒钟,他懒得装了,干脆揪着围巾两端把人拽向自己,鸦黑的睫毛遮盖着他眸底的一丝威胁:“聊完了吗,我顺路送你去上班。” “聊完了。”霜序回头对沈聿说:“哥,我先走了。” 没等沈聿回答,贺庭洲就勾着肩膀把她带走了。 沈聿站在瑟瑟秋风里,看着他们离开。 上了车,贺庭洲捏住霜序左边脸颊,她轻嘶一声:“疼。你干嘛?” “还知道疼。”贺庭洲幽幽的语气,“我以为你这半边脸没睡醒,没知觉呢。” “……”霜序把他的手打掉。 “跟你哥都聊什么了?”贺庭洲问。 “没聊什么。”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不然以后的日子不用过了,每天喝不完的醋。 贺庭洲没说话,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含义不明的眼神睨她片刻。 “昨天心情不好是因为他?” 霜序看向他。 “知道他喜欢你,然后呢。”贺庭洲一瞬不瞬盯着她,“动摇了吗?” 霜序静默片刻,解开安全带朝他倾身过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她嗓音轻细柔和,在他耳边说:“贺庭洲,你可以自信一点。” 贺庭洲侧眸瞥她,她已经退回去坐好,把脸转向了窗外。 贺庭洲盯她片刻,身体松懒地靠到座椅上。 车厢里凝滞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老徐暗暗松了口气。 贺庭洲把她送到飞雪楼下,霜序下了车正要走,他又拉着围巾把她拽回去。 “回来。” 霜序被他扯到跟前,无语道:“这是围巾又不是遛狗绳,你又干嘛?” 贺庭洲像个霸道又幼稚的幼稚园儿童:“跟我说再见。” 霜序:“……再见。” 贺庭洲这才施施然放开她:“去吧。” 霜序转身,旁边正好经过目睹了全程的小廖发出嘿嘿的偷笑声。 霜序端起老板架子:“几点了,你又迟到。” “还有一分钟才打卡!”小廖马上拔腿冲刺。 中秋表演秀的内容霜序没去打探,尊重客户隐私,不过表演虽然是大神带人负责,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他们配合来准备。 中秋节一日日逼近,飞雪每一天都忙碌不停。 节前一日,岳子封跑来飞雪给她送岳子昭亲手做的月饼,在她办公室跟她闲聊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霜序才知道贺庭洲跟司令吵架的事。 “是因为我?”她啃了一口月饼。 “你也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们父子俩这么多年关系一直有点微妙,庭洲对他妈妈的牺牲耿耿于怀,司令觉得亏欠他,不管他怎么不敬自己这个父亲都忍下了,积攒久了也是疙瘩。” 岳子封翘着二郎腿安慰她,“这怪不着你,你顶多就是洒在火药上的火星子。” 霜序并没有安慰到,慢吞吞地咀嚼,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子封说:“不过你有空也劝劝他,也就你说话他乐意听几句。让他别跟司令置气,司令多在意他我们都看在眼里,当初他差点把郑祖叶掐死,老爷子那么宠孙子,恨不得让他偿命,全是司令硬护着,一根手指头没让人碰他。” 见她还是不说话,岳子封问:“想啥呢,一声不吭的。” 霜序痛苦道:“太干了,噎得慌。” 岳子封赶忙给她拿水,一边幸灾乐祸:“你看还是我明智,那小混蛋做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霜序灌了几口水,好容易咽下口中干巴巴的月饼。 转眼来到中秋节当日。 一大早霜序就到了公司,跟大家一起忙前忙后,为晚上的表演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付芸打来电话,叫她晚上回家一起吃饭。 那天的对话揭开了两人之间的旧疮疤,但也拔除了钉子,这几天付芸每天都送汤过来,知道他们公司员工最近辛苦,每次都送很多,人人都有份。 “干妈,我今晚有工作,不能陪你们吃饭了。”霜序说,“我明天回去看你们。” 付芸表示理解,还问了她表演的时间和位置,要过去看现场:“你干爸今晚也有空,到时我们一起过去。” 挂断电话,霜序想了想,给贺庭洲发信息。 【你今晚有空吗?】 她留了点小心机,没直接说目的,想等他回复有空再劝他回家陪司令过节,但很不巧。 贺庭洲回复:【晚上有事,想我了?】 霜序没辙,思考片刻,跟舒扬说要回家一趟,匆匆赶回太和院。 在中国人的血统中,中秋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再大的事都比不上团圆二字。 贺郕卫难得这段时间休假,都待在燕城,但自从那天的争执之后,贺庭洲一次都没踏进这个家门。 被儿子放了狠话要断绝关系,贺郕卫拉不下脸去求和,提前叫老林给他打了电话,叫他回来吃饭。 电话是打了,就怕这位大少爷不给面子,傍晚老林特意跟徐桢联系一次,让他务必提醒贺庭洲别忘了今晚的家宴。 贺郕卫不喜铺张,军人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习惯堪称节俭,既不养女人,也没什么收藏古玩之类的烧钱爱好。唯独对这个儿子,是钟鸣鼎食金尊玉贵着养,怎么奢侈都纵着。 家里那十二个佣人伺候他一个,近来他不回家,一帮佣人的日子过得跟享福差不多。 家里的厨师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贺郕卫坐在餐桌前,从六点等到七点,从七点等到八点,等到一桌子菜都凉透了,贺庭洲也没回来。 往年虽然只有父子二人,也算不上热闹,但到底一家人是整齐了。 今年干脆只剩他独自一人,萧条冷清得让人于心不忍。 老林劝道:“您要不给少爷打个电话,先低个头……” 贺郕卫冷哼道:“他甩脸子走人,我还得给他低头,以后我叫他爹算了。” “那您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不能吃饭了?”贺郕卫说,“给我拿瓶酒来。” 父子俩骨头是一个比一个硬,老林叹息着去给他拿酒,倒了一杯。 贺郕卫自己喝着酒,老林在旁边无声地陪着。 院里车声响起时,老林马上转头看过去,惊喜万分:“少爷回来了。我就知道,他嘴上不服软,心里还是惦记您的!” 贺郕卫还是绷着他肃穆的脸,但肉眼可见的高兴,甚至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去迎。 来的是司机老徐,他恭敬地鞠躬问候:“司令。” 贺郕卫目光落向他身后,后面并没有人。 老徐一只手提着月饼,一只手提着蛋糕,毕恭毕敬地递过去,说:“贺总今晚有事要忙,不能回来陪您过节了,特地让我给您送月饼和蛋糕过来,祝您节日快乐。” 贺郕卫沉默了许久,才道:“是那丫头让你送的吧。”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那兔崽子的字典里就没有孝顺这两个字。 这么细心的事,一看就不是他的作风。 老徐没想到他上来就看穿了,也不敢说谎:“是……” 贺郕卫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转身回去坐下。 第205章 献给我最爱的公主 这一天,飞雪所有人集体加班准备表演秀。 在万家灯火里,大家谁都没有怨言,反而干劲十足,在场地上来回穿梭忙忙碌碌,每一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希望这次表演尽善尽美。 神秘客户财大气粗,这次无人机表演的规模十分盛大,使用的无人机数量达到一万台,对于远程操控系统的精度与准确度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中央系统的编程是程湜也亲自负责的,从创意设计到灯光音效的配合,关于表演的细节内容,霜序全程都不被允许参与。 开始前她找大神沟通待会的起飞细节,老李笑呵呵道:“霜总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彩排过六遍了,保证万无一失。” 霜序问抓住重点:“彩排你也在?不是说需要保密,只允许技术工程师参与吗?” “额……”老李脸色僵住。 小廖像个炮弹一样冲过来一下把他撞到一边去:“他不在!” 舒扬接过话:“他的意思是,大神亲自出马你还不放心嘛。他可是个完美主义者,一点误差就让大家加班到半夜修改系统的。” 老李:“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个人古里古怪的样子让霜序眯了眯眼睛:“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舒扬忽然看向她身后:“你家人来了。” 付芸沈长远是跟沈聿一起来的。 霜序注意力这才转移,跑去迎接他们。 沈长远第一次来到她工作的场合,霜序简单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公司里的员工以及每个人负责的工作。 沈长远身份使然,不常在大家面前露面,一帮工程师仿佛面对莅临基层指导的领导,紧张得都结巴了:“沈、沈书记好!” 沈长远和气道:“不用拘束,今天我只是霜序的家里人。” 沈聿给他们带了小吊梨汤和吃食,霜序把他们安置好,啃了一个三文鱼饭团就又忙碌起来了。 七点五十八分,所有设备与人员准备就绪,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启动。 霜序跟舒扬一起退出场地,站到最佳观赏位置,拿出手机。 【我们的表演还有两分钟就开始了,你走到窗边就能看到】 等了一分多钟,贺庭洲才回复她,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有事】 霜序有一点小遗憾,把手机收进风衣口袋。 夜幕如浓黑的丝绸,摩天大楼灯光璀璨,河畔的风里裹着中秋夜的繁华与喧嚣。 八点整,上万台无人机同时亮起灯光,如同散开的烟火升上夜空。 淡蓝色的光点如一只只鸟儿,在夜空中盘旋、上升,之后汇集起来,形成一只巨大的飞鸟——那是小飞鸟的logo。 霜序仰头看着夜空中变幻的图案,她对这场表演既充满期待,也满怀忐忑。 她对表演的内容一无所知,会精彩吗?会成功吗?会挽救飞雪的困局吗? 这些问题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悬在她心上。 飞雪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失败了。 飞鸟飞散,光点在空中飞舞流动,变化成下一个图案。 一万台无人机足以构建出鲜明而立体的人物形象,那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望着一个离她远去的女人。女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她孤孤单单地站在夜幕里,有一个少年向她走来,牵起了她的手。 画面几经流转,她慢慢长大,蜕变成一个纤瘦灵动的少女。少女轻盈跃入水中,如一尾灵巧的鱼向前游去,渐渐消失在水中。 高大挺拔的男人走到岸边,忽然之间,她跃出水面,带着水花扑到男人的脚上。 她仰着脸,男人低下头,光影的流动都在那一瞬间变慢了。 无人机表演通常是图案的形式,飞雪这次的表演却更像是一部连续的立体的动画。 而这个故事的剧情,让霜序感觉到分外熟悉。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手机。 故事还在继续,女孩在哭泣,她又变成了一个人,独自走过春夏秋冬,日月星辰的变化象征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孤单清寂始终伴随着她。 而远处,始终有一个男人在注视着她。 她慢慢变得成熟,和男人向着彼此一点点走近, 一场大暴雨,她和男人并肩坐在一起,盖着同一件外套。 他们一起吃面,一起遛狗,一起跳舞。 她为他读故事书,他带她纵马狂奔。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狗自由自在地奔跑着,她也向前跑去,裙摆翻飞步伐轻快。 她回头望向男人,脸庞在夜空中明艳而生动。 她在微笑。 霜序认得出来,那是自己。 这场表演,演出的是她的故事。 灯光熄灭,夜空回归一片漆黑,三秒钟后,一个个文字次第亮起。 「献给我最爱的公主: 愿你勇往直前,每一步都闪闪发光。 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忽然之间,霜序似有所感,转身向后望去。 一排烟花升起,在高空嘭然绽放,璀璨的烟火将天空映照得明亮,旋即下坠,贺庭洲穿着墨色的长风衣,衣摆在风中猎猎鼓动。 他就站在坠落的漫天星河里,看着她。 一把鼓槌重重敲击在霜序的心脏上,让她浑身的血液开始奔流。 他迈步,踏着燃放的烟花,踏着璀璨光华,向她走来。 那些烟火全都落进霜序眼睛里,将她一双杏眸染得明亮,她朝贺庭洲跑去,被他伸手揽入怀中。 第206章 快叫救护车! “你不是有事吗?” 就说突然哪里来的雪中送炭的神秘客户,原来是他。 怪不得舒扬他们几个古里古怪,敢情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 “是啊。”贺大总裁说,“来验收我的乙方的工作成果。” 霜序便拿出对待甲方的工作态度:“那您满意吗?” 贺庭洲语气悠然:“那要看我的公主开心吗?” 霜序笑起来,她此刻的心情比烟花还要灿烂:“开心。” 她眼睛弯弯的,同样的弧度跃上贺庭洲唇角:“满意。” 霜序搂住他脖子,贺庭洲将她抱离地面,盛放的烟花里两人相拥在一起,他低头吻她耳朵,吹起衣角的风里都是满溢的爱意。 小廖在舒扬耳边呜呜呜:“我又相信爱情了!” “你什么时候不相信爱情过?”舒扬把举起的手机放低,查看照片,“你就是一个潜在的巨大恋爱脑,来个帅哥就能把你骗得倾家荡产。” “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那是万万不行。”小廖脑袋凑过来,“哇,这张拍得好有氛围,发我发我,我想做壁纸。” “想得美。”舒扬晃了晃手机,“知道这是什么吗?致富密码,你猜我把它卖给贺总,能敲他多少钱?” 小廖已经彻彻底底沦为甲方爸爸的走狗:“你好意思敲诈贺总吗?那可是我们的金主。” “我好意思,但我这次不敲诈,我送给他做谢礼。” 其实贺庭洲这次大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帮女朋友解决一道审批手续,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没有。 他拿下飞行许可是为了送女朋友一份礼物,同时以生意的方式给了飞雪一个展示的机会。 霜序在这件事里的角色就只是一个单纯的乙方负责人、以及一个收到礼物的女朋友。 同样一件事,同样的结果,但就很妙。 沈长远跟付芸是来给干女儿撑场面的,倒是没想到,亲眼目睹了这样一表演。 那三行字是烙印在天空上的宣言,高调又嚣张。 两人的心情都有几分复杂,一半高兴,一半唏嘘。他们看向不远处的沈聿,他久久地眺望着夜空。 贺庭洲大方地给了他些许戏份,也让他知道,他在霜序的故事里是过去式,是已经迈过的坎,是万千看客的其中之一。 军区大院。 贺郕卫自己喝了几杯酒,吃了两块蛋糕,忽然问了一句:“几点了?” 老林说:“七点五十。” 他没说什么,只不过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看了三次挂钟。 跟他时间久了,老林还是能揣摩出一些,知道他拉不下脸,所以替他找了个台阶:“您今晚吃了不少,容易积食,要不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吧。” “外面风那么大,有什么好走的。” 但嘴上这样说着,贺郕卫还是顺着这个台阶站了起来。 他们到院子里时,飞雪的表演秀刚好开始。 场地离这说远不远,从贺家的院子里,刚好能瞧见一些。 到底是五六十年代的人,这些新兴科技对老林来说还是颇为新鲜。 他看得起劲,刚开始还以为是他们设计的什么小故事,看到狗出来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 “这是咱们万岁吧?” “哦,那个是少爷,那是霜序小姐。” 贺郕卫肃着一张脸评价:“花里胡哨。” 无人机在空军的应用已经相当成熟,但更多是大型设备,而且部队可不玩这些花里胡哨的时髦玩意儿。 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有一天会搞起这些花里胡哨的浪漫玩意儿。 以前他觉得儿子遗传了他的优点,有勇有谋,机敏过人,学什么都快,天生就是个带兵的料。从小贺郕卫就亲手训练他,一心想要他子承父志,跟随自己参军。 要不是后来出事,以贺庭洲的资质,不需要他这个爹保驾护航,现在至少也是个少将。 现在想来,他还是更像他妈妈一点。 贺郕卫没什么浪漫细胞,但他的妻子是一个浪漫理想主义。 她喜欢闪耀一瞬就消逝的烟花,喜欢各类艺术品,喜欢不同国家不同的人文风俗。 她思想前卫,同时很恋旧。 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愣头青一个,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带她去吃了一碗再朴素不过的牛肉面。后来她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表演秀中出现短短几秒的有朴面馆,宛如一双柔软的手,掰开了他用铁盒装起来的心脏。 兴许是这个中秋夜的确有几分凄凉,他在这场缤纷绚烂的烟火里,想起了他的妻子。 是他对不住她。 * 无人机表演与烟花秀当晚就在电视台同步直播,各大媒体轮番报道,飞雪也迅速抓住这次机会进行宣传。 中秋表演的大获成功,不仅让大家直观感受到了小飞鸟的续航优势,那个引人入胜的动画故事更是让精密的飞控系统受到了广泛关注。 飞雪一时间成为行业内的热门话题,也为小飞鸟的上市带来了热烈反响。 销量趋势图原地拔起,并且以非常喜人的速度在增长,网络平台上好评如潮,越来越多的分享引起连锁反应。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前阵子笼罩着他们的萎靡一扫而空,公司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公司组织了一场庆功宴,就定在上次的餐厅。 好不容易打了一场翻身仗,大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了,一听说老板请客,他们卯足了劲儿点菜,光是澳龙就要了六只。 “帝王蟹你们有吗?鲍鱼有吗?” “疯了吧你们!”舒扬说,“是庆功宴,不是散伙饭,你们是不是想把公司吃倒闭?” “瞅你小气吧啦的,现在财务可不归你管。”老李知道谁当家,“霜总,我们能点帝王蟹吗?” 霜序笑着说:“点吧。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吃点好的补补身体,超预算的部分走我个人账。” 舒扬痛心疾首:“都是被你惯的,谁家员工拿澳龙当饭吃的。” 大家热热闹闹地点菜,对面的老李抬了下头,突然愣住:“舒总,你怎么流鼻血了?” 霜序立刻转头看向舒扬。 小廖熟练又迅速地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舒扬擦掉鼻子上的血,不以为意道:“没事,老毛病。你们先吃,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这阵子每一个人都忙得无暇他顾,尤其是舒扬,她知道霜序经受着事业跟私生活的双重压力,能顶的都自己顶上,想让霜序轻松一点。 她一直绷着一口劲儿,现在困境解决,一朝松懈下来,那些被刻意忽视的不适全都反扑回来了。 她站起来要往外走,前两步还迈得正常,突然眼前一黑,咚得一下就倒了下去。 包厢里顿时大乱。 “舒总!” 霜序冲过去扶她:“学姐?” “没事没事!”舒扬眼前昏花,起都起不来,还在摆手想安抚她,“就是头昏了一下,别怕。” 霜序整个人都已经急了,抱住她抬头说:“快叫救护车!” 第207章 恶化 医院。 霜序坐在医生办公室里,主治医生说:“她的病情恶化得比我预计得还要快,已经转急性白血病了,半个月前来复查我就告诉她要马上住院,你这个朋友啊是真不听话。” 半个月前…… 霜序想起发布会那天舒扬状态就不好,她本来打算陪舒扬复查的,没想到发布会出了意外,之后一桩桩事情接踵而来。 舒扬告诉她已经去过医院了,还把检查单和新开的药给她看做证明——她还是粗心了,那么容易就被她糊弄住。 急性白血病几个字裹挟着一阵深深的后悔击中了霜序。 她应该再细心一点的。 “还要做化疗吗?” “化疗是必须要做的。”医生说,“不过她现在这个情况,化疗的效果已经不大了,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骨髓移植。不过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骨髓移植的费用很高,而且合适的供体不好找。” “首选是患者的亲属,最好是她的同胞兄弟姐妹,其次是父母、子女、远亲,你可以让她的亲属来做做配型,能匹配上当然是最好的,匹配不上就要在全国骨髓移植配型库中筛选了。” 霜序说:“只要能治好她,钱不是问题。” 她回到病房时,舒扬已经醒了,并且识相地跪在病床上摆好了认错的姿态。 “我错了,我认罪。” 霜序看着她自从生病后就再也没养起来的清瘦体型,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最后还是走过去把她拉起来:“你躺好。怪我这阵子忙着别的事,没有多关心你一点。” “哎哟。”舒扬内疚死了,“这怎么能怪你,我的病又不是你派来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能找到合适的配型一切好说,但这事看命,告诉你也是给你徒添烦恼,你这段时间已经够辛苦的了。” 霜序说:“你现在严重贫血,公司现在情况好转了,你好好待在医院治病,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舒扬态度摆得端正:“我绝对老老实实听组织安排。” 霜序信她才怪:“你就是闲不下来,我已经跟你妈妈联系了,她会来盯着你的。” 舒扬的母亲连夜搭乘飞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到了医院什么也没说,放下行李,抱住舒扬拍了拍:“妈来了。” 霜序在医院步行五分钟的小区给她租了落脚的房子,舒妈妈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有个护工一起帮她照顾病人,霜序就抽出时间去忙活骨髓移植配型的事。 舒扬的近亲不多,远亲有的热心肠,一听她生病二话不说就答应,有的怕伤身体,但被霜序承诺的优厚报酬打动,赶来燕城。霜序陪他们去做配型时,自己也抽了一管血。 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 隔天小廖带着一大帮同事来医院,飞雪上上下下全都来了,挤挤攘攘的,病房几乎站不下。 “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大家商量着一起来做配型的。”小廖说,“除了老李有点脂肪性肝硬化,医生说他不符合捐献条件之外,大家都做了。” “小廖说霜总都去做过配型了,我们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要跟上霜总的步伐。” “我们要是有人能配型成功,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是啊舒总,咱们公司才刚有了起色,你得好起来带领我们一起打拼。” 舒扬自认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这会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你们真的是……是不是故意想弄哭我?” 她一说,有个女孩顿时就开始哭了,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吸鼻子。 老李红着眼睛悻悻说:“我回去就戒烟戒酒。” 大家全都哭哭啼啼的,病房里一片伤感,霜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冷静沉着的样子,好像毫无波澜似的。 她心里始终攒着一股劲,她从来不去设想第二个结果,也不接受第二个结果。 * 自从舒扬住院后,霜序就开始了每天在公司和医院之间两头奔波的日子。 这天上午她约了客户,但对方临时打电话来取消了约会,看时间还早,她便过来医院打算陪舒扬一起吃个午饭。 她左手提着鸡汤,右手抱着给舒扬带来打发时间的游戏机,打开病房门,病床前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他正和舒扬说着什么,霜序一进来,两人的交谈就停下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舒扬马上看了眼时间,“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客户家里临时出了点情况,改时间了。”霜序把东西放下,看向男人,“赵律师,您也在。” 赵律师彬彬有礼道:“听说舒小姐病情复发,我正好来医院附近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 他拉上公文包的拉链,“我待会还约了人,就不打扰你们了。” 霜序礼貌地笑笑:“慢走。” 他离开后,霜序摆好小饭桌,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你跟赵律师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人家帮我打赢过一场官司,虽然是承你哥的人情,我逢年过节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嘛。”舒扬凑过来闻了一下,“好香——他来看我纯属就是人好,不愧是你哥的朋友,太会做人了。” “赵律师人是很好。” 霜序盛了一碗汤给她,舒扬拿着勺子喝汤,她擦擦手说:“我手机忘在车上了,去拿一下。” 她转身走出病房,带上门,小跑着穿过走廊,在电梯间追上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男人。 “赵律师!” 赵律师回过头,神色有些意外。 他为人处世周到,来医院看前客户不算出奇,但探望病人,不拿水果礼品,反而提着公文包,就不太正常了。 霜序单刀直入:“我想跟你聊一聊我学姐委托你的事情。” “委托人委托我的事情,我只能跟她本人聊。”赵律师说,“虽然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但是抱歉。” 他滴水不漏,但还是给了霜序信息:“所以学姐的确有事情委托你。” 赵律师说:“原来是套我话。” “跟我有关吗?”霜序问。 他是沈聿的朋友,能力和人品都很能信得过,舒扬找他如果是为了公事,不需要隐瞒她。 “抱歉,我不能泄露……” “那就是跟我有关。” 霜序的敏锐让赵律师哑了哑,继而失笑:“看来你已经有判断了。” “既然跟我有关,那我早晚都要知道的,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赵律师也不再用那些话术敷衍她:“其实她只是咨询我,请我帮忙草拟了一份文件,具体的事情,您还是亲自问她吧。” “谢谢。”霜序说。 第208章 遗嘱 霜序回到病房时,舒扬已经喝完了一碗汤,正在给自己盛第二碗:“我今天胃口出奇得好,一会能不能允许我吃个肘子?” 霜序没作声,走过去,拉开她床头的抽屉。 “哎——!”舒扬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汤勺来不及阻拦,霜序已经将放在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 遗嘱。 霜序瞥她一眼,开始浏览遗嘱内容。 舒扬放弃挣扎,端起鸡汤的时候说:“赵律师这职业素养不行啊,出卖我。” 舒扬的资产不算太多,她名下的房产、车子,以及现金、股票之类都留给了她妈妈。飞雪50%的股份,则全部无偿转让给霜序。 遗嘱只有简单的两页,霜序很快就看完,盯着最后的“立嘱人”三个人看了很久。 舒扬一边喝汤一边说:“我还有些股票、债券、基金什么的,我妈不太懂金融这些东西,也不擅长投资,到时候就麻烦你帮她卖掉,拿着现金她好花。养老院我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我妈这个人脾气可硬了,不爱麻烦别人,你也不用太操心,就过年什么的帮我去看她一眼就行了。” “飞雪交给你我最放心,小廖他们也交给你了。咱们公司别的不说,大家都是经历过风雨互相扶持一起走过来的,从上到下都是一条心,以后公司要是做大做强了,善待他们就行了。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会对他们很好的,他们现在帝王蟹都敢点,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霜序背过身去,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舒扬淡然潇洒的表情也有点撑不住了,她“嗨”了一声,放下碗从背后抱住霜序。 “其实我最不放心不下的是你,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看似高冷实际自闭的小可怜。我回国的时候留你一个人在那,一百二十个不放心。不过你现在很好,有贺总,有你哥,还有小廖和漫漫陪你,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生病是一个契机,让你有勇气重新踏上这片土地,解开心结,那我这场病也没有白生。” “人各有命嘛,没什么好难过的。我这一辈子活得也挺精彩的,该体验的都体验过,想做的事都做了,男人玩过几个,事业托你的福也成功了,一点遗憾没有,真的。” “我有遗憾。”霜序忍着鼻腔里的酸意,“说好一起努力,要让飞雪成为行业第一,做世界上最厉害的无人机。说好一起上市敲钟,要跟我并列登上财富榜,一起做富婆。你还一个都没做到。” 舒扬笑着说:“那我没时间了嘛。” 从病房出来,霜序又去找了医生。 “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 医生原本正在跟助手说话,看到她明显发红的眼睛,摆摆手让助手出去,拉过来椅子让她坐下。 认识她们这么久,他是真心为这些年轻人的友谊感动,也是真心的替她们难过。 医生叹息道:“你学姐一直不让我跟你说实话,她的情况的确很糟糕,除非找到合适的供体,尽快做移植手术,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霜序一直撑着的那口气突然之间就被击溃了。 他们所有人的配型都不理想,沈聿知道这件事后,联络了各个基金会,拜托帮忙寻找志愿者,但至今没有好消息。 等待配型的病患很多,而合适的捐献者就像彩票的一等奖一样稀有。 * 蓝夜club。 新来的服务生送酒到二楼的vip包厢,推开门,里面是那几位常客公子哥。 比起大厅里的群魔乱舞与醉生梦死,这间包厢反倒显得安静而清醒。 灯光朦胧的阴影处摆着一张单人沙发,那位据说来头很大、老板特意叮嘱他不能得罪的太子爷正在抽烟。 烟夹在根骨分明的指间,手腕松懒地挂在扶手上,他垂着冷淡的眼睫,瞧着几分心不在焉。 另一边的几位正在说话。 岳子封摆摆手让他出去,继续说郑家的事:“老爷子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他们花了大价钱把国外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请了过来,什么尖端设备,还有最新研发的没经过药监局审批的药,现在是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吊住他的命。” 左钟都替老爷子心寒:“他英雄一世,谁知道生出来这么一帮子孙,这么大年纪还得受这番罪。” “没办法,只要他还一口气在,郑鸿祎的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郑家就倒不了。我妈前两天去看了,全身插着管子,人躺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剩仪器里那一串指标了。” 岳子封说:“她去那会正赶上心率下降,线都直了,一帮医生冲进去,针管里也不知道什么药,她没看清楚就被郑家人送出来了。反正这两天没听说消息,怕是又吊回来了。” “那一家子就没一个有良心的?都八十多了,何必折磨他。” “你还别说。”岳子封的心情颇有些复杂,“临到头了,就郑祖叶那个畜生是真心疼他爷爷,想让他少受点罪好好走。听说在医院把医生给揍了一顿,被郑家关起来了。” “怪不得他最近这么安生。” “安生点好,省得来找我们麻烦。” 左钟看向一直看手机的贺庭洲:“妹妹那怎么样了?” 贺庭洲还没说话,岳子封道:“忙着呢,没看他这几天跟被抛弃了似的无家可归,搁平时你能跟他大宝天天见?” “你挺闲。”贺庭洲掀起眼皮,“有传染病吗?” 岳子封被他跳跃的问题问得瞪起眼睛,马不停蹄为自己声明:“说什么呢你!老子清清白白健康着呢!” 贺庭洲再度将他从上往下打量一遍,视线仿佛某种仪器:“有多健康?” “开玩笑,我体检报告拿给你看看?” 贺庭洲微微一笑:“给你报个名,明天去做个配型。” “……做就做。”岳子封不是什么滥好人,不过这阵子霜序为了她学姐的病急成这样,举手之劳也没什么。 “骨髓移植又不影响身体,我们家那祸害迟早要放出去危害社会,我就当提前给她积德了。” “你去的时候叫上我吧。”左钟说,“听说她学姐才二十五六,斯坦福的高材生,这么年轻还这么优秀,生这种病挺可惜的。” 第209章 爱吃车尾气 正说话间,贺庭洲的手机响了。 保镖打来的电话,他接起,听了不过两句,便从沙发上起身,烟往岳子封端起来正要喝的酒杯里一丢。 “……”岳子封把酒杯放下,“去哪?” 贺庭洲径直离开:“哄女朋友。” 身后车流不息,桥下河水奔涌,秋风比春风要更多几分刺骨剐面的凛冽,仲秋一过,晚秋被冬寒追赶着到来。 霜序在大桥边坐着,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舒扬个性豁达,生死都看得开,可是她看不开。 舒扬对她的意义不止是一个朋友,在国外最低谷的那段日子,都是舒扬陪着她度过的。 可能是拥有得太少,所以难以承受失去。 河边风太大,她的外衣不够厚实,身体很快就被吹得冷透了。 不远处守着的保镖叫了一声“贺先生”,很快,面前光影被遮挡,一道浓郁阴影将她覆盖住了。宽大的外套从肩后披上来,将她整个身体包裹进熟悉的松杉冷香中。 那是烙印着贺庭洲个人标志的气息。 出走的魂魄这才像归了位,她仰起脸,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清透的瞳孔上面蒙着一层水雾。 贺庭洲托起她白净而冰凉的脸庞,掌心的温度慢慢将她熨热了:“对这条河念念不忘了是不是,家里的泳池养不下你这条小鱼?” “我就是想透透气。” 贺庭洲:“喜欢车尾气?” “……”霜序把额头抵在他腰上。 贺庭洲抚着她后脑勺,用手指梳开她凌乱的头发,劲烈的河风从背后刮来,被他修长挺拔的身躯挡住了。 “不顺利?” 霜序闷闷地嗯了声:“学姐的亲戚能来的都来做过配型了,没有一个符合的。骨髓库里暂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如果找不到供体移植,医生说具体的时间说不准,随时都有可能。” “我有时候会看见阿姨在洗手间偷偷掉眼泪,她怕人看到,也不出声,哭一会,擦擦眼泪继续帮学姐洗沾上血的衣服。” “小廖天天抱着手机敲电子木鱼,她大学同学去普陀山,她托人家带开过光的平安符,还厚着脸皮请人家拜菩萨的时候顺便帮她给菩萨带个话。” “老李去办了健身卡,天天吃药锻炼身体,想赶紧把指标降下来,再去做一次配型。他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她句句都在说别人,其实句句都是她自己。 贺庭洲从来不安慰人,他不往别人的伤口上撒把盐沾上辣椒面,都算他日行一善了。 以至于此时需要用到才发觉技能缺失。 “万岁不是我养的第一条狗。”他忽然提起。 霜序仰起头看向他:“我知道,徐助理跟我说过。” “它的名字叫格洛克。”贺庭洲说。 幼时被绑架的那次经历对他影响极大,从边境回来之后,他没有办法睡觉,一闭眼就是噩梦。 贺郕卫对他满怀愧疚,想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照看,他母亲是为何牺牲所有人心知肚明,他的情况又特殊,所以上面特许贺郕卫将他带到部队。 贺庭洲不肯。他宁肯一个人陷在走不出的阴影里,也不肯跟他走,贺郕卫放心不下,挑选了一条最优秀的军犬给他。 那条杜宾犬拥有超强的侦查能力和警惕性,它的个头甚至比六岁的贺庭洲还要大上一点。贺庭洲和它同吃同睡,它陪伴他度过了十一年,那条狗不是他的宠物,是他的伙伴。 格洛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终因为年纪太大,没能挡住住衰老和病魔。 “杜宾犬的寿命不长,它活到十三岁,算是长寿的。扩张型心肌病,全身器官衰竭,没有治愈希望,医生建议安乐死。” 十一年,可以想象他们之间有多深的羁绊。 “那个决定是不是很难做?”霜序设身处地,恐怕也是两难。 贺庭洲抚摸着她的脸,说:“对我来说很简单。我想结束它的痛苦。”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他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可是他给万岁起名叫万岁。 霜序的手从衣服下伸出来,已经回温的手心握住他的手。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安慰我吗?” “想多了。只是刚好想起来它而已。”贺庭洲语调轻懒,“那条狗跟你一样爱吃车尾气。” “……” 霜序抡起拳头给他一拳:“烦人。” 贺庭洲接住她拳头:“带你去吃面?” “好。”那点伤感莫名被扫空了,霜序站起来,可能是被风吹得太凉了,腿有点僵硬不听使唤,往前趔趄了半步,脑袋直杵杵地撞到贺庭洲身上去。 他闷哼一声,扶住她腰:“轻点。把我撞河里,你今天真得跳下去了。” 也不知撞到他那根骨头了,霜序额头也生疼,半天没缓过劲来:“我才不给你殉情。” “想什么呢?”贺庭洲说,“我让你救我。” 霜序也不想走了,顺势环住他脖颈,挂到他身上:“你抱我好吗?” 她最近爱撒娇,贺庭洲心里一片化开的水,低头在她眉心亲一口,打横把她抱起来,走向停在路旁的车。 贺庭洲带她去有朴面馆吃了面,回到家, 霜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他半靠在床头,正拿着他已经戒掉的故事书在翻看。 贺庭洲手掌在身旁拍了拍,霜序爬上去:“今天怎么又看起来了?” “今天给你讲故事。”贺庭洲把她搂到怀里,“想听哪个?” 霜序枕在他胸口,在故事书上翻了几页,最后说:“想听格洛克的故事。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贺庭洲把故事书合上,丢到一旁。 “格洛克是一种半自动手枪,价格便宜,易于改装,所以是很多犯罪分子的首选。” 床头壁灯开着,将贺庭洲声线里面本就不多的情绪也稀释掉了。 “我妈就是死在这种枪下。” 霜序正认真倾听的神色忽然怔住了。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给狗起这种名字?”贺庭洲唇角那个弧度微弱而凉薄,“为了让贺郕卫每次看见那条狗,都万箭穿心一次。” 第210章 横生波折 好像又踏入了他不能触碰的雷区,霜序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不过这次,贺庭洲自己讲了下去。 “那次联合缉毒行动,军方抓住了贩毒集团的大毒枭,他手下的雇佣兵绑架了我和我妈,带到边境,用来要挟贺郕卫,置换他们的头目。” 贺庭洲很难忘记那天晚上。 他从刚学会走路就被贺郕卫当成兵蛋子训练,他很警觉,可六岁的他还是不够警觉。 那个夜晚非常安静,安静得反常,他睁开眼,看见一把黑漆漆的枪指着他脑袋。 “贺郕卫没答应。七天之后,他带人找到我们,毒贩逃走前开了枪。” 贺庭洲说得轻描淡写,过程却略去只字不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跟贺司令的父子关系总是那么微妙。 他一定恨过自己的父亲,才会给狗起这样一个剜心的名字。但这根本就是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自杀式袭击。 杜洛克会一次次提醒贺郕卫妻子的死,可他自己才是跟狗朝夕相处的人,他每次唤“杜洛克”这个名字时,难道不会想起自己的妈妈吗? 贺庭洲的创伤,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毒贩都是亡命之徒,他一略而过的那七天里,霜序不敢想象,他们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翌日上午,霜序正在公司开会,接到主治医生的电话。 隔着电磁流都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兴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学姐配型成功了。” “真的?” 霜序惊喜的声音让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齐齐看向她。 “是啊!而且是一个全相合的供体,我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通知你们,没耽误你工作吧?” “当然没有。”霜序感激都来不及,“太谢谢你了。” 医生也为她们很高兴:“骨髓库已经跟对方联络过,她同意捐献了。等她到医院做完详细检查,没什么意外的话,就可以准备移植手术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等到供体了?” 霜序根本压不住眉梢的喜悦:“对。” 小廖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把旁边的老李都吓了一跳。 “艾玛,一惊一乍的。” 这个消息给飞雪连日来低迷的状态注入了一针强力鸡血。 舒扬这阵子被各种并发症折磨得憔悴不堪,听到消息的时候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谢谢老天爷,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 她年纪轻轻,正是大好的年华大好的人生,能活着,谁想死? 这一线曙光让霜序的精神振奋起来,每天盯着舒扬做术前检查。 移植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医生每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捐献者的各项检查都通过了,符合捐献条件…… 骨髓采集的日期已经定好了……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骨髓移植的患者需要先进入无菌移植仓,进行预处理,用大剂量的化疗来将骨髓清空,准备接受移植,前前后后至少需要14天以上。 受罪是受罪,但在活下去的希望面前,这点苦痛也是值得的。 舒扬住进移植仓,象征着移植手术的正式开始。 小廖已经开始看机票,打算等她做完手术就去一趟普陀山跟观音菩萨还愿。 办公室里大家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就等着手术早点结束。 所有人都满怀期望,谁都没想到会横生波折。 就在原定骨髓采集的当天,医院通知霜序,移植手术需要取消。 她接完电话火急火燎赶到医院,问医生:“手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患者这边没什么问题,预处理也很正常,本来定了今天下午采集骨髓,不过捐献者那边……”医生似乎也难以启齿,“她了解过手术流程后,突然反悔了。说太害怕,不想捐献了。” 霜序眉心不由得拧起来。 没等她说话,身后传来小廖气呼呼的声音:“怎么能这样呢?说好了要捐献,临到手术了要反悔,我们又得重新排队配型,她知不知道她耽误的时间都是别人的生命?” 霜序把焦躁的她按住:“好了,先别激动。捐不捐都是对方的自由,我们没有权利逼迫她。” 小廖眼睛都红了:“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供体,她不想捐为什么要做配型,干嘛要给别人希望然后再打碎希望,病人不是人吗?她要反悔就不能早一点反悔吗,非要到这种时候反悔,舒总都已经进仓做化疗了,疼都疼死了。” 霜序眉心拧得深深的:“那我学姐呢?你不是说过,如果没有骨髓移植,她会怎么样?” 医生的表情十分凝重:“化疗预处理会让她的免疫力下降到0,便于造血干细胞的植入,所以她现在的感染风险非常大。还有六天就要回输血液了,必须在这六天内找到合适的骨髓,否则……” 眼看小廖要炸毛,他马上道:“医院这边会再继续做做捐献者的工作,争取说服她。” “我想跟她谈谈。”如果是因为害怕,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霜序不想放过这么难得才等到的机会,“只要她愿意捐献,什么条件随她开。”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不合规定。所有器官捐献都要遵守双盲原则,这是对供患双方隐私的保证,我们必须对捐献者的身份保密,希望你们谅解。” 医生安抚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比你们更想完成这场手术,骨髓库那边也会有应急处理预案,会加急寻找第二个志愿者,有消息我一定会立刻通知你们。” 医生说完就走了,小廖气得狠狠把购票软件卸载了。 心情从高峰跌落谷底,任谁都承受不住这样的落差,霜序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舒妈妈这样的消息。 心烦意乱,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我是配型成功的捐献者,方便见一面吗?我想跟你聊聊移植手术的事情】 霜序立刻回复:【可以,时间地点?】 收到对面发来的地址,她对正无能狂怒的小廖说:“我去见一下捐献者。你待会自己回公司。” “你知道她是谁吗?去哪见啊?”小廖觉得奇怪,“不是要对信息保密吗,我们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 这条短信来的时机的确太过巧合,但舒扬还躺在移植仓里,是人是鬼她都得去见见。 “没事,有保镖跟着。” 她最近经常往返医院,带着八个保镖既扎眼又不方便,所以遣走了一半。留下来的那四个都挺厉害,小廖见过他们休息的时候活动手脚,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她放下心:“那你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第211章 紧急呼叫 这人私自联络她,无非是想要钱。 有偿捐献法律虽然不允许,但这种事不新鲜,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缺钱走歪路的人。 短信里发来的位置在一个老式小区,门卫大爷正在睡大觉,保镖过去敲了敲玻璃把他叫醒,抬起了拦车杆。 霜序把车停在楼下,上楼,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实体型瘦弱的女人,三十出头年纪,见到她时还有几分局促:“你、你好。” 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用胆怯的目光望着她。 霜序低头看她,她小小声地说:“姐姐好。” 看上去就是一对平常又胆小的母女,面对小朋友人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温柔一些。 霜序来时周身紧绷的气场缓和下来,将态度放得很客气:“你好。” 她问女人,“是你约我来的吗?” 女人点头,忙请她进来:“进来说吧。” 她让开路,霜序说了句“那打扰了”,迈进门槛。保镖正打算跟着进来,小女孩忽然嚎啕大哭哭起来。 女人忙蹲下身抱住她哄:“哎呀不怕不怕,他们不会打你的。” 人高马大的保镖一个个长着扑克脸,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可怕。 霜序看看女孩大哭的样子,回头对保镖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保镖退出去,女孩的哭声才慢慢止住。 女人把她请到客厅,小女孩笨拙但认真地帮她倒了杯水,霜序说了声:“谢谢。” 她心急,没喝那杯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毁约吗?我学姐现在躺在无菌室里,骨髓已经清空了,等着移植造血干细胞救命。” 女人的视线从杯子上抬起:“因为我害怕。” “你约我过来一定有目的吧。”霜序问,“你想要什么?” 女人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要钱。” 霜序直接道:“要多少?” “这个……”女人说了个数字,“两万。” “两万?” 为了两万块,把舒扬折腾得命悬一线? 兴许是因为她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女人马上又改口:“不对,是二、二十万……” “可以。”心里对这人一而再随意变卦的行为感到厌烦,但霜序答应得很痛快。无非是要钱,总比要舒扬的命强。 “我的条件是你马上跟我去医院采集骨髓。钱我可以先支付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手术之后打给你。” 女人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一时没说话。 霜序道:“你害怕转账留下记录的话,也可以用现金支付。” “不用不用,转账就行。”她说着起身,“我去拿卡。” 她走进后面的卧室,霜序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打开床头柜翻找,又回头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坐在她对面的小板凳上,双腿合拢,两只手放在腿上,坐姿拘束。 不知为何,碰上她的目光,小女孩忽然躲闪地低下了头,不敢跟她对视。 这让霜序感到几分奇怪。 “你害怕我吗?” 小女孩摇摇头,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她在害怕。 她袖口上的胳膊上隐约露出一片红,是新鲜的被掐出来的痕迹。 霜序忽然意识到,她今天到这里之后的不对劲。 那个女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像是贪财的勒索,反而像……该怎么形容? 她说自己想要钱,但她好像并没有那么想要钱。 小女孩忽然瑟缩了一下。 仿佛有一条冰凉的蛇蜿蜒爬上脊背,霜序正要回头,就在这时,一只手蓦地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刺激性的气味钻入鼻腔,那力气大得惊人,她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意识的流走。 来不及思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手机按了下去。 * 笃笃—— 两下敲门声,里面传来一声“进”,徐桢拧开门把手,将文件送进办公室。 贺庭洲刚刚结束会议,接过财务单文件快速扫完,低头签字,钢笔的沙沙声遒劲俊逸,他头也不抬地问:“医院那情况怎么样?” 徐桢说:“刚收到的消息,捐献者临阵反悔,约了霜总面谈,应该是想要钱。” 贺庭洲写字的笔顿住,掀眸。 “要钱该在手术前要,怎么现在才要。” 徐桢分析:“手术前要钱未必会成功,但现在人已经进了移植仓,箭在弦上,不答应也得答应。” 贺庭洲把文件丢给他,“保镖呢?” “一直在保护霜总。”坐到特助这个位置,最重要的能力不是听老板说的话,而是听懂他未说出口的话,徐桢道:“我马上打电话问问情况。” 贺庭洲站在办公室里,莫名感觉心神不宁。他拿起手机,正要打给霜序,那条报警信息毫无预兆地跳出来。 那是他给霜序设置的紧急呼叫。 瞳孔在一瞬间骤然变色。 徐桢拨给保镖的电话刚刚接通,还未来得及询问情况,手机就被贺庭洲劈手夺了过去。 “人呢?” 接电话的保镖看了眼身后的房门:“霜序小姐正在那个女人家里和她……” 贺庭洲大步往电梯间走,声线像簌簌掉下来的冰凌子:“把门撞开。” 保镖迅速反应过来出事了,二话不说开始撞门,防盗门坚固而结实,等他们找到工具破开门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房子里已经没有霜序和那个女人的身影,只剩下小女孩瑟缩在茶几边,因为恐惧而无声地大哭。 第212章 换我来 霜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郑祖叶的脸。 有段时间没见过这张脸,再见只觉得更加面目可憎。 这地方像是一间库房,角落堆放着木架箱,中间摆着一张原木条拼接的粗犷风桌子,门口和墙边站着十来个人。 郑祖叶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 从前那种不可一世日天日地的猖獗劲儿似乎消失了,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郑老爷子的倒下,显然重创到了这位三世祖。 霜序想动,发现手被反绑在背后,她艰难地蹭着墙从地上爬起来,郑祖叶起身走过来,蹲到她面前。 霜序往后紧紧靠住墙,唇线绷着:“我学姐的事,是你搞的鬼?” “贺庭洲可真紧张你,天天派几个保镖跟着,严防死守,一个苍蝇都飞不过去。你知道我为了见你一面费了多大劲吗?” “头一次听人把绑架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霜序冷冷道,“你忘了你答应过你爷爷什么吗?” 郑祖叶眼神蓦地阴鸷起来:“你还有脸提我爷爷?贺庭洲害死我爷爷,把我家逼得无路可走,我不弄死你,我爷爷都死不瞑目。” 郑老爷子过世了? 被强行吊命那么久,对他来说也是个解脱了。 怪不得郑祖叶会突然发疯。 霜序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有没有发送成功,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贺庭洲会找到她吗? “他做的事,你应该找他报仇,找我干什么。你怕他,就只敢对女人下手吗?” “少他妈激我。”郑祖叶说,“弄死贺庭洲,不是便宜他了。你知道什么是报复他最好的方式吗?” 他凑到霜序耳边,嘴角扯着一个充满恶意的角度:“等着看好了。” 他费尽心机将她绑来,真正的目的是贺庭洲。 尖锐的刹车声就是在这时响起,郑祖叶道:“来得倒是挺快。” 霜序心里一紧,张口刚要喊出声,郑祖叶捂住她的嘴,用胶带把她的嘴粘上。 守在门口的那些人纷纷摩拳擦掌,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贺庭洲走进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煞气。 郑祖叶的人早有准备,扬起手里的棍子挥向他,贺庭洲侧身避开,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拉,顺势夺下了他手里的棍子。 紧跟着反手一抽,正中另一个从背后攻击的人的面门。 十几个人围住他,转瞬间激烈地打起来,拳拳到肉的搏击声听得霜序心惊肉跳。 贺庭洲下手敏捷而狠厉,那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反应再快,到底双拳难敌二十多手,结结实实挨了几下,手臂也被不知道谁手里的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迅速将袖子浸染出一道鲜红的线,贺庭洲好似根本没有知觉,反手用手肘击中对方头颅,那人闷哼一声跌到地上。 眼看着他竟然占据上风,郑祖叶一把将霜序薅起来,一把刀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姓贺的!” 那把刀非常锋利,寒凉刀锋带来尖锐的痛感,霜序感觉不到自己的脖颈是不是割破了,只是看到贺庭洲的动作在那一瞬间骤然停下来。 “上我这逞威风来了?”郑祖叶说,“你猜是你的棍子快,还是我的刀快?” 贺庭洲眸子里一片幽黑沉冷,他盯着郑祖叶,握着棍子的手背青筋浮起,爆发的力量感压在血管里,沿着小臂蜿蜒向上。 片刻后,他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棍子丢到地上,抬起两只手腕,束手就擒。 “你抓她有什么意思。换我来。” 郑祖叶一抬下巴,旁边的人立刻拿着绳子上前,把贺庭洲的双手缴到背后绑了起来。 第213章 我更想看看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郑祖叶又警惕道:“把他腿也绑了。他诡计多端,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贺庭洲站着一动没动,任由那些人把绳子在他的脚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霜序急得被胶带封住的口发出呜呜声,想阻止他,贺庭洲却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看着人把贺庭洲绑好,郑祖叶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他突然不急着开始了,先羞辱一下贺庭洲更有意思。 “跪下!” 贺庭洲身处下风,任人宰割的境地,仍然一副不慌不忙的大爷样:“太硬,给我找个垫子。” “你他妈还挑上了。”郑祖叶一努下巴,打手会意,走到贺庭洲身后抬脚就要去踹他的腿。 贺庭洲仿佛后面长了眼睛,手肘往后一撞,那人捂着鼻子后退着撞到门上,指缝间有鲜血流出来。 贺庭洲漫不经心地:“不好意思,膝跳反射。” “……” 那人疼得说不出话来:你家用胳膊肘膝跳啊! 郑祖叶脸沉了沉,有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很机灵,见状抡起棍子砸向贺庭洲膝弯。 贺庭洲往前一栽跪到了地上,掀起眼皮,锋锐的眼尾扫过他。 黄毛被那一眼冻得心里一咯噔,随即虚张声势地举起棍子吓唬:“看什么看!” 两个人一人拿刀一人握着棍子,一左一右地死死地按住贺庭洲肩膀,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郑祖叶这才松开霜序。 她立刻跑向贺庭洲,嘴被封着,杏眼里满是说不出口的话。 “怕吗?”贺庭洲温柔的声线跟刚才下手狠厉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摇了摇头。 她更怕的是郑祖叶会伤害他。 他与郑祖叶之间的恩怨持续了十二年,郑祖叶对他恨之入骨,不死不休,但凡有一个机会都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以雪当年之仇。 郑老爷子的过世更是抽走了能关住郑祖叶这个畜生的最后一道藩篱,他兜了这么大一圈设局,就是为了请贺庭洲入瓮。 贺庭洲在这种时候束手就擒,把主动权交出去,简直是把自己的命往郑祖叶手里送。 看懂她眼睛里的担忧,贺庭洲忽然说:“我那条灰色领带好像丢了,你见过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霜序顿了一瞬,眼神里的焦虑慢慢稳定下来。 她点点头。 郑祖叶也不阻拦他们,就像看一场好戏,拿刀面在手心里拍着:“贺庭洲,你可真牛逼,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找你的领带。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点时间,好好诉诉衷肠,一会有你们哭的。” 现在越亲热,一会越撕心裂肺,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兴奋了。 贺庭洲说:“抬头我看看。” 霜序微微抬高下巴,这才察觉到,刀锋的冰凉感似乎一直停留在脖子上没有离开。 她皮肤被锋利的刀刃碰破了一道,有细小的血珠冒出来。 贺庭洲盯着那伤口,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呼吸有一瞬间的沉重。 他靠近过去,在霜序耳根轻轻吻了一下。 郑祖叶上前一把将霜序扯了回来,把她丢给旁边的人。 他蹲在贺庭洲面前,说:“看看四周,眼熟吗?我专门照着你跟你妈被绑的地方弄的,带你重温一下美好的童年,感动吗?” 贺庭洲的眼睛就像刹那之间冻起的冰层,冷幽得看不清颜色。 但也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就恢复轻慢的原色:“我对你的智商比较感动。这个世界上见过那地方的人除了我全都死了,你上哪找的江湖骗子?你今天要是能活着回去,记得去下个反诈中心补补脑。” 他语气里轻飘飘的嘲讽让郑祖叶的脸一阴:“你他妈看清楚现在的局势了吗,现在是你在我手上,我说弄死你就能弄死你。” 贺庭洲人被绑着,却像是在自己的主场一般,嚣张得仿佛故意挑衅:“那你在废什么话?是不舍得下手,还是不知道扎哪。你爷爷没教,要不我教教你?” 郑祖叶攥紧了刀,真想捅进他身体里,看看他的嘴硬还是自己的刀硬。 但两秒钟后他阴森一笑:“比你弄死你,我更想看看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指着身后那张桌子,笑得猥琐又恶劣,“你妈是在哪里被人上的?是不是这张桌子?” 他想激怒贺庭洲,让他像当年一样一听到别人提他妈就发狂,但他死死盯着贺庭洲的脸,却没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但他忘了,如今的贺庭洲早已不再是当年会被他一句话激怒的少年了。 他的创伤无法愈合,但被揭开一次,就会迅速长出坚不可摧的盔甲。 他走不出阴影,不代表别人能再用阴影来伤害他。 “不如你下去问问那些毒贩。”他嗓音漠然又懒,“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正好一起聊聊在人类中做畜生的先进经验,下辈子投胎可别再走错道了。”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郑祖叶阴着脸起身一把抓过霜序,把她推到桌子上。 “他们说你耳朵聋了,没听见你妈的惨叫,我今天让你听听怎么样?” 霜序面朝下趴在了桌子上,骨头被磕得生疼,但更混乱的是脑袋里嗡嗡震鸣的声音。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提起贺庭洲都避而不答,怪不得他说,只有这件事不能告诉她。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她趴在桌子上,目光与贺庭洲相对。 眼底有湿意在聚集,不知道是疼出来的,还是在为谁感到难过。 那双熟悉的黑眸望着她,唇角轻轻牵动一下,无声地对她说:别怕。相信我。 霜序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别急着哭,我还没碰你。”郑祖叶撕掉她嘴上的胶带,“一会哭大声点,让他好好听听。” 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边要笑不笑地盯着贺庭洲,一边将手放到皮带的搭扣上,当着他的面解开。 他就是要贺庭洲看着,看得越清楚越好。 对付贺庭洲这种刀枪不入的人,一刀杀了他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一点都不痛快。 就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糟蹋,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踩到脚底下,挫挫他那一身不知道哪来的傲慢才有趣! 就在那声轻微的咔哒里,趴在桌子上的霜序猛地翻转过去,躺在桌子上抬起腿,双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向了他裆部。 郑祖叶对贺庭洲防了又防,但从没把霜序放在眼里过,为了方便做事,他就只绑了她的手。 一个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自己一只手就能把她拖走,就是给她机会,她也跑不出这间屋子。 他毫无防备,最致命而脆弱的地方被踹了个正着,在灭顶的剧痛下蜷缩着倒在地上,惨白着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帮打手顿时大惊失色:“郑少!” 谁也没注意贺庭洲被捆绑在背后的双手何时解开了缠成死结的绳子,他劈手卸下了那把对着他的刀,顺势往下一拽,那人前滚摔跌到了地上。 右边的黄毛刚要反应,那把刀反手插进了他的大腿,动作又快又狠。 黄毛呆愣愣地看了眼腿上的刀,贺庭洲冰冷的眼神比刀更为锋利:“你的老板没告诉你,我有仇必报吗?” 他干脆利落地抽出刀,库房里顿时响起了黄毛凄厉的惨叫声。 贺庭洲从地上站起来,踢开脚上的绳子。 他曾经无数次地练习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解开绳子,练到手腕的皮肤被磨出血不知多少次,练到形容牢固的肌肉记忆。 他不会让六岁的噩梦再发生第二次。 谁都没料到形势会逆转,这些打手都是有过案底的,铤而走险跟着郑祖叶干不外乎为了钱,今天计划要是失败,他们既拿不到钱,还得罪了贺家,只有死路一条,见状二话不说就朝贺庭洲冲上来。 保镖跟徐桢带来的人晚了一步赶到,听到惨叫声迅速破门而入,两方人马上混战在一起。 贺庭洲把刀扔下,把霜序从桌子上抱起来,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 郑祖叶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抓着刀就朝贺庭洲胸口捅过来,贺庭洲把霜序往身后一拨,攥住他手腕,巧劲一折,刀瞬间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郑祖叶趁机挥拳过来,砸到贺庭洲下巴上。 贺庭洲被那一拳打得偏过头,舌尖顶了下发麻的左脸。 郑祖叶抓住机会再次挥拳过来,贺庭洲不躲不避,反手一拳,把他打得踉跄了两步。 郑祖叶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都脱臼了,他目露凶光,朝贺庭洲扑上来,两人转瞬间缠斗起来。 贺庭洲下手又快又狠,连带着过去的账,一笔笔都在今天一起清算。 郑祖叶也不是傻逼,今天在这里他跟贺庭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下手阴狠,每一下都是冲着要贺庭洲命去的。 但当了这么多年二世祖,在外面靠着爷爷吆五喝六欺男霸女,整日泡在酒池肉林中,何况他的要害刚刚受过重击,命已经没了半条。 不论力量还是反应速度,他都不是贺庭洲的对手。 那帮打手们很快便被控制住了,郑祖叶也节节败退,落了下风。 他趁机想去捡地上的刀,被贺庭洲一脚踢开。 紧接着抡起木架砸到贺庭洲背上,他一声痛叫都没发出,硬生生扛了,那剧烈的一声响,霜序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她下意识就想冲过去,被徐桢用手臂拦住:“霜总,太危险了,你现在过去贺总还要顾及你,会分神。” 保镖正欲上前,贺庭洲当胸一脚踹过去,郑祖叶整个人摔进木架箱里砸断了架子,五脏六腑被震得几乎要吐血,半天爬不起来。 贺庭洲走过来,扯着他衣领把他拖向桌子。 第214章 我怎么教你的? “喜欢这张桌子吗?” 那双黑眸透出阴沉的狠戾,这种感觉郑祖叶再熟悉不过,十几年前贺庭洲差点掐死他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来不及说话,贺庭洲抓着他的头用力砸到桌子上。 砰——地一声巨响,郑祖叶脑浆都在震荡,眼前好一会都是花的:“我操你妈的贺庭洲!” “看来很喜欢。”贺庭洲抓起他的头再次狠狠砸上去。 额头有一股热流涌下来,带着血腥味流了满脸,郑祖叶半张脸都肿了,眼睛被血糊得只剩下一条缝。 他抗争的力气在变弱,手胡乱摸了几下,摸到桌子上的那把刀,往后一划。 刀尖直直冲着贺庭洲眼睛扎去,他侧头堪堪躲开,夺下刀,压到郑祖叶颈侧的大动脉上,鲜血几乎是在瞬间迸出来。 那力道不是胁迫,他是真的想弄死郑祖叶。 霜序急忙叫了一声:“贺庭洲!” 笼罩在他瞳孔上的沉郁这才慢慢退下去,停顿片刻,将刀从郑祖叶的脖颈上拿开了。 鲜红的血在桌子上流淌开,徐桢急忙让人把已经无力动弹的郑祖叶拖走,送去医院。 伤得再重都好说,贺庭洲不能背上人命。 贺庭洲脱下外套擦了擦手上的血,皱着眉将衣服丢开,这才走向霜序,手心捧住她的脸,动作里带着一分微不可察的颤抖,嗓音也是哑涩的:“没事了,别怕。” 霜序把脸埋到他肩上,直到这会松了劲,情绪才像潮水一样反扑回来。 “我不怕。”她抱住他,“贺庭洲,你也别怕。” 她不是对面前二十九岁的贺庭洲说,是对他身体里那个、从未从六岁那年的噩梦中走出来的贺庭洲说。 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很快就将贺庭洲的衣服浸湿透了,热意灼烫着他的胸口。 把她抱在怀里,贺庭洲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下来。 霜序手指摸到一片湿凉,低头看向他的手臂,黑色不衬衣不显色,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半条袖子都浸着血。 “你受伤了。” * 医院。 霜序脖子上的伤口很浅,是刀刃离得太近割出来的,上了药贴上纱布就没什么大碍。 倒是贺庭洲,他背上被砸出一片淤伤,手臂上被划出来的那道伤口深度超过6mm,需要缝针。 在医院里,他一直很安静,从那间库房出来后,他就反常得沉默。 四个保镖更沉默,一个个垂头耷脑,巨型鹌鹑似的站在旁边。 最后是领队硬着头皮站出来认罪:“对不起贺总,今天是我们放松警惕,才会让霜总被抓。当时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楼道里,我们派了两个人去追,注意力被转移,没有及时察觉到屋里面的异样。” “不怪你们。”霜序说,“是我为学姐的事太着急,没看出是个圈套。” 穷途末路时的一线希望让人振奋,先给她们希望,再在最高点打碎这个希望,把她们推入更坏的境地,舒扬的情况迫在眉睫,谁会想到这一切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诱捕贺庭洲? 这个局一环扣一环,圈套里套圈套,郑祖叶一向横行霸道,从来不会设如此曲折复杂的局。 他没有这样的耐性,更没有这样的城府。 保镖们连声说:“不不不,怪我们。” “您没看出那个女人有问题是正常的,这是我们的专业,我们没看出来就是失职,就是走眼了,是我们的锅,我们必须自己背!” 贺庭洲凉凉一眼瞥过去:“这么爱背锅,改行去厨具界吧。” 保镖低下头继续做鹌鹑。 霜序看见转角赶来的身影,正要起身,贺庭洲握着她的手忽然就收紧了。 “去哪?” 回来之后他没说过什么,但其实还是紧张的。 “我哥来了。”霜序说。 贺庭洲瞥见急匆匆赶来的沈聿,这才慢吞吞松开手:“别走远。” 看到霜序安然无恙,沈聿紧皱的眉心才微微松开些许,提在嗓子眼的心脏回落下去。 他看见霜序脖颈上的纱布:“受伤了?” “一点点,没事。”霜序说,“庭洲哥伤得比较重,缝了四针。” 沈聿视线转向贺庭洲:“你怎么样?” 贺庭洲神色很淡,语气也淡:“死不了,别期待了。” 这种时候沈聿也没心情跟他计较:“郑祖叶呢?” 没等霜序回答,一阵杂乱庞大的脚步声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郑太太气愤的叫喊:“贺庭洲呢?让他出来!” 郑家来了一大帮人,一看见贺庭洲,郑太太就气势汹汹地嘶吼:“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把我儿子打成那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贺庭洲坐在医院的塑料椅子上,黑色衬衣袖子挽了几道折,手臂上包着纱布,黑白极端鲜明。 他后脑勺靠着墙,微垂眼皮乜着那帮人,无动于衷的冷漠。 “你尽管来。” 郑太太气得就要冲过来,被郑家人急忙拦住:“你们给我等着,今天的事你们别想善了!我好好的儿子差点被你们杀了,我公公死了,你们就以为我郑家好欺负了吗?” 沈聿走到他们面前,神色与语气带着如出一辙的寒意:“善了?你儿子绑架我妹妹,这件事不可能善了。没了你家老爷子,你以为谁还能护得了他?” “他就算绑架怎么了,你妹妹少一根头发了吗?我儿子可是命差点都没了!” 沈聿冷冷道:“不是还活着吗。” 郑二嫂在旁边道:“医生说他大动脉的伤还好送来得及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她欲言又止。 郑太太吼她:“但是什么你说啊!” “医生说,祖叶那……的伤有点严重,可能会坏死。” 郑太太一口气没倒过来,差点晕过去,郑二嫂赶忙扶住她。 郑太太缓过一口气来,拿手指指着霜序:“是你……你干的?” 霜序也没料到自己那一脚这么厉害,她正要答,贺庭洲说:“我踢的,怎么了?” 他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傲慢样子,“你家这种劣质基因就没有传播下去的必要了,不用太感谢我,顺脚的事。” 郑太太气得怒发冲冠:“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活该你没妈!” 霜序眉心高高蹙起来,走过去抬手一个耳光,把她抽得消了音。 闹哄哄的走廊倏地陷入一片死寂,郑二嫂吃惊地大张着嘴,郑太太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就连沈聿眼里都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之色。 霜序面对长辈,一向是很乖很有礼貌的。 “你懂什么叫尊重吗?”霜序语气冷极了,“有你这样的妈妈,难怪郑祖叶是一个败类。把儿子养废成这样,你在骄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侮辱他?” “你……”郑太太被她骂懵了,“你敢打我?” 她冲沈聿尖利地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妹妹,一点教养都没有!” “是又怎样。”沈聿说,“你也没少一根头发。” “祖叶还在里面抢救呢,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几个郑家的人嚷嚷起来。 “当我们好欺负啊!” “给贺郕卫打电话!”郑太太怒不可遏,“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 “不用打了。” 突然响起的嗓音自带庄肃之感,落地时掷地有声,情绪激动的郑家人齐齐收声,循声望过去。 贺郕卫带着警卫兵,走过来时气场沉肃,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视线从贺庭洲脸上和胳膊上的伤扫过,面部惯常没什么表情,只是开口时声线沉得如千斤重:“没用的东西。我怎么教你的?” 他身上自带威严,现在一发火,空气都害怕地瑟缩起来。 他开口教训贺庭洲,郑家人见状都等着看好戏。 贺庭洲懒得搭理,连声都不出一个。 霜序不明白,这件事明明是郑家的错,司令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向着外人? 他不像是这种不明事理的人。 她正想帮贺庭洲解释,贺郕卫沉着脸又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不许受伤。” 第215章 赶尽杀绝 “……”好吧,原来是护短。 郑家人当场就愣住了,郑太太非常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我们祖叶的大动脉都被他割破了,要不是送医及时命就没了!你不好好管教他就算了,还说这种话,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贺郕卫这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我肩上的徽章,唯独对不起他们母子俩。我为了家国大义牺牲了她的生命,到头来,让人指着我儿子的鼻子骂他有爹生没娘养。” 贺郕卫说:“当爹当成这样,我确实汗颜。” 这番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沉默了,刚才叫嚣的那几个郑家小辈也心虚地不敢直视他。 郑太太一下子理亏,要吃人一样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开始讲起道理来了。 “一码归一码,我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才说错话,都是无心的,但你儿子把我们祖叶打成重伤是事实,他现在还在抢救室里没出来呢。他绑架那丫头是他不对,那不是没碰她吗,就是闹着玩的,你们怎么能往死里打?” “闹着玩?”年纪最小的那个保镖没忍住插嘴,“我可没见过绑架人玩的,你上法庭跟法官这么说,你看他信不信。” 顿时几双眼睛看向他,队长瞪了他一眼,他把眼睛撇向左上角看着墙。 “……他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咱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再怎么着也不能往他命根上踢啊!”郑太太说到这抹起了眼泪。 “我跟鸿祎就他这一个儿子,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最疼他了,现在他成了个废人,你让我怎么办?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贺郕卫问:“你想要什么交代?” 郑太太擦了擦眼泪:“祖叶已经治不好了,但是我们家不能绝后,现在是你们欠了我们的,鸿祎的事情已经在纪委那边拖了这么久了,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别再揪着他不放了。” 听到这里,霜序总算明白了她今天为何像泼妇一样大闹医院,敢情是在这里等着。 她以为是胡搅蛮缠,原来还是自己的城府太过浅,不懂一个豪门当家太太的心计与手段。 大闹这一场,占据道德制高点,好要挟贺家帮郑鸿祎脱罪。 郑家为了郑鸿祎的事情周旋这么久,拖着迟迟没出结果,就是在等一个转机。郑老爷子一去,郑家再无依仗,想救郑鸿祎难如登天。 除非贺家帮忙。 贺郕卫的心思从不形于色,他沉默片刻,道:“鸿祎的案子确实拖了有段日子了。调查组是谁在负责?” 郑二嫂忙报了个名字:“他是组长。” 贺郕卫朝自己的警卫员示意,“给那边打个电话。” 老林颇感意外,他从不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插手政治,这次要是插手纪委调查组的工作,不是落人话柄吗。难道真是觉得自家儿子伤了人理亏,要还郑家一个人情? 老林欲言又止,把电话打通后,将手机递过来。 贺郕卫接过手机。 霜序看不懂司令的心思,这次要是把郑鸿祎捞出来,那之前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但她总觉得,有时候司令的路数跟贺庭洲有点像,让人捉摸不透。 她转头望向贺庭洲,他坐在那张椅子上始终没动作,阖上了眼皮,漠不关心的样子。 贺司令亲自来电话,对面的态度自然是万分客气,贺郕卫简单寒暄两句,也没有绕圈子,直奔主题。 “郑鸿祎的内部调查已经有段日子了,据我了解,沈长远书记递交的材料证据确凿,这么久没有消息,是遇到什么阻力了吗?” 郑家在背后百般阻挠,查组做事处处受到掣肘,调查进度自然缓慢。 “这个案子牵连的人众多,有许多东西需要详查,不过司令您放心,我们已经取得重大进展了,很快就会公开调查结果。” 贺郕卫道:“这件案子涉案金额巨大,全国上上下下都在关注,等一个正义的结果。既然证据确凿,那就秉公办理,不要辜负老百姓的信任。” 对面连声应是。 这哪里是帮忙,这分明是给调查组施压,把郑鸿祎往死里推啊! 郑太太反应过来顿时急了:“你怎么能这样?贺郕卫,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你们怎么争斗,怎么贪污舞弊,与我贺家不相干,我从来不掺和也不插手,但你儿子一而再地侮辱我亡妻,伤害我儿子,你当我贺郕卫是死人吗!” 贺司令带着怒意的每一个字落地都是一震,“我没有救我的妻子,抱憾终生,现在还能让你把我儿子欺负了?” “你就是闹到最高法院去,他今天也是正当防卫!你儿子绑架罪、强奸未遂罪、故意伤害罪、吸毒罪——这一桩桩,我看这次谁能救得了他!” 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哭丧着脸说:“太太,小少爷一出手术室就被人带走了!病房外面全是警察,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不让我靠近。” 郑太太身体晃了一下,又要晕倒了。 保姆正要扶她,她对贺郕卫大喊着:“我跟你拼了!”就冲上去。 还未靠近贺郕卫三米范围,就被训练有素地警卫员控制住压在地上,手臂反向折在背后。 郑太太养尊处优一辈子,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骂:“你们姓贺的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贺郕卫漠视着她:“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贺庭洲不耐烦:“好吵。” 贺郕卫摆了下手,警卫员马上堵住郑太太的嘴,把她拖走的同时也将郑家那帮人全都赶了出去。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沈聿对贺郕卫道谢:“司令,这次多谢您跟庭洲了。” 贺郕卫说:“道谢就不用了,他救人是应该的,我也不光是为了你家这丫头,我是为了我儿子。” 他朝贺庭洲走过去,沈聿摸了摸霜序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心疼:“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爸妈都很担心你。” 霜序转头看向那边。 贺郕卫似乎是想关心贺庭洲的伤势,又不知怎么开口,半天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去之前也不跟我联系,你一个人去,知不知道有多冒险?” 他爱子心切,但这样的表达听起来难免像训斥。 贺庭洲掀起凉淡的眼睑,眸子里一片漠然:“你猜为什么。” 毫无温度的几个字,让贺郕卫一滞。 贺庭洲转头看向霜序,对上他眼神,霜序对沈聿说:“哥,今天我想陪着他。你帮我跟干爸干妈说一声,我没事,我明天回去看他们。” 第216章 无法原谅自己 父子俩一坐一站,他们之间的氛围并未因为他刚才的维护有所缓和。 霜序走过去,贺郕卫道:“你过来,跟我聊几句。” 贺庭洲捉住她手腕,眉眼冷淡:“你们有什么可聊的。要聊在我面前聊。” “没事,我也有话想跟你爸爸说。” 霜序想走,手还被他握着没放,她只好又转回身,用力反握了一下他的手:“我不会走出你的视线。” 贺庭洲看她片刻,才慢慢松开手。 霜序跟贺郕卫走到走廊另一端,贺庭洲枕着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贺郕卫站在窗口,玻璃外面高大的梧桐树叶凋零,光秃秃的树干呈现毫无生机的灰褐色,燕城的深秋正值萧索之际。 他看着面前这个清瘦文气的小姑娘,她脖子上贴着纱布,脸上也有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那是贺庭洲摸她脸时弄上去的,身上的衣服沾了尘土,今天恐怕没少遭罪。 但从他到医院,既没见她哭,也没见她要人安慰,反而是她一直在哄着他那个一米八八的儿子。 贺郕卫稍稍一顿,到底是将语气软化几分,拿出了他并不熟练的温和:“今天吓到你了吧。” 他也不是真的不讲道理,人家姑娘遭受这种惊吓是因为谁,他心里都清楚。 多多少少,也是透过她,想对另一个人说这句话。 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啊,让你受苦了。 “我还好。”霜序知道他关心贺庭洲的伤,“庭洲哥的手臂被刀划伤了,缝了四针,医生说没有伤到神经,养一段时间就好。” 贺郕卫道:“我知道。来的路上,老林已经都告诉我了。” 但还是想关心关心儿子,可惜儿子不领情。 “那间库房的照片老林也给我看了,布置得跟当年他们被关的地方一模一样。”贺郕卫说,“他现在肯定恨惨了我。” 郑祖叶今天搞的这一出,几乎是将贺庭洲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部分血淋淋地剜开了。 霜序摇摇头,轻声说:“贺伯伯,其实他不是恨你,他一直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如果恨的是别人,他大可以折磨那个人来泄恨,他走不出来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一直折磨的也都是他自己。 贺郕卫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怔色,随即变成更为复杂的意味。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他被绑架的时候,因为反抗被打了,伤到了头,拖延着没治疗,影响到了两只耳朵的听力。” “那帮毒贩拿他们母子俩威胁我,当时为了抓住那个毒枭耗时数月,折进去很多兄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不能放人。” 天平必须要选出更重的一端,他身穿军装,肩上扛着徽章,背负的是国家和信仰,他不得不狠心放弃自己的妻儿。 毒贩想留着他们母子俩谈判,自然不会轻易杀掉他们,但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贺郕卫的拒绝更是激怒了他们。 穷凶极恶的毒贩能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么漂亮的女人落在他们手里,又是贺郕卫的老婆,自然有人动歪心思,夜半喝多了酒闯进库房里。 起初贺庭洲不知道,他双耳失聪,夜晚对他来说是漆黑而无声的,他的妈妈也始终小心地保护着他,白天从未表现出半分异样。 直到有一天他毫无征兆地醒来。 从此夜晚和安静变成了魔鬼,他再也无法在安静的夜晚阖眼,好像一闭眼,就会看到自己的妈妈在受苦。 他的妈妈死在被营救的前一刻,这成了他永远无法跟贺郕卫和解的心结。 他恨自己,也恨贺郕卫。 从边境回去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跟贺郕卫讲话,他头部的伤治好了,听力却始终没有好,对所有人的说话声都没反应。 医生说是心理作用,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暂时性失聪可能会演变成永久性。 有天晚上贺郕卫坐在他的床边,撑着头压抑地哭,他睁开眼,无比冷漠地说:“你很吵,回你自己房间哭。” 贺郕卫才知道,其实他的听力早就恢复了。 第217章 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太和院的路上,贺庭洲阖眼靠着座椅,几乎没开过口。 但霜序知道他没睡着,她的手被他握着,她一动他就会收紧,睁开眼睛朝她看过来。 下车时他也不放手,霜序只好猫着腰从车厢里钻到他那边下去。 万岁在门前转来转去的脚步有些焦躁,一看到两人下车马上窜过来。回到家里,霜序马上给它放了粮,但它不吃,一直跟在她腿边打转。 她有点奇怪:“你不是饿了?” 万岁忽然凑过来舔她的脸,她反应不及,被它的舌头舔了个正着,往后躲的时候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贺庭洲走到她背后,把她从地上端着抱起来,走向沙发。 霜序没挣扎,顺从地靠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与情绪的起伏都在此时尘埃落定,劫后余生的安宁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在这样的安宁里,霜序问他:“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庭洲已经太久没有回忆过他的妈妈,因为会首先想起不好的事情,边境的那场绑架是回忆里绕不过去的坎。 他思考了很久,从铜墙铁壁后面的回忆里找寻她的样子。 “她是个记者。让台领导最头疼的一个记者。不听话,什么都敢说。参加工作第一年,有所中学出过一起恶性持刀砍人事件,凶手跑了,上面压消息,她在直播连线中擅自报道这件事,提醒学生注意安全,被停职处分。” “台里要派记者去伊拉克,她第一个报名,在战地前线一待就是一个多月,好几次炮弹就落在她附近,她被冲击波震得扑倒,摄影机摔坏了,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冲向被炸伤的当地小孩。” 贺庭洲六岁以前的记忆其实大多已经模糊,但很多以为遗忘了的事,随着闸门的开启全都涌现出来。 “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她送我一个铁片,说她在战场受过伤,那是从她身体里取出来的炸弹碎片,很有意义。” “其实是她在路上捡的,她忘记给我买生日礼物了。” “她带着我出过一次车祸,为了避让一群鸭子,开车撞到了树上,我奶奶急得骂她,‘你的命要紧还是鸭子的命要紧?’她说,你要是这么问,那自然是我自己的命要紧。但撞树我顶多受点伤,要是碾过去,它们就没命了。” “她很会做菜,但一直装不会,不下厨,她说我爸很笨,从来没发现。” “她说,其实她在空军基地采访我爸的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厚着脸皮托了很多朋友搭线,花了半年时间跟我奶奶混成朋友,才有了一次跟他相亲的机会。” “她说我爸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霜序的确没想到,贺妈妈是一个这样有趣的人,敢爱敢恨,自由鲜活。 跟贺司令的严肃沉闷就像冷和热的两个极端。 “她好可爱。” 贺庭洲唇角轻轻牵动一下,说:“她也会觉得你可爱。” 霜序仰起脸问:“还有吗?” “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她平时不是一个爱打探的人。 “我想让你多回忆一些。”霜序说,“以后想起她的时候,都是好的回忆。” 贺庭洲看着她明净的眼睛,浓墨一般的夜色从落地窗外铺进来,万岁趴在地上,这样静寂的夜晚对他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他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尾,安静片刻才又开口:“她说,民族和国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不能因为我们两个的生死,阻碍更重要的事情。” “她说除了我们,贺郕卫还有更多的人要去保护,在那个位置上,他没得选。” “她让我别怪他,在做一个丈夫和父亲之前,他首先是一名军人。” 霜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了一下,挤出酸涩的汁液来。 她仿佛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站在面前,她既勇敢又坦荡,既可爱又可敬。 她遭受了不应该遭受的痛苦,却没有因此怨过贺郕卫。 她是他的妻子,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他,体谅他的不得已。 贺庭洲知道她说的对。他怨过贺郕卫,恨过贺郕卫,但从来不会说他做错了。 霜序又问他:“如果你妈妈还活着,你最想做什么事情?” 这个假设其实毫无意义,但贺庭洲还是思考起来,回答她:“带她去吃面吧。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吃面。” 霜序突然一骨碌从他身上爬起来,跳下地走了,贺庭洲望着她背影,她跑进厨房,没一会,里面传来冰箱门开开合合的动静。 万岁直起脑袋看着那边。 在她“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嘀咕:“牛肉呢?”——的时候,贺庭洲起身走向厨房。 霜序打开了冰箱门,弯着腰在里面翻找,贺庭洲站在她身后,弯腰拿起一盒牛肉,摆到她面前。 她扭头瞅他一眼,还挺礼貌:“谢谢。” 贺庭洲倚到吧台上,看着她继续忙活。 霜序上次跟有朴的老板请教过牛肉面的做法,专门把食谱记了下来,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刻,突然卡顿住了。 第一步做什么来着? “要帮忙吗?”贺庭洲问。 “不用。”她拒绝得果断。 哦对了,牛肋条要先焯水。 食谱读取成功,她开火,将牛肉切块焯水后,加香料来煮汤,调料要在三分钟后捞出来,这样汤底才会清亮。 另起锅煮面,浇上煮好的牛肉汤底,洒上葱花香菜,牛肉面就出炉了。 贺庭洲全程悠闲地靠在旁边,说不用帮忙就一下都没帮。 面煮好,他瞥了一眼,卖相还挺不错。 霜序把盛好的面端到餐桌,摆好筷子。她和贺庭洲坐在同一侧,对面的空座位摆着第三碗面。 贺庭洲还真有点饿了,拿起筷子,挑起热腾腾的面。 霜序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到底是第一次下厨,难免期待:“好吃吗?” 贺庭洲说:“好吃。” 太子爷嘴刁难伺候,这两个字的评价已经很高了。 霜序放心之余,也对对自己的厨艺感到惊喜:“没想到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 直到她夹起面尝了一口,表情顿住。 汤底的味道不够香,味道也很淡,吃到嘴里,有种不知道在吃什么的感觉。 她仔细品味一番,拧起的眉心有三分疑惑三分怀疑。 不死心地又尝了第二口。 她有点懊恼地放下筷子:“我好心忘记放盐了。” 贺庭洲说:“家里盐用完了。” “没用完啊。”霜序说,“我看到盐了。” 贺庭洲:“给你台阶就下。” “……哦。” 贺庭洲鼻腔里发出一声很轻的笑音,他偏头过来,轻缓的吻落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 他抵着她额头,惯常散漫的神色里是难得的认真:“谢谢你,公主。” 第218章 帮我洗澡 怕付芸太担心,霜序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等她回卧室时,贺庭洲正站在镜子前解衬衣的扣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手不方便,他解得很慢,那一颗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霜序看他有点费劲,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扣子,帮他解开。 她心无旁骛,解完衬衣,还好心帮他解裤子的。 贺庭洲的视线从那双细白纤柔的手慢慢上抬,挪到她脸上:“挺熟练啊,经常干?” “有心情开玩笑,看你是好了。”霜序收回手要走,被他截住手腕。 “帮我。” “不是已经帮你解开了吗。” “帮我洗澡。”贺庭洲说。 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但帮他洗澡这种事,还是让霜序犹豫了一下。 毕竟每次贺庭洲帮她洗澡,情节都容易走偏,他手上的伤有点严重,今天还是不要做危险的事比较好。 “我帮你包一个防水贴,你自己小心一点洗。” 贺庭洲垂着眼睫盯她三秒,松开手,淡着一张没人疼没人爱的脸:“算了,我自己来吧。反正我六岁就没妈妈了。” “……”霜序磨了磨牙齿,“洗洗洗,我帮你洗行了吧。” “很勉强吗?”贺庭洲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洗也可以,伤口感染就感染,没关系,大不了就截肢,反正我……” 霜序一把捂住他的嘴:“我不勉强!我求之不得!我早就想帮你洗澡了!” 贺庭洲把她手拉下来:“早说啊。我不介意满足你的心愿。” “……” 浴室光线明净,贺庭洲坐在浴缸里,受伤的手臂挂在外面。 霜序帮他洗头发,手指从他发间穿过,轻缓的力度按摩着头皮,很舒服。 她没做过这种事,但做得很细致,洗完冲去泡沫,毛巾盖到他头顶,擦到半干。 洗身体的时候她尽量心无杂念,想象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护工,沐浴液先涂上胸口,然后往下。 贺庭洲的身材很好,穿着衣服的时候不显,其实肌肉紧韧而结实,腹部肌理很漂亮,沟壑纵横绮艳。 霜序手掌带着泡泡从上面滑过,心想,护工应该不需要做这种事吧。 她走着神,没留意那道幽幽落向她的眸光。 贺庭洲出声:“理解你的爱不释手,但你再摸我要起反应了。” “……”霜序连忙把手拿开。 “剩下的你自己来吧。你右手不是没事吗。” 贺庭洲理直气壮地的:“右手有别的事要做。” “除了洗澡你还有什么事?” 霜序刚问完,贺庭洲的右臂就揽上她腰,将她拖进了浴缸。 噗通——水溅起大片,从边沿扑到地上,她的衣服顿时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她撑着贺庭洲胸口,他的脸也被水打湿了,漆黑的眸底染上鲜明的欲色。 像影片跳了几帧,等霜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吻住了。 凌乱的气息和剧烈的心跳混合在一起,在水雾漫升的浴室里交织成某种浓烈的情感。 理智在它面前丧失话语权,放任霜序沉沦进去。 直到贺庭洲右手扳开她的腿,她猛地清醒过来,回归的理智推开他。 “今天不行,你还有伤。” 贺庭洲轻轻啄吻她唇瓣,又沿着下颌清晰的线条下移,隔着纱布吻上去,霜序本能地吞咽一下,神经末梢都被勾得翘起来。 贺庭洲吻她锁骨,又去吻她的肩,麻意沿着皮肤游走,那道低磁的嗓音蛊惑她:“我不动,你来好不好?” “……不行!你上次就这样说。”霜序坚定地把衣领揪住,决绝地起身离开浴缸。 贺庭洲啧了一声,往后靠回去。 从浴室出来,霜序帮他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后背的伤擦了药,给他穿睡衣。 贺庭洲懒洋洋地把胳膊伸进去,等她系扣子。 “喝水吗?”霜序问。 他:“你喂就喝。” 霜序倒了杯温水,他果真手都不抬一下,霜序把杯子递到他嘴边,他才纡尊降贵地喝了两口。 明明只是左手受了伤,却跟两只手都废了似的,理所当然地要人照顾。 伺候完他,霜序正要让他上床睡觉,贺庭洲坐在床尾凳上,叫她:“过来。” 她走过去:“还要什么?” 贺庭洲抬手,动作轻柔地揭下她脖子上那块纱布敷料:“弄湿了。” 他拿来碘伏,霜序想接过来:“我自己来吧。”他没让。 他单手拿棉签帮她消了毒,涂好消炎药膏,贴上新的无菌辅料。 “礼尚往来。” * 翌日一大早,付芸就坐在客厅翘首张望,虽然昨天霜序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沈聿也一再安抚她霜序没事,但没亲眼见过始终放不下心。 几次想亲自过去看霜序,都被沈长远按住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她等得着急,“不是说出发了吗?” 沈长远说:“她又不是飞回来的,早高峰路上堵得很,你给她一点时间,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吓坏了,那个郑祖叶有多混账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听她又开始念,沈长远就觉得耳朵疼。 “你是一点不着急。”付芸开始数落他,“我是不懂你怎么能坐得住的,昨天也不过去医院看看,郑家人在那为难她,你这个当干爸的也不给她撑腰。” 沈长远简直冤枉:“这怎么又怪到我身上了?难道不是因为你脚受伤,我才耽搁了。” 霜序在院子里就听到两人的争吵声。他们俩感情一向很好,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沈长远从来不跟付芸起争执。 “怎么吵起来了?” 她一进门,两人的拌嘴就停了,付芸立刻站起来:“可算回来了!” 霜序见她一瘸一拐,忙上前扶住她:“你脚怎么了?” 沈长远道:“昨天一听说你被绑架,急着要去医院,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 霜序眉心微蹙,扶她回沙发上坐:“你摔跤了怎么都没告诉我?有没有事啊?” “没事没事,就是崴了一下,不打紧,休息几天就好了。”付芸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眼睛里的心疼肉眼可见,“哪受伤了,让我看看。” 反反复复被她检查几遍,问了几遍当时的状况,霜序尽量捡着不吓人的部分说。 第219章 配型成功了! 一早,贺庭洲走进公司,办公室的员工们全都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往他身上瞄。 看见他挂彩的脸,又不约不同地一顿。 女朋友被死对头绑架、危急时刻赶去英雄救美、和死对头大战三百回合——这么精彩的电影情节试问谁能不八卦? “盯着我干什么。”贺庭洲语气冷淡,仍旧是那个不近人情的‘贺先生’,“我脸上没有人民币。” 秘书们赶忙把头低下,徐桢跟进办公室,汇报昨天那个女人的调查结果。 “骨髓库那边的资料已经查过了,信息和配型结果都是假的,有人在中间篡改了数据。现在整个流程从上到下都在严查,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主治医生的底细已经查清楚了,没有问题,他应该也是被骗了。” 贺庭洲皱了下眉,郑祖叶可真是个祸害,用一个假的配型结果把舒扬送进移植仓,比原来的情况还要更糟糕。 “国外的骨髓库有消息吗?” 徐桢摇头:“暂时没有。” 贺庭洲坐到真皮老板椅上,食指揉了下眉骨,思忖片刻,视线慢慢落到徐桢身上。 “你做过配型了吗?” “……做过了。”徐桢觉悟很高,“昨天上午跟岳少跟左少一起做的。” 霜序在家陪付芸待了一会,赶去医院。 到达舒扬所在的楼层,从电梯里出来,就见沈聿站在走廊里。 他正和一个戴副院长胸牌的医生说话,见她过来,副院长冲她和善地点了点头,问候两句便先走了。 “来看你学姐?”沈聿问。 霜序点头:“哥,你怎么在这?” “查点事情。”沈聿说,“医院里有人替郑祖叶做事,伪造了配型结果。” 霜序明白过来:“所以根本没有和我学姐匹配的配型是吗?” 沈聿沉默一瞬:“是。” 怕她难过,他温声安慰:“国外的骨髓库我一直在找,全世界这么多人,一定会有一个匹配的。” 霜序说:“谢谢哥。” 但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概率如此之小,以至于希望渺茫。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沈聿离开后,她移植仓看舒扬,路上收到小廖发来的信息。 【小老板,我已经上飞机了,去普陀山。上次让别人转达可能不够诚心,这次我自己去求求菩萨,大家都说很灵的,等我好消息!】 无菌室不允许探视,霜序只能通过探视窗用电话跟舒扬交流。 大剂量的化疗让舒扬变得更加憔悴了,化疗时都一心想着工作的人,现在虚弱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霜序看到她的样子就一阵难过,舒扬朝她露出一个笑:“你可把我急死了。小廖说你去为了我跑去见捐献者,被人家绑架,急得我都想把这移植仓拆了出去找你。” “对不起啊。”霜序说,“那个配型结果是假的,害你进来遭一次罪。”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中别人的圈套。”舒扬说,“咱俩就甭在这对不起来对不起去了,有罪的是那些黑心王八羔子,等我出去看我不把他们手撕了做成风干肉干,奶奶的!” “那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你负责手撕,我负责做肉干。” “没问题!等我出去我先教你两招,包你下次再碰到绑架犯,一拳就能把他干倒!” 霜序笑了:“好啊,我等你。” 舒扬也笑了。 她们都知道这样的玩笑话已经变成了难以实现的奢侈。 霜序每天都会去跟舒扬说话。 舒扬话痨得很,每次都拉着霜序聊很久,问公司的事,问小廖在普陀山有没有迷路,问那天绑架的细节。霜序给她讲得很仔细,她听得津津有味。 舒扬问她:“对了,你生日要到了,打算怎么过?” 霜序现在根本没有心情过生日,但还是故作轻快地问:“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那必须的。”舒扬说,“我进来前就给你准备好了。” 医生说舒扬现在的精力不太充足,最好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但她觉得这样聊天的机会聊一次少一次,一定要抓紧把这辈子所有的话说完。 霜序在煎熬中度过了三天,第四天的下午,她正在公司开会,会议进行到一半,有人来敲门。 前台小姑娘推开门,贺庭洲一身端正西装,领带打得整齐,一看就是刚从公司过来。 他抬起右手勾勾手指,霜序既意外,又觉得有失自己身为副总裁的威严,一脸严肃地说:“你干嘛,我在开会呢。” 贺庭洲瞥向会议室里炯炯有神的十几双眼睛,说:“借你们小老板用一下。” 老李忙说:“没关系没关系,甲方优先。” “……”霜序起身走出会议室,端着一张乙方脸,“贺总,您有事吗?” 贺庭洲说:“跟我走就行了。” 他牵着她往外走,乘电梯下楼,把她带到自己车上。 老徐早就得了吩咐,马上启动车子。 霜序不知道贺庭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瞟了他几次,直到车开到医院的地下车库,贺庭洲带着她上楼。 电梯门打开,这里她在熟悉不过,她每天都来。 她倍感莫名,回头盯着贺庭洲:“你到底要干嘛?” 贺庭洲握着她肩膀把她转过去:“给你个惊喜。” 就是在这时,主治医生一边快步跑过来一边喊着:“配型成功了!配型成功了!” 霜序一怔,马上快步跑过去:“真的?” 医生眼镜片后的两只眼睛都闪烁着兴奋的光:“前几天你来做配型的那几个朋友我们加急做了分型检验,发现一个十个点的全相合的配型,各项指标也都符合捐献标准。” “我的朋友?”霜序茫然,她的朋友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 “对啊。”医生说,“来了好几个,都是高富帅,我还想着现在的公子哥都挺热心的。” 第220章 小九生日 正说话间,几道身影从走廊对面走来。 霜序总算知道是什么“朋友”了。 “妹妹!”还未走近,岳子封便喜气洋洋地张开手臂,“开不开心?兴不兴奋?快来给我一个拥抱!” 霜序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就乖乖抬起手臂:“子封哥,是你吗?” 岳子封还没抱上,左钟一把把他掀开:“有你什么事儿!” 他取而代之抱住霜序:“跟他没关系。是我。” “太谢谢你了,左钟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左钟笑眯眯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医院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能做采集,你就放心吧,你学姐这次一定会治好的。” 贺庭洲瞥了他一眼。 岳子封在旁边斤斤计较:“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要不是我带你来,你也配不上,我怎么着也得占一半吧。” “瞅瞅你那嫉妒的嘴脸。”左钟说,“这种功劳你也抢,要不你上去抽你骨髓?” “我倒是想!”岳子封配型没成功,但功劳不能少邀,“妹妹,你不用谢他,他可没这个觉悟,是你好哥哥我死活把他薅来的。” 成不成功不是人控制的结果,他们能来做配型就已经很有心了,霜序懂事地也抱了他一下:“子封哥,也谢谢你,谢谢你们大家所有人。” 贺庭洲又瞥岳子封一眼。 后面几个见状马上张开手臂:“来来,我也抱一个。” 贺庭洲耐心告罄,右手勾住霜序肩膀,把她拖到自己跟前:“这么爱抱,要不来抱我?” ……谁敢抱他,算了算了。 因为舒扬情况特殊,又有贺家沈家两边敦促,医院像顶着两座泰山,现在总算有了转机,上上下下都大松一口气。 舒扬的移植手术做了紧急处理,左钟当天就住进了医院,开始为骨髓干细胞的采集做准备。 这次每一个流程副院长都亲自盯着,防止再出任何闪失。 在所有的努力下,一切都进展顺利,干细胞回输给舒扬的那一天,恰巧是霜序的生日。 回输的过程持续了四个小时,霜序就在医院守了四个小时,这个时期对患者来说是十分痛苦的,舒扬虽然虚弱,但精神头十足。 “提前跟你说生日快乐啦,我吃不到你的生日蛋糕了,让小廖帮我把我那份吃了吧。” 心里一块重石落地,霜序整个人都松快了很多:“等你出来,我再单独请你吃。” 跟舒扬说了会话,霜序从医院出来时,陆漫漫的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了。 “你学姐那顺利吗?” 霜序道:“很顺利。” “太好了!”陆漫漫一拍手,“今天真是个大好的日子,走!带你去试礼服。” * 沈聿从会议室出来,时间还不到六点,秘书过来汇报工作:“宏泰的王总来过电话,问您晚上有没有时间,想请您吃晚餐。” 沈聿翻阅她递来的文件,言简意赅:“小九生日。” 秘书马上领会:“那我给王总那边回电话。” 沈聿浏览完文件,拿笔签字时,秘书又道:“对了,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郑祖叶说想见您。” 沈聿抬眼,神色没什么变化:“他要见我做什么。” “他说有话要跟您说。” 沈聿不置可否,签好字后把文件合上递过去,秘书没有多问,恭敬地退出办公室。 沈聿低眸看了眼腕表,拿上外套离开公司。 郑祖叶的案子,贺郕卫放了话:“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能因为他姓郑,因为有人力保,就从轻处罚,这件事我会亲自盯着。” 市局上下战战兢兢,对这个案子十二分重视,医院走廊拉起了警戒线,郑祖叶的病房由警察轮班看守,不允许包括郑家人在内的任何人靠近。 沈聿来到医院是下午,午后的阳光从玻璃透进来,守在门外的警察恭敬地问候一声“沈公子”,为他打开门。 沈聿走进病房,郑祖叶整个脑袋都被纱布包着,双手双脚都被拷在病床的护栏上。 他暴躁的动作把手铐弄得哗啦哗啦响,颈动脉的伤使得他嗓音都变得嘶哑:“把手铐给我打开!” 警察在旁边解释:“他醒来之后很不老实,护士给他换药的时候被踢了一脚,所以把他的脚也拷起来了。” 沈聿神色漠然:“我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手段,只要人没跑,活的还是死的都无所谓。” “我操你妈的沈聿!”郑祖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你给我等着,别让老子有机会出去,不然我弄死你!” 沈聿抬步走到病房前,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狼狈的样子上:“我等你。” 郑祖叶淤肿的眼睛盯着他,里面闪着阴毒的光:“我改主意了,我不弄死你,我先弄死你妹妹……” 他话音未落,一向斯文的沈聿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回枕头上,郑祖叶顿时激烈得挣扎起来,病床被他的动作带得剧烈晃动。 沈聿目光阴沉:“你想死,我不介意让你死得快一点。” 郑祖叶一张脸都涨红了,露出一个恶意扭曲的笑:“这么在意你妹妹,你应该去掐贺庭洲的脖子啊,我都没碰着她,姓贺的可是早就把她玩了。” “你嘴上说疼你妹妹,其实压根就没把她当妹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有意思!” 他没说一句,沈聿手上的力就重一分,直到他脖子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被按得裂开,血从纱布下沁出来,沈聿这才松了力道,在床单上抹掉手指上沾染的那一丝血迹。 “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祖叶冷笑:“沈聿,你就是个伪君子!你跟贺庭洲才是最虚伪的,他就是个烂货!他在游艇上就看上你妹妹了,那时候你还忙着跟陆漫漫谈情说爱呢。” “自己养的女人,还能被别人抢走,你可真他娘的没用,我都替你窝囊得慌。” 沈聿眸色深晦,脸上一丝波澜都不显现,郑祖叶却仿佛把他看穿了。 他把头从病床上抬起来,这个动作扯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痛,但他好似没有痛觉,盯着沈聿笑得古怪。 “你妹妹不是喜欢你吗,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被贺庭洲拐走的吗?” 第221章 恃宠生娇 霜序穿着鱼尾裙从试衣间走出来,陆漫漫夸张地捂着嘴:“呜呜呜,美死我了!” “这条裙子是不是太隆重了一点,不是说今天只是大家一起聚一聚吗。” 这条裙子是陆漫漫给她挑的,但尺寸哪里都刚刚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 不对称的吊带设计露出肩颈清薄漂亮的线条,腰间褶皱如同鱼尾,裙身上的刺绣精致华丽,白色里带着细闪,她站在镜子前,像浪漫又古典的公主。 陆漫漫:“我不管,这是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我就要你穿这条!” “……”霜序说:“你肯定是亲生的。” 她被陆漫漫带去做了头发,化了妆,才一起回太和院时。 生日会是岳子封这个专业party策划师安排的,霜序也是昨天才知道,地点就在太和院。 以前贺庭洲可不是一个会把朋友请到家里聚会的人。 大门敞开着,澄明温暖的光线从别墅里流泻出来,客厅灯火通明,热闹极了。 万岁蹲在门口迎宾,霜序看到它脖子上的蝴蝶结,忍俊不禁:“谁给你戴的?” 陆漫漫弯腰瞅了瞅,断言:“这么骚的粉色,肯定是子封哥!” “谁?!”岳子封的大嗓门从里面传出来,“谁在说我坏话!” 陆漫漫马上喊回去:“是小九!” 万岁领着两人进门,今天人很多,除了岳子封那帮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飞雪的同事也来了不少。 左钟也在。 他上午刚做完最后一次采集,人还虚着呢,被岳子封那几个损友用轮椅硬是从医院给抬了过来。 陆漫漫瞅了一圈:“我表哥呢?” 岳子封:“还在楼上打扮呢。” 小廖在帮忙端果盘,闻言说:“太卷了,那么帅还打扮,我的择偶标准被拉得太高了以后可怎么办?” 岳子封一副热心肠:“好说啊,你去给他做三天助理,别说择偶标准了,生存欲望都让你直线下降。” 霜序跟大家说话时,余光瞥见二楼有人影晃过,但抬头望去时,又不见人。 还以为自己看错,很快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 【上来】 霜序:【干嘛?】 娇气包:【手疼,帮我穿衣服】 霜序放下手机,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转过弯往卧室走时,被阴影里伸出的一只手臂勾住腰拖了过去。 熟悉的气息,她鞋尖撞到贺庭洲的脚,身体栽到他身上。 看他衣服明明穿得好好的,连领结都系好了,霜序抬起眼睛:“你衣服不是穿好了,怎么不下去?” 本来是要下去的,看见她之后,改主意了。 贺庭洲懒懒散散倚着墙,单手搂着她:“人太多,我害怕,你带我下去。” “……” 自从他受伤之后,霜序对他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吃饭喂到嘴边,喝水送到手里,洗澡要帮忙,打领带要帮忙,他恃宠生娇得过分,左手受伤,右手仿佛也跟着退化了。 霜序拉着他手往下走:“你明年过五岁生日吧。” 贺庭洲步子迈得散漫:“那后年你就出生了。哪家医院?我提前去蹲个点,争取领先你哥八年。” 霜序笑出声:“偷小孩犯法的。” 贺庭洲今天穿了一身塔士多礼服,镶缎戗驳领与黑色领结给他锋利的气场平添几分优雅,头发抓成背头,帅得小廖一把将挡住她视线的岳子封推开了。 他和霜序并肩从楼上走下来,眉宇之间浸着一抹笑意,霜序笑眼盈盈,那画面别提多般配。 岳子封看得感慨,再早半年,打死他也想不到,贺庭洲这个冷血混蛋早就觊觎漂亮可爱的妹妹了。 郑鸿祎的调查已经有定论,开庭的日子也公布了,他已经再无翻身可能。郑祖叶那个过街老鼠现在重伤躺在医院,被严加看管,晾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舒扬这边的问题也解决了,最近可以说是喜事连连,大家心情都不错,在客厅里笑笑闹闹地喝着酒。 霜序看看四周,人都到齐了,只差沈聿。 “我哥呢?” “还没来呢。” 左钟看看时间:“他不是六点就离开公司了吗,怎么这会还没到。不应该啊。” “我给他打个电话去。”岳子封拿着手机正要往外走,沈聿恰好进门。 “哎!”岳子封说,“就等你呢。你去哪了,今天妹妹生日你都迟到。” “去了趟医院。”沈聿说。 “看舒扬啊。”岳子封把手机收起来,“我下午才跟她医生聊过,一切顺利,你们就放心吧。” 沈聿没搭腔,视线越过他,与后方的贺庭洲隔空相碰。 四目短暂地交汇,贺庭洲眼尾的弧度淡化了难以察觉的一分,截住了霜序的手腕,没让她往沈聿那去。 “我渴了。” 小廖眼力见一百二十分,马上狗腿子地端了一杯香槟过来:“贺总,喝酒。” 贺庭洲:“我喝水。” “有!”小廖迅速换了一杯。 贺庭洲幽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伸手接了过来:“你知道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其实是一种愚蠢吗。” 小廖:哈? “小九。”沈聿叫了一声,“过来。” 霜序抬脚朝他的方向走,贺庭洲拿着杯子的左手像是使不上力,忽然一松,杯子脱手,咚地一声落到地板上。 一帮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聚集过来。 霜序马上转身走回去,拿毛巾帮他擦溅到袖子上的水:“怎么了?” 贺庭洲抬着弱不禁风的左手:“可能是伤口还没好吧。” 第222章 跟我回家 霜序帮贺庭洲擦完左手,放下毛巾的时候,贺庭洲说:“人都到了,吃饭吧。” “开饭开饭。”岳子封喊着,“我早都饿了,光给你家狗戴个脖圈都给我累够呛。” 霜序想起那个万岁黑脖子上的粉领结就想笑:“你下次试试换个颜色呢。” 食物已经摆上餐桌,大家一起往餐桌边走,说说笑笑,气氛正好。 霜序转头叫沈聿:“哥,来吃饭吧。” 她眉眼清澈,神采明媚,这段日子一波又一折,又有舒扬的病让她忧心,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些。 算了。沈聿想,今天是她生日,先让她开开心心过完生日再说吧。 他抬步朝餐厅走去,走在他前面的两个人正勾肩搭背地聊天。 “洲爷这地方我还是头一回来呢。” “要不是沾妹妹的光,你这辈子也没机会来。” “没想到洲爷还挺浪漫,院子里那个玫瑰泳池你看见了吗?他搞这么梦幻,不会是要求婚吧?” “你终于猜到了?没看洲爷今儿特地穿的礼服。你什么时候见他穿过礼服?” 沈聿脚步微顿,目光越过客厅的落地窗,朝外面望去。 室外同样做了许多布置,玫瑰瀑布从墙上流泻下来,铺满了泳池。院子里一盏灯都没开,草坪上远远可见一团黑影,天色有些黑,看不分明,仔细辨认,才发现停着一台直升机。 通向院子的小径上两侧陈列着密密麻麻的无火蜡烛,此时尚未点燃。 沈聿望着那些尚未揭开序幕的华丽场景,今天兴许真的不止为霜序过生日这样简单。 长条餐桌,餐布洁白平整,中央摆满了花和蜡烛,烛光轻悠摇曳,餐具反射着晶亮的光芒。 沈聿落座,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 霜序很自然地照顾着贺庭洲,他享受得理所当然,右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连夹菜都要她代劳。 鱼要剔去刺,烤肉要从签子上扒下来,沙拉的酱汁也要霜序替他拌好。 这些事以前都是沈聿为她做,现在她在为别人做。 他视线停留的时间有点久了,贺庭洲慢悠悠掀起眼皮,懒不正经的:“盯着我看半天了,怎么,突然爱上我了?” 沈聿沉静的目光深不见底:“我记得你右手没受伤。” 贺庭洲唇角微微一牵,坦荡得嚣张:“是啊。看不惯吗?” “我都看不惯!”岳子封简直看不下去,“我说你右胳膊底下长的那玩意儿是摆设吗,受个伤还生活不能自理了,一个大老们爷吃个饭还要人照顾,也就妹妹宠你。” 这种攻击对贺庭洲毫无杀伤力,他轻抬着眉尾:“我有人宠,你有意见?” 岳子封:“……” 霜序解释:“他右手还要拿叉子,一只手不方便。” “妹妹你就是单纯好骗,”岳子封说,“你今天要是没在这,他左手都能劈砖头。” 服务生送上来羊肉汤,左钟连忙端了一例给贺庭洲,趁机打断他们的小学生斗嘴:“羊肉汤不错,庭洲你尝尝。” 没等贺庭洲说话,霜序就熟练地道:“他伤口还没好,不能吃发物。” 贺庭洲眼梢弧度更深,悠哉地靠着椅子:“听你的,老婆。” “……”左钟的手沉默地拐了个弯,把汤给了岳子封。 霜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贺庭洲一下,小声警告:“别乱叫。” 旁边有人笑得暧昧:“哎呀早晚的事。” “子封你说你跟洲爷较什么劲,等他跟妹妹结婚的时候,说不定你还能当伴……” 陆漫漫一把抓起法棍把那人的嘴堵住:“就你话多,吃你的吧!” 霜序没没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话里的弦外之音,轻轻地“嗒”一声,沈聿搁下筷子。 “小九,跟我来一下。” 他的语气尽管温和,但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时刻突然把霜序叫走,本身就有点奇怪。 旁边正说笑吃东西的人都看了过来,霜序抬起头,看到沈聿脸上清淡的神色,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今天的反常。 他今天似乎不太高兴,从到这里之后就没笑过,也没说几句话。 岳子封问:“叫妹妹出去说什么悄悄话?” 沈聿没搭腔,径自离席。 他刚来时就好像有话要跟她说,被那只掉落的水杯打断了。 霜序起身要跟过去,贺庭洲扣住她的手腕,语气轻淡,指腹的力度却是强势的:“饭都没吃完,去哪。” “我哥好像有话跟我说。”沈聿今天的样子有点严肃,霜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心有事,“我去看看。” 她跟着沈聿出去了,贺庭洲的眸色在一瞬间淡下来,视线追着她背影。 其他人也伸着头看,餐厅一时有些安静。 “吃饭啊,都看什么呢。”岳子封不以为意,就沈聿疼妹妹的劲儿,能有啥事。 沈聿走出了别墅,站在前院,这里既看不见屋后的草坪,也听不清房子里的谈笑声。 霜序走到他身边,他转过来,视线慢慢落在她身上,含义不明地看着她。 “哥,你怎么了?” 沈聿说:“小九,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 霜序不解:“我没有事瞒你。” 沈聿问她:“你跟庭洲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霜序一哑。 她跟贺庭洲在一起,是沈长远出事的时候,沈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六月份。” 沈聿目光像被身后的夜色浸染了,一片深晦:“你为了爸的事,去求他帮忙了?” “是。”霜序下意识想解释,“其实我那天……” 沈聿又问:“他逼你用自己做交换,才肯出手帮忙是吗?” “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庭洲哥……” 她还没说完便被沈聿打断,清沉的声线里极力压着怒意:“我问你是不是?” 他从来没有对她如此严厉过,哪怕是她小时候不小心闯了祸,哪怕是发现她跟贺庭洲关系的时候,从小到大,他没有凶过她一次。 霜序抿了下嘴唇:“不是。” 她说:“不是他逼我的,是我自己提出要跟他做交易。” 不亚于心脏被人一刀捅穿,血喷薄而出,让沈聿一瞬间几乎丧失说话的力气。 他的怒火没有宣泄的出口,这让他心情糟糕透顶,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吸入肺腑的烟草味却是雪上加霜。 “回家。”他整个人都被阴霾笼罩着。 “我当时并不知道庭洲哥喜欢我,他喜欢我才会答应的,不是真的要我用身体交换。”霜序说,“这件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强迫过我。” 沈聿问她:“那你喜欢他吗?你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让霜序静下来。 沈聿胸口像被一团吸饱水的海绵堵滞了,烟卡在肺管里出不来,下不去,让他的嗓音都变得沙涩起来。 “我有没有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如果知道代价是你,我宁可庭洲没有帮这个忙。” 霜序眼眶一热。 她知道沈聿一定不会接受,这恰恰是她当初极力隐藏不敢让他知道的原因。 “可是结果是好的,干爸没事了,庭洲哥也是真的喜欢我。” “他要是对你没兴趣,就不会答应你的条件。”沈聿把烟掐灭在灭烟筒里,不容违逆的语气,“跟我回家。” 第223章 他们俩迟早要打这一架 “哥。”霜序知道他这会儿很生气,软合着声音商量,“等今天结束了我跟你回家,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行吗?现在大家都在里面等我们,我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会乱想,还有庭洲哥……” 沈聿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不是不听话。”霜序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淡冷的嗓音:“她哪都不会去。” 她回头,看见贺庭洲不知何时出来了,别墅里暖融的光线从他身后投射出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他背光的轮廓被光影切割,线条冷锐无温。 贺庭洲沿着台阶走下来,走到沈聿面前:“有什么意见来找我。她你不能带走。” 沈聿今天的态度是少见的疏冷:“我要带走我妹妹,不需要你允许。” 贺庭洲唇角冷冷一扯,寸步不让:“那你试试看,今天有没有本事把她带走。” 他从来狂妄,但此时的狂妄无异于一种挑衅,激怒了沈聿。 他揪住贺庭洲的衣襟把他掼到柱子上,挥手就是一拳,正中贺庭洲左脸。 “哥!”霜序立刻跑过去想拉开沈聿,“你别打他。” 沈聿沉声说:“小九,让开。” 霜序不让:“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他伤没好。” “好好说?”沈聿的怒意从齿缝间磨出来,“贺庭洲,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爸出事的时候我没有求过你,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掺和这些。你可以不帮忙,但你不该拿这件事来要挟小九,我们全家对你感恩戴德,你呢?你用这种卑鄙的方式玩弄她,这就是你说的爱她?” “原来是为了这个。”贺庭洲挨了这一下,慢腾腾掀起眼皮,“我一开始就说过,用不着你谢我,我帮忙不是为了你。” “看在你是她哥哥的份上,这一拳我认了。但也就这么多了。” 他握住沈聿的手腕,从衣服上掀开,抬手摘下袖扣,解了西服外套的扣子,脱下来披到霜序身上。 她出来没穿外套,胳膊早就被冻得一片凉。 她眉毛都快皱巴成一团:“别动手。” 贺庭洲没答应。 要是上一次沈聿在南郊湖畔动手,贺庭洲不会还手,拐了人家的妹妹,挨顿揍是应该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 现在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他托着霜序腰轻轻一推,把她拨到一旁,语调温柔得很:“回去等着。乖。” 说完不等霜序反应,拳头可是一点不温柔,照着沈聿颧骨砸了上去。 沈聿也没跟他客气,那些在霜序面前无从发泄的怒气都找到了出口。 贺庭洲左手还有伤,而沈聿从来斯文有礼,打架不是他的专长,两人谁也没手下留情,每一拳挥出去的都是实打实的敌意。 这种无形的对垒与较量在他们之间积累多时,早已濒临临界值,到了爆发的点便如野火燎原,不烧个干干净净是熄不灭的。 他们俩迟早要打这一架的。 “别打了!” 霜序怎么劝都没人听,冲过去横插到两人中间,硬生生把他们隔开,“够了!” 他们打架的动静不小,里面的谈笑声都盖不住,一帮人急匆匆地涌出来,一看这阵仗都惊呆了。 “我天,怎么打起来了?” 岳子封嘴里的布丁还没咽完,二话不说过去把两人拉开,瞪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疯了吧你们俩,今天可是妹妹生日,你俩再高兴也不能这么庆祝啊。也不怕伤着妹妹!” 虚弱的左钟急得都从轮椅上站起来了:“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陆漫漫吃惊之余,还有一丝一种不为人知的激动,鬼知道她期待她表哥跟沈聿打起来期待了多久。 打架怎么也不提前预告一下,每次关键时刻她都错过! 岳子封跟左钟一边一个,想把俩人拉回去:“走走走,回去吃饭。” 他不清楚这俩人怎么打起来的,但能让他们俩刀刃相向的,无外乎是为了妹妹。 搭着沈聿的肩,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劝他:“你怎么回事啊,不是都说好了要成全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今天啥日子?庭洲打算跟妹妹求婚的,全都安排好了,你可别破坏了他们的大日子。” 这苦口婆心的一顿劝,可以说完完全全起到了反作用。 沈聿把他的手从肩上拨开,眉眼间冰冷一片:“今天不行。” “你……”岳子封没想到一向最知进退的沈聿今天会这么不“懂事”,他看看贺庭洲,再看看沈聿,八成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头大如斗,抓了抓头发说:“妹妹先回去,我跟他俩聊聊。” 霜序哪里能放心离开:“我不回去。” “放心啊,有我在这呢,保证不让他俩打架。你在这待着他俩消停不了。”岳子封哄着,把她推到陆漫漫旁边,“带她进去吧。” 陆漫漫跟小廖一边一个把霜序拽了进去。 岳子封把所有人都赶了回去,大门一关,屋内外隔成两个空间。 客厅里,大家都是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面面相觑。 霜序心不在焉地盯着前院的方向,眉心紧锁。 陆漫漫给她倒了杯水,霜序接过来,温热的杯子贴着手心,却不能让她放松半点。 有人忍不住问:“妹妹,洲爷跟你哥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好好的生日会,寿星的男朋友跟她哥哥打起来了。 打架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挺正常,唯独放到贺庭洲跟沈聿中间,不寻常。 两个站在燕城权势顶端的男人,风光无两,一个是高不可攀的太子爷,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关系好到两肋插刀,沈家出事贺庭洲不遗余力帮忙,还是人尽皆知的准郎舅。 什么事能让他俩打起来? ——只有霜序了。 霜序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她没答话,把杯子放下,起身朝外走。 她是贺庭洲跟沈聿中间的桥梁,也是他们之间的症结,她不能在里面这样待着。 第224章 你选他还是选我? 得知真相的岳子封在风中凌乱了。 “你……”他憋了半天,冲贺庭洲扬了扬拳头,“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我都想揍你。” 贺庭洲眼睑冷冷一掀,他把手收了回去,话音陡转:“——不过事已至此,他这事虽然干得不厚道,但对妹妹的心意是真的,我觉得……” 沈聿打断他:“如果今天是昭昭,你还会说‘事已至此’吗?” 岳子封哑巴了。 将心比心,要是有人趁火打劫,背着他诱骗他妹妹出卖自己身体,管他是不是真心,他肯定会跟贺庭洲拼命。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拆散你们。”沈聿说。 如果在刚发现他们关系的那一天,就让他们分开,霜序就不会陷得更深。 “我不管你们现在如何,你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得到她,我不会允许她再跟你在一起。”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本事拆散我们?”贺庭洲漫不经心揉了揉左臂,“她今年二十三岁,不是八岁,沈聿,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她不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叫‘哥哥’的小孩这件事。” 沈聿说:“凭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们十五年的感情,不是你能比的。” 贺庭洲冷冷一哂:“这里面有五年她都被你丢在美国不闻不问,你该做的是减法,不是加法。” “你陪她长大又怎样,你拥有她的过去,但她的未来属于我。” “你是不是太自负了。”沈聿问,“你们在一起才多久,你觉得她会为了你,不要我这个哥哥吗?” 晚风凛冽地透过贺庭洲身上的衬衣,让人看着都觉得冷。 某种东西从他眸底一闪即逝,快得难以捕捉。 他把手揣进口袋,无意识地摩挲着里面的东西。丝绒质地既光滑,又带着细微的颗粒感。 他轻扯着唇,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难说。你就这么自信,她一定会选你?” 这话题就太危险了,岳子封急忙打断:“你俩一个哥哥一个对象,又不是不共戴天,选什么选。” 他就怕这位太子爷脾气上来,非要跟沈聿争个高低,贺庭洲一向我行我素,字典里就没有退让这两个字,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难堪的还是霜序。 他没想到这一次强硬的是沈聿。 “子封,这件事跟你无关。”沈聿态度坚决,“今天小九我必须带走。” 大门从里面打开,霜序就是这时出来的。 看到两人没有继续打架,她松了口气,但也仅仅是一点。她不知道两人聊得怎么样,总之气氛并不好,空气都是僵硬的。 她从台阶走下去,沈聿今天的神色实在谈不上和煦,那层阴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两分阴沉。 但面对霜序时他仍然尽可能地将眼神放得温柔,就像八岁那年一样,伸出手对她说:“小九,跟哥哥回家。” 贺庭洲在另一侧叫她:“过来。” 霜序转过头,看到他漆黑深晦的瞳孔,里面没有一点波涛,一瞬不瞬地盯紧她。 “我先跟我哥回家一趟。”她对贺庭洲说。 贺庭洲的下颌线在慢慢收紧,再一次开口叫她,一字一顿:“宋霜序,过来。” 自从她从宋家迁出来,他就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但今天霜序没有办法留下来,沈聿本来就气她跟人做身体交易,她现在留下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况且交易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却让贺庭洲挨了沈聿的怒火,与其让他们俩针锋相对,她更应该跟沈聿把这件事说清楚。 “贺庭洲,我今天要回去。我有话跟我哥说。” 贺庭洲说:“你要选他是吗?” 霜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聊了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要选谁,我只是回去一趟。” 贺庭洲很清楚,沈聿今天把她带走,就会用尽一切方法不让她回来。 他朝她走过去,攥住她手腕,密长的睫毛垂下来,半遮住黑眸,眼神里有一种执拗:“那就现在选。你选他还是选我?” 沈聿的声音被夜风送过来,他没有多说,他只是叫了她一声:“小九。” 霜序没想到她的生日会是这样的场面,她站在两人中间,就像是站在一条被劈成两半的船上,裂痕蔓延至她的脚上,让她进退维谷。 她不懂为什么非要她选一个,他们两个又不是单选题,她被逼得左右为难,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了:“贺庭洲,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他是我哥,你难道要我为了你不认他吗?” 岳子封还想在中间缓和:“哎呀他俩就是闹脾气,等明天气消了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没一个人搭理他。 贺庭洲慢慢松开了手指,眼中的执着也在同一时间消散:“所以你要放弃我是吗?” “我没有要放弃你。你在这等我好吗?等我回来我们谈谈……”霜序想去拉他的手,他已经放进口袋。 他声音冷得出奇,连带四周的空气都在急速降温:“谈什么?谈你们兄妹情深似海,我比不上你们的十年感情?” 霜序被他呛得声音断了一下。 贺庭洲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留下,还是跟他走?” 霜序抿紧了嘴唇:“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贺庭洲的脸上已经很难再找到平时的温存,有一瞬间,霜序想起游艇上他冷漠的眼神。 今天的风和那天一样大。 他转身往回走,踩着台阶走进屋子,没再回头看一眼。 沈家的司机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沈聿打开车门:“走吧。” 回沈家的路上,霜序一句话都没说,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沈聿几次看她,她脸朝向窗外,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好像听不见。 到了沈家,沈长远跟付芸正在等他们,付芸的脚已经好了,笑盈盈过来接她:“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跟朋友一起过呢,你哥说你晚上要回来,我让王嫂做了你爱吃的菜。脸色怎么差,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那赶紧开饭,吃完饭你早点回去休息。”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霜序心烦意乱,陪着他们吃了几口。 看她胃口不佳,沈长远道:“累了就上楼睡吧,别硬撑了。” “等等,蛋糕还没切呢。”付芸赶忙叫人把冰箱里的蛋糕取出来。 很漂亮的三层蛋糕,洁白的奶油,最顶层是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公主。 插上蜡烛,霜序在他们的笑脸和生日歌中闭眼许了愿,吹灭。 第225章 我不分手 离席前她看向沈聿,想跟他单独聊聊,但沈长远和他聊起了公司最近的一个项目。 霜序上楼后,坐在起居厅的沙发上等了一会。楼下的晚餐结束,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 她站起来:“哥。” 沈聿看向她:“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我想跟你聊聊。” 沈聿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像小时候哄她一样,温和道:“你今天太累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说完便抬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哥。”霜序在背后再度叫住他,“我知道你很生气我跟他做这样的交易,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心甘情愿的。” 沈聿脚步停下来,他背对着霜序,她没看到他的表情,片刻后他转过身来,“你觉得心甘情愿,有没有想过我跟爸妈的心情?我把你带回来,把你捧在手心上养大,是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工具,有一天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吗?” “我想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才要瞒着你们。你们疼我,我心里一样在乎你们,我自己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那杆秤上,没有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 这话让霜序心头酸胀,但也因此更坚定:“你们对我越好,越证明我做的事是值得的。哥,这件事我们各有立场,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你怪我我也不后悔。” 沈聿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 霜序又说:“你气我就行了,不要迁怒庭洲哥,你们两个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反目。” “你就这么向着他?”沈聿目光艰涩,“你跟庭洲在一起,我心痛也嫉妒,但我从未强迫你跟他分开,因为我希望你开心。我眼睁睁看着你们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深厚,一次次看着他从我面前把你带走,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吗?你要我祝福你们,我再不甘心也放手了,现在你告诉我,他是用这种方式把你抢走的,小九,你要我怎么不怪他?” “哥……” 她想说话,沈聿抬手摸了摸她头发,他的眼神和声音都极尽温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听哥哥的话,跟他分手吧。” 她总是最听他的话,把他看得比全世界都重。贺庭洲也许在她的世界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篇章,但他们之间十年的羁绊,沈聿始终相信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会那么轻易被贺庭洲取代。 他耐心哄着:“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你也累了,我陪你出去散散心。你不是想滑雪吗,我带你去瑞士滑雪好不好?” 瑞士的滑雪季要到了,阿尔卑斯山脉的雪域是人间仙境。 霜序摇了摇头:“我不分手。” 她毫不含糊的四个字让沈聿目光里的温柔凝住。 “哥,我喜欢过你,但在我爱上庭洲哥之前,我就已经放下你了。不是他从你身边抢走了我,是我自己走向了他。” “我敢去找他做交易,是因为我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他对我是特别的。他是在这件事上哄骗了我,他骗我是交易,但其实暗恋我很久,我不知道这种‘谎言’还算不算欺骗。就算是也不要紧,因为在他骗我之前,我就已经对他动心了。” “我们之间并不全是交易。我跟你说过的,我很早就对他动心了,就算没有这个交易,我们可能还是会走到一起。” 她说:“这次我真的不能听你的话。我爱他,我不能跟他分手。” 沈聿看到她眼底那一抹冷静而净澈的莹色,她的眼睛依然那么干净透亮,里面已经有了别人的影子。 “你为了一个才交往几个月的男人,不要哥哥了吗?” “这是两码事,你们两个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想起在太和院时最后跟贺庭洲的争执,霜序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攥了一把,说不出的难受。 “你们一个是我的家人,一个是我爱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我舍弃一个?哥,你也要逼我做选择吗?” 恐怕是的。 “小九,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两全,庭洲今天的态度你看到了。如果他必须要你做选择呢?” 霜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明天我回去找他。” * 其他人都散了,岳子封回来没瞧见贺庭洲,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坐着。 岳子封走过去,他仰靠在椅子上,从眉骨到鼻梁的走势锋利起落,阖着的眼皮下透出一股子“别来烦我”的冷淡。 岳子封瞥一眼他的手,那枚蓝色丝绒戒指盒捏在里面,指骨修长分明。 “睡着了?” 躺着的人睫毛都没动一下,毫无反应。 岳子封幽幽叹了口气,又说:“你把妹妹逼太紧了,非要她在你跟沈聿中间选一个,你是要逼死她吗?” 贺庭洲嘴唇凉薄地一启:“滚。” “得得得,我也滚了。”岳子封说,“人都走了,你回去睡吧,外面风这么大,别吹感冒了。” 贺庭洲睁开那双黑漆漆的眼,面无表情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扬手往后一抛。 “哎——!”岳子封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那个戒指盒滑着抛物线飞进如花海一般的泳池,瞬间失去踪迹。 “卧槽,你丢草坪行不行,你知不知道那里面花瓣多深,人下去都给埋了,这他妈上哪找啊!” 贺庭洲像没听见,踩着漫不经心的步子穿过那一地橙黄跳跃的烛光,走了。 岳子封今晚简直心力交瘁,看看那个巨大的玫瑰花泳池,低头,跟蹲在旁边的万岁对上眼神。 * 霜序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睡意就像今夜的星星一样,寥寥那么一点。 他们两个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不愉快了,每次只要沾上沈聿,贺庭洲的醋劲就不讲道理。 沈聿就像埋在他们俩中间的一颗雷,这次爆炸的威力格外强大。 她看了三遍手机,除了小廖跟陆漫漫的关心,还有一些工作上的往来,没有其他消息。 翻到第不知十几遍的时候,她在黑暗里睁眼把手机摸过来,主动给贺庭洲发了一条信息。 但一直到她翌日早晨起床,都没收到任何回音。 一晚上失眠,几乎没怎么睡着,她下楼时王嫂还在准备早餐,瞧见她一脸意外:“怎么醒这么早啊?你先喝杯咖啡稍等一会,粥马上就好了。” “我不吃了。”霜序已经穿戴整齐,走到玄关穿好鞋子,“帮我跟干妈说一声,我先走了。” “怎么这么着急啊,上班时间还早呢……”王嫂的声音没有唤回她,她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二楼,沈聿手指拨开窗帘,看着车驶出院子,消失在马路上。 第226章 冷战 清早的太和院天气高爽,风里有着深秋特有的寒凉,车轮碾过金黄的银杏叶,在院子门口缓缓停下。 霜序下车,沿着白色台阶走上去,打开门。 昨晚的热闹留下了一地静悄悄,房子里的那些装饰还未来得及收起。 万岁没有来接她,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早,它还在二楼没睡醒。 她扶着楼梯扶手上二楼,一路想着待会如果贺庭洲给她一张冷脸,该怎么面对。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没有人。 床铺平整无痕,像是根本没有被光顾过。 贺庭洲不在家? 万岁也不在。 才刚七点,他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她的脚步停下来,整栋房子里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回音。 从二楼往下走时,她透过玻璃看到了后院草坪上的直升机。 昨晚太黑,院子里没有灯,她没发现外面也布置过。 通向院子的小径铺满蜡烛,直到现在还亮着,霜序从中间走出去,看到那片漂亮的碎冰蓝玫瑰瀑布。 花瓣像水流淌进泳池,蓄成一片浅蓝色海洋。 从太和院出来的时候,霜序给贺庭洲打了一通电话,无人接听。 一整天,她都没联系上贺庭洲。 电话打到徐桢那,也是各种托辞,徐桢的语气委婉又小心,摆明是贺庭洲交代过。 小廖见她的电话始终没打通,隔一会就看一眼手机,又收起来,欲言又止。 “你跟小老板娘是不是吵架了?” 霜序“嗯”了声。 小廖惆怅地挠了挠头:“贺总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可差了,我头一次知道铁青是什么颜色。” 霜序没说话,手指状似专注地在键盘上敲打,定睛一看是一串乱码。 “他袖子上还有一片红红的,好像流血了。” 霜序倏地转向她。 小廖说:“也有可能是洒的红酒。” 红酒跟血怎么会是一个颜色,何况昨天贺庭洲就没碰过红酒。 霜序马上拿上车钥匙起身,一边给徐桢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徐桢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客气恭敬:“霜总。” 霜序问:“他昨天是不是动到伤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徐桢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次回答得很利索:“贺总的伤口开裂出血了,一直拖到早晨才去医院,医生已经重新处理过了。” 贺庭洲那个臭脾气,没人盯着他,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医院。 霜序走进电梯,按下负一层:“我不为难你,我现在过去找他,你帮我转达一声可以吗?” “我会转告贺总的,不过您到这里的时候,贺总未必有空,他今天行程比较繁忙。” 他说得委婉,霜序明白什么意思。 她开车到云盾,走进大堂时前台恭敬地鞠躬问候,上电梯没人阻拦。 看来贺庭洲百密一疏,忘记叫人在门口贴个“宋霜序免进”了。 到达顶楼总裁办公室,也是很巧,她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行人迎面走来。 被簇拥在中央的正是贺庭洲,他双手揣兜,那张骨相优越的脸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看一眼都冻眼睛。 几个高管见到她都微笑致意,霜序迎着他走过去:“贺庭zh……” 她最后一个音都没发完,贺庭洲已经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 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不值得他浪费一个眼神。 高管们见状都是一脸意外,看看她,看看贺庭洲的背影,不知道情况也不敢乱开口。 霜序在那站了两秒,还是转身,跟进了电梯。 徐桢跟其他人都紧贴着电梯后壁,尽可能地缩成一排,霜序站到贺庭洲旁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漠然疏冷的下颌线。 霜序看了看他左臂:“你的伤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贺庭洲撂下毫无温度的三个字:“死不了。” 后面的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霜序说:“交易的事我已经跟我哥解释清楚了,他不会再迁怒你,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贺庭洲终于出了声,是一声短促而讥讽的轻哂:“你们兄妹俩的事自己在家解决就行,不用跟我交代,没人感兴趣。” 又是这种能气死人的口气。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我今天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贺庭洲冷道:“跟你哥走了,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还要我恭喜你们吗?” 电梯叮了一声,到达一楼。 霜序深吸一口气,说:“晚上我在家等你,我们谈谈。” 贺庭洲不置可否,电梯门一开,他半秒钟都没多留,径直走了出去。 下班后霜序回了太和院,她独自在家里等了很久,院子里车声响起,她起身朝门口走。 门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万岁。 万岁跑向她,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似的黏糊,霜序视线从它身上抬起来,看向后面的徐桢。 徐桢彬彬有礼地冲她颔首。 “贺庭洲呢?”霜序问。 徐桢脸色有些抱歉:“贺总今晚有安排。” 有什么安排,还是闹脾气不想见她。 霜序蹲下身,摸了摸万岁油光水滑的毛发:“知道了。” 贺庭洲一晚上都没回来,不止这一天,之后的三天他也没回过家。 这种冷战持续了几天,霜序每天一个人待在太和院,只有狗陪着她。 霜序又去了云盾两次,连面都没再见到,不是刚刚好“出去了”,就是在开会。 她想跟他好好谈谈,他始终不给机会。 这天下班时,沈聿在飞雪楼下等她:“回家吧。” “哥,我今天不回去了,我想去太和院那。” 沈聿看她的目光很深:“这几天你见到庭洲了吗?” 燕城的气温一日日降低,天越来越冷了,霜序两只手缩在大衣口袋里,沉默。 沈聿说:“不要总是迁就他,我不想看到你委屈自己。” 第227章 听说你跟贺家那位分手了? “他只是在闹脾气。” 自己不回家,却特意把狗送回来陪她。不肯见她,又不阻止徐桢把他的行程透露给她。不回她的微信,但也没拉黑她。 沈聿淡声道:“他是一个男人,需要你来哄他吗?” 没有哪个哥哥愿意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妹妹为一个男人低声下气,何况还是他喜欢的人。 “他为了躲你连家都不回,你还在等什么?跟我回去吧。” 霜序说:“哥,你让我自己解决吧。” 沈聿静默看她片刻,下了最后通牒:“明天我来接你。你不想回家住,就回松明路那,不要待在一个不欢迎你的地方。” 他离开之后,霜序坐在车里,从储物箱拿出一颗糖。 那是给贺庭洲准备的糖,他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吃糖。 她剥开糖纸,糖吃到嘴巴里才发现是柠檬味,酸得很。 贺文婧的电话打过来,她接起,听筒里传来贺文婧笑盈盈的声音:“你下班了吗?什么时候过来呀?” 她茫然地看了看日期,不记得跟贺文婧约过什么事情。 “贺阿姨,今天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我跟你叔叔第一次牵手第99天的纪念日,我在家办了一场舞会,邀请了一些朋友来玩,你下班了就过来。” 纪念日过得这么细的吗? “今天我就不去了吧……”她还想趁今晚再去找贺庭洲一次。 “你肯定要来的呀,你可是庭洲的舞伴。” 霜序一顿:“庭洲哥要去?” “那当然,他都答应了。” “可是他没邀请我。”贺庭洲会参加这种舞会就够稀奇的,他根本没跟她提过,难道邀请了别的舞伴? “你们两个还用邀请那么见外啊。”贺文婧理所当然地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他舞伴?” 以前当然不用邀请,但现在他都不跟她说话,她哪里知道今天有舞会,难不成靠心电感应吗? “哎呀!”贺文婧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我忘了你们两个最近在吵架了,那个,你就当我没说吧。” 她一副心虚敷衍的语气,急忙挂了电话。 霜序眉心拧起来。 他闹脾气就算了,要是带别的女人去参加亲姑姑的舞会…… 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 陆家别墅灯火辉煌,大厅里衣香鬓影,舞会的客人都是与陆家往来频繁的燕城名流,自然也都认得霜序。 她一进门,便斩获不少目光。 “小九!”陆漫漫从二楼栏杆上探出身,朝她挥挥手,提着裙摆跑下来,“我表哥还没来呢。” “我还没问。”霜序说。 “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陆漫漫拿了杯香槟给她,“你们两个和好了吗?” 霜序摇摇头,喝了口香槟,说:“他在跟我冷战。” “我表哥真幼稚,都几岁了还玩冷战。等下他来了你们好好聊一聊,你哄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这次是真的很难哄。 霜序看看四周,今天的客人贵妇千金居多,更像是贺文婧的闺蜜party,贺庭洲一贯不爱赏脸这种场合。 “他真的说会来吗?” 陆漫漫笃定地说:“当然啊,我妈刚给他打过电话,他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种舞会他要是来,肯定不会一个人来,霜序心里已经开始有火苗自己燃烧起来了。 他要是真的带了女伴,那她这几天受的冷脸算什么? 陆漫漫陪她说了几句话就跑了,霜序拿着香槟,找了个安静的沙发区坐下等候。 一边盘算着,等会见到他的女伴,是要给他一巴掌还是泼他一杯酒。 等了二十多分钟,舞会已经开始了,也没见到贺庭洲和他女伴的影子。 她看了眼时间,起身打算去找陆漫漫,正好碰上几个保养精致的太太。 礼貌打过招呼,寒暄几句,有个太太冷不丁问起:“听说你跟贺家那位分手了?” 一句话把霜序问得怔住:“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在传呢,好像是岳家那个说的吧。” 他们只是吵架,冷战了几天,为什么会有人传他们要分手?岳子封肯定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是贺庭洲的意思吗? 她手指捏紧了杯柄:“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有点分歧。” “那我怎么听说他都好几天没回去了,也没回大院,别是在外面……” 沾上贺家太子爷,任何事都备受关注,他们俩吵架,总会有风声泄露出去的。 霜序声音有点冷了:“饭能乱吃,话别乱说。” 对方仿佛已经笃定她只是嘴硬不肯接受现实了。 “年轻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的,一段恋爱能顺顺利利修成结果的才是少数。” 其他太太纷纷附和:“他那性子一看就不是个长情的,感情好的时候热乎,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爱你,劲头一过,你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墙头的一抹蚊子血罢了。” “他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你要知足。” “男人嘛,变心都是一瞬间的事,以前那个叫什么姝的女人,跟了他两年,还不是说踹就踹了,现在连他面都见不到呢。” “男人不见你,就是冷暴力要分手的意思,你可千万别上赶着去找他,女孩子还是要识趣一点,该放手就学会放手,可以没爱,但不能没了尊严。” “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分手也没什么,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 “对对对,我有个侄子喜欢你很久了,正好他今天也来了,我叫他过来给你见……” 舞曲轻扬欢快,一对对男女旋转跳舞,裙袂飞扬,霜序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她跟贺庭洲分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还劝她要自尊自爱,她都不知道该说这些太太们嘴太碎还是热心肠。 她实在听不下去,放下杯子转身想走,毫无防备地撞上一堵肉墙。 眼前一片精贵的西装面料,不用抬头就已经辨认出熟悉的冷杉气息。 贺庭洲指骨搭着她腰,冷锐如刀锋的眼睑一掀,那几位太太立马噤了声。 “叫吧。你哪个侄子,叫过来我见见。” 第228章 你不是想跟她分手吗? 四周的空气都瞬间降至零下四十度,他颀长的身形站在那像棵冰树,轻轻一晃就扑簌簌往下掉冰渣。 刚才说话的太太一脸讪讪:“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是想跟她分手吗?” 贺庭洲声线幽冷:“我怎么不知道我想分手,我晚上梦游找你谈心告诉你的?” “那你连面都不见,别人当然会这么想了,你以前可不舍得这么对她。” 霜序隐约听出点味儿,这听着怎么像是帮她说话的? 贺庭洲面无表情道:“回去告诉上面那两位偷看的女士,别再跟我玩这些花样。” 几个太太见状忙不迭撤了,霜序一抬头,看见贺文婧跟陆漫漫两颗脑袋飞快地从二楼缩了回去,因为毫无默契还撞到了一起。 四周不少八卦的视线往他们两个身上瞄。 霜序抬眼看贺庭洲,他乜她的眼神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唇线也让人觉得凉薄。 他现在要是丢下她走人,真就坐实分手传闻了。 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一阵,霜序问他:“你舞伴呢?” 贺庭洲幽幽说:“这不是在这守株待我呢。” “……” 贺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两头骗。 贺庭洲搂着她腰进了舞池,音乐切换成节奏舒缓的钢琴曲,灯光也暗下来,光影昏沉暧昧。 “你这几天在哪睡的?”霜序问。 贺庭洲淡着一张她欠了他八百万的脸:“地球上。” “……你睡得好吗?”她又问。 不知道他到底在哪睡的,没有她陪着,狗也留给了她,八成又要失眠。 “我睡得好不好你关心吗?” “我怎么不关心了?”霜序这几天自己都没睡好,“不是你不想看见我,连家都不回吗?” “我不回,你不能去找我?” 他简直不讲道理。 “我没有去找你吗?你肯见我吗?” “三次而已。”贺庭洲说,“平均一天0.6次,我在你心里就值这么多吗?” “那你想我怎样,我给你打过多少电话,发过多少信息,每天厚着脸皮在你家里等你,去你公司吃闭门羹,你真的觉得我没有自尊心的吗? ” 憋了几天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你想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了吗?我想好好跟你解决问题,你给我机会了吗?我每天热脸贴你冷屁股,你还认为我受到的羞辱不够多,心不够诚,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越说越气,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滚圆晶莹的水滴从睫毛坠下去。 贺庭洲的冷淡劲儿就像一只破了洞的气球,迅速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停下来,捧起她脸,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痕:“你哪是热脸贴我冷屁股,你是热巴掌打我脸。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给过你机会,你不是已经选了你哥,放弃我为什么又回来找我?” “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霜序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贺庭洲指尖都被她泪水打湿,擦也擦不完,干脆低下头吻掉她眼角的湿意。 躲在二楼观望的贺文婧悄声问:“都亲上了,这是和好了吧?” “小九好像哭了。”陆漫漫裸眼5.2的视力在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放心放心,她一流眼泪,我表哥肯定马上投降。” 刚才那几位太太在旁边叽叽喳喳: “和好就好!” “你回头可得跟他们俩解释解释,我们刚才说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千万别叫她记恨我们。你那个侄子,我们可不敢得罪。” “就是就是,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才不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贺文婧满面笑容:“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他们俩要是和好你们大功一件!” 像是有意给他们腾出空间,其他客人都离得很远。 落在霜序眼睛上的吻很温柔,贺庭洲的声音也很温柔:“我知道。但在你的天平上,我比不过你哥的分量,是不是?” “在贺郕卫的天平上,我跟我妈比不过国家大义,在你的天平上,我轻于沈聿。我这辈子没赢过一次。” 霜序眼底刚刚平复一些的热意再次翻涌回来:“你别这么说。我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天平上去比较,你跟我哥,是我生命不同的组成部分,没有哪一块更轻,哪一块更重,你不能逼我舍弃掉一块,就像你不能把让我在眼睛和鼻子中间选一个。” 贺庭洲看进她眼睛深处:“如果你必须舍弃呢?”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有轻重大小之分的,有形的物体,无形的情感,真到了需要割舍的时候,一定有一个被放弃。 你能说贺郕卫不爱他们吗? 眼睛和鼻子,也有更不能失去的那一个。 霜序感到一种无力,从脚下蔓延上来,想要瓦解掉她站立的那块土地。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贺庭洲?你希望我舍弃我哥跟你在一起吗?” “你爱的这个我,有一半是我哥造就的,你说爱我,不能只爱我另外那一半。” “我知道你爱吃我哥的醋,所以很多事情我都让着你,你可以强迫我一辈子不能喝咖啡,你可以故意弄坏我的车,你可以让万岁把我哥送给我的礼物都藏到狗窝里,可你不能要求我为了你舍弃一个亲人。” “我把自己割掉一半,这样的我是你想要的吗?” 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霜序说:“我不会在你跟我哥中间做选择,现在不会,永远都不会。如果你一定要逼我选,那我们就……” 贺庭洲目光幽深:“就什么?” 喉咙里卡着一根刺,她停了停,还是不舍得说出那两个字:“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 她低头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整理好自己:“你在外面更睡不好,回太和院吧,那本来就是你家。我回松明路了。” 她说完,又看贺庭洲一眼,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我爱你。” 说完从贺庭洲身旁越过,走了出去。 二楼正笑呵呵庆功的女人们愣住了,贺文婧大惊:“不是和好了吗,怎么又走了?!” 陆漫漫急忙拿出手机:“等我问问情况。” 霜序上车的时候,看到陆漫漫的消息:【你是出去上厕所的对吗对吗?】 霜序回复她:【帮我谢谢贺阿姨的好意】 第229章 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给他吗 松明路9号的房子已经空置好几个月,霜序回去的时候,沈聿就站在楼下。 他仿佛已经猜到她今天就会回来,见了她也没说别的,只道:“家里已经让人打扫过了,缺少的东西都重新添置了新的。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霜序点点头,又道:“哥,交易的事,能不能别让干爸干妈知道?” 她跟贺庭洲吵架的事迟早会传到付芸跟沈长远耳朵里,如果他们知道沈长远平安无事的代价是她跟贺庭洲的交易,就更糟糕了。 “你是怕他们难过,还是怕他们反对你跟庭洲在一起?” “都有。”霜序说,“我不希望他们为此自责,也不想他们对庭洲哥产生偏见。” 沈聿神情不明,半晌才道:“我不会告诉他们。上去吧。” 霜序说:“谢谢哥。” 洗完澡,霜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皮上似乎仍然存在着某种触感。 失眠这种毛病看来也会传染,她开始觉得这样安静的深夜很不习惯了。 霜序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去医院看舒扬,周末回沈家陪付芸吃饭。 她跟贺庭洲疑似分手的消息越传越广,付芸跟沈长远在饭桌上问起:“你跟庭洲是不是闹矛盾了?” 霜序低头吃菜,习惯性地把洒在粥里的小葱挑出去:“嗯。” 至于为什么吵架,付芸听得云里雾里,一堆想问的,她安慰道:“两个人在一起总会产生矛盾,我跟你干爸现在还时不时吵架呢。有矛盾不要紧,等他气消了你们好好聊聊,庭洲性子冷,只要他心里有你,别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霜序点头:“我知道,你们别担心。” 说是这样说,她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再平静,自己待着时的状态是装不了的。 立冬之后气温骤降,午后她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一直晒到太阳西沉。 沈聿拿了披肩去叫她,远远见她趴在桌子上,睁着眼睛看着虚空发呆。 她不开心,谁都看得出来。 打扫庭院的两个佣人在说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她听见一个“ting”字就条件反射地直起头。 佣人说:“你去把凉亭打扫一下,铺上毯子,这几天太冷了。” 霜序又趴了回去。 付芸走到沈聿旁边,责怪起他:“我听说你跟庭洲打了一架,你也是的,怎么越活越倒退了?都三十的人了,还跟个不成熟的毛小子一样打架,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庭洲欺负霜序了?” 沈聿没说话,付芸道:“你说话啊。我听说霜序去找他和好,他理都不理,你不知道我听着多难受。咱们家承着贺家的人情,那也是我跟你爸该还的人情,不能让霜序在他面前受委屈。” “人情已经还过了。”沈聿说,“以后这件事就别再提了。” 小飞鸟的用户反馈很不错,飞雪最近在着手铺线下门店,去云盾开会的时候,霜序碰到过贺庭洲一次。 她带人进会议室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里面了,正在翻阅前两天飞雪送过来的概念店策划书。 门开时,他抬眸看来。 范总监特意给她留了贺庭洲身旁的位置,最近外面各种两人疑似分手的风声,双方一碰面,会议室里面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霜序的表现就和平常一样自然,过去落座,公事公办地叫了一声“贺总”。 整整四十五分钟的会议里,她没有朝贺庭洲那看过一次。 一直到会议最后,她才转向全程没有发言的贺庭洲:“贺总对今天的会议有什么意见吗?” 贺庭洲这才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1号选址为什么pass了?” 1号是国贸最近正在招租的绝佳店铺,处于商区中心地带,占地近600平米,两层。 霜序道:“位置很好也很抢手,同时在接触的还有一家知名手机品牌和时尚潮牌,飞雪胜算很小,所以就不在这上面浪费过多时间了。” 贺庭洲直接吩咐范总监:“你去谈。” 范总监察言观色,马上道:“这个包在我身上,霜总放心。” 霜序说:“不考虑它的另一个原因是租金太贵,超出了我们的成本预算,我们讨论过后一致认为现阶段步子不用迈得太大,稳扎稳打就好。不过还是谢谢贺总。” 贺庭洲手里的钢笔转了转,没再说话。 会议结束,霜序拿上东西起身离开,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贺庭洲从会议室的方向过来,身后跟着徐桢和范总监。 他径直走进电梯,范总监正想开口提醒这部电梯是下行的,话在嘴边机灵地吞了回去。 霜序往旁边站了站,腾出位置。 仿佛是在解释自己跟她同乘一部电梯只是巧合,贺庭洲说:“我要出去一趟。” 霜序:“哦。” 电梯里很安静,这声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显示屏上的数字规律跳动,在一片静默中递减到一,金属门向两侧开启,霜序转向他,似乎想说什么。 贺庭洲双手揣着兜,瞥她一眼。 好几句话在嘴边轮了一圈,霜序最后说:“那我先走了。” 贺庭洲视线又移走了:“嗯。” 霜序迈步走出电梯,飞雪的员工们一个个跟上。 贺庭洲站在里面,看着那道背影从视线里消失。 直到电梯门重新闭合,他们三个人也没出去,范总监扭头看看徐桢,徐桢默默伸出手,重新按了顶层的按键。 贺庭洲抽了空去医院拆线,等在外面的徐桢正在手机上打字,贺庭洲一出来,他立刻收起手机。 贺庭洲将袖子放下来,系上袖口,往他手里瞄了眼:“在跟谁聊天?” 徐桢面露“我有事在隐瞒你”的犹豫。 贺庭洲:“手机拿来。” 徐桢双手递过去。 从太和院搬走之后,霜序就没再来公司找过他了,也没有给他发过信息。 她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主动来找他求和,也可以干脆利落地说冷静就冷静,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个冷酷的女人。 但她跟徐桢倒是每天都有简短的往来。 让他盯着贺庭洲按时吃消炎药,让他提醒贺庭洲到医院拆线,刚又来问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贺庭洲掀眸:“故意让我看的?” 徐桢双手合在身前:“抱歉贺总,演技拙劣了一些。” 贺庭洲拿着手机没还他,边往前走,边单手打字: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没他微信?——删掉。 感染了,医生说要截肢——删掉。 这话一听就不会是徐桢说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重新编辑一条发过去:【已经好了】 霜序回复得很快:【那就好】 贺庭洲:【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给他吗】 霜序:【没有,谢谢】 贺庭洲:【他今天心情好,说不定愿意听】 第230章 狗窝里的宝藏 一直到他下了楼,都没有下文。 把手机扔回徐桢手里,贺庭洲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 那几天她每天都会发很多消息,一条条白色的气泡往上能翻几页。 【贺庭洲,我们谈谈好吗】 【中午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饭,你不要躲我】 【午餐放在秘书那了,我走了,你开完会记得吃】 【我很想你,你在哪】 ……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那天下班前她发来的一句:【你今晚回来吗?】 松明路9号的景观很漂亮,院里栽着四季常青的侧柏,柯尼塞格停在楼下,黑色车身融在树影中。 车窗降着,一只手挂在窗沿,修长分明的指节里夹着烟,烟灰燃了半截,自己掉落下去。 贺庭洲眺着顶层明亮的灯光,那光太温暖,他的底线好像被丢进高温融金炉,慢慢模糊了坚硬的边界。 副驾的玻璃被敲了两声,他转头,看到车外一道身影。 顿了顿,贺庭洲把烟掐了,降下那半窗户。 她身上裹着一件毛茸茸的米色外套,卸完妆的脸白净清透,从车外看着他。 四目在黑夜里对视半晌,霜序先开口。 “你在这……” 贺庭洲言简意赅两个字:“遛狗。” 她点点头,又问:“昨天也是吗?” “昨天是狗遛我。” “那前天呢?” 贺庭洲头往后靠住座椅,车厢里很暗,他幽淡的眸子盯着她:“前天是你遛我们俩,满意了吗?” 霜序很想说我们和好吧,我们不要再闹了,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过得很漫长。 他们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局,明明都很爱对方也确信对方深爱着自己,却被一盘解不开的棋局困在了里面。 她背后已经没有路可以退让,同时她也清楚贺庭洲的心结是烙印在骨血里的阴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贺庭洲……” 黑色宾利在路旁停下,霜序视线转过去,看到沈聿从车上下来。 他视线滑过她身后的车,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路过荣记,给你买了冰糖山药豆。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霜序还未来得及说话,柯尼塞格的引擎声启动,从她身旁开了出去。 她看着那台车开走,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沈聿没错过她下意识往前追的那两步,她发梢被风吹得狂舞,瘦薄的身影好像快被吹走了。 * 岳子封敲了敲桌子:“怎么又走神了,要不你直接把钱装我裤兜里得了。” 沈聿出走的思绪被唤回来,直接将桌上的一摞筹码丢给他。 他给多了,岳子封可不嫌多,一股脑搂回来,一边洗牌一边说:“我说你们仨真是互相折磨,这阵子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庭洲干脆都不来聚会了,你说多年兄弟,闹成这样值当吗?” 沈聿没多大反应:“每次都这套词,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那你倒是听进去啊!”岳子封气得,“你看看妹妹。刚回国的时候都不会笑了,自从跟庭洲在一块,这几个月她多开心啊,那双眼睛笑盈盈地一弯,多漂亮,多招人喜欢。你跟庭洲这一闹,得,把她笑容又给闹没了,昨天我找她吃饭她都心不在焉地。” 左钟也道:“阿聿,你最疼妹妹了,你比我们更舍不得她难过。” 沈聿道:“你们该去劝庭洲。闹脾气的可不是我。” 岳子封狂摇头:“他劝不了。油盐不进,混蛋一个。” 沈聿夹着烟在缸沿上磕了磕,烟灰抖落进去。 上午到公司,霜序接到沈聿的电话,说她的护照该换了。 她的护照还在太和院没拿,开完会便开车过去拿。 白天贺庭洲不在,家里只有万岁。 她离开快十天,万岁一见到她就呜呜地围着她叫,平常又乖又懂事地狗现在拼命地往她身上蹭,扑她,舔她的手和脸。 狗狗的爱和思念表达得总是很直接,霜序干脆坐在地上,抱住它哄。 陪了它快半个小时,霜序站起来时发现院子里的直升机和玫瑰花已经被清理走了。 她走到外面,泳池是空的,大概还未来及蓄水。 万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她回楼上拿证件,准备离开。 敏锐过人的狗察觉到她又要离开,马上咬住她的裤脚把她往后拽,不让她走。 霜序抽出来又被它咬住,它个头大力气也大,她被拖着走不了,无奈极了:“宝贝,你不能这样。” 万岁喉咙里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呜声,好像被抛弃的小孩。 霜序一颗心被它弄得软得一塌糊涂。 她以前对这类大型犬是很抵触的,付芸那些贵妇朋友们养的大多是西高地、博美之类可可爱爱的小型犬。 可是万岁实在太通人性,每天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早晨会送她出门上班,有时候她在躺椅上看书,傍晚空气凉,它还知道拿毯子给她。 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舍不得一只狗。 甚至异想天开,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把万岁判给她? 但她知道不可能,贺庭洲养了它十年,感情太深厚,怎么可能拱手送给别人。 她摸摸万岁的头,哄它:“你乖乖在家,晚上你爸爸就回来了。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你要看着他好好睡觉,知道吗?” 万岁今天少见地不听话,咬着她裤脚硬是把她拖到她的狗窝,然后钻进去往外叼它藏起来的宝藏。 先是沈聿送她的那对翡翠耳环,接着是沈聿出差给她带回来的珍珠项链、琉璃兔子摆件…… 霜序以为它这是主动上缴赃物,失笑:“我知道你藏在里面了,没关系,我没有生你的气。” 万岁不吭声,扭头又回去掏。 这次它把一个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子丢到霜序面前。 霜序目光凝在上面,万岁用鼻子把盒子往她面前拱了拱。 她拿起来,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无色钻石密钉镶嵌成的戒圈,托起一颗极为纯净的无瑕艳彩蓝钻,阳光从窗外打来,戒指在她指尖闪烁着熠熠光芒。 第231章 结婚吗 云盾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向来安静,除了键盘的敲击声与打印机工作时的机械声,几乎没有其他声响。 这种安静被一道急匆匆的声音打破。 “我找贺庭洲!” 秘书立刻从座位上起身要拦:“抱歉,贺总正在跟副总裁谈事,您……” “谈什么谈!再谈他老婆就跑了!”岳子封风风火火地越过秘书的防线,嚯地一下推开办公室的门。 正谈事的几个高管齐齐转头看过来,一脸震惊。 沙发上的贺庭洲长腿交叠,左手撑着太阳穴,眼皮都没抬一下:“想试试我们公司的安保吗?正缺个练手的靶子。” 岳子封站在那说:“妹妹要走了。回加州,以后都不回来了。” 贺庭洲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手里的笔在文件上批划:“你的演技还不如徐桢,闲得慌就让他给你补补课,无偿。” “你不信?”岳子封说,“付姨跟沈叔知道你们俩那个事了,他们光明磊落一辈子,谁想到到老了要靠女儿卖身救自己,实在接受不了,沈叔气得高血压,付姨打了她一耳光,沈聿让她回加州待一段时间,散散心。” “她自己是不想走,但是现在国内没有一个人想让她留下来,她又被你伤透了心。她刚去你家拿了护照,不信你自己问问。” 贺庭洲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掀起眼皮,无温的眼神盯着他。 岳子封看了眼手表:“十二点的航班,沈聿现在都已经把她送到机场了。” 贺庭洲盯他的目光冷漠又锐利,岳子封叹了口气:“可怜的妹妹,她最怕的就是被送走。” 贺庭洲拿起手机,拨霜序的号码,是小廖接的。 贺庭洲问:“她人呢?” 小廖说:“小老板走的时候没拿手机,她说要回家拿护照。” 话没说完贺庭洲已经撂下文件起身。 岳子封说:“算了你别追了,这种不听话的女人就得给她一个教训……” 说着贺庭洲已经走到他面前,他一个敏捷的跳跃躲开一步,两只胳膊防御地叉在身前。 贺庭洲压根没搭理他,步伐里卷着风,径直从他身侧越过,大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八成是岳子封的圈套,霜序不会做不告而别的事,但他还是想要立刻、马上找到她。 超跑从云盾的地下停车场驶出,疾驰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 贺庭洲攥着方向盘,心里想的是她陪在身边的那一个个夜晚,讲给他听的每一个故事,哼给他的每一首曲子。 是她做的那碗没放盐的面,帮他洗头发时,落在他眉心的吻。 是她握着他的手说,我想和你有很长很远的未来。 一台白色跑车从对向车道擦肩而过,贺庭洲看向后视镜,下一个路口方向盘猛地左打,滑了一个弯折回去。 霜序看到贺庭洲的车了,她怕又错过,想给他打个电话,从包里拿出手机,刚一摸就觉得触感不对。 她把手机掏出来,按了下解锁键,毫无反应。 那是一个跟她手机同型号的模型——她的手机被掉包了。 在公司的时候还打过电话,有机会掉包她手机的嫌疑人就只有进过她办公室的小廖了。 在搞什么? 她匆忙靠边停下,把车扔到路边就往回跑。 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风扬起了她的发梢,她不知道贺庭洲有没有看到她,只是本能地朝路口飞奔,想要在绿灯亮起前追上他。 黑色柯尼塞格在尖锐的摩擦声中调头驶来,车子在前方吱地一声刹停,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贺庭洲迈下车来。 她大喊一声:“贺庭洲!” 他大步流星朝她走来,霜序飞奔过去,扑到他怀里。 贺庭洲接住她,她因为奔跑而起伏的气息还未喘匀,他扣住她后颈,炙热的气息落在她唇上。 她环住他脖颈,在正午的街头和他拥吻在一起。 街头经过的行人都在回头盯着他们看,他们浑然不觉,此刻除了对方再也顾不上其他人。 这段时间所有的分歧和压抑的情感都消解在这个久违的吻中了,霜序心口澎湃,贺庭洲声线微哑,抱紧她说:“我认输了行不行?宋霜序,这盘棋我赢不过你,我认输了。” 所有的耿耿于怀和无法释怀的心结都不及她万分之一,他这辈子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唯独在她面前,一点胜算都没有。 什么狗屁天平,都去他的吧。 “我不逼你做选择了,你的天平爱往哪斜往哪斜,沈聿要是比我重,那我就滑向你。”贺庭洲说,“你想我跟他和平共处,那我跟他和平共处,随便他想怎么样,我只要你眼睛看得到我。” 霜序满腔想说的话让他堵住了,万千话语在胸口徘徊,最后凝成三个字:“结婚吗?” 贺庭洲目光微顿。 她从口袋里拿出户口本和戒指盒:“我不知道还能怎样证明你跟我哥是不同的,他是我过去的组成部分,但我们还有两千五百八十八年的未来,你忘记了吗?我想让你知道他永远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任何人都不会是。” “如果这是一盘棋,棋盘上也只有我和你,我们两个要么一起输,要么一起赢,没有其他的结局。” 贺庭洲喉结滑动一下,眸色深幽:“你认真的?” 霜序朝他笑了一下。 她杏眼短圆,微微弯起的弧度像贺庭洲初见她那天一样,明净生动,毫无杂质。 拉起他的手说:“贺庭洲,今天是11月15日,我们去结婚吧。” * 在民政局门口下车,霜序拉着贺庭洲的手走上门前的石阶,在最后一层台阶前,他停住了。 她回头,贺庭洲站在那看着她:“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真的?”她扭头往下走,“那回去吧。” 贺庭洲反手把她拖回来,扣住她腕骨的手箍得死死的:“假的。除非今天民政局被雷劈塌了,不然你别想跑。” “今天天气晴,无云,不会下雨也不会打雷,民政局不会塌,但是会下班。”霜序把他拉上来,“走啦。” 快到中午了,婚姻登记处的员工盖完上午的最后一个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打着哈欠计算还有多久能吃午饭。 她的呵欠正打到最高点,嘴巴张到了人体和困意的极限,就在这时,眯缝的视野中走进一道高挺颀长的身影。 光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就帅得她灵魂一个震荡,急忙把自己的血盆大口闭上。 帅哥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那肩、那腰、那长腿,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把两个户口本往桌子上一撂。 同时撂下的还有两个字:“结婚。” 登记员的目光滑过他过分英俊的五官,又顺着他手里紧紧扣住的那只手,移向他身旁的女人。 好漂亮的一张脸。 女人就礼貌多了,声音也好听:“你好,我们是来结婚的。” 登记员心说长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一谈恋爱就变俩傻子:“这里是婚姻登记处,来这的都是要结婚的。” 她抽出两张《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填一下,左边房间拍照。” 上午的最后一对,办理窗口的工作人员正闲着,几分钟就走完了全部流程。 最后一个章盖好,女人接过那两本结婚证,微笑着在她面前放下一盒糖:“谢谢。” 工作人员被那个笑容感染,于是笑着说了声:“新婚快乐。” * 机场,头等舱休息室。 候机室内铺着地毯,工作人员的说话声温声细语,提醒他可以登机了。 沈聿起身,将外套挂在手臂上,正要朝登机通道走去,被一道声音叫住。回身。 霜序跟贺庭洲并肩站在对面,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沈聿对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我去加州出差。来送我吗?” “听说机场有人在等我,没想到是你。来都来了,顺便跟你说声拜拜吧。”贺庭洲右手牵着霜序,左手从大衣口袋举起来,慢悠悠地冲他挥了挥。 ——手里捏着一个鲜艳的红色小本。 沈聿目光落在上面,他仿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上有东西,一副并不抱歉的语气:“不好意思,刚打的,墨还没干,有点粘手。” “……” 霜序把他的手按下来,对沈聿说:“哥,我们结婚了。” 做这个决定前没有跟他说一声,做完了应该要让他知道的。 沈聿想到他们会和好,但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方式。 托着外套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一下,沉静的目光望她良久,最后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小九,恭喜你。” 霜序弯着眼睛说:“哥,谢谢你。” 沈聿转身走进登机通道,贺庭洲散漫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沈聿。” 他回头。 贺庭洲说:“等你回来喝一杯吧。” 云盾集团总裁办公室。 岳子封舒舒服服躺在真皮老板椅上,两只脚往办公桌上一搭,手里摇晃着一只红酒杯,指挥站在旁边的徐桢:“去把刚才那几个高管叫回来,我给他们开开会。” 徐桢:“……” ———— 我一直不喜欢对剧情做过多的解释,我认为一切都已经写在文里了,但最近的争议很大,有些读者节奏已经被带偏了,还是稍微说一下我的想法。 关于绑架的部分,这是婷婷解开心结的必经之路,也是郑祖叶一定会干的事,有人认为小九没识破是蠢,如果抛开上帝视角,她为什么会把舒扬的病情跟郑祖叶联系在一起呢?关于贺妈妈的遭遇,大纲设定的时候走到了这里,这是婷婷性格的成因,也是他跟郑祖叶之间宿怨的基础,理解大家对这种情节的排斥,我尽量用最少的笔墨一笔带过了。 小九跟婷婷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甜,但也一直是存在问题的,沈聿一直都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颗雷,婷婷吃醋的情节大家觉得有趣,其实深层次对小九是有些霸道的,每次都是小九在妥协,在退让,在哄他,是雷总会爆,这个问题是需要解决掉的。大家愤慨的点在于小九选择了哥哥,但在她的角度,她从未做出过任何选择,“做身体交易被自己的家长发现,家长为此震怒,要带她回家”,这种情况下她回家没问题,坚持不回才奇怪。敏感之处只是因为这个人是沈聿,但沈聿在喜欢小九之前,首先是抚养她长大的监护人,对小九来说是父母一样的地位。小九爱上婷婷之后一直都是很坚定的,其实抛不开哥哥喜欢她这件事的一直都不是小九,是我们这些看客。有一小部分读者总是希望她能跟哥哥划清界限,那是养大她的亲人+恩人,因为谈了恋爱就要抛弃家人,我的女主一定不会是这种没有自我的恋爱脑。 理解大家的心情,关于剧情的讨论我一向都是接受的,这是大家看文的权利和自由,比较心寒的是有些人气头上说小九根本不爱婷婷,配不上婷婷,她爱不爱都在前面几十万字里面了,小九很好,她和婷婷是绝配。 从《过分野》开文不久,文下就一直有带节奏的,说外面有完结版引导大家去看的,在评论区给自己的文引流的,一般不过分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上了巅峰榜之后各种声音很多,但最近受到的恶意超过了我的意料,连造谣《深情诱引》抄袭的都出来了,这个指控对作者来说非常严重,有调色盘上调色盘,没调色盘请管理好自己的嘴。希望大家有自己的判断吧。 之前有读者劝我不要理会评论,休息一下再更,我自信地说一定不会被影响,高估自己了哈哈。开文到现在没休息过一天,今天想休息一下,有点心累。今天只有一章,明天继续。马上就完结了,大家看文也不要影响自己的情绪,开心最重要。 第232章 叫你呢,老婆 晚上,月下海棠的老地方。 霜序跟贺庭洲一起进门时,里面正喝酒扯淡的一帮人马上停了下来,一道道视线投过来。 下午传遍朋友圈的消息太过震撼,听起来像是谁做梦发的癔症,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信。 此时大家全都盯着他们俩,空气浮动着等待打破的僵局。 贺庭洲牵着霜序的手,那张俊脸在冰河里泡了半个月、总算打捞出来有了温度,散漫的眉一抬:“看什么,没见过已婚夫妻?” “还真结了?”岳子封走过来拉起霜序的手,看她手指上那枚闪亮亮的钻戒,“我以为你俩顶多解开误会倾诉一下思念,你俩直接给我来个大的。” 贺庭洲捏着他手腕把他手丢开:“拉别人的老婆干什么,你自己没老婆?” “瞧给你小气的,没有我这婚你结得上?”岳子封还是不敢相信,问霜序,“真结了?还是你俩报复我,故意驴我呢。” 霜序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 岳子封犹豫一下:“跟你哥说了吗?” “我们一起去机场送我哥了。” “付姨沈叔那呢?” “也说过了。”霜序道,“他们两个也被吓到了,不过他们没意见,说尊重我的想法。” 岳子封这会都能想象到沈聿是什么心情了,做哥哥的特能理解,要是有一天他妹妹咔把一个男人领到他面前,说我结婚了,那他估计得气得背过气去。 “他们就是有意见能有啥办法?你这孩子主意可真大,说结婚就结婚,自己就定了,自己一个户口本就是好啊。” 霜序笑眼弯弯:“我的人生大事我自己说了算。” 这话听着一股庭味。 “好好的妹妹都是被你带坏的。”岳子封拎着一瓶酒就朝贺庭洲走过来,“你自己说,罚你三杯不过分吧?” 其他人见状纷纷站起来:“就是!今儿沈聿不在,我们代表他,这酒我们替他喝。” 岳子封伙同左钟把贺庭洲按到沙发上,霜序也没逃过,跟贺庭洲坐在一处,两个人的手里都被塞了只酒杯,酒瓶对着往里倒满。 别说三杯酒,今天他们就是想把天掀了,贺庭洲也没意见。 他丝毫不反抗,唇一扯,把脖子上的领带拽开,仰头将那杯酒干了。 霜序也笑着把酒喝了。 “漂亮!” “来来来,再来一杯!” 今儿个大家都开心,闹得也厉害,他们俩被一帮人围在中间,轮番起哄灌酒。 那满满一杯酒,霜序喝到第三杯就有些困难了,贺庭洲在旁边似笑非笑看着她,见她喝不下去,勾过她手腕,将她手里的酒杯凑到自己嘴边,就着她的手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 岳子封也不为难她,撸起袖子说:“妹妹去那边歇会,接下来是我们男人的事。” 霜序怕他们玩得过火:“你们不要灌得太狠……” “这就心疼上了?”岳子封说,“放心,今天肯定给你留个完整的带回家。” “……” 包厢门被推开,陆漫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到霜序旁边,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 “呜呜呜好漂亮的戒指!” 说着拿起手机咔嚓一张,把照片发给“亲爱的妈咪”,她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你俩总算是和好了,搞得我都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你为什么睡不着?”霜序奇怪。 “我妈天天半夜三更不睡觉,站在我床头问我:你表哥跟霜序和好了吗?你怎么也不帮他们想想办法?他们俩还在冷战你怎么睡得着的?” 陆漫漫一脸幽怨地撑着自己两只眼睛,“你看我的黑眼圈。” 霜序也夸她:“好漂亮的黑眼圈。” “今天晚上要换我妈睡不着了。”陆漫漫美滋滋地抱住她,“以后你就是我表嫂了诶。你说缘分奇妙不奇妙,我做你嫂子没做成,谁能想到最后你变成我嫂子了。” 霜序还记得她跟陆漫漫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不过过去半年,这中间她们都经历了很多事。 现在回头看,当时的心境怎会预料到,她会和那个最不熟悉的“哥哥的朋友”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太子爷平日拽惯了,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时常跟他混在一起喝酒的这帮人,除了沈聿、岳子封跟左钟,其他人都挺怵他的,好不容易给他们逮到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贺庭洲今天心情大好,也陪他们玩,递过来的酒来者不拒。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因为要对环境保持绝对的掌控,这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今天破了例。 他被灌得烂醉,岳子封也没好到哪去,站在那摇摇晃晃地大着舌头说:“真菜,才喝多少就不行了。起来!我们接着喝!” 霜序在他背后伸手推了他一下,他就晕头转向地倒到了沙发上。 整个包厢都醉得七七八八,她弯腰去扶贺庭洲,他太重了,她没扶起来,刚要蓄力再扶第二次,一只手搂上她腰把她往下一带。 她跌到贺庭洲腿上,手在沙发背上撑了一把,低头才发现这家伙眼睛竟然是睁开的。 “你没醉?” “醉了。”他嗓音被酒精泡得犯懒,天花板的橙色灯光流泻进漆黑的眸中,映出一片暖融。 他懒洋洋瞧她,勾着她低低地叫:“老婆。” 霜序喝下的那些酒好像都流窜到了耳朵,被他低沉的声线磨得发烫。 “怎么不应?”他在她腰上捏了捏,“叫你呢,老婆。” “听见了。”霜序红着耳根说。 他又叫:“老婆,亲我一下。” 这次没等霜序反应,陆漫漫在后面重重地清清嗓子:“哈喽?表哥,他们醉了我还没醉呢。” “……” 贺庭洲的音色一下就切换成了另一种:“门在那,自己走。” “走啦走啦。”陆漫漫起身,“拜拜嫂子~” 霜序一时间还不能灵活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拜拜。” 她叫来会所的经理,送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其他人回家。 贺庭洲的确醉得厉害,这次不是装的,霜序扶着他离开会所,上了车,车门刚一关,她就被他压到座椅上,带着醺然酒意的吻落下来。 第233章 叫老公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密闭车厢将交错起伏的气息放大,一道沉,一道急。 霜序在密不透风的吻里几度喘不上气,揉捏她侧腰的那只手熟练又富有技巧,麻意从脊椎骨烧向每一根神经。 贺庭洲沿着她唇畔往下吻,炽烈湿热的鼻息滑过侧颈和敏感的耳根,在锁骨窝里逗留。 在他还想继续往下吻的时候,霜序双手并用地推他。 “嗯?”被打断的贺庭洲抬起头,一双黑眸被醉意浸透了,慵懒又似不解。 霜序没想到他喝醉了是这个样子,软声哄着:“别闹,回家再玩。” “玩什么?”他直勾勾望她。 装乖又装纯。 “……玩你。”霜序没好气地说。 他低笑了声,拉着她的手往他腰上放:“现在就能玩。” 侧身的动作使他腰侧的肌肉都绷紧起来,拉出极具欲感的线条,霜序手指触上去便往回缩:“现在不玩。” “那你想什么时候玩?”他问得认真。 霜序把他往另一边的座椅推:“老实点。” 不知是她用力过猛,还是他喝醉了人都变得柔弱易推倒,霜序不过推了一下他就猛地一下倒过去, 头不知道在哪咚地磕了一下。 霜序吓了一跳,急忙探身过来去摸他后脑勺:“撞到了吗?” “嗯。 ”贺庭洲说,“帮我揉揉。” 霜序也不知道他到底撞了哪一块,干脆哪里都都揉了揉,手指安慰地按摩着头皮。 贺庭洲的手便又趁机滑上她腰,双手扶住她细韧腰肢,寻到她的唇贴上去,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地亲。 霜序到底又败在这样过分缠绵的吻法里,顺从地沉入他的节奏。 今夜无风,夜色如水般温柔。 后半程他老实多了,从后面圈着她,下巴懒洋洋挂在她肩上。修长手指从她掌心一路滑下来,穿过指缝扣住她。 没安静多久,他又叫:“老婆?” “干嘛?”霜序仰头看他。 他眼尾浸着几分轻佻的笑:“我叫我老婆,你应什么?” “……烦人精。” 从会所到太和院,哄了他一路,下车时霜序的手还被他抓着。 她先下车,把他拉下来,对驾驶座的老徐说:“徐叔,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看到他们两个和好,老徐也深感欣慰,“恭喜你跟贺总啊!祝你们两个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霜序正要说谢谢,她头顶落下一道轻懒嗓音:“同喜。怎么不给我随礼?” 老徐一愣:“这个……”他们俩结婚结得让人措手不及,他哪来得及准备红包。 霜序推了贺庭洲一下,笑着说:“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让老徐下班,早点回去休息,霜序牵着手里的醉鬼往家走。 几层台阶都没走完,她的胳膊就被往后一拽,人转了半圈撞进他怀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吻住了。 贺庭洲搂着她边吻边往里走,万岁从里面开了门,摇着尾巴在两人腿边当绊脚石。 一段路走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吻却早已变了节奏,从温柔的缠绵转成强势的攻城略地,贺庭洲扣着她腰,长驱直入的舌带着野蛮的侵略性。 车上他还有所收敛,到了家,就像把猎物叼回了自己的地盘,可以肆无忌惮地尽情享用了。 被打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既快又热烈,熊熊之势不可抵挡。 霜序被他放到桌子上,衣襟被他用牙齿咬开了,她在迷乱里尚存几分理智,用手去挡:“别在这,狗看着呢。” “他自己会回避。”贺庭洲将她双手往背后一缴,用腿将她并拢的膝盖顶开。 万岁仿佛真的听懂了,依依不舍地在旁边绕了几圈,自己懂事地跑回狗窝,一头扎进去。 霜序抬脚踢他腿,贺庭洲捉住她脚腕,掌心沿着那截骨肉停匀的小腿游走上去,滑到膝弯,捞着腿将她拖过来。 泛滥的清潮在灯光下无所遁形,这一刻霜序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了。 贺庭洲嗓音被欲色浸上一层沙涩的质感,在她唇上流连地碰了碰。 “新婚快乐,老婆。” 霜序抱住他脖颈,吻上去:“新婚快乐。” 贺庭洲等了几秒:“还有呢?” “还有什么?” “叫老公。”贺庭洲说。 这两个字莫名令人羞于启齿,霜序不懂他怎么叫得那么顺口,撑开眼皮瞄他一眼,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叫出来:“老公。” 叫得太敷衍,毫无感情,贺庭洲不满意:“没带波浪号,重新叫。” 霜序眼睛都放大:“说话怎么带标点?老公,波浪号?” 贺庭洲笑起来,胸膛轻微的震动从紧贴的身体传过来,哄她:“甜一点。” 要求那么多,霜序懒得伺候:“甜不了。我是苦瓜。” 贺庭洲眉梢轻轻一抬,也不跟她多费唇舌,托起她两条腿将她抱起来,穿过客厅往楼上走。 霜序为了不掉下去只能努力攀住他,脚尖绷紧到了极限,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你……放我下来!” 贺庭洲说:“叫老公。” 她抿紧嘴唇不配合,贺庭洲继续往上走,很快她就呼吸急促,被逼得不行了就叫他名字:“贺庭洲~” “这不是会带波浪号吗。” “……你放我下来。” “叫老公就放你下来。” 他太恶劣,故意折磨,霜序玩不过他,只能求饶地叫了一声:“老公……” 贺庭洲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扣着她腰深深地抵进去:“好乖,我的贺太太。” 霜序已经发不出来完整的声音来,他低头吻着她,爱不释手,整颗心都化成一池蓝色纯净的水,想将他的美人鱼藏在里面。 等她在阳光照耀时跳出水面,扑他一身湿淋淋的水。 * 沈聿落地旧金山时,燕城时间凌晨零点,当地时间早晨八点。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从燕城到美国,像是一场横跨五年的逆行。 当地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在接机大厅等候,恭敬地接过他的手提箱:“沈总,车已经安排好了,我先送您回酒店休息。” “不用了。”沈聿要来车钥匙,“我想自己走走。” 霜序住过的那套公寓还保留着,沈聿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空置半年的浮尘。 房子里的东西都还在原位,她回国的时候很多都没有带走,兴许是两次被抛弃的经历伤她太深,她去哪里都是轻装简行,对她来说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少之又少。 房子许久没有让人打扫,桌子上积了一层灰尘,沈聿走进来,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 他站在客厅里,感觉到一种荒芜的寂静。 他想要接回他的小九,但他来迟了五年,她已经不在这里。 她回到了九千公里之外的燕城,但没有回到他的身边。 第234章 你跟别的男人跑一个试试 沈聿是在五日后返回燕城的。 贺家与沈家商定了日子,一起谈婚事。 这两个孩子结婚结得一鸣惊人,证领了,婚礼还是要办的,该走的过程不能少。 贺郕卫特地从军区赶了回来,他几十年作息规律,早晨不到七点就已经起床,打了一套军体拳锻炼身体,洗完澡开始挑衣服。 这是两家人第一次正式会面,但因为他生了一个不把他当回事的好儿子,以至于他这个爹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儿子结婚了的人。 婚都没订,这就要商量婚礼了。 见面不能失礼数,多少年没有这么仔细地审视过自己的衣柜了,贺郕卫挑选了半个小时,没挑出满意的,叫来老林帮他参谋。 这种活儿老林也不擅长啊,看看他那个清一色不是军装就是中山装的衣柜:“您这衣服也没什么区别啊。” “谁说的?”贺郕卫伸手一指,“这件是蓝色,这件是深蓝色;这件是黑色,这件是炭黑色,都稍有区别,你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你看这件,有刺绣,去年新做的。” 老林说:“这件好看,显得人年轻。” 贺郕卫拿在身前比了比:“我穿这个,是不是太花哨了?” “这……”老林指指旁边黑色那件,“这套比较庄重。” 贺郕卫打量几眼:“结婚是喜事,穿这么沉闷的颜色,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满意?” “要不您穿军装呢?既显得正式,又不怕不得体。” 贺郕卫觉得不妥:“这是亲家见面,又不是首脑会晤,我穿军装去摆什么架子。” 老林实在是不会了,正跟他一起对着黑压压的衣柜发愁,门口响起一声轻哂。 “我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打扮个什么劲。”贺庭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倚着门框说,“他们家一共就两个女人,都有老公,你打算迷死谁?” 贺郕卫抄起旁边的鞋拔子作势要抽他:“臭小子!你爹的玩笑你也敢开。” 贺庭洲往后一斜,躲过去:“穿灰色那套。天天臭着一张脸,把你儿媳妇吓跑了,我这辈子就只能跟你相看两厌了。” “……” 付芸专门给霜序订做了一条新中式旗袍,请了燕城最好的匠人,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 这身旗袍是专门为她设计,精致珠绣与水青色刺绣织成古典温婉的图案,珍珠流苏从颈后垂下,高贵又灵动。 她长发盘起,露出形状修长的天鹅颈,从楼上起来时,付芸满意得不得了:“我就说这条旗袍衬你,真漂亮。” 她把霜序拉到沙发上,拿出一套首饰。 26颗鸽血红宝石与白钻镶嵌而成的项链,还有配套的红宝石戒指与耳环。 付芸说:“原本想把我结婚时那套祖母绿的首饰送给你,那套对我来说最有意义,我想把最好的给你。不过以前送给过漫漫,中间发生这许多事,再送给你也怕委屈你。这套鸽血红是我特意让你哥拍回来的,送给你做结婚礼物。” “好漂亮。”霜序抱住付芸,“谢谢干妈。” 付芸又道:“你哥跟我们商量过了,除了我跟你干爸给你准备的那部分,他会把公司10%的股份给你做嫁妆。” 霜序一愣,转头看向外面抽烟的沈聿。 霜序走出去,沈聿听见脚步声,将烟掐灭:“准备好了?” 霜序点头:“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干爸干妈已经给我很多了,金融上的东西我不懂,你公司的股份留在你自己手里更有价值,我不需要这些。” “你不需要懂。”沈聿说,“贺家不是普通家庭,钱财、权势,这些我们都不图,这些股份是哥哥给你的底气,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能给自己兜底,不必委曲求全,明白吗?” “明白。”霜序说,“谢谢哥。” 沈聿笑了笑,帮她打开车门:“走吧。” 到达望春楼时,贺家人已经到了。 霜序随着付芸他们进门,雅间里,贺家人站起来迎接。 贺庭洲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逗留片刻。 双方客客气气寒暄,落座,霜序从贺庭洲身边经过时,被他勾了下手指。 他音量很低,只有她一个人听到:“谁家老婆这么漂亮?” “……”霜序侧头,撞进他轻佻的黑眸,她抽出手指的时候低声说:“你家的。” 贺庭洲轻轻抬眉,唇边勾起一个弧度。 贺郕卫严肃惯了,不善言辞,不过有贺文婧这个姑姑作为女性长辈在场,倒也不会冷场。 贺文婧把上次没能送出去的翡翠手镯拿出来,笑盈盈套上霜序手腕:“上次是我考虑不周,送得名不正言不顺,回去漫漫还教训我一番,说那样才是怠慢你。现在你已经是庭洲的太太了,这镯子你可是得名正言顺收下了,庭洲奶奶在天有灵,看到他成家肯定也很高兴。” 她说着就要落泪了,霜序赶忙抽纸巾给她,陆漫漫在旁边说:“妈妈,戏过了。” 贺文婧拍了她一巴掌,不哭了。 贺郕卫道:“他们两个虽然已经领了证,但该办的得办,该给的东西也不能少,小序因为庭洲受了不少苦,不能亏待她。” 他抬抬手,警卫员将东西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和一本房产证。 “彩礼已经准备好了,除了这张卡里八千万现金,还有二环的一套四合院。这些都是给小序的,记在她个人名下。另外,让庭洲跟小序补签一个协议,去做个公证,将来要是他们真走到离婚那一步,不管什么原因,他的一半身家都会让小序带走。” 贺郕卫说,“这不是我不看好他们,是给小序一个保障。” 沈家那么疼这个干女儿,还有个沈聿对她挖空心思虎视眈眈,贺郕卫都替自家这个不孝子操心。 但凡他敢对霜序一丁点不好,那边沈聿恐怕就要把人带走了。 霜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扭头看向贺庭洲。 他一句都没跟她提过。 贺庭洲搭着长腿,对上她眼神,挑眉,也不知是真的会错意,还是故意逗她:“怎么了,嫌少?” 霜序忙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庭洲一副想当金丝雀很久了的口气:“那都给你,以后你养我。” “我不要。”他的身家要是都给了她,以后就算真要离婚,她也跑不了。 这协议对贺庭洲一百二十个不利,但凡她变个心,贺庭洲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小声说:“你就不怕我卷了你的财产跟别的男人跑路吗?” 贺庭洲鼻腔里轻轻一哼:“财产给你,你跟别的男人跑一个试试。” 陆漫漫没心没肺地喝着菌菇汤,诚心发问:“舅舅,你这么正直,是怎么培养出我表哥这种超级巨无霸恋爱脑的?” 贺郕卫:“……” 第235章 庭洲,别欺负她 对于婚礼,贺文婧跟付芸已经积攒了半次经验,两人熟门熟路地筹划起来。 “改天找大师选个好日子,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正好大师最近回燕城了,明天我跟他约时间。”贺文婧说,“场地上次我跟你干妈都已经看好了,一会带你过去,你看看喜不喜欢。” 霜序还未回答,付芸便道:“还是换个地方吧,你觉得雁尾湖怎么样?” 贺文婧马上领会她的意思,他们两家这四个孩子纠葛颇深,以前给沈聿和漫漫选过的,现在最好不要再提,免得谁心里有疙瘩。 “雁尾湖不错啊,那边风景如画,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其他人压根都插不上话。 吃完饭,两人便拉着霜序去看场地,陆漫漫跟着去凑热闹。 贺郕卫跟沈长远移步茶室,喝茶说话,转眼间,雅间里就只剩下贺庭洲跟沈聿。 服务员送来酒便离开,贺庭洲在他和沈聿面前各摆上一只白酒杯,拧开酒瓶,透明酒液伴随着清沥水声注入杯中,斟满两杯。 贺庭洲提杯:“这杯敬你。” 沈聿拿起面前那杯酒,两只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庭洲,别欺负她。”沈聿目光沉静,是陈述也是一种警告,“如果她在你这受委屈,我随时会带她走。” 他们是朋友,也是敌人,在爱霜序这件事上,他们有着共同但并不一致的目标。 贺庭洲扯了下唇,仰头喝干那杯酒,杯子哒地一声落到桌面:“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陪付芸跟贺文婧看了一下午的婚礼场地,霜序回家时,累得腿都酸了。 比身体更疲惫的是精神,付芸跟贺文婧对婚礼都有非常多的想法,两人争执起来谁都有道理,霜序夹在中间就像奥利奥的利。 贺庭洲穿着松懒的家居服,正在吧台前调试新买的那台咖啡机,带着浓郁油脂的褐色液体从无底手柄流淌下来,咖啡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霜序坐在沙发上揉小腿,他将煮好的咖啡端过来,杯子送到她唇边:“试试。” 霜序接过咖啡,轻啜一口:“好香。” 贺庭洲拢着她腿把她抱到身上,帮她按摩小腿:“累了?” 他已经洗过澡,头发照旧只吹到半干,靠近她时带着清爽的气息。 他手指有力,按得比霜序自己揉得舒服多了,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身上,喝着咖啡享受按摩。 喝完了咖啡,她也没起来,坐在他腿上,跟他说起今天看的场地。 “你姑姑……” 她刚说三个字,贺庭洲眼睑懒散一抬:“看来贺女士的改口费没给够,不满意的话明天带你再去敲她一笔?” “……你可真是亲侄子,我就是一时口误。” 贺庭洲:“重新说。” “姑姑想去国外办,她看中了意大利的一个庄园,不过干妈说,你爸……” 霜序刚说完这两个字自己就意识到问题,贺庭洲眯了下眼,她自己麻溜地改口,加重音节:“——‘爸爸’——干妈说爸爸跟干爸的身份,出国还要审批,不太方便,婚礼最好还是在燕城办。你想在国内办还是去国外办?” 这些事情对贺庭洲的吸引力,还不如她旗袍上垂下来的流苏来得有趣:“除了新郎人选,其他都随你。你喜欢在燕城就在燕城,喜欢去国外我们就去国外,这些问题他们自己会克服。” 在国外漂泊几年的霜序对国外没什么执念:“那就在雁尾湖吧,我喜欢那。我小时候经常在那边过暑假。” “那就雁尾湖。” 贺庭洲懒散靠着沙发,听得三心二意,玩够了她的流苏,又对她胸前的盘扣产生兴趣。 霜序又说起婚礼的时间。 “干妈担心冬天太冷,想等到开春天气暖一些,不过姑姑觉得在雪中办婚礼很浪漫……” 贺庭洲指尖拨弄几下,就解开了盘扣,他眉梢微微一挑,似是意外造型如此繁复的扣子竟然如此容易解。 他倒是正人君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把那颗扣子重新扣好。 霜序沉默几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贺庭洲的视线这才慢腾腾从她的旗袍移到她脸上:“玩你扣子又不用耳朵,听见了。” 他手掌搭上她腰,收起那副散漫样子,认真道:“这是我们的婚礼,她们的意见不重要,你想要下雪就下雪,你想要下金子都行。” “金子砸人挺疼的。”霜序说,“还是下人民币吧。” 贺庭洲笑了声:“你是不是看家里这两位中年男士不太顺眼,想把他们一起送进去?” 霜序也笑了,在两位中年女士中间端水的烦恼散掉了,她抱住贺庭洲说:“贺庭洲,我们在下雪的时候宣誓吧。” * 舒扬移植后血象逐渐恢复,顺利从移植仓回到普通病房。 霜序买了一束她最喜欢的郁金香,在病房里等着,一见面,舒扬就张开手臂。 两人拥抱在一起,舒扬:“好久不见啊,学妹!” 其实每天都见,但隔着一层玻璃,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中间隔开的还有一步之遥的生死。 霜序在她背上拍了拍,把花送给她:“恭喜你重获新生。” 舒扬抱着花热泪盈眶:“我爱你,我爱菩萨,我爱全世界!” 旁边的小廖凑过来:“你不爱我吗?我可是拿我单身十年求菩萨保佑你的。” “你就是不求你也得单身十年。” 小廖把嘴一噘,舒扬笑着伸手:“爱爱爱,来抱一个!谢谢你们大家这么爱我。” 小廖抱完她又来抱霜序:“小老板,我也爱你!” 霜序笑着让她抱了。 三个人抱来抱去抱了一通,舒扬问:“对了,给我捐骨髓的是你哪个朋友?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出院了,我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他就是不想让你感激他,所以才不让告诉你的。”霜序说,“他说只要你健健康康,他知道自己遭的罪没有白费就行了。” 舒扬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既然恩人不想留名,她也就不勉强了。 “那你帮我转达一声,我对他的恩情无以为报,以后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让他尽管使唤我。” “我会转告他的。”霜序道,“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你的免疫系统比较弱,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避免感染和劳累。” “放心。”舒扬拍着胸脯,“我一定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去参加你的婚礼。” 第236章 释怀 在所有人的期待里,舒扬的预后情况很好,顺利地出了院。 霜序知道她自己在家闲不住,批准她每天来公司,但不允许她太过劳累,每天一到五点就派遣钦差大臣小廖押送她回家。 这天下午,小廖刚把舒扬送走,霜序自己去老李那取资料,回办公室的路上听见前台正在跟人说话。 “我们霜总现在就在里面,你可以亲自交给她。” 她视线转回去,看见公司前台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 “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帮我交给她,谢谢了。”他态度客气得堪称讨好,将一只牛皮纸袋放在前台,就匆匆走了。 霜序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 前台把牛皮纸袋拿过来交给她:“刚才那个叔叔让转交给你的。我看他面相挺和善的,说给你打电话,他也不让。” 霜序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纸条。 【密码是你的生日】 别的什么都没说。 “霜总,你认识他吗?” “ 以前认识。”霜序说。 那张卡在她办公室放了几天,每次看到,她的目光都会在上面停留一阵。 中午,霜序又看着那张卡在发呆,小廖推开办公室的门叫她:“小老板,舒总想吃猪排饭,我们中午去吃猪排饭吧。” 霜序手里的按动笔咔吧、咔吧按了两下,放下笔说:“你们去吃吧。我想去个地方。” 今年燕城的天气似乎比往年更冷,圣诞节要到了,街角的店铺门口摆了圣诞树,彩灯缠绕在树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霜序坐在餐厅里,看着外面的街道。 这间餐厅正对着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极佳,十五年过去,餐厅换了几个,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间。 透过玻璃,外面的街景也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已不是八岁时的样子。 霜序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等了一会,桌子对面有人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男人有些拘束,看她的眼神感慨万千:“你长大了。” 霜序的记忆力很好,记得别人对她的好,也记得很多伤害。 十五年过去,不仅她长大了,继父也老了。 霜序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平静的语气让人觉得淡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当年她的妈妈被逼着离开宋勉之,从外交部辞职,单身妈妈的身份让她遭受了不少非议,也被很多工作拒之门外。 起初她靠接一些翻译的私活儿谋生,养活自己跟女儿,后来成为一所公立中学的英语教师。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 对方并不介意她未婚生子的历史,也接纳了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霜序八岁之前的童年,虽然不比后来宋家与沈家的富贵,但也富足快乐。 这也是为什么被妈妈抛弃时,她天崩地裂难以接受的原因。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继父小心地解释着,“其实我前阵子就看到你的新闻了,想去看看你,又怕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听说你结婚了,我在新闻上看过他的照片,跟你很般配。” 霜序从包里拿出牛皮纸袋,从桌子上推过去:“这个你拿回去吧。” 继父又推回来:“听说你结婚了,我不能为你做什么,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没多少钱,是我跟你妈的一点心意。” “我不需要。”霜序说,“你这些年也没有再婚,没有子女,这些钱你留着吧,我用不上。”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继父局促地搓了搓手,“你妈送你走也是逼不得已,当时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怪我。那时候我带的班里有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学生,半夜翻墙出去上网,我跑到网吧找到他,骂了他一顿,把他赶回学校,没想到那天夜里他跳了楼。” 这对一个公立中学的老师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不管那个学生到底是为什么跳楼,是不是他的责骂逼死了他,这个锅他都只能背上。 学生家长闹到学校来,扯着横幅哭天抢地,说他逼死了学生,要给自己的孩子讨公道。 教育局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开除他的编制,同时他还面临着家长的巨额索赔。 “我跟你妈不得不卖掉房子,所有的积蓄都赔给了他们,哪怕是那时候,你妈也没想过不要你。” “是后来她生病了,胰腺癌,医生说这种癌症预后很差,就算做手术治疗,生存率也不高。她怕她走了之后,留下你会拖累我,才坚持要把你送回你亲生父亲那。” 这的确是霜序妈妈的作风,倔强要强。在二十多岁最好的年纪选择未婚生下她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也不会把她送回宋家。 “她什么时候走的?”霜序问。 “你妈她很坚强,一直积极治疗,手术切除肿瘤后,又坚持了三年才走的。她一直很惦记你。”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霜序以为知道妈妈不是抛弃她、只是因为生病了,自己应该会释怀。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其实她早就释怀了。 她很爱她的妈妈,也曾经在一日日无望的等待中恨过她,但早就已经不恨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站起来,没有拿那个纸袋就走了,继父急忙拿着纸袋想追。 霜序走出几步后又停下,回身说:“我下个月末办婚礼。你想来的话,到时候可以来出席我的婚礼。” 从餐厅出来,霜序坐上车,经过当年她被沈聿捡到的路口时,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那里修建了新的绿化带,在冬季里依然有着苍绿的颜色。 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都已经迈过去,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伤害,也早已被时间这只温柔的手抚平。 她现在过得很好,有很多人爱她,她也爱着很多人。 第237章 结局 婚礼筹备了三个月,在一月末举行,那是燕城最冷的时候,也如愿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不巧的是,那阵子沈聿正好去了外地出差,因为暴雪天气无法如期赶回来。 婚期临近,霜序这个新娘不可避免地忙碌起来,一直到婚礼前一天晚上,她才从付芸口中得知,沈聿将会缺席她的婚礼。 岳子封第一个喊了起来:“不是吧,他干什么呢,妹妹的婚礼他怎么能缺席?不行,我给他打个电话,关键时刻怎么掉链子了。” 他说着就拿手机拨通沈聿的电话,骂骂咧咧说了几句之后,把手机递给霜序。 霜序接过手机,沈聿微笑着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干妈跟姑姑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我操心。”她停顿一下,问他,“哥,你真的不回来吗?” “霖城也下了大暴雪,航班取消了。”沈聿说,“抱歉,小九,哥哥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霜序设想过很多婚礼可能会出的状况,唯独没想到沈聿会缺席。 这种日子沈聿不在场,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心里难免失望,但天气是不可抗因素,没有办法的事,她最终也只是“嗯”了声,体谅地说:“那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兴许是看她有点失落,岳子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别不高兴了妹妹,你想一想,你哥来不了,跟庭洲来不了,哪个更遗憾?”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颗橘子,他哎呦一声,把掉下来的橘子捧住:“别给我砸破相了,我明天还得给你俩主持婚礼。” 贺庭洲冷幽幽扫他一眼:“你不来没人会遗憾。” 岳子封:“……” 贺家与沈家的联姻,成了燕城这一年最为鼎盛的大事。 这场婚礼几乎集齐了燕城所有的权贵与名流,雁尾湖整个区域都被包下,进出口设下封锁,除了受邀的宾客,没有一只苍蝇能够找到空隙飞进去。 大雪覆盖枝头,在地上积成一层厚毯,婚礼这天,整个雁尾湖都在飘雪。 陆漫漫跟小廖两个伴娘比霜序还紧张,在她旁边喋喋不休,等霜序穿好婚纱,她们两个又一起捂住嘴热泪盈眶。 陆漫漫:“为什么我这么感动?” 小廖:“我也不知道,但我好想哭。” 霜序鼓励道:“忍住。” “你不想哭吗?”陆漫漫说,“我看人家新娘结婚都很爱哭啊。” 婚礼流程是一早就定好的,原本是要沈聿陪她入场,不过今天他不在,这个人选便临时换成了付芸。 霜序披着头纱走出来,付芸一看到她眼圈就红了:“我真舍不得你嫁人。” 霜序抱住她哄:“我还是你干女儿啊,我还在你身边的。” 付芸一哭,陆漫漫跟小廖马上跟打开了开关似的,抱住她们俩嗷嗷大哭。 霜序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太夸张了吧?” 关键时刻还得舒扬上阵,一边一个把她俩薅下来:“你俩妆花了不要紧,别把她婚纱弄脏了。” 俩人这才止住。 付芸牵着霜序走到入场的门外,那扇门向两侧打开,被白色玫瑰花簇拥的t台笔直通向舞台,贺庭洲就站在那条路的尽头。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燕尾服,眉目高挺,一如初见时,英俊得令人过目难忘。 他站在那,唇边带着散漫轻懒的弧度,静静地注视着她。 婚礼进行曲响起,司仪岳子封拿着话筒激情澎湃地喊:“有请新……” 霜序正准备入场,就在这时,宾客后排响起私语声。 转头看到一身白色西服的沈聿向她走来,她愣住了。 沈聿出现在婚礼上不突兀,但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以至于看起来不像送人,倒有点像来抢人。 别人不知晓内情,岳子封知道,他声音都卡了一下。 贺庭洲唇边的弧度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抬脚就想朝霜序走,岳子封赶忙拽住他:“——请新郎淡定。” 兴许是因为做好了沈聿会缺席的心理准备,此刻看到他,霜序忽然间就鼻子一酸。 “你怎么回来了?” “不想让你失望,连夜开车回来的。大雪封路,绕了点远路,回来晚了。”沈聿温和地对她笑着,“不要哭,小九,今天是你的婚礼。” 霜序点点头,把眼眶里的热意压回去,挽着他的手臂,迈上那条被鲜花簇拥的路。 贺庭洲没有站在原地等候,他从另一端朝她走来。 他们在路的中间相遇,沈聿微微勾唇,低声说了句:“刚才吓死了吧。” 贺庭洲扯唇回他一个道貌岸然的笑:“冒着大雪开车特意赶回来吓我,这么惦记我呢,哥哥。” 他把那声哥哥叫得浪荡又轻佻,沈聿颠簸一夜本就疲劳的太阳穴都跳了跳:“别这么叫我,我怕折寿。” 贺庭洲笑得更深:“我不怕。” 霜序:“……” 她刚才那一点点情绪波动现在都变成了哭笑不得:“你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 一众宾客听不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远远看去,两人都面带微笑,一派和谐的郎舅情。 沈聿把霜序交到贺庭洲手里,贺庭洲握住霜序的手,牵着她走向那边已经干着急的司仪。 小小的插曲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岳子封松了口气,赶紧开始仪式。 “有请花童送上戒指。” 花童万岁穿着一本正经的小西装,叼着放着戒指的花篮,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走到他们跟前。 宴会厅内暖气氤氲,流淌着悠扬轻快的交响乐。 霜序和贺庭洲在所有的亲朋至交面前宣读誓言,他们为对方戴上戒指。 玻璃幕墙外鹅毛般的雪花飞扬,他隔着头纱亲吻了她。 这一日,燕城各大媒体的头条版面用硕大醒目的字体刊登了同一则启事: 贺庭洲先生与霜序女士于1月30日在雁尾湖举办婚礼。此生辽阔,山遥水长,与君漫游。 特此登报,敬告亲友,亦作留念。 【正文完】 第238章 女儿红 宴会厅内欢庆一堂,霜序被朋友拉去拍照,徐桢捧过来一只礼盒,交给贺庭洲:“这是沈总刚刚让人送来的,送给您和太太的新婚礼物。” 贺庭洲正拿着杯香槟应酬来祝贺的宾客,徐桢打开盖子,他眼尾朝里面一扫。 是两瓶红酒。 徐桢不晓得这两瓶酒的意义,想着沈公子送来的必定是好酒,是要用在婚礼上的,便问:“要打开吗?” 没等贺庭洲说话,岳子封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妹妹出生年份的酒吗,沈聿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红酒:“来,让我尝尝……” 贺庭洲直接将盖子盖回去,还好他反应快,才没被夹到手。 “不开。”贺庭洲吩咐,“送到我房间。你自己去送。” 这是要收藏的意思。徐桢明白重要性,把盒子稳稳端在手里,从岳子封面前经过的时候还防范地按住了盖子。 “你怎么这么小气。”岳子封不满地看着徐桢走开的背影,“女儿红女儿红,就是要结婚当天开坛宴请宾客的,我为了你俩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口酒都不舍得让我喝?” 贺庭洲招手叫来一个服务生,从托盘上取下一瓶53度的茅台塞他手里:“慢慢喝。” 晚宴来了不少贺郕卫的战友,还有沈长远交好的同僚,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霜序随着贺庭洲去向众多长辈和宾客敬酒,站久了,高跟鞋便有些累脚。 贺家这位太子爷平日难得见上一面,更难得像今日一样,能得他一个好脸色,不少宾客用尽浑身解数趁机套近乎。 贺庭洲是个极难讨好的人,但要是从他这位新婚太太入手,不要太容易。 霜序这一晚听到的奉承比过去一年都多,有位客人能言善道,拉着她硬是聊了快十分钟,聊出了多年挚友般的热络。 她听对方口气似乎跟贺庭洲十分熟稔,面带笑容耐心听着,脚撑不住,便往贺庭洲身上靠着借力。 贺庭洲低头看她一眼,搂住她腰,把她的重量带到自己身上,让她站得轻松一点。 霜序悄悄问:“你朋友吗?” 他挑眉:“聊这么热闹,我以为你朋友。” “……”敢情谁都不认识。 这位自来熟的宾客还在面前滔滔不绝夸赞他们般配,贺庭洲接着拿酒的动作,擦过霜序耳畔,低声说:“回房间等我。” 霜序正好也想溜了,扭头看看四周。 贺庭洲拿起酒,跟那位宾客碰了下杯子,懒洋洋地一个错身,正好把对方的视线挡住:“是吗,具体哪里比较般配?” 对方马上一顿360度无死角的赞美,赞到一半才发现,他心口那位貌比天仙的新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霜序回到顶层套房,马上就把高跟鞋脱掉,光脚踩在地上舒服多了。 晚宴上贺庭洲被轮番敬酒,都没吃多少东西,她叫了些食物和一份慕斯蛋糕。 看到放在套房中央桌子上的礼盒,她打开,把里面的红酒取出来,拿在手上端详。 贺庭洲想走就容易得多了,他一贯我行我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大摇大摆离场,也没人敢拦。 他走出电梯,踩着静音地毯往套房走,打开门,脱了礼服外套,解了脖颈上的领结随手往衣架上一丢。 霜序背对他站在桌前,正拿着一瓶刚刚醒好的红酒,倒进两只高脚杯。 贺庭洲走过去,拿起她放下的红酒看了眼。 是沈聿刚送来的那两瓶。 他气笑,防得了念念不忘的岳子封,没防住他心血来潮的太太。 “知道这是什么酒吗,你就喝。” 霜序把一杯递给他:“酒不就是用来喝的?” 说得有道理。贺庭洲把杯子接过来。 霜序记得沈聿说过,她出生那年因为洪水导致酒庄被淹,存留下来的酒很少,味道也受到影响。 她先闻了闻,香气还不错,杯子送到嘴边,她慢慢品啜一口,眉心轻蹙起来。 “这个酒果然不好喝。” 贺庭洲倚着桌子,尝了尝,这瓶酒口感的确一般,单宁的苦跟涩感都偏重,熬过起初的那阵酸苦,便是余韵悠长的甘甜香气。 入口不够顺滑,但有着复杂的层次,苦涩之后反而会给人更多的惊喜。 贺庭洲说:“我很喜欢。” “真的?”霜序看他喝得津津有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结论下得太草率,又试了试味道,再度拧眉,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你是不是味觉失灵了,一点都不好喝。” 贺庭洲:“我说我喜欢,没说它好喝。” “不好喝你还喜欢?” 贺庭洲把她勾到身前抱着:“谁让我爱上一个苦瓜。可能我天生爱吃苦吧。” 明明是一个爱吃糖和甜食的人。 霜序把蛋糕端过来,两个人用叉子分食着同一只蛋糕。 宾客们还在宴会厅为这对新婚夫妻庆贺,而他们两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蛋糕配红酒。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瓶红酒再喝时,霜序品尝出了些不一样的风味。 一瓶酒见底,她忽然间来了创作灵感:“下次给你做个苦瓜蛋糕吧。” 贺庭洲被她歹毒的创意弄笑了:“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蛋糕有意见?” 霜序歪头:“你不是爱吃苦?” 贺庭洲把她手里的杯子和蛋糕碟拿走放到一边,抄起她腿弯把她抱起来。 霜序也不挣扎,熟练地圈住他脖颈。 贺庭洲抱着她走进卧室,丢到床上,她在床垫上弹了一下,人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被他按了回去。 他的手在她腰上的痒痒肉捏了捏,霜序就开始像条鱼一样在他怀里扑腾起来,笑得脸都红了:“痒,别弄……你干嘛啊!” “找找开关。”贺庭洲说,“我的甜瓜公主呢?” “……” * 婚礼是一个可以尽情放纵的日子,在这一天喝醉,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哪怕是沈聿这样极少失态的人。 他喝得酩酊大醉,是岳子封送他回的家。 翌日醒来已接近中午,宿醉后的头痛伴随着一种从骨头里透出的疲乏。 他走出卧室,去倒了杯水,窗帘紧闭的客厅里光影昏沉,沈聿打开窗帘,沙发上岳子封呻吟着坐起来:“卧槽,我的腰……” “你怎么在这?”沈聿问。 “你还有脸问,你昨天醉那么死,我怕你半夜吐死了没人给你收尸。”岳子封揉着腰从沙发上起来,“有吃的没,给我弄点吃的。” “龟粮你吃吗?” 沈聿站在生态鱼缸前,拿着一只精致的镊子,正夹着龟粮给乌龟喂食。 岳子封一脸纳闷地凑过去:“你什么时候养的乌龟?” “三个月前。” 这只龟圆头圆脑,长得挺可爱,岳子封认起来了:“这是妹妹以前养的那只吧?不是丢了吗?” 沈聿没否认,喂完乌龟,把它放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晒太阳。 这只乌龟在霜序从沈家搬走的那一天莫名失踪,半年后又神奇地出现,兴许是因为燕城的冬天太冷,西非侧颈龟并不耐寒。 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这半年经历了什么,它毫无征兆地消失又自己平安归来。就像它的名字,叫归归。 发现它的时候,它在霜序房间的洗手间里,王嫂慌忙把它抓起来,跑来问沈聿:“要不要给霜序小姐送过去?” 沈聿说不必了,她不需要了。 她的鱼缸已经搬到太和院,里面养着贺庭洲送她的那条鱼。 沈聿把乌龟带回自己的公寓,买了生态鱼缸养起来。 它无忧无虑,每天除了吃龟粮就是晒太阳。 这种乌龟的寿命有30到50年,它还有很长的一生。 第239章 麻将比我好玩是吗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婚宴之后宾客们便陆续离开,霜序和贺庭洲在雁尾湖逗留了三天。 陆漫漫也留了下来,贺文婧耳提面命地警告她不许打扰你表哥跟霜序的二人世界,陆漫漫信誓旦旦:“放心吧,我表哥的幸福我来守护!” 她每天拉着舒扬跟小廖一起玩,坚决奉行不影响自家表哥燕尔新婚的原则,一整天都不在霜序跟贺庭洲面前出现。 然而在玩够了滑冰、打腻了台球、温泉泡得皮肤发胀、按摩按得快要骨质疏松后,实在无聊透顶的三个人,在娱乐室里发现了一张麻将桌。 于是,霜序午睡醒来,正跟贺庭洲一起喝下午茶时,接到了一通来自酒店某部座机的电话。 接起后,对面传来陆漫漫仿佛卧底接头一般鬼鬼祟祟的语气:“我表哥在你旁边吗?” 霜序瞄了眼对面的贺庭洲:“在。” 陆漫漫的声音更谨慎了:“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接下来的话一定不要让我表哥听到,如果你的手机开了开放马上关掉,我表哥耳朵贼灵,你最好找一个不会被他怀疑的借口走远一点。” 霜序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迷茫又奇怪,她们几个好好在酒店玩着,难道是遇到危险了? “你们三个发生什么事了?” 陆漫漫沉痛不已:“我们三缺一。” 霜序:“……” 霜序推开门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支好了麻将摊,美食酒水准备得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四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服务生在旁边给她们端茶送水。 霜序正好有日子没打麻将了,手痒,欣然在空位坐下。 陆漫漫小心问:“我表哥没发现你出来是来找我们吧?” 霜序一脸冷静:“这个酒店除了我们俩就只有你们三个,我不是找你们,难道是出来跟鬼幽会吗?” “说得也是。” 舒扬一挥手:“打牌要紧。” 套房还有个新婚丈夫在等着,霜序事先声明:“我只能跟你们玩三个小时哦,晚上要回去陪他吃饭。” “没问题!”小廖说,“我们肯定不会耽误你们两个吃饭的。” 麻将桌上,时间的流逝是多倍速,等霜序再度想起要陪贺庭洲吃饭这件事时,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赫然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 !!! 她怀疑手机坏掉,把屏幕按灭又打开,十一点零一分。 贺庭洲给她发过好几条信息,一定是因为麻将的声音太响,她竟然一个都没听到。 【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人呢?】 【输得把手机都赔给别人了?用不用我带上现金去赎你】 【麻将比我好玩是吗】 【要不我给她们三个腾位置,今晚你抱着她们睡】 …… “完蛋!”她匆匆忙忙拿着手机就跑。 霜序是一路小跑着回去的,推开顶层套房的门,贺庭洲就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 双手环胸,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茶几上,丝绸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坐姿慵懒,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却是一副看陌生人般的疏离。 “这位女士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霜序二话不说,麻溜地过去认错:“对不起,我错了,我玩得忘记时间了,你是不是等我等着急了?” 贺庭洲无动于衷,微垂的眼皮透着一股子冷淡:“凑这么近干什么。虽然我老婆刚结婚就夜不归宿,但我不是随便的人。” 霜序自知理亏,认错态度非常端正,捧起他脸,讨好地亲了亲:“别生气了,老公,我补偿你好不好?” 贺庭洲那种冷死人不偿命的表情稍稍收起两分,但也只有两分,一副我还没原谅你但愿意给你一个表现机会的大度口吻:“怎么补偿,说来听听。” 霜序献宝似的:“我把赢的钱都给你。我今天是大赢家,一个人赢她们三个。” 贺庭洲:“就你那点牌技还能一家独赢,你那三位牌友挺菜啊。” “……” 霜序扭头就要从他身上下去,贺庭洲把人拽回来,手掌顺势搭到她腰上去,把人搂住了。 “赢了多少?” 霜序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万?” 虽然不算什么,但也值得夸奖。 霜序摇头。 “两千?” 霜序原本还有点骄傲的眼神逐渐闪烁起来,开始觉得这补偿能打动贺庭洲才有鬼了。 “两百……” 餐厅那一桌子冷掉的晚餐都不止两百,总的来说,这个晚上还是赔了。 空气安静了足足十秒,贺庭洲悠悠开口:“她们三个输了这么一大笔巨款,今天晚上睡得着觉吗。需不需要我给湖上凿个洞,方便她们想不开的时候下去冷静冷静?” “…………” 不知道她们三个睡不睡得着,反正霜序晚上睡得挺香的。 当天夜里雪停了,停在寂静无声的深夜。 霜序从睡梦中被闹醒,万岁湿凉的鼻子在拱她手指,她困得晕乎乎,揉了揉它的脑袋安抚,翻过身习惯性地想钻入熟悉的怀抱。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另一半床上没有人,只剩下一点残留的体温。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电子时钟显示此刻刚刚六点半,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这栋湖畔度假酒店还未从悠闲的假期中苏醒。 “贺庭洲?”她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跑哪去了? 不会是睡了一觉还是气不过,又离家出走了吧? 她人还懵着,万岁已经勤快地叼来她的拖鞋,在床边等她起床。 霜序把脚伸进拖鞋里,它马上跑去推开浴室的门,像个小监工一样尽忠职守地盯着霜序洗漱。 等霜序擦干脸,它已经跑到梳妆台前,用爪子在凳子上拍了拍。 她坐下来涂完精油和面霜,素着脸正想起来,万岁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放化妆品的收纳架。 霜序这下真的笑起来:“要我化妆干什么,你是不是真的要成精了?” 万岁喉咙里发出一声跟威武外表格格不入的哼唧声。 霜序觉得好玩,配合地给自己化好了妆,又在它的引领下走进衣帽间。 一套现成的衣服挂在正对门口的衣架上,从头到脚连毛线帽和袜子都准备好了。 她换好衣服,把羊绒围巾和手套都戴好,万岁叼来了自己的牵引绳。 霜序给它套好牵引绳,跟着她离开房间,穿过清早幽静的走廊,从酒店大门走出去。 库里南已经在等候,老徐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她问道:“徐叔,我们要去哪啊?” 老徐笑了笑:“到了您就知道了。” 车子开出湖畔酒店,一路行驶在白雪中。 不到二十分钟,窗外的旷野变成肃穆森严的现代化建筑,入口处的安防极为严格,但库里南进入得畅通无阻,两侧把守的警卫朝他们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车子开进去,看到停机坪上那一排排飞机,霜序才明白过来,这是云盾的飞机生产基地。 云盾的基地有自己专用的机场,笔直的跑道上积雪早已清理干净,老徐直接将车开到停机坪。 霜序下了车,这里风很大,她把脸缩在围巾里面,环顾四周。 贺庭洲到底在搞什么? 正对着她的一架小型飞机闪烁了一下信号灯,她眺望过去,看到站在飞机旁的那道身影。 清早寒风劲烈,贺庭洲穿着一件黑色飞行员夹克,墨镜架在挺拔的鼻梁上,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帅气。 见她站在原地没动,他抬起右手勾勾手指,霜序手里的牵引绳顿时绷直了,万岁领着她朝飞机走去。 贺庭洲打开机舱门跨上去,朝她递来手,霜序扶着他上了飞机,贺庭洲牵着她走进驾驶舱。 这是她第一次进飞机的驾驶舱,那些高精度的仪表盘与按钮组成了飞机精密而复杂的控制系统,在贺庭洲启动系统之后,整个舱内次第亮起的光充满了科技感。 贺庭洲让她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给她戴上了飞行耳机,她新奇地对着麦“喂”了一声。 耳机里传来一声散漫的笑,经过机械处理的音色似乎多了几分不同的磁性,贺庭洲说:“系好安全带。” 贺庭洲考过飞行执照,这件事还是她从沐妍姝口中听说的。 霜序回头看看,万岁已经自己找到位置坐好了,她乖乖把安全带系好。 贺庭洲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分明,又有野性的力量,执笔时有执笔的风骨,此刻拨动着那些她看不懂的机械按钮,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来,速度逐渐提升,霜序兴致勃勃地问:“你要带我兜风吗?” 贺庭洲唇角微微牵动,干脆利落地向后拉动操纵杆,飞机拔地而起,脱离地心引力,霜序在骤然袭来的失重感里靠住了座椅。 大雪后的天空干净得纤尘不染,飞机迎着清早的曙光快速向上爬升。 地面远远被甩在了下方,就在这样的万丈高空里,贺庭洲的嗓音从耳机里传来:“去度蜜月。” 霜序的婚假早就安排好了,贺庭洲在一个月前就拿走了她的护照,但一直没告诉她具体计划,她以为还没确定,这几日大雪,很多航班都取消了。 对她来说去哪度蜜月都没所谓,所以贺庭洲没说,她也一直没催过。 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自驾飞机去。 飞机穿破云层,逐渐平稳下来,云层之上的世界和地面截然不同,霜序的心也跟着变得广阔起来。 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看出去,天空和云都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她心情开阔,眼睛也亮晶晶的,问贺庭洲:“我们去哪里?” 贺庭洲偏头看她一眼,那一眼颇有深意。 “去个没有麻将的地方。” 霜序:“……” 陆漫漫一夜没睡好。 她输了足足一百块,虽然还不够买她包上的一个拉链,但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输。 尤其是在麻将桌上输! 她的胜负欲在一夜懊恼后达到了顶峰,虽然没睡几个小时但人精神抖擞,胆子也膨胀了,跑去顶层敲霜序跟贺庭洲的房门,今天誓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邦邦邦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她打电话给霜序,不在服务区。 奇了怪了,这么贵的酒店套房竟然没信号? 就在转身要离开时,碰到了来替贺庭洲跟霜序收拾东西的徐桢。 看看空无一人的套房,陆漫漫疑惑不解:“我表哥跟小九呢?” 徐桢道:“贺总跟霜总去度蜜月了。” 昨晚人还在,谁能想到一大早起来就跑了!陆漫漫气得痛心疾首:“赢了两百块就连夜跑路,至于吗?!” 第240章 照顾病号 霜序与贺庭洲的蜜月之行整整去了四十五天,飞了八个国家。 她跟贺庭洲压根没有制定按部就班的计划,自驾飞机,想去哪便去哪,也许走在米兰的街头心血来潮想去埃及,可能晚上她还在马尔代夫的酒店睡觉,早晨醒来时已经飞入阿联酋领空。 这是霜序过得最自在随性的一段日子,和最爱的人一起漫游世界,世上所有的烦恼都不来打扰。 原定一个月的婚假,她跟贺庭洲在外面多玩了十几天才回,舒扬跟小廖每天都在群里表达着滔滔不绝的嫉妒。 小廖说:【我下辈子能不能投胎做你们家的狗?】 霜序回她:【下辈子我还不一定在哪里,说不定是肯尼亚的斑马。】 小廖:【那我也要做你的鬣狗!】 霜序:? 舒扬看不下去:【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你投胎做她女儿不行吗,非要做狗,以后你爷爷就是司令,你爸爸是大老板,妈妈是小老板,全家的钱你一个人花,爽不爽?】 小廖这会聪明着呢:【那我可能现在就得去死,太着急了,我这辈子还没活够】 去时轻装简行,回燕城时反倒多了许多行李,霜序几乎给每一个人都带了伴手礼。 公司的同事人手一份,连她走之后才新入职、还未有幸谋面的实习生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感动得泪眼汪汪:“怪不得大家都说飞雪的氛围特别好,我果然来对地方了!” 霜序跟贺庭洲落地燕城的那天,贺郕卫正好在家。 下飞机之后,两人回大院吃饭,她把买给贺郕卫的礼物拿给他。 “听林叔说您的手表坏了,在瑞士的时候给您买了一只,您看看喜不喜欢。” 贺郕卫的生活习惯堪称节俭,他平日戴的那块腕表,还是结婚时贺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他一直保护得很小心,二十多年没换过,坏过几次,也修过几次,但机械腕表的寿命限制,前阵子因为一个不小心的磕碰,那块表最终寿终正寝了。 腕表是她选的,铂金表带,墨蓝色表盘低调庄重,适合他的身份。 “你们有心了。” 贺郕卫仍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把手表收下,既不试戴,也不多看,而是直接让老林帮他收了起来。 霜序观他神色,还以为他不喜欢,趁贺郕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问贺庭洲:“爸爸是不是不喜欢这块表,又不好意思当面讲?” 送礼物当然还是希望能送到对方心坎上,她跟贺郕卫的相处并不多,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贺庭洲瞟了眼对面端着威严架子的某中年男士,言简意赅:“他喜欢。” 霜序也瞅一眼贺郕卫,实在没看出来他哪里像喜欢的样子。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逻辑。八百年没人送过他礼物,他敢不喜欢吗。”贺庭洲伸筷把她手里刚刚剥好的虾夹走,理直气壮送到自己口中,“再剥一个。” “……”霜序只好又拿一只虾给他剥。 全天下就只有他这个儿子敢不把贺郕卫放在眼里,堂堂空军司令,千方百计想往他这里送礼物的人恐怕能挤断独木桥。 吃完饭,霜序跟贺庭洲又陪贺郕卫坐着聊了会天——当然,主要是她跟贺郕卫没话题找话题地硬聊。 贺庭洲的词典里不存在“父慈子孝”这种美好的愿景,他对贺郕卫最大的孝顺,就是纡尊降贵带霜序回来陪他吃顿饭了。 两人离开大院,坐上车,霜序的安全带都系好了,老徐正要发动车子。 贺庭洲冷不丁说了句:“你的手机是不是落下了。” 霜序一摸口袋,手机果然不在。 她马上下车返回去拿,走进客厅时,贺郕卫坐在沙发上,手腕上已经戴上了她送的那块腕表,正爱不释手地端详。 霜序脚步一顿。 贺郕卫听见声音一抬头。 两人同时静止了。 几秒钟后,站在旁边的老林清了清嗓子,打破这种尴尬的静默。 贺郕卫重新端起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这块表走得很准。” 霜序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忘拿手机了,回来找一下我的手机。” 老林露出奇怪的表情:“您的手机,走的时候我看见少爷揣他口袋里了。” 贺庭洲拿走了?霜序愣了一秒后反应过来,自己又中了他的套路。 故意让她回来看见,让她知道贺郕卫喜欢她送的礼物。 她不由得笑起来,对酷着脸维持人设的贺郕卫说:“最近甲流爆发,爸爸您出门记得做好防护。” 女儿跟儿子到底是不同的,贺郕卫当了快三十年的爹,也没听见过贺庭洲关心他一句。 他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几分:“你每天上班接触的人多,自己也要注意。庭洲他体质好,不用人操心,你照顾好自己。” 霜序走到车边时,车门还开着,在等她。贺庭洲搭着两条长腿,手里捏着一只白色手机,悠闲地转着玩。 瞥见她亮晶晶的眼,他唇角微勾:“开心了?” “嗯。”霜序坐上车,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还是你老谋深算。” * 流感肆虐,公司好几个同事接连中招,飞雪在这方面的管理一贯人性化,平时加班多,该休息的时候也不含糊。 为了防止传染、影响其他人正常工作,霜序直接给那几位病号都批了假。如有必须完成的工作,可以选择居家办公。 沈长远这几日到南城出公差,之后有几天空闲,便带着付芸一起过去,忙完工作顺便到处走一走。两人最近不在燕城,知道甲流入侵,再三叮嘱霜序要注意防护。 这日早晨霜序去上班的时候,接到小廖的电话。 “小老板你快来吧,之前跟着陈总跳槽的那些老员工都跑回来了,现在把舒总围在办公室里哭。” 舒扬做完移植,抵抗力比普通人差得多,最忌讳这些人多聚集的场合,说不定谁身上就携带了病毒。 “我马上过去。” 这边刚挂断,手机又进来一通来电,付芸打来的。 霜序接起来,付芸语气十分焦急:“霜序啊,你哥感染了,昨天晚上发高烧,今早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打到公司,秘书说他今天没去上班,也不知道是不是烧昏过去了,我跟你干爸急着想赶回去,但最早的机票也要明天。” 沈聿感染了? 他一个人在公寓,如果真是发烧昏过去就麻烦了。 “干妈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我哥那一趟。” 贺庭洲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某些敏感词汇。 “怎么了?” 霜序眉心都担忧地蹙了起来,一边给沈聿拨电话一边说:“我哥感染了,现在人联系不上,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 沈聿这种稳妥的人不会轻易失联,联系不上八成病得很严重,沈长远夫妻不在,她这个唯一的亲人肯定要留下亲自照顾。一个正是脆弱的时候,一个嘘寒问暖,感情这不就嘘起来了吗。 贺庭洲的手指在膝盖上漫不经心似的敲了敲:“公司不是还有急事要处理?” 沈聿的电话果然打不通,霜序眉头皱得更紧了,两边都有情况,一个比一个紧急。 没等她权衡出到底哪边的紧急程度更优先,贺庭洲说:“你去公司吧,我去照顾你哥。” “你?照顾我哥?”霜序的眼神里写着一种赤裸裸的怀疑。 贺庭洲手指在她屏幕上一戳,帮她把还想拨打第二遍的电话挂掉,道貌岸然地说:“你哥不就是我哥。都是一家人,他生病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霜序哪里不了解他这个轻轻一碰就能翻倒的醋缸,但小心眼归小心眼,他肯定不会胡来。 这样不失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她先去公司处理事情,如果沈聿那边有情况,再赶去不迟。 到公司楼下下车时,霜序不太放心地叮嘱:“那我把我哥交给你了,他生病了,你别欺负他。等我忙完就过去找你们。” * 沈聿的工作每天都需要见许多人,从谁身上接触了病毒已无从追究,他身体不错,平常连感冒都少有,这次病来如山倒,昨天突然发起高烧,夜里烧到三十九度,吃了退烧药效果寥寥。 公寓的窗帘都紧闭着,他昏睡了不知多久,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拿起手机,看到霜序跟付芸都给他打过电话,半个小时付芸发过一条信息:【我让霜序去看你了】 小九来了? 沈聿撑着高烧未退的身体下床,穿过客厅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视线慢悠悠从他憔悴的脸上走过:“惊不惊喜?” 惊很多,喜没有,沈聿嗓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高烧昏迷,特地放下工作来探望你,不用太感动。”贺庭洲不请自入,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进去。 沈聿关上门,一转身,贺庭洲右手拿着把枪对准他额头。 滴滴滴——额温枪响起警报声,贺庭洲一看,三十八度九。这要给霜序看见还得了。 他对这数字不太满意:“挺会烧啊。” 沈聿:“……” 第241章 照顾病号2 “我应该谢谢你的夸奖吗?”沈聿说。 “那倒不必。” 贺庭洲本来是要去公司,深灰色西装外穿着同色系的长风衣,黑发向后抓得随性,慵懒里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漫不经心脱下风衣,从容得仿佛走进自家大门:“我在讽刺你听不出来?” 看他这意思是要留下,沈聿走回客厅:“我身体不舒服,就不招待你了。自便。” “不用客气,你家的病毒比你热情。”贺庭洲把专程去药店买的药丢给他,“把药吃了。” 沈聿揉揉头痛欲裂的太阳穴,看了药品说明,从药板上扣下两颗药,接着抬眼看向他。 贺庭洲已经在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笔直西裤包裹的长腿松懒一叠,坐姿比他还闲适。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对视几秒,沈聿说:“我需要水。” 贺庭洲仿佛没听懂一个高烧病号的明示,搭着二郎腿,从杂志架上抽出一本金融杂志翻阅起来:“去倒吧。给我也带一杯。” 指望这位懒到骨子里的太子爷无微不至,显然是痴人说梦。 对一个高烧三十九度的人来说,行动是一件费力的事,来给他开门已经把沈聿的体力耗费得差不多。流感总归有个周期,这药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把药放下,拿起手机,打算先处理一下自己昏睡时错过的消息。 把公司的事情交代给秘书,他给霜序回了一通电话。 “小九。” 贺庭洲翻杂志的手一停, 沈聿喉咙哑得厉害,但语气很温和:“没事,不严重,别担心。” 贺庭洲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眼睛却盯着沈聿。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沈聿瞥了他一眼:“他在我这。给我买了药,还给我倒了一杯水。” “……” 贺庭洲很轻地啧了声。 下一秒便把杂志撂到茶几上,起身抽走他手里的手机,放到耳边,边走向吧台:“你哥好着呢,活蹦乱跳。忙你的去。” 他接了杯温水,端到沈聿面前,沈聿接过来,就着水吃了药。 “谢了。” “谢什么,这不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吗。”贺庭洲哂道,“找妹妹告状,你今年三十二岁还是三点二岁?” “三十一。”沈聿纠正,“我生日还没过。” 沈聿头痛得厉害,把客人丢在这自己回房间睡觉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他干脆在沙发上躺下来休息。 贺庭洲看了眼手表,重新捡起那本杂志看。 杂志挺无聊,不到五分钟他就翻到末尾,合上放回去,又抽了一本新的。 兴许是疼痛作祟,兴许是因为旁边杵着一尊神,沈聿一直没睡着,已经十几个小时未进食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看贺庭洲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聿也没跟他客气:“我饿了。” 贺庭洲眼皮都不抬:“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太饿,睡不着。” “怎么着,需要我把你打晕帮助你入眠吗?” 沈聿道:“我不介意,你有办法跟小九交代就好。” 拿捏起他了。 贺庭洲眯了下眼,拿起手机打电话叫餐,说到一半忽然停顿半秒,改了主意:“不用了。” 挂断电话,他冲沈聿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吃什么,这位尊贵的病人?” 沈聿倒是不挑:“白粥就行。” * 小飞鸟口碑与销量的双丰收,成功为飞雪打开了市场,在蛰伏两年之后,飞雪科技迎来了她蓬勃发展的黄金期。 郑家的倒台直接导致了宸星的破产,公司资产拆卖,那些跟着陈沛然离开的老员工在走投无路之际找到了飞雪。 他们跟着陈沛然去了宸星却被边缘化,根本没能进入宸星的核心部门,许诺的种种优渥待遇也以各种理由赖账,现在宸星破产,连该拿的赔偿都没拿到。 霜序赶到公司时,一帮人正对着舒扬痛哭流涕,哭诉自己多么不容易。 “我女儿国际学校的学费都交不起了,跟我老婆商量把她转回普通小学,孩子一听就大哭起来。” “我爸的身体这几年也不好,隔三岔五就得上一趟医院,那钱是一把一把地烧,前几天又住院了,住院费还是我小姨子打暑假工攒的生活费先垫上的。” “我的房贷已经欠了三个月了,再还不上房子就要被银行收回去了。” “是啊舒总,现在公司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与其招那些没有经验的实习生从头培养,不如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员工。你想想我们从创业之初就跟着你了,你不能不念旧情啊。” 舒扬被他们哭得脑仁子突突的疼,一个个拿旧情来压她,用家里老小道德绑架,好像是她欠了他们似的。 看见霜序进来她才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说话。 霜序的年龄在整个会议室里都是最小的一个,她五官精致,一身富贵人家精心养育出来的千金气质,乍看让人觉得年轻好说话,实则面无表情往那一站,气场颇强。 一开口就是压迫感:“舒总,我记得已经警告过你,公司里有很多机密信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便造访,你怎么又明知故犯?” 小廖跟老李都是一愣,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 舒扬迅速接上戏,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闲杂人等,这都是我以前的员工,那都是自己人。人嘛,还是老的好,新员工还得培训,我们现在忙成这样,哪有那闲功夫,今天我就做主,让他们都回来工作!” 霜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当初陈沛然卷走了公司账面上所有现金,你们工资都发不上,我入资买走了50%的股份。现在我是公司的大股东,你能做什么主?” “太可恶了!”舒扬恨恨道,“你趁我病危,把我架空,现在公司上上下下都被你把持着,我这个执行副总裁一点实权都没有,连签几个老员工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霜序掷地有声:“公司的人事是我管理,录用谁,我说了算。” 舒扬气得急火攻心:“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想在公司多加会班都不行,我连在办公室放个盆栽也要经过你允许,你简直欺人太甚!” 霜序:“……” 入戏太深了学姐。 这一场激烈的合伙人争权戏码,成功把那帮人唬住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假惺惺的哭声都停了。 这位大小姐可是燕城的风云人物,她的名头在座谁没听过?沈公子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贺家太子爷的新婚太太,她回国不到半年就在燕城掀起了血雨腥风,郑家大厦倾倒至少有她一半功劳,这手腕,谁听了不害怕? 舒扬天天埋头科研,连陈沛然都斗不过,哪争得过人家背景雄厚大千金大小姐? 为首的男人挪了挪屁股,识时务地转向霜序:“那个,霜总,我们也都是飞雪的老员工了,对公司的业务和经营也都有经验,我们当初了离开都是被陈总骗了,他那个人就是个人渣!要不是赔不起违约金,我们其实早就想回来了。” “你们想回来时因为在宸星被边缘化了,陈沛然许诺你们的好处、更好的职业发展都落了空,要是混得好,你们今天还会坐在这里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话六岁小孩都知道了。” 霜序直白又犀利,“我跟你们没有那些所谓的旧情,不用跟我打感情牌。” 对方嘴硬:“我们毕竟是公司的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霜序不为所动:“飞雪总共才成立不到四年,三岁叫什么元老?你们要是算的话,那公司现在的员工也都是元老。全员元老,忠心的当然比二心的值钱。” 对方哑口无言,脸绿了又绿。 霜序又道:“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飞雪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老员工的不离不弃,所以去年的年终奖所有人都发了双倍。这本来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不过看你们好像很关心,告诉你们也无妨。哦对了,今年公司人事上的头等大事就是逐步给大家涨薪。” 双倍年终奖!全员涨薪! 那些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两厢一对比,他们简直后悔不迭。 霜序双手揣到外套口袋里,一派高冷,脑袋微微一偏, 吩咐小廖:“把人请出去。顺便把舒总也送回去,让她回家反省一下。” 舒扬:? “好的老板!”小廖上前押住舒扬,“走走走,你这个手下败将!” 舒扬:“……” * 沈聿在家不常开火,冰箱里食材有限,贺庭洲专门叫人送了新鲜的食材过来,用砂锅煮了白粥,羊肚菌用水浸泡后蒸蛋,排骨用青梅酱来做,酸甜不腻。 还有清爽的虾仁烩丝瓜、鲜虫草花炒菠菜,另外用盐蒸了橙子。 对于一个高烧下并无太大胃口的病人来说,这一桌子摆出来,堪称丰盛过度。 只不过本来该是早餐,做完已经接近中午,饿得距离昏迷不远的沈聿坐到餐桌前,沉默了许久。 “我应该感动吗?” 贺庭洲拿着毛巾擦干手,倒是直白:“你自便吧,反正无人在意。” 沈聿拿起筷子享用这顿不是为他而做的病号餐:“那我就不多余道谢了。” 不得不承认,贺庭洲的厨艺的确优秀得令人意外,沈聿原本没什么胃口,但这些菜都做得爽口解腻,白粥里加了少许橄榄油增加风味,他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一些。 人在生病中最需要补充营养,一顿热腾腾的饭入胃,沈聿苍白病态的脸上气色都好了一些。 等霜序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匆匆赶到沈聿公寓,来开门的是贺庭洲,他身上西装已经脱下,衬衣袖子挽到手肘,身上还穿着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霜序看到他这副打扮十足意外:“你给我哥做饭了?” 贺庭洲照旧那副不正经的口气:“我穿围裙单纯是因为它好看。” 霜序比谁都清楚他的大少爷脾气,除了她,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就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都不见得愿意为别人下厨。 “其实你叫酒店送个餐就行的。” 贺庭洲温柔道:“毕竟是你哥,我照顾他应该的。” 等她进门,看见那一大桌子一看就非常用心的菜,就更意外和感动了。 “哥,你好点了吗?” 吃人家嘴短,这时候不给个五星好评都是不识抬举。 沈聿意味深长的目光滑过贺庭洲:“多亏庭洲的照顾,好多了。” 霜序回头看看贺庭洲,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小星星。她抱住贺庭洲,主动亲他一下:“好爱你。” 贺庭洲顺理成章地把人搂住,勾着唇,对上沈聿的眼神,懒洋洋地一挑眉。 沈聿咳嗽了两声,起身从餐桌前离开,回卧室:“我就不送你们两个了。” 第242章 结婚纪念日 婚后第三年,飞雪在纳斯达克上市敲钟,霜序的事业蒸蒸日上,人也无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忙。 “妹妹又去出差了?” 蓝夜二楼包厢里,贺庭洲正跟沈聿和岳子封打扑克。 岳子封的牌技毫无长进,数十年如一日地致力于为所有牌友提供情绪价值,贺庭洲玩得没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 沈聿解释道:“小九受邀去霖城参加高峰论坛了。” 岳子封丢出一个3:“不是上周才从美国回来,这一算就没在家待几天吧。好家伙,你俩才结婚三年,你就被打入冷宫了。” 贺庭洲没接这话,直接抽出四张牌扔出去。 “靠!拿四个2炸我3,你至于?!”岳子封脸上贴的条被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流吹得狂抖,“欲求不满的老男……唔~!” 左钟叉起一块西瓜堵住他的嘴:“你说说你,非自己往枪口上撞,嫌命长?” 岳子封嘴里嚼着西瓜,含含混混地说:“我不撞他的枪就不瞄我了吗?你看他那全世界欠他一个老婆的臭脸,哪回有气不是往我身上撒。” 贺庭洲脸臭但手气好,四个2没人要得起。沈聿道:“小九忙于事业,你没事做要学会自己打发时间。” 贺庭洲鼻腔里发出一声讥诮的轻音:“那你最擅长了,不如分享一下你们这些孤寡人士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沈聿面不改色:“加班。前阵子刚忙完飞雪的ipo,不像你这么闲。” 贺庭洲悠悠扔出一对9:“我说你的皱纹怎么又多两条,年纪大了,注意保养。” 沈聿:“……” 左钟赶忙插嘴,打断两人每次见面都要开展的斗嘴运动:“妹妹事业发展得好是好事,不枉你们俩这么支持她,看她多争气。” 他在这边努力维系平衡,岳子封那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又发起光:“诶,后天不是你俩结婚纪念日吗,她不回来陪你过啦?” 灯光投落在贺庭洲立体的眉骨间,他的脸色隐隐约约更寡淡了。 霖城峰会现场。 这几年,飞雪以势不可挡的发展速度跻身国内无人机领域顶尖企业行列,再也不是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了。 霜序在峰会上的待遇也今非昔比,一整日忙于应酬,好不容易得到空闲,小廖给她端了点点心过来垫肚子。 “刚才好多人过来交换名片,我们的名片都不够用了,王总想约你明天一起吃晚饭,谈谈合作。” 芝士蛋糕味道意外的好,霜序端着蛋糕研究起来。 “明天是你跟小老板娘的结婚纪念日。你最近这么忙,纪念日也不能陪他,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霜序说,“他很支持我的。” 飞雪这几年能发展得如此迅速,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少不了贺庭洲在背后为她保驾护航。 他很支持她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哪怕这个月她出差的时间占了一半,刚回燕城没几天就又飞来霖城,他明显有些怨念,但也没阻拦她。 她出发前提前收到了三周年的礼物——一架私人专机,飞往霖城的航线也为她安排好了。 想到贺庭洲送她上飞机时,站在停机坪上的身影,霜序忽然有点想他了。 * 天上一弯弦月,夜色如铺开的墨。 太和院的别墅亮着灯,贺庭洲双手揣着兜,外套挂在手臂上,散漫的步伐迈上台阶。 岳子封手指头上转着车钥匙,咬牙切齿地说:“岳子昭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早恋,恋就恋呗还没恋上,一个臭小子都拿不下,真给我丢人。” “她在家哭哭啼啼一整天了,要不我也不忍心给你雪上加霜,结婚纪念日连狗都不陪你。” 贺庭洲打开门,岳子封跟在后面进来,一边走一边喊:“万岁呢?平常不是跑那么快,今儿怎么连影子都不见?” 他嗓门大,二楼一道人影像是被惊到,急匆匆闪进卧室,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了。 岳子封吓得一蹦:“卧槽!你家进贼了?” 贺庭洲抬眸看着二楼方向,没作声。 “哪来的小毛贼,胆子比天还大,知道这是谁家吗就敢闯!万岁呢?是不是对我们万岁下毒手了?”岳子封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就准备上二楼去跟胆大包天的贼决一死战。 脚还没踩上楼梯, 后领子被人揪住,直接丢出了门外。 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门板在他面前嘭地一声拍上了。 举着花瓶的岳子封:? 贺庭洲把外套扔到椅子上,踏步走上二楼,玫瑰花瓣从走廊一直铺到卧室门口。 他拧开房门,床上的花瓣凌乱四散,被子中央鼓着一个小包。 万岁一脸无辜地蹲坐在床边,头上、身上顶着几片被误伤的红色花瓣。 贺庭洲站在门口,无声勾了下唇。 他头往外一偏,万岁乖乖离开卧室。 岳子封端着花瓶在门外纳闷地站了半天,门从里面打开,万岁走了出来。 他跟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霜序没想到贺庭洲会带人回来,听见岳子封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来不及多想,只能惊慌失措地躲回卧室,掀开自己费了半天劲才铺好的被子躲进去。 她隐约听见了贺庭洲上来的脚步声,但很快那声音便停了,剩下一片安静。 她等了片刻,毫无动静,不知道贺庭洲到底是进来还是走了。她这么大个人躲在被子里,难道他真的没发现? 她慢慢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脸往外看。 贺庭洲就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撑着额角好整以暇地看她。 敢情在这守株待兔呢。 “你怎么不说话?”她趴在被子里问。 “怎么不躲了?”贺庭洲反问。 “太闷了。” 贺庭洲说:“闷还不出来。” 霜序的神色明显在犹豫,犹豫之后她选择了重新缩回去,把自己蒙上。 贺庭洲稀奇地挑眉:“怎么了?出个差又跟我不熟了?” 霜序的声音从被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我困了。我要睡了。” “你专程跑回来就是为了睡觉的?” “嗯。” “不是为了陪我?” 被子底下的人:“不是。” 贺庭洲从沙发上起身,脚步声靠近床畔,下一秒,被子的一角被掀了起来。 霜序急忙把被子从他手中抢夺回来,严严实实地盖回去。 这时候要是还没发现她有问题,这三年婚就白结了。 贺庭洲直接连同被子把人捞过来,右手从被下摸到她的腰,把她整个人翻了一百八十度,压在被子上。 霜序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极力挣扎,想把自己往被子里藏。 贺庭洲轻而易举地控住她双手双腿,笑音懒散:“化形了?这么怕我看。”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清霜序身上的衣服,眼底那点散漫的笑意慢慢变化,凝成某种深幽的颜色。 不知是刚才扑腾那一通累的,还是由于羞愤,霜序整个人面红耳赤。 她心里一万个后悔,就不应该听小廖的馊主意。 第243章 结婚纪念日2 行程的繁忙总是容易让人忽略身边人的感受,事业固然重要,但在霜序的排序里,贺庭洲一定不会排在其他事情的后面。 所以她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邀约,峰会一结束便直奔机场,赶在纪念日这一天的晚上回来了。 她知道这阵子自己太忙,不可避免地冷落了贺庭洲,所以想要哄他开心,但她一定是脑子抽风,才会去咨询母胎solo的小廖。 又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采纳小廖的建议,玩什么情趣。 也不知道小廖一个单身狗从什么渠道搞来的这种衣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 通体白色蕾丝与薄如蝉翼的轻纱,左右两侧是用丝带系起来的,轻轻一扯就会松开。 她细白脖颈上戴了一条蕾丝脖环,中间缀着一颗小铃铛,头顶上的白毛毛耳朵在被子里弄歪了,衬着她红透了的脸,活脱脱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贺庭洲喉结滚了滚,早知道家里有个“惊喜礼物”在等着自己,白跟岳子封浪费一晚上时间。 他黑眸里浸染着鲜明的趣味,慢慢悠悠地,在她身上来回游走、端详:“今天是兔兔精?” ……什么兔兔精。 霜序浑身都烧得慌,偏偏被他固定着手脚动弹不得,就像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不对,是兔子。 她既想穿越回半个小时之前,把这套衣服从窗户丢下去,又想蒙上贺庭洲的眼睛让他别再看了,但两者都做不到,干脆闭上自己的眼睛装死。 “听说兔子遇到天敌就会装死。”贺庭洲嗓音带着笑意,“怎么,怕我吃掉你?” 霜序脸颊发烫,但不出声。 贺庭洲好心地帮她把那两只兔耳朵摆正,捏了两下:“有尾巴吗?” 霜序马上说:“没有!” 贺庭洲把她翻过去,果然看到一颗短圆的、毛茸茸的兔尾巴。 “哪个山洞跑出来的,刚下山就学会骗人了?” 他饶有兴致地拨弄她的尾巴,霜序更羞窘了,把他的手扒拉开:“别乱碰。” “为什么?”贺庭洲虚心请教,“尾巴很敏感吗?” “……” 霜序羞愤欲死,趁机抓住被子又想藏进去。 贺庭洲这次直接将被子掀了,她的藏身巢穴彻底被端,躲无可躲,接着被贺庭洲捉住脚踝,拖回来。 他撑在她上方,高大的体型像一张猎网将她笼住了:“不是穿给我看的,躲什么。” 她身上那点布料穿了还不如不穿,遮盖不住玲珑起伏的曲线,反而更增添了一层朦胧的诱惑。 霜序已经无法想象半个小时前的那个自己是怎么把这套衣服穿上的了。 不过小廖果然没说错: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得了兔女郎。 穿这个本来不就是为了哄他开心的吗?想通这一点,霜序的羞耻感减轻多了。 “最近忙着工作,陪你的时间太少了,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贺庭洲挑眉:“所以打扮成兔兔精勾引我?” ……怎么被他一说好像怪怪的。 “别装。”霜序说,“你明明很喜欢。” 贺庭洲笑了声,说:“很可爱。” 霜序耳根烫了一下,这次不再是羞愤。 贺庭洲把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他腿上,霜序双手环上他脖颈,主动吻住他。 这段时间聚少离多的思念都诉说在这个吻里,唇瓣的厮磨由浅至深,潜伏在空气里的情-欲迅速发酵,交缠的气息变得灼烫起来。 这衣服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设计师设计,显然正中贺庭洲下怀。 他玩得起兴,一手掌着她腰,故意让她脖子上的铃铛跟着动作轻晃,听那脆响,一手探到她背后,去玩那颗兔尾巴。 霜序眼里漫着水润的迷乱的雾气,颤着声斥他:“你是不是变态?” 贺庭洲声线染着两分哑意,慵懒又轻佻:“宝宝,你穿这样我很难不变态。” “……” 结束后已经夜深,洗完澡的两个人窝在客厅,霜序身上裹着毛毯,手里捧着专程从霖城带回来的芝士蛋糕,你一口我一口,跟贺庭洲分享着吃。 万岁和那只无辜的花瓶都被岳子封带走了,这栋别墅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夜深而静,但黑夜不再是一场过不去的梦魇,贺庭洲抱着她,窗外的夜色铺开的是安宁。 霜序把蛋糕喂到他嘴边,贺庭洲没吃,低下头来吻了下她唇。 “三周年快乐,老婆。” 霜序笑起来,一对杏眼弯弯的,凑上去亲他一口:“三周年快乐。我爱你。” 第244章 抱孙子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凌晨时分,燕城的第一场大雪悄然降临。 清早霜序起床,看到窗外飘飞的大雪,院子的草坪已经积起一层白色薄毯。 出门时,她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飘落的雪花,伸手接了一片,是漂亮的六角星芒。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贺庭洲穿着黑色大衣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米色羊绒围巾,缠到她脖子上。 霜序乖乖站在他面前,杏眼瞅着他。 “怎么了?”贺庭洲问。 她摇摇头:“没什么。” 贺郕卫最近休假,难得他跟沈长远都有空,贺庭洲跟霜序都不忙,沈聿今天也不加班,两家干脆凑到一起,热热闹闹地跨年。 家宴摆在贺家大院。 贺家的装修是复古而素雅的中式风格,梅花形状的洞窗充满东方韵味,墙上挂着花鸟图,从前总是冷冷清清的房子,这几年随着贺庭洲跟霜序时常回来,越来越有人气了。 席上几位长辈轮番祝贺霜序公司成功上市,晚宴后,贺文婧夫妇带着陆漫漫跟程湜也过来了,刚好碰上大院里两家邻居前来拜访,家里愈发热闹了。 “我们霜序真是太厉害了!”贺文婧比自己亲女儿事业有成都开心,笑盈盈地拉着霜序一顿夸。 陆漫漫吃味:“我就不厉害了吗?” “你厉害什么?”陆漫漫能养成这副天真烂漫的性子,自然少不了贺文婧从小的宠纵,“我跟你爸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你就每天傻乐就行了。” 陆漫漫心满意足:“要么说你们俩能养出我这种废物呢。”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战友笑道:“还是司令你有福气啊,儿子儿媳都是人中龙凤,一个个事业有成,下一步应该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吧。” 这个话题跳跃得有点大,客厅的其他人都整齐地停了一停。 霜序正端着水杯喝温水,闻言视线往身旁瞟过去。 贺庭洲正漫不经心地剥橘子,对这个话题毫无反应。 抱孙子这事,他们两家还从没人提过,既然说到这,贺文婧便顺着问了句:“也是,你们两个结婚都快满三年了,什么时候考虑下一步?” 贺家人丁单薄,二十多年来只有父子两个,放眼整个燕城也找不到如此萧索的人家了。 这父子俩茶余饭后不知被人谈论过多少遍,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可惜老的放不下亡妻,小的薄情冷性,二十九岁才展开初恋,别人像贺庭洲这么大的时候,私生子都已经满地爬了。 如今他已婚,肯定是要为贺家开枝散叶的。 没等霜序跟贺庭洲回答,付芸先道:“他们两也才结婚没几年,还是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最要紧,我们霜序年纪还小,事业正是上升期呢,孩子的事不着急。” 当妈的总是优先为自己的孩子着想,霜序未满二十六岁,在付芸眼里都还是个孩子呢。 贺文婧道:“霜序还小,庭洲可不小了。” “就是。”陆漫漫插嘴,“男人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哎呀!” 贺文婧笑眯眯地收回打她的手:“童言无忌。” “下个月就结婚了还儿童呢。”贺庭洲把剥好的橘子喂到霜序嘴边,四两拨千斤地矛头往外丢,“程总监知道自己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一旁安静寡言的程湜也:“……” 陆漫漫马上跳出来维护自己的社恐未婚夫:“我下个月就成年了,不行吗!” 霜序差点被橘子呛到。 老战友自己膝下四个孙子孙女,观念跟她们年轻人可不一样:“你们两个这么登对,生个孩子出来继承你们的好基因,指定漂亮。再说你爸也想抱孙子呢。” 贺庭洲油盐不进:“他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 “谁说他不着急?”老战友说,“他看见我孙子的时候不知道多羡慕。” 贺郕卫不是那种眼里只有孙子的人,马上摆摆手澄清:“这是他们两个的事,生不生,什么时候生,看他们自己安排。” 贺文婧倒是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你都三十二了,就算你爸不着急,你也该着急了。” 贺庭洲不为所动,并熟练地祸水东引:“要论着急,三十四岁的孤寡人士应该有话要说。” 顿时,一桌子人的视线都聚集到沈聿身上。 沈聿:“……” 说到年纪,他比贺庭洲还要大两岁,他跟陆漫漫半路夭折的婚事也是燕城的热门八卦话题,谁曾想到风水轮流转,小八岁的妹妹先一步结了婚,他如今还单着。 付芸的心事被戳中,一脸忧心忡忡。 眼看着霜序跟贺庭洲婚后浓情蜜意,沈聿却一直没有动静,她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霜序用胳膊警告地碰了贺庭洲一下:别乱说话。 贺庭洲从善如流地道歉:“抱歉,纠正一下,三十四岁的单身人士。” ……有什么区别? 沈聿叠着腿,淡定回他:“现在在说你的事,何必拖我下水。” 贺庭洲:“谁让你不争气呢。” 他油盐不进,一个人能舌战群儒,贺文婧不在他这白费力气,转移话题谈论陆漫漫下个月的婚礼了。 跨完年离开大院时,已经过了凌晨,沈聿送沈长远跟付芸回去,客人跟陆家人也相继离开。 贺庭洲跟霜序是最后一个走的,大雪下了一整日,院子里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霜序被贺庭洲牵着,走到车旁时,她忽然拉住贺庭洲。 “你不喜欢宝宝吗?” 贺庭洲回头,手指拂掉落在她头发上的雪,嗓音散漫:“谁说我不喜欢你?” “我不是说我。”霜序换了一种问法,“你不喜欢小孩吗?” 他刚才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的态度,显然对小孩一毛钱兴趣都没有。 第245章 女儿 “你是说那些一个人就能制造出堪比一支摇滚乐队的噪音的麻烦的小东西吗?”贺庭洲用这一连串定语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喜欢他们干什么。” 那就有点棘手了呢。 霜序据理力争:“也有不吵闹的啊,我小时候就不吵。” 这会雪正下着,在她头顶、肩上蓄得越来越多,在家里穿得薄,出来这一会,她鼻尖已经冻得慢慢泛起红。 贺庭洲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轻轻掸掉她身上的雪:“你不在讨论范围里。” “为什么?”霜序说,“小孩有不乖的也有乖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贺庭洲双标得很:“你的话,不乖也行。” 霜序不说话了。 她以为贺庭洲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其实他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里。 贺庭洲不喜欢所有小孩,但她可以。 他的标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霜序主义”。 霜序侧坐在座椅上,落了雪的鞋尖翘起来,踢了下他的小腿。 雪蹭到黑色西裤上,贺庭洲并不在意,看都不看:“踢我干什么?” 霜序不吭声,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塞到他手里。 院里黄澄橙的灯光将白雪镀上一层鎏金质感,贺庭洲在那并不明亮的光线里看清了手里的检验报告单。 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孕酮……全是他从未涉猎过的东西。 “我今天早上去医院的检查单。” 这个月的例假一直没来,霜序原本打算去药店买个验孕试纸检测的,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突然下起的雪,也不知怎的,当时就莫名有一种预感。 所以她直接去了医院抽血做检查,事实证明她那个预感是真的。 不论是从时间还是可能性推断,都指向纪念日那个荒唐的夜晚。 “我们那天没做好措施,中招了。” 贺庭洲看着那张报告,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久到霜序开始怀疑他可能真的并不想要小孩。 “确实有点突然,我们之前没有商量过这件事,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先不要……” 贺庭洲掀起眼皮:“你想谋杀我女儿?” “……我在跟你商量嘛。”霜序说,“再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他把检查单折起来,放回她包里,煞有介事的口气:“这是我们父女俩的心灵感应,你别管。” “医生说它现在只有一颗葡萄那么大,你就跟它感应上了?” 她刚说完,脸颊被贺庭洲掌心捧住,他错开鼻锋吻过来,唇瓣温凉,他吻得轻柔而珍视,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需要仔细呵护的宝贝。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耳根,贺庭洲的声线都温柔下来:“兜半天圈子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本来想晚上回去告诉你的,谁知道姑姑刚好问起来,你一个人怼遍所有人,我以为你不想要。” “我在保护你,笨蛋。”贺庭洲说,“它才一个葡萄大,就把你的智商占用了?” 霜序:“……” 贺庭洲的确对小孩不感冒,但从霜序身上掉下来的,哪怕是一根头发,在他眼里都是特别的、可爱的、特别可爱的。 何况是他们的孩子。 一个继承了他和霜序各一半的基因、会叫他爸爸叫她妈妈、因为他们相爱而诞生的生命体。 最好是个女孩。没能在街头捡到一只八岁的霜序,鬼知道他嫉妒沈聿嫉妒了多久。 这个隆冬的雪夜,贺庭洲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奇怪,他好像真的和那颗小小的葡萄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贺庭洲把手心贴到霜序小腹,霜序好笑地说:“它还没成型呢,你能摸到什么。” 贺庭洲照旧一副懒洋洋的腔调:“说了我们有心灵感应。” 回太和院的路上,贺庭洲全程把霜序抱在腿上,热衷于感受她肚子里只有一颗葡萄大的尚未成型的小生命。 到家霜序刚要下车,贺庭洲直接拦腰把她抱起来,抱进屋子里,抱上二楼,放到床上。 霜序想下床,他问:“去哪?” “洗澡啊。” “我抱你去。” 贺庭洲又把她抱起来,霜序只好搂住他脖子:“……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洗澡的时候他难得没动歪心思,把她洗干净裹上浴巾,抱出来吹头发。 霜序没穿鞋,两只脚踩在他鞋面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夸张就夸张吧,有人伺候挺好的。 时间太晚了,她犯困地打起哈欠,贺庭洲抱她上床睡觉,壁灯暖融融的光线里,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霜序睁眼看到他漫不经心的脸,奇怪问:“你在想什么?” 贺庭洲不知道打哪来的未雨绸缪的防备心,语气幽幽:“在想怎么提防你哥来家里偷孩子。” 霜序:“……” 怀孕的事,是在第二天通知双方长辈的。 元旦清早,贺郕卫结束雷打不动的每日晨练,付芸因为昨天熬夜起得晚了一些,沈长远在家陪她吃早餐。沈聿喂过乌龟,穿上大衣出门。 雪已经停了,一帮小孩正在路边放炮,司机打开车门,沈聿坐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提示音。 新年第一天的早晨,一个好消息降临。 这是贺家跟沈家的第一个孙辈,得到了无与伦比的重视。 霜序孕期并没有停止工作,照常每天到飞雪上班,不过出差的频率大大降低。 贺庭洲把老徐派过来给她做专职司机,他开车一向稳妥,现在更是一百二十分的谨慎。但大多时间他都闲得发慌,因为贺庭洲但凡有空都会亲自接送。 家里请了专业的营养师和护理师照顾她,都是付芸跟贺文婧亲自把关选的人。 她俩见天儿就往太和院跑,还要盯着她不能劳累,小廖吃遍百家饭,又荣升成两位皇太后的御用眼线,每天负责监控霜序几点下班,有没有按时吃午餐和补剂。 偶尔霜序馋劲上来想吃点垃圾食品,都得跟做贼似的躲到舒扬办公室。 舒扬幸灾乐祸:“呵呵,你也有今天。” 说罢一把将她的冰淇淋抢过来:“给我吃吧。” 霜序想制止她不能吃生冷的,无奈自己立身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那就只能同流合污了。 可惜下一秒廖钦差就嚯地一下推开门,没收了她们的赃物然后扬长而去。 晚上贺庭洲来接霜序下班,她靠在他身上,失落地问:“你爱我吗?” 贺庭洲:“说吧,又想吃什么。” “……冰淇淋。” 第246章 贺庭洲泡在醋坛中的一生贺庭洲 贺朝雪小朋友出生在盛夏的尾巴,末伏将一丝凉爽带入燕城的暑热。 她生在八月中旬,和她的爸爸一样,是狮子座。 脾气也像她爸爸一样,拽得很,谁想抱抱她,要先费尽心思讨好一番,她高兴了才愿意赏个脸,不高兴,一个眼神不都给你。 岳子封有次自告奋勇给她冲奶粉,没有掌握好水温,高了那么两度,被烫到的小公主三个月没再让他抱过一下。 岳子封绞尽脑汁各种赔礼道歉,也没得到赦免,悻悻地跟左钟哭诉:“这臭脾气真是跟她爹一个样儿,真记仇啊。” 自从他得罪了小公主之后,左钟取而代之得到了很多青睐,既得利益者敷衍地安慰他:“没事,小孩子忘性大,再过三个月她就忘了这事了。” “那她就把我也忘了!”岳子封危机感丛生,“不行,我得多去刷刷存在感。” 左钟试图洗脑:“喜欢这东西刷不出来的,你看看人家沈聿,不用去刷存在感,小公主不照样最喜欢他。” 岳子封说:“要不咱贺爷天天防着他呢。就差在家门口贴个‘沈聿免进’了。” 周六一大早,他就踩着朝霞拎着早点和咖啡上门赎罪。 贺庭洲正在岛台冲奶粉,穿着件黑色卫衣,早起头发还未来得及打理,回头朝他瞥过来时,透着一股子没睡醒的懒劲。 “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咱俩谁跟谁,那么见外干什么。”岳子封把早餐一放,搓着双手呲着牙夹起了嗓子,“我们朝雪小宝贝醒啦?哎哟哟,真可爱,来,让全世界最帅的子封叔叔抱一抱……” 婴儿床里刚满九个月的小朝雪皱着眉毛奋力踢腿。 岳子封的魔爪还未碰到她,守在婴儿床边的万岁用爪子按住了他的手。 岳子封看他:“什么意思?” 万岁一脸严肃。 贺庭洲友情翻译:“把你的脏手拿开。” “……”岳子封用香皂仔仔细细洗了手, 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奶瓶,“你吃早餐去,我给她冲。这一次我一定要复宠!” 贺庭洲端着早餐上楼,卧室光线朦胧,床上的人还在酣睡,青丝铺满枕头。 贺庭洲叫了一声,她不愿意醒,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他干脆掀开被子躺进去,从背后把人搂住。 自从生产后,付芸跟贺文婧每天变着花样地送补汤,霜序这半年被养得人都圆润了一点,气色红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柔熠熠的光。 她对身后贴上来的身体毫无抵抗,被搂过去就顺势靠在他怀里,肩膀滑出被子,贺庭洲俯首,从白腻的肩头吻到耳根。 她在被子里用脚踹他,带着被闹醒的鼻音:“烦人。” 被弄醒了,她坐起来吃早餐,流沙包、虾饺皇还有鱼片粥,都是她爱吃的。 “宝宝呢?”她问。 贺庭洲拿着勺子喂她喝粥:“保姆在带。” 霜序笑出声:“子封哥又来赎罪了?” 贺庭洲说:“免费保姆,不用白不用。” 有人带孩子,两个为人父母的在房间里悠闲地享用早点,吃完,霜序也醒透了。 她跟贺庭洲下楼时,还在奇怪:“今天都没哭,子封哥终于成功了?” 走到客厅一看,岳子封一脸怨念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小朝雪坐在沈聿膝盖,正咯咯咯笑得甜。 贺庭洲脚步微顿,凉幽幽的视线刮过岳子封的脸:“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你就这点本事?” 岳子封难以置信道:“你女儿会骂人了你知道吗?我一抱她她就骂我,沈聿一抱她她就笑,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可能。”霜序说,“她才九个月。” “你不信我给你演示一下。”岳子封掐着胳肢窝把沈聿腿上的小朝雪抱起来,她刚还笑嘻嘻的表情马上就变得气汹汹,手脚并用地对着岳子封一通呜哩哇啦。 把她放回沈聿腿上,她马上就岁月静好了。 岳子封:“看见了吗!” 霜序:“……” 她沉默半晌,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安慰:“她从来没骂过别人,只骂过你,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真的吗?”岳子封摸着胸口欣慰道,“那我心里好受多了。” 贺庭洲走过去,把女儿从沈聿怀里抱走,一副谴责的口吻:“跟着你舅舅都学坏了。乖,离他远点。” 沈聿已经习惯他的挤兑,波澜不惊地反击:“你确定不是你教的?” 贺庭洲挑眉:“要是我教的,你猜她会骂谁?” 霜序岔开话题:“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待会要出趟差,走之前来看看你们。”沈聿看了眼手表,从沙发上起身,“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霜序说:“那你路上小心。” 沈聿要走,贺庭洲怀里的小朝雪急得冲着他的方向“呀呀”两声。 沈聿回头。 贺庭洲:“她在骂你。” “……” 小朝雪从小就独得宠爱,爷爷姥姥姥爷姑奶奶表姑姑,还有一大帮叔叔阿姨都把她当公主一样疼爱。 她也喜欢所有人。 喜欢从她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时就热衷于培养她做麻将搭子的漫漫姑姑和小廖阿姨,喜欢躲到她的婴儿房里偷偷吃冰淇淋和辣条的舒阿姨,喜欢天天求她原谅的子封叔叔…… 但所有这些人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舅舅了。 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她就对沈聿有着天然的亲切,一看到沈聿就咯咯笑。 于是在她三岁之前,每次沈聿空闲时来太和院,十次有八次都会非常不“凑巧”地赶上贺庭洲带女儿出门。 尽管如此,依然阻止不了小朝雪对舅舅情有独钟,但凡家宴或朋友聚会,贺庭洲一个错眼,女儿就跑到沈聿怀里去了。 小朝雪最喜欢坐在舅舅膝头,听他讲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喜欢每次见到舅舅,他手里都有礼物;喜欢舅舅对她无条件的温柔,哪怕她不小心把舅舅家里珍藏的那两瓶红酒摔了,舅舅也只是从一滩酒液里抱起她,问她有没有伤到。 三岁生日时,大家为她举办了盛大的生日party。 舅舅送了她一顶超级漂亮的钻石皇冠,她收到礼物开心极了,甜甜地对舅舅说:“舅舅,我最喜欢你了。” 贺庭洲的脸当时就冷了。 小朝雪古灵精怪,等到收完礼物,便抱住爸爸的脖子,弯着一对漂亮清澈的杏眼,哄他:“爸爸,我最喜欢你了。” 贺庭洲轻哼:“知道最是什么意思吗?最喜欢的只能有一个。” 小朝雪有条有理地说:“我刚才只是跟舅舅客气一下,因为舅舅送了我礼物。” 贺庭洲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下次不用客气,我们家没这么讲礼貌。” 小朝雪说:“知道啦。” 再后来,她跑到霜序身边要抱抱。 霜序抱起她,她依偎在妈妈颈窝,悄悄说:“妈妈,其实我是骗爸爸和舅舅的,我最喜欢的是你。”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霜序失笑:“你这个小海王。” 【全文完】 第247章 完结感言 就到这里啦。本来还想写一下副cp,但最近的身体状况已经支撑不住了。 这本写得比我想象中艰难许多,感情流的创作方式跟剧情流不同,我写文是沉浸式的,需要自己完完全全代入进去: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乃至每一个微表情;他怎么去牵她的手、什么样的触感、距离拉近时那些微妙的化学反应,我需要先自己想象出来,反反复复地去揣摩、修改。所以我码字速度真的很慢,并且因为一遍一遍的修改会产生很多废稿,你们看到的四千字,我实际上可能写了六七千字才能打磨出来。我写文没什么技巧,全靠消耗感情,所以效率真的很低。 再加上很不凑巧,连载的这几个月赶上我三次元最忙乱、最心力交瘁的一段时期,关注我微博的宝宝应该知道,我姐之前捡回来一只怀孕的流浪猫,之后生了一只先天发育不良的小猫,后肢微瘫,大小便不能自理,它生命力很顽强,虽然腿脚不灵便但是超级活泼,爱吃饭,爱玩,很粘人,所以实在不忍心让它自生自灭,给它治病照顾它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再加上家里几只原住民接连生病,这几个月一直不停地在医院奔波。 比较庆幸的是,在辗转几家医院之后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中兽医教授,小猫吃中药、打针治疗了快两个月,从后腿肌肉萎缩完全用不上力,现在已经能支撑着站起来了。除了大小便依然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外,有这样的效果真的很让人惊喜了。 除了带猫去看病、中间去参加作者大会这些不可抗因素,我每天都在电脑前面坐着,从开文起没休息过一天,没偷过一次懒,哪怕偏头疼也是到吃药也顶不住才躺下。所以每次看到大家因为我更新得少而不满,我都有一种中年男人阳痿的无力感。 这本连载的过程里收获了很多惊喜,大家对婷婷和小九的喜欢我都有看到,也很珍惜。我是一个很喜欢看评论的人,尤其喜欢刷段评,每天更新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刷新,基本上每天最早来的读者我都很眼熟,我会不断刷新看你们在哪里留了评论,你们看得开心,我看你们的段评也会很开心,大家的反馈能给我带来很多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进而激发我的创作热情,这种良性互动是我早期的快乐源泉。 但同时看评论对一个作者来说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因为一条恶评能抹杀一百条好评,随着读者越来越多,一定会有一些不友善的声音,当这种声音达到一定程度,对作者的负面影响就会超过正面激励作用。通常这种平衡的打破会在一篇文连载的中后期,《过分野》被打破的时间点,远比我预期中来得早。 这本连载时受到的关注比《深情诱引》多,所以受到的审判也比较多,写作变得没那么自由,我在码字的时候不得不去考虑:这个情节会不会有人不能接受?是否符合普世价值观?有没有什么敏感的小细节我没有兼顾到?当我考虑的越多,我创作的空间也就越狭窄。 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体质比较差的人,偏头疼、腰疼、神经衰弱的老毛病比较多,正常人每天是满电的,我的电量最高可能就只有百分之五十。生活、身体、精神等等各方面的压力,导致这本的更新速度比我自己原本的计划要慢很多,也很抱歉让一些读者失望,因为我的初衷只是想创作一个我喜欢、也能让大家看得开心的故事。 每完成一本文都会有不同的收获,这次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考和经验,接下来可能需要先调养一下身体,下一本希望自己的状态能更充沛和更自由一点,我写得痛快,大家也会看得痛快。2025年希望自己做一只自由的鸟,也希望我们还会在下一篇文相遇,碰撞出新的火花~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支持到现在的大家,你们的喜欢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动力,感恩!过几天给大家送一些小礼物,庆祝一下完结,实体进度可以关注@鸟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