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之麟动九天》 第一章 飞来横祸? 游龙山位于游龙县北部,郁郁葱葱,绵延数十里。其山状如墨绿伏龙,传闻乃是千年前,祸龙衔天人坠地亡后所化。 山上多处险要,尤以龙首峰为着,坠崖者众多且又尸骨难寻,又有人说常常听到巨吼声从龙首峰传来。 百姓们遂以为是祸龙索命,故而对龙首峰避而远之。 辰皇十三年,夏。这一日傍晚,天空低沉,游龙山上云气翻成墨色,奔腾如浪。 在游龙山东南三十里处,有一间矮小破旧的茅屋。 茅屋四壁漏风,里面没有多余的杂物,只在西边靠墙铺着一片稻草,一名少年手脚被反绑着,昏睡其上。 少年的肤色有些暗红,年纪差不多十四五岁,身上穿着敝旧不堪的破麻短衫,头发乱如蓬蒿。 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唯独那张面庞轮廓分明,倒显得有一些精神。 也不知沉沉睡了多久,茅屋窗口上的一根稻草被风吹动,落到少年脸上。 少年似有察觉,在一阵压抑到极点的痛呻之后,猛地上身弹动,惊醒过来! 少年挣扎数下,登时怒不可遏,骂声骤起:“江爱萍!胡松!你们两个烂货!你们居然敢谋害老子!” 茅屋之外有人看守,少年骂声未歇,茅屋门便打开,冲进一男一女。 女人身材臃肿,穿着件麻布粗裙,头上插着两根竹筷。男人身材健壮,光着膀子,手里握着一截细竹。 “小流氓,再骂一声试试?”女人一进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鼻子叱道。 这个女人就是江爱萍,旁边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丈夫,胡松。 少年起身不得,昂起脑袋,骂道:“老子就是骂了!老子石敬麟,不仅敢骂一声,还敢骂一千声一万声。” “小流氓找死!”江爱萍油亮的脸气成猪肝色,从胡松手里抢过细竹,朝石敬麟身上抽去。 细竹形似软鞭,打在身上痛入骨髓,再加上竹节上的倒刺在收回时割开皮肤,比那鞭子还要疼上数倍。 石敬麟挨了十数下后,身上已全是血痕,啐口阴笑:“呸!有种就打死老子!你但凡留老子一口气,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江爱萍揉了揉抽得发酸的手腕,冷笑道:“县城陈家庄陈嚣大少爷犯了人命官司,花钱买你顶罪结案。你觉着你还能留口气么?” “什么?”石敬麟闻言,顿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了下来,桀骜的面容上露出惊惧。他转过头冲着胡松喊道,“胡松!你个白眼狼!你这样对老子,对得起老子爹爹么?” 原来胡石两家相交已有四十余年。 胡松本是个孤儿,四十几年前,石敬麟的父亲见他可怜,便央石敬麟的祖父收留救助了他。两人同时长大,情同兄弟。胡松成年后,又因贫寒困顿无法娶妻成家,石父便拿出所有积蓄帮他。 也正因有这样的交情在,一个多月前石父病危时,便将儿子托付给了胡松夫妇。 石父素知儿子自小失母,缺少管教,养了一身臭脾气,只盼着胡松夫妇导他入正途,死前还千万嘱咐儿子,要将胡松夫妇当成亲生父母,从此好生孝敬。 石父一辈子忠厚,至死不曾料到,自己尸骨未寒,江爱萍这个“好嫂子”,却要将他儿子推进火坑! 胡松一直默然无语,被问时心里发虚,捏着鼻子,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江爱萍给丈夫小腿来了一记,喝道:“我怎么嫁给你个怂货!这小流氓无法无天,迟早会死在外头,与其被人白白打死,还不如卖了换钱!” 说罢她转过头朝石敬麟得意笑道:“小流氓,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我,你就是个不值一文的废物,但是我,至少给你卖到了一百两!” “是么?”石敬麟忽然嘿嘿地笑起来。 江爱萍叱道:“小流氓,你在笑什么!” 石敬麟嘴角一挑,道:“老子在笑胡峰龙!老子值一百两,可胡峰龙呢,一两都不值吧!” 江爱萍和胡松闻言双目大睁,石敬麟的话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了他们的心口。 原来,江爱萍和胡松婚后曾育有一子,名叫胡峰龙,比石敬麟早两年出生。 胡峰龙自小有学有识,但性格遗传的胡松和江爱萍,虚伪傲气。 一年前为求仕途,胡峰龙不顾家中反对,独自赴京州拜谒,谁想人未到京州,便被人贩掳走卖掉,没多久便传来了死讯,连尸骨都无处寻找。 此事至今都是胡松夫妇心中大恸。石敬麟故意揭此伤疤,江爱萍和胡松怎能不怒? 江爱萍江举起细竹,一记记往石敬麟身上抽去,口中喊道:“你这小流氓!也配和我龙儿比?也配和我龙儿比?” 石敬麟的身体随着细竹落下抽动不止,他满身血污,兀自大笑:“哈哈哈!打吧!打吧!你们两个烂货,这辈子也注定无人送终!哈哈……” 江爱萍越听越是气恼,下手一记比一记重。少年大笑不止,身体已感觉不到了疼痛,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紧接着,少年感觉整个茅屋变得灰蒙蒙的,摇晃起来,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轰地昏死倒地。 临晕之际,耳边还似乎听到江爱萍对胡松说:“看着点!这小流氓逃跑的本事一流,别让他溜了!” ------------ 夜凉如水,从傍晚就聚集的黑云,到现在还没化成阵雨落下。 石敬麟悠悠转醒,见屋内已无别人,他拼命挣扎,可依旧徒劳无功,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 心里哭道:“爹啊,你一生待胡家至诚,如今若你泉下有知,当知他们是狗非人……娘啊,你离去得早,儿子不曾记得你的样貌,到了那边,不知道你会不会认得儿子?” 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却性命堪忧,石敬麟心中痛极攻心,牵动伤势,便又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恢复知觉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石敬麟辛苦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胡松的那张老脸。 “呸!”石敬麟朝他身上啐去。 胡松擦了擦衣服,手上端过来一个瓷碗,道:“小麟,你别生气了。你萍姨已去迎接陈大少爷了,你趁现在吃点东西,咱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胡松,到现在你还要装好人?” 石敬麟大怒,上身一冲,用肩膀将胡松连人带碗撞倒。 那瓷碗当的一声,在地上碎成数片。 石敬麟的身体压到了胡松的身上,伸长脖子去咬胡松的喉咙。 胡松惊恐万分,膝盖双手并用,将石敬麟重重顶开。 石敬麟身子翻滚到地上,忽然右腰一阵刺痛,原是被一块碎瓷片扎进了肉里。 石敬麟吃痛叫了一声。他双手被反绑在腰后,但十指还能活动,便用手指将瓷片拔了出来。双手立即黏糊糊的被血淌满。 石敬麟正要将那碎瓷片扔掉,忽然灵光一现,意识到什么,便将破瓷片塞进了后腰腰带。 胡松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怒红了脸,喝道:“小麟,胡叔都是为你好!这种世道,你孤身一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点安心上路和家人团聚,来生长在富人家,岂不更好?” 石敬麟仰天大笑,咬牙说道:“好个来生长在富贵家!四十几年前你孤身一人,老子爷爷、爹爹就该让你上路一家团聚!” 胡松闻言一时语噎。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一大片亮光越靠越近,最后停在了茅屋外面。胡松拎起石敬麟出茅屋迎接。 屋外停了十来匹高头大马,都呼呼地喷着气。马背上各骑着一名粗膀大汉。 大汉们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车厢的装饰在火光的照映下锦绣生辉,显得异常名贵。 江爱萍站在车夫旁边,谄笑地朝车厢里说道:“到了!到了!陈大少爷你看,人就在这!” 马车车窗上的帘布微微动了动,一只幽深漠然的眼睛,透过帘布缝隙看了石敬麟一眼。帘布随后垂下,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行了。” 一名粗膀大汉闻言,立即自马背上取下一个钱袋,朝江爱萍扔过去。 江爱萍双手捧着钱袋子,不停哈腰:“多谢陈大少爷,多谢陈大少爷!” 两名粗膀大汉随后从马上翻下,来到胡松身边,准备押走石敬麟。石敬麟忽然大吼一声,脑袋突地朝一名大汉撞去。 几个人站的太近,那大汉来不及反应,被石敬麟的额头磕中鼻梁,登时鼻血长流。 大汉痛得龇牙咧嘴,嘴里叽里咕噜大骂,手里随即操出一根短棍,对着石敬麟腰眼一阵乱捅。 这些大汉都是练家子,手上的劲头自然比江爱萍狠得多。 石敬麟挨了数下,凄惨高呼,喷出几口甜血,身子也软了,冷汗仿佛雨水般从额头淌下。 第二章 雨夜逃杀 “小王八羔子,操你大爷的!” 那大汉又朝石敬麟大腿上补了几脚,方觉解气,这才和另一名大汉一起,将石敬麟扔上了马车。 车厢里端坐着一名锦衣公子,粉饰玉琢,十指像少女纤指般修长,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巧的白玉扳指,在黑暗中发出微微的寒气。 陈家庄是游龙县首富,声名在外。石敬麟也识得这个公子,知道他便是陈家庄的大少爷陈嚣。 石敬麟从剧痛里缓过劲,张着带血的嘴巴,冲陈嚣大笑:“希你娘的!姓陈的,老子是你爹!老子替你这儿子顶罪,老子也认了!” “希你娘”是当地最难听的脏话,大意便是“与你娘缠绵”的意思。 陈嚣眉头紧皱,厌恶地闭起双目,同时右脚伸出,脚跟蹬在石敬麟的下腹。 这轻描淡写的一脚,力量竟是十分巨大,直将石敬麟的身体蹬得横滑了出去,“咯”的一声,险些将车架撞断。 石敬麟呕出一大口血,身体疼得蜷缩在了车厢一角,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 夜空如墨,乌云越积越多,几声闷雷响起,地面上的气压似乎升上来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马车一路奔驰到了游龙县县衙。 县衙大门如同一张巨口缓缓打开,黑漆漆的犹如森狱。三名身穿黑色皂衣的人,提着两盏灯笼出来,如同手持鬼火的罗刹。 陈嚣下了马车,朝一名身材高大的捕快作了个揖:“沈捕头,今夜有劳了。” 那姓沈的捕头名叫沈崇勇,外号“恶手人熊”,生得异常魁梧。另外两个捕快和那些粗膀大汉在他身边一站,仿佛成了一群娇小少女。 两名粗膀大汉将石敬麟从马车上抬下,送到沈崇勇面前,沈崇勇伸出左手箍住石敬麟的后项,将他拎住,目光在他面上扫了扫。 石敬麟呵呵笑道:“看什么?没见过你爹么!” 沈崇勇眉头倒竖,随后一记拳头朝少年腹部挥出。石敬麟只觉自己的肚子似被一根攻城木撞到,眼珠子凸地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这骨头,比嘴软多了!”眼见石敬麟不能动弹,沈崇勇哼了哼,将他往身边的捕快一甩,“陈大少爷言重了。陈大少爷的事,沈崇勇可不敢怠慢。只是我这几个兄弟,本该酉时就下卯,却要在这大半夜里……” 为了解决人命官司,陈嚣已经给县衙付了不少银子,不过那些银子基本都落进知县的口袋了,捕快们还没捞到好处。 陈嚣淡然一笑,右手食指朝一名粗膀大汉们点了点。大汉立马自马鞍上取下一个蛇皮袋,交到沈崇勇的掌心。 沈崇勇微微掂量,嘴角露出一道满意的笑容:“陈大少爷要不要留下见证?” “不必了。我不喜欢见血。”陈嚣微微一笑,说时已转身上了马车。 捕快们随后就拎着石敬麟进了县衙正堂,将他往地上一扔。 正堂里黑漆漆的,只有灯笼照到的方寸之地才有些亮光。 此时已将近亥时,空中闷雷越来越密。 一名留着鼠尾胡的捕快举着灯笼,走到师爷专用的录案边坐下。 借着灯笼的光线,石敬麟看到他的边上,就是县太爷的座椅,椅子后面不远,是一块写着“清正廉明”的匾额。 那鼠尾胡的捕快从录案下取出纸笔,边写边诵道: “本人石敬麟,游龙县凭河镇人士,于辰皇十三年戊戌月癸丑日,杀害何春年一家四口,并栽赃陈家庄陈嚣,今被缉归案,自知难逃法网,特伏罪招供。” “希你娘!”石敬麟仰躺在地,心中不停咒骂,右手两根手指从腰带里勾出藏好的破瓷片,偷偷割动捆缚双腕的麻绳。 鼠尾胡捕快念完供词,请示道:“沈头,供词这样写可否?” 沈崇勇点头表示可以,鼠尾胡捕快就自录案下取出一方铜印,按在纸上,随后端着一盘印泥朝石敬麟走来。 石敬麟大惊,连忙将瓷片重新塞进后腰腰带。鼠尾胡捕快将石敬麟的身体翻过半周。 好在正堂里光线漆黑,那鼠尾胡捕快也没注意到绳索上的割痕,只是将石敬麟的右掌拉了过来,沾了印泥,在那张供词上按了一个手印,随后将供词送到沈崇勇面前。 石敬麟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忙又将瓷片夹了出来割动绳索。 沈崇勇快速浏览了一遍供词和手印,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剩下那名年轻捕快说道:“供词已经没问题了。丁甲,你来已经两月,至今还没经手过这种事情。今晚他就交给你了,就当是给你练手的机会。我看好你,你不可让我失望。” “丁甲明白!多谢沈伯父!”那名叫丁甲的捕快闻言,稚嫩的双眼激动地放出光来。 丁甲是沈崇勇结拜兄弟的儿子,前两个月刚来衙里,沈崇勇对他期望颇高,希望他也能独挡一面,以后好接替自己捕头之位。 沈崇勇看到他这般自信,欣慰地点头嘉许,之后又朝那鼠尾胡捕快道:“孙三,你一起去给丁甲搭把手。早点结果了回来。” 孙三唱了一声喏,便和丁甲一起将石敬麟抬了起来。 石敬麟被绑到县衙,心里本来已经绝望,但此刻,心底忽然暴发出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 要知,“恶手人熊”沈崇勇凶悍无匹,如果他在场,石敬麟根本就没机会跑出十步。就算运气再好,顶多也是割断绳子,拼死拉个捕快陪葬。 但如果沈崇勇不在现场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石敬麟想到这里,手上瓷片割动得越来越快。 孙三和丁甲对石敬麟的小动作全无察觉,不一会,两人已将石敬麟抬到县衙后墙外。 这里是一片黑绿色的草地,阴风阵阵。石敬麟头皮微微发麻,抬头看向草地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黝黝的山体。 “游龙山!如果能逃到山上,老子就不用死了!”石敬麟暗忖,一颗心激动地跳到了嗓子眼。 此时孙三将石敬麟按跪在地,随后退开两步,为丁甲让出空来。 丁甲凑近前来,对准石敬麟的脖子,激动又紧张地举起官刀。 就在这时,夜空中惊雷暴响,一道电鞭似的闪电垂直劈下,照的天地亮如白昼。孙三和丁甲被惊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了下。 就在同时,石敬麟双手一撑,将绑在手上的绳索崩断,右手捏着瓷片,转身一划。 丁甲始料未及,他和石敬麟靠得太近了,加上双手高举中门大开,还没来得及反应,破瓷片已经沿着他喉结下延,狠狠地割破了他的喉管。 这个少年捕快稚气未脱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官刀自手心而落,两只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 孙三被这变故惊呆。他是公门老手,转瞬回过神来,一拳横出,正中石敬麟胸口。石敬麟脚上绳子还没解开,受拳之后就仰天摔倒在地。 孙三拔刀正要杀掉石敬麟,一傍的丁甲却已躺在地上痉挛,嘴里发着呜呜声:“救……救……” 倘若换成他人受伤,孙三大可不必关心,直接提刀追上宰了石敬麟便可。 但丁甲毕竟是沈崇勇视如己出的子侄,倘若丢下不顾或者能救不救,事后让沈崇勇知道了,沈崇勇岂能让他活命? 孙三无奈之下,只得弃石敬麟不顾,回身帮忙按住丁甲喉间伤口,一边往衙门移去,一边口中呼援:“沈头,救命啊!沈头,救命啊!” 天地间,大雨倾盆而下,雷声还在轰鸣,孙三的呼援声淹没在雨声和雷声里,便如石沉大海。 石敬麟慌忙拾刀割断脚上的绳子,慌不择路地往游龙山狂奔,转眼便跑上了山。 他丝毫不敢停歇,继续足足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精疲力尽,靠着树旁喘气。 大雨将整个林子冲击得哗哗作响。雨水沿着树叶流下。石敬麟口干舌燥,双手捧起接住雨水,便往喉咙里灌。 雨水带着林叶的清香,喝进肚子里让石敬麟受用无比。 石敬麟忽然大哭起来,拼命地用衣袖擦拭泪水,等到呼吸慢慢平缓,又朝天哈哈大笑。 恨意就像从海浪一样,疯狂地从心底袭来:“老子今日命大不死,胡松、江爱萍,陈嚣,沈崇勇,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 夏季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一刻多钟,树叶间的流水小了很多。 石敬麟睁开眼,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见到天上乌云淡去,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月光落在林子里,四下里一片祥和。 石敬麟脱衣拧了拧雨水,开始寻路往外走。渐渐出了林子,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 这里的地面上镶嵌着一块块如鱼鳞排列的石头。沿着石路向前走,约莫走了五十余步,石头路戛然中断,面前是一个悬崖。 石敬麟微微惊讶,原来不知不觉竟已来到游龙山龙首峰上的龙额崖。 这里是最险要的地方,相传有祸龙勾人,许多人都会莫名其妙在这里坠崖,之后连尸骨都找不到。 石敬麟微微发怵,准备离开,转身时赫然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正是“恶手人熊”沈崇勇! 第三章 龙魂入体 石敬麟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沈崇勇浑身湿透,一对圆目冒着无尽怒火。 “我要亲手撕了你,为丁甲报仇!” 沈崇勇怒吼一声,震得山头不住颤动,一蹬脚,像只庞然巨熊快速向石敬麟逼近。 石敬麟见事至此,知害怕亦是无用,壮胆吼道:“希你娘!谁死还不一定呢!”同时也一个箭步冲上,拳头朝沈崇勇裤裆砸去。 石敬麟从小斗殴不少,打起架来也十分狠辣,胜多输少。但那些对手多是市井中同龄的泼皮无赖,怎么能和沈崇勇这种学武高手相提并论? 还没等他靠近,沈崇勇的巨掌已经将他的身子狠狠地扇倒在地。 紧接着,沈崇勇拎狗崽一样地拎起石敬麟,双手拽住石敬麟的双臂,用力地往外扯。 石敬麟的双臂一瞬之间就脱了臼。他眼角瞥见沈崇勇那对圆目。灵机一动,立即朝对方的左眼吐了一口口水。 这吐口水和撒石灰、踢裤裆都是市井斗殴的无赖打法,沈崇勇是习武之人,从来不屑做这些事情,自然也没想到别人会做这样的事。 加上两人相距很近,沈崇勇来不及闪避,口水便刚好落到他左眼上。 沈崇勇左眼本能地闭了起来,脑袋向右侧。石敬麟见机,立即抬起双脚,脚跟朝沈崇勇的鼻梁蹬去。沈崇勇右手重重向下一甩,将石敬麟朝地上摔去。 地上石头都很湿滑。石敬麟的身体砸在石头上,突突往悬崖外滑了出去。 石敬麟甚是惊骇,想伸手抓住点什么,可双手脱臼,已经完全使不上劲。 一瞬之后,这个少年的身体随着惯性,直接滑出了悬崖,大叫着往下坠落。 “轰”的一声巨响,在坠到崖底的刹那,石敬麟全身的骨骼摔断二十多处,断裂的肋骨刺破了多个脏器。 “就……就这样……结束了么?” “老子……老子不甘心……” “老子……还没报仇……” 石敬麟趴在血泊中,咯着血抽搐,眼皮沉重地如同挂着两块铁球,意识也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吼声如雷贯耳而来。 那声音苍凉雄壮,又似亘古悠长,尤在虎啸狮吼之上。 石敬麟似受召唤,双眼又重新睁开。他艰难地抬了下头,眇眇忽忽的视线里,只见眼前地上铺着近百具白骨,每具白骨的动作如出一辙——都趴在地上,一致朝圣般地朝向前方。 而在白骨群之后,赫然竖立着一个、形似巨大兽口的山洞。 洞口金光熠熠。 在金光之中,一条金色长龙上下腾动,不安躁动地发出阵阵龙吟。 那条金色长龙有形无质,看上去并非实体,但角、须、鳞、爪,每一样都是真切分明! 这条金龙几度试图往洞外的石敬麟冲过来,可每次一接近洞口都被一道无形之力弹回。 “龙?” 石敬麟惊异莫名,可已没有力气多想。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开始像那些白骨一样,憋着最后一口气,朝圣般地向山洞移动。 他的双手已经没法用力,只能靠膝盖的摩擦让身体一点点前进。 五十步……四十步……每移动一下,石敬麟都痛入心魂; 三十步……二十步……他的意识在消失,肉体还在继续; 十步,九步……四步、三步……在距离洞口两步的地方停下,石敬麟的肉体彻底停了下来。 少年终于还是死了。 山洞里的金龙已经感知到了少年的死亡,疯狂地窜动,阵阵龙吟冲天而出。 几千年了,这是离得最近的胎体!只差两步,只差两步!可就是差这两步,意味着再一次的绝望! 金色长龙引颈朝天悲吟。 就在它准备放弃的时候,“呼啦”一声巨响,山洞外忽然被一片火焰遮蔽。地上的白骨和几十丈内的树木在一瞬间被火焰吞没。 金色长龙惊诧地注视着洞外的异象。 火焰在片刻之后消失,洞外只留下那具少年的尸体,以及一个站立着的突兀的赤红色身影。 这是一道烈日般的身影。 他的面容年轻俊秀,双眼上绑着血色一样的绑带,嘴角带着旭日般的微笑。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气息,高贵地让人不敢直视。 金色长龙的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竟尔发出人声:“你……你是谁?” 来人侧了侧脸,被绑缚的双眼似乎在打量金龙,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名字:“昊帝真阳。”语气平缓且柔和,暖如春日。 金色长龙心中的恶寒却是急剧蹿升:“昊帝真阳?你是天界之人……你是怎么下来的?” “真阳并非天界之人,龙血天河绝天地通,却难阻真阳的脚步。” 昊帝真阳笑答道,他的食指轻轻拨动,一阵飓风似的热浪从虚无中勃发,席卷着石敬麟的尸体,将他送进了山洞。 胎体入洞,意味着金龙千年等待,终于可以寄体重生。金龙双眼刹那金光大盛,本该喜悦的内心,却因为昊帝真阳的举动变得愈发疑虑。 “你为什么要帮我?”金色长龙问道。 昊帝真阳笑而不答,血红色的身影微微转动,顿时化成一道火焰消失,只留下一道声音:“金龙不活,赤龙不出。” ---------- 石敬麟感觉自己漂浮在黑白虚空之中。 那里无边无垠,没有声音,没有长度宽度和高度。也没有时间的流动。 他的意识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一变二、二变四……在虚空中漫长地、不停地分解,分解得无穷无尽,又分解得即将一丝不存。 这就是死亡么? 就在石敬麟的意识将尽之时,伴随一道亘古龙吟,一条金色巨龙踏破虚空而来,将他破碎的意识重新拼凑。 四围的虚空瞬间破碎,化成一片万里无垠的云海。一道道彩霓自上而降,落在云头,绮光漫射,如梦似幻。 而在云海之中,两条千丈巨龙来回追逐游动,一条色如碧血,一条身耀金光。 与此同时,云海下九万里的大地上,忽然散出一片黑气。 气息浓厚如夜,在地面旋转汇聚,凝成两道黑柱,自下而上径直贯入云海,狠厉击在双龙身上。 整片云海刹那如被泼了血墨。阵阵闪电,似要将天地坼裂,惊天狂雷声急促而起,夹杂着不绝的凄厉龙吟。 石敬麟被这诡异景象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冷幽幽的山洞里,日光从洞口斜射而入,落在他的身上。他轻轻移动身体,发现自己不仅活着,而且身上毫发无伤。 “这是哪?老子不是死了么?怎么活过来了?” 石敬麟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不跳还好,一跳之下,竟跃起半丈多高,把他自己又唬了一跳。 石敬麟仓惶落到地面,心脏扑扑跳动。他感到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的短褂被撑得紧紧的,有些地方已经撑裂了。 “咦?老子的衣服怎么变小了?” 石敬麟满腹狐疑,见地面上有一滩积水,便走过去照了照。 水面里那张脸,蓬头乱发,胡子拉茬,但眉宇之间却又是格外熟悉,只是比石敬麟记忆中的更加成熟。 那确实是他自己的脸,只是他——好像已经长大了! “啊?老子怎么变老了?老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老子到底睡了多久!” 石敬麟惊惧起身,发足往洞外狂奔。洞外是一片青翠的世界,当初被昊帝真阳焚毁的地方已经重新长满了树木。 石敬麟忽觉手臂手掌刺痛。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仿佛看见一条游龙似的东西,在他手臂、身躯里窜动。 那东西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给石敬麟的四肢、身躯上留下一根根细线般的血丝。 石敬麟感觉全身的血脉在勃动着,似乎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胸口、在双肩、在双臂、在指尖涌动不止,如同喷发前的火山。 第四章 南宫素儿 石敬麟心底满是诧异,轻轻地攥起了拳头。 刹时,一股莽荒气息从他身体里窜出,四周的砂石如遭狂风,卷起半丈来高。 石敬麟越看越是心惊,大喝一声,拳头隔空朝着一棵大树挥去。一股巨大气劲向前直冲而出。 轰! 一人合抱的大树,竟应声摧折倒地! 石敬麟震惊呆立,随后又挥出了十余拳,将十几棵大树击断。 “哈哈!天意!真是天意!老天爷不但不让老子死,还给了老子这样的力量。沈崇勇,你给老子等着!” 石敬麟激动地原地翻了个跟斗,顿时心情舒畅。 他大笑着在洞外走了一圈,只见四周四面环壁,兼又树木遮蔽,如果不从四周崖上下来,的确很难发现这里的世界。 石敬麟当下挑了面最矮的崖壁。那断壁十余丈高,壁上斜长着不少灌木杂草,石敬麟从小肢体灵敏,醒来后更加健壮,抓着灌木杂草往上爬,倒也没费多少劲。 翻上崖壁后,手上的血丝已经消失了。崖上是一大片树林。石敬麟大步而行,不知觉间来到一处,抬眼便望到了前方的一块巨石。 那块巨石高五丈许,下宽上窄,远远望去便像一个人跪倒在地。 在那个耳熟能详的传说里,这块巨石就是祸龙口衔的天人死后所化。因其石形似人跪倒忏悔,故被百姓叫做“惭生石”。 石敬麟蓦然心头一颤:“难道游龙山的传说是真的?老子死而复生,是不是跟这个传说有关?”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哀嚎声从惭生石方向传来。 石敬麟循声定睛望去,他如今目力极好,便清楚看见一人伏在惭生石上滚动抽搐。 那巨石的顶部宽约五六尺,容常人卧躺本来绰绰有余,但像那人这般抽搐打滚,便是再宽上数倍也不足够。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好几次滚到了巨石边缘。石敬麟心中一惊,当下疾步往惭生石奔去,刚到惭生石十步之遥,那石顶上的人就滚落下来。 石敬麟立时双足猛蹬,身子像一头飞豹向那人扑了过去,在半空险险将那人抱住了。 石敬麟松了口气,猛然眼前一黑,原来他之前救人心切,笔直朝着巨石跳去,接到人后调整不及,脑袋就狠狠地撞在了惭生石上。 好在石敬麟龙魂入体之后,筋骨已非寻常,否则这猛撞之下,头骨早就破碎。不过饶是性命无碍,但也疼得他七荤八素,脑门肿起一块大包。 石敬麟咧着嘴,半天才缓过劲来,将怀中人平放在地。 那女子年纪看上去不大,身上穿着一件百衲衣,头上戴一顶脏兮兮的皮帽,双目紧闭,额头沁着冷汗,原本有些秀气的五官,因为痛苦拧成一团。 石敬麟心道:“原来是个女叫花子!” 他自小受欺负惯了,看到穷苦的人感同身受,心下便生可怜之意。见女叫花还在抽搐,怕她出事,便去掐她人中。女叫花依旧没有清醒。石敬麟心中一急,扬手对着她双颊甩了两个巴掌。 女叫花呻吟一声,神情略略舒展,不再抽搐,继续躺了片刻后慢慢睁开双眼。 石敬麟搓了搓手掌,笑道:“哎哟呵,还真的醒了?老子这两巴掌可以啊!” 女叫花慢慢坐直上身,摸着火辣辣的双颊,道:“多谢你救了我。不过,其实你只需在我双耳边的‘天门穴’一按,我就能醒来,没必要这样用力扇我两个巴掌。” 石敬麟“切”的一声,不屑道:“醒的来就算好了,哪来那么多穷讲究!老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这石头光秃秃的,你是怎么跑上去的?” 女叫花见石敬麟蓬头垢面,像个野人,但双目之中深邃非常,内含精光,如有宇宙星河,不自觉地就有些出神。 石敬麟被女叫花盯得别扭,伸手把女叫花的脑袋一推,大喝道:“老子问你话呢,你盯着老子干什么!” 女叫花被石敬麟的粗鲁吓了跳,道:“我……我爬上去的。” “这么高的石头你能爬上去?”石敬麟心中奇异,但转念一想,当叫花的人什么事情不得需要自己面对,爬一块石头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当下也不再纠结,又问道,“你爬这石头干什么?” 女叫花道:“我生平好游历,听闻这里的惭生石别具一格,便爬上去一看,岂料在上面旧疾发作,若非你出手,险些掉下没命。” 一句话把石敬麟逗乐了。石敬麟笑道:“你这叫花,真是穷讲究!四处要饭就四处要饭,在你口里,怎么还变成‘生平好游历’?老子再问你个事,如今是哪一年?” 女叫花反问道:“你自己不知道么?”石敬麟怒道:“你这叫花,哪那么多废话?问你你回答就是。”女叫花忙应道:“辰皇十五年。” 石敬麟闻言,心里暗暗思忖。他被胡松江爱萍卖给陈嚣时是辰皇十三年,到如今辰皇十五年,已经过去两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死后复生身体突然长大,现在才知道其实是自己整整睡了两年! 石敬麟心头忽然一颤:“希你娘!两年过去了,胡松那对臭烂货不会离开凭河镇了吧?” 一念至此,唯恐从此再也无处寻得胡松夫妇报仇,立即起身准备离开。 那女叫花拉住石敬麟的脚,急道:“恩公,你要去哪里啊?” 石敬麟喝道:“老子去哪要你管?滚开!” 女叫花急忙松手,央求道:“我不是想烦你,只是我这右脚受伤了,走动不便,你若是去县城大街,盼你好人做到底,顺道背我去县城里去。” 石敬麟看了她的脚踝,果然红肿非常,收了怒气,道:“老子劝你最好别去。老子一个本地人,差点都混不下去,你一个外地人,又是个叫花,又是个女人,前脚去了,后脚就被人给卖了!” 女叫花摇了摇头,道:“恩公不必担心,我在县里有些亲朋,不至于此。” 石敬麟听罢,内心泛起一阵酸意,低声骂道:“老子在这里都没举目无亲,你一个叫花居然还有亲朋!”嘴上不甘,身体却已经过去将女叫花背了起来。 女叫花双臂围住石敬麟的脖子,笑道:“恩公,你心肠真好。”石敬麟道:“你莫会错意了。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女叫花讶道:“我说你是好人,你不爱听么?” 石敬麟道:“这世道,当好人肯定吃亏。”言及此处,不由想起胡松夫妇,和自己那可怜的父亲,心头又酸又痛。 女叫花哦了声,道:“对了,我叫南宫素儿,还没请教恩公大名?” 石敬麟叹了声气,低声道:“没什么大名。你可以和别人一样,叫老子小流氓便可。” 南宫素儿微微一怔,道:“哪有这样叫人的?我想问的是,恩公真名叫什么?” 石敬麟立即翻了一个白眼,喝道:“老子叫你爹。都叫你叫老子小流氓了,还他娘再废话!再废话,老子立即扔了你!” 南宫素儿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嘴里嘀咕道:“不就问个名字嘛,干嘛这么凶。”本想和石敬麟再辩,但见到石敬麟凶巴巴的,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只得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 风穿绿林,嘤嘤鸟鸣。 石敬麟当初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所以也不知路径,好在南宫素儿还认得方位。 二人一个在背上指点,一个迈步疾走,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绕回到了游龙县县衙后墙外。 虽已隔了两年,但县衙后墙外的草地上阴冷依旧。 石敬麟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两年前的那个雨夜,以及被自己杀掉的那个叫丁甲的少年。 石敬麟不由冷笑:“丁甲啊丁甲,你也比老子大不了多少,若非心肠歹毒,要害老子,怎至于被老子反过来杀了?你若阴魂不散,不妨现身一见,让老子再杀你一回!” 南宫素儿拍拍石敬麟肩膀,道:“恩公,到这里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石敬麟却没有立即将南宫素放下,而是将她背着一路到了大街才放下,说道:“方才那里是县衙,里面的都是些比老子还恶的恶人,你一个女叫花子留在那太危险。这大街上人多安全,你自己走吧,当心点。” 南宫素儿笑道:“恩公果真是个好人!我今日受恩公救命恩情,恩公留个住址与我,我安顿好后好必送上谢礼。” 石敬麟哈哈笑道:“你这叫花子真他娘穷讲究!萍水相逢,后会无期,老子还能要你一个穷叫花子的谢礼?”说罢已经是潇洒转身,径直离开。 南宫素儿望着石敬麟的背影,嘴角闪过一道笑意。 第五章 ?魔镀金身 石敬麟沿西街而行,准备出西门回凭河镇去找胡松夫妇。 他现在身体已经长大,但衣服还是两年前的那件,所以衣不称体,再加上胡发蓬乱,走在街上回观者众多。 他也不怯,行人每回头盯他看一眼,石敬麟便破口大骂一声:“看你爹作甚!” 如此将行近城门时,石敬麟眼角忽然瞥见一人。 那人头上戴一顶嵌着猫眼石的员外帽,身穿大红锦衫,左手捏着一串碧玉串珠,大腹便便,虽然身材比石敬麟记忆中胖出两圈,但石敬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此人,正是石敬麟父亲生前“挚友”——胡松! “真是冤家路窄啊!”石敬麟顿时恨得牙关发痒,立即转身跟了上去。 胡松在大街上逛了一会,然后踱进了一家名为“江记百货”的店铺。店铺掌柜见到胡松,忙自柜台后出来迎接。 石敬麟随后几脚也跟了进去,站在胡松几步外,佯装挑选货物。 伙计见石敬麟邋遢,不似有钱的主,便想哄他出来,无奈有贵客在场,只得佯装殷勤,上前招呼:“客官,要挑点什么?您告诉小的一声,小的帮您。” 石敬麟低着脑袋,两根手指摇了摇,示意伙计退下。伙计心里骂了一句后退开几步,眼睛却不从他身上移开,谨防他偷走物件。 胡松抬眼瞧了瞧石敬麟背影,也没在意,随后又低下头挑选货品。掌柜的一直在旁伺候,帮他把选中的货品装盛到箩筐里。 石敬麟悄悄侧眼去看,见箩筐里装的都是些毛笔、梳子、小算盘、如意等的物件。 掌柜的殷勤笑道:“这些小玩意,胡老爷派下人来取便可,亦或者吩咐一声,我让伙计送去,何必胡老爷亲自来取。” 胡松捋须笑道:“犬子明日便满一周,这些抓周用的,胡某作为父亲,只想亲手备下。”语气甚是欣慰、慈祥。 石敬麟闻言身躯大振,他此前被胡松设计,曾诅咒胡松夫妇无子送终,谁知两年过去了,看样子胡松至今没遭报应,而且又中年得子,当真是老天无眼。 掌柜的朝胡松竖起大拇指道:“胡老爷真是慈爱。令郎有胡老爷、胡夫人这般榜样,他日必定成龙在望。” 胡松笑得更加开怀,拱手道:“承江掌柜美言,明日犬子周岁宴,还望江掌柜及令媛拨冗来聚。” 江掌柜拱手回礼,道:“荻儿只怕不便,但敝人一定到贺。” 胡松道:“素闻令媛天生丽质,琴棋书画舞都是绝伦,更为难得的是,杀伐果决也不让须眉,胡某缘铿一面,委实遗憾。” 江掌柜笑道:“胡老爷谬赞了。荻儿自小被我惯出臭毛病,任性娇纵,她想做的谁也拦不住,她不想去的,谁也拉不走。” 胡松笑道:“原来如此。孩子嘛,都是如此。” 二人有说有笑,之后又挑了十来样小玩意儿,胡松也不论价,留下两大锭银子,便背着箩筐离了店铺。 这一回,石敬麟没有再跟出去,转过头来到柜台前。江掌柜正满脸嬉笑,将两锭银子放入抽屉。 石敬麟两根手指敲了敲柜面,问道:“掌柜的,你与那姓胡的稔熟?” 江掌柜是生意人,习惯见客带笑,虽然见到石敬麟邋遢,但还是笑脸答道:“您可是外乡来的?胡老爷是县里有名的善人,县里人都是知晓的。” 石敬麟一听“善人”二字,心里登时火冒三丈。 “你真确定他是个善人?”石敬麟强压怒火,问道。 江掌柜应道:“那是自然!胡老爷夫妇开了一个粥铺,只施不卖,但凡流民、乞丐、孤儿寡母的,到胡老爷的粥铺都可白吃白喝。您说这世道里,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若不是善感动天,好人好报,这胡家的家业怎能越做越大,他夫人江氏,又怎能四十重开、老来结子?” 江掌柜每夸赞胡松一句,石敬麟心底就咒骂一句,一直到江掌柜说到“江氏”时,猜测对方所指正是江爱萍,于是腹诽道:“好的很!老子只怕胡松阔气了停妻另取,却让老子天南地北的去哪找江爱萍?如今得知你两个烂货还在一起,老子正好将你们两个一并收拾了!” 江掌柜见石敬麟打听胡松后又忽然沉默,心里慢慢开始起疑,因问道:“爷,您打听胡老爷所为何事?” 石敬麟回过神来,冷笑道:“掌柜的,老子告诉你,这胡松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出卖友人,忘恩负义,虚伪至极!” 江掌柜闻言怔了一怔,道:“爷,您所说,可是关于那石敬麟的事情?” 石敬麟想不到对方冷不丁会提到自己,有一丝惊愕,道:“你原来知道这事?那还觉得那姓胡的是个善人?” 江掌柜一拍大腿,赞道:“正因知道那事,才万分笃定胡老爷就是个善人。爷不知,那叫石敬麟的小子原是胡老爷友人之后,但自小是个小流氓。胡老爷友人死了之后,胡老爷见他可怜才收留了他。 “谁想那小子恶性不改,见财起意,杀了别人一家四口后躲回胡家,还栽赃陷害陈家庄。胡老爷得知以后,将他扭拿归案。您说,若非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善人,怎能做出这样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江掌柜一边描述,一边翘起大拇指,石敬麟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江掌柜见石敬麟两眼发愣,便一只手在他面前晃动,一边问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石敬麟双手端着柜面,一字一字地喝道:“老——子——希——你——娘!”一用力,将整个柜台掀了翻。 江掌柜本来站在柜台后面,柜台一翻,他便被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地,惊恐喊道:“哎哟,哎哟,快来人啊。” 店铺里面有两个伙计,见状闻声立即冲了上来。 石敬麟虽没学过什么武功招式,但打架从不在怕的,加上如今体质已非普通,和两个伙计扭打没片刻后,早便将两个伙计打得鼻青脸肿,嗷嗷叫唤。 店铺外一下子围过来好多看热闹的。 石敬麟拍拍身上的尘土,江掌柜刚才柜台下钻出半个身子,石敬麟一脚踩在江掌柜的胸口,喝道:“老子便是你爹石敬麟,你不辨是非,泼老子脏水,老子打死都是白饶!下次还敢乱说老子的坏话,老子掀翻的,不是柜面,而是你的头盖骨!” 当下又向江掌柜问胡松住处和粥铺的地址,江掌柜哪里还敢不答,抱着脑袋一五一十地说了。 石敬麟又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两锭银子,道:“老子当年被胡松卖了,一个子也没见到,这些算是那烂货欠老子的利息,你说该不该!” 江掌柜哭丧着脸,连声道:“该该该!” 石敬麟又喝道:“你既说该,便说明老子做得不错!你若敢去告官,老子来掀你的头盖骨!” 江掌柜瑟缩连声:“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石敬麟哼了声,揣银入怀,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兀自堵住门口。石敬麟操起一根棍子在手,吼道:“是不是都皮痒了!” 围观人群见状,一溜烟全散了。 --- 既知胡松夫妇还在游龙县城里逍遥,石敬麟也就不着急回凭河镇了。 当下先去间裁缝铺买了身合适的衣服,又去澡堂刮了胡须乱发,洗漱一番后,竟是英姿丰朗,俨然换了一个人。 石敬麟随后按江掌柜所指,一路来到胡府门外。 此时是已是未末时分,但见胡府张灯结彩,中门大开,男佣女婢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显然都在为明日的周岁宴做准备。 石敬麟靠在胡府斜对面小巷的墙上,嘴巴里叼着一根墙头拔下的草,眼睛瞥着胡府。 “老子原先想锤死胡松、江爱萍这对烂货,如今想来太便宜他们了!这周岁宴搞得这么隆重,正是揭发他们,让他们身败名裂的好时机,只是该如何做呢?” 正寻思间,忽见胡府侧边小门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随后侧门里走出两男一女。 两个男人都是家仆打扮,那女人却是一身珠光宝气,身材臃肿,油头白面,正是胡门江氏江爱萍。 石敬麟分外眼红,立即调整了姿势,仔细留神偷听起来。 江爱萍一手叉腰,一根手指指着地上妇人鼻子骂道:“你这疯婆子闹够了没!本夫人让你粥铺也寻了,府内也寻遍了,没有便是没有。你若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休怪本夫人不客气!”说罢,便领着仆人进了门。 那妇人从地上爬起,还要跟进门去,两名仆人砰的关上了门。那妇人入不得门,在外大哭砸门。 石敬麟见没人注意,立即跑过去将那妇人拉到一边。那妇人满面泪痕,还要挣脱去敲门。石敬麟说道:“哭个鸟!有什么事跟老子说,老子帮你!” 那妇女暂停哭泣,细细打量眼前少年,见他器宇轩昂,身上衣着也是光鲜,只道他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跪下求道:“这位老爷,你帮帮奴家,帮帮奴家。” 石敬麟拉住她道:“莫急!换个地界细说!” 当下领着妇人拐过巷子,那妇人复又跪下哀求,道:“老爷帮帮奴家,奴家的儿子被这家人给拐走了!” 第六章 善恶难辨 石敬麟一声惊噫,道:“你儿子怎么被拐的,细细说来。” 那妇人擦了眼泪,从头说了起来。 原来这妇人名唤王羡姑,是游龙县前王头村人。她丈夫年前意外没了,就留下她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儿子夜哥。 王羡姑孤儿寡母,在村里生活不易,听闻县里有个胡记粥铺免费施粥,于是就带着儿子搬到县里来住,平时做点补纳的活计,一日两餐都在粥铺不用饭钱,生活倒还能过得去。 只是这般平静生活却突遭变故。 三日前的傍晚,王羡姑在屋内补纳,夜哥一人在园中玩耍。王羡姑做了一刻多钟活计,怕儿子口渴,便呼唤儿子入屋,可园中却无人答应。 王羡姑立即放下手上活计出屋来看,园中却已空无一人。 王羡姑心中大急,连忙奔到屋外路上寻找,见路上几十步外,一个男人正拉着夜哥离开。 王羡姑连忙呼唤,夜哥刚要转身,那男人立即用手捂住了夜哥嘴巴,抱起夜哥撒腿就跑。 王羡姑歇斯里地大叫着在后面追,却哪赶得上男人的步速,没片刻便追丢了。 王羡姑说到此处,眼泪断线似地落下。石敬麟道:“你可有看清那拐子的模样?” 王羡姑哭道:“奴家怎能不看清!那男人便是胡记粥铺其中一名伙计。夜哥平素乖巧得很,若非在粥铺和那人混熟了,又怎会无声无息跟那人离开!” 石敬麟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既有线索,理该好找,怎么还弄丢了?” 王羡姑道:“夜哥丢后,奴家立即去报官,捕快便带奴家去粥铺,那胡记夫妇却说那伙计早一天就辞工了。捕快们将粥铺搜了一遍,没见夜哥的身影,便当奴家诬告,作罢离开了。” 石敬麟道:“哪有那么巧的事?在粥铺搜不到,不代表此事与胡松这对臭烂货无关。” 王羡姑道:“谁说不是呢!奴家这两天也打听了,那些去胡记喝粥的流民、乞丐中,也有很多是无故失踪了的。” 石敬麟微微点头,沉吟道:“用粥铺做幌子,平时施恩流民、乞丐、孤儿寡母,摸清底细,时候成熟,便伺机拐走卖掉。这对臭烂货恶性难改,别的能耐没长,害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 王羡姑哭道:“这都三天了,奴家逢人哀告,别人都说胡松夫妇是大善人,不信胡记粥铺拐人,只有老爷能相信奴家。还请老爷帮帮奴家。” 石敬麟道:“你放心,老子既答应,便不能袖手旁观。” 他沉思一会,继续分析说道:“你这三日死缠烂打,他们多半没来得及将你儿子卖掉。胡府最近人来人往这样热闹,也不可能藏人,必是藏到了别处。我们先去粥铺寻寻线索,或许能有收获。” 当下两人急忙赶往胡记粥铺。 粥铺和胡府只隔了两条街,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石敬麟带王羡姑绕着店铺走一圈查看状况,见粥铺里面空无一人,便飞猱似地攀墙而上,将王羡姑也拉了上去。 这粥铺共有四间房,前两间门面,后两间厨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半大的院子,里面有一口水井。 石敬麟跟着王羡姑,将院子和四间房都仔细寻了一圈,始终寻不见人。王羡姑跌坐在地,“夜哥啊夜哥,你在哪啊”地哭喊。 石敬麟一脚将她踢倒,骂道:“怕没被人发现?再哭老子不告诉你儿子在哪!” 王羡姑忙擦眼泪,又惊又喜地问:“老爷,你知道奴家儿子在哪?” 石敬麟带王羡姑来到厨房,指着厨房里三个大水缸里的一个,道:“每个人都有癖好的!江爱萍这臭烂货以前就喜欢把东西藏水缸底,你看看,这缸底下边缘的磨损痕迹。” 王羡姑的心思也快,闻言恍然。石敬麟用力将水缸移开数尺,地面上现出一块与周围不同的青石板。 石敬麟敲了敲,那青石板发出叩叩叩的闷响声。石敬麟随后左右鼓捣了数下,便将那青石板提了起来,露出一个两尺宽长的方形洞口。 洞口下面竖着一根梯子,二人循梯而下,穿过一道短短甬道,来得一个石室。 石室内桌椅床凳一应俱全,没有点灯,但光线却从石室上方一个口子射入。石敬麟仰头观察许久,才明白那口子对着的正是粥铺院子里的水井。 王羡姑从床上鼓起的被套里翻出三个孩子,一个正是牵挂多日的儿子夜哥,另外两个孩子,一个约莫六七岁,另一个尺半不到,估摸着也就一岁多点。 三个孩子俱是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声响。王羡姑只道孩子受了害,抱起夜哥就是落泪不止:“夜哥啊,都是娘不好,是娘没顾好你!” 石敬麟过去,推了一下王羡姑的脑袋,喝道:“哭你娘的!你真能哭!你也不想想,别人大费周章把小孩拐走弄死,他们吃饱了撑的?你看看桌上的药瓶,还有床上这两个孩子,明显是怕孩子哭闹,给喂了昏睡药。” 王羡姑立即去摸夜哥心口,随即破涕为笑:“老爷说的真是!”起身抱起夜哥要出石室。 石敬麟冲上去堵住门口,道:“你干什么?” 王羡姑道:“我寻得儿子了,当然要带儿子离开。” 石敬麟道:“老子允许你们走了?” 王羡姑见石敬麟忽然目露凶光,抱紧孩子,颤声道:“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敬麟道:“老子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胡松那对烂货,方才刚好想到一个妙计。你儿子要是不见了,老子这计划可就泡汤了!” 王羡姑闻言,抱着夜哥的双手更紧了,脸带愠色:“奴家好不容易找到夜哥,怎能还将他从留在这里?老爷,你可是个大好人!你与胡家有恩怨,怎么能让夜哥犯险?” 石敬麟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好人了?”他顿了顿,又冷笑道:“早知你是那对臭烂货的帮凶,老子一开始便不该帮你。” 王羡姑这三日尝尽离子之苦,对胡松夫妇恨之入骨,猛然被说成胡松夫妇帮凶,怎能不怒?恨恨道:“奴家哪里是帮凶,老爷怎能这样攻讦奴家?” 石敬麟指着床上那两个孩子,笑着说道:“你自己带着儿子回家,这两个孩子谁来管?这小娃娃这么小,胡松夫妇肯定吩咐人定时来喂稀粥、奶水,说不定过一两个时辰就会有人到来。到时让那对臭烂货发现这里暴露,难道不立即毁灭罪证?你这还不算是替他们通风报信的帮凶?” 王羡姑听石敬麟说得在理,不禁心中有愧,道:“奴家没想这么多。那奴家将这两个孩子也带走,再去县衙报官,让县衙来抓人。” 石敬麟叹了口气,道:“抓贼要抓脏!如今什么世道?你把孩子带走再去报官,小心胡松这两个烂货向官府使点银子,反过来栽赃你!等你被迫害死了后,他们过了这阵风又继续依样画瓢,岂不是还会有人遭殃?要想一劳永逸,必须要按老子的计划!” 王羡姑一时踟躇,道:“那……那老爷先说是什么计划!” 石敬麟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将计划说出。王羡姑听完不寒而栗,只觉得这计划又凶险又恶毒,一不小心就会赔上夜哥和另外三个孩子,抱着夜哥摇头道:“这太危险,不行不行……” 石敬麟勃然大怒,喝道:“你他娘的怎得油盐不进!今日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再也由不得对方拒绝,上去抢夺夜哥。王羡姑哪抢得过他?见孩子落进石敬麟手里,只得跳脚大哭:“老爷老爷,你行行好,别这样!” 石敬麟自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王羡姑手里,道:“记得按老子计划行事,明日买件光彩的衣服!” 王羡姑哪里肯依,大哭着上去抢了几次,都扑了空。石敬麟手掌放在夜哥喉部,怒道:“你这娘们,若再这样,老子立时掐死你儿子!” 王羡姑连说不要,百般无奈地望了儿子数眼,抽泣着离去。一路出了粥铺,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游龙县县衙。 王羡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惴惴不安地在县衙门口来回逡巡半个时辰,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敲响了鸣冤鼓。 此时沈崇勇正在县衙里训斥手下。几个时辰前江记百货的风波,让他得知杀死丁甲的石敬麟居然还活在世。他立即派人去寻找石敬麟,可这群废物手下至今还没找到他的踪迹。 县衙外突然响起的鼓声让沈崇勇更没有好气。沈崇勇冲了出来,夺下王羡姑手中鼓槌,呵斥道:“又是你这疯婆子!都来几次了,快滚!” 王羡姑道:“沈捕头,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叫石敬麟的人?” 沈崇勇一时犹疑:“你怎么知道?” 王羡姑道:“奴家知道石敬麟的下落!如果沈捕头能帮奴家救儿子,奴家便告诉你他在哪!” 第七章 ?报仇雪恨1螳螂捕蝉 石敬麟从粥铺出来,叼着一根茅草躲在墙根后,没多久就看到粥铺对面的小巷子里,有两个穿着粗衣的男子鬼鬼祟祟的往粥铺看。 其中一人正是鼠尾胡捕快孙三。 石敬麟心中暗喜:“不出老子所料,那女人果然还是去县衙了。” 当下悄悄回到胡府外,打听得知明日周岁宴的时间,然后就近寻了间客栈住下。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缓缓起床,吃过饭后,又去街上买了两个礼盒,往里面放了两块石头。 胡府周岁宴定在酉时,石敬麟一直等到申末时分,见胡府门外宾客到来,人声鼎沸,这才拎着两个礼盒,一边口道“恭喜恭喜”,就来到了胡府门外。 胡府管家见他仪表堂堂,衣着光鲜,只当他是东家请来的贵客,连忙差下人前来接过礼盒,回礼道:“贵客同喜,老爷去县衙迎接贵宾,未能在此候迎,还望见谅。” 石敬麟原先还恐会被胡松认出,闻言心中窃喜,拱手道:“无妨无妨。”管家于是又回了礼,侧身将他让进门内。 石敬麟来到大堂,见满堂宾客,除了陈家庄外,其他商贾、先生、有点脸面的,几乎全部请到。 石敬麟初时还在纳闷:“陈家庄是县里第一富族,胡松夫妇竟没邀请他们?”过了一会就反应过来了:“那两个臭烂货沽名钓誉,陈家庄和胡松夫妇都对当年顶罪之事讳莫如深,这两个烂货该是心虚,故而没有邀请陈家庄。” 石敬麟当下也不在意,出了大堂,径直去找胡松儿子的房间。 彼时,大户府邸里正屋、东、西厢住什么人都有规矩,可石敬麟农民出身,对此不甚了解。他寻了半天没有找到,于是悄悄拦了一名丫鬟询问。 那丫鬟笑道:“客人着急什么?再过半个多时辰开宴,不就能看到小少爷了?” 石敬麟笑道:“老……我这人就是性急。听说萍姨老来得子,这不千里迢迢过来赴宴,当然想第一时间看看我这小表弟。” 他不说自己是胡松这方亲戚,只因胡松从小是个孤儿,一说便会被人拆穿。 丫鬟闻言笑道:“原来如此。”于是将小少爷的住处详细告诉了他。 石敬麟窃喜,别了丫鬟,按指示径到东厢。 那里有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整洁如新,床上整齐叠着几套旧衣,桌上放在几本旧书。石敬麟认得,那些都是胡松夫妇已故长子胡峰龙的。 石敬麟冷笑:“这对烂货倒是疼儿子!可自己的儿子便是儿子,别人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 寻思间又缓缓来到第二间房的窗外。 这是间布置得古朴温馨的小房,里面置着色彩明丽的各种玩意儿。房间东边是一张大床,床旁放着一座挂锦竹制摇篮,里面正睡着一个婴孩。 照料孩子的奶妈似乎趁着孩子睡着暂时离开了。石敬麟大喜,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蓦然头顶一黑,一张大网当头罩了下来。 这一下出乎预料,立即将石敬麟罩得结结实实。石敬麟准备挣脱,门外闪出七八个护院模样的人来,将那网一收,把他牢牢缚住。 此时门外又大笑着走进一男一女,那女的是江爱萍,男的却是江记百货的江掌柜。 原来这江掌柜自被石敬麟教训之后,心想石敬麟一直打听胡府的状况,必定是和胡府有隙,于是他亲自到了胡府,将石敬麟所言所行全部告知了胡松夫妇。 胡松夫妇得知石敬麟尚活于世,俱是震惊。不过那江爱萍心思也是细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知石敬麟素来邪性,行事乖张,料他不会让胡府安稳,于是定下埋伏之计,让石敬麟自投罗网。 石敬麟心知中计,指着江掌柜怒道:“希你娘!你这老小儿通风报信!” 江掌柜笑道:“你昨日只说不让我报官,我只是给胡老爷胡夫人提个醒,没有报官?” 石敬麟怒吼道:“老子听你狡辩!今日你得罪老子,待老子出去后,看不掀了你全家头盖骨!” 他这一吼,将摇篮里的婴孩吓得醒了,哇哇大哭不止,江掌柜也被唬得后退了几步。 江爱萍将儿子抱在怀中安慰,笑道:“江掌柜,不要被这小流氓唬到了。这小流氓杀过捕快,等下花知县和沈捕头到宴,便让他们将这小流氓带走,这小流氓纵然想报复你,也没机会。” 江掌柜闻言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胆子大了起来。 石敬麟一声冷笑,道:“江爱萍,你别得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粥铺水缸底下藏着什么,说不定待会,县衙的人更想听听那是怎么一回事。” 石敬麟并未说透,但江爱萍自然听得他在暗示什么。她的脸色剧变,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江爱萍心想:“这石敬麟果真是个蠢货!” 本来胡府还不知道密室泄露的事情,如果他刚才不说,等到官府的到宴后再发难,胡府还真有可能会被他摆一道。但他现在已经说漏了嘴,只要趁现在去将粥铺底下的几个孩子转手掉,来个口说无凭,那么即便他说破了天,也不能动摇胡府名声分毫! 江爱萍想及此处,当即命令护院:“将这小子押到宴会大堂去,让宾客帮忙盯着,二来也好给宾客们助兴。” 江掌柜和护院们立即依言将石敬麟押走。江爱萍转身将儿子交给奶妈照顾,提着裙子小跑到后院,找到一个叫薛青的粥铺伙计,吩咐道:“粥铺底下石室暴露了。你趁现在速去,将那三个孩子转手掉。就算便宜点也是无妨的,关键要快,办妥后卖的钱一半归你。” 薛青替江爱萍拐卖人口已有一年多,知三个男孩一半的价钱能值五年的工钱,闻言当真喜出望外,立即领命离去。 江爱萍见一切安排妥当,便回宴会大堂招待宾客。此时石敬麟被两个护院押着,跪在宴会大堂西侧,满堂的宾客围着他,如同围观破坏庄稼被逮的野猪一样,指指点点讥讽不停。 “原来这小流氓便是石敬麟,两年前杀死何家四口,又杀了一名捕快的便是他!” “当年县衙榜文里说,凶手坠下龙首峰而亡,没想到居然还活着,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小子侥幸不死,按理就该躲起来苟活。没想到死性不改,又来谋害胡大善人家儿子!还好胡夫人聪慧,及时将他抓住。” 来宾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辱骂着石敬麟,石敬麟就跪在地上,一边冷笑,一边默记着那些辱骂者的容貌和身份。 江爱萍素知石敬麟脏话很多,今日大庭广众下居然一声不吭,不免觉得一丝反常。不过再一寻思,她的眉眼就舒展开了。 如今石敬麟被满堂宾客围观,插翅难逃,即便有什么诡计,又能搞出什么事呢? ------------------------------------- 时间已近酉时,胡松迎着游龙县知县花公明和一名面遮纱布的白衣女子进到宴会大堂。 那白衣女子瞥了一眼堂内闹哄哄的状况,向花公明低语几句,花公明立即向胡松询问发生何事。 众人纷纷侧目瞥向那白衣女子。大家都不知她是谁,但见花公明对她俯首帖耳,却又不向众人介绍,心知必定是个高贵到不便公布的人。 江爱萍向花公明将石敬麟之事说了一番。花公明向白衣女子作了汇报,随后又向胡松夫妇言道:“今日府上喜事,又有贵客在场,需要注意礼数。先让各位宾客归席,此事本官宴会后自会处理。” 江爱萍道:“大人所言极是。”退到胡松身边,低声问道:“沈捕头呢?” 胡松低声道:“花知县也不知,只说沈捕头有事离开,开宴之后便会来。” 众人闲聊片刻,时间便交酉时,众嘉宾当下纷纷入座。胡松向众人敬酒,说了几句谢辞。宾客们纷纷回礼,道:“吉时已到,我等迫不及待,一睹令郎风采。” “当然当然!”胡松哈哈大笑,满面春风地招了招手,吩咐丫鬟去将小少爷抱出来行抓周礼。 丫鬟应诺而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和奶妈一同慌里慌张地跑进大堂。那奶妈脸色惨白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大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胡松惊愕站起,江爱萍冲到奶妈跟前,抓住奶妈双手喊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快把虎儿抱出来!” 奶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奴才该死,夫人,小少爷真的不见了,奴才找不到他啊。” 江爱萍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指着奶妈喝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把虎儿交给你了吗?为什么会不见?” 奶妈全身战栗发抖,哭道:“夫人确实把小少爷交给了奴才。可是夫人一走后,奴才……奴才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昏过去。若不是丫鬟过来,奴才到现在还昏着。” 江爱萍听罢身形一晃,六神无主地跌坐在椅子上。胡松大怒,上前给奶妈来了一巴掌,指着下人们怒喝:“你们这些废物,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我去找!”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时,突然大堂西侧传来一声大喝,那个跪着的少年用劲崩断身上的大网,起身哈哈大笑:“胡叔、萍姨,今日这么高兴,老子送上的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第八章 报仇雪恨2恶有恶报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俱往石敬麟看去。那白衣蒙纱的女子认出石敬麟的声音,心中一阵惊喜:“原来是他?” 江爱萍冲了过去,抓住石敬麟衣襟喊道:“小流氓,是你!你把我虎儿藏哪了,快把我虎儿还给我!” 胡松也忙跟上,道:“小麟,天呐,真的是你?天可怜见,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虎儿是无辜的。你快告诉胡叔,虎儿在哪?” 石敬麟朝天大笑:“好一个无辜!就你家儿子是无辜的?你们拐卖了这么多人,别人的孩子便都不无辜了?” 石敬麟这话是莫大指控,众人闻言面面相顾,纷纷拍案怒骂。 “胡大善人是游龙县善人翘楚,怎么会拐卖别人孩子?” “你这小贼!你盗人儿子,还要栽赃,当真无耻至极。” “小流氓,快将胡府小少爷交出来。” 江爱萍扯住石敬麟,喊道:“小流氓,你不要扯东扯西!我虎儿在哪里?” 石敬麟嘿嘿冷笑,道:“这个得问你自己了。” 江爱萍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敬麟续道:“老子问你,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老子故意让你知道粥铺秘密泄露,你是不是,立即让人去处理了粥铺里的孩子?” 江爱萍没料到自己的举动,会被石敬麟猜的正着,双目惊恐地盯着石敬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只闻大堂外脚步声响,一个妇人牵着一名孩子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进来。 胡松夫妇眼见那孩子,脸色登时惨白。宾客们也识得那妇人是为寻子大闹官府、胡府多日的疯妇王羡姑,突然见她带着孩子出现,一时俱是惊讶。 王羡姑向石敬麟施礼,道:“老爷,奴家来得迟了么?” 石敬麟负手笑道:“不早不迟,刚刚好。老子这位萍姨正想要知道她儿子在哪,你便告诉她吧。” “是。”王羡姑再拜,直身转向江爱萍,咬牙说道,“胡夫人机关算尽,令郎如今已经被你卖掉了!” 众宾客闻言顿时一片喧哗。 圣朝政治昏聩,神州中陆贫苦百姓易子而食、卖妻卖子的并不少听见,但如胡府这样富裕家庭,竟会卖掉自己的儿子,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江爱萍叫道:“你这疯婆子!你在胡说什么!” “胡夫人不信的话,奴家便慢慢向你说来。” 王羡姑冷笑一声,一五一十将原委说出,“昨日,这位姓石的老爷助奴家寻得粥铺密室后,要奴家依他计划报复胡府。奴家起初担心夜哥有危险,并没答应,但离开密室后,奴家越来越觉得老爷说的话是对的。 “于是奴家便依老爷的指示去了县衙,用老爷教的办法,以老爷的下落为筹码,说动沈捕头派人配合老爷的计划,保护孩子。今日午后,奴家买了件新衣裳,在老爷混进胡府时,奴家也混了进来。 “老爷早就知道胡夫人心思歹毒,胡府肯定早有防范,所以故意现身佯装被擒,又故意向胡夫人透露粥铺密室泄露之事,胡夫人心思缜密得紧,果然立即将令郎交给奶妈,自己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粥铺密室里的孩子。 “便在那时,奴家从后将奶妈打晕,将胡府小少爷迷晕,藏在裙下带出了胡府。嘿嘿,那蒙汗药也是奴家自粥铺暗室桌上取来的,药效果然好得紧。 “奴家带令郎出去后,薛青正去知会买家,奴家便趁这个时间,用令郎将石室里最小的孩子换了出来。之后不久,薛青便带着买家赶到。 “那一周多的孩子本来就差别不大,薛青又急着交易,根本辨别不了,便草草将三个孩子交给了买家。这三个孩子,一个是七岁大的孩子,一个是奴家的夜哥,最后一个自然是你的宝贝儿子了。” 王羡姑慢条斯理地说着,宾客们从质疑,到怀疑,再到逐渐相信。胡松忽然一个踉跄,打翻了桌上茶碗。 江爱萍浑身剧震,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快去粥铺,让薛青将虎儿要回来。” 她这么一喊,无异于承认了拐卖他人的事。 在场宾客顿时又发出一片嘘声。 “没想到胡松夫妇平时装得大仁大义,背后竟然做这拐卖人口的恶事,当真道貌岸然,道貌岸然!” “一边犯着恶行,一边又装伪善,还敢和官府论交,当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将官府百姓玩弄鼓掌之中了。” “这样的败类!他们如今亲手卖了自己儿子,真是天理昭张,报应不爽!” 群情一时激愤无比,众人辱骂不休,江爱萍却没空理会,只顾着大喊:“人呢?人呢?都死哪去了!快去粥铺叫薛青!” 就在这时,又一个洪亮声音从门外响起:“胡夫人不必派人了!” 众人吃惊地往门口看,只见十余个捕快抬着一具尸体从外而入,当先的捕头沈崇勇朗声道:“人贩薛青已被击毙,尸体就在此处!” 江爱萍听得心惊肉跳,扑上去抓住沈崇勇手臂问道:“你们杀了薛青,是不是也救到我的虎儿?” 沈崇勇瞥了一眼江爱萍,只顾着冷笑。知县花公明起身问道:“沈捕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崇勇抱拳应道:“回大人,我等接到线报,称有人拐卖人口,便赶往布防捉拿,正好撞见此人和对方交易。我等立即抓捕,此人顽抗拒捕,被当场格杀。我等同时还救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王羡姑儿子夜哥。至于买方……嘿嘿……他们狡猾得紧,我等无用,让他们带着胡峰虎跑了。” 胡松闻言,一屁股坐倒在上。江爱萍脸色白得吓人,喃喃道:“他们带虎儿跑了?他们带虎儿跑了?……他们一直都是薛青联系,他们带虎儿跑了,薛青死了……没有线索了……我的虎儿,我再也寻不到我的虎儿了……” 她和胡松先是中年丧子,而后老来得子视为珍宝,如今又是失去,心里哪里承受得了? 江爱萍自言自语一阵,忽然抓住沈崇勇喊道:“不对不对,对方逃跑,怎么会带着孩子那么麻烦?为什么别人的都救下,偏偏我的儿子没有救下!你们是不是故意让他们带走我的虎儿!” 沈崇勇勃然大怒,喝道:“胡夫人慎言!我等是公门中人,岂会故意放走人贩?” 下一刻却贴近江爱萍耳根,悄悄冷笑:“如果当年不是你们帮石敬麟做手脚,丁甲就不会死!今日,你夫妇活该!” 原来这一节,也是石敬麟授意王羡姑告诉沈崇勇的。 他们谎称胡松夫妇当年为了骗陈嚣的银子,一面假装将石敬麟绑给陈嚣,另一面又让石敬麟藏起瓷片,关键时刻用以逃脱。石敬麟这才能挣脱捆绑,将丁甲反杀。 沈崇勇信以为真,认为胡松夫妇间接害死丁甲,对胡松夫妇早已恨之入骨。 江爱萍知道自己是中了计,六神无主地疯呓片刻,突然朝石敬麟扑了过去,喊道:“都是你这小流氓!是你使的诡计!是你害了我的虎儿!” 石敬麟不待对方,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江爱萍额头磕到椅角,顿时头破血流,哭喊道:“石敬麟,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石敬麟一声冷笑,张手说道:“两年前,你们把老子卖给陈嚣顶罪时,老子就说过,你们两个这辈子无子送终!可惜这两年老天不开眼,让你们过好日子不说,又生下个儿子。不过也好,如今老子亲自动手,替老天撑开了眼!” 宾客们闻言,顿时又响起一阵低语:“听见没,石敬麟当年的事,是被诬陷替陈嚣顶罪的!” 一傍胡松双手低垂,仰天叹息道:“罢罢罢,昔日因,今日果!昔日因,今日果……” 江爱萍的双目逐渐失去了神采,仿佛两个灰色的空洞。她忽然呸了一声,双目射出两道凶光,向石敬麟扑了过去。 石敬麟双手用力一推,江爱萍的身子横跌了出去,右手将那白衣女子的裙摆扯下一片。 花公明吓得跳起身来,连喝道:“大胆!快来人将这疯婆子和胡松打入县衙大牢。” 两名捕快立即领命将人押了下去。花公明指着沈崇勇,大怒责备:“沈崇勇!你们行动,为什么不先和本官商量,惊扰了姑娘,可知是死罪!” 沈崇勇抱拳道:“大人见谅,胡府及粥铺已在掌控,涉案人员一个都逃不了。若要责罚,还请事后追究。当务之急,还请大人护送姑娘离去。属下现要缉拿,两年前谋杀公差的案犯!” 一挥手,八名捕快抽出官刀,冲上前将石敬麟团团围了住。 第九章 报仇雪恨3以力破力 沈崇勇不提石敬麟将何家四口灭门一案,只提石敬麟谋杀公差,只缘随着石敬麟自陈,灭门之事众人心中已经怀疑,但杀死捕快丁甲,却是石敬麟无法辩驳的事实。 根据圣朝律,江湖仇杀不好追究,但杀害平民和官府人员必须严惩! 沈崇勇以此为由,旁观之人虽有意见,却无人能可置喙! 花公明见堂中兵戎相见,忙请白衣女子移驾。白衣女子却安坐不动,反而问起石敬麟的事情来。 花公明不敢违抗,只能如实道来。白衣女子侧耳听着,暗喜道:“原来他叫石敬麟啊。” 其他宾客此时都慌张退到宴会大堂门外。 有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诧异地向周围问:“他们刚才不是一起勘破粥铺拐卖案了么?我还以为那小子是县衙的暗桩呢,怎么又突然要抓那小子了?” 也有些宾客脑筋转的快,已经猜到了些,低声道:“你们还没听明白么?石敬麟当年如果真的是被卖了顶罪的,那衙门肯定诬陷他了。你看石敬麟那凶相,怎么会甘心就戮,为求自保反手杀捕快也不奇怪!” “那石敬麟这算是自保,算不上有罪啊!” “嘘!算不算罪我们说了算么?还不是得听县衙的?我可听说了,石敬麟杀的那捕快是沈崇勇结拜兄弟的儿子,沈崇勇能放过他?真是可惜了这小子,刚刚为咱县揪出两个败类,现在自己连命都要没了!” “不至于吧!我看这小子机灵得很,不一定折在沈捕头手下吧。” “机灵有什么用?沈崇勇外号‘恶手人熊’,位列人榜八十五位,一对熊煞手上千钧力,石敬麟得罪他哪还有活路?” 石敬麟心里也有数:“老子不懂武功,真正和沈崇勇打起来,只怕没几下便死他手里了。和他拼力气,应该还能胜!” 于是表面上装作镇定,大笑迈出数步,凛然道:“人熊小儿,他人都道你力大无穷。但老子敢说,拼力气,你在老子手下撑不过一盏茶。敢不敢一对一单挑?” 沈崇勇素以神力闻名,门外众人听石敬麟这样挑衅,顿时一片嘘声。 捕快们纷纷讥笑:“这小子是在找死么!” 沈崇勇冷笑一声:“是吗?”右脚在地上轻轻一踏,竟将整个大堂震得微微晃动,满堂桌椅碗杯因为晃动,发出磕磕当当的碰撞声。 门外宾客看他露的这一手,没一个不震惊喝彩。 石敬麟嘴角一扬,嘲讽笑道:“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敢也是人之常情。那你们这些捕快一起上吧。话说回来,老子也不好意思,靠力气欺负你!” 沈崇勇听罢这话,怒极大喝:“愚蠢小儿,便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如化身一头巨熊倏然向石敬麟靠近,右掌劈风狠狠扫向石敬麟肩头。 两年前在游龙山龙首峰,他就是只用了这一掌便把石敬麟拍倒在地。 石敬麟再见这一掌,不由一声冷笑,左手朝着来掌迎了上去。 “啪!”一粗一细两条手腕砸在一起,发出一声大响。 石敬麟右脚右撤一步,身子微微倾斜,左侧整排宴桌被沈崇勇手掌带出的余劲扫倒,登时向右滑出,酷擦擦地在墙上撞个粉碎。 沈崇勇大是惊疑。他这一掌虽然没有用上全部力道,但寻常成人就算有挡住,也会被他手掌上的力道拍出半丈。 可石敬麟竟然只是撤了一步? 石敬麟苏醒以来,虽然自知自己得了莫名神力,但这神力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 直到交手的这一刻,他终于印证了:只要全力施为,他的力量,绝非沈崇勇能比的! 石敬麟淡淡一笑道:“人熊小儿,你只有这点力气么?” “找死!” 沈崇勇暴喝如雷,左手攥指成拳,如一个疾飞巨锤,朝少年的面门倾力轰去。 “来得好!“石敬麟右脚微撤,半身力量汇在右拳,在同一时刻朝来拳挥出。 “轰!”双拳击在一起,又是震天价一声巨响。双方各自强行承受拳力稳住身形,脚下砖石却难承拳劲,瞬间成圈裂开。 沈崇勇眼睛中的惊疑更甚。双方双拳角力一瞬,石敬麟忽然冷笑:“你这一拳的力气已经减退,而老子,还没发力呢!”说时左脚脚尖向前移出半步,右拳继续往前一送。 刹那,又一股无匹力量自肩传肘,肘传腕,腕传拳,喷涌而出。 沈崇勇的拳头被这股力量一冲,如同一个被击飞的铁球,带着沈崇勇的身体,后滑出了三四丈,如果不是门槛阻挡,此刻早已退到大堂外面了。 围观宾客刹那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叹:“真的假的?一拳把‘恶手人熊’击退这么远?” 沈崇勇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惊疑,喝道:“怎么可能!” 石敬麟吹了吹拳头,笑道:“服了么?论力气,你在老子面前就是个没断奶的娃。” “可恶!”沈崇勇恼羞成怒,催动刚猛内劲,上衣瞬间崩裂,身上肌肉猛然间暴涨两圈,身形变得更是巨大。 花公明见状大惊,急忙催着白衣蒙纱女子离开:“姑娘快闪开些,沈捕头这绝技破坏力甚大,不避恐被波及。” 白衣女子放下箸子,起身往东侧墙壁退去,淡淡笑道:“不用退的太远,沈捕头已经输了。” 花公明笑道:“怎么会呢?沈捕头论武功虽非顶尖,但力气巨大,能正面空手接住他全力的,恐怕除了天榜上的高手,便没有了。这姓石的侥幸挡躲过两下,这一招只怕会被撞得粉身碎骨,哪里胜得了呢?” 白衣女子秀目微动,笑道:“依我看,石敬麟力量不凡,可举手投足明显不懂武功招式。沈捕头要是与他拆招,估计轻易便能胜出。可石敬麟聪明得紧,始终用激将法,激沈捕头和他拼力气。如今沈捕头上了当,便输定了。花大人若不信,可要与我打赌?” 花公明忙躬身施礼:“草臣不敢僭越,姑娘说的定是对的。”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你一个郡主虽然高贵,但对这些江湖比斗,又懂得什么呢?” 就在这时,沈崇勇一声怒吼,他的皮肤青黑如铁,宛如巨灵神下凡,双腿一蹬,便朝石敬麟冲了过去。 大堂之内随之霎起一阵巨大罡风。 石敬麟不敢大意,凝神专注以待。距离尚有十步之遥,沈崇勇猛然高高跃起,身体宛如泰山崩倒,强压而下。 这一记速度飞快,兼之沈崇勇此刻体型庞大,撞击面积甚广,石敬麟想要跳开躲避也无可能。 “这一拳,让你体会真正的力量!” 石敬麟深吸口气,全身力量传至双臂,双臂上现出如蛛网般的血丝,脸上浮空现出一道亮金色的龙首图案。 与此同时,一股上古莽荒气息,如烈风过境,席卷全场。 第十章 江家有女 众人来不及惊诧,只听得轰隆一声炸响,沈崇勇石敬麟两人撞在一起,大堂间瞬被烟尘弥漫。 观众们一声低哗,纷纷后退数步,翘首期待胜负状况。 直到烟尘退去,只见大堂数丈方圆地陷半尺,石敬麟坐在沈崇勇的胸口,双臂叉住沈崇勇的脖子,将沈崇勇牢牢地按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像被绞过无数次,只剩下零星的碎布。 “天呐!这小子制服了‘恶手人熊’!” “你们看到了没?那小子脸上是不是出现了一个龙头?这小子不是凡人!” “这不可能,头怎么会输给这小子!” 一时间,围观宾客、捕快们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花公明张目结舌,只有那白衣蒙纱女子发出轻微一笑。 沈崇勇躺在地挣扎了半晌,始终无法从石敬麟的手中脱身。他的内劲过后,双手一垂,身体便如泄气的皮球,缓缓地缩小到原来的体型。 石敬麟从地上拿起一个酒瓶碎片,瓷尖对着沈崇勇的眼珠,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老子是怎么宰了丁甲的么?就是这样!” 手臂一提一放,瓷片对着沈崇勇的喉咙,重重划了下去! 沈崇勇一个激灵,惊恐地闭起双目。宾客间爆出一阵惊呼。捕快们纷纷大叫:“头!” 一阵死般的寂静之后,沈崇勇惊疑地睁开眼。 只见石敬麟手将瓷片一扔,喝醉酒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气说道:“你冤杀过那么多人,原来轮到自己,也会怕啊?” 沈崇勇有些后怕,战兢问道:“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宾客们捕快们见状,才知石敬麟没下狠手,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石敬麟凛然道:“你是老子手下败将,老子随时可以杀你!但你今日救了三个孩子,老子便放你一马!还有……胡松只说对了一句话,小孩子是无辜的,老子需要你带人把胡峰虎要回来!你做得到吧?” 沈崇勇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下头。 宴会大堂内外陷入一片低声的赞叹。 没有人料到,这个从头到尾满嘴恶语、凶行凶相、和胡松夫妇深仇大恨的年轻人,最后为了他们的儿子,放过自己的仇人一马。 石敬麟晃悠悠地往大堂门口走去,捕快们见他要走,纷纷舞刀将他围了住。 那白衣蒙纱女子笑道:“瞧这阵势,是还要动手了?” 花公明闻言明意,立即指着捕快们叱呵:“都退下,还嫌不够丢脸么?”众捕快们纷纷羞愧退开。 石敬麟瞥了眼那女子,转身迈出大堂。宾客们像潮水一般分到两边,为石敬麟让出一条道来。 ------------------------------------- 夜已深,陈家庄主庄里。 陈嚣从暗室回到卧室,坐在椅子上,匀匀地吐着气。通房丫鬟贴心地用温软毛巾,替他擦拭渗汗的上身。 一个粗膀大汉请门而入,急道:“少爷,不好了。两年前那个为少爷顶罪的小子,居然还活着,如今还回来当众掀了胡松夫妇老底了!” 说着摸了摸鼻子,两年前被石敬麟脑袋砸断的鼻梁,似乎突然隐隐作痛。 “噢?那小流氓?”陈嚣双目未睁,轻慢说道,“慌张什么?没死,让县衙再抓他杀一次便可。” “少爷,如今怕是情况不同。大家都在传,沈捕头输给了那小子!县令花公明和下午也没为难那小子。”粗膀大汉应道。 陈嚣睁开眼来,疑道:“沈崇勇输给那小流氓?他们比的什么?” 粗膀大汉回话道:“据目睹者说,是比力气。只三下沈崇勇便输了。” “那不可能,此中必定有诈!”陈嚣斩钉截铁地说,“县衙的门路我熟,有一笔算一笔,顶罪的事已经过了两年,或是花公明搞鬼,又想讹我们庄上一笔钱。我猜他明日就会来庄上说起这事。” 这时,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高声喊道:“少爷,不好了,县令和捕头捕快们来了。正朝少爷卧室赶来。” 通房丫鬟熟练地帮陈嚣披上一件内衬,陈嚣嘴一扬,微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只是没想到,花公明猴急得今晚就来。” 那家仆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怔了一怔,奇道:“少爷,你早知道县衙会来抓你了?为什么还不逃呢?” 陈嚣闻言大惊:“……嗯?什……什么?” ------------------------------------- 翌日清晨一阵疾雨,两刻后转停,整个游龙县县城街道,犹如水洗过般清朗。 和沈崇勇的拼斗让石敬麟耗损巨大,他有些神魂不定,一闭眼就反复做着云海游龙那个怪梦。 他索性起床,这时只见双臂之中,透着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血丝,带着阵阵刺痛,手臂如同要爆开一样。 石敬麟不禁骇异,自言自语道:“这血丝,比在游龙山时要多要粗,莫不是拼斗时耗力过猛留下的后遗症?” 正巧通过客栈窗户,看到街上有一个行脚大夫,石敬麟便下去拦住询问。 那行脚大夫捧着石敬麟的双臂仔细看了看,捋须说道:“公子此症貌似蛛丝血症,又叫血裂之症,公子最近是否受过外力所伤,抑或修炼过什么内功走火入魔了?” 石敬麟想了想,道:“老子最近机缘得了神力,也不算是外力,应该是体内之力,但又不算是内力。老子自己也不清楚。” 那行脚大夫说道:“那便麻烦了。我是个行脚大夫,寻常外伤、外邪的尚能医治,若是内伤,却非我能治的。公子不妨去寻些懂医内伤的,或者学些内功法门,或许能治。但总归一句话,公子那神力,还是少用为妙,否则发作多了,对身体不好。” 石敬麟闻言大惊,转念心道:“也是!老子体内这力量这么庞大,连若不学点内功,掌握运用法门,乱用起来损伤身体也不奇怪。” 于是要给行脚大夫诊金,那行脚大夫自言没帮上忙,一再推辞。石敬麟将银子硬塞给了他,之后回到客栈房间,安心休息到了午后,双手状况慢慢恢复了回来。 石敬麟之后又下大堂点了酒菜,饭间却听人议论,说陈家庄已经被县衙查抄,陈嚣伤人潜逃,不知所踪。 石敬麟心想一时半会是找不到陈嚣了,不免有些失望,好在又想起其他的事情,于是扬嘴一笑,匆匆吃罢饭菜,便上街去“拜访”几名“故友”。 这些“故友”,便是昨天嘲笑辱骂他的宾客。 石敬麟记住了大部分人的名字,逐个打听“寻访”,一找到对方住处,便上来一通打砸。 那些人当中大多是商人、大夫、先生之流,也没什么反抗能力。被石敬麟打得抱头鼠窜,等到去报官时,石敬麟早已离开去找下一家了。 石敬麟嘴巴里叼着一根草,如此一路报复打砸下去,不一会便来到了“江记百货”,还没进门,江掌柜已经带着伙计出来迎接。 江掌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满脸堆笑地道:“石公子今日想要出气,这店铺里的一应货物,随便石公子打砸。” 石敬麟心想江掌柜胆小怕事,今日怎会这么反常?他大步迈进店铺,道:“你叫老子砸,老子偏不砸了!姓江的,你昨日逮老子时嚣张得很,老子说过出来后要掀了你全家头盖骨!今日你看要如何了啊?” 石敬麟说罢,还以为江掌柜会立即下跪求饶,谁知江掌柜却面带微笑,连连称是:“是是是,伙计,唤荻儿上来。” 那伙计依言退下,片刻后,一名身穿素锦的少女,领着十四五名丫鬟仆人嬷嬷昂首挺胸地走上前来。 石敬麟歪了歪脖子,打量眼前少女,但见此女身穿粉红色绣花褶裙,一袭长发如瀑袭腰,白嫩如玉的面颊之上,一对如星秀目,熠熠生辉。 若非那少女眼神中,带着一份让人讨厌的傲气,石敬麟险些当场就被惊艳地喝彩起来。 第十一章 无赖本性 街上行人开始注意到江记百货的异样,纷纷聚到门口看热闹。 江掌柜替石敬麟引见,介绍道:“石公子,这是小女江枫荻。荻儿,这位便是为父跟你提过多次的石公子。” 石敬麟哈哈笑道:“江掌柜这个时候把女儿介绍给老子,莫不是想要和老子‘和亲’吧?” “石公子想多了,江枫荻虽非天香国色,但若非天下一等一的男子,又怎会有资格与江枫荻举案?”江枫荻厌恶地朝石敬麟丢去一个白眼,语气中满是轻蔑。 石敬麟道:“你若不是着急嫁给老子,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跑到老子面前干什么?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江枫荻冷笑一声,道:“我听闻有人要扬言掀我江家全家的头盖骨?这等新奇之事,我江枫荻又怎能错过呢?借问公子一声,那扬言的便是你么?” “便是老子!”石敬麟应道,“不过老子随便不动女人,你若害怕,让你爹磕头认错,赔上个千百两,老子可以放你们一马。” 江枫荻斜睨冷笑,道:“石公子怕是误会了。有道是:‘男子汉言出必践。’石公子既夸下海口,江家怎可让公子食言而肥?这些下人,都是江家家人,请问石公子准备从哪个掀起?” 石敬麟闻言大是意外,不禁皱起眉头。 他这人虽性子不好,但还真没到滥杀无辜的地步。江掌柜昨日惹到他,他心中恼怒,出言威胁,本意也只是想给江掌柜涨涨记性,让他从此知道不辨是非的恶果。 谁知今日,江掌柜不仅毫无知错态度,还让江枫荻摆出这样气势汹汹的阵势来!分明是想以势逼退自己。 石敬麟心下不禁恼怒,冷笑道:“看来是老子想错了。你们这对贼父女至今尚不知错,当真死不足惜!” 江枫荻侧身一让,扬起纤纤玉手,笑道:“石公子既觉得我江家之人该死,那便请爽快动手吧。” 石敬麟一时愕然,这天底下哪有主动让别人杀自己家人的? 江枫荻候了片刻,见石敬麟没有回应,又道:“石公子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莫是不知该从谁杀起么?不如我帮石公子一下,就从此丫鬟开始吧。” 她说话的时候,用手拉过一名伶俐的小丫鬟,用指甲在丫鬟白皙额头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丫鬟额头吃痛,又不敢喊疼,身体吓得直哆嗦。 江枫荻指着那道血痕,道:“我为石公子作了痕迹,石公子当从这里,将丫鬟的头盖骨掀开,也好让我开开眼界,这头骨掀开是怎生的模样。” 石敬麟双眼盯着江枫荻,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真的没料到江枫荻一个大家闺秀,说的做的也能这般狠辣。 江枫荻继续讥讽说道:“石公子为何还不动手呢?是看这如花似玉的丫头舍不得下去手?好好好,我便再挑个给石公子。” 说罢,又将一个老嬷嬷拉了出来,也用手指在嬷嬷额上划了一道,道:“这嬷嬷年老色衰,想必石公子不会舍不得。” 石敬麟长长地叹了一声,摇着头笑道:“都说,横的怕凶的,凶的怕不要命的。老子是真没想到,你江枫荻可比你爹有种多了。” 江枫荻斜睨了一下他,款步走到门口,朝门外百姓说道:“众街坊都来做个见证!便是这位石公子,扬言今日要取我江家一家性命。今日我江家上下全在这里候着,他如今却又迟迟不敢动手了。兴许咱们这位石公子是没胆子了啊。不如街坊们吆喝助威几声,替这位石公子壮壮胆,好不好?” 围观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经怂恿,纷纷都嘘声起哄。还有带头的在那鼓噪:“到底敢不敢啊!敢就动手,不敢就直说!” 石敬麟有些骑虎难下,噗地将嘴巴里的茅草吐掉,走到江枫荻身边,低声冷笑道:“小贱人!你当老子是白痴?你拿下人当挡箭牌,故意煽动围观人群。你他娘肯定是在想,倘若老子真的动手伤了哪个下人,你肯定会鼓动人群上来将老子拿下。你和你那废物老爹就可以躲在后面,高枕无忧了!” 江枫荻转过头,笑道:“石公子倒挺聪明。是又如何呢?石公子要是有胆,大可动手,要是没胆,大可知难而退。” 石敬麟低喝道:“老子若真的退了,今日若让别人看笑话,让别人当老子是个外强中干的软柿子,以后老子还怎么在游龙县混?” “那你还废话什么呢?”江枫荻闻言笑道,转身对门外众多人高喊,“乡亲们一起数到十,石公子若有胆子掀开我江家下人的头盖骨,我们倒敬他是条汉子,若是无胆,便只能请石公子慢走不送了!一,二……” 江枫荻于是大声数起数来,门外围观人群也跟着起哄:“一,二……” “他娘的!”石敬麟左右为难,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一边盯着江枫荻侧脸,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他见江枫荻容颜秀丽,如春花灿烂,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于是哈哈大笑道:“你们不用数了。老子今日看在江枫荻的面子上,放过你爹了!” 门外围观人群闻言,都当石敬麟是认了怂,顿时响起一大片喝倒彩的嘘声。 江掌柜闻言大喜,捋须大笑,道:“到底还是荻儿本事。为父这几日受这姓石的气太多,这次荻儿出马让他知难而退,让为父心中好生畅快。” 江枫荻也颇为得意,一对俏目睨视石敬麟,道:“父亲,女儿说过,这姓石的就是一外厉内荏的小流氓,欺软怕硬。你若吃怯,他便作威作福,你若比他更狠,他反而怕你。” 江掌柜捋须笑道:“荻儿说得甚对!”拍拍手掌,示意两名伙计上前,将石敬麟轰出去。 石敬麟不待伙计走近,提起右脚,左右各一记,便将这两名伙计踢倒在地,右手朝前一探,已抓住江枫荻的肩头,笑道:“老子说放过你爹,没说放过你!” 江掌柜闻言大惊,忙呼伙计下人上前营救,伙计们前天挨揍的伤还没好,又挨了一脚,现在哪里还敢再上? 倒是江枫荻依旧一脸镇定,嘲讽道:“石公子方才还自说‘随便不动女人’。怎么?现在你一个大男人,又要对我这女人出手不成?” 石敬麟嬉皮笑脸地道:“老子高兴,难道不能出尔发尔么?” “果真是无赖本性!”江枫荻甩了甩袖子,哼声道,“也罢,石公子既想动手,便动手吧!这众目睽睽的,想必也很想看看,石公子一个大男人,是如何对我一个女流出手!” 围观人群果然又被煽动起来,纷纷举拳朝石敬麟喝骂:“石敬麟,你对女人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都给老子闭嘴!”石敬麟邪魅一笑,大喝道,“你们不是喜欢看热闹么?老子今日开心,请你们看一出好戏!” 说时手臂一扯,将江枫荻身体重重扯过,按在货架上。 江枫荻吃痛呻吟一声。石敬麟笑道:“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成大事多为男人么?因为女人啊,在外面容易吃亏!” 江枫荻还没回神来,石敬麟忽然大步迈上,右手固住她的脸,脖子一伸,嘴对着嘴,用力吻了上去。 第十二章 ?生存法则 江枫荻眼珠子瞪得珠圆,浑身如遭电击般透不过气。 店铺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预料,大家都是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石敬麟缩回脖子,哈哈笑道:“江掌柜,你说老子这么做,可是比掀了你全家头盖骨更好?” 女儿家最重贞洁,这是自古以来小孩子都懂的道理。石敬麟大庭广众下轻薄江枫荻,他自己没羞没臊无所谓,可对江枫荻而言,这女儿家的名节算是毁得彻底。 江掌柜浑身发颤,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他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指着石敬麟,连话都差点骂不出来:“姓石的,你你……你……” 江枫荻回过神来,用双手拼命擦拭双唇。她自小心高气傲,至今二九芳华从没让男子触过,谁想到今日却让石敬麟这小流氓占了便宜! “石敬麟,你这淫贼!”江枫荻跳脚大叫,举起双拳朝石敬麟打去。 石敬麟眼疾手快,双手将江枫荻双腕抓住,一下子别到了她的腰后。 如此一来,江枫荻整个身体便陷进石敬麟怀里。石敬麟低下头,从江枫荻脸庞嗅到脖子锁骨,大笑道:“江姑娘不愧大家闺秀,这身上擦的什么粉,香得人心痒。” 这样一闹,店铺外看热闹的人早已忘了“掀头盖骨”的事,都跟着鼓噪起来。 浮浪子们吹起口哨,有些人举拳骂石敬麟无耻,还有些女子本就嫉妒江枫荻,见状大骂江枫荻不要脸。 江枫荻俏脸炭火似的烧到了耳根子后,恨不得在地上踩出一道缝钻下,娇呼道:“石敬麟,你这淫贼!快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原本骄傲的语气,都快要变成了哭腔。 江掌柜差点背过气,从货架上拿起根木棍,就朝石敬麟头上砸去:“混……混蛋!我和你拼了!” 石敬麟将江枫荻从棍子底下推开,笑着:“哎哟哟,江姑娘,你投怀送抱,这情意老子感受到了。但你爹棒打鸳鸯,这缘分老子怕是消受不起了。” 江枫荻双脚还站稳,眼角瞥见货架上的剪刀,握起来就朝石敬麟扎。 石敬麟一边闪躲,一边大笑:“哎呀扎不中……差一点……又没中……快碰到了快碰到了……”他反应灵敏,江枫荻连扎十几下,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江枫荻莲足直跺,手一挥,剪刀就朝石敬麟面门掷了过去。 石敬麟右手微微划过一个弧线,将剪刀抓在了手心,闪身已挨到江枫荻的背后,喀嚓一下,将江枫荻的长发从脖颈后齐齐剪了下来。 “啊!”江枫荻惊叫起来,抓着散到肩上的发根,花容早已失色。 石敬麟俯身拾起一把断发,到得店铺门口,朝浮浪子们吹了声口哨,大笑道:“兄弟们,抢些回去当定情信物咯!”撒手将断发往空中一抛。 只见日光之下,漫天乌丝随风飘洒而下。浮浪子们大笑着哄抢起来。 江枫荻抓起一把柴刀,冲到门外向那些浮浪子乱砍大喊:“你们这群臭男人,不许抢我的头发,不许抢我的头发!” 浮浪子们一下都被驱散了。石敬麟吹着口哨,凑到江枫荻鼻子前笑道:“咦?江姑娘,你刚才那嚣张气焰呢?” 江枫荻俏目含泪,死死地盯着石敬麟,歇斯里地地吼道:“石敬麟,你真是个无耻的流氓!” “老子本来就是!”石敬麟摸了摸她的断发根,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晚了?给老子记住了!下次再在老子面前犯贱,老子扒了你的衣服!好了,看戏的人没了,老子也玩够了,要走了!回见了!” 他兴致已尽,说完两只手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玩?”江枫荻羞辱万分,冲着他的背影跺脚大喊,“石敬麟!不将你这流氓千刀万剐,我江枫荻跟你姓!” 嘴巴一扁,两行眼泪珍珠断线似地落了下来。 ------------------------------------- 石敬麟又找了根茅草叼在嘴里,踱步走在小巷,见离江氏百货已远,脚步便慢慢迟缓了下来。 这次把江枫荻往死里整虽然很解气,可一想到对方毕竟是个女儿家,名誉多少会受点影响,心底不免有些内疚。 毕竟人之初性本善,他石敬麟也不是生来就是个流氓痞子! 石敬麟自幼丧母,上学堂时总被同窗欺负。石父忙于生计,既没空替他出头,也没空替他开解。 当时与他一同在学堂的,还有胡松长子胡峰龙。 胡峰龙比石敬麟年长,又得学堂先生喜爱,石父便让他在学堂多多照顾儿子。 可胡峰龙自恃聪敏,觉得石家不配与自己结交,表面上应承了石父,背地里却带头欺负石敬麟。 散学之后,他还会恶人先告状,跟石父说石敬麟在学堂惹是生非。 石父对胡家推心置腹,一直以为胡峰龙品学兼优,自然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而石敬麟心知父亲重情义,唯恐道出实情让父亲伤心,所以也不辩白解释,只是默默承受父亲棍棒和同窗欺凌。 但事事忍让,换来的却是更恶劣的欺辱!有一次,胡峰龙带着同学,将石敬麟打了半个时辰,还往石敬麟嘴巴里塞牛粪。 石敬麟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实本分,却要受尽欺凌;而胡峰龙虚伪至今,却到处受人赞赏! 久而久之,他心性变化,为求自保,他终于学会了地痞流氓那一套。 后来石敬麟终也明白:这个世道,好人吃亏,恶人逍遥!只有成为恶徒,比恶人更恶,让人敬而远之,才能永远不受欺凌! 这就是石敬麟心里一直信奉的生存法则! ------------------------------------- “江枫荻是活该!不能怪老子!” 石敬麟想到这里,又想起江枫荻父女咄咄逼人时的恶相,心里的一丝内疚也随后消失。 此时,小巷之中迎面走过来一名老者。那老者身形修长,头戴竹笠,身上披着蓑衣,背上背着一杆钓竿,颔下花白胡须长至胸口。 石敬麟有心给老者让路,便向东边让了下。结果那老者也跟着向东边走。 石敬麟于是又往西侧让,那老头也跟着走向西侧。 如此反复三次,两人始终面对着面,谁无法过去。 石敬麟顿时不厌烦起来,停步骂道:“哪来的老东西,是不是故意堵老子的路?” 那老者嘴角一挑,狞笑道:“是又如何?” 石敬麟没哪料到一个老头也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喝道:“老东西,找死啊!”抬起右手便推向老者左肩。 那老者左肩轻轻转动,石敬麟的手掌明明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却莫名其妙地被他滑脱。 石敬麟微微吃惊,那老者起掌拍向石敬麟的胸口。 石敬麟忙出拳朝老者掌心砸去,拳到半路,那老者掌法路线倏然变化,竟绕着石敬麟小臂穿过。 这一招行云流水般,精巧无比,石敬麟还没反应过来,肩头便被拍那老头手掌击中。 石敬麟猛觉得肩头似有几十道鞭炮在肉里炸开,疼得五指都捏不紧。 那老者冷笑道:“你就这点能耐,‘恶手人熊’不可能败在你的手里?这当中果然有诈!” 石敬麟又骇又怒,左手刚要提起,老者右手后发先至,在石敬麟胸口一抹,便连封了后者气海、中腕、咸宁、天突四穴。 石敬麟浑身僵直,宛如一块木头,硬邦邦地往后倒去。 第十三章 ?临江钓叟 那老者不待石敬麟摔倒,已将石敬麟拦腰扛起,一个纵身跃上街边屋顶,发足狂奔。 石敬麟仰面朝天,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看见满天白云呼呼地往后退,心底当真惊讶莫名。 要知道,他现在虽还不谙武功招式,但身体反应已机敏非常。 便是沈崇勇这样的高手,石敬麟也自信不会在十招内被制服。 然而,这老者却在两招之间将他制住,其招式之精妙,着实让他大开了眼界。 老者扛着石敬麟翻过县城墙头,一路奔至城外的一间黄墙破庙,这才将石敬麟摔在地上,替他解开哑穴。 “老东西,你他娘谁啊?偷袭老子,是棺材板起翘了么?”石敬麟顿时破口大骂。 那老者脸上闪过一阵鄙夷,说道:“老夫乃临江钓烟叟……” 话未说完,石敬麟又骂道:“什么临江吊死鬼,老子听都没听过。” 钓烟叟反手甩了石敬麟一个巴掌,喝道:“小流氓,若不想受罪,最好给我嘴巴干净点!老夫问你,你是不是识得一个名叫南宫素儿的女子?” 石敬麟的右颊像被辣椒油浇过,肿得老高,心里暗想:“这老东西提起那女叫花,不知道跟那女叫花什么关系。”嘴上却大笑道:“老子识不识得干你屁事!” 钓烟叟哼地一声冷笑:“欲盖弥彰。你这样说,看来果真认识她!”于是自怀中摸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往石敬麟的嘴巴里塞。 石敬麟哪里肯吃,死死咬住嘴巴。钓烟叟狠狠掐住石敬麟颊骨,将他的嘴巴撑开,那药丸便沿着石敬麟的喉咙滚了进去。 钓烟叟移开手掌,石敬麟连忙呕呕连声,想将那药丸吐出来。可那药丸已经进了肚子,石敬麟无法抠喉,光是干呕又怎么吐的出来? 石敬麟又恐又怒,喝道:“老东西,你他娘给老子吃了什么?” 钓烟叟阴鸷冷笑:“放心,此毒名为‘五时魂归’,你现在还死不了!但若没有老夫的解药,子时一过,你便会气绝而亡。” 石敬麟怒道:“老东西,要杀便杀,干脆点,耍什么阴谋诡计!” 钓烟叟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的小药瓶,道:“老夫也可以不杀你!解药就在这瓶中,只要你给老夫取回一样东西,老夫立刻把解药给你。” 石敬麟喝道:“取你娘的肚兜么!” “想少受苦,就给老夫嘴巴干净点!”钓烟叟闻言,又扇了石敬麟一个巴掌,等到石敬麟骂骂咧咧闭嘴后,才往下说道,“陈家庄的陈大少爷手上,原有一片青瓦,昨夜游龙县衙抄他家时,他来不及带出。你去陈家庄将青瓦取回来,交给老夫,老夫就将解药给你。” 石敬麟听罢心里一丝起疑,心想这老东西怎么对陈嚣的事这么熟悉,正好奇时,眼角瞥见了钓烟叟左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扳指。 虽然时隔两年,但石敬麟对那个白玉扳指印象很深。 他再次抬眼盯着老者双眼、须发端视,逐渐认了出来——这哪是什么临江钓烟叟?压根就是陈嚣乔装的! “没想到,这龟儿子会主动来找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这龟儿子武功居然这么高!” 石敬麟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暗暗吃惊。“这龟儿子不杀老子,还大费周章把老子扛到这里,假装什么临江吊死鬼,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认出了对方,想着当场宰了对方报仇,可现在身体不能动弹,命都在对方手里,还谈何报仇? 只得先假装没有认出,虚以尾蛇,当下冲伪装成“钓烟叟”的陈嚣说道:“老东西,你两只脚进棺材了么?拿东西自己不会去?” 陈嚣道:“如今陈家庄有大批高手环伺,老夫出入不得。” 石敬麟骂道:“你是不是脑子进了屎?你自己武功这么高都出入不得,老子若有那能耐,还能被你掳到这里?” “老夫相信,你肯定有办法将东西取回来的。”陈嚣说道,脸上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石敬麟心道:“原来这龟儿子留老子命,就是为了让老子帮他取青瓦。他已经被官府通缉,不知道那青瓦是什么要紧的物事,让他甘冒着风险现身?老子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也不用管那是什么宝贝,只管设法脱身取了那玩意,再以此要挟,好好对付这龟儿子!” 既想到此处,立即开口说道:“好!你放开老子,老子现在就去替你拿!” 陈嚣自然也知石敬麟的脾性,见他突然变得这么爽快,不免心中起疑,笑道:“急什么,时间尚早,待老夫与你说清那青瓦的模样和陈家庄暗室位置,到了戌时,再放你去取。” 石敬麟佯装愤怒,喝道:“希你娘的!戌时到子时只有两个时辰,这里离陈家庄路上来回便快要两个时辰了,你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留给老子?” 陈嚣哼了声,冷笑道:“放心,老夫到时自会让你喝饱了水上路!” ------------------------------------- 日落月升,清蝉声退,夜蛙争鸣。 陈嚣解了石敬麟身上被封的穴道,石敬麟揉揉筋骨,伸伸懒腰,猛地朝陈嚣胸口扑了过去。 陈嚣早已预料,轻飘飘地后退半丈,冷笑道:“就知你这小流氓不安分,若再纠缠,误了时间,毒发身亡可莫怪老夫。” 石敬麟啐了一口,出了庙门,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回头见离破庙已远,赶紧发足朝县城狂奔。 陈嚣故意拖延,只留给石敬麟往返陈家庄的时间,不给他机会中途搞鬼,但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石敬麟如今的脚程,早已不是普通人能比。 事实上,以石敬麟如今的脚程,普通人两个时辰的路程,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走完。如此,只要他拿到了陈嚣口中的青瓦,他就能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准备,去和陈嚣转圜! 石敬麟想到此处,丝毫不敢逗留,一路上足下生风,两旁树影不住向后倒退。 三刻过后,他已置身陈家庄墙外。 昔时灯火不熄,访客不绝的“游龙第一庄”,此时灯火暗淡,过往夜行的路人,似乎都觉得这个庄园晦气,故意绕远路避开。 整个陈家庄空洞冷清,宛如鬼蜮。 石敬麟听陈嚣说陈家庄有高手环伺,不敢贸然闯入,于是绕着围墙走了半圈,始终听不得半点人声,心中不免惊讶:“高手呢?怎么半个人都没有?” 疑了片刻,突然心中暗喜:“肯定是时隔数个时辰,那些高手都已经撤走了!”于是再不担忧,立即攀上墙头,刷地一下落到了院子里。 就在他落地的刹那,忽然十几道白光闪过,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凭空冒出一群武士。 十几把冰冷的兵刃,几乎在同一时间,抵在了石敬麟的喉头。 第十四章 ?和乐郡主 “希你娘!哪来这么多人!”石敬麟一下子被吓得激灵,身子死死地贴在墙上,唯恐向前半寸便被长剑寒刀戳出几个透明窟窿。 那些武士大多清一色的轻甲皮盔,其中只有一个阔额短髯的中年刀客,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身上穿着是粗麻布衣,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中年刀客向石敬麟脖子递了递刀,问道:“小子,你可是姓石的?” 石敬麟吃惊反问:“你们是什么人?识得老子?” “看来果然是你!”中年刀客笑道,用刀背拍着石敬麟的肩膀,“小子,你是属乌龟的么,怎么来这么慢!” 石敬麟心里更是诧异,问道:“你们真的在等老子?” 那中年刀客不答,转过头向武士们道:“这小子来了就好,去个人通报,其他人可以下去休息了!” 武士们领命,纷纷还刀入鞘,或跃或跑,嗖的几声全部不见了。 石敬麟左瞄瞄右瞄瞄,见现场就剩那中年刀客一个,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当下双脚一蹬,急忙向黑暗处窜去。 “臭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中年刀客皱着眉头,剔了剔牙,低声骂了句。 石敬麟这时已经奔出了五六丈,扭回头见中年刀客还站在墙根,心想对方怎么都不可能追上自己了,正要庆幸,忽然砰的一声,身体似乎撞到什么人,一下子弹坐在地。 石敬麟转回头来看,见自己撞到的正是中年刀客。他满脸诧异,急忙再次转头去看墙根。 只见墙根那里“中年刀客”的身影站了一会,然后慢慢淡去,在一息之后消失不见。 “这……这这这是什么?分身术?”石敬麟惊呼道。 “分你个头!起来,有人要见你!”中年刀客抓着石敬麟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起。 石敬麟被他一拿,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就这样被一路拎着,到了陈家庄的湖心别苑。 这别苑经由一条绿荫长廊与陈家庄主院相连,正中是一个宽二十余丈的人工湖。 湖上莲叶莲花疏密有致,如同一面被洒上绿叶白花的巨大银镜。偶有几只绿蛙跃上莲叶,水晕散开,荡漾起淡银色的月光。 在靠近湖心中央的地方,架着一座两层的湖心小筑。 中年刀客将石敬麟扔上一条木舟,随后跃上舟尾,手掌朝后对空一推,木舟如同离弦之箭,推开莲叶,径往湖心而去。 在快要接近小筑之时,小筑二楼一间房内的烛光亮了起来。 灯影摇曳,两条曼妙身影在窗纸之上浮动,玲珑娇俏,妙韵十足。 “要见老子的是女人啊?”石敬麟抓抓脑袋,痴痴望着那道倩影出神,心想像自己这样臭名昭着的小流氓,是个女人都避而远之,怎么会有大家闺秀要约见自己呢? 疑惑间,木舟“笃”的一声,已达小筑下泊舟的栈头。 楼上传来女子的声音:“烦请应叔叔在下面候着。” 石敬麟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中年刀客应了声“知道了”,伸伸懒腰后在木舟上躺下,翘起二郎腿,脚尖朝小筑楼上踢动几下,示意石敬麟上楼。 四周全是湖水,石敬麟水性一般,想溜也没戏,只得下舟,循着木阶而上。 不一会到了二楼房间门外。石敬麟不敢立即进门去,只从门框边探出脑袋,向房内张望。 烛光下,只见屋内摆着一张桌子,一名女侍立于桌旁,另有一名白衣女子,正低首坐在桌畔,纤纤素手轻调袅袅熏香。 石敬麟敲了敲门框,说了句:“喂!是你要见老子?” 那白衣女子闻声,抬起头笑道:“是的,恩公。” 石敬麟不见那女子面还好,一见之下,立即惊呼一声:“女叫花子,怎么是你?” 这女子竟不是别人,正是石敬麟前日从惭生石上救下的南宫素儿! 只是此时的南宫素儿,身穿绫罗,面若凝脂,顾盼之间大有倾城之姿,与此前的叫花子模样,判若两人。 侍女闻声,娇斥道:“无礼!这位是承天侯的掌上明珠——和乐郡主,如此不敬,小心性命。” 石敬麟听到承天侯这个名号,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天圣王朝长期混乱,百姓怨声载道,朝中有人察觉这种乱象,于是逐渐出现了一批试图重塑司法体系的革弊者,其中为首的便是承天侯南宫博望。 其时圣朝乃以人为治,南宫博望主张以法治中州,倡议“法衡天子,刑上大夫”,直言百姓朝廷平等,在民间反响剧烈。 虽然这样的革弊最后还是以有形无质的失败而告终,但作为试图破旧立新、为天下立规矩的勇者,南宫博望还是成了为数不多被百姓赞颂的权柄者。 石敬麟自然也听过承天侯的名号,他怎么都没想到,当日救下的女叫花,竟然就是承天侯的掌上明珠! 南宫素儿掩嘴偷笑,道:“连翘,你可莫要吓唬恩公了。” 石敬麟强装镇定,啐口道:“呸,吓唬?天王老子也不能让老子眉头皱一下,老子便被你一个身份吓到?” “对对对,素儿说错了,自是吓不到恩公的。”南宫素儿笑道,招手邀石敬麟进入,“陈家庄俗气得很,唯有这个小筑有些雅致,素儿在这里等恩公许久了,何不进来同坐叙话。” 石敬麟也不客气,气呼呼地迈进房间,一屁股坐到凳上。 南宫素儿柔声问道:“看恩公带着怒气,是怎么了?” 石敬麟本想狠狠拍桌,但一想到中年刀客就在小筑下,唯恐拍得响了那家伙冲上来对付自己,只得压抑了怒气,轻轻在桌上一敲,盯着南宫素儿,道:“你不是乞丐,为何要装乞丐骗老子?” 南宫素儿道:“恩公原来是在为这事发脾气?这可冤枉素儿了,素儿可从没跟你说过自己是乞丐,是恩公一直觉得素儿是乞丐。” 石敬麟闻言回思,记起南宫素儿当日似乎确没说过自己是个叫花,反而她那日所说“生平好游历”、“要备下谢礼”等奇怪话语,现在想来都分明有在暗示自己出身不俗,只是石敬麟一直把那些当成了“女叫花的穷讲究”。 石敬麟见错怪了人,脸上微微发红。转眼再看南宫素儿,只见她颊红齿白,有如春花带笑,又闻她身上淡淡香气,不由心头扑扑跳动。 石敬麟前俯数寸,问道:“你真是承天侯南宫博望的女儿?” 南宫素儿莞尔笑道:“是的,如假包换。” 石敬麟紧接着又问:“那昨日胡府周岁宴上出言帮老子解围的白衣女子,也是你?” 南宫素儿点了点头。 “所以查抄陈家庄,也是你授意游龙县衙做的?” 南宫素儿再次点头,道:“昨日听花公明说了恩公和陈嚣恩怨,本想将陈嚣拿住,当作给恩公的谢礼。只是一时大意,没等到应叔叔他们,就让花知县下令查抄。不想陈嚣一个富家公子,武功竟是了得,沈捕头率捕快围追,还是让他逃脱了。” 石敬麟闻言恍然,心想:“怪不得陈嚣会指名让老子来取东西!原来这龟儿子是知硬闯没戏,指望着老子与南宫素儿相识,让老子来这走后门了!” 他既知占着陈家庄的是南宫素儿,也知有之前的救命恩情在,求她拿出青瓦应是不难,只是他素来嚣张惯了,此时要低头去求人难免开不了口。 石敬麟心里犹豫半会,眼珠子一转遛,拍桌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这位郡主大人,老子救你性命,你却想要害死老子!你既想杀老子,便直接动手,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第十五章 ?至宝龙鳞 南宫素儿听得莫名其妙,娇呼道:“什么害你杀你?恩公这话从何说起,素儿怎地都听不懂?” 石敬麟装作愤怒,哼道:“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要是不查抄陈家庄,有陈家庄这庙在,老子还怕陈嚣这龟儿子跑了? “可如今你打草惊蛇,让这龟儿子潜逃,易容成了什么临江吊死鬼,先一步暗算了老子!老子如今莫说报仇,命都快没了!这可都拜你所赐!” 南宫素儿一听石敬麟“命快没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忙问怎么回事。石敬麟便气呼呼地将陈嚣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宫素儿面色惊红,忙将木舟里的中年刀客唤上,问道:“应叔叔,你在下面都听见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刀客听罢耸了耸肩,道:“我曾听铁罐子提过,‘五时魂归’虽是剧毒,但不难解,只要寻得能与之相当的剧毒,以毒攻毒,便能解去。” 南宫素儿急道:“可惜铁爷爷又不在这里,咱们又不懂毒性,去哪找这样相当的剧毒去?” 石敬麟插嘴道:“解药倒不必担忧,陈嚣身上就有,不过要他交出,却有条件。” 遂又将青瓦之事说了出来。话毕,还不忘对南宫素儿补上一句:“此事虽因你而起,但老子也不怪你,老子烂命一条,死便死了!” 南宫素儿哪听不出他是故意说的是反话,但依旧还是赔罪道:“恩公,这是素儿的疏忽。你救素儿一命,素儿怎能反过来害你丧命。对方既要那什么青瓦,我们去寻来便是。” 石敬麟心中窃喜。 三人于是下了小筑,乘木舟上岸,径到主庄陈嚣卧室。 石敬麟按陈嚣之前的指示,在睡床的凤柱上敲打三下,睡床边的石墙訇然打开。 暗室中灯亮如昼,石敬麟按陈嚣此前指示,从一个隐秘的角落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本名为《傲川诀》的秘籍和一个朱锦色木盒。 石敬麟无暇去理会那本秘籍,径直抓起那木盒打开后,见里面盛着一物,手掌般大小,灰青色,一边厚一边薄,朝上的一面密布着无数道细痕,整体看上去确实和青瓦差不多。 石敬麟一见之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伸出手抓起“青瓦”,猛地一阵剧痛袭身,仿佛有人用万千剑刃削切他的身体,疼得他一头栽倒在地。 南宫素儿大惊,忙扶住石敬麟,关切问道:“恩公,你这是怎么了?” 石敬麟额头冷汗涔涔往外冒,脸色惨白,咬牙撑了半会才稍微好转,道:“不知道,就是身上太疼!是不是那毒药发作了?” 南宫素儿急道:“现在才刚亥时,怎么就发作起来了?” 中年刀客也摇头道:“五时魂归真要发作立时毙命,不是这个症状!或许是这青瓦古怪!”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青瓦”,翻转检查,又凑近嗅了嗅,奇道:“这东西上面带着一点腥味,不像是瓦片,倒像是动物的鳞片。” 南宫素儿道:“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鳞片?” 石敬麟身上的疼痛退去一些,听到这里,忽然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三字:“是龙鳞!” “龙鳞?你真的见过龙?”南宫素儿闻言,试探问道。 石敬麟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对龙鳞的印象,源于坠崖后,在龙首峰下的巨洞里见过的金色长龙。但那时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梦幻,他如果把那成当真的说给人听,只怕要笑掉面前二人的大牙。 石敬麟只得摇摇头,道:“没……没有,我猜的而已。” 中年刀客笑道:“若真见过那便是奇事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的话,倒还真让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来。” 南宫素儿问道:“何人?” 中年刀客神情蓦然凝重,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号:“夺天造化——钟神秀!” 南宫素儿奇道:“便是一百二十年前‘青袍平逆’,只身助圣皇击杀三千逆军的‘天榜第一人’?” 中年刀客点了点头。石敬麟听得云里雾里,满脸疑惑地问:“什么天榜第一人?” 南宫素儿道:“‘天、地、人’三榜,是神州中陆武林最高三榜,天榜乃三榜之首。传说钟神秀至今还活着,天榜十年一更,每一次三榜竞名,他都会从空中发出一道剑气,与现场的夺魁者较技,每一次他都毫无疑问地胜出,是神州武林一百多年来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石敬麟倒吸一口气,心中油然产生憧憬之情,道:“这人这么厉害,莫不是神仙了?” 中年刀客道:“凡夫持剑能杀二三人,豪杰持剑能杀十数人,高手持剑能杀数十人。像天榜上的绝顶高手,以一当百也非难事。但如钟神秀这样击杀数千人的,确实只在传说中听过。” 南宫素儿呢喃道:“但青袍平逆,是我在宫内秘录中见过的,若只是传说,怎会被载入宫中史册?” 南宫素儿此言,无疑又佐证了钟神秀的传说是真非虚,石敬麟、中年刀客心里都是惊叹。 “那钟神秀与这个鳞片又有什么关系?”石敬麟又向中年刀客问道。 中年刀客应道:“武林传闻,钟神秀原只是一个四处仙游的道士,一直不曾学武。不过在他五十九岁那一年,无意间得到了九块龙鳞而悟道,领会无边杀意,取名‘奇鳞诀’。 “奇鳞诀初成,钟神秀寻上银枪少帝萧百炼证道。萧百炼时为天榜第一,又是与圣皇逐鹿中陆的五雄之首。谁知钟神秀只出一招就击败了他。萧百炼跪地喟叹:‘夺天造化,非人所及!’从此封枪散伍,才有了后来圣皇统一中陆之机。钟神秀的外号便由此传开!” 石敬麟听到这里,如闻至宝,一把从中年刀客手里抢过鳞片。 那鳞片一碰他的手,他的身边立即又似之前那样剧痛起来。 石敬麟强忍着身上疼痛,双眼光芒大盛,抓住鳞片不放,哈哈笑道:“你的意思,这东西就是当初帮钟神秀悟道的龙鳞。那老子要是有了这片龙鳞,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也能做天下第一了!” 第十六章 ?荒庙截杀 中年刀客摇头,啧啧言道:“我认为,等奇事定是要天赋和机缘的!我看你,肯定是没戏的!” “老子倒觉得,你应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眼睛了!”石敬麟满心不服地说道。 中年刀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说笑话的本事倒是一流!我不妨告诉你,钟神秀悟道后,他的道友暗中偷走九块龙鳞,结果反遭强盗杀害,使九块龙鳞散佚。 “百年来,龙鳞经了不少人的手,他们当中不乏不世出的高手,但终究没人再现钟神秀的传说。他们尚且不能,凭你这连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小子,还妄想天下第一?” 石敬麟反诘道:“这些不世出的高手,有一个是叫石敬麟的么?他们不中用,不代表老子石敬麟也不行!” 中年刀客说不过他,只能呵呵笑着。南宫素儿问道:“恩公,你这样说,难道是真的不想用这东西交换解药?” 石敬麟道:“老子本来就没准备把东西交出去!” “恩公,你怎么糊涂了?如果没了性命,留着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用?”南宫素儿急道。 中年刀客也劝道:“小子,郡主说得对。你可真要想清楚了。别说这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龙鳞还不得而知,就算它真的是龙鳞,那也是身外之物,为它赔上命可不值得。” 石敬麟心道:“你们没见过龙,当然不知此物是不是龙鳞,可自己是亲眼见过龙的,万分笃定这便是龙鳞!”口上却说道:“老子不管这东西真假!那龟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便是把这东西给了他,他就真让老子活命?” 南宫素儿和中年刀客闻言对望一眼,心想石敬麟这句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也罢,既如此,便做下双手准备!”南宫素儿寻思一会后有了主意,顿时目光凌厉,宛如换了一个人,“应叔叔,你稍后陪恩公同去寻陈嚣。若是陈嚣言而有信,肯交解药,便让他死得痛快!他若是敢出尔反尔,你先夺解药,再让他知道,得罪承天侯府的下场!” “得令嘞!郡主放心,手到擒来!”中年刀客一挑牙签说道。 石敬麟将龙鳞放入怀里,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岂能让别人报?你们帮老子拿解药可以,但现在还不能杀掉龟儿子!他的命是老子的!你们若不同意,老子便不要你们帮忙了!” 南宫素儿笑道:“恩公若不这样说,倒不像素儿认识的恩公了。”于是又在中年刀客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 此时已经是亥初,石敬麟和中年刀客出了暗室,便往城外破庙赶。 中年刀客放慢了一些脚步,石敬麟初时勉强还能跟上,但路程过半时,随着体内力量消耗,因龙鳞带来的疼痛愈加强烈起来,行动变得越来越滞缓。 中年刀客不得不停下脚步,问道:“小子,你这神色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石敬鳞生怕说出实情后,中年刀客会将龙鳞拿走,谎道:“没什么,歇歇便好。” 中年刀客道:“若按你这样走走歇歇,恐怕还没到破庙便子时了。” 石敬麟微一寻思,说道:“你说的对,你脚程快,定是不需一刻便能赶到。不如你先去破庙,帮老子夺了解药。老子若还没到,你便沿大路将解药送来给老子。” 他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是在盘算:只要中年刀客离开,他便先去把龙鳞藏好,身上没了疼痛自然能很快赶到破庙。到时,中年刀客能夺到解药最好,倘若不敌反被陈嚣所杀,他也还能以龙鳞为筹码,再与陈嚣周旋。 中年刀客不知他心里的这点小九九,觉得他说得也在理,遂和石敬麟再次约定好两人路线,先一步朝破庙疾去。 这一回不用刻意等待,中年刀客横刀在腰,足下生尘,未及一刻便已到达破庙外。 庙内亮着昏黄的火光。中年刀客放慢脚步,慢慢靠近破庙门口。 庙内生着一小堆火,一名蓑衣老者正坐在火堆旁。 庙中的陈嚣直到此时才发现有人靠近,心里不禁一惊。凭他的武功修为,三十步内有人靠近都应该会察觉,而门口之人不声不响就出现在他十步以内。 陈嚣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连夜逃亡,至今未能合眼,以至于太累分心。 中年刀客剔着牙,慢悠悠地绕着火堆走了一圈。陈嚣的右手悄悄地摸到钓竿上,侧眼注视中年刀客的举动。 中年刀客最后笑着坐在了陈嚣对面,打招呼道:“没想到三更半夜,也有人夜不成寐。老人家,不知怎么称呼?” 陈嚣目光之中满是警觉,冷冷应道:“老夫临江钓烟叟,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说话时,双眼凝神,透过火光盯着来人腰间的横刀,试图以此探查来人的身份。 可惜那把刀普普通通,并不能瞧出半点特别。 中年刀客伸了伸懒腰,也没回答陈嚣的问题:“没想到游龙县这个小地方,除了‘恶手人熊’外,居然还有位列人榜第二十五位的‘百里闻钩’。” 陈嚣微一诧异,随即面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得意,似笑非笑地说道:“山野村夫,贱名污了贵客双耳。贵客见识不俗,想必来头也不一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我的名字,更不值得入老人家的耳朵。”中年刀客依旧没有回答陈嚣的问题,“相聚就是有缘,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向老人家借两样东西。” 陈嚣满脸不悦,沉声道:“萍水相逢,贵客连姓名也不愿相告,就提这种要求,哼,未免太强老夫所难了吧?” 中年刀客笑道:“我要借的东西,对老人家来说,肯定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老人家想必不会吝啬。” 他的语气极为淡定,但隐隐带着一股让人不得拒绝的霸气。 陈嚣心里一阵不安,右手将钓竿握得更紧,道:“老夫身上,偏生没有一件不贵重的东西!老夫倒好奇了。阁下倒说说看,阁下到底想借什么?” 二人说到这时,火堆上方的柴枝烧尽,火光暗下去不少。 中年刀客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枝,拨动火堆。火堆下方的薪木接触空气,又冲出一阵新火焰,照红了周围。 中年刀客满意地看着火焰,伸了伸懒腰,忽然一字一句说道: “‘五时魂归’的解药,以及你—— “项,上,人,头!” 第十七章 ?天榜十六 陈嚣闻言刹那,眼神陡变,双脚横出踢动火堆。十数根带火薪木,朝中年刀客射了过去。 中年刀客右腕轻轻拨划,笃笃笃,手中木枝同一时间击出十余下,将柴火悉数打落。 溅起的火星转眼引燃庙内的破幡。 炽热焰火之中,一竿钓竿劈焰而出,直索中年刀客面门。 中年刀客木枝向上一提,巧劲封住钓竿,忽觉背后似有三股微弱的气流。 中年刀客心中微惊,立即后仰三寸,三个灰色的小影子从他眼前飞过而过,哒哒哒地勾在了木枝上。 原来陈嚣挥动钓竿之时,内劲用到竿头,将三根渔丝和三枚钓钩一同打到对手身后,偷袭对手后项。 这一招极其隐蔽,看似微弱无力,可一旦勾住对方后项上的血管,便会将对方放血至死,实则是杀机内蕴。 陈嚣心知来人非同小可,因而一出手就用了这狠辣武功,但没想到,还是让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这是小聪明,可算不得什么武功了。‘百里闻钩’只有如此么?”中年刀客不屑说道。 陈嚣闻言大怒,将树枝绞成五截,紧接着,身子横飞出两丈,右手一动,三根渔线带着鱼钩激飞而出。 中年刀客从地上弹起身来,往后跃出,见边上有一个善财童子的石像,轻轻一拍,石像朝鱼钩撞去。 三枚渔钩穿透石像。渔线宛如利剑,将石像切发糕般切成了五块。 中年刀客左手按住腰上的刀柄,笑道:“这渔线不错,哪买的?” 陈嚣沉喝道:“阎王爷那有的卖!”身随声动,渔线渔钩再次飞出。 这一次三线分走,各走不同路线,直接将中年刀客全部退路封住! 中年刀客不再闪避,左手微动,冷厉刀气在空气中散开。 渔线瞬而中断,三枚渔钩飞出,钉入破庙土墙。陈嚣的身体随着渔线断裂,向后踉跄了四步。 中年刀客剔着牙嘿嘿笑道:“阎王爷也卖次品么?” 陈嚣大惊,恍如做梦! 这杆钓竿和渔线、渔钩都是他花了数万银两,用极品乌寒铁所练,可谓兵器中的逸品。按理说纵是神兵利器也难损其分毫。 可眼前这中年刀客,连刀都未出鞘,只用刀气,就将乌寒铁丝削断? 陈嚣锁眉喝道:“看来你是承天侯府的人!果然不俗!” “可惜陈家庄的大少爷,未免有点不济了。”中年刀客耸耸肩笑道。 陈嚣嘴角闪过一抹狠厉冷笑:“原来你们认出了我!也好!那我也不必再遮掩什么,苦修两年,今日遇到你这样的高手,正好用你一证我的无尽杀意!” 陈嚣说着,左脚后撤,双膝微屈,双手分别抓住钓竿首尾,修长的身躯上,一股杀意席卷开来。 中年刀客申请终于凝重起来。 破庙之中的气压仿佛骤升数倍。四周火舌被陈嚣散出的杀意冲击,瞬间卷起半丈高,庙顶被火舌卷入,整个破庙陷入火海。 陈嚣手中钓竿如电挥出。三根渔线被陈嚣灌入绵绵内劲,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 千百道宛如利剑的渔线,以陈嚣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在破庙之中飞窜,所过之处,土木砖石无不应声而裂,整个破庙宛如肢解,火焰瞬间延烧至外围草地。 一声暴喝,千百渔线如同千百飞蛇,迎面直袭中年刀客。 中年刀客疾驰后退。 那些渔线却来得是更快,眨眼间直透中年刀客胸口而过! 陈嚣面露惊喜,暗道:“成了!” 但下一刻,他的惊讶无以复加。 那中年刀客的身体被剑气贯穿后竟突而模糊,像水晕一样淡去。 而在旁开五尺的地方,同时出现了四个中年刀客,各自挥刀向陈嚣冲来! 陈嚣来不及弄明白,内劲再运,控制渔线冲向那四条身影。 四条身影被剑气一一穿透,相继消失。 突然,又一道身影出现在陈嚣的面前一步之遥,刀劲当头劈下。陈嚣忙举钓竿格挡。 轰! 大巧不工的一刀,钓竿一刀两断。 陈嚣口呕朱红,身子被刀气余劲震出七八丈。 “原来你是天榜十六!‘五影刀狂’应笑我!” 陈嚣惊呼着,脚刚站稳,右手已从怀中掏出药瓶,朝大火中飞掷过去,身体同时向反方向飞纵而去,大叫:“解药和人头,你只能拿走一个!就算我死,也要石敬麟那小流氓陪葬!” 应笑我见状,急忙朝药瓶奔去,左手一探,将药瓶从火焰中掠了出来。 陈嚣这一转眼已奔到十几丈外,朝天大笑:“哈哈哈,纵然天榜十六,照样借不走我陈嚣的项上人头!” 他说时转身欲走,孰知身子才转过一半,蓦然刀光闪动,一柄寒刀刀尖贴着他的额头、鼻子劈了下来。 陈嚣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划成两半,掉到了地上。 应笑我就站在陈嚣面前,一手握住药瓶,一手潇洒还刀入鞘:“抱歉了,五影刀狂是旧黄历了,现在认识的人都叫我——九影刀皇!” 豆大的汗珠从陈嚣额上滑落。他不明白,应笑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更不明白,应笑我是怎么一刀,沿着他的额头鼻子嘴巴劈开人皮面具,却没有伤到他分毫的! 这样的刀法,精确到了什么地步?恐怖到了什么地步?这就是在“天榜”上留名的高手的实力么? “你……你不准备杀我?”陈嚣喉咙咕咚一声,颤抖道: 应笑我道:“那个小子要留着你的命,顺便给你带句话:‘你的青瓦他笑纳了。他会抽空来杀你的。’” 陈嚣一直痴迷武学,当初得知何春年找到一枚龙鳞,陈嚣欲重金求购,无奈何春年自道奇货可居,一再反悔加价,陈嚣怒极之下,未易容就杀人夺物,这才有了之后买人顶罪的事。 换言之,为了得到那块龙鳞,陈嚣算是间接赔上了陈家庄三代近百年的家业。 没想到如今石敬麟竟一句话,就将龙鳞拿走了! “那个该死的小流氓!”陈嚣不甘地捏紧拳头。 应笑我道:“那小子的命,是郡主的!” “应笑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放过我的!”陈嚣阴侧冷笑,转身快速往黑暗中奔去。 应笑我捏着解药药瓶,见已是亥末时分,石敬麟却尚未赶到,便开始沿来路回去找他。 他脚步不敢太疾,生怕走得太快,两人不注意便错过了。然而行了半刻有余,始终还不见石敬麟。 应笑我心中隐隐不安,立即发足疾奔,转眼已来到他与石敬麟分别的位置。可这一路上,还是没有见到石敬麟的身影。 应笑我又将方圆两里寻了遍,始终没见得到石敬麟。 “这怎么可能!就算五时魂归提前发作,这小子死也该死在这一条路上!人呢?”应笑我又惊又焦,吐掉牙签,放声大吼,“石敬麟,给我滚出来!” 这一喊声若洪钟,声闻数里,可四周除了一群夜鸦啊啊飞过,始终听不得半点回应。 此时明月已至天中,应笑我的脸顿时翻成土色,药瓶也脱手掉在地上——子时已到,石敬麟没有解药,死定了! 第十八章 ?鬼道轮回 半个时辰前,石敬麟别了应笑我,原地休息后疼痛缓解,立即起身往前赶路。 空中几只夜鸦来回飞动,发着“啊——啊——”的叫声。 石敬麟顺便沿途寻找可以藏匿龙鳞的地方,行不多久,路过一大片乱葬岗。 月色下的乱葬岗,夜风吹动野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几十个坟包起起伏伏,像漆黑的波浪。走进看时,有几个坟包的土色看上去很新,可能是刚有人埋进去。还有一些坟包已经被破坏,露出残缺的胳膊、大腿。 几只正在刨坟的野狗听到石敬麟的脚步声,嗖沙地几下跑了没影。 石敬麟蹲到一新坟包边上,确认周围没人后,便抓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用力刨起土来。 坟包压得不结实,里面的尸体埋得又浅,石敬麟挖了二十来下,一具女尸的上半身塌了出来,尸肉全部变成了银灰色,有些地方开始腐烂。 石敬麟手伸进怀里,正准备掏出龙鳞。忽然哗啦一声大响,一只乌鸦似的大鸟鬼影般地落在了坟头,血珠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石敬麟。 石敬麟唬了好大一跳,没好气骂道:“去去去!哪来的畜生!”抽出手抓起一块石头朝那大鸟扔去。 那大鸟啊地叫一声,疾速飞走了。 “真是晦气!”石敬麟咕哝着拿出龙鳞,蓦地四下里“啊啊”乱叫,空中一大阵黑云似的夜鸦,黑压压地朝石敬麟冲了过来。 “什么玩意?”石敬麟大惊,急忙将龙鳞放回怀中,一边逃跑一边挥手驱赶。 那些夜鸦飞动极是迅捷,爪喙又锋利,赶之不尽,没片刻便将石敬麟双臂抓啄出几道血痕。 石敬麟爆口大骂,随手抓起石头扔了出去,一只夜鸦当即被击晕落地。 石敬麟下蹲准备再捡石头,蓦地双肩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按住。他侧头一瞥,眼光斜处,竟见一对白森森的骷髅手掌,搭在自己肩上。 “希你娘啊!”饶是石敬麟素来胆大,但在乱葬岗上被白骨搭肩,换谁谁能不头皮炸裂? 他极力想用手拨走骷髅手掌,可那对骷髅手掌竟还似有生命,向内一拢,十根指骨瞬间插入石敬麟肩头肉中! 石敬麟顿时痛入心扉。那对骷髅手掌开始往后拉扯,将石敬麟掀翻在地,“沙沙沙”地拉着石敬麟在地上拖。 “鬼拉人不是扯脚的么?!”石敬麟心里一阵苦笑,抬起下巴往后看,入眼的是一具白色骷髅。 石敬麟心下大骇,右脚朝骷髅踢去。那白色骷髅横着跃出,臂骨向下一扯,又将石敬麟在地上拖出半丈。 这一跃之下,却露出了破绽。 原来那骷髅并非真的骷髅,而是一个人身穿紧身衣物,身上绘满黑色染料,只在前面的部位用白色染料画上了骷髅头、骨架、盆骨、臂骨、股骨等。 只因四周光线黑暗,石敬麟乍看下只见到那白色染料,若非对方跳动露出破绽,石敬麟还真一度以为是枯骨索命。 石敬麟一声暴喝:“希你娘的,哪来的混蛋,敢装神弄鬼吓你爹!“ 双掌在地上一按,身体弹起半丈多高,右拳藏于腰间,准备一拳将那骷髅脑袋轰下来。 谁知人在半空忽地头晕目眩,提到一半的力量,仿佛抽气似地被抽干。 石敬麟整个人笔直下坠,狠狠栽到在地。 这时,又见一名妖异怪人自半空而下,落到了骷髅怪人的身侧。那怪人身子半驼,鼻嘴又尖又长,身上每一处都贴着油光发亮的黑色羽毛,宛如只巨大的乌鸦。 “啊啊,白骨,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这小子太弱了!”那乌鸦似的怪人朝骷髅说着,又吹了声口哨,那只半人高的大鸟听到哨声,从空中盘旋飞下,落在那怪人的肩膀上。 叫“白骨”的骷髅怪人哼了声,道:“这是你的夜血飞鸦追踪到的,怎么来问我?” “啊啊!我的小宝贝绝对不会弄错!”乌鸦怪人抚摸着肩上的夜鸦,说道,“可是这小子太废物了,说他打败过‘恶手人熊’,我幽鸦真的完全不信!” 石敬麟心知遭了暗算,匍在地上大骂:“废你娘!你们两个龟儿子暗算老子,有种光明正大干一场?看老子不把你们两个龟儿子吊起来打!” 虽然四肢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但嘴上的劲可一分没少。 幽鸦嘿嘿笑道:“啊啊,小子,你真没见识!我这小宝贝叫‘夜血飞鸦’,是飞禽中鲜有的至毒!你被鸦爪抓伤,若能撑过两个时辰不死,别说把我吊起来,就是让我磕头叫你爹都无妨!” 石敬麟心想自己五时魂归的毒还没解,怎么又莫名中了什么鸦毒,心里当真是骂了娘。口中却道:“老子跟阎王爷是拜把子兄弟,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你现在就跪下给老子磕头叫爹!” 幽鸦蹲了下去,摇头道:“啊啊!那可不成,我若现在磕了,待会你死了,我不是被占了便宜?” 白骨知道幽鸦真的跟乌鸦似的,喜欢和人讲废话,讲起来还没完没了,连忙打断说道:“幽鸦,你别废话了,他中毒了,金主要活的,赶紧走!” 说着双臂一动,手中白骨链爪弹簧似地收回,连带着将石敬麟扯到了自己的背上。 幽鸦手掌在石敬麟后项一切,石敬麟便晕了过去。 二个怪人带着石敬麟飞快奔走,约莫一刻左右,赶至游龙县城外一处半山腰上的破旧小宅外。 白骨推门而入,屋内烛火亮堂堂的,吆喝四起,十数个奇形怪状的人分成四桌,正在屋内划拳喝酒吃肉。 一名独眼怪人坐在正中抽着烟管,见二人进来,便将手臂向上一举,原本喧闹的怪人们立即都噤了声。 幽鸦朝那独眼怪人扑动了下双手,叫道:“啊啊!副鬼掌,我们把人带回来了!” “我让你俩去盯梢传讯,怎么就把人也带回来了?”独眼怪人奇怪说道,“先把人绑起来吧。” 便有两名怪人起身,将石敬麟捆到了柱子上。 幽鸦应道:“啊啊,我想让小宝贝去试试这小子的底,没想到他好像不会武功,还没动手就被我的小宝贝抓伤了,我们怕他毒发死了,趁热带回来了。” 独眼怪人更是奇怪,疑道:“打败沈崇勇的小子,能不会武功?没弄错吧?” 幽鸦道:“啊啊,我小宝贝找到的,错不了!” 独眼怪人道:“算了,带都带回来了。”转又朝同桌的一个怪人说道:“血尸,你去把金主叫来,让他们认认人。” 那被唤作“血尸”的怪人生得肥头大耳,偏偏脸上高高低低长满红色的瘤子,直挤得眼睛鼻子都快不见了。他听独眼怪人这话,拍桌喝道:“他奶奶的!这父女好大的谱,让他们与兄弟们吃酒不肯,现在还得老子专程去请他?” 独眼怪人吸了口烟管,道:“有奶就是娘。对方是金主,有点谱怎么了?” 血尸嚷道:“老子是受不了那女的看老子时嫌弃的眼神,要不是看在是金主份上,早把那女的扒光按桌上了。” 此言一出,众怪人们都嘿嘿淫笑起来。 独眼怪人烟管在桌上敲了敲,训道:“鬼道轮回吃的是江湖饭,靠的是信誉,对方是金主,就算长得再美,你们也得管好裤裆里的家伙,别给咱鬼道轮回招牌上抹黑。否则别怪我独眼蛟,哼哼……” 众人闻言个个扫兴沉默了,血尸悻悻地推门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一个怪人扇了石敬麟两个巴掌,石敬麟呻吟着睁开眼来,见到面前二人,惊呼道:“原来是你们!” 第十九章 ?因恨生爱1与虎谋皮 出现在石敬麟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江记百货的江掌柜和江枫荻父女! 江枫荻快步走到石敬麟面前,一脸怒容地盯着石敬麟,秀目发红,隐隐渗着些许眼泪,显然还没从白天的羞辱里走出。 石敬麟见了他们,心里反而不惧了,笑道:“江枫荻,是不是白日里老子亲了你,你觉得回味无穷,夜里又想找老子来要了么?” 江枫荻又羞又怒,娇呼着扇了石敬麟一个巴掌。江掌柜指着石敬麟鼻子骂道:“你这该死的小流氓!到现在嘴里还不干不净!” 石敬麟笑道:“江掌柜,别以为雇些人暗算老子,就能把老子怎么样!老子的本事你在胡府是见过的。你他娘识相赶紧放了老子,否咋老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了你女儿衣服!” “闭嘴!石敬麟,我要将你这淫贼千刀万剐!”一旁的江枫荻娇呼起来,双手自桌上握起一把匕首,一记狠狠地扎进了石敬麟的右臂。 石敬麟痛得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江枫荻双手握着匕首,向下半寸,然后往外抽出。石敬麟臂上半寸左右的肉,就这样连着袖子,被生生地割了下来。 血水眨眼间染红整条袖管。石敬麟这会儿才疼得惨嚎起来: “江枫荻,你个贱人!” 江枫荻身子微微发着颤,眼神却毫不退怯:“我说过,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你个贱人!真的是活的不耐烦!”石敬麟冷汗直冒,一字一句地喝道。 他怒极恨极,体内力量不受限制,脸上再次浮现出金色的龙首图案。 刹那间,一股上古莽荒肃杀之气以石敬麟为圆心,向外席卷开来。 江掌柜和江枫荻首当其冲,被狠狠掀翻在地。桌椅全部被冲得向四壁撞去。 众怪人无不肃然惊起,纷纷运功抵抗,饶是如此,一个个还是被逼退了七八步。 “好厉害的杀气!”独眼蛟运起全身功力,一条烟管仓皇守住门户,惊呼道。 这时石敬麟又是一声震吼,崩断身上绳索,奋力一拳,便朝地上的江枫荻头顶砸去。 江掌柜见状,急忙向女儿扑去,喊道:“不要伤我荻儿啊!”整个后脑勺便送到了石敬麟掌下。 众人大惊,眼见江掌柜便要被石敬麟一拳砸得头骨迸裂,这时石敬麟忽然“啊”地大叫,东倒西歪地开始在屋内横冲直撞。 众怪人不敢直缨其锋,纷纷后跃躲避。 石敬麟双手按住中腹,面容扭曲成一块,痛苦呢喃:“子时……老子……老子不甘……” 他想要冲出屋去,刚迈出几步,忽然仰天喷出一口大血,狠狠扑倒在地。 其余众人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屋内一时间陷入死寂。 许久之后仍不见石敬麟动弹,白骨怪人双手扬起,白骨链爪试探飞出,抓进石敬麟背里,石敬麟依旧毫无反应。 白骨壮壮胆,小心凑近石敬麟,双指探了探石敬麟鼻息,摇头道:“没气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众人一阵惊讶。 幽鸦疑道:“啊啊,怎么就突然死了?” “是不是你那夜血飞鸦的毒发作起来了?” 幽鸦应道:“啊啊,现在才刚过子时,按理还没毒发。” 独眼蛟慢慢松了戒备,不置信地问道:“这……这小子刚才那力量……他真是你们两逮回来的?” 幽鸦道:“啊啊,他……之前,好像没这么厉害啊!” 独眼蛟迟疑片刻,吸了口烟,道:“罢了,死都死了!”顿了顿,朝江氏父女道:“江掌柜,这尾款你看?” 江掌柜死里逃生,好半天回过神来,扶着女儿站起,道:“对对对,好汉们辛苦了,我险些给忘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给独眼蛟递过。 独眼蛟正要伸手去拿银票,江枫荻忽然伸出手来,将银票抽走了。 她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众怒,众怪人纷纷朝江枫荻看去。独眼蛟沉脸说道:“江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枫荻道:“我们之前约好,要的是将这淫贼生擒到我父女面前,让他被我们千刀万剐,受尽折磨而死!可如今他只受了我一刀,就被你们毒死!我这口恶气没出,你们也算完成任务?” 独眼蛟道:“江姑娘,这人是活着带到你面前了,你也亲手割了这小子的肉!这交易便算完成了。更何况方才情形你没见到么?若非我幽鸦兄弟料事在前,你爹和你都得没命。我兄弟救了你父女的命,你不想着多备礼金谢谢我兄弟,反而想赖账不成?” 江掌柜凑近江枫荻耳畔,低声劝道:“荻儿,我们是平头百姓,这些人非善类,和他们过多纠缠作甚?那小流氓已死,我们给了钱赶紧离开。” 江枫荻却是不听,冲着独眼蛟讥笑:“都说鬼道轮回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最重信誉的。今日办事不成,也好意思收钱?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独眼蛟闻言,独眼里发着寒光,沉默片刻后忽然冷笑:“江姑娘果然牙尖。也罢,你说得不错,鬼道轮回吃的是江湖饭,重的是江湖诺!今日鬼道轮回这事办得不够完美,亏了理,自然没脸收下这个钱。”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重重拍在桌上:“江掌柜,这一千两的定金,鬼道轮回也受不起,这就退还给你罢。” 怪人们哦哦地怪叫起来,独眼蛟右手竖了竖,喝道:“这次生意已结,兄弟们,走了!”众怪人只得骂骂咧咧地相继起身离开。 江掌柜大是惊恐,急忙上前挽留,将那一千两银票拿起并着五千两尾款,硬往独眼蛟手里塞:“不不不!小女无知,冒犯各位好汉,各位好汉劳苦功高,这酬金理所应当!” 独眼蛟瞪着独眼冷笑:“鬼道轮回岂是为了点银子,让你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戏耍的主?江掌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着已领着众人出去。 江掌柜连忙追出,可他不会武功,没片刻便被远远抛下,无奈回到旧屋,阖上门,顿足埋怨道:“荻儿,你素来聪敏,今日怎这样不懂事?这帮人穷凶极恶,岂肯吃亏?他们拿了银子还好,如今负气离开,我们今后不得安宁!” 江枫荻眼眉低垂,抽泣道:“这些事女儿怎能不知?女儿如今是必死之人,这些人若怀恨在心,女儿大不了以命偿了。” 江掌柜大惊问道:“什么必死之人?荻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江枫荻道:“女儿被当众轻薄,名声早已经毁尽。女儿若不死,父亲和江家也跟着成为游龙县笑柄。”稍稍一顿,望着伏在地上的石敬麟叹道:“只可惜这恶贼死得太快,女儿怨气难消,死后免不得要成厉鬼,难入轮回!” 江掌柜素知女儿刚毅要强,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对她打击必大,但却也远远不曾料到,她竟有以死挽节之心。 江掌柜捧着女儿的手,道:“荻儿你不许胡思乱想,咱现在就回家,明日举家迁出游龙县。到时没人会知你的事情。” 江枫荻却驻足不动,道:“这数个时辰来,女儿动不动便会想起被这流氓轻薄的一幕!这耻辱便如烙印,纵然他人不知,女儿自己心里也无法抹去!”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江掌柜一阵心疼,朝石敬麟尸体吐了一口唾沫:“都是这该死的流氓!”对着女儿柔声道:“荻儿乖,父亲先带你回家,咱们从长计议。”唯恐江枫荻胡思乱想,拉着江枫荻推门欲出。 谁知房门一打开,便见八个怪人站在门外。 “江姑娘,这是准备要去哪啊?”带头的血尸冷笑着,双眼之中尽是淫邪的目光。 第二十章 ?因恨生爱2护犊情深 江掌柜见怪人去而复还,心里顿生不祥,忙掏出银票递了过去,赔着笑道:“好汉们回来得正好!我父女正欲去追你们,这银票麻烦好汉们务必收下。” “收下?”血尸大手一挥,把银票拍落,哈哈大笑,“晚了!生意已经结了,你已不是咱鬼道轮回的金主,咱也就不用对你们客气了!” 江掌柜闻言面露惧色。江枫荻上前说道:“得罪你们的是我!祸不及家人,要我的命便拿去,不要动我父亲!” “江姑娘说得好!”血尸竖了竖大拇指,眼珠子往江枫荻身上瞟,“我们还真就是来找你的!江姑娘眼下傲气得很,不知道等下被兄弟们扒光后,是不是还能这么硬气?” 江氏父女闻言大震。江掌柜张手拦在女儿身前,声音颤抖起来:“好汉,你……你们想干什么!” “江掌柜,你也是男人,难道听不懂老子想干什么?”血尸嘿嘿笑道。 江枫荻愠红着脸,骂道:“好一群腌臜不要脸的东西!说出这种话,亏你们还自称重江湖道义!” 血尸笑道:“江姑娘放心,恃强凌弱,欺辱女子,那是下作的采花贼才做的事,咱兄弟们可不屑做这种事!” 江掌柜、江枫荻闻言,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谁知血尸却继续笑道:“临回之际,副鬼掌也曾千叮咛万嘱咐,吩咐咱完事后,务必要给江姑娘留下百十两银子!咱鬼道轮回众兄弟是杀手,不是采花贼,向来:只嫖,不奸!” 此言说罢,众怪人都嘿嘿哈哈笑了起来。江氏父女二人闻言大震。 江枫荻受了石敬麟轻薄在前,这才有了轻生之念,既已有了必死之心,又怎堪临死前再被污浊男人凌辱? 她跑回屋中,大叫一声,双手将一张桌上半坛烧酒推到地上,一只手抓起匕首,对着自己白皙的脖子,另一只手拾起桌上的油灯盏,愤然道:“一群狗一样的畜生!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碰我半下!” 江掌柜见状大惊,忙劝道:“荻儿,不要乱来!还不至于!还不至于!” 转身就向血尸颤声央求:“好汉……好汉,听小老儿说。小女年幼无知,童言无忌。方才是无意才冲撞了众好汉,小老儿跟诸位磕头。” 说着跪了下去,咚咚磕起头来:“望诸好汉高抬贵手,放过小女一马,天亮之后,小老儿必定送上两倍酬金。” 江枫荻见状,叫了声“父亲”,眼泪倏然滑落。 血尸冷冷一笑,道:“晚了!副鬼掌发话了,你父女藐视咱鬼道轮回,若不严惩你们父女,以后传出去,别人还怎么把鬼道轮回放在眼里了!” 说着自腰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扔在江掌柜的身上:“这可是窑子里最高价了,江掌柜,老子这就不客气,哈哈哈……” 江掌柜立即扑上去,抱着血尸大腿,求道:“好汉,别别这样!放过小女吧!” “滚开!”血尸起脚将江掌柜踢倒在地,朝江枫荻迈了一步。 江掌柜后背碰到地面,立即翻身起来,继续抱着血尸大腿哀求道:“好汉,听小老儿说,真真别别别这样!” 血尸心生不耐,抓住江掌柜领口,将他拎到半空。 江掌柜的圆脸被勒得发红,双手合十,不住哭求:“真的真的,不至于不至于!” “滚开!”血尸大怒,奋力一掌拍在江掌柜胸口。 江掌柜如同一捆被扔开的稻草,重重地摔在一丈开外的四方木桌上,将桌椅砸得粉碎。 “父亲!”江枫荻忧心疾呼。江掌柜躺在地上咯着血,神情痛苦,想要翻身却已经翻不过来了。 江枫荻两行眼泪直流,哭喊道:“父亲莫再求了,自己保重,原谅女儿不孝!”立即将油灯盏往地上酒渍掷去。 她只盼引火烧屋,到时熊熊大火,谁还能想着对她干那些污浊的事情?谁知那油灯盏落到半道,一名怪人手一扬,一把飞镖斜刺里飞出,将灯盏撞出。灯盏落在干地上,片刻便即熄灭。 江枫荻大惊,匕首立即往喉咙送去。 血尸双足微屈,倏然已切到江枫荻身边,右手一推一拍,将江枫荻手中匕首拍到了墙壁里。 江枫荻花容失色,嘴巴微微抽动,血尸双指如电伸出,在江枫荻身上穴位一按。江枫荻娇软的身子,立如一条湿软的毛巾,瘫倒在地。 “别……别碰……”江掌柜伸手呻吟,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血尸冲着江枫荻嘿嘿冷笑:“在老子面前还想自尽?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求死不能!” 江枫荻扭过头去,娇嫩无助的脸上,写满了耻辱和不甘。无奈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心里纵有一万个想死的念头,唯一能做的却只是闭眼哭泣。 众怪人们纷纷猴急似地上来围观。 血尸跪到江枫荻双脚前面,双手轻轻一扯,将江枫荻的腰带扯断。随后,就在他正低头解开江枫荻褶裙时,忽然脑袋一沉,不知道是谁伸出一只脚来,将他的脑袋踩在了地上。 围观怪人们无不惊呆,看着血尸身边突然站起来的少年身上的异象,一个个惊愕地说不出话! 血尸被踩得一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看不见踩住他的人,只道是兄弟中有人恶作剧,大怒喝道:“哪个王八羔子耍老子?想跟老子抢雏不是?” 说话时已运起内劲,想要把头抬起来。可从那只脚上传回来的力道,却比他还要大出数倍,始终将他脑袋踩在地上。 血尸心中着实骇异,心想跟随自己回来的七名怪人当中,内力应该没有一个能胜过自己的,怎么突然有人变得厉害? 他无计可施下破口大喝:“究竟哪个王八羔子,快把臭脚拿开!” 江枫荻这时也察觉有异,慢慢睁眼扭过头,惊诧地仰视着这个突然援手的少年,眼神之中又是憎恨,又是感激。 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已死的石敬麟! 他此时面浮龙首,昂然站立,一只脚踩在血尸的头上,一对透着杀意的冷眼,扫视着屋里所有人。 第二十一章 ?因恨生爱3古屋激斗 原来书上之事,当真无巧不成。 当时子时刚过,石敬麟体内“五时魂归”之毒爆发,本该一命呜呼。 谁料此毒发作时,竟牵动“夜血飞鸦”之毒也提前爆发。 双毒俱是强横,互相冲击制约,毒性各自锐减,竟使石敬麟奇迹般逃过死劫,陷入假死状态。 不过,虽是假死,石敬麟的意识却依旧清晰。 他听见江枫荻父女对话,得知江枫荻有求死之心后着实震惊,心里便有一丝愧疚:“老子亲她一下,只想让她名声受损,谁想她竟会想着寻死。她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此前也算不得做了什么恶,若真就此死了,岂不是老子的错?” 与此这时,他右臂被削的伤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红色的血液从手臂流下,慢慢流到怀中的龙鳞。 那龙鳞被血浸润,忽如久旱逢霖,发出微弱的金光,随后宛如有了生命,自己移动吸附到了石他臂上的伤口,与他的肌理筋肉连在一起,将手臂修复得如同没受过伤一般。 石敬麟惊诧莫名,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脑海里,猛地再次浮现出了那一片无垠的云海奇景。 只见,茫茫云海之中,一道闪耀华光的魁伟身影和一条金色巨龙浮空对峙,周围无垠云海翻滚如浪。 缓缓地,那道华光身影向金龙轻轻地伸出了剑指。 刹时间,云海上下风声鹤唳,无穷无尽的杀意自那人指尖窜飞而出,直击龙身。 金色巨龙避无可避,杀意瞬时在它身上留下万千细如薄线的伤痕,九片龙鳞被生生从龙身上割落下来,穿过云海,坠向神州大地。 金色巨龙痛苦长吟,随即翻腾而起,飞扑咬向华光身影。 华光身影不退不避,左手轻抬,一身神力凝成护身光罩,斑斓夺目。 金色巨龙已咬住光罩,那光罩竟是坚不可摧,饶是龙齿巨大锋利无比,竟难破分毫。 华光身影纵出一声狂笑:“大地蝼蚁,妄想挑战天界神威!”剑指朝龙口指去,指尖星光点点,准备将金色巨龙一劈为二。 就在这时,整个云海忽然翻成墨色,一道黑色气息凝成的黑柱,自神州大地而上,贯入云海,直击金龙和华光身影。 这一下变故出乎预料,华光身影反应不及,护身光罩被黑气从后冲破出数道裂痕。 金龙巨齿趁隙施力,狠狠咬入华光身影腰间。 华光身影引天长嚎,黑气不断冲伤了神元。 金色巨龙死死咬住对手,身体化成一道金色闪电,向九万里下的神州大地俯冲而去。 石敬麟乍然惊醒睁眼,正好见到江掌柜拼死护女,被血尸一掌击飞。 石敬麟想起自己父亲,蓦然心酸:“这江掌柜虽是胆小,为了女儿却不顾性命。爹爹当初若也能这般护子,该有多好?” 他想到这里,当即愤然站起,一脚将血尸的脑袋踩在了地上。 ------------------------------------- 血尸这时已经在石敬麟的脚下撑持许久,精疲力尽,气急败坏地捶地大喝:“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再不拿开,等老子起来,弄死你!” 石敬麟一声哂笑:“是么?”右脚往下重重一踏。 这一脚力量甚巨,血尸的脑袋应声被踩入地面数寸,瞬间如西瓜般开了瓢。 “血……血尸老大……”众怪人见状惊呼,纷纷抽出兵刃。 一名怪人手一扬,寒光闪动,七枚飞镖率先往石敬麟身上激射而去。 石敬麟顺手抓住身旁木桌一脚,将木桌抬起来挡在身前,七枚飞镖“噔噔噔”全打入桌板上。 其余怪人已经冲了上来。 石敬麟抡起木桌便是横扫。 他虽只是胡甩一通,但那木桌面积很大,怪人们纵有兵刃招式,却都被那桌板挡了下来,始终近不了石敬麟的身。兼之石敬麟力道凶狠非常,几名怪人被桌角扫到,俱是喷血惨呼。 怪人们心下生惧,起身挤到一处,嚷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 另一名怪人道:“兄弟们别被吓到,白骨、幽鸦两个人就能将他抓住,我们七人难道不成?速结‘小鬼阵’!” 怪人们听了这话,当即脚踩星步,左四右三,向石敬麟合攻。 鬼道轮回常年经营杀手生意,这“大小鬼阵”乃围杀猎物的杀手锏,人多人少都能成阵。阵成之后前后照应,狠厉无比,鲜有失手之时。 此阵一起,旧屋内寒光不绝。石敬麟当即感到压力倍增,被逼得连连后退。 石敬麟大是憋屈,斗了半刻左右,忽然喝一声:“老子是马王爷,你们一群小鬼,还敢在你老子面前撒野!” 左手下掠,抓起血尸尸体的左脚,将尸体朝怪人们抡了起来。 这一挥之下,血尸尸体尚未扫到对方,腥臭血水已先甩了怪人们一脸。怪人个个顿时恶心欲呕,不自觉就乱了攻势。 石敬麟觑准时机,力贯双手,一手抡动木桌,一手抡动血尸尸体,跳进垓中。 “小鬼阵”首尾不能呼应,阵脚大乱。五名怪人反应不及,不是被血尸脑袋撞到,就是被木桌击飞,相继嗯啊大叫着摔出门去。 还有两个怪人运气背,没能摔出门去,正准备起身夺门而逃,被石敬麟追上,一桌子一个迎头砸中,当即头骨碎裂而亡。 门外怪人大骇,赶紧转身逃跑。石敬麟正要追出门去,却见独眼蛟斜刺里纵了进来,手中黑黝黝似铁的烟管,快似连环,疾封石敬麟胸腹七处要穴。 这一手点穴功夫出神入化,石敬麟没有提防,不慎中招,身体四肢顿时停滞。 独眼蛟收回烟管,在嘴里吸了一口,惊叹道:“真是奇事!这小子居然还没死!” 其余落荒怪人见状,纷纷壮胆回来了,簇拥在独眼蛟周围大喊:“副鬼掌,幸好你回来了!” 独眼蛟面上泛起得色,道:“兄弟们不必惊慌!中了我这‘七星截穴’的手法,除非这小子是天榜高手,否则任这小子力气再大,一个时辰内也休想使出半点劲来。” 怪人们闻言,无不喝彩大呼。 谁知这喝彩声未歇,石敬麟已沉声大喝,手里的木桌迎着独眼蛟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原来封穴之道,在于以劲注入被封者穴位,蓄于被封者穴位之中,使其筋脉气血不能呼应,从而失去行动能力。 石敬麟当初没有提防,又不懂用劲冲穴,才会被陈嚣制服那么久。但这一次情况却完全不同。他和怪人们激斗若久,体内各处纵是穴位之内也都力量充盈。独眼蛟烟管上的劲道虽然了得,但和他体内那龙魂之力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众怪人不明就里,这一惊当真无以复加。独眼蛟左右身后俱已被同伴们围住,眼见躲避已是不能,忙伸手抓起一个同伴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可怜那被抓的怪人前一刻还在大笑喝彩,后一刻便被木桌砸得气绝当场。 独眼蛟和其余怪人慌忙夺门而逃。石敬麟丢了木桌、尸体,发足追到屋外,一道大鸟般的黑影朝他当头扑了过来。 石敬麟急忙后纵避开,定睛一看,却是那怪人幽鸦攻至。 幽鸦见独眼蛟也逃了出来,自是不敢逼近,道:“啊啊,小子,你力气再大,能挡下我这些小宝贝么?” 话毕,只听得空中“啊啊”四响,四五十只夜鸦黑压压成群俯冲下来。 石敬麟吃过“夜血飞鸦”的亏,不敢纠缠,连忙后跃退回屋内,飞速关紧了门窗。 幽鸦冷笑道:“啊啊,你以为躲进屋里就没事了么?” 这时只见一对白骨链爪扎入木门、木窗,咔嚓数声将门窗悉数掀掉。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鸟爪挠动木头发出的“咔拉”声,夜鸦群从门口、木窗飞入,直扑向石敬麟。 第二十二章 因恨生爱4不情之请 石敬麟冷笑一声:“畜生就是畜生,不知死活!” 当下左手持起一个油灯盏,右手举起一坛酒飞快灌入喉间。 飞鸦转眼已扑至眼前。石敬麟将油灯盏靠近嘴边,朝天一喷。 喷出的酒水酒气碰到火苗,“轰”的一声,炸出一道巨大的扇弧形火焰。 十来只飞鸦首当其冲,被火焰扫到,羽毛立即带了火。 飞鸦们惊恐地乱飞乱撞,其他未燃起的飞鸦被带火飞鸦一碰,也相继染上火苗。 屋梁上立时火光攒动,漫起刺鼻的焦臭。啊啊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只只飞鸦如同一只只扑火的大蛾子,浑身焦黑地落了地。 只有那只半人高的,还在跌跌撞撞往门口飞。 石敬麟岂容那畜生逃脱?见墙上有一把匕首,拔下来便朝那只飞鸦掷去。 巨型飞鸦刚出了门,后面匕首追上,从它背上穿透而过。它似无察觉,继续往前飞了一丈后,这才坠落,扑腾数下后死去。 幽鸦见状大颤,扑了过去,抱起夜血飞鸦的尸体大哭:“啊啊!小宝贝!啊啊,小子,我要杀了你!”起身便要冲进旧屋。 独眼蛟和白骨同时将他手臂拉住往后逃,喝道:“损失惨重,不宜纠缠。” 石敬麟再次冲到门外,怪人们已三三两两地没入黑暗之中。 “希你娘的!”石敬麟见已追不上了,啐了一口,转回旧屋。 见屋里火头已经变大,石敬麟左肩扛起江枫荻,右肩扛起江掌柜,将二人带到屋外,放在一棵树下,转身准备离开。 “姓石的,你不杀我父女二人?”江掌柜忽然开口叫道。 石敬麟闻言,脚步一顿。 之前得知江氏父女买凶对付自己,石敬麟真的恨不得将两个人全毙了。 但他假死之时,见到江掌柜舍命维护自己女儿的感人举动。 这一番无论生死的父爱,却是石敬麟从小期盼都未曾拥有过的温暖。 石敬麟心底毕竟不是冷血,自那时起心里便生了恻隐。 更重要的是,江记百货和石敬麟的恩怨,说白了都是因小事而起,只因双方互不退让,小事渐渐化大,最后导致眼前的局面。石敬麟自认对此多少有些责任。 石敬麟叹了口气,道:“此事过后,老子和你们恩怨一笔勾销,老子不去欺负你们了,你们以后别再惹老子了。” 江掌柜闻言,咳嗽几声,笑着说:“好……你很好……” 石敬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外走,江掌柜又出声叫道:“石……石少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否再回来听我说几句话?” “人之将死?”石敬麟闻言一丝惊讶,转过头来。 江掌柜艰难地把腰部的衣服捋上一些,只见他右肋下插着一根东西,仔细看清,才知是一根断裂的椅脚。 原来方才江掌柜被血尸一掌拍出,身体撞碎桌椅,这断裂的椅脚便是在那时不慎刺进了身体。 江枫荻惊恐哭喊:“父亲,你怎么了?你千万别有事,女儿带你去找大夫。”虽是这样说了,却无奈穴道被点,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不用费劲了。父亲的情况自己清楚。”江掌柜笑着摇摇头说道。 江枫荻闻言心中无比懊悔,哭喊道:“父亲,都是荻儿不好。要不是荻儿逼父亲找杀手,父亲也不至于……不至于……为什么……该死的是荻儿啊……” 江掌柜摇头笑道:“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 石敬麟见他父女悲凄,心底沉沉叹息,回身走近,在江掌柜面前蹲下道:“你叫住老子,想跟老子说什么?” 江掌柜面露赞许,说道:“石少侠,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昨日放过胡峰虎、沈崇勇,今夜又不计前嫌,出手搭救荻儿,你不是个恶人,是我和荻儿错了……” “死到临头,还要说这些废话么?”石敬麟说道。 江掌柜双眼含泪,说道:“荻儿贞名尽毁,有求死之心,我若还能活着,带她躲到天涯海角,总不能让她寻短见,可如今我……我……” 石敬麟闻言,心底愧疚之情又添了几分。 江掌柜续道:“我有个不情之请。石少侠,你能答应我一事,也好让荻儿能好好活下去?”他说到这里,回光返照,声音反而逐渐硬朗起来。 石敬麟瞟了眼江枫荻,叹了声气,道:“老子不过亲你女儿一下,又没伤她骨伤她肉。你女儿不想活是她自己笨,老子哪里帮得上忙?” 江掌柜道:“你自然帮得上!荻儿欲寻短见,皆因你而起。我死之后,若你能娶了荻儿,便能杜绝悠悠之口,荻儿也不会羞活于世。你若能答应,我死也瞑目了。” 江枫荻闻言娇躯一颤,瞪大了眼看着父亲:“父亲,你这……” 石敬麟呸了声,拍拍江掌柜肩膀,道:“你想得挺美,老子看你还是含恨而终吧。” 江掌柜拉住石敬麟衣袖,慌道:“石少侠,你面上凶恶,心底侠义,绝不是心狠之人,缘何不能答应我这临终请托?” 石敬麟道:“亲嘴绞发,那都是玩笑,婚姻之事,你岂能不问过你女儿意见?” 江掌柜望了眼女儿,道:“荻儿虽有主见,但我临终遗言,她必须愿意。” 石敬麟闻言又往江枫荻看了一眼,江枫荻斜过头去不言语,两行眼泪簌簌落下。 石敬麟还是摇头不允。江掌柜慌道:“石少侠,你若嫌弃荻儿,娶她做个妾也行。” 古时妾室地位很低,一般富裕家女子,鲜少会嫁人为妾的。江掌柜为了女儿性命,这般退让,其情已是恳切。 石敬麟不置可否,默然蹲在江掌柜面前,片刻后说道:“老子不是慈善家!你断气后,老子可以把你尸体和你女儿送回店铺。” 江掌柜顿时心灰意冷,望着女儿道:“荻儿,为父不能再照顾你了。石少侠不肯帮忙,但蝼蚁尚且偷生。纵然千夫所指,你务必也要坚强活下。父亲盼你长命百岁。” 江枫荻闻言大哭。江掌柜向女儿伸出手,却始终够不到女儿。石敬麟不会解穴,只得将江枫荻抱起,轻轻送入江掌柜怀中。 江掌柜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咳了几声,笑道:“为父还记得你出生时,才半只手臂那般长。你出生后的第一个晚上,我整夜睡不好,隔一刻便去探你的呼吸,生怕你这小家伙会突然没了气,你妈妈那时笑我,说我像个‘猫娘’一般,呵呵……” 江掌柜悠悠说起江枫荻小时候的陈年旧事,引得江枫荻只是大哭。石敬麟想起自己父亲,不免鼻头发酸。没过多久,江掌柜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向下一歪,便没了气息。 江枫荻将额头埋进父亲胸膛恸哭。石敬麟在一旁站了许久,见她几次快哭得晕了过去,连忙喝止道:“你爹死都死了,你哭便能回过魂来?” 当下将江掌柜尸体背在背上,左手拦腰抱住江枫荻纤腰,一步步向城里走去。 回到江记百货,已是丑末时分。江枫荻气血慢慢恢复,被封的穴道自动解开,行动能力逐渐恢复。 石敬麟将江掌柜尸体和江枫荻交给店铺伙计便独自离开了。 江枫荻对着父亲尸体又是一阵痛哭,之后差伙计去请白事先生、敛师。一应琐事弄罢,天色已经大亮。 此时伙计跑过来通报,说门外一人求见。江枫荻出门,见来人装束,似是哪家客栈的小二。 那小二双手递上一封信,道:“信主人还有一句话带给小姐,他说,他不是好人,但也是个男人。他细思,觉得小姐和令尊的憾事他有责任,自不推责。这封信送给你,如何决定,江姑娘自己定夺。” 江枫荻很是诧异,打开信封来看,见是一份写得极简的婚书。 书上女方落款尚是空白,男方落款上,则歪歪斜斜写着“石敬麟”三字,上面还按着个鲜红的指印。 第二十三章 有缘无分 云镜照暖,秀阁生香。 那份婚书被置在妆台上,江枫荻默然坐在铜镜前。她的耳朵里,还回响着父亲死前的话;脑海里,盘旋着石敬麟吻她、救她的一幕。 良久之后,江枫荻忽然朝身后丫鬟说道:“幽若,替我盘发吧。” 彼时女子盘发,意即已嫁为人妇。 丫鬟幽若有些诧异,看着铜镜里的江枫荻,道:“小姐真的这样决定?那姓石……那石公子似乎也没有强迫小姐的意思。” 江枫荻哭道:“父亲后事要办,亲朋定是要来的。我的事已经传遍县城,总得有个体面交代。我……我不能让父亲过世了,还要被人笑话。” 幽若闻言,一边替江枫荻盘起头发,一边道:“小姐似乎长大了,老爷泉下有知,肯定很开心。” 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是了,小姐这个决定,要不要跟石公子……噢……奴婢的意思是,要不要跟姑爷说一声?” 江枫荻看着镜中盘起头发的自己,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说道:“算了,他厌恶我,还是不用告诉他了。” 幽若“哦”了声,眼睛看着梳妆台上的婚书,心想:他若是真心厌恶,又怎么会愿意送这封信来呢? ------------------------------------- 启明星渐渐升空,微弱光线照入窗来,石敬麟躺在客栈床上,辗转反侧。 从年纪上来说,他本该过了情窦初开的时候,可两年沉睡的空白,让他错过那段时光,使他如今在男女之情上,依旧青涩。 石敬麟盯着床帐,脑海里浮现着南宫素儿绝美的面容。 与南宫素儿的相遇似是一种缘分。对他而言,南宫素儿不仅貌美倾城,而且还会为他担忧着急,是第一个待他好的女孩子。 石敬麟想到南宫素儿,心里便有些甜丝丝。 可念头一转,却卑微地骂起自己来:“石敬麟啊石敬麟,你可真是白日做梦。她是娇贵万分的和乐郡主,便似天上的明星。你算什么?不过一个乡下的小流氓,便好在这想入非非?” 这样看不起自己,石敬麟从来没有过,也实在不喜欢。但他想到南宫素儿,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种种劣根。 其实何止他石敬麟?天底下的男孩,有多少个不是如此呢?明明在别人眼里足够优秀的男孩,一站到心仪女孩的面前,却总会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怎么都配不上心里那个人! “石敬麟啊石敬麟,你大庭广众轻薄了别的女子,这事又怎么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你这般轻浮,她又怎么瞧得起你? “你既已作了决定,将信送去给了江枫荻,一切只能等江枫荻决定,现如今却又脑子里想着她,这般三心二意的,当真让人看不起。 “石敬麟啊石敬麟,她与你云泥之别,老子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石敬麟一念至此,心里当真酸涩无比。 他此前又是中毒,又是全力与人厮杀,身体其实早已疲惫,想着想着,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忽然砰的声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石敬麟慌然惊醒,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冲了进来,正是应笑我。 应笑我一把揪住石敬麟肩膀,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喝道:“你小子没死啊!昨晚去哪了?” 石敬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应道:“没死当然回客栈睡觉,还能去干啥?” “扯什么谎!”应笑我质问道,“你既无恙为何不去找郡主?” 石敬麟心道:“老子怎不想去见她?”嘴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老子……为何要去找她?” 应笑我道:“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看不出郡主对你青眼有加,对你甚是关心?你既留下性命,于情于理,不该先去见她?” 石敬麟听到此言,心里欢喜:“她果真关心老子的。”但一想到自己与南宫素儿鸿沟难越,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地笑道:“郡主金枝玉叶,老子小流氓一个,于情于理,郡主似乎都不应该和老子有什么交集才对吧?” 应笑我一时语噎,沉默片刻道:“快穿好衣服,跟我去见郡主吧!” ------------------------------------- 南宫素儿已命人备了一桌宴席。她看上去一脸疲惫,但一见到石敬麟进门,立即笑如春风,邀他坐下。 石敬麟见了南宫素儿心里不自抑地欢喜,加上睡了一天,肚子也饿,便不客气地坐下大快朵颐。 南宫素儿瞧着他如狼似虎的模样,笑道:“恩公活蹦乱跳,素儿便放心了。昨夜听应叔叔说取得解药,却寻不得你,险些将素儿吓杀。恩公去了哪里?没有解药又是怎样撑过来的?” 石敬麟便将昨夜遭遇说给了她听。 南宫素儿啧啧称奇,道:“以毒攻毒,你可真是吉人天相!那青瓦能和你肌肉相生,也着实是奇事。” 石敬麟扭头瞧了瞧右臂,心道:“只可惜那龙鳞进了肉就出不来的,老子想要学奇鳞诀也没戏了。” 想到这里,又想起假死时所见景象,心中暗忖:“老子三番两次见到那金色巨龙,相信绝非巧合,不知道那游龙山、那金色巨龙和老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南宫素儿续道:“恩公,你现在身体无恙,我自是高兴!但体内是否留有残毒,尚不可知。过几日我要回京州了,恩公随我同回吧,父侯府上有人专于此道,必能将恩公体内的毒去得干净。” 石敬麟一听,心想:“原来她当真没有看不起老子!老子也别管什么江枫荻,就跟着素儿去了吧。” 可这一念头刚起,另一念头又跟自己说:“不对不对,石敬麟,你这样不顾江枫荻生死,还算是男人?还有,纵然郡主不嫌弃你,她身边的人也不嫌弃你么?你自小受人白眼,现在又想累得郡主也被人瞧不起么?” 于是心中酸楚,摇头说道:“郡主好意心领了,老子有事,离不开游龙县。” 南宫素儿疑道:“为何?恩公不是已孑然一身了么,该没什么羁绊才对。” 石敬麟放下筷子,说道:“郡主调查过老子么?” 南宫素儿面颊绯红,低声道:“素儿自想多了解恩公一些。” 石敬麟闻言心里大喜,送了一杯酒入喉,壮胆问道:“郡主为何对老子这么上心?” 南宫素儿支吾道:“你……你是素儿救命恩人……素儿……想报答你……” 石敬麟闻言便似从云端坠到了地上,心里一阵失落:“石敬麟啊,你看看,原来她只是感激你救过她,对你何曾有什么男女之情?你还是快刀斩乱麻,就别再那般心猿意马,自作多情了啊!” 石敬麟低头道:“那不过举手之劳,郡主不必总是记住不放。老子……老子还有一事,也不想瞒郡主。” 于是虽明知会后悔,还是开口将和江枫荻的纠葛、送婚书的事说了出来。 南宫素儿听罢,娇躯微微颤抖,双目忽然黯淡,低眉极轻声问道:“听闻江枫荻是个美人,是么?” 石敬麟心道:“她纵然美丽,却哪有你一半好看。”嘴上却不说话。 南宫素儿又低声问道:“那……你盼她作下什么决定?” 石敬麟叹道:“其实不盼什么的。江枫荻恨老子入骨,只怕早撕了那婚书了。不过她父亲之死,老子多少有些责任。老子也跟她父亲一样,希望她今后能继续好好活着。” 南宫素儿听罢,哦了声,低首便不再言语了。 第二十四章 ?灭门之灾 两人各怀心事,这顿饭便索然无味了。 饭罢,南宫素儿请石敬麟在陈家庄住三天。石敬麟虽然明知自己痴枉,但也还想多看几眼南宫素儿,而且他另外想到一事,也须呆在陈家庄,便答应了。 当晚离开湖心小筑,石敬麟却不回南宫素儿为他备下的客房,而是独自来到陈嚣卧室中的暗室。 这里是陈嚣的练功房,存放着许多练武必备的东西。 此前为寻“青瓦”,石敬麟曾在这里翻到过一本秘籍,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他没空在意,如今又有机会,便回来找那本秘籍。 那秘籍还留在原处,石敬麟很轻松就找到了,于是坐下来翻看。 秘籍上记载的武功名曰“傲川诀”,属内功心法。石敬麟为蛛丝血症所困,便是因不懂内劲运转法门,如今这“傲川诀”出现,无疑雪中送炭。 石敬麟大喜过望,余下三日,除了每日与南宫素儿闲聊半个时辰,其余时间便一直留在暗室,废寝忘食地练习傲川诀。 这傲川诀的心法口诀并不复杂,加上里面经脉穴位图画得明明了了,稍有疑难之处,旁边都歪歪斜斜写着注解。 石敬麟以为那些注解是陈嚣所记,心里不禁嘲笑:“这龟儿子家境富裕,没想到字却写得这么丑!” 余下三日,游龙县发生几件预料中的事。黄峰虎被捕快追回,送给隔壁县一个布商抚养。胡松夫妇被公开斩首,围观百姓把刑场挤得水泄不通,细细算来,这是游龙县五年来第一次公开处刑了。 而石敬麟,则一心沉于练功。 他一来对学武兴趣颇大,二来悟性也是颇佳,对照着秘籍上的图谱、注解练习,没多久便将秘籍上的内容烂熟于胸。 本来一切顺利,只是到第三天时,石敬麟突然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困境。 原来,石敬麟体内龙魂之力浩瀚无比,有如江海。但“傲川诀”名字虽听上去很霸气,实则讲究细水长流,更像是引水的小渠。 以小渠引大河水,虽不至于冲垮堤岸,但江河之水不得大用。 同样的道理,石敬麟依“傲川诀”调运体内之力时,虽然避免了蛛丝血症再发,但用出来的力量,竟连他体内力量一成的一半都不到。 石敬麟试了很多次,始终无法用傲川诀将实力发挥出来,瞬间对这“傲川诀”大失所望,将秘籍一把火烧了,顺便又问候了一下它的原主人家祖宗十八代。 气冲冲出得暗室,到了外面,石敬麟才发现日头斜斜,与南宫素儿约定的三日时间已将尽了。 石敬麟有些不舍,但心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反正以后再想与南宫素儿见面已无甚可能,不如洒脱告别。 于是便往湖心小筑而去。途径绿荫长廊时,忽闻后方脚步声匆匆。 石敬麟回头一看,见是捕头沈崇勇和知县花公明匆匆走来。 花公明正好有事,见石敬麟挡在前面,更没好气,指着石敬麟喝道:“大胆石敬麟,你沿街打砸商铺民宅,告你的状纸堆起半丈高,本官还没去拿你,你竟然还敢擅闯官府查封之地?” 承天侯秉公无私,此前南宫素儿下令替石敬麟翻案和查抄陈家庄,也都以圣朝律为据,并未言及与石敬麟的私交,所以花公明至今还对石敬麟冷眼相向。 “老子就是闯了,你想怎么样?”石敬麟叉腰道。 花公明大怒,本想吩咐沈崇勇将石敬麟拿下,却又想起沈崇勇输给石敬麟的事。他知沈崇勇出身江湖,是不可能再对饶过自己一命的石敬麟出手了,于是只得忍下怒气,甩袖喝道:“石敬麟,本官现有要事,先不和你计较,来日再收拾你!” 花公明说罢,领沈崇勇继续往湖心别苑走去。到了湖岸,便登上一条小舟。 石敬麟满脸不屑,跟着也到了湖心别苑,独自登上另一条小舟,跟在后面。 前舟来到湖心小筑外五丈许,忽闻哗哗声响,一道猛烈刀劲从湖面划过,激出一道两丈多高、十余丈宽的惊天水幕,挡住小舟去路。 花公明、沈崇勇俱是大惊。只见应笑我躺在一条舟上,长长的哈欠着,自小筑下缓缓而出,说道:“此路不通。” 花公明忙恭敬施礼,道:“应大侠,草臣有事求见郡主。” 应笑我道:“郡主卧榻之地,岂可接近?有事在那直言即可。” 花公明闻言应是,此时却眼见着石敬麟驾着另一叶小舟,从自己和应笑我舟边驶过,大摇大摆靠到小筑下的栈台,然后从小舟上跳下,噔噔噔往楼上走。应笑我从始至终连一句话也没说,更别说出刀拦截。 花公明看得目瞪口呆:“应大侠,不是说此路不通么?这这……” 应笑我道:“郡主的事,你要打听么?” 花公明惊惶摇手道“没没没”,回想起南宫素儿在胡府打听石敬麟、之后又亲自督办石敬麟顶罪一案,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他狠狠拍了下自己脑门,骂自己糊涂! 石敬麟上了小筑,南宫素儿欣喜招呼他入内,斟了两盏茶,道:“恩公,听闻你一直躲在暗室,武功练得如何?” 石敬麟重重摇头,道:“垃圾武功,别提了。” 南宫素儿笑道:“那武功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吧。不过素儿听应叔叔说,陈嚣在他手上走不了一招。你若看不起那武功,不如与素儿同回京州,素儿让应叔叔教你。” “好……”石敬麟对武学兴趣盎然,加上又能时时看到南宫素儿,当真求之不得,本想说出“好啊”二字答应,结果心里一个声音狠狠劝他:“石敬麟,你怎么还在痴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变成:“好……好意心领了。三日已到,老子是专程来与郡主辞行。” 南宫素儿见他终究不肯离开游龙县,失落叹息:“我们明日一早也要起身回京州了。” “今日一别之后,应无后会之期了,郡主自己珍重罢。”石敬麟亦是伤感,说完抱了抱手,唯恐多待乱了情绪,起身下了小筑。 南宫素儿也不再挽留,缓步走到窗边,看石敬麟从小筑下慢慢摇舟而出。 此时花公明还候在湖心,南宫素儿瞥见了他,因问道:“花大人何事至此?” 花公明忙施礼答道:“回郡主的话。两个时辰前,小县有一大案发生。只是这案子,该属江湖仇杀,还是蓄意谋杀,草臣一时不敢妄断。特来求教郡主意见。” 南宫素儿问道:“是何大案?” 花公明道:“小县城西有一店,名为‘江记百货’,店主前几日身亡,今日出殡。岂料出殡队伍归途经过盘山半道时,遭到歹人阻拦屠杀。” 石敬麟正在摇舟,闻言一惊,将舟飞快驶到花公明小舟旁,道:“你说的是真的?结果呢?” 花公明忙施礼答道:“回石公子的话,捕快们粗粗查看,现场死了四十七人。” “那江枫荻呢?也死了么?” 第二十五章 ?逐水寻踪 沈崇勇应道:“死者身份尚在核对,还不能确定。” “凶手呢?” “我等找到几个同在山上的目击证人,从证人描述可以判定,行凶者当是江湖杀手组织‘鬼道轮回’。” “鬼道轮回?”石敬麟这一惊非同小可! 江氏父女虽然和鬼道轮回有过节,但当初出手打死鬼道轮回数人的,明明是他,殊未料到,鬼道轮回回来竟不找他,却去找江枫荻寻仇,还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石敬麟无暇问其他细节,飞快摇桨将舟靠岸,出陈家庄,一个时辰左右奔至盘山半道。 盘山半道早已围了一大堆老百姓。石敬麟立马冲进垓中,翻看地上尸体。 负责指挥尸体身份核对的是捕快孙三,见有人闯入警戒圈,便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喝道:“不长耳朵么?不相干的百姓,不得进进进……” 话未说完,被石敬麟抬头瞪了下,立即吓得走不动,结结巴巴话说不出话。 石敬麟逐一翻看了地上尸体,不见江枫荻,遂向孙三问道:“所有尸体都在这里?” 孙三应道:“都……都在这了。” 石敬麟松了口气,起身巡视了下周围环境,见不远处有一片密集的樟树林子。他缓步进入密林,逐渐来到一个断崖旁。 崖下是一条十余丈宽的大河。 石敬麟眺望湍急的河水数眼,见一件丧服挂在崖上,料知应是殡葬队伍遗落下的。他顺着悬崖爬下,然后循着河水方向慢慢向下游找去。 这一找也不知找了多少里,只知是从中午一直找到了晚上,从湍急河段一直找到了平缓河段,却始终不见江枫荻的尸身。 石敬麟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从河流情况来看,江枫荻肯定还没死,否则尸体肯定会卡在之前经过的几个乱石河段。 忧的是,江枫荻虽然没死,但漂落在外,依她那种从小娇纵的性情,又岂能不凶险? 这般心绪复杂,坐在岸边闭目养神几个时辰,等到启明星升起,又继续沿河去找。 如此寻了一日有余,但见河岸两边逐渐热闹繁华起来,原来已进了他县县城。 石敬麟沿街拦人询问,问了一圈都无江枫荻讯息,正在街上惆怅,忽闻哨声低响,一个小乞丐在街角对自己低声吹着口哨。 石敬麟走近前去,问道:“你是在叫我?” 那小乞儿点头,应道:“你找的人,我见过。” 石敬麟喜出望外,忙问:“当真?她在哪里!” 小乞儿道:“你给我五两,我告诉你!但你不许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成交!”石敬麟爽快答应,在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过去,道,“多给你五两!” 小乞儿大喜,将银子藏进腰里,道:“你说的小姐我其实没见过,不过我们几个乞丐昨日见到了一主一仆两个外乡女人。那女仆的模样、头发,都像你要寻的人。” “女仆?”石敬麟大为意外,顿了顿问道,“那和她一起的女主人是什么模样?” 小乞儿道:“那女主人年纪不大,额头用头发盖着一条横着的疤痕,很好认的。” 石敬麟闻言微怔,片刻后反应过来。 他记得,当初和江枫荻第一次见面时,江枫荻以下人性命威逼,曾用指甲在一个丫鬟的额头划下血痕。 若按小乞儿这样讲来,看来不仅江枫荻未死,就连那丫鬟也一起逃了生,而且还和江枫荻互换了主仆身份。 石敬麟大喜,又摸了摸身子,把仅存的二两碎银也掏出来给小乞儿,问道:“你可知那对主仆后来去了哪?” 小乞儿开心接了银子,凑近石敬麟耳畔,悄声道:“我们当中有人见到,她们曾经和县里的梁荣升员外说话,那梁荣升员外是专门哄骗拐卖外乡人的,他们说,梁荣升肯定是想把她们卖掉。” 石敬麟闻言大惊,忙问了梁荣升的住处,火急火燎赶去。将近梁府时,迎面一辆马车缓缓走过。 石敬麟瞥了一眼驾车的马夫,便觉得那马夫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石敬麟早无暇去想马夫的事。他往前面看去,远远见一个员外模样的人,领着一群护院站在梁府门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指着员外鼻子喝道:“你可是梁荣升!” 梁荣升有些惊疑,看着石敬麟问道:“本老爷正是,你是何人?” 石敬麟喝道:“老子是你爹!快将你拐带的两个女人交出来!” “大胆,竟敢侮辱员外!”护院们见来者不善,一下子全围了上来,十几条烧火棍齐冲石敬麟落下。 这些护院个个看似凶神恶煞,其实都是当地的一些混混,连正经武功都没练过几天,下手虽然狠辣,但实则没什么威力。 石敬麟随便挨了几棍,暗运“傲川诀”,一拳横出,砸在叫得最凶的那个护院左脸上,将他打得下巴脱臼,原地转了三圈后栽倒在地。 其余护院见了俱是骇然,石敬麟摧枯拉朽般,转眼又打倒了七八个护院。梁荣升大惊,忙喊道:“速去县衙找我高迁兄弟。” 此时尚余四个护院站着,梁荣升的本意是去一个人到县衙求援,剩下三个顶着保护自己,谁知四个护院闻言后,一下子全朝县衙跑去了。 “这群蠢货!” 梁荣升暗骂,赶紧往府里逃。石敬麟奔上前去,一脚蹬在他的背心。梁荣生大声惨叫,像只蛤蟆扑倒在地。石敬麟跟上一脚将他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梁荣升惊慌大叫:“大侠饶命,手下……脚下留情!” 石敬麟喝道:“老子问你,昨日你拐带的一主一仆两个女人呢!” 梁荣升辩道:“什么拐带女人?我是正经生意人,不懂大侠在说什么。” 石敬麟哼了声,道:“正经生意人是吧?”脚下力道加催。 梁荣升油滋滋的脸顿时翻成猪肝色,便觉心肝脾肺肾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只得大喊饶命,道:“我说我说,我刚刚把那两个女的卖了。” “你说刚刚?”石敬麟疑问道。 梁荣升道:“是是,刚刚那辆走过去的马车,就是买主差来的。那两个女的被我药晕了,就睡在车厢里。” 第二十六章 ?功亏一篑 石敬麟闻言震惊,殊未料到自己苦寻江枫荻数日,最后竟与她擦肩而过。 他松开了脚,急忙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赶。 之前和梁荣升纠缠,已浪费了一刻时间,好在这县城大街就只有一条,而且人流拥挤,马车行驶得不能太快,石敬麟发足狂奔,约莫半刻左右,已远远瞧见了那辆马车。 石敬麟更加发狠地往前追,行人们被他撞到,纷纷出声喝骂。 那赶车的马夫也是警觉,听见后面吵杂,转头看了看,见石敬麟冲过来,急忙驱车飞驾。 这马车全速一开,瞬间便将石敬麟远远甩开。石敬麟大急,踩着街边摊位跃上了屋顶。 一个人,一辆马车。一个在屋顶狂奔,一个在街上飞驰。 这样僵持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由于车身宽度进不了巷子,不得不沿着大街拐弯。 石敬麟趁机抄近道,跃过几个屋顶后,纵身一跃,径直落到马背上。透过飞起的车帘,果然看到江枫荻主仆二人正在车厢中昏睡。 那马夫吃了一惊,右手从车厢顺出一把钢刀,往石敬麟胸口劈来。 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疾,刀劲丛生。 石敬麟虽早预料对方会攻击自己,但殊不知一个马夫在刀法上会有这般造诣。再加上他脚下马受惊乱动,身形不稳之下,想躲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石敬麟伸手向刀口抓去,准备用一只手掌换马车停下。 谁知那马夫竟似怕伤了石敬麟,刀招本已奏效,却是半道猛地抽回,改成鞭腿横踢,将石敬麟从马背上踢了下来。 石敬麟在地上滚了丈余,起身一步不松地继续朝马车追,口中不住大喊:“江枫荻,你个白痴女人!还睡!” 那江枫荻主仆二人俱被梁荣升下药迷晕,哪里能听到石敬麟的话? 不一会,马车又转过一个弯,城门就在眼前。 “若是出了城门,城外道路宽阔,马匹放足狂奔,还怎么可能追得上?” 石敬麟想及此处,心内急如火燎,脸上不知不觉又现出了那道金色龙首图案。 他的速度在一瞬间又提升了数倍,转眼已接近马车。与此同时,石敬麟张口大吼,声音宛如亘古巨龙长吟,吼得方圆半里震动不止。 江枫荻被这巨吼震醒,浑浑噩噩地睁眼起身,扒在车窗边往后看。 “石敬麟?!”江枫荻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 “白痴女人,还不跳下来!”石敬麟吼道。 江枫荻闻言,还没作出下一步反应,那马夫却已冲进车厢,一掌切在她的后项,将她击晕了过去。 石敬麟又急又怒,此时又逼近马车数丈,眼见着就要抓到马车后辕,突然十几道羽箭从两侧激射而出,直袭石敬麟。 石敬麟不得不连忙后退数步避开。东西两侧立即涌出三十余名捕快,个个手持杀威棒,拦在石敬麟的面前。 一名县令模样的高瘦男子策马而出,指着石敬麟喝道:“大胆小贼,敢在本官辖下撒野!” 石敬麟不必问,便知这人就是梁荣升口里的“高迁兄弟”。 “敢拦,全都得死!”眼见马车将从城门口驰出,石敬麟无暇理会其他人,继续往前冲。 那些捕快们却不识趣,全围了上来。石敬麟脚步受挫,只能睁睁看着马车穿过城门。 石敬麟怒火满腔,指着高迁喝道:“希你娘的!你是不是和梁荣升同谋!” “是又如何?”高迁俯视着石敬麟冷笑。 石敬麟青筋暴起,咬牙吼道:“好的很,老子宰了你!” “大胆狂徒,私闯民宅逞凶不止,还敢在本官面前口出狂言,来人啊,将这狂徒生擒。” 众捕快齐声应喝,立即朝石敬麟冲去。 若非高迁阻挠,石敬麟此刻已截下江枫荻,如今功亏一篑,全拜这贼官所赐,石敬麟如何能忍?是以一出手,便毫无保留,拳劲直出,四拳便打得两名当先的捕快鲜血狂喷,趴在地上呻吟。 其余捕快见状大惊,攻得更急,不过高迁“生擒”之令在前,捕快们一个个手上忌惮,围攻便难奏效。 反观石敬麟,双眼狠厉杀意射出,越打越凶,转眼之间又击毙了一个捕快。 那率众围捕的捕头越看越骇,向高迁道:“大人,此人甚是凶恶,生擒太难!不如就地格杀!” 高迁怒道:“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叫你生擒便是生擒,三十几个人,难道都擒不住一个小流氓?” 捕头闻言无奈,只得继续命人用杀威棒围困石敬麟。 此时的石敬麟暴怒之下,双眼通红,手上脸上全是血丝,体内的力量倾泻而出,散于周身肌肉,便似给身上加了一层无形盾障。 几条杀威棒朝他双肩打将下来,都是咔嚓从中折断。石敬麟双腋夹起断棒,向上抡动。那些不松手的捕快全被掀了起来,狠狠地摔到外面。 捕头看得着实骇异,忙向高迁进言道:“大人,这小子好是生猛,棍棒难侵,若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得送命!” 高迁脸色也是铁青,迟疑片刻后道:“那就用兵刃,记住,只能伤,不能杀。”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杀?” “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 高迁怒道:“闭嘴!本官说杀不得就杀不得!” 那捕头无奈,只得下令让捕快们换上刀剑,擒捉石敬麟。石敬麟被十几把官刀拦住,手上也没什么可以遮挡掩护的东西,顿时压力大增。 不过过了片刻,他便慢慢察觉到,捕快们似乎不敢对自己下重手。 石敬麟察觉到这,哪里还跟他们客气?立即放弃防守,抢势猛攻。捕快们有几次险些都要砍到石敬麟的要害,都硬生生地留了手。 石敬麟打到酣时,双手一探,将两名捕快拎住,头交头砰地撞在一起。两名捕快当即额头流血,翻了白眼。 石敬麟抓着两名捕快身体横扫,将捕快们逼成个直径近丈的圆圈,眼见有了空隙,立即扔开尸体,一个飞纵,扑向马上的高迁。 高迁大惊,扯动缰绳想跑,胯下大马受惊人立而起。石敬麟被逼得往后退了步。那高迁也不好受,被马颠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快来人,就地格杀!就地格杀!”高迁强忍疼痛,急忙爬起身逃跑。 可此时捕快们离得都远,想上来营救也来不及。 石敬麟两步冲上,一把抓住了高迁衣领。高迁吓得双腿发软,颤声道:“误会,都是误会,大侠听我解释!” 石敬麟双目瞪如铜铃,吼着:“老子送你去跟阎王爷解释!”提拳就朝高迁脖子砸了下去。 咔嚓! 伴随着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高迁的脖子应声折断,夸张地向右侧垂了下去,眼也没闭,哼也没哼,便已没命了。 捕快们见状都惊立在了原地。石敬麟推开高迁尸体,冲出城门,外面哪还有马车的踪影。捕头满头冷汗,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杀害圣朝命官!” “老子游龙县陈家庄大少爷陈嚣,有种来抓老子!” 石敬麟说罢,便夺路离开,不消一刻,已回到梁府之外。 第二十七章 ?意外之程 此时梁府内的梁荣升显然还没从愤怒中出来。他坐在正厅,一边往嘴巴里灌凉茶降火,一边拍桌子指着面前成排的护院大骂。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小流氓都打不过,养你们何用?还有——你们四个蠢货,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想丢下老爷开溜!” 那几个被指的护院闻言,立即嬉笑赔罪道:“冤枉呐老爷,小的几个不是听老爷的吩咐,去县衙报讯了么?” “报讯?报讯需要你们四个一起去!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差点让你们给害死!”梁荣升喝道。 护院们忙道:“老爷吉人天相,有福星拱佑,那等宵小之徒怎会伤到老爷?” 梁荣升听了这话,神色稍解,道:“这话倒是。本老爷的福星便是高迁兄弟。有我高迁兄弟出马,那小子必已就擒。”顿了顿,大喊道:“梁全呢,叫这小子去街上打探,死哪去了!怎么还没传消息回来?” 话刚说完,就见梁全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跑了进来。 梁荣升喊道:“梁全,你终于死回来了!是不是我高迁兄弟将那小子押过来了?” “来……来了……”梁全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 梁荣升大喜,一拍桌子道:“好的很,这回终于轮到本老爷出气了!”便起身要往门外去。梁全慌忙拉着他的衣袖,道:“不……不是,是那小子杀……杀过来了……” “啊?”梁荣升脑子里还没捋明白,下一刻就看见石敬麟双眼通红,脸上血丝遍布,宛如血魔般迈了进来。 梁荣升大惊失色,转头欲唤左右,边上护院们却不知何时早已溜得没影了。 石敬麟上前一脚将梁荣升踢翻,然后抓住他的脚踝拖到院子里,倒垂在水井口。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梁荣升拼命大叫。 “说!”石敬麟厉声喝道,“买走那主仆二人的是什么人?” 梁荣升道:“这我怎知?” “想糊弄老子!老子在这里揍的你,你却让那狗官去城门口拦截老子!岂不说明你知道买家离开的方向?识相的老实交代!”石敬麟再次喝道。 梁荣升没想到石敬麟心思如此缜密,一时无言以对。石敬麟没了耐性,双手一松。梁荣升尖声大叫,身子坠了两尺左右,蓦然脚踝一紧,又被石敬麟伸手抓了住。 一番动作,直吓得梁荣升脸色惨白,但又因倒垂太久脸上充血,当真是白里透红。 石敬麟道:“老实交代,否则下一次,老子绝不再抓住!” “别别别,我说我说!”梁荣升再也忍受不住,道,“买家是京州帝龙城的一名叫潘宇的富商,他虽富有,但儿子是个痴儿,稍有姿色的女子都不愿嫁进他家,所以要在外地买些漂亮的女子当老婆。我只知这么多。” “帝龙城?”京州帝龙城乃圣朝朝都所在,如果石敬麟几日前跟随南宫素儿回京州的话,去的也是那里。石敬麟大是意外,心道:“怎么有这么巧的事?莫不是天注定老子与郡主还有缘分?” 这念头一起,又一个声音在心里骂起自己:“石敬麟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如今江枫荻下落不明,当务之急是要救人,你他娘在怎么又想到这些去了?” 于是回过神来,冲梁荣升喝道:“你莫不是在骗老子?” 梁荣升叫道:“好汉这般英明,就是给我十个胆也不敢骗好汉啊。好汉,我知道的已经全部说了,快拉我上去。” 石敬麟冷笑道:“老子可从来没说过要拉你上来!像你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垃圾,也配活着?” 梁荣升闻言大是惊恐,连忙喊道:“大侠,误会!有隐情有隐情,你听我解释!” “去阎王爷那解释吧!”石敬麟毅然松了手,转身离开。 梁荣升“扑通”一声,重重掉进了水里,赶紧憋气扑腾双手。 那水井上面窄小,水面却宽,梁荣升折腾一会,竟慢掉转过来,把头浮到水面。 梁荣升松了一口气,听井上没了声音,料想石敬麟已经离开,于是攀着井壁慢慢往上爬。快到井口时,井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梁荣升魂都快飞出来了,等认出来人时,这才吁气道:“格老子的,原来是你!差点吓杀我了。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快拉我上去吧!” 他话音刚歇,井口突然黑暗。 梁荣升瞪大了双眼,漆黑的眼珠的倒映中,只见来人搬起一块大石,往井底砸了下来…… ------------------------------------- 神州中陆共十六州,其名第一字连起来,正好是四句话:“龙腾泗穴,鹤冲浙岳。光孤湘京,烟重韵阙。” 其中京州与龙州所在一北一南,当真相隔千里。 石敬麟一边在街上走着,心中一边计较:“天下大道何其多,如果要救人,想要在路上追上马夫已不可能。唯一可行的,便是要先一步抵达京州,找出那个叫潘宇的富商,在马夫将二人送到前将二人截下。” 至于江枫荻这一路上的安危,石敬麟反倒不担心。不会有人愿意大老远买两具尸体玩,对方既然花钱,自然不会让江枫荻主仆在路上出什么事。 他已经无挂无碍,既已思定,便筹谋着启程去京州,可这千里迢迢的,路上盘缠便成了一大问题。石敬麟微微思索,心里有了计较,于是折返到梁府。 半道上撞见几个正在收拾东西逃跑的家仆丫鬟。石敬麟抓起一根树枝,又抽又打,赶鸭子似地把他们赶到一处,然后命令他们将梁府所有玉器、珠宝、古董全搬到街上。 石敬麟让家仆丫鬟们排成一排,一人抽了一记,喝道:“老子怎么教的都忘记了?喊!” 那些家仆丫鬟们个个哭丧着脸,稀稀拉拉地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珠宝古董,给银子就卖!” 路人们听有便宜可捡,立即蜂拥过来哄抢。几名捕快本来是奉捕头命过来盯住“陈嚣”的,见有大便宜可抢,于是也纷纷掏钱抢货,早忘了职责。 石敬麟如此,将价值几万两的宝贝胡乱贱卖,凑了约莫三百两银子。随后他又命人去梁府马厩替自己牵了匹马。 他以前没骑过马,但好在身手敏捷,稍加熟悉适应,便已策马自如,于是又让那些丫鬟替自己备了些干粮,骑马出了城。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丝毫不敢耽搁。只是石敬麟毕竟没有远行的经验,再加上为了赶时间,他走的都是从别人口中问来的“捷径”,结果没十天,便走进一处山道里,迷了路。 石敬麟骑着马兜转半天,始终找不到路出山,正无奈时,忽闻东边山坡外隐隐传来马嘶之声。 “这里又非草原,不可能有野生的马匹。有马声便有人迹!” 石敬麟心下大喜,连马也不要了,背着干粮,一口气沿着山路冲到坡顶,远远眺去,果见谷底有一群人正向北行进。 石敬麟立即沿着斜坡,朝人群行进方向追去,相距还有三十余丈时,终于看清了那群人装束。 那一行原来是一个镖队,约莫三十人,前后呈箭形排开,当先一名老者骑着高头大马。正中间是五辆装载木箱的马车,车上插着几面黑底金边的大旗,上面烫金漆了“鸿运”二字。 要问路,普天之下,估计也没什么职业,能比镖师更识得路了! 石敬麟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正准备加速往下赶,忽然一阵轰轰巨响从对面山坡传来。 石敬麟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对面山坡上满坡的巨石,如同散落的巨大滚珠,轰隆隆地朝谷底滚去。 第二十八章 ?谷道埋杀 这一惊非同小可,谷底的镖队顿时陷入慌乱。 一时间人攘马嘶,镖师们被落石撞到,不是手摧足折,就是头破血流,不少马匹受到惊吓,纷纷逃窜,撞倒了不少镖师。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镖队,转眼还能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半数不到。 石敬麟不明情况,闪身藏到草丛里窥视。 镖队前头那老者自鞍下抽出杆烂银长枪,左手一勒缰绳,将胯下大马稳住,喊道:“不要慌乱,全神戒备!” 这时只听得一阵震天杀声响起,对面山坡上涌出七八十人,乘着山势向镖队俯冲而去。 那老者喝道:“不知死活的山贼,敢动你沈金刀沈大爷的镖!” 这老者原名姓沈,本是个少年成名的刀客,几十年前以一把金刀大败各路高手,得了个“金刀无敌沈金刀”的名号,也曾名列地榜二十余年。 后来少年应笑我初出江湖,三刀便击败了沈金刀。沈金刀大感挫败,从此弃刀不用,因缘际会之下改练长枪,成了鸿运镖局六大镖头之一。 沈金刀如今年届七十,但脾气依然火爆。他大喝之后,双腿一夹,单枪匹马就朝山贼冲了过去。 山贼们黑压压地拥了过来,挥刀朝沈金刀胯下白马马首劈去。 沈金刀左手向后一拉缰绳,胯下白马人立而起,一招“虎跃龙腾”,右手长枪如同银龙横掠,一记便将七八名喽啰扫倒在地。 这时后方的山贼已经冲到马尾旁。 沈金刀右手向前递出,长枪扑哧刺入一名山贼喽啰胸口,径直将他从地上挑起,甩到后方。那山贼喽啰的尸体狠狠飞了出去,将后方山贼悉数撞倒。 余众镖师见那沈金刀这般勇猛,均受鼓舞,纷纷从恐慌中回神,挥刃冲上前来支援。 这些镖师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武艺不凡,加上平时训练有素,虽然人数上已远远处于下风,但真刀真枪交起手来,却绝非那些山贼能轻易应付的。 双方交战不久,山贼这边又躺了十来人。山贼头目见势不对,手上挥出一枚红色小旗,示意山贼们沿着山坡撤到十五丈外。 沈金刀恐对方另有埋伏,勒紧缰绳,不再追上,吼道:“不知死活的小贼,知道你沈大爷的厉害了么?” 山贼头目指着沈金刀,喊道:“本大王乃爱才之人。老头你身手不错,若肯主动投降,交出‘金枪天窍’,本大王必重礼待你,可封你个急先锋!” 沈金刀横枪立马,冷笑道:“就你,连给你沈大爷提鞋都不配,还让沈大爷投降你,你莫不是脑子是进屎了?” 山贼头目闻言大怒,喝道:“臭老头,给脸不要!兄弟们,换弓招呼!” 山贼喽啰们得令,纷纷俯身去草丛里摸索,直起身时,手中都已多出了一把弓箭。 山贼头目另一只手持着一枚黄色小旗。他将黄色小旗当空一划,身后数十道飞箭,立如雨点般向沈金刀打去。 这些弓箭都是“土制品”,规制比官方所用的小了一半,但山贼们站在坡上,居高临下,飞箭去势依然凶猛。 沈金刀长枪运转如轮,将飞箭一一拨落。蓦然一声马嘶,他的身形往下一沉,原来胯下白马一只眼睛被飞箭射中。 白马吃痛乱动,瞬间又被几支飞箭射中胸口,便要倒地。 沈金刀立即长枪驻地,仅凭手拄长枪之力便不让白马继续倒下。山贼们见状,又是一阵飞箭招呼。沈金刀此时姿势怪异,想避已无可能。石敬麟见状,不免为这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孰料沈金刀大喝一声,竟用双腿将五六百斤的白马夹起来挡在身前,那些飞箭噗嗤嗤地全射在了马肚子上。 这时沈金刀双脚已从马镫脱出,收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蹬,便已毫发无损地飘然落到丈外。 石敬麟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忙不迭地喝彩,暗道:“这老头好厉害!这般看来,一个打三四十个都不是问题!再加上那些镖师,这群山贼偷鸡不成,怕是要吃瘪了!” 那山贼头目却不慌忙,回头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莫在那老头身上浪费弓箭,只管射那些坐地上、躺地上没死的!” 喽啰们闻言立时换了目标,漫天飞箭,朝沈金刀身后伤员而去。 那些人此前被落石砸中,已经不易动弹,如今哪里还能闪躲?一阵箭雨过后,便是一阵哀嚎声响。 沈金刀及一众镖师俱是大惊,急忙向后驰援。山贼头目左手红色小旗向下半寸,右手黄色小旗平划。山贼们向前推进五丈,继续以乱箭攻击镖队。 沈金刀纵然武艺绝伦,但单枪难挡箭雨,救了这个没那个,体力大耗不说,眼见同伴陆续中箭,怒气攻心,来回分神奔波之下,一个不慎便被一支飞箭命中了肩头。 原先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镖师,此时也都相继负了箭伤,不少人终难支撑,摔倒在地。 石敬麟自小打架,信奉的是不服就干,正面直杠,所以小时候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山贼们论武艺明明不敌镖队,但这一波计策,却使得情势反转。石敬麟看罢大是震撼,心道:“原来打不过别人时,还可以这样玩!” 沈金刀怒火腾腾,忍痛将断箭从肩头拔下,横枪吼道:“卑鄙小人,有种,便光明正大与你沈大爷火并!” 山贼头目冷笑道:“兵不厌诈!你这老头有勇无谋,合该败在我手下。”说着红色小旗转了一圈,向前平推。 山贼喽啰们于是停弓换上刀剑,蜂群般拥了上去。沈金刀大喝迎上,一杆长枪大开大合,如同一条银龙往来穿梭。 山贼喽啰们之前吃了亏,这回变得狡猾许多。他们围在沈金刀周围,刻意保持着距离,好像围攻猛兽的猎狗,偶尔虚攻几刀消耗对方体力。 时间拖得一久,沈金刀肩上的疼痛发作起来,气力渐失,动作也逐渐迟缓。 一名山贼喽啰觑见时机,挥刀朝沈金刀后肩砍去。沈金刀甫逼退前方敌人,突然察觉后方有异,想要回枪抵挡却已不及。 眼见这一刀便要立功,那山贼喽啰心中当真喜开了花。可谁知刀到半途,他的手臂不知被什么打中,突然一麻,钢刀脱手掉到了地上。 山贼喽啰没了刀,挥刀的动作却没停止,这手掌继续沿着挥动的轨迹,直接拍到了沈金刀的臀部。 这意外的一幕,看得山贼同伴们个个目瞪口呆。沈金刀又羞又怒,回身一枪,直接扎入了那山贼喽啰的胸口。 背后四名山贼喽啰当即挥刀再向沈金刀劈去,刀行一半,手臂相继被什么东西击中,钢刀纷纷脱手。 沈金刀足尖挑起地上钢刀,握在掌中,身体飞速转过,刀随身转,将四人同时砍翻在地。 山贼喽啰们身在圈中,正是当局者迷,心想好好的钢刀,怎么就莫名其妙自己脱手?个个俱是大惊,只道沈金刀身负魔法妖术,一时都不敢再进。 后方的山贼头目却已看出端倪,提旗正要下令,忽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从眼前飞了过来,正中他的额头。山贼头目向后一躺,当场便栽倒晕了过去。 喽啰们见状,哪还有心思继续围攻沈金刀,一个个大喊着“大王受伤了”,一溜烟地全往山坡上逃窜。 沈金刀提枪追出十数步,又刺死了四名山贼喽啰,其余山贼拉着那头目已经跑上山坡,眨眼间无影无踪了。 沈金刀环顾四周,确认已是安全,转过身来抬头,面朝石敬麟的方向抱拳,朗声激动喊道:“师叔公,你终于来了,快请现身一见。” 第二十九章 ?黑铁小令 “师叔公?”石敬麟心底一个诧异,站起身来,顺着山坡滑到谷底,大笑道,“老子只是来问个路的,怎么忽然长了辈分了?老头,你也太客气了吧。” 沈金刀才知认错了人,将眼前少年打量一番,惊叹道:“方才那飞石制敌的本领,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你怎么这样年轻?” 看石敬麟身上带有匪气,猛然心头一颤,暗想:“糟了!莫非这小子与山贼是同伙,劫镖、搭救全是做局演戏?” 石敬麟自不明白对方心中所想,道:“用石头扔人可算不得什么本事。老子想问下,从这里去京州的路,该怎么走?” 沈金刀哼了哼,道:“你出现得这么巧,真的只是来问路的么?” 石敬麟见他阴阳怪气,不明所以,奇怪反问道:“要不然呢?” 沈金刀冷笑道:“鸿运镖局镖行天下百年,设局想要施恩镖局骗取三色小令的并不少见。你们演技不错,可问路这个借口,太过蹩脚了。” 石敬麟不明白沈金刀口中“三色小令”是什么,也不明白对方所怒何来,唯一明白的就是对方好像怀疑他什么。 石敬麟当即勃然,喝道:“老子说是问路便是问路,老子与你们又没交情,与那些山贼也无冤仇,如果不用问路的话,多管这闲事作甚?还是你觉得老子应该等你们被山贼杀光了,再去找那些山贼们问路?” 他说着走过去拾起一把刀,架在一名伤员镖师脖子上,喝道:“快说,这里去京州怎么走!不说,老子便帮他解脱。” 沈金刀见他神情毫不做作,不似撒谎,心里有些吃惊,但尚存疑,心道:“我就告诉你路,看你这小子到底装到什么时候。”便将去京州的方向道路说了一遍。 石敬麟用心记着,罢了将刀一扔,骂道:“真是神经病,问个路还逼老子动刀子!”撒步开始往沈金刀指的方向走去。 “装,继续装!我倒要看你小子走出几步才回头!”沈金刀看着石敬麟的背影,心里冷笑,却见石敬麟越走越远,不一会已经走出百丈。 沈金刀越看越是诧异,急忙施展轻功,不一会已追上拦在石敬麟的面前,道:“喂,小子!你真就这样走了?” 石敬麟心里本来就有气,要不是忌惮老头武功厉害,早把这老头打一顿了,现在又见这个老头莫名其妙拦路,便没好气地喝道:“滚!” 沈金刀道:“你真的不向我要点什么?比如这个黄金小令?”说着,自腰间拿出一枚小令牌,拇指般大小,由纯金打造,上面刻着“鸿运”二字。 石敬麟再次喝道:“滚!”闪身绕过,继续往前走。 沈金刀又拿出一枚白银做的小令牌,再次追上,冷笑道:“小子眼界真高,莫不是想要这白银小令?” 石敬麟喝道:“你这老头果真有病!你给老子黄金的老子都不要,还会要你这白银的?快滚开!” 沈金刀闻言吃惊,心道:“原来这小子连这三色小令价值都不识得?莫非真不是演戏?”想到这里,对石敬麟意图还是不敢十分确定,于是心念一转,呼的一掌便拍向石敬麟的面门。 掌未及面,掌风已刮得石敬麟脸上生疼。 石敬麟心下大惊,急忙提拳朝来掌砸去。 他知眼前老头厉害无比,仅凭自己“傲川诀”那点劲是完全抵不过的,因而一出手便是铆起劲,半条手臂血丝缠绕。 “啪”的一声,一拳一掌击在一起。 石敬麟只觉对方掌力如浪拍来,极难承受。而沈金刀亦不好受,石敬麟的拳劲直来直去,力大无穷,击得他拖地滑出了丈余。 石敬麟手臂刺痛,暗呼糟糕:“老子忌惮这老头,已忍了许久,不想他还是要对老子出手。这老头这般厉害,若真打下去该如何是好?” 忽见沈金刀又扑了过来,石敬麟正要还手,沈金刀却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腿,嚷道:“少侠请罢手,都是误会。” 石敬麟见这老头前后态度反差之大,大感莫名,想要从他手中撤腿也是不能,只得喝道:“你这老头果真是个神经病么?” 沈金刀道:“非也。我原先见少侠年轻,唯恐少侠和山贼是演戏做局救我,一试之下,才知少侠身负奇能,知是误会了少侠。我向少侠赔罪。” 石敬麟闻言恍然,他虽然对沈金刀有气,但眼下不用和他拼命,自也是松了口气,于是道:“你快放开老子的腿!” 沈金刀道:“沈金刀误会少侠,深感羞愧。少侠若不能原谅我,我便不松手。” 石敬麟心底好笑,心道:“你七老八十坐地上抱着别人大腿,比老子这小流氓还要无赖,便不羞愧了?”嘴上说道:“老子原谅你了,快松手!” 沈金刀这才起身,道:“实不相瞒,鸿运镖局本部在京州,我等这一趟目的地也是京州,少侠如不嫌弃,不如同行。” 石敬麟心里还是有气,摇头道:“得了吧!你们又是伤员又是镖车,慢吞吞乌龟爬似的,老子急着赶路,怎么与你们同行?” 沈金刀听他说得毫不客气,尴尬笑笑。 他心想这一镖虽是萧家家事,但出发前老家主就吩咐过,若受人恩情,必要时也留黑铁小令为赠,而且黑铁小令事关重大,或许还能引那人出现,实是一举两得。 沈金刀于是自怀中掏出一枚黑铁制的小令牌,递给石敬麟,道:“今日全赖少侠护住镖,保住鸿运镖局颜面。当真感激不尽。这黑铁小令聊表谢意,还望少侠笑纳。” 石敬麟见他谢礼越拿越不值钱,哂笑拒绝:“黄金白银老子都不要了,还会要这黑铁?” 沈金刀道:“鸿运镖局在江湖朝廷都有些名头,今日若得人相助没有表示,传出去必让人非议。少侠施恩不求回报,这黄金白银俗物辱没了少侠,这黑铁小令礼轻情意重,烦请务必收下。否则……” 沈金刀说着,作势便要去抱石敬麟大腿。石敬麟一看,心底慌了,连忙拿过黑铁小令,道:“别再抱老子大腿,老子收下便是。” 沈金刀笑道:“这样最好。我姓沈,别人都叫我沈金刀,不知少侠如何称呼?不妨留个姓名,以后也好常来往。” 石敬麟却不情愿,说道:“老子既收了你的东西,便两清了,来往就不必了。你回头看看那满地的镖师,赶紧回去,伤的就治死的就埋,别再纠缠老子了。后会无期!”说罢赶紧转头就走。 沈金刀听他说得在理,也不再追,只在后面喊道:“少侠,好好保管那黑铁小令。若到京州,有空去鸿运镖局寻我喝茶。” 石敬麟心说:“老子可没空搭理你个老没正经的!”将黑铁小令塞入怀中,离开的脚步愈发地快了。 第三十章 ?双龙齐吟(迎元旦加更一章) 出谷之后不久便是一个小镇,石敬麟在镇上买了匹马继续赶路。这一回不再冒然乱走,都是沿着大路。 过了十余日,便已进入孤州地界,又五日,来到孤江河岸。 孤江发自云州雪山,蜿蜒奔腾,宛如一条巨龙横嵌于神州中陆大地之上。它乃神州中陆水利要冲。渡过孤江再往北八百里,便是京州地界。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石敬麟信马沿江而走,但见江上千舟百舸竞渡争流,蔚为壮观。 石敬麟徐徐来到一个渡口,见渡口边上人声鼎沸,江中舟筏密密麻麻,载着过客,送了又回。 一个黄脸的老艄公向他遥遥地打招呼:“客官,租老汉的舟吧。” 石敬麟见那舟狭小,不利于栓马,便没答应,转而租了条竹筏,交了银子,牵马上了竹筏。 撑筏的老筏工吆喝一声,将竹篙在岸上一点,竹筏似箭般,截江射了出去。 老筏工一边撑动竹篙,一边唱起号子。石敬麟坐在筏头,左手托腮,看着水花,心想着不久便能到达京州,心想不知能否顺利截住江枫荻,也不知会不会再见到南宫素儿,心情甚是复杂。 正当游神之际,石敬麟心底忽然莫名其妙涌起一阵悲伤、欣慰、狂喜的情绪,那感觉,如同久别千载的血肉兄弟再逢,让人感到心脏震颤,全身气息仿佛被抽空般透不过气来。 石敬麟一脸痛苦,双手撑在竹筏上,强忍许久后终于还是压抑不住,仰面朝天,发出一阵清啸。 这一道啸声又惊又响,宛如龙吟。岸上、江上的人全部被吓了一跳,异样的目光同时汇聚到石敬麟的身上。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龙吟般的呼啸从不远处传来,像极了石敬麟清啸的回声。 渡口上的人群忽然陷入骚动,大家惊慌地抬头朝天上看,吵嚷道:“快看,怎么会这样!” 一息之后,石敬麟的气息平复许多,也跟着抬眼。只见整片天空毫无征兆地变得殷红,仿佛被无边的鲜血覆盖住,宛如一条无边无际的无垠血河。 ------------------------------------- 天生异象,神州同睹。 京州帝龙城主城城墙之上,本已下卯的司天监丞接到圣谕,一路气喘吁吁,张惶奔赴观天台。先一步司天监丞抵达观天台的,是圣朝至尊辰皇及一众皇亲和圣朝大员。 在惊慌失措、交头接耳的人群当中,一条身影默不作声,仰视着弥天血河,嘴角闪过一道狠厉的笑意。 一样狠厉的笑意,同时也出现在了万里外沧山之顶一名道人的脸上。那道人身穿一袭淡青色道袍,白发白须,飘飘欲仙。 “一百二十年了,终于……终于又等到你了……哈哈哈!” 青袍道人张臂朝天大笑,双足一点,身子如同一道青光向东北飞去。 忽然,半空一片赤红,如同火烧,一个眼缠绷带的赤色身影降在半空,拦住青袍道人的去路。 而此时,远在神州中陆东面的海岛蕤山之上,一道声音,穿透缭绕层云,随风而下。 “双龙齐鸣,血河现世,人界浩劫将至,也该是我云阙入世之时了!” 声音初歇,但见金光四耀,香气如云扑鼻。一座巨大的浮空宫阙竟破云而现,缓缓落至蕤山之顶! ------------------------------------- 天上血空异象持续了一刻左右,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天降暴雨,大地剧烈震颤,孤江江水仿佛被人搅动,一个接一个的浪头飞起半丈来高。 “快跑,是地牛翻身!” 岸上还没上舟的人们暗自庆幸,惊呼着四处逃窜。江面上不少舟筏被巨浪掀翻,不少渡客掉入江中,被巨浪带走。 石敬麟乘坐的竹筏离岸不到十丈,老筏工见风浪不对,独自跃入江中,仗着水性朝岸上游。 石敬麟虽然也会划水,但绝对还没本事在这样的浪头下游到岸上的。这时又一个浪头飞来,竹筏随浪倾斜,将近与岸面垂直。 石敬麟双手死死抓住竹筏,半蹲着,上身尽可能伏低。等到一个盖头的浪头过后,石敬麟被打得浑身湿透,只觉竹筏变轻许多,原来他的马不知何时已被卷入江中,只在浪花中激起一阵白沫。 才一个弹指间,竹筏已经沿着江流方向下游飘出了十数丈。 大凡江河中能被选作渡口的河段江段,必是水势相对平缓的地方,离开渡口越远,水势只会越来越汹,想要逃生只会更难。 石敬麟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当机立断,双腿一使劲,将脚下竹筏的绳索崩断。 竹筏散体,十余根两丈余长的毛竹浮在浪头上。 石敬麟双腿飞快地将六根毛竹夹住,靠浮力将身体留在水面上,右手同时抓起一根毛竹,垂直往江底插下。 毛竹入水中时受到浮力,一度往水面上冲。好在石敬麟的力量巨大,卯上劲后,再一下便将毛竹插进了江底淤泥。 石敬麟的计划,就是将一根根毛竹依次插入江底,借毛竹回到岸上。 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倘若毛竹长度不及水深,石敬麟不但计划要泡汤,而且失去了竹筏,生还之机更是渺茫! 好在他的运气似乎不错。 毛竹插入江底后,还有几寸露在水面上。石敬麟暗呼侥幸,脚尖勾住竹头,将第二根、第三根毛竹依次插入间隔半丈外的江底。 此时地面的震动已经停止,江面飞浪有些减弱,但依旧汹涌。岸上逃窜的人们停下脚步,纷纷回头查看江上的情况。众人看到那个少年在江浪中摇摇欲坠,努力向岸边靠近的模样,都是心惊肉跳。 过了一弹指,所有毛竹都已被石敬麟插入江底,石敬麟右脚踏在最后一根毛竹的竿头,右腿微屈蓄势,准备跳上江岸。 这时却闻铮然一声清响,犹如银瓶乍破,一股巨大庞然的气劲从孤江下游,沿着江面逆江铺开。 江段如同一条原本起皱的布带被人掸顺,原本汹涌的江面,被那股气劲扫过后,变得波平浪息。 石敬麟脚下的毛竹,也在同一时刻被气劲扫断。石敬麟大惊跌入江里,好在江面已是平静,他连忙镇定下来,飞快游上岸,踉踉跄跄走回渡口。 江上的变化,让好奇的人们纷纷跑回到了江边。一辆马车自远处飞快驶到渡口外,赶马车的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丫头,正翘首往江边看。 船夫、筏工们手指着江面,争相喊道:“是横棹先生!” 石敬麟咳嗽着吐出几口江水,朝大伙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此时孤江江面之上,一条朱色的篷舟逆着江流缓缓驶上。 篷舟不大,约莫丈余,两头飞翘。船前头立着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左手将一把七尺长的朱色古琴拄在舟上。他身后舟篷下拥拥挤挤地躺着十几个人,靠近时仔细一看,却都是之前落水的筏工、乘客。 篷舟徐徐靠近渡口,中年文士右手来回轻抚,一道劲风应袖而出,将舟篷下的人相继送到岸上。 岸上人们连忙过来搭手救助。船夫、筏工们对着中年文士行礼,谢道:“多亏赋先生出手,多谢先生。” 中年文士道:“吾以舟为居,平时多受大伙接济。守望相助自不必客气。吾只是好奇,下游并不见江浪猛涨,尔等这里发生何事?” 众人不明就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唯独之前欲渡石敬麟过江的老筏工站了出来,手指着石敬麟,喊道: “就是他!他刚才大吼一声,这天也变色了,地牛也翻身了,他……他不是人,他就是个妖怪!” 第三十一章 无妄之灾 “少爷,那一道大吼!原来是那个人!”渡口外马车上的丫头远远听到这话,朝车厢里说道。 “嗯。不要声张,静观其变。”车厢里一个孱弱的少年声音应道。 石敬麟无端被老筏工指责,冲过去揪住那老筏工,道:“你这老匹夫说什么!你收了老子的钱,渡老子过江,遇险却丢老子不顾,只顾自己逃命,老子都还没责难你,你却先在这里胡说八道!” 老筏工仗着有人撑腰,面无惧色,道:“我有一句说错了么?大家都听见了,你问问其他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是啊是啊!那道吼声,就是这少年发出的!” “对,我能证明!” “我也听到了!” 余众闻言,一时都对石敬麟指指点点起来,还有几个刚苏醒过来的溺水者,莫名其妙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个个没有好气,上来便是咒骂。 “你这害人的妖怪当真该死,我们险些都被你害死!” 石敬麟最受不了这样被人扣上罪名谩骂,气得青筋暴起,浑身发抖。 他正准备再辩白时,忽听得“铮”的一声琴响,一道气劲如疾风而来,重重击在他的胸口。 石敬麟胸口如遭重锤,后仰闷哼着摔出两丈多,张口吐了几口血。他蹒跚站起,指着中年文士骂道:“希你娘……你偷袭老子?” 原来那中年文士素来与筏工船夫们交好,他见石敬麟揪住老筏工,面露凶相,唯恐石敬麟激动伤害老人家,于是提前出手制服石敬麟。 中年文士清喝道:“竖子无礼!吾虽不信怪力乱神,但既然众口一词,想来并没有冤枉你!吾小惩大诫,已是手下留情。快离开孤江渡,否则休怪吾赋清诗弦下无情!” 那老筏工却扯嗓嚷嚷:“不行!这个妖怪害了那么多人,不能这样让他走!” “对,不能让他走!” “必须让他给大家一个交代!” 其他筏工、船夫赖以谋生的船筏,也都在这次变故中受损,正有气没处撒,闻言都是义愤填膺,举拳吆喝。 纷乱中,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喊了起来:“他是妖怪,触怒了河神才引起灾害!众人将他绑了,沉孤江底祭河神!” 孤江流域自古以来都有沉江祭神的传说,筏工船夫听到这个提议,立即向石敬麟扑了过去。 石敬麟还没回神,就被筏工船夫们压在了地上。 石敬麟大叫:“你们是白痴么?这世上哪有妖怪,为什么要污蔑老子!” 可众人根本没有理会他,只顾着拿绳子捆他的双手双脚。 石敬麟的脸被按在地上,擦出了一大片伤痕,双眼中全是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挑着老子欺负!真当老子好欺负么!” 石敬麟愤怒至极,振臂高呼,金色龙首图案浮面而现,压抑若久的怒气,伴随着上古莽荒之气,化成一道巨吼席天卷地。 地上沙石飞走,江面激起一阵波涛。按在他身上的筏工、船夫首当其冲,四飞摔了出去。 石敬麟的面部、双手布满了血丝,身躯因为愤怒微微发抖,冷眼扫视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不给老子活,老子就先让你们死!” 石敬麟身子冲了出去,双手一抓一掷,便将两个中年船夫扔进了江里。 赋清诗见状震怒,喝道:“竖子莫要逞凶!”操琴凌空而起,右手双指一拨。周围风沙骤起,铿然琴声化成一道气劲,直袭眼前少年。 石敬麟不敢大意,沉沉吸了口气,将全身力量凝在胸前,迎着琴声硬生生承下了琴声气劲。 赋清诗心底暗暗吃惊:“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能挨住我五成琴声?”指上功力再添,一弦余音未竟,业已转调连拨再出。 这一指已灌入八成功力,琴音向四面八方传开,掠过江面,江水乍如破封,再度汹涌起来。 石敬麟张口大呼,如长龙怒吼,周围众人被两股声音所震,竞相捂耳惨呼。 僵持之际,赋清诗的琴音时急时缓,忽尔如风过长廊,悄然无声;忽尔如洪钟大吕,铮然大响。 石敬麟的呼吸不自觉地跟着那琴音律动,胸口所凝力量也变得忽强忽弱。 如此一个弹指,石敬麟蓦然反应过来,心呼不妙:“糟了!他的琴音在扰乱老子心神!”待要收心却已迟了。 那琴音忽然骤变,抑抑扬扬之间,已过山坡般连变了三次。石敬麟胸口那股力量聚急不及,被气劲狠狠击中,吐血飞身摔出数丈,脑袋一伏,便一动不动了。 “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还敢和横棹先生动手!” 众人眼见石敬麟昏了过去,纷纷出言讥笑。 那个之前招呼石敬麟租船被拒的黄脸老艄公,拿起绳子,带头去绑石敬麟的手脚。 就在这时,石敬麟蓦得双眼睁开,右手一探,便扣住黄脸老艄公的咽喉。 这一变出乎众人预料,在场之人纷纷咒骂:“无耻小子,你已经死到临头,还不放手!” 石敬麟吼道:“谁敢再靠近一步,老子就掐死这老家伙!老子就是死,也要找个人陪葬!” 他说话时,那被挟持的老艄公还背过手,摸着他的胸口,好像在搜他身似的。石敬麟怒喝道:“老家伙,不想死就老实点!” 这时旁人咒骂不绝,便要拥上去。赋清诗纵身跃到众人面前,道:“众人不可再进,慎防逼虎伤人。”转向石敬麟道:“受吾两记琴声,竟还有反制之力。竖子究竟是何人?” 石敬麟哈哈大笑,道:“老子是你爹!你怎么连爹都不认识了?” “竖子!”赋清诗闻言勃然,无奈投鼠忌器,只能压住怒火指着石敬麟喝道,“趁吾改主意前,有多远滚多远!若敢伤了艄公性命,赋清诗天涯海角,将竖子碎尸万段!” 石敬麟扣住老艄公,一边往孤江渡外退去,一边道:“不必你天涯海角!今日偷袭之仇,老子改日必十倍奉还!” 眼见边上正好停着一辆马车,石敬麟将那老船夫一把推开,跃上马车,顺手又将那赶车的丫头也推下车去,驾着马车便飞速离开了。 这一口气驰出七八里,忽然气血翻涌上来,胸口疼痛欲裂。石敬麟再也强撑不住,眼前一黑,便从马车上坠下来。 第三十二章 挑灯夜话 已是深夜时分,渡头镇远来客栈二楼的客房里点着一盏油灯。 石敬麟悠悠转醒,胸口伤势已经褪去许多,但隐隐还有一些疼痛。房门忽然欸乃打开,一个翘着两个丫髻的小丫头端着水进来。 “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石敬麟从马车上推下去的赶车丫头。 “你什么你!”小丫头翻着白眼,从脸盆里拧出一条毛巾,递到床头,没好气地道,“快洗把脸罢。” “是你救了老子?”石敬麟问道。 “若不是少爷,才懒得管你呢!”小丫头哼着鼻子,递毛巾的手快速抖动着,“快洗脸!” 石敬麟致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少爷在哪里?老子也要当面谢谢他。” “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少爷,你准备灰头土脸见他么?”小丫头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洗不洗了?” “洗,当然洗!”石敬麟应道,接过毛巾往脸上擦。 这不擦还好,一擦便觉脸上火辣辣、刺溜溜、钻心的疼,痛得石敬麟差点蹦起来。 石敬麟只道自己又遭人下毒暗算,正要发作,那小丫头却已拍掌大笑起来:“让你这坏蛋把我从车上推下来!用盐水洗伤口,疼不死你!” 石敬麟舔舔嘴角,发现脸上果然残留着咸咸的盐水,才知对方没有说谎,赔笑道:“小姑娘,老子被人陷害,情急下夺你马车,实则对你没恶意。” 小丫头叉腰努嘴,道:“我被你推下车,裙子也勾破了,手臂也擦伤了,你一句没恶意就作罢了?” 石敬麟瞪眼道:“老子推都推了,不作罢又能怎样?” 小丫头跺着脚,娇呼道:“你还瞪眼!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么?” “什么认错!认什么错!屁点事情,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你若还不解气,老子再洗遍脸就是。”石敬麟回嘴说着,又将毛巾伸进脸盆沾湿,往自己脸上擦,直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地直叫唤。 小丫头见了他模样,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才喘着气说道:“你这坏蛋心里明明认错了,嘴上还死活不认错,太有意思,快笑死我了!” 石敬麟喝道:“你要死也别死那么快!先带老子去见你少爷!” 那小丫头皱眉骂道:“呸,大坏蛋,乌鸦嘴!你死一百次了我都不死!”于是扭头就走,石敬麟赶紧随她出房,来到另一间客房门口。 只见客房内桌旁披衣坐着一名少年,约莫双十,剑眉朗目,面如白玉,便似一副名贵的工笔画像从纸上出来,斜倚在桌旁。 石敬麟一见那少年,心里便升起奇异的感觉,吃惊叫道:“是你!” 那少年笑道:“兄台识得我么?”一开口,声音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病恹恹的味道,与模样反差极大。 石敬麟摇头道:“不认识。” “但你的反应,却似是认得我。” 石敬麟道:“老子确实觉得你好熟悉,总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 那少年笑了笑,招呼石敬麟坐下。 此时夜已深沉,桌上灯油见底,灯芯发出滋滋的声音。小丫头从房间储柜拿出一盏备用的灯笼,点亮后提在手上,为二人照明。 少年微微羞涩,腼腆说道:“我自车厢里出来,看清兄台第一眼时,也觉得兄台亲切非常。我思来想后,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兄台,想来与兄台冥冥中有什么渊源,便想与兄台交个朋友。不才浙州‘论招堂’皇甫笑卿,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石敬麟从小孤独,对什么交友其实不感兴趣,但一来面前少年出手救了他,二来他心底也实在觉得这少年亲切得很,于是也没拒绝,抱拳回礼,淡淡说道:“老子石敬麟,龙州来的。” 那掌灯的小丫头见石敬麟答得波澜不惊,讶异问道:“大坏蛋,你怎么这个反应?你没听过‘论招堂’和我家少爷的大名么?” 石敬麟反问道:“老子应该听过么?很有名么?” 小丫头叫道:“当然!先老爷名列天榜第九二十载,创立‘论招堂’,通研品论天下武功,江湖高手只要有幸拜访‘论招堂’的,武功无不突飞猛进。我家少爷九岁就熟知天下一半的武学,人称‘九岁神机’。你说这名声大不大?” 她翘着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说着,把一盏灯笼动得甩来甩去。 石敬麟看着皇甫笑卿,说道:“你来头这么大么?” 皇甫笑卿笑道:“石兄莫听阿节丫头吹嘘。‘论招堂’确实辉煌过一阵,可惜我天生体质怪异,从小不能习武。先父数年前过世后,祖业早已凋零。我只会纸上谈兵,如今江湖人多笑我是个‘废神机’。” 阿节努嘴辨道:“少爷才不是什么‘废神机’!少爷是真本事,若能学武估计早天下无敌。就算不能从武,舞文弄墨照样也做上了个大官!” 彼时圣朝朝廷昏聩,百姓们大多仇官。石敬麟闻言,双眼之中不禁有些鄙夷,道:“你居然是个做官的?” “阿节,莫要再胡说了。”皇甫笑卿瞪了阿节一眼,转向石敬麟解释道,“此前有幸参加殿试,天子嫌我‘废神机’的名声不好听,赐了我正五品,任金科堂效廉,算不得大官。浙州祭祖之后,这次回京州便是赴任。” 石敬麟听罢松了一口气。他心底对朝廷并无好感,皇甫笑卿任的若是别的官,他只怕要和这少年分道扬镳了,但幸好皇甫笑卿任的是金科堂的官职,这反倒让他多了些好感。 所谓“金科堂”,并非古来有之,而是在南宫博望司法革弊之时新设的一个机构。 它脱胎于御史台,可监察百官。但与御史台只能弹劾官员不同的是,金科堂拥有兵卫,可独自行使立案、惩戒之职。每年在金科堂栽倒的官员成百上千,因而广为百姓称颂。 也正因如此,南宫博望革弊虽然失败,但这个机构却保存了下来。 石敬麟拱手说道:“兄弟,你这官听起来还不错,到任后记得多杀几个贪官!老子这一趟也要去京州,你若不方便,跟老子说一声,老子去杀也行!”心道:“反正杀了,把罪名推给陈嚣那龟儿子就行!” 皇甫笑卿笑道:“我摧眉折腰,石兄没有瞧我不起,已是感激了。先父创立论招堂为江湖献力,本希望我能承其志,无奈我体不能行,只能选择仕途。若侥幸能如石兄所言,除贪务尽,让百姓安宁,倒也不负我心中志向。” 石敬麟没想到皇甫笑卿说话无力,像个病号,但胸中竟有这般血性。 他从小被人唾弃惯了,这辈子自己是没什么理想的,相较之下便对皇甫笑卿有些佩服,因而对这少年也更感亲切。 石敬麟越聊,越觉得与皇甫笑卿投缘,心中畅快,手掌拍桌,冲着阿节喊道:“小丫头,去拿酒来!老子要与你少爷喝上几碗。” 阿节白了他一眼,道:“喝喝,喝你这坏蛋的死人头!我家少爷身体不好,碰不了酒。” 石敬麟大是扫兴。皇甫笑卿移盏倒了两杯茶,道:“莫若以茶代酒?” 石敬麟道一声“好”,抓起茶盏仰天就喝了下去。阿节却伸手来拦皇甫笑卿,道:“这茶凉了,少爷喝不得,阿节去替你热一下吧。” 石敬麟斜着眼看阿节,喝道:“真不痛快,连茶也不给喝?小丫头,你是他丫鬟还是他妈妈?” 皇甫笑卿以为石敬麟笑话自己,脸色微红,逞强道:“这茶水还好。”于是捧起茶一饮而尽。 阿节见状跺脚噘嘴,把气撒到石敬麟身上,道:“你这大坏蛋,做什么哄我家少爷喝冷茶,要是有什么事,我与你没完!”唯恐皇甫笑卿继续喝茶,架好灯笼,赶紧提着茶壶出房去添热水了。 两个少年看着阿节关上房门,转回头后俱是会心一笑。 皇甫笑卿道:“阿节刁蛮无礼,让石兄见笑了。”石敬麟忙摇手道:“怎会笑话?她是真心待你好,让人羡慕。” 正说着,忽听得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吆喝声沿街传开,离客栈越来越近。二人一同走到窗边,只见见对面、周围的房间都陆续亮起了灯。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推开,却是阿节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口中喊道:“不好了,强盗……强盗来客栈了。” 第三十三章 ?绝世有双1不公致盗 原来孤江两岸来往货商众多,周围盗匪屡禁不止。 圣朝虽有派兵来回守护孤江渡两岸,但今日孤江异象,船只损毁严重,孤江北岸的军队渡江不得。南岸强盗们哪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带人直袭客栈。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听得这个消息,连忙看向对方,异口同声地道:“兄弟(石兄),你和小丫头(阿节)躲起来,老子(我)下去看看。” 两位少年听得对方也讲出这话,俱吃了一惊。这种无来由的默契,让两位少年对彼此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更盛。 石敬麟率先开口道:“兄弟,你不会武功,碰了强盗不是羊入虎口么?老子虽然没你聪明,但也机灵,情况不对自保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皇甫笑卿摇了摇头,凌然道:“石兄身体刚复,恐有不便。我虽不会武功,但身为圣朝命官,怎能龟缩一旁,看这客栈的货商百姓性命受人威胁?” 石敬麟闻言心中敬意,心道:“他心中果真正气,危急时刻竟还在想那些无相干的人。只可惜为了不相干的人这样不顾自己,未免蠢了点!” 二人俱知说不动对方,便不再互劝。皇甫笑卿对阿节说道:“阿节,你在房间藏好,我和石兄下去看看。” 阿节说什么都不肯,抓着皇甫笑卿的手臂大叫:“少爷和大坏蛋都下去了,阿节怎么能躲起来?阿节还要照顾少爷的。” 皇甫笑卿自是不允,阿节就摇着他的手哭闹起来。 门外错乱急促的踩踏声“踏踏”响起,几条大汉一脚将房门踢开,晃动着明晃晃的钢刀,冲着三人喝道:“快带着值钱的滚出来,小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石敬麟对阿节笑道:“好了,小丫头,这回你不用躲了,高兴了吧。” 阿节朝石敬麟吐舌头做个鬼脸,低声骂道:“大坏蛋,要你管?” 三人便在强盗们的押推中下了楼。 客栈一楼大堂里灯火点得明亮,桌椅被推到四周,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三人被推到一边,和客栈掌柜、跑堂及五六十个惊恐的住客蹲在一起。 十几名强盗胡乱地翻动他们的包裹,看到金、银、玉器等值钱的,便一把把抓出来,装到另一个皮袋子里。 一个满脸络腮的大汉坐在一张四方桌旁,看样子是这些强盗们的首领。 他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对着人质们喝道:“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我们只求财不想杀人,你们自觉把身上值钱的都拿出来,我不为难你们,否则,哼哼……” 皇甫笑卿双眼悄悄扫视周围,忽然嘀咕道:“奇怪,怎会这样?” “怎么了?”石敬麟闻声问道。 皇甫笑卿低声道:“我只道强盗人多势众,谁想原来只有十数人。这里蹲着的五六十人,竟会被十几人制服了?” 石敬麟闻言心里好笑:“老子这兄弟出身名门,对这世道却一窍不通。” 这时,一名强盗自一个包裹里拿出一张黄绢似的东西,交给络腮大汉。 络腮大汉一看,竟是青筋暴起,拍案而起,雷霆般喝道:“格老子的,这委任状是谁的?” 众人俱是战栗不敢吭声。皇甫笑卿站起道:“是我的。” 那大汉立马冲了过来,喝道:“受死来!”举掌就要朝皇甫笑卿额头打去。 阿节和石敬麟见状,同时冲到皇甫笑卿身前。络腮大汉手上一顿。 石敬麟怒目喝道:“希你娘的,刚说只求财不杀人,怎么现在就出尔反尔?” 那络腮大汉怒道:“朝廷狗官害死我亲弟弟,逼得老子为寇。他是朝廷狗官,自然该杀!” 石敬麟道:“他要去当金科堂的官,那是专杀狗官的好官。” 络腮大汉叫道:“你这小娃儿懂个什么!这天底下官官相护,哪有好官?什么‘金科堂’,也不过是朝廷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的!格老子的,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阿节仰着下巴,道:“你有种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络腮大汉吼道。 双方争吵间,却听皇甫笑卿言道:“你可是孤州‘银钩快刀’仇不公?你弟弟是‘穿云快剑’仇不均。” 络腮大汉闻言一怔,疑道:“你认识我?” 皇甫笑卿道:“九年前,你们兄弟赴论招堂,各得先父品论刀剑三招,其后得列人榜五十九、六十两位。我还记得你们。” 仇不公听他道出自己旧事,心感诧异,待再将委任状上的名字看清时看,惊呼道:“你是‘九岁神机’?你爹乃一代英雄,你怎么要去当朝廷走狗!” 阿节跺脚喊道:“你嘴巴干净些,你当强盗,才是狗!” 仇不公不去理她,只将委任状朝皇甫笑卿脸上丢去,道:“罢了!我兄弟曾受皇甫老堂主之恩,不敢以怨报德,伤他独子。你们三个,拿着东西滚吧。” 皇甫笑卿委身拾起委任状,道:“多谢仇当家留情。我如今已是朝廷命官,这些人都是朝廷子民,烦请仇当家一同归还财物,放大家离去。” 蹲在地上的众见有人帮忙出头,俱是惊喜,争先恐后地喊道:“是啊,好汉,放我们离开吧。” “闭嘴!”仇不公拍案暴怒,将众人喝得噤声,转身朝皇甫笑卿冷笑,“我弟弟被狗官害死之后,我曾立誓见官就杀。我放你一马,已经是违誓开恩。你个数典忘祖的废物,还有脸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 石敬麟虽与皇甫笑卿相识不久,但已视皇甫笑卿为友,见他被骂便如自己脸被打,指着仇不公怒喝道:“老子忍你很久了!老子兄弟满腹神机,难道不比你强?你有甚资格在这骂来骂去?” 仇不公闻言冷笑:“他比我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丢尽了皇甫老堂主的脸,让皇甫老堂主含恨而终,他到底强在哪里?” 皇甫笑卿被说中痛处,侧脸沉默。 阿节见了大是心疼,冲仇不公大喊:“我家少爷是天妒英才,天生体质不允,否则你这种家伙,还不够我家少爷一根手指头。” 仇不公哈哈大笑,满脸讥讽地道:“这话谁不会说?我就是天生体质不允,否则早就是天王老子了。” 石敬麟看仇不公越骂越来劲,拍桌喝道:“希你娘的,你给老子闭嘴!除了村口那条叫阿黄的狗,老子已经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狂的畜生了。” 他从小擅长骂人说脏话,配上独有的语音语调,众人听罢,竟都憋不住发出一阵极为压抑的笑声。 仇不公大怒,强盗们见当家受辱,纷纷冲过来举刀大骂。 仇不公正要发作,石敬麟道:“你看不起老子兄弟,老子今日就让兄弟和你比一比,看到底是他强,还是你弱。你敢比么?” 仇不公冷笑道:“你这小子少来哄我。我要答应了比试,你肯定是要骗我和他比舞文弄墨,我可不会!” 石敬麟道:“亏你有自知之明。老子一看也就知道你这贼头是个酒囊饭袋,老子不会用这种小聪明骗你。老子让你比,自然是要你比武,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皇甫笑卿、阿节、仇不公听闻石敬麟提议比武,俱是一惊。 仇不公大笑道:“你要让这废物和我比武?不怕我一刀将这废物砍成两半了。” 皇甫笑卿也面露为难,道:“石兄,我不会武艺,怕是……” 阿节跺脚嗔道:“大坏蛋,这时候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石敬麟一摇手,道:“放心,不用你家公子上场,老子替他上去和这贼头打。” 仇不公等三人闻言俱是奇怪。 石敬麟向皇甫笑卿解释道:“兄弟,你不是通晓天下一半武学么?这贼头既看不起你腹中神机,你就在边上指点,老子替你上场与这贼头比斗,老子若是赢了,便是你的胜利。” 转过头指着仇不公喝道:“兀那贼头,如此,可敢应战?” 第三十四章 ?绝世有双2挺身约战 在仇不公眼里,皇甫笑卿不能习武,所谓“通晓天下一半的武学”,只不过是纸上谈兵。 他显然也不可能将石敬麟这个不起眼的小子放在眼里。 仇不公当下哈哈大笑,道:“我仇不公有甚么不敢?你们若是能赢,我向这废物敬酒赔罪,把这些金银财物还给你们。但你们若是输了,你便跟我大喊三声:‘皇甫笑卿是个废物。’” 石敬麟大手一挥,道:“呸!与你打的是老子,老子若是输了,那是老子不济,你只管把老子的命拿去,关老子兄弟屁事!” 仇不公怒道:“你这小子,真是无赖,横竖便是不承认他是废物?”顿了顿,又道:“那我换个条件。你若输了,他须亲手将委任状毁了,不当朝廷走狗。虽然依旧废物些,至少不辱没了他爹的英名。” 石敬麟转向皇甫笑卿道:“这条件倒可以,兄弟你觉得如何?” 其余旁人闻说双方比斗约定的条件,知胜了可以逃过一劫,败了自己也没更大损失,便俱是低声起哄,怂恿皇甫笑卿答应。 皇甫笑卿面露苦笑。 他将石敬麟拉过一边,低声道:“石兄,你我初识,你愿为我挺身,我心里感激。但仇不公的‘疾风刀法’招式精妙,配上独门武器,阴诡难测。石兄体内力量虽然强横,可似乎不懂武功招式,对上只怕吃亏。” 他见过石敬麟和赋清诗在渡口纠缠,故而对石敬麟的本事有些了解。 石敬麟道:“正因老子不懂招式,所以才需要兄弟你在后方出声指点。” 皇甫笑卿道:“武功招式须得勤学苦练,哪能一时就成?更何况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是性命,石兄一边与他拼命,一边分神听我说话,只怕无助反害。” 石敬麟一声冷笑,道:“都欺负到头上了,还怕他个鸟!或者是兄弟你对老子没信心?” 皇甫笑卿道:“我自是对石兄有信心的,只是我已多年不曾研究武学,只怕……” 石敬麟有些不耐,喝道:“希你娘的,老子都对你有信心,你居然还对自己没信心?” 皇甫笑卿见对方是对自己如此信任,心中更是感动不已,犹豫一会后,咬牙道:“好吧,我定与石兄并肩!” 石敬麟点了点头,当下迈入场中,双拳紧捏。他此前侥幸击败沈崇勇,知道这人榜上的高手并非易与,因而这一次还没出手,便已卯上劲,手背手腕脖子上顿时全是血丝。 皇甫笑卿见状大惊,急忙抓住石敬麟手,道:“石兄半日前才这般卯劲,不可再这样乱用,否则血脉受损,纵然胜了也恐留下后遗症致残。” 石敬麟闻言大惊,低声道:“老子也就这点本事,这都不用,便真技穷了!” 皇甫笑卿道:“石兄当真不会一点武功么?” 石敬麟道:“倒是会点内功心法,但内劲发挥不到一成。” 皇甫笑卿道:“仇不公刀法过人,内劲一般。石兄体内力量过人,纵然不到一成也不至于输他太多,胜他的关键,还是在于找到他招式破绽,不在内劲。” 石敬麟点头表示明白,当下深吸一口,暗运“傲川诀”,脖子四肢上的血丝便慢慢淡去了。 他一只手抓起一张四方桌的桌腿拎起,冲着仇不公喊道:“兀那贼头,上来受死。” 众人一时都是错愕。仇不公及一众强盗俱笑出了声:“哈哈,小子,你该不是要拿桌子当武器吧?” 石敬麟怒道:“笑你个娘!”当头便向仇不公砸去。 仇不公当即自桌上取下兵刃,向石敬麟手中桌子连劈去三刀。他的兵刃主体是把钢刀,只是在刀背上另焊了两个银制的倒钩,也正因此刀才有了“银钩快刀”的外号。 只听得“喀嚓”三响,石敬麟手中桌子被劈成数断飞出,手上只剩下半截桌腿。 石敬麟心底大是惊骇。原来当初他和鬼道轮回火拼,手上拿的便是一张桌子,当时那桌子刀砍不进,剑刺不穿,让石敬麟占了好多便利,他便以为这桌子在他手里来当武器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和鬼道轮回拼命,体内力量铆足,劲道传到手上木桌,这才使得木桌坚毅无比。而此时他用的是“傲川诀”,内劲尤逊仇不公一些,仇不公这把刀锋利无比,一砍之下,桌子便被应声而断了。 仇不公双脚交错,大步拖地而进,手中银钩刀快如闪电般,向石敬麟砍去。石敬麟手上没有武器,哪里敢挡,只得将桌腿朝对手一扔,转身便跑。 石敬麟从小打架,逃跑的本事也是从来就有的,加上龙魂入体后,身体机敏更胜以前,一旦撒腿开跑起来,饶是仇不公刀法步法如风,竟也一时追他不住。 石敬麟在大堂空地绕圈跑,时不时抓起四周的桌子,朝仇不公砸去。皇甫笑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双目灼灼。仇不公连劈了七八张桌子,怒喝道:“格老子的!臭小子,你这样逃跑还算是比斗吗?” 石敬麟喊道:“说了不能逃跑么?你有本事便追上老子,没本事便闭嘴。” 仇不公大怒,强盗们也纷纷朝着石敬麟咒骂。石敬麟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听辱骂久了便慢慢恼火起来,冲皇甫笑卿喊道:“兄弟,差不多可以出点声啊,再不出声,老子祖宗十八代都要被这群强盗问候了。” 这时,仇不公已空使了三十多刀,他自闯荡江湖一来,与人打斗不下数百场,大胜惨败的都有,但像这一次这么憋屈的,当属生平第一次。 仇不公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向东迈出一步。 石敬麟以为他要追来,连忙往西跳去。谁知对方竟是一招虚招,招未用老,已掉头往西错步而出,银钩刀化成一个圆圈,来削石敬麟左足。 石敬麟左脚往上一抬,身子即落在那个圆圈当中,想要逃窜已是不能。 仇不公快刀连环,石敬麟左闪右避,顿感险象环生,好几次险些被银钩刀的倒钩拉中。 蓦地,仇不公大喝一声,刀若流光,硕向石敬麟右肩。便在此时,皇甫笑卿惊喜叫道:“胜了!长拳,日照长林!” 仇不公闻声心中大颤。原来他这一刀虽迅,唯一缺点是腋下三寸大开,极易被人反制。他平素与其他高手较量,是决计不会使用这样的招式,只因瞧石敬麟只会逃跑,这才轻敌随意使了出来。 谁想一刀使出,竟是没逃过皇甫笑卿双眼。 而仇不公对“长拳”也熟悉,知其中的“日照长林”攻的便是敌人腋下三寸,恰恰便是自己这一刀招的克星,因而听到皇甫笑卿喊到这个名字,心里便咯噔一下,懊恼自己竟要大意落败。 谁知事情发展,竟是出乎了仇不公和皇甫笑卿的预料。石敬麟听到皇甫笑卿指点,竟是惊噫一声,转头问道:“什么玩意?” 这一转头一说话,仇不公的刀招已用完,银钩刀嗤地一声将石敬麟右臂衣袖划出一道大口。 仇不公对这意外得手大喜过望,右手一翻回撤,刀上的银钩便要将石敬麟的右臂剌断下来。 第三十五章 ??绝世有双3联手斗敌 皇甫笑卿、阿节见状惊呼。在场众人眼见石敬麟一条手臂都要断了,这比斗自然必败无疑,俱是沮丧。强盗们则提前欢呼起来。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响,石敬麟右臂上一道金光一闪而过,银钩擦着石敬麟的右臂收了回来,钩上却是一点血肉都没。 那金光极其微弱,除了仇不公,外围人员都没看到。众人俱是错愕,不明白仇不公为何手下留情。 仇不公回想起刚才的感觉,便觉得剌到的不似人体,而似盾牌一样的东西,望着银钩刀心中也是纳闷不已。 石敬麟这时也捧着右臂,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奇怪,心道:“老子这手臂好像已经被勾到了,怎么毫发无伤?”过了一会恍然大悟:“是了!该是那龙鳞的缘故!” 双方各自这么一狐疑,场中比斗就暂时停了下来。 阿节跺着脚,冲着石敬麟生气喊道:“大坏蛋,少爷刚才说你用‘长拳’里的‘日照长林’就能胜了,你为什么不用!” 石敬麟应道:“什么长拳短拳,什么日照长林,听都没听过。兄弟,老子没什么见识,别那么文绉绉,直接告诉老子打哪就行!” 其实,这“长拳”是大众拳法,普通老百姓有意入伍从军、做打手保镖的,都可以花几两银子从武馆学到。强盗们个个也对“长拳”了熟于胸,听石敬麟竟连“长拳”都不知道,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人质中也有人学过长拳,看到这里,便嘀咕起来:“这小子真是废物!早知道换我上场,一招就胜了。” 旁边的人闻言,低声道:“你上场,只怕没等到那少年大官开口,你就被砍死了。”原先说话那人吐了吐舌头,便不说话了。 皇甫笑卿眉头微皱,心道:“没想到石兄真连这么基础的拳法都不会!这还要如何取胜?”不免觉得石敬麟冒然提议比斗,纯属不自量力。 一转念,心里又自责道:“我在外动动嘴皮,输了也只是输了点面子。石兄在场上却是有生死之忧。他纵然狂纵了些,那也是为了我,我怎能这样评价石兄?石兄既不懂招式,就如一张白纸!胜与不胜,全在我这画图者身上!” 想通此节,便向石敬麟道:“石兄之意我已明了。石兄赤手空拳太吃亏,还是寻一把剑吧。” 石敬麟闻声道一声“好”,大步走近一名强盗,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长剑。那强盗自是不给,向后缩了缩手,石敬麟顺手就是一个巴掌。 那强盗的脸被扇得通红,大骂着拔剑而出,待要砍下,石敬麟伸长脖子比划道:“来,砍砍,往这里砍,老子和你们贼头公平比武,你们二打一砍死了老子。这传出去好听得很,来!来!” 那强盗闻言,这手便僵直地举着剑,望向仇不公。仇不公沉着脸,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强盗明白当家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长剑递给了石敬麟。 石敬麟一把抓起剑柄,道:“下次别犯贱,也少挨一个耳光。” 那强盗心里气得上蹿下跳,无奈不能发作,只地将怒气往肚子里咽。 石敬麟回到场中,抖了抖剑,问道:“兄弟,剑拿到了,接下来呢?” 皇甫笑卿道:“剑势有刺、劈、点、挂、撩、云、抹等近二十种,不过石兄现在只需记住刺、削、提、绞、收五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很快地将五种剑势轻轻比划了一遍。 石敬麟认真看了,随手用长剑演示。众强盗们见皇甫笑卿所教,不过是学剑时比基础还基础的常识。 一个强盗喊道:“喂,你这教的我五岁就会了,现在让这小子学,怕是来不及了吧?哈哈!” 群盗闻言,纷纷跟着大笑起来。人质们也是交头接耳地唉声叹气。 皇甫笑卿心外无物,看石敬麟五势演罢,又问道:“石兄应该知道穴位吧?”石敬麟点了点头。皇甫笑卿道:“那好,那便开始吧。” 仇不公摇头冷笑,道:“哎,终究只是纸上谈兵。岂不知剑法之利,并不只在剑势,更在身法配合,你只教他几个把式,有个鸟用?” 皇甫笑卿道:“有没用试过才知。”转向石敬麟道:“石兄,此刻你我便是一人,注意了,刺左环跳。” 皇甫笑卿所说,原本是一招剑法“指马南山”,他删繁就简,只将要点用四字说出,石敬麟一听便明其意,喝一声“好”,立即手腕一抖,剑尖斜向下,直攻仇不公左膝环跳穴。 这一剑来得竟是又疾又快,丝毫不像新手所为。仇不公吃了一惊,忙挥刀下划隔开,银钩便要勾住长剑。 皇甫笑卿立即道:“绞剑,刺虎口!”石敬麟闻言,手腕转动,长剑如蛇绕着银钩刀转了一圈,剑尖刺向仇不公右手虎口。 仇不公诧异惊呼:“这是‘狂莽剑法’?”右手撤刀而出,飞快劈向石敬麟胸口。 皇甫笑卿又喊道:“提三寸,分刺乳根、膻中。” 石敬麟立即将长剑提起三寸,“当”的一声,将银钩刀撞开半寸,银钩刀便擦着石敬麟的衣服划过。 石敬麟长剑再进,剑尖竟似一化为三,连刺向仇不公两侧乳根穴及中腹。 仇不公连使快刀格挡,喝道:“‘曲罢当心划’接‘三更索命’,妙得很!可惜小子你使得太慢,‘判官剑法’在你手里,不值一哂!” 嘴上虽然嘲讽,心里却是着实惊异:“这几招全是地榜高手用的剑招,皇甫老堂主的儿子果真有点干货。眼前小子更是了得,一点基础都没,光听人指点,就能把剑招使到这种程度!” 这一思之下竟微微起了爱才之心,当下刀法更厉,反守为攻,想要看看石敬麟到底还有多少本事。皇甫笑卿忙口述破敌剑招,石敬麟依言使出。 三人便这样全神贯注,缠斗了七十余招。仇不公刀法之快,皇甫笑卿目光之准,剑法之博,石敬麟应变之急,无不让旁观众人瞠目结舌,低声称赞不已。 斗到百余招后,仇不公一套“疾风刀法”全部招式及变招使完,提刃又劈了一刀。 石敬麟不待皇甫笑卿开口,忽然放声大笑:“老子记得这招,贼头,你完了!”上身微转,长剑反挑,剑身穿过仇不公肘下,啪地一声,打在了仇不公右腰。 石敬麟这招没听指点,自己破了仇不公刀法,让皇甫笑卿又惊又喜。 仇不公向左晃出半步,心道:“我竟输了一招!这小子明明可以用剑刃将我削伤,却故意用剑身来打我,这分明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我!” 他羞愤之余,只想着要胜过对手挽回颜面,身形未定便向石敬麟扑了过去。 此时,皇甫笑卿只道胜负已分,已经放松了警惕,想要提醒已是不及。 这一招石敬麟没有见过,没人指点,不知如何拆解,持剑手腕一下便被对手抓个正着。不过他反应机敏,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伸出左手,也抓住了仇不公持刀的右腕。 如此一来,两人便互抓着手僵在了场中。 皇甫笑卿见状大惊,呼道:“仇当家,点到为止啊!” 仇不公正在气头,哪里听得见这话,真气一凝,一股高墙般的内劲便向石敬麟体内压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人性本私 石敬麟顿时感觉气息窒碍,便似有一个巨大的棉团塞在胸口,越胀越大。 他一惊之下,下意识地要在胸口卯劲,但转念想到皇甫笑卿之前的提醒,寻思:“老子纵然用体内力量胜了对方,自己留下残疾后遗症,岂不糟糕?皇甫兄弟说仇不公内力不强,老子只能先用‘傲川诀’,走一步看一步!” 当下立即先改运“傲川诀”抵抗。 仇不公察觉对方体内一小股内劲传出,像是一条小水流般,将自己高墙般的内劲穿出一个小洞。仇不公真气再凝,准备将那小股内劲吞并,可那股内劲被截断后又会生出,像泉水一样源源不绝。 双方僵持一盏茶左右,俱是大汗淋漓。 仇不公内劲开始衰退,石敬麟体内那一小股内劲,却还在缓慢地向外流送。 仇不公面上又是诧异又是敬意,他已后继无力,加上此时人也冷静下来了,便收劲道:“我认输了,少侠请撤手吧。” 寻常高手比拼内力,原是不可这样开口讲话的,否则真气一泄,对方内劲一来,便是非死即伤。好在石敬麟这时的内劲并不霸道,仇不公承受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大伤。 旁人们听得仇不公认输,俱是惊异。皇甫笑卿如释重负,阿节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大坏蛋,你居然真的赢了!” 人质们个个欢呼,强盗们则是垂头丧气,感觉脸面无光。 石敬麟松开抓住仇不公的手,内力一撤,两人身体俱是疲惫地向后晃了晃。 石敬麟以剑拄地,喘气大骂道:“希你娘的,你这贼头!老子看你方才不想为难老子兄弟,心想你也算有点良心,这才不想用剑伤你,没想到你居然甩赖,差点要了老子性命!” 仇不公大是羞愧,抱歉说道:“少侠说笑了。仇某功夫低微,又怎么能伤得到少侠呢?” 石敬麟见他前倨后恭,态度变化不可不谓之大,正纳闷时,仇不公已转向皇甫笑卿,冷笑道:“‘天地人’三榜一百八十人,东海骑鲸庄便占了三十多人,这位少侠既是东海骑鲸庄的高足,皇甫公子又为何不直言,让我出了这好大的丑。” 仇不公此言说罢,皇甫笑卿胸口一震,道:“莫非石兄方才用的是?” 仇不公冷笑道:“这位少侠和皇甫公子兄弟相称,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石敬麟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插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东海骑鲸庄’又是什么?” 仇不公疑道:“少侠难道不是‘东海骑鲸庄’的人?” 石敬麟摇了摇头。 皇甫笑卿问道:“石兄所谓‘发挥不到一成’的内功心法,莫不是叫‘傲川诀’?” “就是那个!”石敬麟点头道,“但按老子说,这个武功就应该叫‘阴沟诀’,发挥出来的力连条狗都打不死。你这贼头的刀法这么横,最后居然因为老子的‘阴沟诀’认输,太丢人了吧!”后面几句自然是朝仇不公说的。 仇不公羞愧道:“少侠见笑了。仇某微末修为,不敢和东南四州第一心法相提并论。” 石敬麟吃惊道:“你话说清楚,什么东南四州第一心法?” 皇甫笑卿解释道:“‘傲川诀’乃东海骑鲸庄镇庄绝学,号称东南四州第一心法,骑鲸庄主端木闻涛凭此技,名列天榜第六二十年。传闻此功秘籍数年前因故被人盗出,流入黑市,有人以五万两金子买走。没想到竟是流入石兄手中。” 皇甫笑卿博览众武,大多招式一眼就能识出,但内功心法却不比招式,非是肉眼便能轻易识别的,因而一直到了仇不公提醒,皇甫笑卿才猜到石敬麟的内功。 石敬麟诧异道:“真的假的?不久前,有个龟儿子想害老子,老子是从那龟儿子哪里顺手牵羊拿到了这个武功。老子不明白,这武功这么不实用,为什么名气这么大?” 皇甫笑卿正色道:“石兄此言差矣。傲川诀讲究以内息为海,以经脉为渠。常人初练时经脉不能开窍,仅有任督双渠,故而威力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只要修炼者内息稳定,内力便如水源不息。待修炼到中后期同开九脉、廿脉、乃至半百脉,百脉境,到时百千股内劲同时涌出,其力之大,不言而喻!” 石敬麟练习“傲川诀”纯属自学,一直不知这个心法的背景和特征,因而弃如敝屣。如今听得皇甫笑卿娓娓道来,便如醍醐灌顶,不由得激动难耐。 然而转念又想起一事,不由暗呼糟糕:“不好!陈嚣肯定也学过这个武功。要是这个武功真这么厉害,陈嚣躲起来苦练,将来再出来找老子报仇,老子岂不是要完蛋?失策失策!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应笑我将这龟儿子宰了!” 正想得出神,阿节一声哇哦的叫唤,将他拉回神来:“大坏蛋,你捡到宝都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石敬麟白了一眼道:“你他娘才傻人!”皇甫笑卿也替石敬麟高兴,道:“石兄既有机缘习得这么高明的绝学,勤加练习必有回报,以后完全不用乱用体内那劲了。” 强盗们见首领落败,已经有些烦躁起来。仇不公心想赶紧了事离开,便向石敬麟拱了拱手,道:“江湖代有人才出。今日仇某输得心服口服,这些金银便归还你们了。” 仇不公示意两名手下将那装着金银财物的皮袋子抬到石敬麟面前。众人质满是笑脸地站起身,要去拿回自己的财物。 石敬麟护在财物前,长剑“当”地在地上斩出一片火星,喝道:“老子看谁敢上来!” 众人见状纷纷问道:“少侠你这是何意?” 石敬麟喝道:“这些财物是老子和兄弟赢回来的,关你们屁事?” 众人一听,见石敬麟想要黑吃黑,于是纷纷转朝皇甫笑卿,道:“这位大人,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你来评评理看。” 皇甫笑卿也问道:“石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石敬麟嘿嘿笑道:“兄弟,这金银财物被笼在一起,如今已不容易区分了。老子怕他们乱拿,占了别人的东西,干脆让他们老子抢,谁抢到便算谁的,最是公平!” 说罢长剑嗤地将皮袋子割开,满袋子金银玉器顿时洒了一片。 满堂之人闻言见状,立即凶狠扑抢起来,刹时乱成一团。强盗们本来站在场中,众人嫌他们碍事,眨眼便将他们撞开丈多。 几个客商运气不佳,摔倒后被踩了几十脚,重伤呜咽。 皇甫笑卿、仇不公、阿节看得惊恐,连忙躲到一旁。石敬麟嬉嬉笑笑地也走了过来。 皇甫笑卿大惊质问:“石兄,你为何要这样做?” 石敬麟一只手搭在皇甫笑卿肩膀上,一只手指着大堂里一个个人,道:“兄弟你看:这胖子,这高个的,这瘦的,那穿红袍子的,那躺地上呻吟的……这些一个个,下午都在孤江渡口,眼睁睁看老子被那些船夫筏工沉江,你哪怕是出点声,为老子鸣冤也好。有么?没有!” 皇甫笑卿闻言,肩膀挣开石敬麟手臂,怒道:“原来你这是夹私报复,你怎能如此小器!我皇甫笑卿引你为知己,可真是看走了眼!” 第三十七章 ?有仇报仇 石敬麟对皇甫笑卿一见如故,待他鲜有地真诚,忽然听他这样说自己,不由生气伤心,但转念想到自己确实算不得大度,而对方这样义愤全因太过正直,于是怒气稍退说道:“兄弟,你说老子报复?老子把他们从强盗手下救出来,还了他们财物,这天底下还有这般报复的事情?” 皇甫笑卿吼道:“这满地的伤员,难道不是被你害的?” 石敬麟激动道:“我害他们什么了?若他们没有贪念,每个人只想着拿回属于自己的财物,怎会有人争抢?兄弟,你此前还在疑惑,为什么五六十人被十几个强盗制服了,老子现在便告诉你,那是因为——人性!” “人性?”皇甫笑卿微微迟疑。 石敬麟续道:“你看老子不起,但老子告诉你,这世道没几个像你这样,愿意为了别人出头的人。他们看见利益就疯抢,遇到不平就落井下石看热闹,遇到危险,却永远龟缩不出! “见利忘义,欺软怕硬,这便是人性!寻常百姓如此,那当官的尤甚。你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怕还没杀几个狗官,便被当成狗官杀了!贼头说得对,老子看,你这金科堂的效廉不当也罢!” 皇甫笑卿闻言胸口剧震。他身底子本来就弱,方才凝神指点石敬麟已耗损不少精力,现在情绪激动下竟有些神不守舍,身子摇摇晃晃要摔倒。 阿节见状,朝石敬麟瞪眼喊道:“大坏蛋,你闭嘴!”忙将皇甫笑卿扶住送上楼去。 石敬麟见状,心里不免有些歉疚担忧,但心知此时皇甫笑卿看到自己,只会更加激动,况且他知阿节待皇甫笑卿无微不至,绝不会让他出事,因而便没有跟上楼来。 仇不公心里窃喜,急忙来和石敬麟告辞。他虽然也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但真要当众敬酒赔罪还是抹不开面的,皇甫笑卿这么一离场,正好给了他开溜的机会。 石敬麟怎不明白他的心思,长剑抵在仇不公胸口,冷笑道:“以为不用敬酒赔罪了是吧?想不赔罪,行!派个人,帮老子去对付一个人。” ------------------------------------- 月明星稀,浪声拍岸。 石敬麟背着包裹,带着一名小强盗沿着孤江走了半个多时辰。那小强盗又困又乏,一个劲地问道:“少侠啊,您这是带小的去哪?” 石敬麟却不答话,又走了一刻左右,忽然低声叫道:“到了!” 小强盗闻言,朝石敬麟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七八十丈往外的孤江江心之中,浮动着一艘朱色篷船,船里亮着微弱烛火。 “赋……赋赋赋……”小强盗满脸惊恐,吓得话也说不出来,转身便要逃跑。 石敬麟一把拉住他的后领,喝道:“你作甚么!” 小强盗抱头道:“我怕。”石敬麟喝道:“怕什么?”小强盗道:“我……我我不知少侠要对付的是赋清诗,要知道,就算当家的打死我,我也不来了。” 石敬麟有些奇怪,问道:“你这么怕那穷酸儒?” 小强盗应道:“自然怕。我们孤江两岸强盗这么多家强盗,第二怕的是官兵,第一怕的就是赋清诗。” 石敬麟奇道:“这倒是奇了,你们强盗还怕人?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怕那穷酸儒?” 小强盗应道:“他是排名天榜十四的绝世高手,下手又狠,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死在他的手里。” 石敬麟听罢心里一奇,寻思:“那穷酸儒原来是天榜上的高手,比应笑我还高出两位。难怪几下就能把老子打趴了……也罢,不是这样的高手,老子报复起来还没劲哩!” 眼珠一转,笑眯眯对小强盗说道:“你现在脑门上也没写着‘强盗’两字,不用怕那穷酸儒。听老子的话,保管你平平安安回去。” 小强盗哪里肯听,石敬麟秀出拳头几番威胁,好容易才说动了他。 石敬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将计划说了一遍,末了又和小强盗道:“你回去之后,记得和皇甫兄弟说,老子要救人,得先赶去京州,不是老子小器,心里记恨他才不告而别的。” 那小强盗点了点头,壮壮胆来到江边,朝朱篷船大喊:“赋先生,救命啊!赋先生,救命啊!” 赋清诗正在朱篷船里秉烛看书,闻声便即起身,将朱篷船靠岸,打量着小强盗,道:“你是何人,谁遇着危险要救命?” 那小强盗便将石敬麟教他的说了:“赋先生,我是渡头镇远来客栈新来的跑堂,客栈来了强盗,掌柜的让我来找赋先生求救。” 他心里紧张,说话结结巴巴,听上去反倒多了几分仓促求救的意思。 赋清诗嫉恶如仇,又素来与两岸居民交好,一听居民遭受强盗滋扰,不及细想便决定赶去救援。只因渡头镇的位置在孤江上游,他乘船反而费时,因而拿了琴吹了烛,便跳上岸来,施展轻功朝渡头镇奔去。 石敬麟心里哈哈大笑,待赋清诗走远后,便跑过去跳到朱篷船上,只见船篷下一张小几,上面有一个火折、半支蜡烛和一本书。 石敬麟取火折点了蜡烛,见身后又叠了几个箱子,翻看后才知里面全是书册。 他对书也不感兴趣,便来到船尾,摇橹将船驾向对岸。将要靠近北岸,只听得一人站在南岸大叫:“可恶的偷船贼,快将吾船还来!” 正是赋清诗隔岸高喊。他已去过渡头镇,见到远来客栈的掌柜,两人一对话,石敬麟的计策便穿帮了。赋清诗知自己中了计,连忙赶了回来。 石敬麟站在船尾,对着赋清诗哈哈大笑,道:“乖儿子,你怎么才回来啊?老子等你许久了!” 赋清诗听到羞辱,又认出是石敬麟的声音,大怒喝道:“原来是你!竖子当真该死!”当即操琴五指同拨,但闻琴声怒响,孤江江面炸起一个个浪头,疾向石敬麟打去。 无奈双方此时相隔逾两百丈,赋清诗琴声纵然内力深厚,远远传递过去,已残留不到十之一二,伤不了石敬麟分毫。但饶是如此,隔江送来的劲风,依旧擦得石敬麟面颊、双臂生疼。 石敬麟见船已靠岸,提一口真气,隔江喊道:“乖儿子,老子要先走了,顺便送份大礼给你!”说着回身将蜡烛轻轻一推,火头烧到书页,慢慢把整个篷子也烧了起来。 赋清诗远远看见火光亮起,大叫起来:“竖子该死!竖子该死!”他一生嗜舟嗜书如命,眼见两者都要付之一炬,自己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石敬麟哈哈大笑,不待火势席卷自己,便跳上岸去。那朱篷船转眼便被火舌吞没。赋清诗大喝道:“竖子有种便留下姓名!吾不将竖子碎尸万段,便不是人!” 石敬麟闻言寻思:“老子若不自报家门,这穷酸儒要是回头去找人问,也不难知道老子姓名。陈嚣这龟儿子现在不知躲到哪练‘傲川诀’了,老子顺便也送份大礼给他。” 于是大笑应道:“怎么没种!老子龙州游龙县陈家庄陈嚣的便是!你有本事便来找老子!” 第三十八章 深林苍音 石敬麟报复了赋清诗,心中畅快无比,二来也怕赋清诗追上来报复,便连夜脚步不停地往京州赶。 虽然没了马匹代步,但他精力充沛,倒也不觉得疲惫,偶有困乏时,便就地小憩或盘坐练功。 这一日行到一处山林,已近中夜,石敬麟摘了几个野果充饥,在一汪溪泉边的岩石上盘坐,闭目练起“傲川诀”来。 他之前荒废了这武功,这几日虽然时不时地练习,但依旧没什么进展。 如此耗费了一夜,等到曦光入林时,又是毫无所获。 石敬麟始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睁开眼来,不免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时忽听得一个苍老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道:“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石敬麟惊站而起,立即抬头搜索,上方除了树木枝叶,哪里能见到半个人影? 石敬麟喝道:“希你娘的,是谁在背后骂老子愚蠢!” 那苍老声音道:“‘傲川诀’虽然高明不到哪去,但总算还过得去。你能学到‘傲川诀’,却不懂得怎么练习,这不是愚蠢至极么?” 石敬麟闻言本想破口大骂,转念一寻思:“这说话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没和老子照面便能说出老子的武功,必定是哪里来的高手。皇甫兄弟嘱咐老子体内那力量不能乱用,老子还是先忍一忍罢。更何况这人若有歹意,早趁老子不注意出手了,何必会和老子废话?” 于是眼珠一转,复又坐下,大笑道:“老子不会练‘傲川诀’又怎么了?老子至少还入了门,你呢?难道你会‘傲川诀’?敢问你入了门?若是没有,老子便是愚蠢,你便是连愚蠢都不如了。” 那苍老声音道:“呸!本尊不会‘傲川诀’,那是因端木闻涛这武功入不了本尊的眼!不过本尊虽不会这门武功,但至少知道这个武功要怎么练。自是比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小子聪明点。哈哈哈。” 石敬麟心底一阵好笑,心道:“比愚蠢至极聪明点,那还不就是愚蠢?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口中说道:“老子听说端木闻涛是天榜第六的绝世高手,你说他入不了你的眼,敢问你是天榜第几的啊?” 那说话人原先还在哈哈笑着,听着这话,忽然声音一顿,半晌后才说道:“本尊在三榜上没有排名。”语气又是难过又是委屈。 石敬麟哈哈大笑,道:“你连个排名都没有,在那吹什么牛皮!” 那苍老声音怒吼道:“本尊没有吹牛!本尊没有吹牛!若不是本尊不能参与天榜竞名,本尊早就是天榜第二,不,是天榜第一,天榜第一!可恶,可恶,可恶!” 那说话人愤怒大叫,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林子鸟雀齐飞、野兽奔走,身边溪泉涌动不止。 石敬麟只觉得耳膜被那吼声震得鼓动不休,几要炸破,心下不由大骇,连忙捂住双耳,心道:“这人的内力好生恐怖,不在赋清诗之下,不知道为什么却说自己在三榜里都没排名。” 过了片刻,见溪泉、树木都停止了窜动,知是那叫声已歇,石敬麟慢慢松开双手,喊道:“希你娘的,你说话归说话,突然鬼叫什么!老子听你说话,神智怕是有些疯癫,还说知道怎么练习‘傲川诀’,肯定都是些大话咯!” 那苍老声音怒道:“胡说!本尊从不说大话!本尊当然知道修炼‘傲川诀’的窍门!” 石敬麟道:“老子可不信,老子看你就是不知道。”苍老声音道:“本尊就是知道。”石敬麟道:“你若是知道,老子便承认你比老子聪明点。”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本尊的确知道,本尊果然比你聪明。” 石敬麟啐口道:“你说知道就是知道?你如何证明你知道?”苍老声音道:“本尊知道便是知道,何须证明?” 石敬麟道:“你若能证明你知道,老子便大喊三声:‘你比老子聪明!’” 苍老声音道:“这个甚好!你想要本尊如何证明?” 石敬麟见对方已经入套,欣喜说道:“简单得很!你将你的办法说出,老子依你的办法练习,若是能突破,便证明你的办法可行,你自是真的知道该如何练习‘傲川诀’。倘若不能突破,便证明你其实不懂!” 那说话人闻言冷哼,道:“小子,你想骗本尊教你练功的法门,对不对?” 石敬麟心道:“这人说话有点癫狂,倒还不笨。”口中却道:“老子稀罕你教老子?你若不敢这样证明,便是认输了,大喊三声:‘本尊愚蠢至极,爱吹牛皮。’” 那苍老声音大怒,喝道:“本尊聪明绝顶,从不吹牛皮!本尊这便证明给你看!但你想骗本尊教你,本尊不能这样便宜你,要加码!” 石敬麟道:“你要加什么码?”那苍老声音道:“你若输了,你要将怀里那黑铁小令给本尊,还要大喊三声:‘萧万楼是狗杂种。’” 石敬麟道:“萧万楼是谁?老子好端端骂他干什么?” 苍老声音道:“你赌不赌!” 石敬麟透过衣服,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黑铁小令,心中合计:“这老头怎么知道老子有这个黑铁小令的?也罢,小令牌一直放在怀里,不仅没用,还硌得慌,要是能换得老子武功突飞猛进,倒也有价值了。” 于是高声应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很!”苍老声音哈哈大笑,说道,“蠢小子,你知道端木闻涛的骑鲸庄为什么会选在东海么?” 石敬麟道:“你这问的什么屁话?别人爱住哪,老子干什么要知道?” 苍老声音冷笑道:“你果然是蠢。要知天地有阴阳,人体亦有阴阳;天有众星,而人有众穴;地有众川,而人有众脉。心法之道,穷其根本,就是天地自然大道。越是高明的心法,越是要穷天理、效自然。 “‘傲川诀’便是这样的武功心法。此功取‘川’为名,世上的泉、潭、溪、泽、江、河、海,但凡有水流动之象,无不皆可成其效法之源。 “练此功时,其身置于水源旁,以身与自然相融,以脉与水流相和,便能事半功倍。 “傲川诀易学难精,其境分为双脉境、九脉境、廿脉境、半百境、百脉境,据说往上还有境界。寻常人练到廿脉便已是极限,但也足以让其名列三榜了。端木闻涛能至半百境,世所罕见,但却绝不是本尊的对手!他以东海为居,便是想身融大海,再寻突破。可惜几十年了一直还是徘徊不前的。” 苍老声音提到三榜时,声音竟又是万分悲苦难过,而说到端木闻涛不是自己对手时,语气又是欢喜雀跃。 石敬麟听得瞠目结舌,心道:“竟还有这样的道理。难怪陈嚣那龟儿子还有个身份是‘临江吊死鬼’,他必是也时常在江边练习‘傲川诀’的!” 苍老声音续道:“小子,你现在到达的程度,也就只有一脉,要突破到双脉,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你坐在这溪泉边练功,和这溪泉相应相和,本尊保你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再开一脉。” 第三十九章 帝龙九城 石敬麟听得跃跃欲试,激动说道:“老子就试试,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盘坐在岩石之上,双手在胸前相叠,丹田中一股真气慢慢涌出,沿着任脉在胸前上下游动,但觉前身暖洋洋的,受用无比。 晨光自树叶的缝隙中透射而下,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石敬麟的身上。 石敬麟的身体被凌晨林里特有的氤氲水气笼罩。他双眼不睁,耳朵里溪泉叮咚作响、哗啦流动的声音反而异常清晰。 渐渐地,石敬麟的胸膛极为轻微地起伏着,呼吸竟跟着溪泉的声响同步,真气也仿佛化成了一道溪水,慢慢在他的心田里流动,让他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清。 石敬麟正自陶醉,忽然一道微凉的晨风穿林而过,将原本规律的溪水声吹乱。石敬麟不舍那舒适无比的状态,忙想调整内劲再度与那溪水协奏,谁知心念一转之下,前劲未收,又有一道真气从丹田而起,往后背游走,与前劲交汇。 石敬麟心中又惊又喜,蓦然睁眼清啸跃起,双掌平推而出,两股内劲随着掌风拍出,落在泉水水面,荡起一个大大的水晕。 苍老声音噫了一声,道:“蠢小子倒没太蠢,没想到半个时辰就突破了。” 虽然只是多开一脉而已,但于石敬麟而言,却意义非凡。要知道,他学武全无人教,若非今日这神秘人指点,只怕穷一生也掌握不了“傲川诀”的练习关窍,也休想在“傲川诀”上迈出这关键一步。 石敬麟哈哈大笑,自怀里掏出黑铁小令,连连大喊了六遍“萧万楼是狗杂种”。 苍老声音道:“蠢小子,本尊要你喊三遍,你为何喊六遍?” 石敬麟道:“老子心情好,买一送一。” 苍老声音闻言哈哈大笑,道:“蠢小子虽蠢,但甚合本尊心意。这黑铁小令就归本尊了!” 声音落下,石敬麟只见一条灰色身影自东北角快速逼近,飞快夺走了他手里的黑铁小令。 石敬麟看来人轻功绝顶,吃了一惊,再见对方年逾杖朝,身型高瘦,短髯黄脸,顿时惊呼起来:“怎么会是你?”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在孤江渡被石敬麟装晕后挟持的黄脸老艄公。 黄脸老艄公嘻笑着将黑铁小令纳入怀中,道:“怎么不能是本尊?” 石敬麟见这老艄公武功如此高绝,当初压根不可能会被自己挟持。他回想老艄公被自己挟持时的怪异举动,再联系今日之事,心念电转下,嚷道:“老家伙,你从一开始,便是冲这黑铁小令来的?” 黄脸老艄公眉毛一跳,嘿嘿一笑,道:“蠢小子倒没蠢到家。顺便告诉你,把你沉江的好提议,也是本尊喊的。是不是很意外!” 石敬麟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提议,被众多人围攻,若非自己机灵,险些命丧江口,闻言不禁大怒,喝道:“老家伙,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你干什么煽动别人来害老子?” 黄脸老艄公努嘴道:“谁让臭老头立下规矩,不允许我们亲手伤害手持三色小令的人。否则本尊早一掌将你这蠢小子打死了,哪用得着和你废话?顺便再告诉你这蠢小子,‘傲川诀’端赖悟性天赋,修炼功法反倒不是秘密,与你一起的那论招堂的皇甫小子,也是知道的!”说罢,便转身奔出,一眨眼已没入林叶深处。 石敬麟一脸茫然,片刻后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用激将法骗来了“傲川诀”的修炼诀窍,而是对方用“傲川诀”的修炼诀窍骗走了他的黑铁小令! 石敬麟心下大怒,他虽没觉得黑铁小令值钱,但这样落入别人的圈套,心里当然不服气。 而且他这人也爱记仇,可这个黄脸老艄公神出鬼没,以后只怕连再见面机会都没有了,更遑论报复,心里便憋了一肚子的气。 ------------------------------------- 其后过五日,石敬麟入京州地界,又七日,终于到了帝龙城下。 石敬麟自小生长在僻壤,一路北上已见识过不少繁华城市,但第一眼见到帝龙城,依旧震撼非常。 帝龙城虽名为“城”,但所占之地甚为广阔,城中又按九宫之位,分成一主八辅九城,每个辅城按八卦之位编排,个个都有半个游龙县那般大。 石敬麟入得城来,但见城中繁华,络绎不绝,风物都与南方不同。 石敬麟也没忘了正事,向人打听富商“潘宇”的住处,问了一个下午,都无人知晓。 他逐渐失了耐性,心下也不由焦急起来:“老子只道比那马夫先赶到帝龙城,便能寻到那叫潘宇的人,将江枫荻截下。谁能想到帝龙城能这么大?等老子真的把帝龙城寻遍,那姓潘的怕不是已经当爷爷了!” 转念忽然想起南宫素儿,心中倒有一阵欣喜:“那潘宇不好找,承天侯府必是好找的!老子不如去找素儿,请素儿帮忙找出那潘宇的下落来。” 当下向人询问,得知承天侯府位于主城西侧,便向主城而去,走到天黑时,这才来到主城西门,把守西门的士兵却不允他进入。 原来帝龙城主城是皇城天谕宫的坐落之地,同时也住着所有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主城布防较八个辅城要严密百倍,夜里还实行宵禁制,白天尚能让百姓出入,一旦入夜,便只出不入,无关人员更是严禁出入了。 石敬麟既不懂规矩,也想不到这种制度的必要之处,只道是士兵看他不起。他非好脾气的人,加上走了老半天才赶到这里却要被拦在外面,心里哪有好气?没两句便和守城的士兵大吵了起来。 守城士兵们见状,纷纷挺枪围了过来。 双方针尖麦芒之时,只听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喝道:“兄弟们,发生何事?” 石敬麟和众士兵闻声,都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三名身穿武士服、腰横长刀的男子往城门口走来。 带头一人正是说话之人,面带英悍,石敬麟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这些武士其实都是承天侯府的卫兵。承天侯府位于帝龙城主城城西,府里的武士和守城士兵虽无隶属关系,但闲来也会聚聚聊聊。 而且武士们武功高强,偶尔还会指点守城士兵,因而士兵们对武士们很是尊敬。 守城武士看到三名武士来到,纷纷行礼问候:“见过刑副统。” 那带头的武士回了礼,道:“兄弟们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刑勇帮忙的,但说无妨。” 一名守城士兵道:“不必不必,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子,没令牌就想要闯禁,兄弟们将他拦在外面了,让刑副队见笑了。” 刑勇“哦”的一声,从守城士兵的缝隙里往外看,瞟了石敬麟一眼,笑道:“哟,这不是游龙县那姓石的小流氓么?” 石敬麟应道:“你是谁?” 刑勇大笑道:“个把月前,你从陈家庄外墙跳进来,我们十几把刀顶在了你脖子上,你当时吓得贴在墙上,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忘了?” 此言说罢,他身后两名武士也都大笑起来。守城士兵听到“缩头乌龟”四字,也都讥笑出了声。 第四十章 ?再见素儿 石敬麟经刑勇这么一说,也有了印象,想起这个刑勇也是南宫素儿的卫兵之一。 石敬麟住在陈家庄时,与这些武士有过接触,知道这些人向来都是大咧的,私底下喜欢口出秽言,因而也没意识他们是在嘲讽自己。 刑副统,老子是来见郡主的,他们不让老子进城。你来得正好,带老子去找郡主罢。”他正愁进不了城,刚好就遇到刑勇,心里开心,便和刑勇打招呼,难得客气地说道。 “啊?你认识刑副统?”刑勇尚未回应,守城士兵已赔笑道,“刑副统,我等不知他与您有交情,您看这……” 刑勇连忙摇手道:“兄弟错了,他可是和郡主有交情的人,刑勇一介武夫,怎敢和他有交情?” 守城士兵们闻言都是惊讶,只听刑勇又朝石敬麟冷冷一笑,道:“小流氓,我们可都听说了,郡主离开游龙县前,曾邀你随他一同回京州,你却严词拒绝了。我们当时还都佩服你是个汉子。怎么如今又想通了,一个人灰溜溜追到京州来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他妈的,到底长得俊就是好,连郡主的便宜也能占,羡煞我们这些糙人啊。” 四周众人闻言都笑出了声。 石敬麟就算再后知后觉,此时还能不明白对方在讥讽自己? 石敬麟勃然大怒,若是以前早发作起来,只是此时心底一阵心虚,让他发不出怒火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并不太长,至少,还没有长到让一个男人忘记一个女人。他自己口口声声告诉自己,找郡主是为了求助,但心底有没有别的企图,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石敬麟,你是怎么回事?当初拒绝郡主邀请,便是怕被她身边人瞧不起你,连带着说郡主闲话。怎地换了个地界就将这个忘却了?没来由讨了这一顿白眼,真是活该!” 石敬麟再次认清现实,只得这样暗骂自己,怅然若失,悻然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忽然又听一人喝道:“小子,既到了这里,没见过郡主便走,也太不将郡主放在眼里了!” 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应笑我左手持刀,从东南方街道奔走而来,几个起落便来到城门下。 “见过应教头。”刑勇等众武士及一干守城士兵急忙施礼参见。 应笑我哼地一声,左手拇指在刀柄上轻轻一推,场中蓦然闪过一道寒光,一截短短的东西弹起数尺,落在地上。 众人定睛细看,见那半截东西竟是一根断指,无不震惊。一名守城士兵叫道:“刑副统,你……你的手指……” 刑勇闻言提双掌一看,才发现右手小指已被割下,创口露出森白指骨,血液甚至还没来得及冒血。 刑勇急忙按住伤口,脸色惨白,战兢叫道:“应教头,属下犯了何事?” 应笑我冷哼一声,冷眼在在场众人脸上扫过,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这说郡主的闲话!若按皇亲家的规矩,你们说的、听的,都得枭首!还不快滚回去!” 众守城士兵闻言骇然,赶紧回到原位值守。 刑勇理亏之前,知应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捡起断指,恶狠狠地瞪了石敬麟一眼,便与其他两名武士快速离开了。 “小子,月半时间不见,你的‘傲川诀’看来精进不少啊。”应笑我走到石敬麟面前,见他双眼内蕴精光,听他呼吸悠长匀称,显然内力增进不凡。 石敬麟讶道:“你知道老子练了‘傲川诀’?” 应笑我笑道:“自然。你、我还有郡主,是同去的暗室,自然都知道那秘籍所在。郡主知那秘籍珍贵,有心将那秘籍送你答谢,但怕你脸薄拒绝,所以故意邀你在陈家庄小住。你没见那秘籍上的注解么,都是郡主怕你不懂,令我写上去的。” 石敬麟惊道:“原来是你写的,难怪那字写得那么丑!” 应笑我闻言脸上笑容顿时收敛。石敬麟忙改口道:“老子的意思是,难怪老子按注解修炼,练起来时不怎么费劲。” 应笑我哈哈大笑,道:“总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会说半句好话了。郡主这月余来时时提到你,看到你必然欢喜,随我去侯府吧。” 说着便要来推石敬麟。石敬麟却是闪身避开,向后缩了缩,道:“老子不去侯府了。” 应笑我诧异道:“你不是准备去见郡主么?” 石敬麟续道:“时候太晚了,老子在外面寻个地方打尖,明日若有机会,再去拜见郡主。” 其实石敬麟哪里不想立即见到南宫素儿?尤其是得知南宫素儿有心“设计”,让他学会“傲川诀”这等神功,他便更觉得南宫素儿对他关切之盛,心中对她的感激愈发强烈。 但也正因如此,石敬麟反而更怕她因己受到闲言闲语。 所谓人言可畏,石敬麟向来没放在心上过,但一牵扯到南宫素儿,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石敬麟似乎终也明白,为什么江枫荻会因他人指点而轻生。说到底,不过就是有没“入心”二字。 无心,云淡风轻;有心,关切则乱。 应笑我心觉石敬麟说得倒也在理,也不再勉强,道:“你这小子倒懂事了不少。”便与石敬麟一起出了城门,送他到了西城的一间客栈,嘱咐他要说话算话,明日一定要拜见郡主。 那客栈本就是承天侯府的产业,向来都由南宫素儿打理的。掌柜的见应笑我陪着个少年同来,自是殷切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掌柜的帮忙安顿好后,石敬麟向掌柜询问起“富商潘宇”,那掌柜沉思许久,摇头道:“按说这帝龙城的大富商,小人都是知道的,这个潘宇却从未听过。” 石敬麟道:“这潘宇有个儿子是白痴。” 掌柜的应道:“不曾听闻过哪个大富商家中有这等儿子的。” 石敬麟又问道:“若不是大富商,那中富小富的富商呢?” 掌柜的道:“那不好说了。这帝龙城中富小富的商人多得去,一块石头掉下来砸中十个,九个便是这样的。小爷可还有别的讯息?” 石敬麟摇了摇头。掌柜的赔笑道:“那找起来便难了。小爷和郡主、应教头熟稔,不妨请他们帮帮忙。” 石敬麟点点头,掌柜的便告退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石敬麟被一阵声音吵醒,起床透窗看了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街上,掌柜的、跑堂的都远远地出去迎接,却是南宫素儿的玉驾来到。 石敬麟急忙穿衣洗漱,刚好整理完毕,便听到熟悉声音在门外响起:“恩公,可起床了。” 石敬麟忙开了门,只见南宫素儿眉黛巧妆,笑意岑岑地立在门外,似乎比记忆中还要美上十分。 南宫素儿见他痴痴的模样,不禁掩嘴偷笑,道:“月余不见,恩公不许素儿进屋坐坐么?” 第四十一章 ?山重水复 石敬麟雀鸟受惊般回过神来,忙将南宫素儿让进屋内,致歉道:“老子原准备稍迟点去拜见郡主,没想到郡主会先到来。” 南宫素儿道:“自陈家庄别后,只道无再会之机,不想恩公竟也来到京州。素儿一直忧心恩公体内毒素状况,机会难得,因而一早便带人来替恩公诊视。” 石敬麟心下感动,道:“多谢郡主牵挂了,大夫呢?” 话毕,只闻一个尖锐声音从楼下传来,说道:“老夫在楼下喝茶呢。听你声音,体内已无毒素。不过,你阳极阴衰,气血不稳,必曾多次出现血裂之症。你血脉受伤日久,若再裂一次,当心成为废人。” 石敬麟目瞪口呆,心想大夫诊病,总不免望、闻、问、切,那自古为人传道的神技悬丝诊脉,终也脱不开一个“切”字,而像说话人这般,人也不见,远在楼下仅凭隔层辩音,即能说中他病症的,其耳力之明、医术之湛,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南宫素儿急切说道:“铁爷爷,你既能辩症,便能帮恩公治好这血脉创伤罢。” 那姓铁的大夫却是拒绝,说道:“他之症状寻常大夫便能治,老夫自是不屑,更何况医治之法,除了药物外,还有特殊之事,郡主不宜得听。” 南宫素儿自小聪敏博学,见识也广,闻言已明医治之法里的“特殊之事”所指为何。 石敬麟却不明白,连问是什么“特殊之事”。 南宫素儿满脸通红,道:“别问,铁爷爷说其他大夫能治,恩公过后去找个大夫问问便知了。” 那姓铁的大夫续道:“老夫虽不屑救,不过郡主既已开口了,老夫便赠他一颗保脉丹,他日如遇血裂凶险,及时服下可保他数日不残,挣得抢救时机。老夫忙得很,郡主若没别的事,老夫便先走了。” 说罢,石敬麟果然听到楼下传来掌柜的送别那大夫的说话声。 石敬麟奇道:“这大夫什么来头,说走就走,架子比老子还大?” 南宫素儿道:“铁爷爷本名叫铁滨湖,在江湖上的外号是‘医不活,毒不死’。别看应叔叔天榜十六威风得很,在铁爷爷面前,向来也都只有毕恭毕敬的份。” 石敬麟好奇问道:“医不活,毒不死?那岂不是医术毒术都不到家?” 南宫素儿笑笑,变换着重声说道:“不是医不活,毒不死,是医不活,毒不死——医不活之人,毒不死之物。” 石敬麟眉头紧锁,捋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过来。这时,跑堂的小二端着一颗棕红色的药丸上来了。 南宫素儿将保脉丹用手绢包好,递到石敬麟手中,说道:“恩公,铁爷爷将这丹丸给你,对你必有大用,须小心收好。” 石敬麟小心接过丹丸,收入怀中,随后与南宫素儿叙旧。南宫素儿问及他从湖心小筑匆匆离开后的事情,石敬麟便将追寻江枫荻、江枫荻被人带走等事说了一遍,末了,又将寻找“富商潘宇”的事情请托于她。 让石敬麟失望的是,南宫素儿的回应,和掌柜昨夜说的并无太大区别。 “既是千里迢迢去外州购买,必是不想让人知道,又怎会让卖家知道真名?”南宫素儿最后又补了一句。 石敬麟闻言内心不禁巨震,叫道:“老子怎么没想到这!老子只道梁荣升不会骗老子,完全没想过,那个买家会骗梁荣升!” 南宫素儿道:“对方若是名字不真,又无年纪、样貌、作何营生等讯息,那在帝龙城里寻起来,便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石敬麟拍着桌,满心懊恼。 南宫素儿去抚石敬麟的手背,猛然察觉自己逾礼,立即红脸收手,宽慰道:“恩公,你与江姑娘非亲非故,为她千里奔波已是情深义重,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恩公不必这样自责。” 石敬麟叹道:“老子差一点就能救下她,怎么能不自责?江枫荻的烈性,亲个嘴都要寻死觅活的,若真被个痴儿占了大便宜,肯定是不活了的。哎,老子本来可以截住她们的……” 说到这里,猛然心头一亮,说道:“老子差点忘了,老子不知那潘宇高矮胖瘦,但老子还记得那马夫的模样!” 南宫素儿闻言蓦然脸色一沉。 石敬麟惊喜道:“如果有那马夫画像,是不是寻起来就不难了?郡主……郡主……” 南宫素儿回过神,笑道:“恩公何不早说。有模样便好寻许多,若有进城也能及时拦住。” 当下命楼下随从召来画匠,依石敬麟描述,为那马夫绘了像。 南宫素儿命随从将马夫的绘像送去传阅张贴,随从接过绘像时,掌柜的瞥见绘像,疑道:“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石敬麟和南宫素儿俱是一惊。 石敬麟忙问:“掌柜的见过他?何时何地?他姓甚名谁,是谁家的马夫?” “这人是个马夫么?”掌柜的沉吟着,一脸努力回想的模样,道,“有些眼熟,只记得应该见过,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南宫素儿连忙出声安慰:“薛掌柜,你每日见那么多人,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但至少证明对方确在帝龙城生活过,这也是收获。不用急于一时,得闲再仔细去想。” 掌柜的微微沉思,应诺道:“郡主的意思小人明白了。郡主放心,小人空了便好好去想,应更易想得起来。” 南宫素儿点头,别有意味地道:“薛掌柜向来懂我意思,我自然放心。” 南宫素儿又与石敬麟说了几句话,便自言事务繁忙,要辞别离去。石敬麟及薛掌柜一干人将她送到门口。 客栈外不知何时已围满了窃窃私语的百姓,郡主的马车旁也多出了七辆牛车,每一辆牛车车斗上都堆满了红粉黄紫的鲜花,该有近万枝,熏得半条街道异香弥漫。 与此同时,一名锦衣公子在一群书生墨客的簇拥下,绕着马车慢慢走了出来。 那锦衣公子一边摇着折扇,一边陶然吟道:“侯府有佳人,一顾倾人国。鲜花赠美人,素儿爱上我。” 第四十二章 ?俊逸侯爷 周围的书生墨客们闻声,争先恐后地赞道:“侯爷好诗,好诗啊!” 石敬麟一听,都笑出了声:“这狗屁句子算是诗?” 南宫素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那锦衣公子呼道:“周元极,你一日不让城中百姓笑话,便不自在么?” 周元极尚未开口,身旁一名高瘦书生已帮衬说道:“郡主此言差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侯爷与郡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侯爷慕求郡主,便如彩凤求凰,吾等只有祝福,不敢笑话。” 周元极闻言大喜,笑道:“李华贤弟说得甚是!素儿,可见天下人皆愿你我结好,你又何必拒本侯千里之外。” “这群家伙是些什么人?”石敬麟向南宫素儿问道。他见那锦衣公子当众对南宫素儿示爱,心中自有一股敌意, 南宫素儿低声道:“那着锦衣的,是刚承袭的俊逸侯,其他的,都是他门客。” 石敬麟“噢”了一声,脱口说道:“一只猴,带着一群狗,怪不得蠢得这么别致。” 南宫素儿和周围百姓闻言,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众书生被说是狗,无不大怒,摇手顿足,直呼“有辱斯文”。 周元极眼见南宫素儿和石敬麟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也是醋意大发,指着石敬麟喝道:“你……你这小子是甚么人,敢对本侯无礼!” 南宫素儿道:“周元极,他是我恩公,你不可对他无礼。” “恩公?”周元极见她回护石敬麟,醋意更甚,“好啊,原来你便是那个乡下小流氓!” 众书生别的本事没有,但抨击别人却是擅长,一从周元极口中听清石敬麟来历,立即嘲讽起来。 “原来是个乡野小儿,难怪这般有如斯文!”“然也!怪不得如此粗鄙,粗鄙不堪。” 石敬麟冷笑道:“老子粗鄙?你们对那‘鲜花赠美人,你娘爱上我’狗屁不通的句子,尚能顶礼膜拜,便不粗鄙?” 周元极方才口中所吟四句,本就是东平西凑随口胡诌。众书生当然知道这后两句大白话粗俗,只是循例拍了拍马屁迎合而已。 众书生都没想到石敬麟竟会以此攻讦。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那被周元极唤作“李华贤弟”的书生挺身而出,说道:“文学之道,有阳春白雪,有下里巴人,岂可一概而论?侯爷之句通俗易懂,你一个乡野小子不懂,便不要在此乱说。” “还老子不懂?”石敬麟看着这个出头的书生,冷笑道:“这么跟你说吧。不管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你懂的,老子懂得;你不懂的,老子也懂得!” 众书生都是京中太学学生,所学皆为天下之最,听到这话,便是一阵哄笑。 尤其是这李华。他曾为岳州第一,其才名在众书生中更为拔萃,闻言不禁摇头哂笑:“乡野小子,坐井观天,当真是大言不惭!” 石敬麟笑道:“你若不信,老子和你打赌。以一刻钟为限,老子出个上联,你若能对出下联,老子便当街下跪向你认错。你若对不上,你当街扮狗爬。如何?” 众书生见石敬麟往风华枪口上送,纷纷大笑起来:“李华兄,答应他,让这乡野小子知道天高地厚”。 李华倒也不是一个无智之人,他见石敬麟目光灵动,绝非似蠢到自取其辱之人,唯恐对方有诡计,心里兀自犹豫。 无奈周元极也迫不及待看石敬麟出丑,不停怂恿:“李华贤弟,如此轻而易举之事,快应承下来,替本侯爷出出气。” 李华架不住周元极催促,便冲石敬麟说道:“一言为定,请出上联。” 石敬麟见对方上钩,心下大喜,说道:“神州东陆,有一华夏古国,古时曾出一名圣人,后世之人尊其为‘老子’,你可曾听过?” “我焉能不知?此圣人与在下乃是同宗,姓李名耽,传言其出函谷关骑青牛化仙而去,留世间《道德经》一篇。在下全文诵记如流,你且听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李华飘然说道,便要将《道德经》全文背出。 石敬麟急忙打断:“好了,闭嘴!你知道‘老子’此人便好。听清了,老子的上联便是——”石敬麟比划着手势,指指李华又指指自己,“‘既为同姓,所以你爹是老子!’” 围观百姓听罢,只道石敬麟在占李华便宜,无不大笑出来。 众书生听完,一半喧哗,一半神情肃然。 原来对联之道,门道众多,雅俗共赏。 石敬麟说的上联看似骂人,但只因李华和“老子”都姓李,在句意上便说得过去,属“谐趣联”一类。再则,因为“老子”既是典故,又与“爹”字形成“互文”,而整句语意双关,又给整个联的应对难度翻了一番。 李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南宫素儿妙目微斜,掩嘴笑着问道:“恩公,这种上联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石敬麟低声笑道:“巧了,老子在学堂时,夫子也姓李。他向来看老子不起,有一次,老子就用这对联将他难住了。后来……” “后来如何了?” “后来,那夫子就将老子赶出学堂了。” 南宫素儿啐口笑道:“该!若素儿是夫子,也会将恩公赶出来!” 这边厢二人又说又笑,那边厢李华怔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这是骂人的话,不……不是联!” 石敬麟道:“你说老子这不是联?老子这上联是那一句哪一词出了格律了么?” 李华心里又将石敬麟的上联默念了一遍,见平仄交替,句意明晰,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那……那倒没有。” 石敬麟道:“既没出格律,又怎么不是联?还是你这所谓才子,连楹联都不懂?” 李华道:“楹联格律,在下怎会不懂!但,但你这上联太过粗俗……” 石敬麟打断道:“你自己刚说了,文学之道,有阳春白雪,有下里巴人。时间不多,老子劝你快闭嘴好好想想下联,否则就准备当街学狗爬吧!” 李华闻言大骇,急忙低头苦思。可这对联属文字游戏,尤其是谐趣联一类,却非完全有解的。李华能勉强想到几个词语来对“老子”和“爹”,但组在一起却是联意不通,根本算不得联。 其他书生也各自嘀咕议论,始终没有一个像样的上联。 时间转瞬即逝,李华来回踱步,急得快要把地面磨出两条道来。 这时石敬麟喊道:“时间到了,大才子,你的下联呢?” 李华急道:“你使诈,这根本没有下联!” 石敬麟道:“哟,大才子这是要耍赖了。若是有呢?” 李华道:“若……若你说得出来,我只能认输。” 石敬麟喝一声好,道:“听好了!上联:既为同姓,所以你爹是老子;下联便是:反正一家,何妨我妹作新娘。”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了起来。 李华道:“你这下联更加粗鄙!” 石敬麟道:“你别管粗俗不粗俗,就说这下联工整不工整。” 李华心想:“一家对同姓,我妹对你爹,新娘对老子,确实巧妙工整。”顿时说不出话来。 周元极见情况不妙,指扇喝道:“李华,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要是当真学狗爬,丢本侯爷的脸,本侯爷扒了你的皮!” 石敬麟道:“大庭广众,大才子要言而有信。快爬吧。” 周元极喝道:“不许爬!” 石敬麟喝道:“快爬!” 李华,左边一句“不许爬”,右边一句“快爬”,急的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咬牙,朝街上牌坊的立柱撞去,登时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围观百姓一阵嘘声。周元极气急败坏,命书生将李华抬出,扔到一旁。人群中,一个背着药篓的黄衣女子赶去检查李华状况。 周元极深感颜面无光,急着想挽回一丝颜面,心想文的不行,便来武的,右腕一抖,扇作剑使,便往石敬麟面门打去。 第四十三章 ?一张号纸 周元极出身高贵,常与府里及帝龙九城的高手们切磋,但那些人素知周元极脾性,故而每每佯装惨败。周元极不明真相,只当自己真的武艺过人。 众书生也都不通武艺,见周元极架势十足,便竞相出声助威喝彩。 可石敬麟哪是个会陪周元极消遣的主。见对方攻击自己,右腿微抬,又迅又猛的一脚,就往周元极胸口踹去。 周元极心下一惊,急忙横扇来打石敬麟小腿上的穴道。 这一招“楚舟横陈”,乃是俊逸侯府里的用剑高手,以剑法化入折扇后所创再传授给周元极的,招式变化着实巧妙。 可惜周元极既不是用剑,劲力也不足够,这一招使出来绵绵软软,打在石敬麟腿上,便如隔靴搔痒。 如此一来,石敬麟的脚势不变,不偏不倚正中周元极胸口,将他一脚蹬到了一辆马车上,头上、鬓角、嘴巴里立即插满了鲜花。 围观的百姓哄场大笑。薛掌柜和跑堂的都惊呼了出来,本想去拉住石敬麟,却见到南宫素儿在那掩嘴偷笑。大伙心道:“郡主都没说什么,我们多什么嘴?” 周元极挣扎着跳下马车,将身上花枝一一拔下,掷在地上蹍踩,喝道:“可恶,可恶!你个小流氓,竟敢偷袭本侯爷!” 石敬麟喝道:“你是白痴么?分明是你偷袭老子吧!” 周元极不容对方置辩,再次冲上,折扇削向石敬麟胸口。 石敬麟习武天赋不俗,自经历与仇不公的决斗后,对武功中的招式已经有了些体悟,一眼便识破周元极这招融合了判官笔打穴手法,似削实点,与他曾经使过的“判官剑法”倒颇有相通之处。 石敬麟当下左手往外抹,佯装格挡。周元极以为自己虚招奏效,大喜变招,折扇伸长两寸,打向石敬麟膻中穴。 石敬麟右手却早已等在下腹,立即往上扣住对方手腕,再一错身,便将周元极右手折到了背后。 “哎哟……手手……”周元极折扇脱手,左手扶着右肩大叫起来,“你这小流氓,再不松开本侯爷,本侯爷扒了你的皮……哎哟,你别再折了,痛痛痛……” 南宫素儿笑得更是开心,见石敬麟还要下狠手,忙劝道:“恩公,教训教训便好,别真折断了。” 石敬麟听到这话,便松开手,将周元极推倒在地。周元极爬起身来,拍着身上尘土向南宫素儿笑道:“素儿心里到底向着本侯爷。” 南宫素儿翻了一个白眼。石敬麟朝周元极瞪目喝道:“还他娘不滚?” 周元极唬得往后缩了一缩,蹑手蹑脚地靠近捡走折扇,一边往外退,一边喊道:“你这小流氓别太猖狂,给本侯爷等着!” 又转向南宫素儿,喊道:“素儿,你放心,本侯爷会带人来救你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南宫素儿望着周元极背影,苦笑不得,言道:“恩公,这周元极不知轻重,他扬言要报复恩公,恩公以后行动小心点。若有事记得躲进客栈来,客栈是我父侯府产业,他不会进来闹事的。” 石敬麟道:“老子管他!敢再惹老子,老子让他好看。” 南宫素儿微微一笑,指着栽满鲜花的马车,吩咐道:“这些花儿过不了几天便会枯了,浪费了着实可惜。薛掌柜,你将花儿分给百姓,让各家带回做些点心、糕点,倒也不错的。” 薛掌柜应诺。围观百姓纷纷行礼感激:“多谢郡主,和乐郡主千秋吉祥。” 石敬麟见南宫素儿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不觉有些钦佩。南宫素儿再次与石敬麟辞别,便上了马车离开。 ------------ 过后,石敬麟用过早饭,薛掌柜、跑堂们正着手分发鲜花。 石敬麟百无聊赖,想起铁滨湖的话,便依掌柜的所指,出门去寻到了一家医馆。 那医馆位于西城,名曰“杏春堂”,门庭不大,却挤满了人,十余位大夫同时在馆中坐诊,等待的患者却依旧排起长龙。 石敬麟在门外站了半会,惊奇地发现,每名患者们手里都捏着一张细小的纸片,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歪脸青年凑到石敬麟的身边,他的手里摆弄着十来张与患者手里相同的纸片,嘴上略带贼意地笑着:“兄弟,外地来的吧?“ 石敬麟瞟了一眼,见歪脸青年流里流气的,倒和自己以前在游龙县时差不多,心里感觉有些亲切,便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歪脸青年扬了扬手中的纸片,道:“你两手空空就来医馆,显然不懂帝龙城医馆的规矩。帝龙九城患多医少,大夫们每天都看不过来。若没有这号纸,你便是排到子时,也瞧不上病。” 游龙县是南方小县,百姓患病大多依村里土方,难治点的去县城医馆看下大夫抓几味药便好了,却从没听过看大夫还要什么“号纸”的。 石敬麟开了眼界,心下新奇,便道:“那你给老子一张吧。” “当然。”歪脸青年笑着将一张号纸递到石敬麟手中。 石敬麟捏了号纸准备往医馆里头走,歪脸青年伸手拦住了他,道:“诶诶,兄弟,没给钱怎么就走了?承惠,三两银子!” 石敬麟听说一小张破纸要钱,已是匪夷,又听要三两银子,更是目瞪口呆,喝道:“希你娘的,你脑子是不是进了屎?三两银子老子能买一车纸!” 歪脸青年顿时脸色一沉,冷笑道:“小子,听你的意思,是不想给银子了?” 拍了拍手,立即便有八个青年从四面跑了过来,将石敬麟围住,个个撸臂拎拳,凶神恶煞一般。 石敬麟双目扫视一圈,冷笑道:“老子还以为你们是医馆的,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群地痞啊。” 他初来帝龙城,况有江枫荻之事未决,不想多闹事,便将号纸捏成团,扔到那歪脸青年身上,道:“还给你们,老子不要了。” 那歪脸青年嘿的一声,撸着袖子道:“好小子,这号纸既已到了你手里,便没回我手的道理。这三两银子,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石敬麟道:“敲诈勒索,勒索到你老子头上?老子本来不想和你们计较的,你们非要皮痒么?” 边上几个等待看病的老人家见状,纷纷好心出声来劝石敬麟:“小伙子,这群人不好惹的,花些钱破财消灾,看了大夫好了身体才是要紧。” 那歪脸青年道:“小子,听听!多听听老一辈的话,不吃亏!” 石敬麟扬嘴笑道:“这世上,只有老子让别人破财消灾,还没有谁敢让老子吃亏的!” 患者们见石敬麟不听劝,均想这年轻人不识时务,免不得要受苦了,都远远地躲开了。 那歪脸青年鼻子哼了声:“哎哟,哥几个!看来咱今天这里是来了个刺头了。都别歇着了啊,动手吧,也好让这不知道哪来的乡下小子,开开眼界,涨涨记性!” 第四十四章 ?劫恶济贫 地痞们闻言,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朝石敬麟扑了过去,仿佛生怕迟了一步,便让同伴抢了威风一样。 石敬麟暗运傲川诀,两股内劲流向双拳,紧接着挥了出去。 随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八个地痞青年有的嘴里飙血、有的额头挂红、有的鼻青脸肿……一个接着一个,拧着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 身后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声。 那歪脸青年看得目瞪口呆,自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大叫着朝石敬麟就刺了过去。 石敬麟右手一起一落,对方都没来得及眨眼,手里匕首便到了石敬麟手里。 歪脸青年大惊,连忙转身就跑,石敬麟足尖一点,已拦到对方去路上,手握匕首挥了十余下,将歪脸青年的衣服划得稀烂,身上也剌出十几道血痕。 石敬麟每挥动匕首一下,歪脸青年就觉得自己要砍死了,等石敬麟十余下挥完后,歪脸青年便觉自己在生死之间来来回回了十几次,直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号哭起来:“大哥……” 身后那些地痞们站起了三个,高声喊道:“乡下小子,你不能打我们老大!” 石敬麟疑道:“不能打是吧?”反手就给了那歪脸青年脸来了一拳。 地痞们又喝道:“我们老大是俊逸侯爷的人,你打我们老大,就是打俊逸侯爷的脸面,你死定了!” 石敬麟此前看在南宫素儿面上,放过了周元极,心里本来就还有余气没消,一听说那歪脸青年是替周元极办事的,正好新仇旧怨一起算。 “俊逸侯爷是吧?” 石敬麟冷笑一声,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了歪脸青年十余下。 地痞们还要出言恐吓,歪脸青年鼻血眼泪一起流,哭喊:“兄弟别喊了,让老大少挨几下吧。” 地痞们这才收了声。石敬麟拍拍歪脸青年肩膀,笑道:“还是你识时务。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 那歪脸青年应道:“大哥,小弟是本地的。” 石敬麟反手一个巴掌,将歪脸青年打得嘴角出血,又问道:“老子问你,是不是外地来的!” 那歪脸青年应道:“大哥,小弟真是本地!” 石敬麟又给了对方一个巴掌,第三次说道:“说,是不是外地来的!” 歪脸青年实在不明白石敬麟想干什么,只知道如果再继续之前的回答,可能又会挨巴掌,于是改口叫道:“大……大哥,小弟是外地的,是外地的!” 石敬麟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外地来的,怪不得不懂老子的规矩。” 那歪脸青年道:“大哥……你有什么规矩?” 石敬麟笑道:“老子的规矩简单地很。刚才你们挨老子拳头、巴掌的,一拳三两,一巴掌五两,你小子挨老子十三刀,一刀十两,交了钱可以滚,不想交的就把命留下。” 说着将匕首向地面一插,直没刀柄。 歪脸青年江见了石敬麟这一手,哪还敢说一声不字。其余躺地的地痞却不知死活,一听要出银子,站起身来连声喝骂:“放你的狗屁,我们挨了你打,还要我们给你银子?你是白日做梦!” 石敬麟直了直身,学着歪脸青年之前的语气,道:“哎哟!老子今天是碰到一群刺头了。看来老子也不能歇着了,只能再动动手,让这不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涨涨记性了!” 待诊的患者们见状,才知石敬麟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伙长久来都受过这些地痞的勒索,向来敢怒不敢言,如今见到石敬麟将地痞们的招数用在地痞身上,无不哑然失笑。 地痞们怒不可遏,看街上石块、竹竿等,有什么便拿什么,陆续向石敬麟冲了过来。 石敬麟好整以暇,左手打倒一个地痞,右手便给那歪脸青年一个巴掌。地痞们刚倒了四个,歪脸青年的脸已肿得跟个寿包似的,哭喊道:“大哥,别打了,我们给还不成么?” 身后地痞们喝道:“老大,你这样屈服,只会涨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 那歪脸青年怒道:“闭嘴!敢情挨巴掌的不是你!要不你跪在这里试试?” 地痞们闻言,只得忍气吞声地住了手。石敬麟又蹲回到歪脸青年面前,摊着一只手,笑道:“拿银子吧。” 歪脸青年哭丧着脸,摸遍了全身,又命令地痞们各自掏钱,这才凑了堆碎银,还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来。 石敬麟笑嘻嘻道:“这点银子,本来早给勉强够了,但刚才你这些小弟不知死活,又逼老子出了手。这银子,得再加点!” 歪脸青年哭求道:“大哥,委实地没有了!你发发慈悲,给我们打个折吧。” 石敬麟将银子银票收入怀中,又把歪脸青年腰间的“号纸”抽出来,笑道:“本店打折是没有的!不过谁要是跑得慢,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可以给他来个大优惠,买一送一!” 歪脸青年听了这话,连忙起身就是逃跑。众地痞们也跟着跑了起来。石敬麟大步追上去,逮到谁就给来上十余拳,打得众地痞哭爹喊娘,哀嚎不休。 这一路追打了百来步,地痞们越跑越散,石敬麟这才作罢,转身回到医馆门口,那些待诊的患者见他回来,个个挤在一起欢呼。 石敬麟将碎银、银票取出来摊在地上,将地上的匕首又拔了出来,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让七八个地痞给唬住了,太让人瞧不起。不过,方才老子被围时,你们也替老子着急。老子看在你们都是病人,心地还过得去的份上,便将这些还给你们。但老子话说前头,谁敢乱拿多拿,这把匕首便将谁的手指剁下来!” 那些患者中有不少是城外来的百姓,有些人更是东拼西凑借的银子,虽都知买“号纸”是花冤枉钱,但为了身体也只能被地痞们勒索。大伙完全没想过,这银子还能回到自己手里,闻言无不鼓掌喝彩。 众人于是依次陆续到石敬麟面前拿回银子,等到所有人领毕,地上还留着十余两碎银子和张一百两的银票,想来是那歪脸青年和地痞们自己的银子。 石敬麟对银子不怎么感兴趣,刚巧又架不住四周众人一口一个“大侠”地夸赞,他心中顿时豪兴大发,便将银子银票拿起,进医馆往柜台上一拍,朗声道:“汤药费怕是不够,但在场所有人的诊金,老子包了!” 众患者闻言,无不山呼喝彩。 第四十五章 ?杏林涵春 医馆柜台后收银的是个年轻医工,亲眼看到这银子银票是怎么来的,哪里敢接,只能赔笑道:“这位公子,这银子银票来处有问题,小人可承接不起。” 石敬麟笑道:“老子这银子银票,是一拳一巴掌赚来的,别人出了血,老子出了汗,那是最正宗的‘血汗钱’。你不接,是不是瞧老子不起?” 这时一个坐诊大夫也赶到柜台前,插口说道:“公子这银子银票抢劫而来,便算贼赃,我们医馆若是收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石敬麟闻言大怒,心想刚才医馆门口这么多地痞勒索病人,你们医馆不去驱赶,现在老子难得替做件好事,你们拆老子台不止,还将老子说成了贼人,老子要是放过你们还能叫石敬麟? 于是脸色一沉,便将一沓号纸拍在柜上,质问道:“这号纸是你们杏春堂出的,是不是你们和地痞合伙坑病人!你们嫌诊金费、汤药费赚的不够,还要和地痞们合伙,再来剥病人一层皮?” 又转向身后众人高喊道:“诸位,大家都是穷苦百姓,积攒点钱不容易,医馆这样欺榨你们,你们能忍么?” 患者们多是久历病痛的苦命人,情绪本就脆弱,极易被人鼓动。石敬麟这话,仿佛一块大石头扔进池子,引得患者们炸开了锅。 患者们纷纷聚到柜台前辱骂。 “你们医馆怎么能这样!我们一个个都被病痛折磨,把你们当成救命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你们大夫想要多赚钱,直说就好,我们为了活命,难道不会东拼西凑把银子给你们么?你们为什么要和地痞们合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破口大骂,年轻医工和那多嘴的大夫不知怎么应对,急得满头大汗。 四周坐诊的大夫见状也都冲了过来,有病人被撞了一个踉跄。 石敬麟喊道:“快看,大夫打病人了!” 这话一出,病人们也开始动起手来,许多大夫被打伤了。众人乱做一团,桌椅、药柜都被撞倒,各类药材撒了一地。 石敬麟坐到一旁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隔岸观火,得意洋洋地笑道:“希你娘的,老子看你们还敢不敢,再说老子是小偷!” 这时,一个身影大步走到石敬麟身边,说道:“石公子因为听不得一句坏话,便煽动惹起这样的冲突,未免有些小气了。” 石敬麟上次煽动他人,就被皇甫笑卿说气量小,这次又被人说小气,不禁大怒,侧头一瞥来人,但见来人约莫十七八岁,身近七尺,穿一件杏黄长裙,背个装满了草药的篓子,鹅脸长发,五官本来极美,只是脸色偏黑,显得比年纪大许多。 石敬麟随便不对女人动手,见对方是少女,压下怒气问道:“你是谁?认识老子?” 那少女却不答话,径直走到柜台前,一只手重重砸在柜面上,叫道:“都别吵了!” 声音又粗又响,盖过了四周嘈乱。动乱一时停了下来。 年轻小伙哭喊道:“柳馆主,你终于回来了。” 众人见这少女年纪轻轻,居然是医馆馆主,无不惊讶地交头接耳。 那黄衣少女朝众人说道:“小女子柳杏华,是这杏春堂的馆主,只要你们安静,你们有疑问的事,我可以仔细说与你们听。” 柳杏华粗犷冷面,便如一名严师,众人听到此言,俱都不再出声。 柳杏华往下说道:“帝龙九城向来患多医少、人满为患,想必大家都清楚。医馆推行号纸,初衷其一是为避免大夫们因人多而误诊,其二也希望未有号纸的患者能先离去休息,避免苦等最后却无所获。” 石敬麟听到这里,讥讽道:“这么说,大伙倒还要感激医馆让大伙多掏银子了?” “闭嘴!”柳杏华眉头蹙起,指着石敬麟喝道,“我说过,只要你们安静,我自会与大伙说清楚。待我说完,自有你发问的时候,现在不用你在这里多嘴。” 柳杏华的模样俨然一个训话的夫子,石敬麟自离开学堂后,从来再没有被这样训过话,蓦地一愣,有一丝尴尬。 柳杏华续道:“医馆号纸只作标识之用,不收取一文钱。会出现地痞高价兜售,只因俊逸侯府觉得有利可图,雇地痞们佯装患者,每日早于大伙取走号纸所致。此类情况在其他医馆也有存在。你们要怪就去怪侯府那些人,医馆在此事上没有半点利益,问心无愧。” 众人听闻此事有侯府在背后经营,一个个都不敢再吭声了。 柳杏华转向石敬麟,问道:“石公子,你可以发问了。” 石敬麟一声冷笑,道:“简直荒谬!老子问你,杏春堂是否隶属于俊逸侯府?” 柳杏华摇了摇头,道:“杏春堂是先祖创办,与俊逸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石敬麟又问道:“老子再问你,杏春堂的人,认不认得那些地痞?” 柳杏华道:“那些地痞盘踞已有数年,堂内之人无一不识?” 石敬麟道:“那好!你杏春堂既不隶属于俊逸侯府,又识得那些地痞,为何不能将地痞们驱赶掉,到头来还要将号纸交到他们。你说杏春堂问心无愧,但老子看来,你们就是有意将号纸交给他们!” 柳杏华道:“石公子说得不错,杏春堂确实是有意将号纸交给俊逸侯府。” 柳杏华这样坦率回答,让石敬麟和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众人纷纷低声咒骂杏春堂没有医德。大夫们见柳杏华居然这样回答,心想这馆主毕竟年轻,忍不住摇头叹息。 柳杏华却是不慌不忙,拍着柜面,大喊道:“你们现在不用急着骂我,安静听我说完一个决定,再骂不迟。” 众人又慢慢安静了下来。只听柳杏华清清嗓子,朗声说道:“今日你们受石公子煽动,与杏春堂大打出手。杏春堂拜你们所赐,翻箱倒柜,大夫受伤,药物受损,我决定闭馆半日,不再接诊任何患者!” 此言说罢,患者们瞬间又炸开了锅。 “我等了一个上午,怎么说闭馆就闭馆,我的病还没看呢?” “我这老毛病,一日不吃药便疼得受不了,要是闭馆了没有药,我这老骨头可怎么办?” “我家老头子这毛病发作起来,今日要是看不了大夫,只怕挨不过晚上了!呜呜!” “柳馆主,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受人煽动,你断不能闭馆啊。” …… 在场众人都是惊怵地交头接耳议论,有些人已经冲到了柜台前,央求柳杏华不能闭馆,现场情况比之前冲突还要嘈乱十分。 石敬麟被眼前一幕惊呆。柳杏华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他面前说道:“石公子看见了没?今日你大义凛然,众人确实省了买这号纸的银子,但杏春堂一关张,众人无处就诊,便有可能是几条性命,他们省下几两银子又有何意义?” 石敬麟拍案站起,怒喝道:“希你娘!你敢用闭馆来威胁老子?信不信老子一把火把你这破医馆烧了!” 第四十六章 ?半日医工(一) 柳杏华凌然无惧,叱道:“石公子要烧尽管烧!但你可要想清楚,今日杏春堂闭馆半日,便有这么多人无处寻医,倘若杏春堂真的得罪俊逸侯府,被侯府弄得关门歇业,届时便是千百人无处寻医,到时又有多少本可挽回的性命,将无医无药而死!” 这一番话响彻现场,众人闻言无不默然。 柳杏华凄惨一笑,续道:“石公子!你与和乐郡主交情匪浅,敢当众和俊逸侯扭打,但杏春堂不过一介草馆,背后牵连的却是半城百姓的性命康泰,又怎能像石公子这般潇洒?” 柳杏华一脸正气,说得石敬麟竟一时不知如何直接回答。他迟疑片刻,改口道:“但……但你们纵容俊逸侯府勒索,穷苦百姓哪看得大夫?”虽然还在努力辩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柳杏华比石敬麟低半个头,微微抬头,双目便盯着石敬麟双眼,说道:“杏春堂此举确实增加了患者负担,但至少能保医馆无虞。医馆诊金、药费也尽力下降许多。” 顿了顿,又柔声说道:“柳杏华一介女流,自幼接过医馆,每日抛头露面,不求以此通达,只愿医馆经营有继,让百姓至少还有个寻医的地方。敢问你这位石大侠,我这样做不对么?” 石敬麟认定的事情,很少会认错,即便上一次与皇甫笑卿激辩,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半点不对,但这一次,柳杏华一番话语情理相融,竟让石敬麟萌生了一丝惭意。 柳杏华的悲伤一闪而过,转眼又换回了冷峻神情,说道:“石公子,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一事无成,又自以为是,总觉得这天下亏欠你一个施展的机会。 “你们看什么都觉得不对,一言不合便是攻击这攻击那,俨然一付若你们出手,便天下太平的模样。你们扪心自问,你能想到的,别人便想不到么?你们扪心自问,若真你们来主事,便真的无可挑剔了么?” 石敬麟从来没这样被人训过,顿时面红耳赤,只觉柳杏华年纪与自己相仿,思虑却极为周到成熟,相比起来,自己冲动莽撞,倒真显得幼稚了。 在场众人听完柳杏华连番话语,纷纷围了上来致歉。 一个老妪抓着柳杏华手说道:“柳馆主,你心地真好,今日之事都是我们不对。我在杏春堂看大夫几十年了,你千万别闭馆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杏春堂为难的。” 众人纷纷附和:“这位大妈说的对。我们不该一时冲动,听人煽动。柳馆主,你尽管再开着医馆,这号纸的事,我们不会再有怨言的。” 众人说着,竟一个接一个自发地将之前从石敬麟那拿回的银子交了出来,放在医馆柜台上。 柳杏华和石敬麟望着那堆碎银,前者满怀欣慰,后者却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到头来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罪大恶极似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柳杏华说道:“诸位乡亲,医馆与你们本就鱼水相依,你们能理解医馆,便是医馆的福分。我说过,医馆号纸分文不取,这些银子你们不要放在医馆。从此刻起,杏春堂要闭馆半日,大家还是先离去吧。” 众人闻言,各自惊慌,纷纷呼道:“柳馆主,怎么又要闭馆?”“柳馆主,真的不能闭馆啊!”“柳馆主,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柳杏华安抚说道:“诸位不要慌乱,闭馆并非我怒气未消。你们也见了,这些药物都混成一团,需要大夫们帮忙分理归类,否则杂入他物,让你们服下后果难料。医馆大夫本来就不足,下午已接不得诊了。”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有人说道:“柳馆主,不就是将药物分理出来么?那也不要闭馆,你们大夫继续接诊,我们帮你们分理药物。”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这个主意好。” 柳杏华道:“你们想得未免轻松了。药物性状并没那么容易分辨,此事须得个识字且精力旺盛之人。你们都有病疾在身,医馆不会让你们操劳的。大家还是早点离去,我们早些分理完毕明日也好早些开馆。” 众人听柳杏华语气,知闭馆一事已难改变,个个懊恼叹息不已。 众人准备离去时,忽然人群中一人举起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子识字,手脚也快,你看老子帮忙,能否勉强接诊不闭馆?” 众人闻声纷纷转头,见说话的正是石敬麟。柳杏华问道:“石公子此举,是知道自己错了?” 石敬麟微红着脸,狡辩道:“胡说,老子又没错!知什么错?” 柳杏华道:“石公子若没错,看来依旧还是我错了。” 石敬麟极力岔开话题,喝道:“老子也没说你错!你非得纠结这孰对孰错的事了?你便说,老子帮忙,能不能继续接诊?痛痛快快一句话。” 柳杏华打量着石敬麟,半晌后说道:“石公子身手矫健,若真能帮忙,至少能腾出三名大夫接诊,虽然仍是不足,但勉强能够接诊。只是这上百种药物杂在一起,想要分理归类,极耗精力,并没有石公子想的那般轻松。” 石敬麟拍怕胸脯,道:“老子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柳杏华微微迟疑,说道:“既是如此,杏春堂便再开馆接诊。但无药不成医,这余下半日能接诊多少人,全看石公子与分捡医工的速度了。” 众人听闻,无不欢喜雀跃。 当下众人帮忙将医馆里的桌椅都归置原处。只可惜桌椅板凳受损颇多,柳杏华便吩咐人将后堂自己房中的桌椅搬出。三名大夫归位接诊,柳杏华也亲自坐诊。 石敬麟蹲在地上,跟着医工和几名大夫一起分拣混杂的药物。他手脚灵活,一人速度能抵上四五人。只是很多草药外形上极为形似,他动不动便弄错了。边上大夫讥讽道:“石大侠,您可悠着点,弄错了吃下去会害死人的。” 石敬麟闻言大怒,但今日他自知理亏,只得忍气吞声,返工加倍仔细地挑。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精细的事情,做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腰酸背痛双眼朦胧。石敬麟心下暗惊:“没想到这个活看似简单,竟比练功还要磨人!” 柳杏华时不时地注意石敬麟,已瞧出他的辛苦,诊了几个病人后便抽空从后堂找出一本书,递给石敬麟,道:“石公子,对着图谱分拣,可少些冤枉活。” 石敬麟接过书打开,见此书名曰《本草经》,百余页,每页都画着一种草药,旁边注明草药名、功效、禁忌等。 石敬麟如获良具,左手翻动书页,识图默记,右手飞快分理地上药物。 石敬麟全神贯注,不知觉间内劲散于双臂,左手越翻越快。 那书上的草药图谱仿佛都活了一般,一个个窜入脑海,石敬麟右手随意而出,指、钳、抓、拿、抹、挑,将地上药物准确理出归类,竟似在运使着一套奇异的武功手法。 第四十七章 ?又逢煞星 石敬麟的动作越来越快,一个人的速度都胜过了十余人,周遭众人看得无不惊诧,只有石敬麟还忘我地沉浸在分拣之中。 柳杏华大是惊讶,悄悄检查了几味最易混淆的药物,惊喜地对医工和大夫们低声说道:“石公子分理归类已十分准确,速度又快,你们留个医工抓药,其余都可回到座上接诊了。” 又悄悄对医工说道:“你若有空的话,记得给石公子沏些茶水。” 如此一来,所有大夫都回归接诊,加上病人们又不吵不闹秩序井然,这接诊的效率竟比往日还提升了许多。 医工为石敬麟沏了杯热茶,石敬麟无暇去喝,那杯茶便冷了再换热水,换了再冷。 如此来来回回十几次,石敬麟终于将地上的药物全部整理完毕,抬头一看,只见门外天色已黑,医馆里只亮着几盏灯烛,早已无人了。 石敬麟一时恍神,叫道:“人呢,都去哪了?” 柳杏华拎着茶壶从后堂走出,替石敬麟又斟了杯热茶,说道:“石公子问的是病人还是大夫?病人都已抓完药各自回家了,大夫今日受了委屈,我也让他们早些回家休息了。” 石敬麟吃惊说道:“这么快?老子还以为要忙到亥时呢。” 柳杏华应道:“若非石公子帮忙,只怕到亥时也是诊不完的。” 石敬麟皱眉道:“你这话,该不是还在记恨讽刺老子吧?” 柳杏华淡笑道:“没有。我素来只对事不对人。石公子有侠义心肠,今日又帮了杏春堂大忙,让病人大夫各自安好,我自是诚心感激。” 柳杏华长相本来标致,只是父母采药意外早亡,她年纪轻轻接管医馆事务,四处与人打交道,养出了干练的性格,时常是冷颜对人。加上个子比较普通少女高出许多,便会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但她此时启唇一笑,少女容颜展现,便如春杏初绽。 石敬麟只觉眼前少女十分好看,但与江枫荻的孤傲之美不同,又与南宫素儿的闺秀之美,大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石敬麟一时分心,急忙收定心神,支吾说道:“病人都走了,老子也告辞了。” 柳杏华道:“谁说病人都走了?石公子来到杏春堂,难道是游览来了?” 石敬麟拍着脑袋叫道:“老子怎么把自己的事忘了。” 柳杏华便请石敬麟坐下,嘱咐石敬麟松弛心神,纤指来探石敬麟左手手腕。 此时医馆大堂之内,已无余人,二人面对面安静坐着,连彼此呼吸都快听见。 柳杏华探着脉,忽然一对红云飞上双颊。石敬麟鼻中闻得眼前少女身上传出的淡淡草药香气,又见对方红晕上脸,娇羞美艳,竟也一时心猿意马。 柳杏华松开手指,叹道:“早知道,我该留一名男性大夫。” 石敬麟缩回手来,问道:“怎么?老子这症状你瞧不清么?” 柳杏华摇头应道:“非也。石公子别无他疾,只是身上带有血裂之症,且已发作过多次。石公子此症与寻常人走火入魔不同,乃属外阳入体,阳极阴衰。若要根治,除了服些稳固筋脉的药,还需特殊之法。” 石敬麟急切问道:“你也说特殊之法?到底这特殊之法是什么?” 柳杏华微微羞涩,自言自语:“罢了罢了,医者父母心,哪有别的杂念!”于是抬头说道:“不瞒石公子,你身上血裂之症,根治之法便是采阴泄阳。” “采阴泄阳?什么意思,说人话!”石敬麟疑惑说道。 柳杏华眨了眨眼睛,道:“说简单点,便是须找个女子……同房几次。” “希你娘啊!”石敬麟听罢瞪大了眼,拍案站起,喊道,“柳杏华,你是不是耍老子?你一个女儿家,好意思对老子讲这些?” 柳杏华道:“我耍你作甚?人体有阴阳,男女有阴阳,其阴阳之法,本就可以入医。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这些?医者待病人一视同仁,又不能有男女之分。你来寻我看病,难道我不说与你听么?” 石敬麟道:“那你告诉老子这些也没用!老子孤家寡人,去哪搞什么什么采什么泄什么!哎!”他知对方没有戏耍自己,又自觉错怪了人,语气便柔和许多。 柳杏华道:“你抓些药吃着,若不再触动血裂发作,身体其实也是无虞。若真临凶险时,你去……去青楼,总也是一法。” 石敬麟虽然也当众轻薄过江枫荻,但他那时不过是发狠教训江氏父女,并非当真是色中饿鬼,闻言不禁甩袖摇头,连声道:“越说越不像话了,越说越不像话了,老子要走了!” 柳杏华道:“你总得抓了药再走。” 石敬麟又扭回身,道:“那你快些!” 柳杏华当下写了药方,石敬麟已经识得了那些药,自己便抓了药配了几贴包好,拎着便出了医馆。 柳杏华喊道:“石公子,路上漆黑,打了灯笼再行吧。”石敬麟只喊道:“不要不要!”赶紧冲出门外。 其时,虽有残月高挂,但城中建筑高大,把街道罩得黑漆漆的。 石敬麟对道路不熟悉,加上街上无人可以问路,便东绕西绕地,不知道走了多少远路。 好不容易回到正道上,终于远远瞧见了客栈所在,道前却突然灯火大亮,一群人提着灯笼涌了出来,将石敬麟拦住。 石敬麟脚步一顿,见来人约有三十余人,当先一人手摇折扇,正是俊逸侯周元极。 他左边挨着一人,是石敬麟中午打跑的歪脸青年。右边右站了三人。 第一人是个老头,五短身材,留八字胡,双手背到腰后,面上似笑非笑;第二个是个壮实女子,长相丑陋,偏偏脸上脂粉涂得极重,圆粗粗的水桶腰上,还缠着一条金灿灿的软鞭。 尤其是第三个人,是个中年汉子,身长八尺,肩上背着木匣,卓然而立,英气逼人。 这三人俱是目**光,显然都是功力深厚之人。石敬麟知道来者不善,心中不由大凛。 周元极嘿嘿冷笑,摇扇说道:“你这小……” 他心里本作了全盘预演:他要先痛批石敬麟“偷袭”自己和坏侯府产业的罪行;再遣身后三名高手暴打石敬麟一顿;明天再拖着着半死不活的石敬麟去南宫素儿面前炫耀一把。 谁知现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刚喊出一个“小”字,石敬麟便已转身撒腿就跑了。 其余众人没有听到周元极命令,一时都还留在原地不动。 周元极半会后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喊道:“气煞本侯爷了!这乡下小流氓,不听人说完话就溜了,太不将本侯爷放在眼里了!你们都死了么,还不快去追?” 三名高手闻言,各自施展轻功,转眼跃上了巷子房顶,往石敬麟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四十八章 ?丑妇恶计 石敬麟逃跑的本事一流,加上龙魂入体后,如果撒开了跑可能比马车都快。但他自得闻血裂之症会致残后,不到万不得已,这体内的磅礴力量还真不敢乱用。 如此一来,这逃跑的速度便大打了折扣。后方三人又都是一流高手,轻功出神。 此消彼长之下,过了一刻有余,石敬麟便被三人堵到了一条小巷之中。 那女子扭着硕大臀部,向石敬麟靠近,笑道:“真没想到,听这小子呼吸,功力也不甚高,没想到跑起来这般快,这身子骨想必健壮很,模样也俊……”声音倒极其清悦,说话间还不乏淫笑地往石敬麟腰下看去。 那五短老者摸了一下自己的八字胡,沙哑说道:“赭三娘,怎么说你也是人榜前十的成名人物,满脑子在想什么?而且我记得,你第九任丈夫,好像刚死还没下葬吧。” 赭三娘瞪了一眼那老头,笑道:“伍平夫,你这是嫉妒么?谁让你那么老?你要是也中用点,老娘兴许也和你快活快活。” 伍平夫闻言大怒,吹着胡子嘀咕:“不知廉耻!” 赭三娘笑得更是得意。那背负木匣的中年汉子沉脸说道:“元极早上单独出门,便遭狠手,如今我们已离开他一刻,别做无谓事情。” 赭三娘身子一转,左手去抚中年汉子的脸,娇笑道:“哟,不苟言笑的‘七剑公子’宫云行能说这么多话,看来明日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宫云行不为所动,解开绳扣,将木匣笃地拄地。 赭三娘见状,噘嘴笑道:“哟,怎么又生气了?老娘现在就动手。”说着已快掌拍向石敬麟胸口。 这赭三娘虽然放荡,看似不三不四,但毕竟是名列人榜前茅的高手,手上工夫着实了得。石敬麟此前经皇甫笑卿指点后,懂得不少行剑拆招的窍门,但赤手空拳下依旧技穷,只挡了一两下后便被赭三娘拍了数掌。 赭三娘手上还不老实,拍中石敬麟胸口后,三根手指还要拧上他胸口几下,完完全全是在调戏石敬麟。 石敬麟勃然大怒,见赭三娘绵密掌影又已拍到,右手下意识地朝对方掌影中抹去。 他这一抹,正是方才看《本草经》分拣药物时无心所用的手法。 彼时百种药物混在一处,此手法都能准确抓出药物,巧妙精准之处可想而知。石敬麟虽也无心,但却正巧穿透对方掌影,准确地拍了对方腋门一下。 赭三娘掌法被破,半身微麻,震惊后退一步,旋即咯咯娇笑起来。 这腋门紧挨副乳,赭三娘胸型偏大,石敬麟打她腋门自然会不小心碰到她那个部位。 她向来嗜性成癖,满脑子都想着和俊俏男人云雨,但因容貌丑陋,哪有男子肯主动碰她?石敬麟不小心碰她一下,她便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调戏有功,得到了石敬麟的回应。 “真是个小淘气!”赭三娘咯咯笑着,再次欺进身前,变幻掌法来攻石敬麟。 石敬麟拆掌不及,被上下其手,浑身摸了个遍,不由大怒,却始终脱身不得。 宫云行和伍平夫也都是名列地榜的高手,目光如电,怎能看不出赭三娘放水? “再拖拉,我来!”宫云行说着,木匣盖子微微移开,木匣之中顿时散出一阵寒气。 赭三娘一惊,心想宫云行剑法如神,且又一心袒护周元极,周元极早上被石敬麟打成那样,他要是真的出剑,石敬麟铁定断手断脚,连忙说道:“不用,老娘三招便好!” 说着右手一划,腰间金色软鞭嗤地朝石敬麟甩去。石敬麟双掌平推,向长鞭按去。那长鞭陡地一软,打了个浪似,向石敬麟卷来。 石敬麟险险避开,长鞭似活的一样,突地弹起,又一个个波浪似地卷来,最后化成一道金网,将石敬麟圈住。 赭三娘手一紧,石敬麟大叫一声“希你娘的”,便被绑螃蟹似地捆了住。 宫云行收回木匣,和伍平夫准备去押石敬麟,赭三娘抢先一步将石敬麟牢牢抱住,笑道:“不用你们,老娘自己抬到侯爷面前。” 石敬麟大骇,叫道:“还是让他们抬老子吧。” 赭三娘咯咯笑道:“小淘气,老娘抱得不舒服么?”说着悄悄踮脚,拿一对胸脯蹭着石敬麟胸口。 石敬麟几欲作呕,大叫道:“你要是被一头发情的老母猪抱着,你会舒服么?” 赭三娘眉头一皱,道:“再叫,老娘把你舌头割了!”石敬麟却叫得更加大声了。 宫云行眼一横,冷声道:“复命!”便与伍平夫施展轻功往来路奔。赭三娘也抱起石敬麟赶紧追上。 石敬麟一路大骂不歇,被扛到周元极面前时,不等周元极开口,又大笑起来:“周元极,老子太喜欢你了!你让老子想起了老子的一个老朋友。” 周元极一愣,问道:“什么老朋友?” 石敬麟笑道:“就是老子的老朋友阿黄。你们太像了!” 周元极尚未摸清石敬麟的本性,信以为真,疑道:“这天底下,还有长得和本侯爷一样俊俏的人?本侯爷倒真想见见。这阿黄现在何处?” 石敬麟大笑道:“阿黄在老子老家村口。这狗崽子有一次打不过老子,灰溜溜跑了,之后带了一大群恶狗过来咬老子。周元极,你说自己和阿黄像不像?” 周元极大怒,朝石敬麟肚子给了两拳。石敬麟闷哼两声,周元极自己却也不好受。 原来石敬麟傲川诀已入双脉境,虽然两脉相加只能发挥他体内之力一成余,但这股内劲对周元极而言已是重劲,故而周元极打在石敬麟身上,自己拳头也被震得剧痛。 周元极喝道:“你们给本侯爷上,有多重打多重,打得这小流氓出声的一拳赏五两,打得这小流氓跪下来喊饶命的,赏五百两。” 众兵卫听闻立即拥上去对着石敬麟拳打脚踢。赭三娘见这样打下去,这年轻小伙就不能用了,赶紧上前进言:“侯爷,这小子打不得。” 周元极问道:“为什么?” 赭三娘道:“侯爷的目的终还是想抱得和乐郡主这位美人归。这小子对郡主有恩,侯爷若真打得过了,只怕郡主心里有怨。” 周元极英眉倒竖,道:“难道本侯爷还要放了这小流氓?” 赭三娘道:“侯爷不如把这小子交给属下,属下给这小子调教一晚,郡主知了这小子和属下的风流事,自然会对他心灰意冷。侯爷再趁虚而入,到时侯爷既得郡主的人,又得郡主的心。” 周元极听罢喜上眉梢。宫云行冷声说道:“元极,此非君子所为!” 赭三娘道:“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只要能成全侯爷和郡主,那便是好事!” 周元极本来犹豫了下,听了这话立即拍着扇子笑道:“哈哈,那就这么定了。你这骚娘们的主意好,又能让本侯爷出气,又能让素儿回心转意。赭三娘,你最好和这小子多睡会。” 宫云行道:“元极,我在府里时间太少,无暇导你入正途。愧对老侯爷。” “宫大哥,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为了我在奔波!”周元极闻言说道,“我若早得素儿欢心,宫大哥也不必那么辛苦。” 宫云行沉默片刻,道:“快了,再过几日就齐了。你自己当心点,我先走了。” 宫云行说罢,转身离去。周元极失落了一阵,又忽然换了笑脸,向那歪脸青年说道:“刘正,你明天一大早便去承天侯府,就说这小流氓有危险,把素儿引到赭三娘家里,本侯爷要素儿亲自捉奸,终身难忘。” 石敬麟一字一句听得清楚,惊悚高声大骂。赭三娘嘿嘿淫笑,兴奋地将石敬麟抱起,纵身便跃上了屋顶。 第四十九章 ?出乎预料 天色微亮,刘正早早便把石敬麟被抓走的讯息传进了承天侯府,南宫素儿闻知石敬麟遇险,慌张着衣,带了应笑我及两名武士,策马奔往南城。 南宫素儿在帝龙九城声名颇着,这一路狂奔,立即引起不少百姓尾随围观。 众人赶到刘正提到的木屋,见这木屋只有左右两间,左边一间大些,挂满白帷,当中倒着一口棺材,一个干瘦尸体滚落在棺材口外两尺之地。那尸体边上落了一件衣服,南宫素儿识得,正是石敬麟穿的外褂。 几个尾随的百姓是附近的居民,低声说道:“这屋子好像是那发情母猪,‘龙纹鞭影’赭三娘的住所。” 南宫素儿心中更惊,心道:“赭三娘声名恶臭,但武功厉害。难道石敬麟打死了人,和赭三娘这样的高手结仇了?” 此时右边房间里传出微微呼噜之声。众人都急忙跟随着南宫素儿的脚步走进房间,只见房中桌翻椅倒,地上散乱着肚兜、裙摆以及男人的贴身衣裤。 在房间里的大床上,盖着一层薄被,那薄被高高鼓起,里面显然还有人在蠕动。 众人一看,这房间是分明男女云雨现场。南宫素儿满脸红晕,又急又气,赶紧转身要走。 刘正却将房门一关,笑道:“郡主,小人奉命让郡主看清这乡下小子的面目,郡主可别急着走啊。” 南宫素儿一来不宜看见男女媾和之事,二来也不希望石敬麟当众出丑,连忙娇喝:“不可掀开!” 可惜为时已晚,刘正早已冲过去当众将床上被子掀起。瞬间,两条光秃秃的人影就映入了众人眼帘。 众人无不吃惊,南宫素儿忙转过身去。其余人都是哈哈大笑。 刘正见任务完成,得意大笑,瞥了一眼床上,登时一张歪脸吓得惨白,惊呼:“侯……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床上躺着的两人,一个是赭三娘,另一个竟是俊逸侯周元极。那赭三娘光凸着身子扭动,那周元极却兀自呼呼大睡。 围观众人无不大笑,有人说道:“老俊逸侯英俊风流,整日调戏良家少女,所以先皇赐给他俊逸之名。没想到这承袭的小侯爷,比之老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赭三娘这样的也不放过。” 众人尽皆捧腹。南宫素儿见不是石敬麟,心里宽慰许多,对着围观众人说道:“你们热闹也看了,便别再乱说闲话。快快离去,省得他醒来之后,找你们算账。” 众人谢过南宫素儿提醒,急忙开门散了。刘正将被子盖住周元极下身,连连呼唤:“侯爷,快醒醒!” 周元极缓缓睁开眼来,一见刘正那张歪脸,便问道:“刘正,是你呵?本侯爷交代的事办得如何了?素儿可对那乡下小流氓恨之入骨?” 刘正哪里还敢回答?周元极转头瞧见赭三娘那又大又肥的白花身子,惊吓得弹坐而起大叫:“唉哟,吓死本侯爷了,什么玩意?” 他躺着迷迷糊糊还好,一坐起,整个人都清醒了,瞬间看清了整个房间里的状况。 周元极浑身烧得跟个火棍似地,叫道:“素……素儿,你听本侯爷解释。” 南宫素儿聪明伶俐,哪还能想不明白是周元极做局在搞石敬麟。她始终不转过身,说道:“周元极,你的事情不用向我解释。石敬麟对我有大用,你别再惹他。现在,我只想知道石敬麟去哪了?” 周元极这回偷鸡不成,又羞又愧,可石敬麟的下落他又哪里知道?他一脚踢在赭三娘屁股上,骂道:“死母猪,还不起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赭三娘身上的肥肉弹了弹,身体没有其余动静。 应笑我道:“她好像被封了穴道。”于是俯身捡起赭三娘的外衫,盖在赭三娘的身上,去解她的穴位。 刚碰到赭三娘背上穴位,应笑我的手指便被弹出两寸。应笑我惊呼一声:“好厉害的劲力!”气凝双指,重重下压,这才将赭三娘背上三个穴位解开。 赭三娘长长呼出一道气,吼道:“好狠毒的小子,好厉害的老头!” 南宫素儿冷声问道:“什么老头?石敬麟去哪了?穿好衣服到屋外给我说清楚,否则休怪承天侯府对你不客气!” 众人立即出到屋外,周元极又踢了赭三娘一脚,套好衣服追着喊:“素儿素儿,你听本侯爷解释。” 赭三娘双唇惨白,吃力地穿好衣服,扶墙走到屋外。应笑我眉头一皱:“赭三娘,你的武功被人废了?” ------------------------------------- 原来昨夜赭三娘抱着石敬麟,便往自己住处而来。 一路上,石敬麟都是破口大骂,挣又挣不开,打又打不过。 石敬麟好几次想动用体内那磅礴力量和赭三娘拼了,但一想到会落得残疾,便强行将想法打住。 石敬麟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柳杏华前半个时辰才说老子体内的血裂之症,要与女人同房才能根治,后半个时辰,就出现了这头母猪,难道是天意让这头母猪来帮老子治病?” “不行不行不行!这老母猪这幅德行,老子就算因她好了,传出去的话,老子还不如死了干脆!” “还有周元极那龟蛋,要设局让素儿把老子捉奸在床。老子要跟这母猪拼了,死便死了残便残了,怎能让素儿生老子的气伤老子的心?” “可老子若真死了残了,素儿会伤心么?素儿往后还能再与老子有说有笑么?” 石敬麟这样胡乱想着,赭三娘已赶到了所住木屋。其实按她在俊逸侯府的待遇,本该住得起大院,只是她嗜色成性,荒淫无度,赚得银子全扔在那方面了,因此至今住的只是这两间木屋。 又正巧赭三娘的第九任丈夫刚死两天,赭三娘对他丧事也不上心,便胡乱设个灵堂,将他的棺材放在左间。 赭三娘抱着石敬麟穿过左间进到右间时,石敬麟正眼瞧见棺材里的尸体。 很显然,那可怜的男人生前肯定已被榨得油尽灯枯,所以身体干瘦,双眼眼眶深深凹陷。 石敬麟感觉那尸体是在狠狠盯着自己,仿佛在憎恨他才死没两天石敬麟就要给当真他面给他戴绿帽似的。 石敬麟浑身一个激灵,嚷道:“你个变态老母猪,快放开老子!” 赭三娘闻言更是兴奋地哈哈笑,将石敬麟往大床上一扔,右手将一颗药丸送进石敬麟口中,然后坐在床沿端视着石敬麟。 石敬麟又惊又俱,涨红脸大叫:“老母猪,你给老子吃了什么!” 赭三娘笑道:“小淘气,不要紧张,这是对你身体好的东西。吃了和姐姐一起快活哦。” 没过一会,石敬麟便明白那颗药丸就是催情的春药。 石敬麟感觉浑身燥热起来,身上仿佛在呲呲地往外冒热气,眼睛也变得迷迷瞪瞪。 更要命的是,赭三娘的脸在他眼里,竟慢慢变得好看,最后化成了南宫素儿的容颜。 第五十章 ?乱局之人 “素……素儿,你怎么在这里?”石敬麟满脸通红,情不自禁地叫道。 赭三娘一听,知药效开始发作,猴急似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石敬麟挣扎着呼唤:“素儿,素儿,你知道么?老子想你了。你绑着老子做什么?素儿,你讨厌老子么?” 赭三娘道:“小淘气,姐姐怎么会讨厌你呢?”石敬麟道:“素儿,那你放开老子啊!” 赭三娘兴致盎然,连忙收了龙纹鞭,替石敬麟松绑。 石敬麟又叫道:“素儿,你的这双脚好美,能让老子看看么?”说着已翻下床,双手去摸赭三娘的脚踝。 赭三娘咯咯地笑:“小淘气,原来你还有这个癖好。你喜欢,姐姐便让你看个够吧。”双脚顺势脱开鞋子,伸到石敬麟鼻子旁边。 石敬麟抓起对方双踝,忽然大喝:“老子看你老母猪的死猪蹄!”把赭三娘身体往后上掀。 赭三娘本坐在床沿,满心要准备和石敬麟云雨一番,哪料到石敬麟吃完药丸后会假装药效发作,暗施偷袭?这毫无提防之下,身体被拉得倒了,后脑砰地磕在床沿上,直磕得一腔怒火,满眼金星。 石敬麟跌撞地往外逃去,刚进左间,赭三娘已经起身追到右间门口,一只大手探来,从后面抓住了石敬麟的外褂。 石敬麟急忙双肩一缩,从大褂里抽出身来。赭三娘往后一个踉跄。石敬麟大叫道:“绿毛龟,快起来管管你家的老母猪!”说着将棺材朝赭三娘翻去。 他力气本就不小,服下春药后,更是狂躁,那棺材经他一翻,兜兜兜地在半空边飞边打转。 赭三娘出门不得,双掌狠狠拍出,棺材轰得倒在一旁,里面尸体滚了出来。 石敬麟早已窜出了屋,赭三娘气急败坏,连连怒吼:“臭小子,敢耍老娘!让老娘抓住非挑了你的脚筋!”回身取了龙纹鞭,立即又追了出来。 石敬麟大叫着,发足向前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烫,脑子里想要寻个女子拥抱亲吻摩挲。 若不是后方那赭三娘的怒吼声让他微微清醒,他早就失去了理智。 两人的嘶吼追逐,引起了街道两旁人家的注意,有些人家点起灯,推窗来看热闹。 石敬麟将内衬的扣子也解开了,袒露胸口,奔跑时夜风当胸吹来,让他又稍稍冷静许多。 那内衬上有个口袋,里面放着铁滨湖送给他的保脉丹。石敬麟一边狂奔,左手摸着口袋,暗下决心:“老子便是死,也不能便宜了这老母猪,更不能让素儿对老子失望。若真逃不过了,大不了吃了这保脉丹,和这老母猪拼了!” 这时候石敬麟已经被赭三娘追得逃到了一条小巷。他发觉右边一个黑影追了上来,只道是赭三娘追上,右手朝黑影劈去。 那黑影嗖地一下,飞快地闪到石敬麟的左边。 那人的身法实在迅捷得恐怖,石敬麟震惊,往左一看,只见那人须眉皆白,短髯黄脸,不由吃惊叫道:“老家伙,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本尊?”那人笑着答道。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石敬麟赴京州路上,先煽动船夫将石敬麟沉江、后又指点他突破“傲川诀”双脉境的黄脸老艄公! 黄脸老艄公蹦蹦跳跳地陪着石敬麟向前逃,哈哈大笑:“本尊当是谁在大呼小叫,原来是你这个蠢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这蠢小子年纪挺轻,口味倒重,这么油腻的女人都吃得下!” 石敬麟知这老艄公有点癫,但武功着实出神入化,见他突然出现,不由大喜,边跑边喊:“老家伙,你来得正好,帮老子把这个老母猪打发了吧!” 黄脸老艄公道:“本尊凭什么要帮你?” 石敬麟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次你帮个忙,下次老子帮你!” 黄脸老艄公道:“你小子蠢钝如猪,本尊聪明绝顶,本尊还需要你帮?” 石敬麟怒骂道:“你个老家伙,不帮忙就滚开,跟着老子跑什么?” 黄脸老艄公哈哈大笑,道:“本尊就是喜欢跑,你管得着?” 石敬麟被说得一肚子的火,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老家伙,你想知道这老母猪为什么要追杀老子么?” 黄脸老艄公道:“你这样问,肯定是想使什么计!本尊偏偏不想知道。” 石敬麟道:“你不想知道,但老子偏偏要说。因为这老母猪逢人便说:萧万楼是大好人,武功天下第一。老子就跟她说,萧万楼是狗杂种,你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她说不是,说萧万楼才是天下第一,还出手要杀老子了!” “什么!这母猪敢说萧万楼天下第一?” 黄脸老艄公明知石敬麟是激将法,但听罢还是吹胡子瞪眼,愤然驻足转身对着赭三娘。 赭三娘见莫名其妙跑出一老头,心里本就诧异,再见老头拦阻更是愤然,吼道:“兀那老头,给老娘滚开!” 龙纹鞭化成条条赤练狂蛇,破风朝萧万闼劈面打去。 “雕虫小技!” 黄脸老艄公置身鞭影之中,冷笑一声,右手向前一抓,穿透重重鞭影,将龙纹鞭抓个正着。 赭三娘大惊。黄脸老艄公手向后扯,赭三娘的身子被拉得飞了起来,还没回神,右手手掌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 石敬麟觑准时机,急忙错身闪到赭三娘背后,双拳横出,先重击肾、脾、肺三俞,再打右肩肩甲。 赭三娘空有深厚内力,但被黄脸老艄公扼住咽喉后,已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便如一个没力气的小孩,再遭这样豁力击打,顿时三俞失守,肩甲破碎,一身武功转眼被废。 “哈哈哈,叫你这死母猪追老子!”石敬麟顿时心情舒畅,那春药的药效也退去泰半。 黄脸老艄公瞪大了眼,怒气瞬间从赭三娘转到石敬麟身上,左手一探,也将石敬麟喉咙扼住,大喝道:“你这无耻的小人!竟暗算别人?” 石敬麟被扼得透不过气,痛苦呻吟道:“你在孤江煽动暗算老子,老子没说你无耻,你现在倒来说老子无耻?” 黄脸老艄公怒道:“那怎么能一样?把你扔江里是别人的事,是别人暗算你,和本尊没有关系!本尊武功天下第一,怎么会暗算别人?” 石敬麟心道:“原来这老家伙不但爱面子,还他娘喜欢自欺欺人啊!”连忙说道:“老子刚才也没暗算!老子和你同时出手的。你武功天下无敌,比老子先一刻得了手,老子武功不如你,后一手击中了她!如果非要说老子偷袭暗算,那便是你和老子一起偷袭暗算!” 石敬麟这番话就纯属胡说狡辩了,但偏偏话里又吹捧了对方,还带有拖对方下水的意思。黄脸老艄公自视甚高,哪愿承认自己偷袭?听罢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本尊绝对没有偷袭。” 石敬麟道:“你要是没有偷袭,老子也没有偷袭!老子要是有偷袭,你也一起偷袭了!” 黄脸老艄公呸了一声,道:“什么有的没的!本尊没有偷袭就没有偷袭,你也没有偷袭!” 说着两只手一推,把石敬麟和赭三娘远远扔了出去,怕呆得久了又惹上“偷袭暗算”的恶名,便转身准备离开。 石敬麟望了躺在地上呻吟的赭三娘一眼,追上黄脸老艄公,道:“这老母猪还活着。你一走,她明天就跟别人说,你和老子联手偷袭暗算她,你和老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脸老艄公闻言,眉头一皱:“你说得有些道理啊。”转身起掌便要去将赭三娘打死。 石敬麟连忙抓住他的手道:“你武功天下第一,怎么能杀一个没武功的女人呢?” 黄脸老艄公大怒,喝道:“又不能杀,又不能放,那到底要本尊怎么办!” 石敬麟邪魅一笑,说道:“不慌,老子正好有个好主意。” 第五十一章 ?鸿运镖局 “什么主意?”黄脸老艄公问道。 石敬麟将对方拉到一边,悄声说道:“老家伙,你说你武功天下第一,可这世上却没几个人称颂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就是因你平时没做什么好事让百姓知道!老子跟你说,这帝龙城里有个俊逸侯,整日鱼肉百姓,老百姓都很讨厌他。你按老子说的如此这般……” 黄脸老艄公听罢哈哈大笑,连声道:“妙妙!这个主意不错!本尊现在就去!”唯恐赭三娘逃跑,便随手封了赭三娘的穴道,纵身离去。 石敬麟心里一阵得意:“周元极你个龟蛋!这一回,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让谁在素儿面前出丑!” 那黄脸老艄公轻功卓绝,忽来忽去的,没两刻竟然便将周元极从侯府扛到木屋。周元极毫无察觉,兀自呼呼大睡。 石敬麟大喜,将两个人扔到赭三娘的大床上,胡乱扯了二人衣服,笑道:“明日周元极醒来,以为被那老母猪强暴了,肯定会宰了那老母猪。 “到时你就不用怕那老母猪乱说话,说你和老子暗算她了。而且,帝龙城百姓听说你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肯定也会对你顶礼膜拜。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黄脸老艄公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说道:“何止两全其美!等到俊逸侯府知道是本尊掳走的人,就会派人来对付本尊。本尊和俊逸侯府两败俱伤,最得意的就是你小子。这难道不是一石三鸟么?” 石敬麟没料到对方突然思路清晰,心事全被说中,又见对方突然目露杀意,连忙叫道:“老家伙,你要是以大欺小,杀了老子,传出去可会让全天下的人耻笑。” 黄脸老艄公冷笑道:“放心!本尊不会杀你,本尊送你去个好地方!”欺身便已逼近石敬麟。 石敬麟转身想逃,可他的本事哪里是黄脸老艄公的对手?还没奔出两丈,被后者凑近身后,一掌拍在背心,顿时口喷鲜血,飞扑倒地,昏死了过去。 ------------------------------------- 南宫素儿听赭三娘将事情前后说完,又听到石敬麟被人重伤,紧张问道:“石敬麟被人打伤了?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他带石敬麟去了哪里?” “回……郡主,我……我不知道……但我记得那老头容貌……”赭三娘有气无力地说道。 南宫素儿当即命人找来画师,按赭三娘的描述画像。 周元极一直不停在南宫素儿边上嘀咕:“素儿,素儿,你可都听清了?这都是那乡下来的小流氓害本侯爷的奸计,本侯爷和这老母猪一点关系都没,你千万不要误会啊!素儿,本侯爷的心可一直都是你的!” 南宫素儿气得直跺脚,斥道:“闭嘴!周元极,昨日上午之事过后,我还专门命人去警告你,让你不要碰石敬麟!你为何不听,偏偏要坏我好事?”一双眼里满是杀意。 周元极心底一寒,后退几步,叫道:“素……素儿,你这眼神凶得很,你怎么这样看本侯爷……” 应笑我见状,连忙拦在南宫素儿和周元极之间,道:“郡主暂先息怒。如今我们有那老者画像在手,又有萧万楼这个的名字,线索不难寻找。” “应叔叔是否知道这萧万楼是什么人?”南宫素儿平了几分怒气,问道。 应笑我答道:“萧万楼是上一辈的江湖高人,鲜少出门,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也难怪郡主没听过他。不过他有一个儿子,人称‘无冕之王’萧亿绝,郡主肯定知道。” “原来是他!”南宫素儿闻言立即转身上马,道,“传我之令,去东城萧家!” ------------------------------------- 这一刻已是早市时分,帝龙东城大街上,赶车的赶车,挑担的挑担,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突然间,街道东南角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赶市的人们慌张地躲到大街两侧,上百骑从大街上疾驰而过。 众人都识得人马的服饰和带头的和乐郡主,不禁相顾说道:“和乐郡主很少有这样的怒气,不知道是谁惹到了承天侯府?” 大队人马一路飞驰,径直来得东城西北空阔之地,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沿路再驰,不一会到了青石板路的尽头,一座构建宏伟的宅第呈在眼前。 那宅第的院墙插满了黑底金边的旗帜,门前左右立着一对庄严石狮,朱漆的大门顶上,挂着一副鎏金匾额,上面写着“鸿运镖局总号”六字。 门外看护的八名镖师十分警觉,远远看到大队人马到来,立即吹起响哨,门口转眼便涌出了五十余名镖师,个个劲装遒服,面露英悍之气。 南宫素儿勒马悬缰,副统领刑勇翻下马背,冲上前怒喝道:“好大胆!郡主玉驾到来,你们便是这样迎接的?” 一名护门镖师朝南宫素儿抱拳道:“鸿运镖局里镖的众多,不能让人随意闯入。我等业已发讯,总镖头顷刻便至,郡主才德遍传帝龙城,相信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便迁怒我等吧。” 刑勇抽刀在手,喝道:“可知拦阻郡主玉驾,也是死罪!” 那护门镖师凛然道:“镖局规矩如此,小人死不足惜。” 刑勇闻言大怒,长刀朝镖师额头劈下。那镖师双拳紧握,身体不避不闪。 刑勇长刀将触对方额头之时,蓦地向右一横,冰冷刀身贴着对方头皮掠过,将对方头发削下好大一片。 那镖师瞬间变成半个秃子,承天侯府众武士见状,纷纷大笑。 南宫素儿与应笑我对望一眼,心里均想:“鸿运镖局一个护门镖师尚且循矩如此,也难怪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镖局。” 众人笑声之中,蓦地毫无征兆,一阵大风从门内袭来,刑勇首当其冲,急忙双脚扎地,横刀运劲,试图稳住身形。 但那风却越来越强,吹得刑勇拖地生生滑出了丈余。 应笑我一声喝彩,朗声道:“好厉害的气劲!” 这时,只见拦门的镖师分开,中间让出一条道,数条身影自鸿运镖局总号大门走出。 当先一人年近五旬,面起重城,身体有些发胖,一边行一边拱手笑道:“鸿运镖局地处东城荒地,常年风大,着实让应刀皇见笑了。” 第五十二章 ?无冕之王 应笑我立即抱拳回礼:“萧总镖头客气了。‘无冕之王’面前,不敢承此名号。” 萧亿绝呵呵一笑,又向南宫素儿施礼,道:“草民萧亿绝,见过郡主。敝号素与承天侯府没有瓜葛,郡主穿越大半个帝龙城来到敝号,剑拔弩张,不知当中有何误会?” 南宫素儿道:“我府上武士言行粗鲁,唐突镖局,萧总镖头切莫误会。我此行别无他意,只想一晤萧万楼萧老家主。” 鸿运镖局众人闻言诧异,纷纷心想:萧万楼四十余岁行镖受伤失明,便将镖局业务全数交给儿子打理,南宫素儿一个小丫头,和萧万楼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要见他? 萧亿绝当下也谢绝道:“实不相瞒,家父年事已高,近来身体违和,常自言大限将至,恐不便与郡主会面。郡主若有事,不知草民能否效劳?” 南宫素儿微一思索,朝萧亿绝打开画像画轴,道:“这画上老人带走我侯府恩人,他武功奇高、状带癫狂,言语间似乎与萧老家主嫌隙颇深。敢问萧总镖头可识得此人?” 萧亿绝及身后众人看了画上人物,面上无不闪过惊疑之色。 镖师们虽然没有出声,但一个个左顾右盼,显然也个个惊愕。萧亿绝轻轻咳了一声,镖师们立即全体静默肃立。 萧亿绝朝南宫素儿说道:“画上之人,草民未曾见过。” 南宫素儿神情不悦,道:“萧总镖头,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莫不是在欺我年轻?” 萧亿绝连连摇手,道:“草民实话实说,郡主如不相信,草民可以鸿运镖局上下性命起誓,此画像中人,我镖局在场众人,自有生以来,皆未见过。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诸位觉得呢?” 最后一句却是向镖师所说。众镖师闻言,齐声应和:“愿共总镖头,同盟此誓!” 南宫素儿和应笑我对望一眼,他们见镖师们此时所誓斩钉截铁,完全不似作假,但方才众镖师的反应,明明似乎认识画像老者,这前后差距,让二人心内均感困惑。 南宫素儿道:“萧老家主应该认得画中老者,便请萧总镖头引见,让我一晤萧老家主。” 萧亿绝道:“家父失明多年,只怕连什么是颜色都早忘却了,郡主拿一副画像去寻家父询问,似有不妥吧?” 南宫素儿不知萧万楼失明之事,便侧脸朝应笑我看过来。 应笑我道:“萧老家主失明之事,我倒有所耳闻。不过依我看来,萧总镖头应当识得画中之人,或许只是相距远了,未曾看清,不妨拿近再细看一番!” 说时翻身下马,自南宫素儿手中拿过画轴,手一振,呼地朝萧亿绝直掷而去。 登时劲风大起,那画轴猎猎直飞,萧亿绝身后一名青年见状,脚步微动,已抢到最前,右手朝画轴抓去。 画轴落入青年手心,却是去势不停。青年面露惊疑,左脚点地,身子腾空盘旋两周,用旋转之力化去画轴直冲之劲。 末了那青年又大喝一声,将画轴向地上青石板压去,画轴触地,轰的一声,青石板应声碎裂,激起一圈尘土。 鸿运镖局众人反应,让应笑我知道此间事情恐怕非武力不好解决。江湖之人都知道萧亿绝武功奇高,但因他未曾参与过天榜竞名,没有知道他确切高到什么程度。 故而应笑我这一掷用了八成功力,目的就是想试探萧亿绝的底子,孰料却被一个青年成功接去,心中对那青年既是惊讶又是赞赏。 那个青年长长舒了口气,将画轴拿起,交给萧亿绝,萧亿绝左手接过画轴,右手捋须,佯装责备:“星儿,应刀皇是你江湖前辈,前辈递物,怎可单手接过?” 那青年转向应笑我赔罪:“应前辈,兆星欠礼,还请应前辈海涵。” 应笑我见状,静立不动。萧亿绝目光如炬,见之微微诧异,此时又闻鸿运镖局内有人隐隐喊道:“什么人闯镖局!” 萧亿绝猛然察觉异常,立即大喝一声:“不对!是‘神影分身’!”双掌重重平推而出。 霎时间平地起大风,四条身影被大风从院墙上吹出,落在半空时,转眼如水晕般消失不见。 这时原本静立不动的应笑我回过神来,笑道:“郡主,猜猜我在里面看到谁了?” 南宫素儿道:“莫不是画中老者?” 应笑我道:“郡主英明。更有意思的是。原来这画像上的人,就是萧万楼萧老家主。” “哦?这果真有意思得紧了。”南宫素儿沉脸说道,“看来萧总镖头是有心戏耍承天侯府了,不过承天侯府却不能失了礼数。应叔叔,你就按江湖规矩,拜一拜鸿运镖局的山门吧!” “正好一见‘无冕之王’的本事!”应笑我腰刀横出,霎时一股寒意震慑全场。 ------------------------------------- 石敬麟悠悠醒转,见自己躺在一片昏暗之中,他的胸口堵着一股强悍内劲,撑得他整个胸腔发出阵阵裂帛般疼痛。 “老家伙,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石敬麟知内腑已遭重创,心里只有大骂那黄脸老艄公。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撑起,一阵疼痛袭来,让他又“噗”地一声,喷出好大一口血来。 如此三遍,石敬麟终于艰难坐起,盘膝打坐,想要运起傲川诀,护住心脉。 可那蓄于体内的劲力却霸道非常,他不运功还好,一运功反而伤得更重! 石敬麟不敢再试,心道:“难道老子只能在这里等死?” “不行!老子绝不能死在这里!”石敬麟心有不甘,想到承天侯府有个铁滨湖应该能救自己,当下硬着站起,扶墙蹒跚而行。 走了五步,忽然咚的一声,似乎撞到一张桌子。石敬麟双手朝桌上摸去,不一会摸到了一个烛台和一个似乎装着水果的盘子。 石敬麟心道:“这里莫非是个寺庙?一个寺庙怎么能这么黑?” 继续往下摸去,俄而摸到一根火折。石敬麟立即打开火折点了蜡烛。 四周立时明亮起来。石敬麟心底一惊,只见他面前横着的是一张供案,而供案后不远,并列放着两口棺材。 原来这里不是寺庙,而是一个陵墓。 而让石敬麟更吃惊地是,那两口棺材后面墙壁上刻着一副巨大的壁画,却是一副云海游龙图,与他曾经梦见过的一模一样。 第五十三章 ?萧门旧怨1?萧老家主 “四十多年了,你终于回家了!” 石敬麟还没来得及从壁画带来的惊愕中回神,只听沉重石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一个幽缓年迈的声音跟着响起。 石敬麟循声回头,只听笃笃笃的响动,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向石敬麟靠近。 等到黑袍老者走到烛火的光亮范围,石敬麟看清来人容貌,登时满腔怒火,抚胸骂道:“回你娘的家!你个老东西,要杀要剐爽快点,把老子抓这里来干什么!咳咳!” “少侠误会了,我并非你见过的那个人。”那黑袍老者双目紧闭,悠缓说道。 石敬麟呸了声,骂道:“老东西,你他娘都出手要了老子的命了,还他娘在老子死前装蒜耍老子?你要装别人,麻烦把你的脸也遮一遮,你当老子是瞎的?” 黑袍老者闻言,身子微欠,抱歉说道:“对不住,这本是我萧家家事,却连累少侠了。我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只是长得一样罢了。” “还要再演戏么?”石敬麟一声冷笑,轻蔑说道,“那好,既然你说你不是他,那你告诉老子,你现在又是谁啊?” 黑袍老者应道:“我的名字,相信少侠已经从他嘴里听过,正是——萧万楼。” “萧万楼?”石敬麟大是惊疑,这个黑袍老者和黄脸老艄公长得一模一样,但提到“萧万楼”这三个字时的平淡语气,绝非是黄脸老艄公能假装得出的。 石敬麟蹒跚着凑近黑袍老者审视,逐渐发现黑袍老者的神情和黄脸老艄公的存在着差别。尤其是那对眼珠子,已经灰白,真的已经失明! 石敬麟有些难以置信,惊呼道:“萧万楼?你不是那老家伙的仇人么?为什么……” 黑袍老者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胎同胞的兄弟。他是我二弟,名叫萧万闼。” “他是你弟弟?”石敬麟满脸惊疑,摇头道,“不可能吧,他曾经让老子大骂‘萧万楼是狗杂种’,你们要是同胞兄弟,岂不是也在骂他自己是狗杂种?” 萧万楼闻言笑道:“他恨我太深,也恨他自己,这样骂无可厚非。少侠与他有缘,就是与我、与萧家有缘,可想一听其中故事?” 石敬麟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而摇了摇头,道:“你二弟那老东西太狠!老子现在没空听故事,你带老子离开,老子得赶紧找大夫救自己命去。” 萧万楼当下双指如电挥出,打在石敬麟胸口三处穴道,三股劲道透体而入,与石敬麟胸口劲力混为一起,竟使那劲力一时停滞,不再冲击腑脏。 石敬麟顿觉舒畅。萧万楼随后右掌按在石敬麟胸口,一道浑厚真气传入石敬麟体内,一边言道:“少侠被萧家少帝功所创,除了少帝功,没有其他法子能救。我可以一边医你体内之伤,一边述说此中原委。” 他少帝功已练至混元之境,即便运使内劲,依然言语自如。 石敬麟连忙道:“前辈这主意敢情好,前辈尽管讲吧!”一听对方能救自己,忙不迭前辈前、前辈后地叫萧万楼。 萧万楼于是一边运功帮石敬麟治疗,一边缓缓说道:“萧家憾事的源头,大概得从一百二十年前,我祖母被钟神秀所害说起。(石敬麟心中疑道:“钟神秀?”)当时神州中陆分崩,我祖父‘银枪少帝’萧百炼领军主导五雄逐鹿,前方战事激烈之时,道人钟神秀到访。 “我祖母自小身负异象,常有双龙入梦。少侠应可看到,这壁上石刻,就是我祖母梦中奇景。(石敬麟心底又是惊疑:“他祖母竟也与老子一样?”)只因我祖母有此特质,故而他夫妻二人对玄门中人极为尊敬,只盼有人能帮我祖母解开梦中玄机。 “钟神秀到访之后,我祖父对他礼遇有加,将他引见给我祖母。谁知钟神秀竟趁我祖父前线参战,出手杀害我祖母,并将她暴尸沧山天柱。(石敬麟一阵惊呼:“天榜第一人,这么卑鄙?”) “我祖父得知祖母死讯,悲痛欲绝,提枪上沧山寻钟神秀。可惜他怒气攻心,心急躁进,惜败在钟神秀手下。” 石敬麟听到这里,打断说道:“等会?惜败?老子可是听说,前辈的祖父是被钟神秀一招所败啊!” 萧万楼道:“确实是一招所败,也确实是惜败。因为按我祖父所说,钟神秀的‘奇鳞诀’,根本不能算是武功。它更像是一种魔法、或者说是一种意念,故名‘无尽杀意’。如果非要说招式,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招。” 萧万楼说着,左手两根手指凝成剑指,轻轻地向前一指。 石敬麟心中猛然一凛。因为萧万楼模仿的姿势,像极了他当初假死时,看到的云海人龙决斗里,那华光身影出招的手势。 萧万楼续道:“沧山一败于我祖父而言,是莫大耻辱,更是毕生遗憾。我祖父心灰意冷,自言妻子都无法守护,更遑论天下苍生,于是散伍退隐。 “自那以后,祖父立下规矩,凡萧家子孙,皆不得去找钟神秀的传人报仇,也不得参与天榜竞名。除非谁能破了钟神秀留在他身上的杀意,并当上萧家家主,方能改立这条家规。 “也正因要维护这条家规,才使二弟脱离萧家,误了二弟一生。” 萧万楼说到这里,不禁喟然长叹。 石敬麟恍然大悟,点头道:“老家伙一直对不能参与天榜竞名耿耿于怀。他肯定没资格当萧家家主,否则凭他的武功和他对天下第一的执着劲,不可能在三榜里没有排名。” 萧万楼道:“少侠说对了一半。二弟虽没当上萧家家主,但他却是自我祖父后,最有资格当萧家家主的萧家子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破得了曾祖父身上杀意的人。” 石敬麟早已见识萧万闼的武功,但也没料到他竟是能破钟神秀所留杀意,闻言既惊愕又诧异,问道:“老家伙武功高到那种程度,为什么没当上家主?难道萧家家主不是凭武功立的,还要比作诗写文?” 萧万楼道:“少侠说笑了。萧家以武传家,家主向来以武而立。二弟未当上萧家家主,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五十四章 ?萧门旧怨2前尘恨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石敬麟听到这里,已经兴致盎然,急忙追问。 萧万楼于是缓缓说道:“萧家家主五年一轮,由萧家武功最高者担任。二弟拼死破祖父身上杀意那一年,才二十五岁。那一年,也是萧家家主轮换的年份。 “包括我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二弟肯定会成为萧家家主。但当时却有一个人,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人?”石敬麟问道。 萧万楼答道:“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父亲!” “为什么?” 萧万楼道:“因为那时,父亲第二次见到了钟神秀。父亲第一次见钟神秀时,还是个孩子,第二次见到钟神秀时,钟神秀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修为也早非留在祖父身上的杀意能比了。” 石敬麟闻言,心底一下子就明白了,说道:“老家伙看上去是个偏执的人。前辈父亲定是怕老家伙当萧家家主后,改立家规,找上钟神秀或参与天榜竞名对上钟神秀,死在钟神秀手里。” 萧万楼点了点头,道:“少侠的心思真快。不错,祖父留下那道家规,是觉得钟神秀终将年迈老死,而他的传人的造诣,不可能比他还高。是以祖父认为,萧家后人只要破了钟神秀留在他身上的杀意,就能打败钟神秀的传人。可谁又能想到,钟神秀竟能老而不死呢?” 石敬麟道:“所以前辈父亲要阻止老家伙修改家规当,而且他还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但老子还是很好奇,你都说了,老家伙是萧家武功最高的,为什么没能当上家主?” 萧万楼叹了口气,苦笑道:“二弟向来最信任我了,所以对我来说,这其实没什么难的。看到这个陵墓了么?这个陵墓的断龙石,只能从外面打开。 “二弟第一次想要参与家主争选时,我对他说:‘你就要当家主了,要改立家规了,于情于理,是否应该和祖父说一声?’ “他听完后信以为真,便激动地连蹦带跳进到这个陵墓里来祭拜。我趁机在外面把断龙石关上,直到我当选家主后才打开。” 石敬麟听罢说道:“前辈这招可真损的。难怪老家伙这么恨你。” 萧万楼摇头苦笑,道:“二弟与我情胜手足。他也知父亲与我的初衷是为他好,所以那次之后,也并没恨父亲和我什么。真正让他开始伤心的,是五年后他的第二次参与家主争选。” “这种事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一个最信任的人背叛更伤人?”石敬麟说道。 萧万楼道:“有啊。那就是被两个最信任的人背叛。” “……”石敬麟一时愕然无语。 萧万楼续道:“错失第一次家主争选后,过了五年,二弟三十岁了,也终于等来了他第二次家主争选。那一年,父亲病重,把我叫到病榻前,嘱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二弟。 “但这一次二弟已经知道,所有人都会想办法阻止他。所以他增加了戒备,我们根本无从下手。直到家主争选的前一夜,羽儿被人重伤濒死。” “羽儿?”石敬麟奇怪问道,“她是谁?” 萧万楼应道:“她是二弟十八岁走镖时救回的女子,一直留在萧家生活。二弟除了痴心武学,也钟情于她,她也一直视二弟为归宿。 “羽儿受伤后危在旦夕,二弟连夜耗损一半功力,终于救回羽儿一命。次日一早,他又赶来与我较量争夺家主之位。他耗功甚剧未复,最后惜败我手。” 石敬麟道:“如此巧合?该不会是,前辈你下的手吧?” 萧万楼道:“少侠料得不差,此事确实是我与羽儿一起商议定下的。两次争选失利,意味着二弟空耗十年光阴。二弟得知羽儿和我串通后,悲痛欲绝,于是不告而别,独自离开。 “之后萧家派人一边走镖,一边寻找二弟下落,四年间一无所获,直到第五个年头,二弟又忽然回到萧家。 “他见到我后,对我说道:他心里其实没有怪我抑或是怪羽儿,他只怪他自己武功不够好,如果当初他武功够好,完全可以在救完羽儿后再打败我。如今他武功再上一层楼,再也不怕我与羽儿的诡计了。” 石敬麟啧啧称奇:“前辈背叛老家伙两次,那老家伙居然还能这样对你?老家伙对前辈之情至此,早已冲破世俗嫌隙,但为什么后来又对前辈恨之入骨?” 萧万楼沉沉叹气,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原因道:“因为那时,羽儿已经嫁给了我,生下了我的儿子,萧亿绝。” “希你娘啊!”石敬麟震惊呼道,“你趁虚而入,抢了你弟弟老婆?” 萧万楼叹气道:“哎,少侠尚自年轻,有些事情还体会不了。二弟虽然钟情羽儿,但自来痴心武学,对婚姻之事不上心。羽儿默默陪伴多年也无抱怨。但二弟不告而别,整个中陆都寻不得踪影,这便成了压垮羽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弟离开的那些年,我心底愧疚,故代他对羽儿细微照顾。我与二弟本来就容貌相同,我再这般殷切照顾,羽儿自然逐渐对我…… “哎,羽儿那时已经三十余岁,难免受外人闲言闲语……她终于再等不起……而我心里愧疚……所以也退了亲,娶了羽儿……” 石敬麟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萧万楼续道:“这三番两次,二弟已经对我恨入骨髓。二弟本是偏执的人,激动之下便神魂有失,精神上添了一丝疯癫。他转身离开前,大骂我是‘狗杂种’,其实也是在骂他自己,辜负了羽儿那些年。他留下配枪,转身离去,这一回一走便是四十多年了。 萧万楼说着,撤开手掌,身子一个踉跄坐倒,虚弱地吐起血来。石敬麟见状大惊,忙上前掺扶,呼道:“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萧万楼勉力笑道:“少侠体内之伤已经无虞。我本已是迟暮之人,如今功力耗尽,已经油尽灯枯。” 石敬麟闻言身躯大振,才知萧万楼竟是自知必死来救自己。他这辈子活到现在,遇到的人,真诚待他的已经不多,能舍命救他的人,这还是头一个。 更何况,这萧万楼和他,是素未谋面的两个陌生人! 石敬麟心中大恸,不由鼻子发酸,呼道:“前……前辈,前辈恩情如此,老……晚辈无以报答了……”大恩之前,再也不敢不敬。 萧万楼笑道:“少侠与萧家有缘,何谈报答?我此生牵挂已了,终也可以安心撒手。若说遗憾,二弟啊,我至死你都不愿见我一面么?” 石敬麟闻言诧异,心道:“前辈怎么叫老子二弟?” 正不解之时,只听轰然一响,供案后一口棺材的棺盖飞起,里面纵出一人,悲伤大吼:“死死死!狗杂种!本尊还没亲手杀你,你怎么能死!” 第五十五章 ?萧门旧怨3尘土终归 石敬麟见那人正是那黄脸老艄公,大惊呼道:“老家伙!” 萧万楼满脸欣慰,笑道:“二弟,四十多年了,咳咳,咳咳,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萧万闼奔到萧万楼面前,吼道:“狗杂种!你可是萧家家主,不就是用少帝功疗伤这点小事么?为什么会油尽灯枯,为什么!” 萧万楼道:“人老了,咳咳,总是要死的。” 萧万闼吼道:“放屁,谁说老了就会死的!钟神秀到现在都没死,本尊只比你晚了半刻,你看本尊,还不是好好的?你还没败给本尊,怎么可以死?本尊不允许你死!” 他拼命摇头,两行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原来在他心中,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伤害石敬麟,更没准备伤害自己的亲哥哥。 他将石敬麟打伤,掳到鸿运镖局,就是故意引承天侯府来萧家要人,试图借承天侯府之力,逼萧万楼不得不在陵墓里耗功救石敬麟,如同当年,他被迫困在陵墓、被迫不得不出手救羽儿一样。 其实,他的武功几十年前便已胜过萧万楼,原本不需这样大费周章。只是当年他是这样两度中了萧万楼的计,所以如今,他也要萧万楼输在同样的“奸计”下才能称心。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萧万楼本已行将就木,再耗功救石敬麟,立即油尽灯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奸计”,会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萧万楼面带微笑,说道:“咳咳,二弟,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当我看到承天侯府来人,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二弟,你离开以后,咱萧家就再没争选过家主了。今日正好是咱家争选家主的日子了。咳咳,二弟,你还要和我争这家主么?” 萧万闼捏着双拳,大叫道:“争!当然要争!本尊回来就是要争家主的!所以你得起来啊,起来和本尊比武,这一次,本尊一定要亲手打败你!” 萧万楼笑道:“我是家主,规矩我说了算。这一次咱不比武了。咳咳,咱们让这位少侠做个见证,咱谁手上抓得‘雪花’多,谁就是家主。” 萧万楼说罢自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纸屑。 萧万闼蓦然神情复杂,身形微晃。萧万楼抬手将纸屑扔向空中。一大片纸屑如雪花片片纷飞而下。 这‘抓雪花’是萧家两兄弟年幼时不喜欢舞文弄墨,时常撕掉宣纸后玩的游戏。 萧万闼的目光穿过漫空漂下的纸屑,看着坐在地上的萧万楼,眼中浮现出,七十年前两个孩子嬉笑争抢“雪花”的那一幕。 这时,萧家兄弟同时伸出手来,朝空中一抓。其余纸屑纷纷落下,时间如同静止。 良久之后,两人手掌朝上,同时缓缓打开。两个人的手心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半片纸屑。 石敬麟微微一怔,心想凭这两人的功夫,怎么可能一片碎屑都抓不住,但旋即他就明白了过来。 这对一胎同胞的亲兄弟,别了半辈子,一个恨了半辈子,一个愧疚了半辈子,但心底深处,依旧深爱着对方。 萧万楼知道弟弟一生,唯武逐道,以前为了保护他,误了他半生,如今临死之前,想要还给他一个自由,让他可以去追逐毕生所愿; 而萧万闼呢?虽然恨极怨极,但他知道,萧万楼对他所做一切,都是因为父亲死前的嘱托。如今哥哥将死,他又怎能让哥哥临死破誓,死后对父亲? 所以两个人的手,放开了纸屑,却握紧了血浓于水的爱。 “前辈,老家伙和您手里都没纸屑,你们平手了。”石敬麟感慨万千,在萧万楼耳边低声说道。 萧万闼仰面叹息:“是啊……这一次平手了。狗杂种,本尊……本尊始终赢不了你,你始终还是萧家家主。” “不是平手。”萧万楼摇了摇头,微笑道,“二弟,你看看自己的手背。” 萧万闼闻言,慢慢转过手掌,只见自己手背上贴着一小片白白的纸屑,料来是萧万闼趁他出手抓纸屑时,趁机飞掷到他手背上的。 “二弟,咳咳,恭喜你,你终于赢了。今后你便是萧家家主了!哈哈哈。”萧万楼说道,忽然大笑数声,蓦然合眼静默。 “前辈!前辈!”石敬麟连声呼唤,萧万楼身子已经变得沉重,原来已溘然而逝。 萧万闼身子猛然向后踉跄数步,喷出一大口血来,朝天大吼:“不不!狗杂种,为什么!为什么你到死了,还要算计本尊?为什么,本尊永远都会输给你?” 他忽然发起狂来,双掌连出,拍得陵墓中的墙壁轰轰开裂,漫天烟尘之中,萧万闼陡然转身。 “老家伙!你去哪?”石敬麟想唤住对方,可萧万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其实石敬麟明白,对于萧万闼兄弟而言,他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但无论如何,萧万楼终归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 石敬麟抱起这位黑袍老者的尸体,慢慢穿过黑暗,缓缓走出了陵墓。 陵墓外是一片很大的院子,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上百辆镖车。十几个镖师躺在地上呻吟,一辆镖车上的箱子被人打开。 “什……什么人?”“啊?又是老家主?这怎么可能?”“老家主怎么了?” 镖师们刚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石敬麟和萧万楼的尸体,不由惊呼起来。 “你们老家主辞世了,带老子去见你们主事的人。”石敬麟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众镖师闻言大耸,急忙将石敬麟带到前院大门。 一名白衣老者第一个瞥见了石敬麟,近前惊呼道:“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老家主,怎么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石敬麟在赴京州路上救过的沈金刀。 此时门外,应笑我正与银枪在手的萧亿绝战了一个多时辰。双方都是绝世高手,虽都各自保留,但早已令四周飞沙走石,目难直视。 石敬麟没空去理会沈金刀,大声喊道:“萧老家主已经辞世了,二位罢手吧!” 应、萧二人闻声,余光看到石敬麟抱着尸体出现,各自大惊退开。 萧亿绝银枪竖插在地,与萧兆星同时抢步上来,一把抱住萧万楼尸体大呼:“父亲啊父亲!你是何人?为何杀我父亲!” 萧亿绝丧父悲痛之余,哪及细想,以为是石敬麟下的毒手,起掌便向石敬麟胸口拍去。 “小子当心!”应笑我连忙提醒。萧亿绝家传的少帝功,已修炼近四十年,深沛无比,这一掌愤怒之下更是毫无抑制,纵然是应笑我,也自知难以应付。 石敬麟却已来不及闪避,左掌抬起,硬生生接下萧亿绝这一掌。 幸好石敬麟体内,此时尚留着萧万楼传入的少帝功内劲。两股少帝功遭遇之时,蓦然发出虎啸般的声响。双方受劲,各自退开丈余。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南宫素儿大惊,扑到石敬麟身前,道:“恩公无恙否?恩公莫怕,有素儿在,没人敢动恩公一个指头。” 转身指着萧亿绝,娇喝:“今日有素儿在此,莫说恩公杀你们一个偷袭暗算恩公的贼人,便是灭你鸿运镖局上下,又有何妨!” 南宫素儿此言一出,两百名侯府武士同时抽刀。镖师们见到老家主丧命,亦都是义愤填膺,亦纷纷持刃冲了上来。双方顿时混战不休。 第五十六章 ?马夫线索 “前辈不是老子杀的!”眼见双方兵戎相见,石敬麟高声朝鸿运镖局众人喊道,“你们不想知道前辈真正的死因么?” 萧亿绝既为天下第一镖局之主,大风大浪都曾见过。他和石敬麟对了一掌,已经察觉石敬麟体内少帝功真气,心中存疑,闻言后也就慢慢冷静下来了。 萧亿绝喝令镖师们后退十步,指着石敬麟喝道:“小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若有半句不清不楚,萧亿绝纵然与承天侯府同归于尽,也绝不放你干休!” 石敬麟道:“前辈尸体这样放在外面不合适,进内细说吧。” 萧亿绝闻言,遂命人将石敬麟押入院内。南宫素儿岂容石敬麟孤身陷落,也带着应笑我跟了进来,萧亿绝也未加阻拦。 众人入得镖局大厅,萧兆星带人将爷爷尸体带到后堂清理安顿。石敬麟当众将陵墓之事向从头说了一遍。 “前辈虽然身死,却是大笑而终,似乎毫无痛苦。”末了,石敬麟对萧亿绝说道。 萧亿绝听罢身形一晃,含泪苦笑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父亲这一年来,常说自己大限已至,只是叔叔之事让他难以瞑目。如今心愿得偿,我这当儿子的,该为他开心才对。” 南宫素儿冷笑道:“萧总镖头原来早识画中之人就是令叔,却要说谎,还要对天起誓,这演技可谓通神啊。” 沈金刀抱拳说道:“郡主息怒。总镖头之誓,只言‘未曾见过’画中之人,并未说‘不识’画中之人。我等所有在场之人,的确有生以来皆未亲眼见过师叔公,所以当时并非说谎。” 南宫素儿闻言,细思萧亿绝誓言内容,发现确实暗藏机巧。 南宫素儿心觉被耍,哼了一声,道:“萧老家主之死说到底与恩公无关。承天侯府此行是为了恩公,既然恩公无恙,承天侯府便要带恩公离去了。”起身便要告辞。 萧亿绝抱拳道:“只因叔叔毕竟也是萧家之人,此前草民未厘清状况,不敢冒然承认,比免为镖局惹来大祸。得罪之处,还望郡主海涵。只是石少侠与萧家尚有干系,不能就此离去。” 石敬麟也向南宫素儿说道:“前辈对老子有救命之恩,老子确实不能这样走了。郡主请先离去,待这些事处理完毕,老子自会回客栈的。” 南宫素儿略思,点头道:“也罢。恩公安全,素儿便放心了。” 转向萧亿绝道:“萧总镖头,今日侯府也有失礼之处。正好,过几日便是我父侯寿诞,还望萧总镖头不吝出席寿宴,正式请帖过后送至。” “恭敬不如从命!”萧亿绝抱拳应道,亲自送南宫素儿出门。其实按当时圣朝礼法,父死之后其子守孝,不可吃肉喝酒,更不可参与宴会。 不过,萧家终究是江湖人,有些礼法没那么容易遵守。更何况南宫素儿此时邀请,明显是表明侯府态度,想和鸿运镖局化干戈为玉帛,萧亿绝也是半个生意人,自然更没理由拒绝。 ---------- 南宫素儿走后,石敬麟便帮忙一起料理萧万楼后事。 萧亿绝父子虽知萧万楼之死,不能怪罪石敬麟,但毕竟也是因石敬麟而死,心里总有芥蒂,好在沈金刀帮石敬麟说话,双方便慢慢解开了心结。 其间众人说起萧万闼之事,石敬麟串联前后,终于明白了,萧万闼为什么会找上他。 原来近年来萧万楼自知天命将近,回想前尘错事,愈发怀念萧万闼这个同胞兄弟。 恰巧半年前,鸿运镖局在南方的分号,发现疑似萧万闼之人,萧万楼便令萧亿绝帮忙寻找萧万闼。 萧亿绝于是想了一计,他让沈金刀南北往来押送萧万闼的配枪“金枪天窍”,并在镖箱上刻了萧家暗号标识,以此引萧万闼出来。 此计果真奏效。 萧万闼此时也仗朝之年,无妻无子,无人陪伴。他至今未能参加天榜竞名,未能寻钟神秀一雪家族耻辱,总之遗憾太多太多。此时重见自己配枪,也是心绪万千,便暗中一路跟随镖队北上。 后来沈金刀在运镖途中,遭遇山贼袭击,萧万闼就在暗处,他本要出手,却被石敬麟抢先了。 沈金刀当时还以为是萧万闼出手帮忙,是以才会在第一次见石敬麟前,直呼石敬麟为“师叔公”。 沈金刀后来发现认错了人,而且因为“金枪天窍”对萧万楼和萧万闼来说关系重大,沈金刀承石敬麟救助之恩后,便将黑铁小令送给了石敬麟。 这黑铁小令乃鸿运镖局中最重要的物事之一。萧万闼见其落入了石敬麟手中,而石敬麟却对其不屑一顾,唯恐黑铁小令会因此落入歹人手中,对萧家不利,是以转而一路跟随石敬麟,伺机夺回黑铁小令。 所以这才有了之后萧万闼煽动船夫将石敬麟沉孤江、打赌指点石敬麟突破双脉境等事。 众人此时都了解了真相,无不感慨。 萧亿绝顺便又问起黑铁小令之事,石敬麟直言已被萧万闼拿走,众人听后松了一口气。 石敬麟心里同时也有另一个疑问,遂又问起萧家曾祖母梦见云海游龙之事,但因隔代已久,萧亿绝不明背后细节,自然也无从答起。 ------------- 石敬麟重伤初愈,精力憔悴,在萧万楼棺前点香数根,聊表凭吊之后便回到了客栈。 休息到了傍晚,萧万楼度入的功力开始在他体内游走充斥。 这少帝功的功力煞是刚猛,石敬麟唯恐对自己血脉有损,连忙坐起闭目运功,用两股傲川诀真气,将少帝功内劲慢慢推进丹田,与龙魂之力融合,使他体内之力变得更是强大。 这般奇遇,若是到了其他武者身上,自是足以抛衣相庆的大喜事。但石敬麟血裂之症已经严重,此时力量再增,不喜反忧。 这时天已经入夜,突然听到喀的一声,石敬麟睁开双眼,见窗页微微晃动,房内桌上多出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石敬麟见那东西竟是“黑铁小令”,连忙扑到窗边推窗朝外张望大喊:“老家伙,老家伙!” 可外面哪有人影? 石敬麟略微失望地关上窗,拿着黑铁小令,自言自语道:“当初老家伙怕黑铁小令落进老子手里,这才两次设计骗走,如今却突然送了回来。看来前辈之死,对老家伙打击当真不小。” 想到这里,不免为萧万闼担忧。 这时敲门声响起,石敬麟开门一看,竟是承天侯府派武士来请,说是找到了那马夫的下落。 石敬麟大喜,急忙随武士出了客栈,策马一个多时辰,到了北城某条街道的巷子口。 石敬麟远远便瞧见刑勇带着一群武士,举着火把围在巷口,连马缰也不拉,翻身就跳了下来,狼狈冲到刑勇面前,问道:“那马夫人呢?” 刑勇恶狠狠地盯着石敬麟,双眼通红,似满含杀意,恨不得将石敬麟生吞活剥。 第五十七章 ?线索已断 石敬麟刚到帝龙城时,曾与刑勇在城门口有了嫌隙,只道他还在为断指之事记恨,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骂道:“你他娘盯个屁。老子问你,那马夫,人呢!” 刑勇眼角肌肉抽动,左手握紧着刀鞘,发出格格的声响:“在里面,民房。” 石敬麟闻言准备进巷子。刑勇箍住他的手臂,道:“这笔血仇,我刑勇若不报,誓不为人!” 石敬麟冷笑一声,将刑勇的手腕推开,道:“就你?等你绑带里的小指长上了再说吧?”说着哈哈大笑着,转身朝巷子里的民房走去。 一进房就看见应笑我和四名武士在房里围站成半圈。 在这个半圈里,有一个男子双眼凸瞪,倒在地上,心口位置开了血淋淋的五个洞,有一个洞口上还插着一只森白的指骨。 这个人,就是带走江枫荻主仆的马夫! 石敬麟蓦然脸色一沉,所有兴奋和希望,在那一刻的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死了!”石敬麟冲了过去,确认马夫已经真的死透,随即冲着应笑我不可抑制地怒吼道。 应笑我望向身边的四名武士。四名武士一同跪下,请罪道:“石少侠,是我等失职!” 石敬麟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这马夫为什么死了?是谁杀了这个马夫?给老子说清楚!” 一名武士便道:“我等自接到马夫画像和郡主之令后,一直巡查九城。三个时辰前,我等发现此人行踪,便发讯通知侯府。 “孰料此人竟是警觉非常,我等跟踪片刻,此人就察觉了我等。追逐间,此人冲进这个民房。我等随后也破门而入,便见到此人背对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等初也奇怪,冲到这人面前,这才发现此人胸口插着一只用铁链绞着的骨爪。那骨爪却是从那窗户射进来的!” 那武士说到这里,抬手指了指对面一个被掀掉的窗子,续道:“我等眼见那白骨链爪要被人收回,急忙挥刀抢上,砍向那骨爪,那骨爪便断了一根小手指留在此人胸口。 “我等抢到窗口去看,只见一个白色骷髅在外面跑。我等吓了一跳,留了一名兄弟看守尸体,其余三人跃窗追去,可不一会,那骷髅转入大街,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敬麟听罢气急败坏:“又是白骨链爪,又是骷髅,那便是鬼道轮回的白骨怪人了!你们莫不是在骗老子吧?这个马夫刀法不俗,这白骨怪人虽然怪异,但武功也就一般,他能杀得了他?就算白骨怪人阴险,你们四个是承天侯府的,怎么会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得手杀人?” 四名武士头垂得更低:“是我等疏忽,甘领石少侠责罚。” “责罚个屁!”石敬麟顿足大叹,朝应笑我问道,“这马夫尸体上,还有没关于潘宇的线索?” 应笑我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恶!”石敬麟又恼又恨,一拳砸在墙上,忽然似乎想到什么,转身朝四名武士质问道,“老子记起来了!你们都是刑勇的手下吧?是不是刑勇故意在背后给老子搞鬼!” 四名武士闻言大惊,忙齐声说道:“是我等办事不力,与刑副统无关。石少侠只管责罚我等,不要胡乱迁怒刑副统!” 这四名武士越这样说,石敬麟反而越觉得这事就是刑勇在背后搞鬼。 毕竟他见过白骨怪人和鬼道回轮那些人的武功,他很肯定白骨怪人绝对没能力当着四名侯府武士面前杀人,即便真能侥幸杀人,也绝没可能全身而退。 石敬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一脚一脚地朝那马夫的尸体踢去,一边破口骂着难听的脏话。 四名武士跪在一旁,个个不甘地喘着粗气。刑勇从门口大步进入,满是憎恶地大吼道:“石少侠好大的威风!他已经死了!石少侠再踢,他便能活过来么?” 石敬麟怒气立即转移,冲到刑勇面前,喝道:“跟老子在背后玩花样是吧?谁给你的狗胆?” “是谁给你的狗胆!”刑勇浑身微微颤抖,怒吼反问,“你不就是个乡野流氓么!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凭什么要兄弟们替你卖命!” 应笑我见状,连忙挥手怒喝道:“刑勇,够了!我说过,这里没你的事了!快滚出去!” 刑勇没有动。石敬麟盯着刑勇的双眼,目光里尽是杀意:“刑勇,你他娘敢坏老子大事,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应笑我忙劝道:“小子,都是自己人,只不过一场误会而已,不用闹大。” 刑勇却对应笑我的话置若罔闻,朝石敬麟呛声说道:“我刑勇会怕你这小白脸么?如果不是郡主眼瞎,我早已将你这个小白脸碎尸万段!” “刑勇!是我对你太心慈了么?”应笑我闻言暴怒。 石敬麟一听说对方骂自己小白脸,顿时怒不可遏,双手一把狠拽住刑勇的胸口。 四名武士同时起身,抽刀架在石敬麟的脖子上,喝道:“不许伤害刑副统!” 石敬麟双眼从四名武士面上扫过,最后落回到刑勇的脸上:“刑勇,你够种!你惹毛老子了,给老子等着!” 石敬麟一把推开刑勇,转身要走。应笑我连忙抓住石敬麟的手腕,道:“小子,郡主是真心要帮你。谁都预料不到会出这样的事。马夫已经死了,你再生气也没用。想想看还有其他线索没有,我们帮你……” “不敢再劳大驾!”石敬麟立即打断,挣开应笑我的手,大步迈向门外。 应笑我转过身去,一个巴掌,将刑勇打翻在地。 ------------------------------------- “哎……” 石敬麟坐在马背上唉声叹气,他完全没料到,和刑勇的小小矛盾,竟会让自己错失了寻找江枫荻最后的线索。 石敬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 找江枫荻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他就不应该找南宫素儿帮忙。纵使南宫素儿愿意帮他,但她手下那些人都瞧他不起,又怎么会真心帮忙呢! “现在马夫死了,老子才想明白这个道理,还有什么用呢?哎!”一想到这里,石敬麟就懊恼非常。 “不过话说回来,鬼道轮回的人,杀江枫荻一家还勉强说得过去,为什么会去杀那马夫?” “他们想掩盖什么?他们都大庭广众杀了江家上下,难道现在还用得着掩盖什么?” “难道那个富商潘宇,和鬼道轮回也有关系?” …… 石敬麟想着想着,信马由缰,等到回过神时,竟不知不觉来到了西城杏春堂外。 石敬麟惊讶于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准备转辔离去时,忽见杏春堂的门板被人打开了一块。 此时才丑末时分,天都还是黑的,石敬麟心里惊讶,暗道:“莫不是杏春堂里进了贼?” 他知入夜之后,杏春堂就会只留柳杏华一人,见此情形,恐她孤身一人会出事,便下马悄悄伏到门口。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正好闪出一个高大的女人来。 第五十八章 ?泥犁之地 石敬麟和那女人各自吓了一跳。 那女人惊红了脸,一只手捧着胸口,用粗粗的声音斥道:“石公子,天都没亮,你躲在我医馆门口干什么?” 那女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杏春堂馆主柳杏华。 石敬麟见是柳杏华,便意识到自己方才纯粹多虑了,只得尴尬笑笑,避而不谈:“柳馆主说老子,你自己呢?” “我当然是有我自己的事情。” 柳杏华说着,从门里面拿出一个装满草药的药篓,背在背上,又从里面拿起一个医箱,背在右肩。 石敬麟问道:“天都没亮,这是要去哪出诊么?” “算是吧。石公子呢?是从哪家青楼回来么?身体可曾好些?”柳杏华说道。 柳杏华身为大夫,说者无意,石敬麟却是听者有心,脸色一红,怒道:“柳馆主!石敬麟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你也不要胡说八道!老子只是有事心烦,无意间路过此处。” 柳杏华叹了口气,说道:“石公子当我是在取笑么?其实石公子是男子,我看其他男子去青楼也很寻常。我是医者父母心,总盼石公子能早日根除体内之症。” 石敬麟怒道:“你现在还要占老子便宜?” 柳杏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就当我说错话了。时间太早,街上也无马车可租。我看石公子的坐骑精神得很,可以送我一程么?” 石敬麟正被马夫之死弄得心烦意乱,也不想立即回到承天侯府的客栈去,闻言便同意了,只是出于好奇,又问了一句道:“柳馆主要与老子共骑,不怕别人闲言闲语么?” 柳杏华苦笑一声,叹道:“身为女子,谁不想婉约淑德,相夫教子?但既身为大夫,脱衣扎针,对口吸痰,有时情非得已,还要治人私处。我什么不曾遇过?闲言闲语,如今还算得什么?” 石敬麟闻言一怔,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还有一丝丝怜惜。 当下两人翻身上了马背,石敬麟在后,柳杏华在后。 “往西城和西南辅城交界。”柳杏华说道。 石敬麟双手抓起马辔,轻轻朝马颈上一打,马吃痛向前冲去,柳杏华身子向后仰了下,双手急忙向前,抱住石敬麟腰部。 凌晨微凉,柳杏华脸颊贴在石敬麟后背上,察觉丝丝暖意从少年身上传来。 她自十三岁懵懂不知便接过杏春堂,至今已有七个年头。她向来是独立惯了,今次却有个少年陪她同行,这使她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来。 二人一路飞快到两城交界,石敬麟按柳杏华指示,将马转入几次小街,最后来到一个散着怪味的巷子口。 “好了,多谢石公子送我来。”柳杏华翻身下了马,说道,“我已到了,石公子回去早些休息。” 石敬麟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黑灯瞎火的,怎么这么臭?这让你出诊的人是什么人?你一个女人来在这里无碍么?” 柳杏华道:“这里,自然比不上郡主为石公子安排的客栈房间香。” 石敬麟也知对方说这话并无恶意,不过随口玩笑,但他经刑勇之事后,一听到类似的话就觉是在讽刺自己吃软饭,于是没好气地道:“真是可恶!老子只不过是关心下,好奇你一个女人,跑这种地方来怎么受得了。你干什么揶揄老子?” 柳杏华笑道:“哟,石大侠果真侠义心肠。要是真关心小女子,跟小女子进去不就行了?石公子敢么?” “有什么不敢!”石敬麟一怒之下,翻身就跃下了马。 柳杏华掩嘴一笑,当下在前带路,石敬麟紧随其后,二人慢慢走进了巷子里。 但见巷子里黑漆漆,几乎没有光亮,饶是石敬麟眼力过人,也看不清道路。 柳杏华却是一路大步迅捷而行,如履大道。 石敬麟心里惊讶:“柳馆主定是来过这里许多次了,才能将道路熟悉到这般程度。” 越往巷子深处,散在空气中的异味愈发浓烈刺鼻。 石敬麟有些忍耐不住,想要呕吐,但一想到柳杏华此前已嘲讽他一次,如果真的忍不住吐起来,只怕又会被看不起,于是只得用左手狠狠地掐住大腿,用疼痛冲淡吐意,强行忍耐了下来。 二人一路走到了城墙脚下。那城墙在距地两尺的地方,破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恶臭就是从那个洞口外传进来的。 柳杏华道:“石公子,受不了就说,说出来舒服点。” “谁说老子受不了!”石敬麟故作镇定地应道。 柳杏华笑着递给石敬麟一截纱布后,半欠着身,就从墙洞上钻了过去。 纱布有过滤空气之效,石敬麟连忙将纱布罩住口鼻,努力地吸了几口气,也跟着钻了过去。 谁知左脚一踩地,就是啪嗒一声。石敬麟慢慢提脚看了眼,但见脚上布鞋踩着又黏又污的液体,也不知是什么,反正是恶臭熏人,让人不能直面。 更要命的是,石敬麟的鞋子薄,那液体似乎要渗透鞋布,往石敬麟的袜子脚板上钻。 石敬麟想都不敢再想,赶紧小心翼翼地放下左脚,又走几步,左脚又忽然踩到软绵绵的东西,石敬麟提脚又看了眼。 这回,竟是踩到了一堆屎! “希你娘的匹啊!”石敬麟拼命捂紧了口鼻,大叫起来。 他虽然自小经历过很多苦难,但受过苦,耐过脏,并不代表就受得了污秽。 事实上,眼下周围这“恐怖”的环境,足以让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抓狂——这都是小时候,胡峰龙带同学朝他嘴巴里塞牛粪留下的后遗症! 柳杏华不知道其实石敬麟心里痛苦非常,只道石敬麟如此强势的人此刻如此窘迫,便觉得有趣。 而石敬麟呢,则谨慎地像是走在刀尖上,踮着脚,艰难地跟着柳杏华继续前进。 半刻钟后,也不知是到了上风处的缘故,还是被臭得麻木了,石敬麟觉得,空气中的熏臭有些减退。与此同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些熹微的光亮。 只见眼前一大片空阔区域上,都是些竹棒、百纳布搭起的棚子,一个紧挨着一个,足有七八十个。 每一个棚子便似是一户,棚下堆着只有火星没有了火焰的柴堆,旁边都或多或少地睡着衣衫褴褛的人们,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两百多人。 “这里是乞丐窝?”石敬麟失声叫道。 四周原本是静悄悄的,石敬麟这一声,便显得十分突兀。 乞丐们纷纷惊醒,一个个起身拾起竹棍,笃笃笃敲着地,朝石敬麟和柳杏华涌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石敬麟大惊,急忙张手拦在柳杏华的身前。 乞丐们凑到二人半丈处,围成圈,便不再动了。 此时,人群里挤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乞丐,那女孩乞丐将一根竹棍递给石敬麟。 石敬麟大感莫名,但还是犹疑地接了过来,这时那男孩乞丐弯腰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污泥,往石敬麟脸上抹来。 “去你娘的!”石敬麟这哪能忍?怒目圆睁,飞脚就将那男孩踹向了人群…… 第五十九章 ?半日医工(二) “柳大夫,你带来的小子太过分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踢肖仔?” “就是!肖仔这么孝顺、这么乖一孩子,他怎么能踹得下脚!” “柳大夫,你心地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和这么恶毒的小子同行?我们乞窑虽然又脏又乱,但也不欢迎这样的人!” …… 整整一刻多钟的时间里,所有乞丐都围着柳杏华的身边,你一句他一句地痛斥着石敬麟的恶行。 柳杏华只能赔笑,尽力帮石敬麟解释。乞丐们虽然稍微安静了点,但兀自个个怒气腾腾。 石敬麟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翻着白眼,挠着脑袋,孤独地蹲在一个角落。 那先前递给石敬麟竹棒的女孩拉了拉柳杏华的衣袖,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柳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大哥哥,要嫁给那个大哥哥?” 石敬麟倒没听清这个“嫁”字,只听到这女孩前一句大哥哥,后一句大哥哥的叫着,心里终于欢喜了点,心道:“毕竟还是小姑娘懂事!” 柳杏华哑然失笑,抱起那小女孩,道:“巧囡为什么会这样问?姐姐和那大哥哥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姐姐怎么会骗巧囡?” 巧囡闻言,立即嘟起嘴巴,生气说道:“既然柳姐姐不准备嫁给这大坏蛋,那柳姐姐就别理这个大坏蛋了,也不要和这大坏蛋做朋友!这大坏蛋踢伤了肖仔哥哥,巧囡一点不喜欢这大坏蛋!” 原来,她刚才一口一个“大哥哥”,只是因为没弄清楚柳杏华对石敬麟的态度,现在知道柳杏华对石敬麟没啥兴趣,立即给石敬麟换了一套“大坏蛋”的称呼。 “他娘的……”石敬麟顿时沉脸,心里骂道,“希你娘个的臭小鬼!” 柳杏华忍着笑瞥了石敬麟一眼,道:“巧囡不能这样叫大哥哥,大哥哥其实也是个好人。” 巧囡极不情愿地“噢”了一声,说道:“柳姐姐说不能叫,巧囡就不这样叫了。” “好了,都闭嘴吧!”石敬麟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长长呼出一口闷气,起身说道,“柳馆主,老子方才随你同来,是见这里偏僻,恐你无法应付,看样子你在这里好过得很,老子要先告辞了。” 柳杏华道:“石公子,既然都来了,何必着急走呢?你也懂了些药草,不如留下给我帮忙,也当是赎罪了。” “老子又没罪!赎个屁罪?”石敬麟生气喝道,指着乞丐们大骂,“要怪就要怪这群臭要饭的,也不好好教小孩子!没事往别人脸上涂屎干什么!” 石敬麟嘴上不甘地说着,双手已经帮忙去拿柳杏华背上的药篓了。 乞丐们闻言个个义愤,举着竹棒怒喊道:“这不是屎!是沃土!是黑金!这是我们乞窑欢迎客人最高贵的方式!小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石敬麟呸了一声,不屑说道:“还黑金?还沃土?你他娘屎堆得多了,自然变沃土了!把这么恶心的方式当高贵,活该你们这么容易生病!” 柳杏华见乞丐们还要吵,便插嘴道:“诸位,不过是场误会而已,就不要继续争论了。石公子面子薄,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嘴巴上不承认而已。” 石敬麟闻言,将药篓往地上一放,瞪眼道:“老子哪里错了?” 柳杏华哈哈笑道:“行了,石公子没错,其他人也没错。都怪小女子事先没提醒石公子,是小女子错了,行吧?” “这还差不多!”石敬麟咕哝着,又把药篓拎了起来。 当下柳杏华着手为患病乞丐诊病,石敬麟则按指示,将草药研磨,替那些受了外创的乞丐敷伤治疗。 在治疗和闲聊过程中,石敬麟知道这个地方叫做“乞窑”。整个帝龙九城有类似的乞窑四个,都是处于城墙和城墙形成的三角空闲区域的。 这种乞窑形成的原因让人啼笑皆非。十余年前,辰皇初登大宝,少年意气自有一番志向,故而巡视九城,以观民生。 八城之中富贾虽多,但乞丐也不少,为了避免乞丐污了圣目,主管八个辅城事务的八城府便将在城墙上打洞。 一旦辰皇巡视,官府就将乞丐赶进三角地域,在外面城墙洞口竖一木架遮挡。辰皇一走,乞丐们又都会推倒木架,通过墙洞钻回城里。 久而久之,乞丐们养成习惯,便将这些地方当场住处,取名“乞窑”。 因为地理的特殊性,乞窑成了帝龙城禁卫军、各王府侯府卫队、府衙三不管的特殊地段,乞丐们白天外出乞讨,夜晚归来,倒也惬意。 只是乞丐们都不好干净,人一多,各种奇怪病重都会出现。 乞丐中就有感染一种叫“皮蝇症”的病症。最大的特点,便是有皮蝇在皮肤下产卵,卵孵出幼虫,就寄生在人皮肤之内,致皮肤红肿、溃烂。 要治此症其实不难,只要将藏在皮肤下的皮蝇幼虫找到,将其取出,再敷上草药便可。 但麻烦就麻烦在,幼虫身体太软,取虫时必须小心翼翼,防止幼虫尸体断在皮肤里面。 以往每隔一段日子,柳杏华就会来这里免费帮乞丐们看病,但每次都是柳杏华独自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特别是取皮蝇,柳杏华夹出一个人身上的皮蝇幼虫便要耗时许久。通常两个时辰下来,也不见得能帮十个人清理干净。 而皮蝇症的特点,又是会传染附着,那些清理干净的乞丐会被没清理干净的传染回来,等到柳杏华第二次来时,感染皮蝇症的乞丐反而越来越多。 如此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不过这一次她巧合下带了石敬麟来,倒替她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石敬麟虽然不懂医理,但眼力很准,手脚又很麻利。尤其擅长处理“皮蝇症”。 每一次,石敬麟只需在乞丐皮肤红肿溃烂的地方,切开一个小口,双指按在幼虫所处位置两侧,然后用傲川诀轻轻使出内劲。 那皮蝇幼虫受不住这内劲力道,就会自己从切口处钻出来,丝毫不用担心幼虫会断在皮肤里。 而石敬麟本人呢,每当看到幼虫整条从乞丐皮肤钻出来时,心里会有一种又发痒又舒坦的成就感,可以说是乐此不疲。 周围患了病的乞丐见他动作这么迅捷,纷纷都围了过来请他帮忙,慢慢也就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柳杏华见状,心里很是欣慰,诊了十来个乞丐后,走到一个竹棚里。 竹棚里面,一个须发糟乱的老乞丐侧卧在地,一对眼珠子盯着石敬麟。 “古大叔,您近来可好?”柳杏华在中年乞丐身边蹲下,轻声问道。 老乞丐点了点头,比划着两根手指,喃喃道:“原来皮蝇幼虫还能这样用内力催出来,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柳杏华听老乞丐言语中对石敬麟颇有赞许之意,心下欢喜,说道:“古大叔,您一直说想找个传人,今日这石公子可满意?” 老乞丐叹了叹气,说道:“满意是满意。可惜啊,一个将死之人,是成不了我古剑行的传人的。” 第六十章 新的方向 柳杏华闻言,以为对方在说石敬麟体内伤势,微笑道:“古大叔不必多虑,石公子身上血裂之症,并不难解。” 古剑行摇了摇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那古大叔是在担忧什么?” 古剑行比划着两根手指,说道:“这小子驱虫所使用的内劲,细软非常,却源源不绝,经久不衰,神州中陆之上,只有一部《傲川诀》方有此特征。 “这部心法乃东海骑鲸庄的镇庄绝学,前几年,有人趁庄主端木闻涛闭关,勾引了他的女儿端木灵,盗走傲川诀,端木灵得知被骗情后投海而死。” 柳杏华道:“古大叔的意思,不对啊……几年前,石公子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他?” 古剑行摇头说道:“端木闻涛可不管这个!他痛失爱女之后,从此再不传授他人傲川诀。而且他还发誓,要杀尽除了东海骑鲸庄弟子外,天底下所有学过傲川诀的人。 “这姓石的小子,看言语做派就知道肯定不是东海骑鲸庄的弟子。只要他的傲川诀多精进点,等更多人知道,也就到了端木闻涛来杀他的时候了。 “你说,要是找了一个会被天榜第六宰了的小子当徒弟,那你古大叔这天榜第二的面子,得往哪搁?”古剑行拍着自己的脸说着。 柳杏华道:“若石公子当了古大叔传人,有古大叔保护,还有什么好怕的?” 古剑行拼命摇头,说道:“我保护他,谁来保护我啊?” 柳杏华道:“古大叔,你是天榜第二,为什么要怕天榜第六?” 古剑行道:“天榜竞名虽然有名次之分,但天榜二十人,尤其是前十人,全在伯仲之间。 “九年前,司徒惊雷、端木闻涛、皇甫惟功,那些有资格争夺天榜第二的,都是互相大耗,古大叔是运气好,轮空捡了便宜,以逸战疲,才得了这么个天榜第二。 “再说了,东海骑鲸庄又不是只有他端木闻涛一个人。我要饭日子过得挺好,可不想死!” 柳杏华虽然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但她素知古剑行武功独步中陆,连他都这样畏惧端木闻涛,显见东海骑鲸庄的厉害之处。 柳杏华心系石敬麟,神情不由凝重。这时石敬麟忽然走了进来,问道:“柳馆主,这些叫花子身上的皮蝇幼虫全抓完了,哪里还有?” “没了,石公子做得极好。这一次想必能将这里的皮蝇症根治了。”柳杏华连忙起身说道,语气难免有些忧虑。 石敬麟耸耸肩,笑道:“这么快就没了么?老子才刚挤上瘾呢。接下来干啥?” 柳杏华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医馆干活了。石公子也一同离开吧。” “也好。老子再送柳馆主一程。”石敬麟点头道。 当下帮柳杏华收起药篓、药箱,正准备出竹棚,古剑行却坐了起来,右手端着个瓷碗,碗里装着一颗小石头,摇晃得当当作响。 “少侠且慢!天亮了,老乞丐我也要干活了。行行好,施舍点银子。”古剑行朝石敬麟说道。 “……?” 石敬麟又是好气又好笑,完全没料到自己给乞丐们治了两个时辰的病,半分工钱没得也就罢了,结果临了,还有乞丐向自己要钱? 不过他心想对方是乞丐,这讨钱也可以算是本职工作,无可厚非,于是一阵苦笑后,便拿出一块碎银子,丢进古剑行的瓷碗里。 古剑行大喜,忙拿了银子塞进怀里,抱拳祝道:“白银一两,福寿绵长。老乞丐祝少侠,多福多寿,安康吉祥。” 石敬麟笑道:“老子这辈子还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祝福老子,承你吉言了。” 说着,便与柳杏华向棚外走去,此时只听得棚外当当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棚外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两百多名拿着瓷碗的乞丐,像扇面似地围堵在竹棚外。 石敬麟的右脚还悬在半空,心里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他的右脚轻轻踩到地面的时候,两百多个乞丐已经异口同声。“少侠,且慢!” “……” ------- “希他娘的!老子辛辛苦苦帮这群乞丐抓了半天虫子,半点好处没捞到,还将老子身上一百多两银子全抢走了!” “这辈子,只有老子抢别人银子的,还他娘第一次被人给抢了!” “再说了,为什么只向老子讨钱,不向你讨钱!柳馆主,你倒是给老子评评理!” …… 石敬麟一边驾马,一边骂骂咧咧地絮叨着,身后的柳杏华却默然无声,脑海里一直想着古剑行说的事情。 眼见自己说了半天,柳杏华却始终一言不发,石敬麟出声喊道:“柳馆主?柳馆主!你倒是出点声啊!” “石公子有何事?”柳杏华回过神来问道。 石敬麟道:“什么老子有何事。你搞什么,从乞丐窝回来便一直魂不守舍?” 柳杏华微笑说道:“我没什么,只是疲惫了些。倒是石公子,此前说自己烦闷,不经意来得杏春堂外,不知是遇到何事了?” 方才两个多时辰,石敬麟和柳杏华给乞丐们治病,一时忙碌便将马夫之死暂时淡忘了,如今柳杏华问及,那烦恼便扑面而来。 石敬麟双手抱着脑袋,朝天大喊道:“他娘的!烦死老子了!” 柳杏华道:“我是大夫,既治病亦治心。石公子既有心病,不如说出来,我或许能与石公子开解。” 石敬麟与柳杏华相识不久,虽觉她悍毅有余温柔不足,但两次相处,足见其女人品,再加上江枫荻之事,此时已成了石敬麟心上的负担,他若不找个人说说,确实也憋得难受。 石敬麟于是便将和江枫荻的纠葛,以及马夫之死等事都说了柳杏华听,叹道:“如今马夫死了,唯一线索就剩鬼道轮回。可惜鬼道轮回做杀手时个个奇形怪状显眼得很,但真脱了伪装,谁也认不出来,老子根本想不到去哪寻他们。” 柳杏华听罢苦笑一下,贴在石敬麟背上,喃喃道:“怪不得石公子终不愿去青楼,原来心里是放不下江姑娘。” 石敬麟正烦着呢,一听又来气了,骂道:“柳杏华,你他娘能不能别提青楼的事!这和那有屁点关系?就你这样还看人心病?老子早知道便懒得和你说了。” 柳杏华笑道:“石公子若懒得和我说,岂不是再次错过找江姑娘的机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石敬麟惊奇问道。 柳杏华道:“马夫那条线虽然死了,但石公子或许可以自己直接去找‘潘宇’。” 石敬麟疑道:“连郡主的承天侯府都找不到潘宇,老子自己要怎么找?” 柳杏华道:“承天侯府虽然人多势众,但毕竟不能私闯民宅,找起来当然不便。但石公子要是自己能进那些富商家里,去看看哪家有个痴呆的少爷,岂不好找许多?” 石敬麟叹道:“你这法子老子怎么能没想过?但老子要怎么进那些富商家里去?总不至于挨家挨户打过去吧?” 柳杏华道:“我说与石公子一个法子:石公子去八城府府衙当捕快,那府衙有八个辅城的户籍卷宗,石公子可以核籍为名,进那些富商家中,他们绝对不会和官府作对的,石公子自然很容易就会有线索。” 第六十一章 失之交臂 京州地大,朝廷依常例设置京州府外,另辟八城府。 京州府专司帝龙城外地界之事,八城府专司帝龙城八个辅城内的大小事务。至于帝龙主城,那有朝廷中枢负责,与京州府和八城府都无关系。 “这倒是个好法子!”石敬麟听罢顿感豁然开朗,不禁面露喜色,但转念细思,叹道:“可问题是,八城府府衙的捕快,老子想当就能当么?” 柳杏华道:“在八城府府衙谋一个捕快,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真的?”石敬麟惊喜问道。 柳杏华便道:“八城府知府的妾室赵采姬,原是风尘女子,后来嫁与知府。她从良之后,甚想要个孩子,可她早些前害过女人家的病,让那些男大夫们看却又颇多顾忌,因而无法根治,数年怀不上。 “后来,是我帮得她圆了做母亲的梦。如今她孩子已经五六岁,一有头疼脑热,也会派人请我过去。她对我尚可,我估摸着请托于她应也不难。” 石敬麟闻言大喜,道:“那有劳柳馆主稍后便带老子去问问看,若是能成,算老子欠你一个人情。” “今日便去?有这么着急么?”柳杏华问道。 “自然是有的!”石敬麟道,“那马夫出现在帝龙城,说明江枫荻早已被送到。老子得早日寻到她,能来得及救便救了,若不能救了,便……” “若不能救了,便怎么?”柳杏华问道。 石敬麟其实想说的是“若不能救了,便宰了潘宇和他那白痴儿子为江枫荻报仇”,但一想到柳杏华此人心地善良非常,若自己真这样讲了,不免又要被训斥一顿,于是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 柳杏华也没在意,微微一笑,心里庆幸:“石公子愿意去当捕快那是最好了。他若成了公门中人,端木闻涛纵要杀他,也需先顾及石公子的身份。” ------------------------------------- 两人臭熏熏地回到杏春堂时,杏春堂已经开始营业。 医馆大夫都已经识得石敬麟了,见他和柳杏华同骑而回,都是惊讶。 柳杏华却毫无所畏,带石敬麟入了后堂。她自己入内换洗后,又端出一套长衫,向石敬麟道:“请人帮忙,初次见面,衣服总得体面才行,这是我父亲生前穿的,石公子将就一下吧。” 石敬麟便也入内洗漱,末了穿起长衫,示于柳杏华,问道:“柳馆主,这样可体面?” 说来也巧,这长衫不胖不瘦不短不长,竟然和石敬麟的体型刚巧合适。 柳杏华看着穿着长衫的石敬麟,恍惚如又见亲父,顿时双眼含泪,慢慢走过去,将侧脸轻轻靠到石敬麟的左肩。 石敬麟一时错愕,正想推开柳杏华,却听柳杏华喃喃啜泣:“爹爹,华儿,终于又能靠在爹爹的肩头了。” 石敬麟方知柳杏华是忆起亡父。他也是失怙之人,怎不能感同身受?原本要推开柳杏华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 片刻之后,柳杏华回过神来,将身子移开,满是歉意地道:“我一时念起先父,失礼了,石公子莫怪。” 石敬麟耸了耸肩,道:“无妨,靠一下,也压不死老子。”一句话说得柳杏华破涕为笑。 ------------ 八城府府衙位于东南辅城正北方,知府的府邸在府衙二里左右。柳杏华租了一辆马车,赶到知府府邸时已是午后。 赵氏采姬因为是妾室、且出身不好的缘故,知府发妻为了彰显地位,给她定足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有客访她的话,只能走偏院小门。 柳杏华当下领着石敬麟自府邸西侧小道而入。刚入小道,石敬麟忽然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自己,飞快朝前走去。 石敬麟心头一颤,连忙朝那女人的背影追去。 无奈两人相距较远,石敬麟还没迈出几步,那妇人已经飞快转入拐角,等石敬麟转入拐角时,那妇人却又飞快进了大街,消失在来往的人群当中。 石敬麟叹了声气,转身回到偏院小门。柳杏华问道:“石公子,怎么了?” “那女人背影好似江枫荻。”石敬麟说道。 柳杏华一听,惊呼道:“那石公子为何不继续追去?” 石敬麟道:“她走太快,没追上。老子琢磨着,那女人应该也是从这小门出的,或许入内问问更容易知道。” 柳杏华当下去叫门,一个老家仆开了条门缝,询问二人要找谁。柳杏华便自报了姓名,求见赵氏,老家仆关门入内通报,不一会,小门打开,一个丫鬟来迎二人入了偏院花园。 行到檐外天井,小丫鬟回身请石敬麟停步,带着柳杏华入了内。 原来,赵氏虽出身风尘,但为人却十分明礼,嫁于知府从良后,更是遵循教化。石敬麟是男子,自然不得让他入内相见。 柳杏华与赵氏见了面,寒暄关切一番后,便将来意说出。 赵氏闻言来到窗边,将窗推出一条缝,见石敬麟丰姿秀挺,眉目朗朗,因笑道:“如此少年,我若年轻几岁,也会一见倾心,为了心上男儿,难怪柳馆主能一改往日作风,肯开口求我。只是捕快此业实非良人,终究不宜托付。” 柳杏华道:“夫人误会了。石公子是杏华心仪之人不假,但他心中之人却不是我。”当下也不隐瞒,将石敬麟当捕快的目的也说了出来。 赵氏闻言,道:“原来如此。不过听你转述,那江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似乎并不影响柳馆主与这少年什么。” 柳杏华摇头苦笑:“杏华自十余岁接管杏春堂,终日抛头露面,闲言闲语也听见不少。石公子不仅与江姑娘有纠葛,而且颇得和乐郡主青睐。而且他是很好面子的人,杏华自知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也自知并不适合他。” 赵氏闻言微微叹息,道:“柳馆主自己想得清楚便好。” 刚巧那八城府的知府午后偷懒,没有去府衙坐堂,赵氏便让柳杏华稍候,自己去与夫君说了此事,不久后便拿了一个知府写的帖子回来,交给柳杏华。 柳杏华再三道谢,出外将帖子交给石敬麟,石敬麟大喜,又问道:“可有帮老子问了那女人的讯息?” 柳杏华道:“自然问了。赵氏说了,那妇人是春风不度楼的女工。” “春风不度楼?那是什么地方?”石敬麟疑问道。 柳杏华道:“那是家青楼,便在此城西边,赵氏从良前便是在那里的。赵氏说,她在春风不度楼时有阵子落下瘾了,偶尔就想吃那里的莲酥心才能好过些。那女工正是来送莲酥心的,只因赵氏怕原配知道后多事,这才吩咐那女佣要快步离开,见人便跑。” 柳杏华又道:“石公子既疑心她是江姑娘,要不要去下春风不度楼,能找到最好,便算找不到……或许也有合意的姑娘……帮石公子治……” 石敬麟听柳杏华说那女人是青楼的,便下意识断定那女人不是江枫荻了,再听到柳杏华又提青楼那档子事情,急忙拼命喝道:“柳馆主,你今日帮老子,老子心里着实感激,但若你再提这事,休怪老子翻脸!” 第六十二章 一日捕快(上) 翌日一早,石敬麟洗漱停当,立即拿了帖子,便去八城府府衙报道。 “石小公,请随学生来。”师爷乔显见是知府赵勿能亲笔写的帖子,自是对石敬麟毕恭毕敬。 石敬麟跟着乔显往府衙东侧而去,未几,来到一个二十余丈方圆的操练场旁。 此时操练场上,正有三十余名捕快整齐排列演练招式,时不时发出阵阵雄喝。 石敬麟现在对武功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见捕快们个个拳掌翻腾,奇招妙出,不由出声赞叹:“真没想到府衙的捕快,竟都有如此造诣!” 乔显手指指向站于操练场另一侧的一名中年大汉,解释说道:“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石小公可能不知,咱府衙这位捕头秦追远秦公,武艺高强,素有‘怒掌开山’之号,其武功名列地榜四十位,非同小可。” 石敬麟随着乔显一步步走近秦追远,逐渐看清了捕头秦追远的样貌。但见此人负手跨步,高大威猛,一对眼睛精光外露,显然内力修为颇是精深。 石敬麟微微一笑,道:“真没想到,八城府府衙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乔显道:“石小公说得极是。秦公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与朝中大元也有相交,连知府也很敬重他。石小公在秦公麾下,平时外出打秋风的,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打秋风?什么意思?”石敬麟好奇问道。 “石小公真爱说笑,若连这个都不知,又怎会来当捕快呢?”乔显左手捧着右手袖口,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摩挲,做了个数银票的动作,笑道,“所谓‘打秋风’,便是以公务之名,向百姓、商户索要这个。” 石敬麟恍然大悟,冷笑一声,不屑说道:“老子明白了,原来你说的是敲诈勒索百姓!” 他原本听秦追远名列地榜,心里有些佩服,但听乔显说到“打秋风”后,才明白狗改不了吃屎的道理,心想这秦追远也不过和沈崇勇一样,是条仗着官府作威作福的恶犬罢了,鄙夷之心不言而喻。 乔显连忙摇手,纠正道:“哎!石小公不能乱说!咱们衙门上下都是上承皇命,下保一方百姓。敲诈勒索那是百姓误解咱衙门,恶意中伤,咱们自己可万千不能这样说自己!” 乔显当师爷二十多年,早已是个人精,寥寥几句,便察觉石敬麟是个愣头青,说罢急忙将他引到秦追远面前,唯恐这小子多呆自己身边片刻,就多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秦追远接过乔显的帖子看了看,头也没抬地说道:“石敬麟么?” “正是……”石敬麟话未说完,秦追远蓦然欺近,右掌一掌拍向石敬麟胸前。 石敬麟急忙将双手交叉,护住门户。秦追远如寒铁般的右掌拍在他双腕交叠的地方,内力微微吐出。石敬麟忙运“傲川诀”,输出一脉内力抵抗。 秦追远察觉了石敬麟手腕上那股薄弱内力,不禁眉头一皱,恐对方在自己内力下受伤,自己不便向知府交代,故而不待迟疑,立即又用左掌在自己右掌上补了一掌,用掌力将石敬麟震开半丈。 “反应尚算敏捷,但内功底子太差。知府大人送来的,一个不如一个!”秦追远经此试探,摇头无奈地说道。 可秦追远哪里能想到,石敬麟此时体内不仅有了萧万楼几十年的少帝功功力,更是深蓄龙魂之力,纵然是秦追远再练上一百年,也根本企及不了。 石敬麟之所以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只因他所练“傲川诀”目前刚到双脉境,其内功特点就是涓细而出。 但这股内力弱归弱,却是源源不断。倘若秦追远再多试探片刻,便会发现石敬麟内劲的可怕之处。但像他刚才这样倏来倏去,除了发现石敬麟内力微弱外,其他压根什么都试探不出。 石敬麟微微一笑,通过这次被迫的试探,反倒令他察觉了:这位“地榜四十”的内劲虽然刚猛,但也没厉害到哪里去。 “给你一刻时间,去捕役房领套捕服、令牌和宿牌,再回到这里来。” 秦追远摘下捕头腰牌,扔到石敬麟的手里,说道。 石敬麟大喜,道一声:“好勒!”捧着捕头腰牌便飞快跑开了。 秦追远望着飞快消失的背影,一对浓眉蓦然皱了起来。乔显摸着一寸短须,叹道:“这小子有点不上道啊!怎么一个谢字没有就跑了?太不懂规矩了!” 秦追远鼻子哼的一声,冷笑道:“不知又是哪家欠教训的公子哥!稍后等他回来,我自会教他,什么叫做规矩!” 说着,忽然双手朝地上的一块巨石拍去,那巨石“轰”地一声,应掌裂开。 ------- 但秦追远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石敬麟回来。 因为石敬麟去捕役房领完捕快衣服、腰牌和入夜住宿用的宿牌后,便拿着捕头腰牌去了府衙的案卷房,调阅八城富贾的户籍卷宗。 管理案卷的文书见来了个陌生面孔,又听了石敬麟的来意,整个人是迷惑的。 不过他还是认得捕头腰牌的,既有捕头腰牌为凭,自然也没说什么,便让石敬麟取走了。 石敬麟也不耽搁,随后立即出门,按远近顺序,依次开始走访。 最先来到的是一个姓米的米商的府邸。管家见是府衙的人,飞快跑去向东家禀报。 米老爷三步并作两步地出来迎接,一边躬身将石敬麟迎进大厅,一边满脸堆笑说道:“税捐月供已经如数上缴,公爷们的茶水钱,前几日也送到了,不知公爷今日亲来寒舍,还有何事?” 石敬麟道:“你便是米老爷了?老子今日奉命来查籍,你去将你儿子都唤到大厅来,老子有话要问。记住,一个不能少!” 米老爷久居帝龙城,对八城府的有些事务,比石敬麟还要懂,闻言不禁眉头皱起,心道:“查籍增补删除,是三年一度的事,上一次查籍做了到如今不到半年,怎么又要做了?而且怎么只调查我儿子?莫非是我儿子中有不肖犯事了?” 心里虽是万般怀疑,但又不敢违逆,只得吩咐下人将府上的少爷都叫了出来。 不一会,米府的四位公子便都站在了石敬麟面前。 石敬麟向最大的公子问道:“你说,一百去六十,是多少?” “嗯?”米老爷上下听了石敬麟这个石破天惊般的问题,一个个心里又奇又怪,忍不住发出一阵低哗声。 第六十三章 一日捕快(下) 那米大少爷也读过十几年书,听了问题心道:“这算什么问话,这么简单?莫非有什么关窍?” 仔细一想,发现还真可能有,于是清了清嗓子,应道:“公爷此谜面当真妙哉!所谓‘百里挑一’,‘一百’当为‘一’字。一为初,在天干为甲。而‘六十’也有‘甲子’之意。 “由此得见,公爷所问‘一百去六十’,谜底应为‘子’字!” 米府上下也不知道大少爷的答案对不对,只见大少爷用猜谜的手法,将问题巧妙拆解,不由发出一阵喝彩之事。 这一回,轮到石敬麟深感莫名其妙。石敬麟砰地一声拍在桌上,怒骂道:“你他娘在放什么狗屁?老子问你,一百去六十,还剩多少!” 米大少爷唬一跳,狐疑道:“公爷,难道是小人答错了?” “你他娘自己说答没答对!”石敬麟喝道。 “公爷息怒,”米大公子连忙讨饶,沉吟片刻后,试探问道:“莫……莫非这答案……是四十?” 石敬麟收了怒容,道:“既知道答案何不早说?浪费老子时间!好了,下一个,你说,二十三加四十一是多少?” 众人闻言,才知石敬麟真的只是在问这种幼童都能答的问题。其他少爷有了米大少爷这前车之鉴,都老老实实很快地回答了问题。 石敬麟见他们答得迅捷,便知他们肯定不是痴儿,于是拿起毛笔,在户籍宗卷上米老爷的户名上打了个叉,之后阖上卷宗,准备出门离去。 米老爷见状大惧,连忙领着全家老小,冲到石敬麟面前,一躬到底,哀求道:“公爷饶命啊。小人一家虽算不得良善,但不义之事也不敢做。不知是犬子中的哪一位,在外犯了何事,惹得府衙如此决绝?小人愿出重金,请公爷帮忙转圜,只求保犬子个平安。” 石敬麟闻言惊讶,问道:“你哪个儿子?犯了何事?” “小人便是不知四个犬子中,谁犯了事?犯了何事?所以还请公爷明示。”米老爷跪拜道。 石敬麟道:“你他娘自己都不知道你哪个儿子犯了什么事,老子又怎么知道?” 米老爷满腹疑云,直起身问道:“公爷莫非不是冲着四个犬子来的?那公爷为何这就要离去啊?” 石敬麟反问道:“你四个儿子不是老子要找的人,那老子还呆你府里作甚?” 米老爷道:“那公爷为何要空手离去啊?” 双方又陆陆续续互相问了下去,石敬麟终于在鸡同鸭讲似的对话中,慢慢明白了米老爷惊惧的理由。 原来,八城府府衙捕快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捕快到商铺或商人私宅公干,临走必定要“打秋风”,除非被访之人所犯事情已无转圜之地,捕快们才会破例不再会向他们索要好处。 此前米老爷候在石敬麟身旁时,已将他在户籍卷宗名字上打叉的小动作一览无余。 他见了这个触目惊心的“大叉”,只道自己犯了大错,已觉惊恐万分。后来又见石敬麟不“打秋风”便走,又怎不以为是大祸临头?故而才有了前面一系列慌张反应。 石敬麟得知真相后哈哈大笑,道:“老子确实也喜欢劫富济贫!但你现在又没作什么恶,老子哪有什么理由来向你要银子啊?” “难道公爷们‘打秋风’,还需要理由的么?”米老爷吃惊地低声问道。 石敬麟知这米老爷怕是被捕快们勒索惯了,心里对捕快又恨又怕,便大声骂了一句:“当捕快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自被沈崇勇差点弄得一命呜呼以后,也对捕快极度反感,此时身穿公服,也不过是为了寻找江枫荻的权宜之计。 众人听他这样骂自己,都觉诧异。 石敬麟对着米老爷摇了摇手指,说道:“米老爷,你不要把老子和那些狗捕快混成一谈。你若是个好人,老子不会向你要一文银子;但若你为富不仁,哼哼,老子将你府里上下全宰了,到时便不是什么‘打秋风’的事了!” 米老爷连忙躬身行礼:“便是再添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那便最好!”石敬麟点头说着,转身昂首挺胸走出米府大门,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老子自己都不稀得当好人,现在还教别人做好人。哈哈,当真有趣,有趣!” -------------------- 石敬麟离了米府,又对着户籍卷宗,去寻下一户富商人家。如此将二十余户富商人家走了个遍,每一户状况都大同小异,却始终没有发现哪家有个痴儿。 石敬麟略觉失望,见天色已暗,于是向府衙回转。还没到府衙大门,便远远瞧见捕头秦追远、师爷乔显领着三十余名捕快,立在府衙门外。 “哟!这么大阵仗,是在等什么人么?” 石敬麟走近人群,见秦追远等人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在,嬉笑着问道。 秦追远一见石敬麟,双目快要喷出火来,左手按住腰间横刀,大步走到石敬麟面前,喝道:“石敬麟!我早上命你去捕役房领了东西就立刻回到操练场,你到哪去了!你现在还敢回来?” “老子为什么不敢回来?老子去哪,你管得着么?”石敬麟应道。 秦追远闻言大怒,喝道:“我是捕头!你既是八城府府衙的捕快,就必须听我的!” 石敬麟只回他了一个字:“滚!” 秦追远闻言震怒,提起手掌便朝石敬麟拍去。 石敬麟早上已经领教过这一掌,自然不会第二次被拍中,脚步一后撤,便轻巧巧地避过这一掌。 秦追远微一惊,准备再欺上时,乔显急忙劝喊道:“秦公且慢!石小公毕竟是赵大人亲自写帖介绍来的人,打伤了不好向赵大人交代。” 秦追远冷笑道:“你当我怕他赵勿能不成?既是我秦追远手下的捕头,生死便是我秦追远说了算!” 乔显忙道:“秦公息怒。学生知秦公豪气干云,但为此与赵大人闹了矛盾,终究不好。更何况,眼下咱们要迎接和乐郡主,若为此唐突了郡主,秦公和赵大人都不好交代。” 第六十四章 有能勿现 “也罢!”秦追远逐渐冷静下来,喝令道,“张说一,马不二!你们两个将这小子押到赵勿能面前,跟赵勿能说,他的人他自己管好!他若管不好,下次我秦追远来管教,就没这么便宜了!” “是!”两名捕快出声应道,便过来将石敬麟双手别到背后。 若是平时,石敬麟绝没可能让别人这样轻易就押着自己。 只是方才他听闻要来的是南宫素儿,便知南宫素儿是来找自己的,也知自己不可能出啥事,所以才懒得和这些人多纠缠什么。 不一会,张说一和马不二将石敬麟押到了府衙后堂。 知府赵勿能正对着铜镜,用一枚小银梳子,细心地整理自己鬓角。他见到三人进来,忙问:“怎么?和乐郡主快要到了么?” “回大人,郡主尚未到来。”张说一答道,随后又将秦追远的话委婉转述了下。 赵勿能至今都没见过石敬麟,但已经接到了几户富商对捕快的投诉,又听秦追远对石敬麟骂咧了一整天,连带着让他这个“介绍人”也被“问候”了不少句,此刻又听了张说一如此转述,心里怎不会不悦? “这事情本大人知道了!本大人自会处理,你们两个先回府衙门外侯着,若郡主快到,第一时间来报!”赵勿能深感面上无光,清清嗓子说道。 张说一、马不二便退了下去。 赵勿能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一拍桌子怒道:“你便是石敬麟!” “正是!”石敬麟嬉皮笑脸地应道。 赵勿能见他连个“大人”也不喊,怒火更甚,敲着桌子喝道:“注意你的言辞!真是没规没矩!你才来府衙第一日,不但顶撞了秦追远、骚扰商户,还私自调取府衙卷宗,你可知这些是要砍头的!” 其实神州中陆司法本不健全,像卷宗此类东西根本无人重视,赵勿能这“要砍头”的说辞,不过是彰显自己权威,恫吓石敬麟罢了。 石敬麟当然不可能被这官腔吓到。“不知道!”石敬麟昂首应道。 “石敬麟,你放肆!”赵勿能喝道,“你小子到底在猖狂什么?你不过是个大夫介绍的无名小子,本大人看在二夫人的面上,才破例同意你来府衙做个捕快。你须得明白,本大人一不高兴,随时把你关进大牢!” 石敬麟笑道:“你大可一试!但老子话说前头,你现在要是敢把老子关进大牢,想再请老子出来,可就难了!” 赵勿能听了这话,当真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唤入两名衙役,喝道:“绑了,绑了!给本大人扔进大牢里去!” 那两个衙役领命,三下五除二,将石敬麟身上公服、宿牌、腰牌、户籍卷宗全部扒了下来,又用绳子捆了,一转眼就扔进了府衙西侧的大牢。 赵勿能随即喝令衙役端上凉茶,接连喝了两碗,兀自怒气未消。 他感觉心里发慌,不禁诧异:“妈的!奇怪了,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时,捕快入门通报,说是和乐郡主车架来至街头转角。赵勿能连忙起身,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小跑出门。 到了府衙大门片刻,南宫素儿的马车便即到达。 众人迎接南宫素儿下车。南宫素儿微一扫视,见石敬麟不在其中,微笑说道:“众人少礼了。赵大人,我今日前来只想见一人,眼下已经下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让众人各自归去歇息吧。” “多谢郡主体恤!”众人闻言再拜。 当下赵勿能宣布,除了要留下值守的,其余众人下卯退班,随后恭迎着南宫素儿进入府衙内堂。 南宫素儿在堂内首座坐下,示意赵勿能屏退左右,问道:“今日八城府府衙可新来一个少年捕快?”她怕赵勿能不知,便补了一句:“便是那个接连访了二十余户富商的那位捕快。” 赵勿能不知南宫素儿一直关注石敬麟,还倒以为石敬麟的恶行惊动了承天侯府,当下诚惶诚恐说道:“郡主英明,确有其人。这厮今日第一天来府衙,便顶撞上司,私调卷宗,借故骚扰商户私宅。这厮怙恶不悛,恶行累累,不想竟惊动了郡主玉驾。下官管教失严,罪矣。” “为何方才捕快中没见到他?他眼下在哪里?”南宫素儿问道。 赵勿能道:“这厮秉性恶劣,下官绝不允许这样的害群之马逍遥,如今已革了这厮的职,下了府衙大牢!” 南宫素儿最了解石敬麟的脾气和本事,知石敬麟不可能会被轻易关进大牢,即便真的双拳难敌四手被人困住,依石敬麟个性,那也必定会大打出手,闹得整个府衙鸡犬不宁,又怎会让府衙如此安逸宁静? 故而南宫素儿知道,石敬麟肯定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于是莞尔一笑,向赵勿能道:“赵大人,我要见这个人。” 赵勿能闻言吃惊,道:“下官惶恐!小小贼子,何劳郡主亲自审问。下官过后必定严查,给郡主一个交代。” “赵大人误会了。石敬麟是我恩公,也是侯府贵客,我只是来找他说几句话而已。”南宫素儿微笑说道。 赵勿能闻言,一对原本极小的寸目睁得老圆,唯恐自己听差,再次问道:“郡主宽恕则个,下官忙碌一天有些耳昏,群主可否再说一遍?” 南宫素儿一字一句说道:“石敬麟是我恩——公,我——要——见——他!” 赵勿能只道石敬麟是柳杏华介绍来的无名小子,哪能想到他竟是和乐郡主的恩公,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快步走到内堂门口,把之前绑了石敬麟的两个衙役叫到跟前,附耳急道:“快去将石恩公请到内堂来。” “哪个石恩公?”两个衙役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问道。 赵勿能喝道:“还有哪个?便是你们两个蠢货方才自作主张绑了的石敬麟石恩公!快去,快去!有一刻耽搁,本大人扒了你们的皮!” 他说到“你们两个蠢货方才自作主张”几个字时故意扯高嗓门,唯恐南宫素儿听不见似的。 那两个衙役闻言便朝府衙大牢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互相嘀咕:“明明是赵大人让我们绑的,怎么现在变成是我们自作主张绑了?” 赵勿能当即转回内堂,一手擦着额头冷汗,一手端着茶壶,为南宫素儿添茶,战兢赔笑道:“郡……郡主,此间可能有误会。下官就说,石敬麟此人怎得行事如此不拘一格,不同凡响。不想竟是郡主贵客,难怪这般来去洒脱。” 南宫素儿笑了一笑,端起茶盏微茗,说道:“赵大人若能让石敬麟前来见我,这便是误会。若不能,怕不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下官明白,已传人去请了!”赵勿能连忙应道,心里暗自庆幸:“幸好郡主只是让我把石敬麟叫回来而已,并没有为难我。” 他显然还没弄清楚状况:那可是石敬麟啊! 第六十五章 第一件事 不一会,那两个去府衙大牢的衙役骂骂咧咧地跑了回来,在内堂门口阶前待传。 赵勿能趋身来看,见二人鼻青脸肿的,低声惊问道:“你二人怎这模样,石敬麟呢?” “哎哟我的个大人呐!那小子太不识相,不仅不肯跟我们出来,还骗我们进了牢。他把牢门锁上,打了我俩一顿。是狱卒们帮忙,我俩好容易开了锁才逃出来的!”一个衙役哭喊道。 另一个衙役也跟着哭喊道:“那小子还在那高喊:‘想让老子出去,除非赵勿能亲自来请。’” 赵勿能才知自己摊上事了,又怒又惊,只得将怒火撒在衙役身上:“你们两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赵大人!”此时,南宫素儿在内堂听到外面声响,高声唤道。 赵勿能闻声连忙跑进内堂。南宫素儿将手中空盏放下,又自行添了热水,说道:“赵大人,这盏茶凉之前,我须得见到人。” 赵勿能连忙应道:“郡主稍候,下官立即去请!”提起官服前摆冲出内堂,带着两个衙役慌张朝府衙大牢跑去。 石敬麟此时正叼着一根稻草,坐在牢房里,看到赵勿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笑道:“哟,这不是赵大人么?什么风把您老吹到这来了?” “哎呀,石少侠,石恩公,切莫羞臊下官了。”赵勿能打开牢门,冲了进去,对着石敬麟一躬到底,“下官此前愚钝、鲁莽!眼下有重要人物要见你,石恩公快随下官同出去吧。” 说着,唯恐自己请诚意不足,又朝衙役和紧随而来的狱卒们使了使眼色。 衙役和狱卒并不知道内情,一个个都莫名其妙,但见到大人示意也不敢怠慢,所以都跟着一同一躬到底。 石敬麟看着众人俯着身子,瞬间便有了一种被朝拜的感觉,一直哈哈笑着。 “石恩公先莫笑了,快随下官出去吧。”赵勿能见他笑得没完没了,连忙说道。 石敬麟干脆躺了下去,道:“老子之前说过,你要敢把老子关进来,想再请老子出去就难咯。” “石恩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赵勿能又是道歉又连请几次,石敬麟不为所动,索性转过身去,对着墙壁。 赵勿能心想软的不行,权宜之计,只能来得硬的,当下朝狱卒衙役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立即扑了上去,抬脚的抬脚、扛臀的扛臀、顶肩的顶肩,把石敬麟生了抬了起来,就往牢门外送。 石敬麟惊了一惊,快被抬出牢门时,连忙伸双手抓住一根木栏,众人一下子抬他不动了。 赵勿能指挥道:“看石恩公还能撑多久!硬拉也得给本大人拉出去!” 众人于是将石敬麟拼命往外拉,石敬麟则双手拼命抓住木栏。 众人只道石敬麟过了片刻便会力竭,谁知石敬麟体内暗运傲川诀,内力悠哉流出,力气过了许久丝毫没有减弱。 反倒是众狱卒、衙役,时间一久,便气空力尽,一人不稳,所有人便全哎哟摔倒了。 其余牢房里的犯人看到这边的奇景,纷纷挤到牢门前围观,发出阵阵哄笑。 石敬麟落回地面,踩着狱卒衙役的屁股、后背,又走进了牢房躺了下去。 “石少侠啊,石恩公啊。时间不多了,你行行好,随下官一起出去吧?”赵勿能见软硬都失败了,无计可施,只得再回到石敬麟面前央求。 石敬麟叹着长气:“哎,今日老子被关进大牢,已经没心情出去了。” 赵勿能闻言,怎不知石敬麟是还在记恨,忙贴近石敬麟,说道:“非也非也!石恩公今日第一天当差,只不过是来视察大牢,并非被关进大牢。如今视察已毕也该出去了。只要石恩公愿意出这大牢,下官职权能力之内,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石敬麟知道南宫素儿来找自己,自己终不可能避而不见的。他赖在牢里,也是仗着南宫素儿,顺势给赵勿能教训,赵勿能既给他台阶下,他也不能真的死赖住不走。 当下说道:“赵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只要赵大人答应老子三件事,老子就同意出牢房。” “一言为定!只要不出下官职权,下官一定答应!”赵勿能惊喜说道。 石敬麟道:“赵大人此言当真?不会出尔反尔,戏耍老子吧!” “下官赵勿能起誓,只要石恩公所提三件事,不出下官职权范围,下官必定依约履行,如违此誓,教下官不得好死!”赵勿能当即郑重立誓。 “甚好!”石敬麟站起身来,说道,“其它两件事情老子还没想好,过后再提。但第一件事情老子已经想好了,说与你听,你看能不能答应。” “下官愿闻其详!”赵勿能道。 石敬麟道:“那个叫秦追远的家伙,仗着自己是捕头,看老子不顺眼,心里想着对付老子。所以老子不能当他手下。老子要当捕头!” “捕头?”赵勿能只听了这第一个条件,便觉赫然心惊。 按照府衙职位来说,捕头的职务远在知府之下,但因秦追远武功高强,又与朝廷大元有交,所以赵勿能也不敢平白无故去惹秦追远! 这要真把秦追远的捕头职位给了石敬麟,秦追远闹起来,估计动静也不比石敬麟下! 不过好在赵勿能熟读史书,才思也是敏捷,转眼就想到一个法子,因笑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明日上卯,下官立即宣布。” 石敬麟满意地点了点头,甫要迈出牢门之际,突然迟疑,说道:“不对呀!赵大人说老子是来视察牢房的,老子就是穿这一身来视察的么?老子需得什么样子进来视察,就什么样子出去才行!” 赵勿能闻言会意,立即冲衙役喊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捕役房取石恩公公服、腰牌、宿牌,对对……还有去案卷房取户籍卷宗!” “捕役房还好,那文书都退班了,我们没有案卷房的锁匙。”衙役应道。 赵勿能喝道:“蠢货!没有钥匙,不会把门砸掉么?一张破门,稀得什么!快去,用跑的!” 衙役领命,飞也似地跑去将一应事物都取了过来。 赵勿能替石敬麟穿了公服、别了腰牌、将户籍卷宗插在他腰带上,末了还拿出自己珍藏的银梳子,替石敬麟梳理糟乱的头发,谄笑道:“石恩公,一切停当,快些出门吧。” 石敬麟张张手,自己打量了下自己,道:“不对啊,老子说了什么样子进来,就什么样子出去。老子身上怎么少了根捆住老子的绳子呢?” 赵勿能怎听不出石敬麟说的是反话,但那衙役却是脑子不开窍,闻言真的跑进牢房,将原先绑住石敬麟的绳子捡了起来,递过来道:“大人,绳子在这里!” “呔!你个蠢货!”赵勿能大惊,连忙抢过绳子,对着石敬麟赔笑,“石恩公说笑了,石恩公是要去见重要人物,这绳子怎么能捆在石恩公身上?” 石敬麟点了点头,笑道:“赵大人所言极是。但经历方才同患难,老子和这根绳子已经有了感情,情同手足!它若不能捆在老子身上,那便……捆在赵大人身上吧!” “啊?……”赵勿能闻言,咕咚一声,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第六十六章 不怪老子 赵勿能把自己五花大绑,领着石敬麟赶回到府衙内堂时,南宫素儿正低着头,将一根纤纤玉指,浸入茶盏茶水当中,慢慢搅动着。 赵勿能一见,扑通跪到在地哭喊起来:“郡主饶恕则个!敝府衙四壁漏风,茶水凉得太快!下官明日就命人修葺。” 他声嘶力竭,加上被捆起来的模样,大有一种负荆请罪的豪迈感。 南宫素儿站起身来,和石敬麟相视而笑,说道:“恩公怎么来这当捕快了?可是因前日刑勇惹恩公不快,记恨素儿了?” “老子怎么会记恨郡主?”话虽如此,但石敬麟一提到刑勇,便感愤怒。 南宫素儿道:“刑勇为我侯府之人,有人当他面杀人,他阻拦不及,确实应该问罪!素儿已先拿了他的职务,留狱待办。不知恩公可消气,愿否回去客栈?” 赵勿能跪在地上,听得心里呜呼哀哉:“承天侯府副统领是从四品职位。郡主为了这小子消气,将从四品的人说入狱便入狱。自己这个正五品小知府,得罪了这小子,真不知道要怎么死!” 石敬麟道:“郡主误会了。老子当捕快不是记恨郡主,只是想拿了八城富商们的户籍卷宗,挨家挨户去找潘宇。虽然费力,但好过没有线索。只是无端要多浪费这些时间,不知要让江枫荻多受多少苦!” “原来如此。出了刑勇这事,素儿已经不敢向恩公担保什么,恩公既想自己去找,素儿只能祝恩公早日寻得线索。”南宫素儿说道,自腰间拿出一块淡黄令牌,“只是三日后是素儿父侯寿宴,希望恩公也能到场。” 石敬麟心想承天侯的寿宴,岂是寻常人去参与的?闻言一丝惊喜。只是南宫素儿越这样待自己,石敬麟越感有些惶恐。 “郡主美意老子心领了。只是老子受郡主恩惠,郡主与老子过从甚密,怕会引起别人闲话。那刑勇就是因为这事和老子结怨的。”石敬麟压低声音,说道。 南宫素儿疑道:“恩公的个性,何时开始在意这些了?” 石敬麟脸色微红,低声道:“自知你是郡主,便开始了。老子不能那么自私,只顾自己,不顾着你。” 南宫素儿莞尔一笑,拉起石敬麟的手掌,将令牌放在他掌心,说道:“你就放心大胆地来,不必在意太多!” 她怕石敬麟真的不去,于是又补充说道:“我父侯寿宴上,也会有百来位富商到宴,恩公到时就拿着户籍卷宗,在侯府门外截留盘问。就当是我承天侯府人手不足,破例请八城府府衙协助寿宴安防,恩公也可以节省一些挨家挨户的时间,岂不甚好?赵大人,你说呢?” 赵勿能闻言,连连点头,道:“郡主的安排妙极,下官佩服至极,必定派石捕快前往协助。” 石敬麟心里爱慕南宫素儿,对南宫博望也闻名已久,自然不是真心不想去,此刻再听南宫素儿这样说,便答应了。 南宫素儿见此事说定,松了口气,将赵勿能扶起身来,边替他松绑边说道:“茶水之事,不过说笑。恩公既愿意呆在八城府府衙当捕快,今后免不得需要赵大人关照。” “多谢郡主开恩,下官明白!”赵勿能如遇大赦,松绑后转回身一躬到底。 南宫素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赵大人愿意帮忙,那便是最好。还有一事,我恩公心里既有负担,不愿让人认为他是徇了我的关系,此事依赵大人看……” 赵勿能会议,拍着胸脯说道:“下官明白!今夜之事,除了内堂三人,不再入第四人之耳!” 南宫素儿又道:“赵大人若对我恩公另眼相待那是最好。但若旁人好事刨根究底问起来,赵大人该怎么解释啊?” 赵勿能道:“下官就说,石恩公是下官子侄。” 彼时叔侄算是父子以外最亲密的亲戚关系了。赵勿能这样说,已是给了石敬麟十分的面子,但石敬麟听到这里,却还不满意。 石敬麟笑着插嘴说道:“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子侄,谁人能信?老子建议,若有人问起,赵大人就说,老子是你远方亲戚,若论辈分,老子是你二大爷。” “这个……”赵勿能一脸尴尬,半天说不出话来。 --------- 八城府府衙为捕快们准备了一些夜宿的房间。南宫素儿离开以后,石敬麟拒绝了赵勿能数度请他去自己府邸的请求,拿着宿牌,径去了宿房。 宿房是一个大通铺,石敬麟推开门,走进宿房时,捕快马不二正和其他三个捕快裹着被子在炕上赌钱。 其实捕快们的银奉虽低,但平时上街楷的油水足够,足够买得起在城里的居所。只是马不二和那三个捕快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赌债,:是以只能住在宿房里的。 “哟!你小子怎么回来了?赵勿能连打都没打你一顿?”见石敬麟毫发无伤地进来,马不二吃惊地看着他说道。 石敬麟不去理他,径直按宿牌标识,寻到自己的床位,脱衣准备睡觉。 马不二仗着自己是秦追远最中意的两个捕快之一,见石敬麟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顿时不悦,便想给石敬麟点颜色看看。 他下了炕,端着一杯水,一边佯装喝着,一边走到石敬麟身边:“哟!你小子睡这炕位啊?” 说着手一滑溜,茶杯里的水飞溅了出来,将石敬麟炕位上的被褥打湿了一小片。 其余三个捕快见状,都知道马不二是在故意教训石敬麟,便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石敬麟的眉头竖了起来。 “哟!对不住了呀,手一滑,把你小子的被褥弄湿了。”马不二伸出一只手,用手掌似重非重地拍着石敬麟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小子,可别往心里去啊。” 石敬麟用鼻子深深地呼出一阵气,淡淡说道:“算了。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这事不怪你。老子去打水洗脸了。” 石敬麟说着,转身拿起墙角的一个脸盆出了宿房。其余三个捕快忙围到马不二旁边,伸着大拇指笑道:“不二哥真是威风!这小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 马不二冷笑道:“这小子得罪了秦头,没想到还敢继续呆在府衙。三位弟弟放心,这小子既然也住进宿房,正好供哥几个消遣解闷。”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石敬麟已经端着满满一盆水回到宿房。 “你小子……” 马不二正要再说话取笑石敬麟,只见石敬麟一边走着,一边斜过水盆,将整一条炕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炕位上的被褥,全部浇了水。 石敬麟的被褥只是湿了一小片,垫个布条什么的还能睡。但这些炕位上的被褥,被石敬麟这么一浇,全部湿透,是完全不可能再睡了! “你小子在干什么!”四名捕快俱是惊怒齐声喝道。 石敬麟笑而不答,见盆里还剩了一些水,便走过去,将水往马不二头上慢慢浇下,说道:“老子刚才说过,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这事,不怪老子!” 第六十七章 第二件事 马不二勃然大怒,挥拳便朝石敬麟面门砸去,岂料石敬麟的膝盖后发先至,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口,将他轰地砸到了墙上。 其余三人见状连忙挥拳抢上。 他们四个捕快的手脚功夫都是秦追远传授,本来颇有些名堂。但一来这四人都是好赌性格,无心强化武艺,二来石敬麟早上在操练场就见过他们的招式。此消彼长之下,石敬麟不消片刻便将剩余三人也打倒在地了。 四个人趴着呜呼连连。石敬麟见房内挂着三把横刀,便抽出一把刀来,朝马不二走了过去。 “大……大哥,小弟有……有眼不识,大哥饶命啊!”马不二被石敬麟刚才一膝,已击得失去了行动能力,见状唯有惊恐讨饶。 石敬麟蹲下身子,半眯着眼,左手解开马不二的内衬翻了翻。 马不二还以为他在检查自己心口位置,叫得更是大声:“大……大哥,这可是府衙……小弟上有老,下有……不不……小弟还没娶妻,小弟不想死啊……” 石敬麟横刀一掠。马不二惊叫了起来,半晌后发现无痛无痒,低头一看,才发现石敬麟只是将他内衬胸口干净的地方砍下一片。 “老子睡觉向来不好。你们别吵着老子。”石敬麟拿着砍下的布条,将被褥上被打湿的地方垫好,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被褥,不一会便起了鼾声。 此时四个捕快已经慢慢从疼痛中缓过劲,恢复了行动能力,马不二扶炕站了起来,与其他三人聚到一处。 马不二受此大辱,越想越是生气,悄悄抽出横刀。其余三人怕事,俱悄声来劝他。马不二不听,提着刀慢慢靠近石敬麟。 刚举起横刀,石敬麟从被褥里伸出一条脚来,直接将他蹬出了窗外。 “老子只警告一次!老子轻易不想杀人,但你们若真动了杀老子的念头,老子不介意先宰了你们!” 石敬麟说着,转了转身,又继续呼呼睡了起来。 其余捕快见状,赶紧出门抬起马不二。四人抱在一起,在宿房外缩了一夜,哪里还敢有半点歹心? ----- 翌日一早上卯,赵勿能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府衙全部人员叫到府衙大堂。 秦追远见石敬麟人模人样地坐在堂上,显然没有受过半点惩处,而马不二却时不时呻吟,连站都不能站稳,心中当真又奇又怪。 “马不二,你怎么回事?”秦追远问道。 马不二本想告状,突然发现石敬麟斜眼看了过来,立即现编谎说道:“没……没什么,昨晚睡觉摔地上了……” “摔成这样?哼!你昨晚是睡在房顶掉的地么?”秦追远冷笑道,心里猜测估计马不二昨晚又去哪里赌钱,被赌坊给揍了。 这时赵勿能到来,说道:“诸位同僚。昨日傍晚,和乐郡主莅临府衙,想必众人已经知道了。和乐郡主交代,承天侯寿诞将至,需我八城府府衙派个捕头,去协助寿宴安防。” 昨夜赵勿能出丑,已连夜威胁几个在场的衙役守口如瓶,是以其他人都不知道昨夜曾发生过奇怪的事情。赵勿能今早此言,又巧妙地将郡主来意掩盖,众人无不信以为真。 众人闻言,纷纷向秦追远道喜:“承天侯寿宴,岂是寻常人能去的。秦捕头,恭喜恭喜啊。” 秦追远心里也差不多的想法,笑着回礼说道:“素来多得众人协助配合,才得侯府赏识,不是我一人之荣耀。” 石敬麟坐在椅子上,不忍心看着秦追远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便用手盖住眼,偷偷笑着。 “诸位稍安。”赵勿能示意众人安静后续道,“八城府府衙上承景命,下务万民。阖衙上下夙兴夜寐,朝夕在公,尤其是捕头秦追远,劳苦功高,其贡献莫不可谓之大也。” “大人过誉了,分内之事而已。”秦追远得“喜讯”在前,又听闻赵勿能这样夸赞自己,面上实在难掩飘然得色。 赵勿能点头微笑,续道:“然八城业兴民众,事务繁多,绝非秦捕头一人能应付得过来的。本府思虑许久,发觉府衙体制存有弊端,故而深思之后决定,对捕头之职实行改制。” “改制?”众人闻言,顿时爆发出一阵低喧。 “对!改制!本府熟读神州东陆史书,见东陆古时至今,重要职位设左右两职,如左丞相、右丞相等。本府觉得可以效法,将捕头也设成左右二职。秦追远任右捕头,石敬麟任左捕头。” 秦追远听闻府衙要增设一个捕头,已是惊愕,再闻石敬麟出任左捕头,更是惊愤无比,翻脸大呼道:“荒谬荒谬!赵勿能,你不但要夺我权力,还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与我平起平坐?” 赵勿能道:“秦捕头莫要着急!石捕头的左捕头只负责户籍查核,是帮你分担,你右捕头的权力基本没变,其他捕快依旧听你调遣。” 捕头一职并不诱人,诱人的是利用捕头之职,四处打秋风所得的收入。 户籍查核一事,三年一次,本就不是打秋风的好借口,是“事”非“权”,秦追远丢了这个无关痛痒。 更重要的是,他听到所有捕快依旧听他调遣,说明权力依旧在他手里,心里便好过许多。 “什么左捕头,原来只是个花瓶子!”秦追远收了怒气,瞥了一眼石敬麟,冷笑道。 这一回,轮到石敬麟不乐意了! 他昨夜提出要当捕头,就是为了爬到秦追远头上去,不是要赵勿能搞什么“左右捕头”,让自己当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石敬麟一个箭步冲到赵勿能身边,赵勿能知他因何怒从何来,连忙悄声道:“石恩公昨夜没说这样不行,下官既已履行承诺,石恩公不能怪下官!” 石敬麟才知对方是在钻空,现场人多,他自也不好与赵勿能争论什么。 不远处的秦追远冷笑说道:“赵大人今日无缘无故多设一个捕头,看来这承天侯的寿宴,赵大人是准备派石捕头去了?那就恭祝石捕头一切顺利了!” 赵勿能本来正愁怎么开口说这事,不想秦追远自己说了出来,闻言不禁欢喜,忙道:“秦捕头能理解,那便再好不过了。” 秦追远笑道:“卑职自然能理解!”心想:“我武艺高强,那寿宴安防于我当然是展露头角的机遇。但这小子无才无能,若是在寿宴安防上一个失职,反倒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又何不乐见其成?” 赵勿能见几件愁人的事情,都已有惊无险地宣布,心里松了一口气,当下宣布众人各自归岗。 众人转身准备离开,石敬麟忽然大声喝道:“慢着!赵大人还有事情宣布。” 众人又纷纷停下背转身来。赵勿能一脸愕然,石敬麟将他手腕拉住低声说道:“老子刚想到第二件事,赵大人给老子现在宣布!” “第二个条件为何?”赵勿能低声问道。 石敬麟便凑到他耳边,悄悄将条件说了出来,赵勿能一听,顿时脸色吓得惨白。 第六十八章 衙堂较技 “赵大人,快宣布吧!”眼见赵勿能犹犹豫豫,石敬麟立即大声催促道。 赵勿能颤声道:“兹事体大,针对痕迹太过明显……不……不行啊!” 石敬麟怒眉倒竖,威胁说道:“赵大人,此事出了你职权范围了么?忘记昨夜发过的誓了么?老子不介意替老天爷帮忙,让赵大人不得好死!” 赵勿能面如土色,结结巴巴一时说不出话。 他不相信石敬麟有让他不得好死的能力,但毫不怀疑,南宫素儿绝对有让自己不得好死的本事! 二人在上方交头接耳,秦追远在下面看到满腹疑云。他一直觉得石敬麟狂妄嚣张,是因有赵勿能的庇护,按理石敬麟应该对赵勿能恭敬才对,此刻见到赵勿能在石敬麟面前哆嗦的样子,心中真的好生奇怪。 秦追远悄悄走近师爷乔显身边,低声问道:“这个石敬麟,到底和赵勿能什么关系?” 乔显倒铲着嘴,摸着自己的一寸小须,摇了摇头,说道:“不大确定!但据赵大人自己说,石小公是他的二大爷。” “二大爷?”秦追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 这时,石敬麟已施压带威胁,逼得赵勿能走投无路。赵勿能一咬牙,拍了惊堂木,硬着头皮宣布道:“从今以后,八城府府衙除秦追远外,所有捕头捕快,皆不得打秋风,如有发现,一律革职查办!” 此言一出,大堂里的捕快们瞬间炸开了锅。 赵勿能这个决定,自然是石敬麟授意的。石敬麟当然也还没有高尚到为民谋福的地步,之所以提出个条件,还是出于阴损的心态。 方才一刻之前,他虽如愿当上了“捕头”,但却只是成了一个花瓶。而秦追远,依旧保留捕头职位,甚至连权力、手下都没变化,可以说几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石敬麟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大挫秦追远的锐气,最好让他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于是石敬麟对赵勿能提出了这个条件。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条件听上去似乎并不影响秦追远什么,但事实上,针对的就是秦追远! 果不其然,三十多个捕快已经怀疑是秦追远与赵勿能私相授受,才会导致这样独宠他一人的结果出现。众捕快心有不甘,你一言我一语,当堂开始骂娘了。 “当捕快银奉那么低,有时还要拿命拼,不打秋风我们拿什么养活家里?” “是啊,为什么别人都不能打秋风,就剩下秦头可以打秋风?” “捕头了不起啊?这府衙上下事务都是他捕头一个人干的么?” …… 秦追远怎不知失去众捕快人心的后果,睁着一对怒目,趋近砸案喝道:“赵大人,这等荒唐决定,需三思啊!” 赵勿能闻言自觉理亏,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敬麟伺机在旁阴阳怪气地冷笑:“哎哟哟,老子也是捕头,赵大人也不许老子打秋风,只破例让秦捕头打秋风,真是太让人羡慕了。秦捕头口上让赵大人三思,想必心里,只怕在拍手称赞吧。” 众捕快闻言,怒气更甚。“对啊!石敬麟也是捕头,为什么他也不能打秋风,只有秦捕头可以!” 秦追远见石敬麟此时还煽风点火,心知是他搞鬼,大喝一声:“臭小子,你找死!”呼的一掌向石敬麟劈去。 石敬麟立即闪身纵入大堂正中,秦追远跟着跃了过来,掌劈石敬麟面门。 石敬麟当即抽出腰间横刀,刀背一沉,以刀作剑使,来削秦追远手掌。秦追远不得逼近,只能撤掌变招。 “这……这……”赵勿能见两人动起手来,捶手顿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其余众人一下子全退到大堂四周,为二人腾出一大片空地,个个心想:“这石敬麟不知死活,惹怒秦头,不是在找死么?” 转眼间,石、秦二人已对着拆了二十余招。 石敬麟所用招式,均来自与仇不公比试时皇甫笑卿的指点,每一招均是各类剑法中的精髓招式,精要奇巧,不言而喻。 而秦追远的怒掌,适合近身缠斗,但他想要近身,石敬麟却又早有防备,丝毫不给他欺近的机会,故而秦追远抢攻许久,未占半点上风。 众捕快观看至此,不由惊讶:“石敬麟的功夫,居然这么厉害?” 马不二摸摸发痛的胸口,苦笑道:“那小……我是说,石捕头,自然是厉害的。” 其实,石敬麟屡有奇遇在前,内力修为与日增进,但他眼下所会的那些招式,也就皇甫笑卿指点的那七八十个剑招,而且当中一半是没办法用刀使出的。 凭秦追远的武功,倘若知道这个实情,只要稳扎稳打,等石敬麟招式使完技穷,自然便能在招式上将石敬麟打败。 可偏偏秦追远知己不知彼,一不小心想到了岔路上。他见众人称赞石敬麟,心里满是怒气,便急于求胜,心道: “早上试了这小子,见这小子内力如此不济,只当他是废物,不想使的招式却如此精妙。这小子始终不敢让我贴近,定是怕我欺近与他拼内力。我只要连续强攻,逼得这小子内力不继,动作一缓,自然手到擒来。” 他心念打定,双掌内力微吐,便是快掌连环,间不容发。却不知如此一来,正中石敬麟下怀。 石敬麟暗运傲川诀,内力缓缓输出到全身,依旧一边拆解,一边游走。 转眼又过一盏茶的功夫,秦追远见石敬麟在自己绵密攻击下撑了这么久,动作不仅没有半点缓慢,甚至还有些越打越来劲的意思,心中着实诧异非常。 他只道自己进逼得不够,于是加倍催力上掌,阵阵怒掌朝石敬麟拍去。但每一掌都被石敬麟避过,落到了空处,击得空气噼啪作响。 如此一来,石敬麟依旧从容,秦追远自己却是内力消耗加倍加速,不消一会竟面红耳赤,内力有减退之象。 秦追远心中惊骇非常。这时石敬麟估摸着秦追远内力消耗得差不多,见秦追远拍来一掌,他觑准时机,蓦然回身也拍出一掌。 “砰!”石敬麟和秦追远双掌对在一处。 与此同时,赵勿能见石敬麟突然停下,以为他被秦追远追到,唯恐秦追远盛怒错手伤了石敬麟,自己没法向南宫素儿交代,故而不再多想,一声喝道:“都住手!本官才是知府,就这么定,我说了算!” 秦追远也以为终于得手,大喜便要催功打得石敬麟内伤。谁知内劲刚到掌心,对方掌心竟同时传来两股内劲。 两股内劲虽然都不强,但加起来,就盖过了他掌上残劲,并试图沿着他运功路线逆上,直冲他腑脏而去。 秦追远悚然大惊。好在他与人作战经验丰富,立即闭窍收劲,用手臂肌肉、筋骨强行承受了石敬麟的两股内劲,同时脚步一撤,向后跃了半丈。 第六十九章 一去一留 这几下电光火石般,众捕快看不出门道,还以为秦追远是听了赵勿能的命令,这才后跃罢手。 秦追远这时终于察觉了石敬麟的武功,故作镇定地将受伤发颤的右臂背到身后,牙根里愤懑吐出六个字:“傲川诀,双脉境!” 其实东海骑鲸庄的弟子名列三榜的人数不少,秦追远也曾和不少学过傲川诀的高手交手。 总体来说,他的武功应当能胜过九脉境傲川诀,但在廿脉境傲川诀之下。之所以会输给石敬麟的双脉境,除了因为石敬麟内力基础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明敌情,轻敌吃亏! “好了好了,罢手了就好。两位捕头都是武功卓绝,今后互相配合辅佐本府,是本府之幸。” 赵勿能见二人停手,连忙微笑从中斡旋。 “不必了!”秦追远咬牙说道,左手自腰间摘下捕头腰牌,一扬手,笃地打进府衙的木柱当中。 “石敬麟,给我等着!咱们后会有期!”秦追远说着,一边怨毒盯着石敬麟,一边慢慢退出府衙正堂。 赵勿能见状,想要跑去挽留秦追远。石敬麟拉住赵勿能,笑道:“赵大人,别那么小气,不就一件捕头衣服么,让他穿走!” 众捕快闻言,信以为真,各自心道:“秦追远在府衙做了十几年捕头,没想到赵大人有了石捕头后,竟决绝地连件衣服都不让秦追远穿走?”又想:“石敬麟昨天刚来,今天就将捕头秦追远给挤走了,太恐怖了!” “哎!算了算了,就这样罢……本府头疼,都各自归岗吧。”赵勿能拿石敬麟实在没办法,挥了挥手,朝众人无奈地说道。 这时,捕快张说一走上前来,将捕快腰牌向递了上来,说道:“赵大人,卑职请辞。” “啊?这是为何?”赵勿能问道,“你莫非要随秦追远离去?” 张说一道:“卑职与秦捕头关系尚未好到如此地步。之所以请辞,只因细思了赵大人宣布的新规,心想还不若回家做些小买卖,总是赚得比捕快多一些。” 张说一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也引起了其他捕快纷纷嘀咕。当下又有十几个捕快躬身递上腰牌,齐声道:“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赵勿能知道捕快们这是要以集体请辞来对抗不能打秋风的新规。他早上已经被夹在石敬麟和秦追远当中半天,现在又要被夹在石敬麟和捕快当中,心里如何不烦? “不行!你们若都辞去,府衙的事谁来做!”赵勿能大怒,他气呼呼地坐到知府大椅上,拍案喝道,“石捕头!这都是你出的好点子,你来收场!” “赵大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是怎么坐的这个位置的?”石敬麟自信笑道,“算了,还是让二大爷来帮你吧。有一个词叫‘劫富济贫’,老子给他改改,就叫‘劫恶济贫’……” 石敬麟的点子概括起来很简单:今后帝龙城八个辅城里的人,如行不义抑或触犯圣朝律者,全部从重处罚,罚款一律翻倍缴纳;这翻倍的罚款,除一半依旧例缴纳府衙银库外,另一半用作办案捕快的银奉补贴。 捕快们也都明白,八城府商贾众多,违法行为不在少数。以往捕快们打秋风后,都睁一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很多大额罚款都没有收缴。 如果真的能按石敬麟的点子操作,捕快们虽然没了油水,但一旦坐实那些商贾们的违法行为,光分成来的银奉补贴,就肯定远超以前打秋风揩的油。 更重要的是,捕快们也不是笨蛋。他们都明白,打秋风不是正经行为,别人当面虽然愿意给好处,背地里却不知道骂了几声娘。但如果是惩戒罚没,那捕快们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分钱,说不定还会背地里让老百姓称颂呢! 故而,捕快们一个个,都早已对石敬麟心悦诚服。 -------------- 一个时辰后,一张张八城府府衙布告,就从东南辅城开始,依次贴满了帝龙城八个辅城各大告示栏。 布告上明令:“凡今以后,八城府府衙捕快外出公干,不得以公务之名,向商贾百姓索取财物,如有发现,一律革职查办。另:凡今后八城里的农工商贾,如行不义抑或触犯圣朝律者,全部从重处罚,所有罚款一律翻倍。” 布告一发,轰动八城,百姓将告示栏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都怀疑布告的真实性。 “假的吧!捕快不大秋风,可不可能?” “肯定是金科堂要监察八城府府衙,八城府才会出这样告示,等风头一过,还不是老样子?” “对,依我看,也就是装模作样,说说而已!” …… 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不羞。 在北辅城菜市口告示栏外喧闹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浅衣的如玉少年,身边站着一个丫头。 “少爷,阿节先去买菜,回家给少爷做好吃的!”那丫头不懂政令大事,看了一会后,蹦蹦跳跳地退出人群。 那如玉少年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来到贴布告的捕快身后。 “这位公爷,”少年从胸前掏出一块令牌,虚弱说道,“在下是金科堂效廉,皇甫笑卿,能否请教公爷一个问题?” 那捕快见了令牌,连忙躬身行礼:“大人请说。” 皇甫笑卿问道:“你们这一道政令,是谁下的?” “回大人,府衙政令,自然是知府大人亲自下的。”捕快回答道。 皇甫笑卿问道:“八城府知府不是赵勿能么?何时换了人么?” “回大人,知府依旧是赵大人,不曾换过。”捕快答道。 皇甫笑卿闻言惊奇。他几日前已正式入金科堂供职,在案录房掌管各级官员人事档录。 金科堂的人事档录与吏部的不同,基本都可以算是“污点史”。赵勿能昏庸懒政,迎娶青楼女子作妾等事都记录在档,皇甫笑卿过目不忘,自然颇有印象。 所以他很奇怪,为什么这种知府,会突然定下如此利民、利法的规矩来。 “这两条政令,不似你们赵大人的手笔。他最近可是招了什么智囊,幕僚?”皇甫笑卿问道。 捕快答道:“回大人,赵大人也不曾招什么智囊幕僚,不过倒是新任了一个少年捕头,这两条政令是他出的主意。” “少年捕头?”皇甫笑卿微微诧异,随即望着布告,点头嘉许,“这少年捕头见地如此不凡,不知他怎么称呼?” 金科堂效廉既有惩处佞臣污吏之职,也有举荐廉官贤士之能。捕快听闻一个金科堂效廉如此嘉许府衙捕头,也感脸面有光,与有荣焉,忙回话道:“回大人,我们这位捕头确实非同一般,他的名字叫做石敬麟。” 皇甫笑卿惊愕:“石敬麟?怎么会是他!” 第七十章 金科堂主(上) 余下几日,石敬麟依旧带着户籍卷宗,各个富商家中跑。 与此前不同的是,他现在是捕头,有了府衙配的快马,核籍之事进展自然快了许多。 与此前相同的是:依旧没有哪一家富商养有痴儿——石敬麟的辛苦,终究是白费。这寻找江枫荻的希望,也是一日比一日渺茫。 如此转眼过了三日,终于到了承天侯南宫博望寿宴之日。 石敬麟有南宫素儿的令牌在身,早早便策马入了帝龙主城,来到承天侯府门外。 侯府没有想象中那般恢弘,也没有吹锣打鼓,布置也不见奢靡,只是挂了几丝红绸,简朴之中却显得肃穆。 护门武士认得石敬麟,见之行礼道:“石公子,郡主此前已有交代,石公子不愿亲昵,便请石公子先行在府门查籍,等宾客齐后,再入内与宴。” 石敬麟闻言颔首,武士搬来桌椅,请石敬麟在门口阶下坐着。 石敬麟见侯府前广场上立着一个雕像:左手悬秤,右手提剑,怒目俯视,极尽庄严,于是问道:“这金刚不像金刚,菩萨不像菩萨的,雕的是什么?” 那护门武士解释道:“这是侯爷最喜欢的雕像,叫作‘冥法之神’。据说,这雕像左手持秤,代表彰显法度;右手持剑,代表惩戒罪恶,怒目俯视,代表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石敬麟道:“都说承天侯大义为公,徇法尊民,由此雕像倒可见一斑。”又问道:“对了,听说刑勇被下狱了,现在怎么样了?” 那护门武士答道:“本在牢里,不过侯爷寿诞,不想坏了气氛。又念刑勇在府里多年贡献,加上刑勇四个手下都愿意与他同担罪责,侯爷便将他放了出来,连同那四个手下一起赶出府了。” 石敬麟听提及刑勇那四个手下,料必是那天夜里抽刀架在自己脖上的四个武士,叹道:“刑勇和他四个手下,倒还真够讲义气!” 护门武士道:“听闻他们几人入侯府前,便是结义兄弟,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青岭六子’,自然很重义气。” 石敬麟闻言恍然,又想了想,道:“既然是‘青岭六子’,这才五个呐,还剩一个呢?” 护门武士尴尬笑道:“这小人便不知了。他们属于外卫队,小人属于内卫队,有些东西不得而知。” 二人又闲聊数刻,天色渐渐昏黄。侯府里出来两名身穿灰色官服的男子,朝石敬麟行礼见过。 石敬麟在武士介绍下,才知这两人乃是侯府的左右门官,都是正四品,专职帮侯爷候门接待。 石敬麟啧啧称奇,心想:“没想到看个门,也能算是官?” 未几,已临申初。只听得车马声响,十二辆规制相同的马车成列缓缓驶来,停于广场,一群俊服流冠之人从车上鱼贯而下,列成横五人、纵九人的队列。 石敬麟指着这些人,朝护门武士悄悄笑道:“这是要干什么?戏班子啊?”护门武士赶紧朝他飞快摇头,似乎在示意他注意言辞。石敬麟道:“你怕什么?这么远,还怕被人听见?” 这时,从为首的马车上,先后下来两个男人。第一个人身披轻甲,肩戴红翎,腰横长刀,显然是个职位颇高的武官。 而第二个男人年过五旬,身高八尺,高颧阔脸,一袭金边黑袍之上,绣着一条银丝狂蟒。虽明明是文官装束,但站在那兵卫身边,气势反而更胜一筹。 石敬麟被黑袍男子的气势惊艳。那黑袍男人理了理领口,大步朝侯府门口迈来,那武官模样的男子及一众队列紧随其后。 此时石敬麟正一只脚翘着坐在椅上,他的桌子,横在侯府门前阶下,占据了半道左右。 那黑袍男人在马车上就听到了石敬麟的说话声,他面若覆霜,走到桌前三丈许,忽然冷笑:“吾等非是戏班,但你确是小丑!退下!” 石敬麟听到这话,心里着实吃惊。那黑袍男子足尖在石板上轻轻一点。霎时,一股强大内劲穿入石板,似一个浪头沿着地面向石敬麟的方向涌去。 桌子一瞬间就被气劲推开数丈,而石敬麟连带着椅子,咿呀一声滑出,狠狠撞在了侯府门前的石狮上。 “希你娘……”石敬麟的身子被震得发麻,惊愕得难以置信。 这时,左门官朗声高喊:“金科堂堂尊司徒惊雷,领廉卫长常去疾,及全体文职人员,到府祝贺。”右门官则躬身行礼,迎那黑袍男子入门。 石敬麟原本全神留意这黑袍男子,一听“金科堂”三字,注意力立即转移。他当下翘首向列队当中看去,随着遮挡视线的人员移动过后,果然看见皇甫笑卿正一边随队列前行,一边微笑地向自己点头。 石敬麟不意此种情况下再见皇甫笑卿,不由满心欢喜:“看来渡头镇不欢而散,但皇甫兄弟似乎并没记恨老子。”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一别近月,加上守在门口无聊,就想找皇甫笑卿聊天,于是大步跑进金科堂队列,一把将皇甫笑卿拉住,整个文职队列因他的闯入瞬间混乱。 “做什么!”司徒惊雷本已入了侯府府门,听到骚动后转身怒喝。常去疾一个纵身跃到石敬麟身侧,抽刀架在他脖颈上。 “做什么?”石敬麟也怒喝道,“老子八城府捕头,奉侯爷命来协助侯府寿宴防卫,发现可疑之人,自然要阻拦了查明白才能放入!你们要杀老子?来,来,砍下来!” “那敢问这位捕头,这人何处可疑?”司徒惊雷知石敬麟这是狐假虎威,便示意常去疾收刀,沉声说道。 石敬麟便将皇甫笑卿拉到身前,笑道:“这位兄弟一表人才,才华盖世,但是却排在这么多人后面,埋没在人堆之中!这还不够可疑么?老子要好好查查!” 皇甫笑卿顿时哭笑不得。司徒惊雷闻言,沉脸朝皇甫笑卿问道:“你是何人,居何职?是否认得此人?” “卑职新入效廉,皇甫笑卿。此前确实已经识得石头兄……卑职的意思是……识得石捕头。”皇甫笑卿行礼答道。 司徒惊雷哦了声,道:“原来你就是皇甫惟功的儿子。昔时天榜竞名,本座曾与你父亲过招。你父资质虽平,但强在博闻苦练,也不负英雄之名。你既是他儿子,又入了金科堂,便要自尊身份,不要与无谓的人结交。” “希你娘的,你有种再说一遍!”石敬麟见他在自己兄弟面前这样说自己,闻言不由大怒。 “小子耳背,本座便再说一遍也无妨。”司徒惊雷闻言,索性伸指指着石敬麟笑道,“此子举止猥琐,面目可憎。皇甫笑卿,你既入了金科堂,便要自尊身份,以后不要与这种无谓的人结交。” 第七十一章 金科堂主(下) 石敬麟大感意外,当“小流氓”时和人对骂的丰富经验曾告诉他: 一个人的身份越高,就越不可能会理睬自己,和自己对骂! 因为对方即便骂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而一旦一不小心骂输了或者和自己骂了个“旗鼓相当”,那传出去,对方丢人就丢大发了。 所以石敬麟现在还真的没想明白,像司徒惊雷这到了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还真的会和他杠上了。 不过既已抬上杠了,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杠下去。 “希你娘的,老子怀疑你袍里藏了东西,意欲捣乱寿宴!下来,搜身!”石敬麟指着司徒惊雷呼喝。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寂然惊愕。常去疾喝道:“小小捕头,可知死字怎么写!” 皇甫笑卿急忙说道:“常将军息怒,堂尊贵居一品,必不会与一个捕头计较的。”他虽入职不久,但也知司徒惊雷狠辣,只盼司徒惊雷囿于身份,不再计较。 但司徒惊雷却是一反常态,笑道:“效廉如此慌张,不免小看本座了。此子既担寿宴防卫重任,防患务尽,也算尽职尽责。本座岂有不配合之理?” 司徒惊雷说着,从阶上返回而下,走到石敬麟面前一丈处,缓缓张开双臂,说道:“本座便堂堂正正立于此处,小儿可敢近前搜身?” 事情演变至此,皆出围观者意料,众人屏息盯着二人。皇甫笑卿不敢出声,只能用眼色向石敬麟示警。 石敬麟却没明白。“搜就搜,老子还怕你不成!”几步上前,双手就朝司徒惊雷胸口伸去。 孰料,尚未触碰对方身体,司徒惊雷的周身却自生一股强大吸力,将石敬麟的手掌吸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司徒惊雷面沉如铁,阴冷说道:“贼子,本座敬重侯爷,配合你搜身,你却以搜身为名,偷袭本座!本座出于自卫,只能毙你于当场了。” 众人闻声,才知司徒惊雷从一开始就想好引诱石敬麟触碰自己,再以“偷袭”之名反戕石敬麟。石敬麟一死,围观旁人自是无从判定他是否真有袭击,但司徒惊雷却既名正言顺地杀了石敬麟,也没失了他当朝一品的气度。 众人想明这点,俱是一阵心悸! 石敬麟心里更是惊恐,想要撤手,但司徒惊雷的身体,宛如一个巨大磁石,将他的双手乃至整个人都牢牢吸住,根本难动分毫。 紧接着,一股宛如巍峨高山的庞大内劲,从司徒惊雷胸口乍如而起,山崩似地直压向石敬麟腑脏。 石敬麟也算是在内劲上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赋清诗、萧万闼、萧亿绝等,无一不是内功造诣惊绝尘世,但他却从来没见识过,像司徒惊雷这样,干脆利落、毫不给对手留生机的内劲。 石敬麟急忙试图运使傲川诀以自救,不过司徒惊雷的内劲来得太猛太快,便如倒塌的山石,一瞬将他的双脉内劲填埋,竟让他连内劲用都用不出来。 石敬麟顿时受创吐血,便在危及时刻,忽听两人同时喊道:“司徒堂尊,手下留情!” 两条身影痛现,起掌分攻司徒惊雷左右两侧,正是“九影刀皇”应笑我和“无冕之王”萧亿绝。 “来得好!”司徒惊雷冷笑喝道,双掌一翻。 三人四掌相接,便是虎啸般一声震响。 司惊雷分心对掌,胸前粘力消失,石敬麟首当其冲,被震出数丈以外,一侧丈外的金科堂文职官员,也遭余劲波及,被震得东倒西歪。 石敬麟“噗”地又吐出一大口血,急忙盘坐运功护住心脉。 应萧二人不敢恋战,对掌片刻便借劲退开,闪身护在石敬麟身前。萧兆星、沈金刀等鸿运镖局赴宴人员也相继快步奔了过来。 “见过司徒堂尊。堂尊的‘凌岳神功’似乎又进一步了,卑职心悦诚服。”应笑我朝司徒惊雷行礼说道。 “应教头过誉了。你是用刀的,空手自然非你强项。”司徒惊雷双手交于身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应是鸿运镖局的萧亿绝了?萧家的少帝功果然独到!” 萧亿绝行礼道:“司徒堂尊谬赞了。石少侠是鸿运镖局恩人,小人舔脸,请司徒堂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司徒惊雷转向石敬麟,冷笑道:“倒看不出来,此子行事如此乖张,竟能得承天侯府和鸿运镖局同时庇护。” 应笑我笑道:“堂主说笑了。侯爷见堂主每年到贺都很准时,今年时辰已过,却没见到堂尊,故而请卑职出来看看。” 承天侯南宫博望对司徒惊雷有知遇之恩,又是金科堂创始之人。虽然革弊失败后,南宫博望失去对金科堂的掌控,但司徒惊雷感于恩情,每年都会在南宫博望寿辰之日,领金科堂上下准时拜贺,顺便一述金科堂一年来做的工作。 司徒惊雷侧抱拳道:“今日便是被这小儿给耽误了。侯爷既已问起,惊雷这便入府。”说罢,便与应笑我相谐同入侯府。 皇甫笑卿虽也忧心石敬麟,但一来身份所限,二来也见石敬麟没有性命之忧,便只能先回到队列当中,跟着进入侯府大门。 鸿运镖局等人来到石敬麟身侧,萧亿绝手掌按在石敬麟肩头,微微递入真气。石敬麟顿觉受用无比,再疗复一刻左右,虽仍是面色惨白,但也能站起身体行动了。 “希他娘的!这老东西真阴险!比老子还小器!”石敬麟心里极度不爽,一站起来便高声大骂,“有种再来一次,老子看是你死还是你亡!” 鸿运镖局众人见他这个模样,心想这小子真是个愣头青,刚在总镖头和应笑我的援手下捡回一条命,现在还敢这样叫嚣? 萧亿绝道:“石少侠,方才为何不用少帝功?司徒惊雷的‘凌岳神功’虽然霸道,但你已得我父亲毕生少帝功修为,不至于轻易被伤。” 石敬麟低声道:“什么少帝功……老子不会啊……” 萧亿绝闻言伸手探了探石敬麟腕上脉象,发觉石敬麟体内似乎隐隐蓄着一股巨力,但显然不是少帝功的内劲。 “我父亲传给你的功力呢?”萧亿绝吃惊问道。 石敬麟抓了抓脑袋,轻声说道:“前辈的功力太厉害,撑着老子全身疼,老子用‘傲川诀’将他导入气海,后来他就不见了。” 萧亿绝丧父不到三日,又听闻父亲毕生功力不翼而飞,心里蓦然一阵伤感,说道:“我原想着,父亲驾鹤,但至少一身功力还留在世间,不想竟也消失不见了……也罢也罢……或许是天意……”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也万分奇怪:“那傲川诀虽是南四州第一心法,但在少帝功面前,毕竟也是小巫,怎么能将少帝功功力化掉?” 第七十二章 胡家恶子 鸿运镖局众人又与石敬麟寒暄片刻,见几十名金科堂文职官员列阵自侯府大门而出。 萧亿绝便道:“想必侯爷与司徒堂尊已聊完正事,我等这便入内。石少侠,稍候再叙。”遂领众人转向门官,跟随右门官入了侯府。 皇甫笑卿从金科堂阵列中走出,来到石敬麟身边,见石敬麟依旧行动自如,便宽了心。 “八城府府衙颁的新令我已看到了,这是大利于民、大利于法的好事情。而且我听说,那增罚的银子可以让办案捕快分掉。如此绩效结合,必定有利捕快们勤于公务。但石兄还需未雨绸缪,要防止捕快以后贪腐,为钱无故栽赃陷害商贾百姓。” 皇甫笑卿说道。他眼下还在当值之中,因此说话时间不多,只能挑自己认为重要的说。 石敬麟心里有一丝失落,说道:“你是老子兄弟!好不容易再见面,你便只和老子说这些不相干的么?” 皇甫笑卿看上去略显惆怅,苦笑道:“石兄所谓‘不相干’之事,却是我心中志向!我进金科堂后,只管人事档录,空有一腔热血却无事可做。石兄既有机会能为民出力,便将我那份努力也一起出了。也请石兄珍惜有用之躯,以后切莫再随意犯险。” 皇甫笑卿说罢,见金科堂众人陆续上了马车,便也匆匆跟着离开了。 石敬麟望着皇甫笑卿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感慨:“老子这兄弟,一心都是百姓、天下,着实令人钦佩。” 转念又有一些担忧:“只是听他言语郁郁,似乎在金科堂里有些不得志。司徒惊雷器量比老子还小,老子这兄弟呆在金科堂,不知是福还是祸。” 此时天色渐暗,宾客们渐渐开始到来,越来越多。左右门官之前已经得了南宫素儿的命令,每逢商贾,便将其引至石敬麟处,让石敬麟询问登记。 有些商贾来自东南辅城,已和石敬麟见过,便被石敬麟略去。有些商贾看石敬麟不问其他,只问府里有没少爷失智,均觉莫名其妙,但既是侯府的意思,大伙便都积极配合,不敢多说什么。 直至天色全黑,到贺宾客悉数已到,石敬麟依旧没有如愿发现可疑之人。 石敬麟正自寡欢,又听马嘶声响,两匹快马一先一后,飞驰到侯府门前。 “哈哈哈,本侯爷当是谁坐在这大门口,原来是你这乡下小流氓!”当先之骑看到石敬麟,立即停马嘲笑道,“素儿只让你当了条看门狗么?看来素儿待你也就那样而已。” 石敬麟见来的是俊逸侯周元极和“七剑公子”宫云行,当下回嘴笑骂道:“周元极,你和阿黄那么像,要当看门狗,肯定还是你适合点。对了,一直没机会问你,那老母猪的肥肉抱起来可舒服?” 石敬麟说的,便是周元极想让赭三娘设计他、却被他反过来设计,让周元极和赭三娘同床共枕、在南宫素儿面前丢人现眼的事情。 周元极一直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更是不许他人提及,此时听石敬麟故意伤口撒盐,怎能不怒?当即喝道:“宫大哥,将这小流氓的舌头砍下来!” “没空,还有正事。说辞可都记住了?”宫行云听完周元极的话,却是安身不动,平淡说道。 宫云行平素寡言少语,但语出如金,是俊逸侯府最为稳重之人。 宫云行也是陪着周元极长大的人,周元极看他亦如师亦如兄,极为尊重,闻言便道:“记住了记住了。宫大哥说得对。今天是本侯大喜的日子,改日再来收拾你这小流氓!” 说罢跃下马来高喊:“素儿,素儿,本侯来了。”也不等门官引路,自己便轻车熟路地跑进了侯府大门。 宫云行随后也入了门。右门官来到石敬麟身侧,道:“名单上的宾客悉数入府,只剩石公子一人了。请石公子请随本官入内。” 石敬麟心道:“原来素儿也将老子写入宾客名单了?她做事总这般周到。” 当下随着右门官进入,不多久来到宴会正厅,但见华灯张结,厅南边垒着高高的一堆小山似寿包,散出阵阵清香。 厅内宴桌除了北面主桌空缺,其余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数百宾客欢声笑语,偶有几个幼童嬉戏玩闹,间或拍手齐声唱起祝寿童谣,寿喜欢庆之氛自是浓郁。 融融欢乐氛围之下,石敬麟的心情也变得少有的欢愉。门官在前引导,带他来到厅内东首边的宴桌空位。 “喂!你有没搞错?让这小流氓坐这里?这东桌坐的都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吗?”石敬麟尚未坐下,空座对面位的周元极便已高声质问道。 门官行了行礼,应道:“回小侯爷,这是郡主定下的,微臣只是奉命指引。” 周元极眉头皱了起来,嚷道:“不是吧?素儿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又向石敬麟说道:“小流氓,本侯爷劝你千万不要坐下来。” 石敬麟本来也不愿意和周元极同桌,但听周元极这样说,反而一屁股坐了下去。 周元极恨得牙痒痒,说道:“好的很!本侯爷看你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怎么丢人!” 石敬麟哈哈笑道:“丢人,还能有你和那老母猪……” 他本来还想用那件事恶心周元极,但话说到一半,蓦然发现,这一桌子坐的十来人全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而且在他右手边隔了两人的位子上,坐着有一个他想都没想到的人! 石敬麟顿时神色惊愕,吃惊叫道:“胡峰龙!你他娘的没有死啊!” 同桌众人闻言,立即都转身朝那个青年看去。 但见那青年二十左右,脸窄耳长,额顶很高,耳后见腮,双眉粗大,双眼目光外露闪烁,却是吏部尚书张宰的义子张峰龙。 “我不叫胡峰龙!我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张峰龙。”张峰龙听到石敬麟喊他,立即面色惨白,慌忙喝了盏酒,辩解说道。 原来胡峰龙昔年进京州拜谒,拜入吏部尚书张宰门下,却恰逢张宰独子约友出游,意外落马而死,胡峰龙便趁机自称父母全亡,愿意认张宰为父,毕生孝敬。 张宰中年丧子,情虚之时,得胡峰龙万般关切,时日一久,便认了胡峰龙为子,待他如同亲子。 胡峰龙从此改名张峰龙,让人回乡散播胡峰龙身死的消息,自己则留于京州享受荣华。 他以为这般惬意日子会一直下去,直到今日。 张峰龙其实早在侯府门口便已认出了石敬麟,只是他是官宦子弟,非石敬麟登记范畴,因而趁石敬麟不注意赶紧进了侯府。 他只当入了府石敬麟便发现不了自己,谁知竟被安排到和石敬麟同桌列席! “张峰龙?这么巧么?让老子验验。”石敬麟立即起身,抓住张峰龙的右手,将他的袖子推上,但见张峰龙小臂之上有个圆形的烫疤。 张峰龙拼命挣开石敬麟的手,忙把袖子掩上:“你撸我袖子作甚。我手上又没有牙印!” “是么?老子说过胡峰龙手上有个牙印么?” 第七十三章 东桌献礼 众人闻言,都惊愕地看着张峰龙,张峰龙额头渗出一片冷汗。 “这真是他娘的太有意思了!”石敬麟坐回椅上,冷笑道,“看来你果真不是胡峰龙。真是遗憾啊!老子还想着你要是他,老子得告诉你:你爹死了,你妈死了,都是老子给送上的断头台的!” 张峰龙闻言脸色煞白,拿着酒盏的手战栗不止。 一瞬之后,他忽然镇定下来,笑道:“可惜我不是他。公爷是在寻他么?我若能碰到此同名之人,必定代为转告。” “希你娘的,还真能装!现在宴会不便出手,老子改天再收拾你!”石敬麟嘴角扬起,心中不停冷笑。 这时,厅中宾客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寿宴主人来到。众人同时站起,翘首向西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飞蛟寿衫,年约六十,体态微福,双眼半眯的老者,领着司徒惊雷、四名青年男女、南宫素儿及二十余名身穿各色官服的人,自厅门而入。 “恭祝侯爷寿比南山,青松不老。” 那老者来到主桌首座,在场宾客立即鞠躬施礼,齐声祷祝,声几震天。 石敬麟心道:“原来名震中陆的承天侯南宫博望长成这样。他身后的两男两女,应该便是素儿的哥哥姐姐了。” “好好好,”南宫博望眯眼笑着,双手轻轻挥动,示意众人坐下,“别客气,都坐都坐。” “大名鼎鼎的承天侯,倒还挺和蔼的。”石敬麟心想,一屁股坐了回去。其余所有宾客却没立即就坐,齐声说道:“恭聆侯爷训示。” 石敬麟才知还不是坐下的时候,连忙大惊站起。周元极眼睛瞟了瞟,讥讽笑道:“乡下小流氓,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南宫博望举起酒杯,笑道:“老夫赋闲若久,哪有什么训示?今日趁着生日,将许多见过的、未见过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只是想听听诸位聊聊这朝堂、商场上的趣事。希望为官的清正廉洁,大业为公,为商的怀财有德,造福一方,如此,老夫于愿足矣。”说罢遥敬全场。 众宾客忙齐声应道:“谨记侯爷训示!”也俱是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随后陆续坐下。南宫博望左右依次坐着司徒惊雷、六部尚书等朝中大员。其子女则分入次席,各自招待。 礼官开嗓宣布:“开宴——” 侍女们依序端上珍馐佳肴、玉液琼浆。一时间,大厅之内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往来不绝。 石敬麟在侯府门口守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了,自顾自大快朵颐。 同席之中,那张峰龙自然已经食不知味,只顾着一杯一杯酒往喉间倒。其余青年似乎也各自怀着心事,都没怎么动筷。 周元极则是一个劲地盯着石敬麟笑:“粗鄙!当真粗鄙!” 酒过三巡,侍女过来传话,石敬麟左手边的青年站起身来,往主桌而去。紧接着又有侍女传话,石敬麟右手边的青年也起身去了。再然后,张峰龙及同席其他青年也都被叫了过去。 一张桌上只留下石敬麟和周元极两个人。石敬麟大感莫名其妙。周元极盯着石敬麟笑:“小流氓,是不是很奇怪发生什么事?” “你他娘的笑个屁!有屁快放!”石敬麟轻声喝道。 周元极却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那些青年们都陆续回到座上。南宫素儿被南宫博望唤到身边座位坐下。 礼官引吭喊道:“三巡中歇,东桌献礼。有请东桌席上诸公子俊彦。” “东桌献礼?”石敬麟心下一阵纳罕,“吃到一半要送礼么?老子啥也没带啊!” 这时席上一名青年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手捧一个卷轴,趣步走到南宫博望和南宫素儿对面,言道: “学生元常荣,家父地理司从二品主事元载道。学生现除正四品地理司,这一卷轴乃学生所绘神州中陆地形图,天下就此一份,请侯爷及郡主过目。” 当下,便有两名侍女上前,小心接过元常荣手中卷轴,轻轻打开,示于主桌及在场众人。 众人见那地形图长约两丈,图上道路清晰可见,尤其丘岳山峦,江河湖海,虽然简笔勾勒,但无一不是意达传神。 众人心中俱是一阵喝彩,纷纷心想:“这说是地形图,但笔法无双,简直可以算是一副工笔画了。” “不错,不错,女儿觉得如何?”南宫博望看完地形图后,捋须而笑,向南宫素儿问道。 南宫素儿应道:“地形堪舆乃一国之大事。圣朝所舆中陆,地大物博,若不厘清山川、海洋边界,易为外族侵占。元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才华,可喜可贺。” “多谢郡主。”元常荣闻言,施了施礼,悻悻然回到席桌。石敬麟看他得了夸赞,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着实奇怪。 紧接着,又一名,一名接一名青年起身献礼。南宫素儿无一不是夸奖一番。那些青年们听了南宫素儿夸赞,无一不是垂头丧气。 石敬麟越看越是奇怪。这时终于到了张峰龙。他自被石敬麟认出,一直不停喝酒,此时已经醉醺醺。 张峰龙踉跄离席,抱拳说道:“尝闻神州东陆有太白之醉诗、张旭之狂草、裴旻之剑舞,并称‘三绝’,学生不才,愿借酒意,一效‘三绝’。” 张峰龙说罢,便有侍女奉上长轴、笔砚。 张峰龙持笔沾墨,以剑法入书法,身旋如舞,笔落龙蛇,书道:“鹊声喜报晴,催绽池边蓂。和煦如春日,光星映寿星……” 石敬麟见他所谓“剑法”,不过是文人舞蹈,装腔作势,心里一阵鄙夷。众宾客中多有附庸文雅之人,见之却不停拍手称赞。 吏部尚书张宰坐在南宫博望身边不远处,听得众人夸赞,不由喜上眉梢,捋须微笑。 “张尚书之子才情如此,若得与和乐郡主婚配,当真郎才女貌。” “未必吧,不是还有周小侯爷在桌么?论地位,周小侯爷比张尚书还要高。” “周小侯爷虽然尊贵,但坊间名声如此,恐怕郡主不会选他为夫,倒是这个张公子,才高八斗,令人叹服。” …… 众人悄悄议论着,石敬麟耳尖,这些话悉数入了耳里。 他虽后知后觉,但此时哪还能不明白过来?石敬麟朝周元极低声问道:“这是……在让素儿择婿么?” 第七十四章 ?白银小令 “你现在才明白么?”周元极看到石敬麟吃惊的神情,不无得意地笑着,指了指石敬麟身边青年,吩咐道,“那谁,你来告诉他!” 那青年便将其中缘由说了出来。 原来所谓“东桌献礼”,乃是神州中陆皇室及高官家女子择婿的方式之一。 彼时中陆礼教虽没过多约束,但皇室或高官女儿与男子见面机会毕竟较少,因此各家都会利用府上宴会之机,让女儿与青年男子见面。 这些青年男子通常都会被邀于宴会东边席桌,又因席间需向主人家以敬献贺礼方式,借机展示自身才华以博青睐,故而被称为“东桌献礼”。 而择夫之女子,若是看中了男子,出于女儿家羞涩,通常只会说一句“全凭父亲做主”,除此以外,便是夸再多好话,都是无意义的。 是以,元常荣等人虽听到南宫素儿夸奖,但心里明白郡主已看不上自己,故而个个不喜反愁。 石敬麟听明白了当中原委,顿时脸色大变,心中又喜又惊。 喜的是,南宫素儿故意做下此安排,示好之意已经是十分明显;惊的是,他此前对此事毫无所知,也没任何准备,到时轮到自己,岂不是当众丢人丢大发了?” 石敬麟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开始起来焦急。张峰龙已展示完毕,南宫素儿依旧循例夸赞,。 周元极凑到石敬麟身边,幸灾乐祸地说道:“现在,东桌现在只剩下你与本侯了。本侯爷之前已经劝过,让你别坐下来,你非得坐下来!这下好了,看你等下拿什么出来献礼!” 周元极说罢站起身,拱手朝主桌走近,主桌众人囿于其身份,竞相还礼。 周元极理了理衣服,微笑说道:“今日世伯寿辰,众人献的太过俗气,还是本侯带来的最为珍贵。” 众宾客闻言,纷纷小声议论,猜测周元极将要献出的是什么东西。 南宫博望捋须笑道:“看世侄自信满满,倒令老夫亟欲开眼了。” “世伯请过目,便是此盒中之物。”周元极自袖中抽出一个狭长的小木盒,当众打开,只见长盒当中,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银制的小令牌。 宾客们顿时惊呼起来:“白银小令!”“有十八枚!?” 鸿运镖局众人见状,俱是面面相顾,难以相信。萧亿绝眉头深锁,低声叹道:“原来有人早就盯上镖局了。” 周元极握着木盒,走到萧亿绝身侧,笑道:“鸿运镖局的‘三色小令’,曾令江湖朝廷争逐多年。正巧今日鸿运镖局的人也在,便请萧总镖头说一说,这‘三色小令’由来如何?” “三色小令”名显江湖近百年,在场宾客都是有身份有见识的,其实都知道此物的由来。周元极矫揉造作,刻意当众向萧亿绝问这些,纯粹不过为了臭显摆。 萧亿绝心中极其不悦,但既被问到,便只能应答,说道:“‘三色小令’是我鸿运镖局信物!我们走镖的行走江湖,少不得有得罪他人或受人恩情的时候。萧家祖上创办镖局初,专门命人打造‘三色小令’,用于留赠。他人只要持‘三色小令’来寻镖局,镖局便认其为恩人,并为其兑现承诺。” 周元极又问:“敢问萧总镖头,这三色小令,究竟有什么功用呢?” “侯爷既然别有用心,收集了这么多白银小令,还有必要多此一问么?”萧亿绝不答,冷笑反问。 周元极笑道:“萧总镖头误会了。本侯爷虽然坐拥这些白银小令,但对此物的作用,向来只有耳闻,还是希望听到萧总镖头亲自说出,本侯爷才能放心。” 萧亿绝只得答道:“‘三色小令’各有功用。萧家祖上坚信‘礼轻情意重’,故而在制作‘三色小令’时,将黄金小令价值定的最低,黑铁小令承诺最重。 “祖上立下规矩:凡持‘黄金小令’来找鸿运镖局,都可用一枚黄金小令,换取鸿运镖局一间分号,虽不至于大富,但足以保证他余生衣食无忧。 “若是持‘黑铁小令’来找萧家提出要求,那只要不是上天揽月、不是谋逆大罪,鸿运镖局都会尽力帮他实现!纵然持令人心怀歹意,要让萧某人就地自戕,萧某人也只能自认倒霉,遂他心意!” 四周宾客都听闻过黑铁小令的绝妙作用,但当萧亿绝亲口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众人依旧悚然动容。 石敬麟闻言震惊,摸了摸胸口,心道:“原来黑铁小令对萧家来说,这么要紧!难怪老家伙当初不惜玩死老子,也想把黑铁小令拿回去。” 周元极道:“‘那本侯爷手中这‘白银小令’,作用又是为何?” 萧亿绝实在不想继续理会周元极,无奈推辞不得,只得横了周元极一眼,将面前盏中残酒一饮而尽,往下说道:“萧家少帝功十八句口诀,每一句口诀对应四招少帝枪法。 “按祖定下的规矩,一枚白银小令,可换得一句功法口诀和四招枪招。十八枚白银小令,可换得萧家此两项家传绝技。 “若是持令者看不上这两项武功,也没关系。镖局亦可将小令折为为期五年的镖局干股赠予。十八枚白银小令能得鸿运镖局五年七成二的干股。” 众宾客听到这里无不倒吸一口气,纷纷低声议论。 要知道,萧家的少帝功和少帝枪法,厉害之处不逊于天榜留名的各家武学。但萧家从不参与天榜竞名,至今无外人窥得两项武功全貌,即便是浙州“论招堂”,对这两项武功也是知之甚少。 十八枚白银小令,能换得这完整的两套绝学,对持令者而言,无疑是巨大武学财富,对萧家而言,则是完全暴露了安身立命的根基。 而且就算不用白银小令换武功,五年七成二的干股,也几乎占据了鸿运镖局一半的命脉。周元极将十八枚白银小令献给南宫博望,无异于将大半个鸿运镖局当作聘礼了! 萧兆星年轻气盛,见他人意图损害镖局基业,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质问道:“自我爹接手镖局,为防他人挤兑,每年发出的白银小令只有两枚,加上镖局已经收回的,如今中陆十六州内的白银小令,加起来也绝不超过二十枚。你哪来的这么多白银小令!” “萧公子问得好!”周元极闻言朗声应道,“实不相瞒,本侯自承袭以来,出入三教九流各种场所。别人只道本侯胡作非为,结交狐朋狗友,实则本侯一直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凑齐这十八枚白银小令。” 周元极说着,已转身来到南宫素儿的身边,将木盒递向南宫博望,说道:“今日时机成熟,恰逢其会,本侯便以此十八枚白银小令献礼世伯,既作为贺寿,亦为下聘。” 第七十五章 ?老子乐意 石敬麟听完这一席话,想起宫云行在门外嘱咐周元极“记住说辞”,便明白这一套话是宫云行授意的。 但其他宾客却不明白这背后之后,众人听完这一派义正言辞,尽皆夸赞。 “原来小侯爷平素荒唐做派,都只是假象。” “小侯爷被人误解而不争辩,是不着于名;聚集宝物却不留与自己,是不着于利。如此不着名利,方真为有大智慧之人。” “原以为小侯爷不学无术,今日才知深藏不露。小侯爷人也俊俏,俊逸侯府和承天侯府本就门当户对,再以大半个‘鸿运镖局’下聘,真想不到承天侯府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六部子弟原先都是踌躇满志,此时相较之下,都不禁自惭形秽。 南宫博望捋须点了点头,说道:“世侄今日,确实让老夫刮目相看了。女儿,你觉得如何?” 南宫素儿朱唇欲启,周元极忽然制止了她,胜券在握地说道:“素儿不用着急,先看过东桌最后一位献礼,再决定不迟。” 周元极此言一出口,大家的目光立即转而落到东桌的石敬麟身上。 “还有一位?是刚才守在大门口的那个捕头么?” “这东桌不是世袭侯爷,就是尚书子弟。一个小小的捕头,什么身份,竟也妄想参与东桌献礼?” “方才听这捕头说话,粗鄙至极,怎么配得上侯府门第?这分明是出来丢人现眼的吧。”…… 周围讥讽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石敬麟自见过周元极的“白银小令”后,心里却已不再慌张,叹气说道:“周元极,你真的很想看老子出丑么?” “话不能这样说,”周元极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既敢在东桌坐下,自然也要参与献礼,这是礼仪也是规矩。否则视承天侯府为何地啊?大伙说对不对?” 除了鸿运镖局诸人自顾不暇以外,众宾客听了周元极的话,也都想看热闹,跟着起哄催促石敬麟上场献礼。 司徒惊雷也在一旁笑说道:“侯爷,原来此子也要参与东桌献礼,难怪在门口时,便不将惊雷放在眼里了。” 寿宴上诸事,都由南宫素儿打理,南宫博望原先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参与东桌献礼,听罢疑惑地看向南宫素儿。 南宫素儿心虚地避过目光。她见场中情形大出自己所料,惟恐石敬麟被当众奚落,以后反而记恨自己,心中暗自后悔自己的安排太过躁进, “也罢!”这时石敬麟又沉沉叹了口气,双手一按桌子,起身大步来至主桌对面,躬身行礼道,“老子……老……晚辈石敬麟,参见侯爷。” “原来你就是游龙县的石敬麟!”南宫博望吃惊地看着他,说道。 石敬麟微微一怔,问道:“侯爷听过晚辈之名?” 南宫博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有,你继续往下说。” 石敬麟于是继续道:“今日晚辈来得仓促,手上没有准备,不过晚辈手头正好有一件事情,请侯爷见证。” “何事?”南宫博望好奇问道。 一旁周元极等得不耐烦,笑道:“小流氓,你花样可真多,又有什么破事?你以为这样拖延时间有用么?” 石敬麟望着周元极,嘴角一扬,然后慢慢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件东西,捏在指尖。 “黑铁小令!” 整个大厅爆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今日是什么日子!不但有十八枚白银小令同现,而且还有消失了三十年的黑铁小令!” 周元极双目大睁:“这不可能!黑铁小令已经消失三十多年了!你不可能得到!” 萧亿绝霍然站起,喝道:“石敬麟!鸿运镖局三十年不发黑铁小令,这一枚是先父执意要发。数日前我本想你提条件,换回黑铁小令,是你说黑铁小令已被叔父拿走,我信你才没有过多追问。没想到,你竟骗我!” “老子没骗你。黑铁小令之前确已被老家伙拿走了,但之后老家伙又悄悄还给了老子。”石敬麟解释说道,“如果黑铁小令和白银小令同时要你兑现承诺,是不是优先兑现黑铁小令?” “石敬麟,都这个时候了,你也要来火上浇油?”萧亿绝愤怒反问。 石敬麟道:“萧总镖头不用担心,你只需回答是否优先兑现黑铁小令便好。” 萧亿绝闻言,双拳按在桌上,强忍愤怒回答道,“是的……” 石敬麟笑道:“那便好了。既然如此,就请萧总镖头兑现老子的一个要求吧。正好有侯爷和这么多宾客都是见证。” 众宾客闻言无不深吸口气,屏息以待。黑铁小令消失三十年,今日重现,大家都想知道石敬麟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萧亿绝颤声说道:“石敬麟,先父用性命救你,叔父将黑铁小令还你,都是信任你。江湖之人,义气当头!此时此刻,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争风吃醋,让镖局雪上加霜!” 周元极的十八枚白银小令如果挤兑,就会要了鸿运镖局一半以上。萧亿绝唯恐石敬麟为了南宫素儿,在此基础上还要加码,那就肯定要了鸿运镖局全部基业,是以不得不出言提醒。 一旁沈金刀亦道:“小兄弟,你可不能让老头子成为镖局的罪人啊!” 石敬麟没想到在镖局众人眼中,自己是这样的人,心中略微失望,他将黑铁小令交到萧亿绝手中,说道:“老子的要求很简单。从此刻起,鸿运镖局取消兑现‘白银小令’的承诺。”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没有人料到,这个少年会用这历经三十年才重现宝贝,去做了一件最损人不利己的事! 周元极大吼道:“石敬麟,你是不是有病?你这是在用黑铁小令与本侯的白银小令同归于尽!你这么玩,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子乐意!”石敬麟咧嘴笑道,“萧总镖头,还不兑现?” 萧亿绝有些不敢置信,良久回过神来,手掌将黑铁小令一握,朗声说道:“好!今日在场诸位见证,非我鸿运镖局食言,实在迫于‘黑铁小令’持令者的要求,不得不屈。我萧某人只有无奈宣布:从今日起,鸿运镖局发出的‘白银小令’全部作废!” 萧亿绝话音落下,十八枚白银小令价值顿失,周元极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在场宾客一片哄然。 鸿运镖局众人经历这一番大落大起,众人都是畅怀大笑。 石敬麟转身拿走南宫博望手里的长盒,朝周元极笑道:“这十八枚白银小令,怎么着也得有三十两重嘛。周元极,你拿三十两银子下聘,这聘礼有点重啊!” 第七十六章 ?梦醒时分 “石敬麟,你个混蛋!” 周元极双眼血红,跳了起来抓住石敬麟衣领:“你知道为了这些白银小令,宫大哥花了多少光阴么?十年,整整十年啊!宫大哥十年的心血,怎么能就这样被你糟蹋!” 周元极怒吼着,伸拳朝石敬麟脸上打去。 石敬麟轻轻侧脸便躲了过去,反手一推,将周元极推倒在地,笑道:“你刚才不是说,都是你收集的么?怎么又变成别人的心血了?” “可恶!可恶!”周元极低着脑袋,不甘地捶地大叫。 众人见状,才知周元极方才所言皆是谎话,顿时一片嘘声。不少人暗地里说起难听的辱骂的话。 这时,在坐席之中,一个平淡的说话声响了起来:“元极,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得认!” 说话的正是宫云行。众人朝他看去,只见他喝下一杯酒,从座上站起身,缓缓向周元极走去,口中一边说道: “十年前,老侯爷得了绝症,俊逸侯府外荣内凋。老侯爷回顾自己荒唐的一生,突然幡然醒悟。 “从那时起,侯爷就一直想为元极留下点什么。所以他命我四处寻找白银小令,这样即便他过世,元极的下半生也能靠白银小令无忧无虑。 “后来,和乐郡主逐渐长大,才能越见卓绝。老侯爷就多了个遗愿:他希望元极能娶到郡主,让郡主将周元极导到正途,助他重兴俊逸侯府。 “十八枚白银小令,是俊逸侯府能给承天侯府出的唯一的聘礼,也是俊逸侯府最后的希望。如今,俊逸侯府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周元极见宫云行靠近,一下扑到宫云行怀里,浑身颤抖地大哭了起来:“宫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输了,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父亲……” 在场宾客皆是默然地看着两人。石敬麟也没想到,顽劣如周元极,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没事了。记住今天,回家吧。”宫云行微微运劲,将周元极扶起,缓缓走出了宴厅。 厅内陷入一阵短暂的尴尬和寂静。 “石敬麟,”南宫博望按着膝盖,站起身来,清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老夫想起,在哪听过你的名字了。八城府府衙的新规,是不是与你有关?” 石敬麟抱拳应道:“让侯爷见笑了,那的确是晚辈的主意。” “你为何会想到那么做?”南宫博望问道。 石敬麟当初要求赵勿能规定府衙捕快不得打秋风,纯粹是为了针对秦追远,后来补的规定,则是为了解决捕快集体请辞的困境,两者初衷都并没怎么高尚,但他当然也不可能当众说出真实原因。 石敬麟答道:“捕快利用公务之便,敲诈勒索蔚然成风,东南辅城商贾见捕快色变,晚辈见之痛心疾首。故而请知府制定如此新规。” “听闻你的新政,捕快收入会与办案绩效挂钩,这虽有益处,但也会导致恶果出现,你可想过?”南宫博望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石敬麟此前根本没有想过,但是很凑巧,皇甫笑卿在侯府门口刚好与他提过。 石敬麟于是转述其言,如流答道:“此政必有利捕快们勤于公务,打击罪恶。但也需要未雨绸缪,防止捕快以后贪腐,为牟利无故栽赃陷害商贾百姓。” 南宫博望点头夸赞:“你年纪轻轻,倒想得周到。老夫十年前革弊之时,已年近五十。你这个年纪就有这个见地,又敢付诸实践,真是年少有为啊……” 石敬麟没有想到,南宫博望对自己评价也如此之高,闻言受宠若惊。 南宫博望转向南宫素儿问道:“女儿,让石捕头参与东桌献礼,是你的意思。你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 南宫素儿红晕上脸,低声应道:“女儿之事,但凭父亲做主。” 在场宾客闻言,发出一阵低哗。 主桌上诸尚书、太傅、少保们的脸色俱是铁青,他们为让儿子们博得南宫素儿的青睐,这一年来都是苦心筹谋许久,没想到最终竟会是这这样的结果。 司徒惊雷的脸色也是难看,他本准备宴会之后,再找石敬麟这小捕头算账,想也没想过,这个面目可憎的小捕头,竟然会在承天侯的寿宴上,获得和乐郡主的芳心。 石敬麟此刻也已知道东桌献礼的规矩,听到南宫素儿这句话,大喜过望。石敬麟抬眼瞟了一眼南宫素儿,南宫素儿双颊飞起红云,也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石敬麟心头一阵痴醉,心中前所未有的惊喜:“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子以前受了那么多苦,莫非此刻上天真的眷顾,真的能让老子与素儿携手?” 有些宾客也已私底下发出道贺之声,南宫素儿几个兄姊也非嫌贫爱富之人,见小妹中意的年轻人得到父亲如此首肯,也都替她高兴。 南宫博望点了点头,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后背,南宫素儿立即浑身僵直,只剩一对大大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来人呐,”南宫博望蓦然阴沉下脸,指着石敬麟喝道:“将这妄想攀附侯府高门的小儿轰出去!” 这一番急转直下的变故,再一次出乎众人预料,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石敬麟双目圆睁,整个人呆若木鸡。 两名武士飞快奔入厅内,站在石敬麟左右,张手请他离开:“石捕头,请吧。” 南宫博望拂袖喝道:“何必那么客气,老夫说的是,将这小儿轰出去!” 两名武士闻言,立即来推石敬麟,石敬麟双手一振,挣脱开来,颤声问道:“为什么?” 南宫博望怒道:“什么为什么!老夫需要向你解释么?趁老夫改变心意之前离开,否则别怪老夫不给你留情面!” 石敬麟实在不敢相信,强忍愤怒,转向南宫素儿质问:“素儿,为什么?你安排下这一切,就是为了耍老子?” 南宫素儿一言难发,只是双眼焦急地看着石敬麟。 石敬麟见她连解释也不愿意,一颗心便似浸入了冰水,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南宫博望拍案喝道:“够了,石敬麟!老夫给你情面你不要!来人呐,让这小儿从这里——跪着爬出去!” 第七十七章 ?再见枫荻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哄然震惊,众人实在没有想到,素来德高望重的承天侯,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一个晚辈! 两名武士当即抽出横刀,架在石敬麟脖子之上:“石捕头,请吧。” 石敬麟眼见南宫素儿依旧一言不发,内心早已万念俱灰。他预料过别人的奚落,预料过别人的嘲讽,唯独没有预料过南宫素儿的绝情。 两名武士又用脚来踢他的双膝后方,试图让他跪倒,但石敬麟双腿扎在地上,如同苍柏,屹立不动。 南宫博望脸上泛起一丝愠色,喝道:“来人呐……老夫数三声,如果这小子不肯爬出去,就将鸿运镖局一干人就地格杀。” 众武士闻令,纷纷涌入厅中,几十把横刀架在鸿运镖局众人项上。萧亿绝等人面面相觑,悸然无语。 宾客们震惊地交头接耳起来。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大家都觉得,即便承天侯不认可女儿相中的这个捕头,宴后给一些银子打发了就是,真没必要在宴会上大动干戈。 尤其是首桌的几位宾客,他们都是与南宫博望熟识之人,素知南宫博望待人和悦,对待年轻一辈谦逊慈爱,绝不可能因为身份之别而轻贱他人。但此时此刻,南宫博望的反应和做法,着实大出乎了他们预料。 “南宫博望,你这个无耻的匹夫!”眼见鸿运镖局众人被制,石敬麟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起,大声怒吼。 南宫博望摇头冷笑:“还不服么?你愿意看鸿运镖局的人,为你的骄傲而死么?” 石敬麟愤怒地捏紧双拳,指间发出喀喀的声响。若是换作以前,谁要敢这样羞辱他,他便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溅得对方一身血。 可是如今,南宫博望手上捏着鸿运镖局十余人的性命。只他要一反抗,死的不是他,而是十几个无辜的人。 “三,二,一……”此时,南宫博望悠然地倒数起来。 当“一”字的话音说出时,石敬麟强忍悲愤,颤声喊道:“住手!老子爬!” 随后,咬紧了牙关,终于还是缓缓跪了下去。 鸿运镖局都是江湖中人,有道是只可杀不可辱,而且众人与石敬麟交情有限,都没料到他真会为了鸿运镖局甘心受辱,见到此幕无不动容。 “石少侠,”萧亿绝抱拳鞠躬,朗声说道,“石少侠一跪之恩,鸿运镖局铭记于心!” 镖局余众闻言,也跟着抱拳,齐声说道:“石少侠一跪之恩,我等铭记于心!”声动檐牙,震梁不绝。 大凡人在悲极之时,最听不得安慰。鸿运镖局众人不喊还好,这一喊,石敬麟一口气憋不住,顿时悲难自抑,双眼立即湿润。 在数百双眼的注视中,石敬麟强忍泪水,一步一步朝外面爬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围绕:“素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耍老子!” ----------------- 星月无光,漆黑的夜色笼罩在吏部尚书府的四周。 下人将一本灰褐色封皮的折子递了过来,说道:“公子,这是从刑部借来的斩刑人员记录档案。” 张峰龙颤抖地接过折子,一页一页地往下翻,每一页都心怀忐忑,每一页都万分侥幸,直到“游龙县”、“胡松”、“江爱萍”几个名字出现在了眼前! 啪的一声,张峰龙将折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满眼通红地站了起来! “石敬麟!我要你百倍以偿,我要剥夺你的一切,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次日,石敬麟在宿房里一直睡到傍晚还不肯起身。 赵勿能和捕快们都很纳闷,围在宿房外窃窃私语。直到有捕快外出打听回来,把石敬麟爬出承天侯府的事情,传到府衙里。 最开心的莫过于赵勿能了。显然,他认为石敬麟和他的靠山已经谈崩了。 “来人呢!给本官将石敬麟痛打一顿,然后打入大牢!”赵勿能立即直了直身子,指使着捕快说道。 当了四天孙子的他,感觉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有仇报仇了! “赵大人,石捕头不是你二大爷么?打他是不是不孝啊!” “本官才是你二大爷!”赵勿能踹脚骂着,“快把石敬麟给本官打得连他二大爷都认不得!” “大人,石捕头的武功很厉害。”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么?去!谁出手最重,谁就是下一个捕头!” 捕快们听到最后这句话,眼睛俱是一亮,一个个杀声大起,争先恐后地冲进宿房。在片刻之后,又陆续哀嚎着,从大门和窗户上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呻吟。 石敬麟踩着捕快们的身体,慢慢从宿房门口走出。 “你……你想干什么?本官警告你……别过来!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赵勿能满脸惊恐,折了一根枯枝在手,战战兢兢地威胁说道。 石敬麟没有理他,垂头丧气地朝前堂走去,纵身一跃,攀上了府衙的屋顶。 他来到帝龙城后,一直没有好好欣赏过帝龙城的风景。头一次,他发现帝龙城的夕阳,好像比游龙县的大一点。 府衙前大街上来往的人群注意到了房顶的上的石敬麟,纷纷驻足围观。 “那不是石捕头么?怎么一声不响坐屋顶上了?” “听说石捕头爱慕和乐郡主,却被承天侯爷轰着,狗一样地爬出侯府!” “怪不得呢。那可是和乐郡主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被轰出来不是活该么?” …… 大街上议论不休,石敬麟置若罔闻,反正从小到大,辱骂和嘲笑什么时候间断过? 这时,一条身影也纵上了屋顶,却是鸿运镖局的萧兆星:“石少侠,我奉父亲之命,邀你去镖局小住。” “好端端地,为什么让老子去镖局住?”石敬麟反问道。 萧兆星应道:“石少侠从昨夜起,已是镖局自家人,既然回家,不需要什么太多理由。” 昨日承天侯宴会之上,石敬麟当众受辱下跪,无意之间卖给了鸿运镖局大人情,再加上黑铁小令之事,鸿运镖局早将石敬麟当成大恩人。 “回家?”石敬麟闻言沉吟,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了。过几天好像是爹爹的生忌,老子是不是该回家了?” “哎,这一趟京州之行,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回。挺好!”石敬麟望着夕阳,嘴角不禁露出苦笑。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一声略带惊喜的娇呼声:“石敬麟,你怎么在这里?” 石敬麟低了低头,朝声音来处看去,他盯夕阳太久,眼睛有些模糊,隐约只看到一个妇人模样的人在向自己挥手。 石敬麟揉了揉眼睛再细看,顿时震惊!他连爬带滑地从屋顶下来,快步冲到街上。 那妇人双眼泪花闪动,正笑岑岑地看着他。只见她头发高盘,身穿粗布麻裙,眉目依稀如旧。只是原本白嫩如玉的面颊,如今多了暗红;原本傲气的双眼,经过沧桑,也变得成熟温和不少。 石敬麟惊喜大叫:“江枫荻,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江枫荻!江枫荻!石敬麟千里迢迢寻找若久的江枫荻,就这样出现了! 第七十八章 惊为人夫 “江枫荻!老子终于找到你了!”石敬麟激动地惊呼出来。 江枫荻的出现,短暂地冲开了萦绕石敬麟心头的忧伤。然而当他看到江枫荻盘起的头发,顿时满心愧疚,咬牙说道: “老子到底还是来迟了!到底是谁家该死的痴儿欺负了你?你告诉老子,老子替你杀了他们全家!” “什么痴儿?”江枫荻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道,“石敬麟,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还不是为了找你!”石敬麟喝道。 “真的啊?”江枫荻闻言怔了怔,满心欢喜,一对红云飞上脸颊。 石敬麟看得奇怪,追问道:“你怎么了?有老子在,你不用怕!你现在住在哪里?谁欺负了你?你告诉老子,老子帮你讨公道!” “你问我住在哪里……我……我……”被问及住处,江枫荻忽然双手紧捏,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是清白的,但我要是说了,怕你看不起我。” 石敬麟越看越是惊讶,喝道:“希你娘的!江枫荻,你以前那么牙尖嘴利,为什么现在连屁都崩不出来了?你尽管说,老子知道你也是被迫的,老子只会帮你讨个公道,不会看不起你的!” 江枫荻点头道:“那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吧。但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 江枫荻说着,拉起石敬麟的手,挤开人群,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巷。之后二人拐了两拐,走了两刻左右,终于来到一个远远飘着脂粉香气的楼宇前面。 “春风不度楼?”石敬麟看了一眼那楼宇前的匾额,顿时身躯一震,跺脚惊呼,“那富商竟将你卖到青楼?可恶,当真可恶!” “什么富商?”江枫荻吃惊问道,“为什么我一直听不懂你的话?” 石敬麟闻言亦是诧异。这时二楼檐下闲坐兼招揽恩客的几个姑娘,都咯咯地笑了起来:“石小嫂,怎么今日你也帮楼里招客人了?看模样还是个捕头哟!” 江枫荻满脸通红,道:“各位姑娘别乱说!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石敬麟听这些人叫江枫荻“石小嫂”,心想定是个姓“石”的人霸占了江枫荻,他怒上眉梢冲进春风不度楼,踢翻了两张大桌,喝道:“是哪个姓石的混蛋!叫他给老子滚出来!” 此时正是黄昏时节,春风不度楼的生意还没怎么开张,楼里大堂只有两个喝酒的客人,见有人生事,高喊着“不是我不是我”,一溜烟跑了出去。 二楼里的姑娘们纷纷都探出头向下张望,龟公老鸨听到有人闹事,领着十几个打手便赶了出来。 江枫荻惊慌地追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吃惊的声音同时在二楼东侧响起:“姑爷!”“石敬麟!” 石敬麟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 那男的书生打扮,正是曾为周元极门客被石敬麟戏耍过的李华;而女的眉黛巧施,清新素雅,额头一条淡淡的横痕,石敬麟认得他是江枫荻的那个丫鬟! “姑爷?”石敬麟吃惊问道,“你是在叫老子?” 老鸨久阅人事,见状心里已然大致明了怎么回事,便喝退打手,朝着江枫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石小嫂,这小子,该不会就是你口里一直说的相公吧?” 石敬麟闻言,惊讶地转脸看着江枫荻。江枫荻也看着石敬麟,双颊通红,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石敬麟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惊呼道:“希你娘的,老子什么时候成你相公了?” 江枫荻双手将一个香囊捧在心口,红着脸声若细蚊地说道:“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你送的婚书,我也誊名了。就放在香囊里。” “真的假的?”石敬麟难以置信,拿过香囊取出里面的婚书一看,黑纸白纸红指印,果然一份完整的婚书。 石敬麟一直以为,以江枫荻眼高于顶的性格,不可能真的在那婚书上签字。如今一见之下,大出意外,惊讶得咳咳连声,忙将那份婚书塞进香囊,送还给江枫荻。 江枫荻接过香囊,看着石敬麟不自在的反应,以为他嫌弃自己,顿时噙泪啜泣: “我连番遭遇大厄,就只剩你一个亲人。我既能再见到你,我便想跟着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呆在这里不好,嫌弃我?我说过,我是清白的。你切莫丢下我不顾,独自离去。” “独自离去?想得美!”老鸨哼了一声,叉腰冷笑,“石小嫂,老娘把你们从外面捡回来。你在老娘这白吃白喝,欠着百八两银子,你相公要是不交想溜,老娘可不答应!” 石敬麟越听越是迷糊,大叫道:“捡回来?你们不是被马夫带京州来,交给哪个富商了么?这究竟怎么回事!” ------------ 江枫荻也对石敬麟说的话大感莫名,当下讲述自己主仆二人流落春风不度楼的经过。 原来,那日石敬麟追丢马车之后,江枫荻主仆二人便被那马夫载着一路北上。 那马夫好几次都想抽刀杀了江枫荻二人,可每到最后关头,都心软收了手。江枫荻二人见他留情,便想要逃跑,结果那马夫又将她们追了回来。 如此既不杀也不放,一直带到京州地界,那马夫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只是将江枫荻主仆二人丢在一个偏远山道上,独自离去,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江枫荻主仆人生地不熟的,在野外挨饿三天,已满心绝望,做好等死准备。此时凑巧有一辆马车经过,救起二人。 那救人的就是老鸨,她这次出帝龙城是为了送一位从良远嫁的姑娘,不想刚好就遇到了江枫荻二人。 老鸨嘴巴恶毒,但心肠着实不坏。她见二人可怜,但模样都是俊俏,便提议幽若跟她回春风不度楼营生。 江枫荻主仆闻说是青楼,自然不愿答应。 老鸨退而求次。她见幽若身体灵巧,衣着又华丽,道她是哪家小姐落难。老鸨久在风尘,知道恩客最爱这种出身好又有故事的姑娘,便提议幽若学舞,做个卖艺不卖身的舞妓。 至于江枫荻,当时已是妇人打扮,老鸨以为她已嫁过了人,就算卖艺卖身,都不是恩客喜欢的类型,便提议让她跟着回来,只做做打杂跑腿的,也好糊口。 二人闻说,心思有些动摇,再加上那远嫁的姑娘一直帮衬着说老鸨的好话,江枫荻主仆二人便同意了,跟着老鸨回到了春风不度楼。 至于什么富商潘宇,什么白痴儿子,江枫荻和幽若则是听也没听过! 石敬麟听完来龙去脉,发现事情和当初自己推测的完全不一样,不禁眉头紧皱,捶桌骂道: “希你娘的!难道你们被掳,一直都跟什么富商白痴儿子没半点关系?梁荣升这该死的东西,为什么死了也要骗老子!” 第七十九章 屠狗之辈 “石捕头,你说话归说话,砸坏了桌子得赔给老娘!”老鸨白着眼说道,“刚才那两张桌子,还有石小嫂欠的二百八十两银子,你得赔给老娘。” 她半个时辰前说的还是“百八两”,现在知道江枫荻相公是个捕头,便加到了“二百八十两”。 “少给老子扯淡!”石敬麟怒道,“江枫荻在你这绝对没超过半个月,就算江枫荻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也用不了五十两银子,她怎么欠你那么多!” “哎呀!怎么没欠老娘那么多!”老鸨撸起袖子叫道,“你知道幽若这半个月给老娘挣了多少银子么?你再看看石小嫂!身段婀娜,眉目俊俏,很多恩客第一眼见了,就想点她跳舞唱曲,都被她拒绝了。这损失没有一千两,也有八百两,老娘要你二百八十两,过分么?” 石敬麟闻言转头看了看江枫荻,江枫荻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便像是在说:“真的,我虽沦落此地,但身子是清白的。” 石敬麟确认她没有被欺负,心里开心许多,心说道:“你做了老子老婆都不跟老子说一声,还好你是清白的,要不然老子岂不是莫名其妙当了绿毛乌龟,想甩都甩不掉!” 转头朝老鸨说道:“你幸好没有逼良为娼,否则,老子拧了你的脑袋!” 老鸨一听,不乐意了,拍案叫道:“哎呀!你不肯给钱,还敢威胁老娘?信不信老娘让你出不了春风不度楼的大门!” 石敬麟道:“老子是八城府府衙的捕头,你敢威胁老子?” 老鸨道:“捕头怎么了!老娘这些银子都是为姑娘们以后生活准备的,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赖姑娘们的银子!” 石敬麟听她这句话,心想这老鸨虽然贪财,但对楼里的女子却也周到,也算是仗义,乐了一下,便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救过江枫荻的份上,老子不和你计较。老子明日要带江枫荻和幽若走。” “带走可以,银子!” “要多少?” 老鸨大喜伸出手掌道:“五百两,不,六百……不对不对,是八百两……” “别加了,就一千两!老子明日带来给你!”石敬麟按下老鸨的手掌,说道。 老鸨没见过这样讲价的,大喜过望。一旁的李华却是满面愁云,一副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 江枫荻凑到石敬麟耳边,叫道:“相公……” 石敬麟突然听到这个称呼,一阵汗毛倒竖,连忙叫道:“你别那样叫老子!” 江枫荻怔了怔,唤道:“石郎……” “也别那样叫!” “那麟哥?”江枫荻试探地说了句,见石敬麟已没那种惊吓的反应,便继续往下说道,“麟哥,幽若和李公子互有情愫,他是怕你将幽若赎身,他无处再见到幽若。” 石敬麟横了李华一眼,问道:“你的丫鬟是怎么和这酸秀才好上的?” ---------- 其实李华和幽若的相识,一半的原因还是石敬麟。 那日李华被石敬麟和周元极逼得撞柱自杀,醒来后便被逐出了侯府。李华胸中郁闷,跌跌撞撞来到春风不度楼,点了幽若跳舞解闷。 幽若久为人仆,见他额头有伤,便对他细心照顾。 李华很是吃惊,心想风尘女子竟还有如此善良女子,之后每日时常光顾。 李华见幽若善解人意,幽若见李华才学不凡,虽然日短,但两者彼此都已有情愫。 只是李华是岳州人士,寄住在帝龙城求学,平时银两都是每半年家中托人寄来。如今没了侯府门客收入,虽还来得起春风不度楼消遣,但却无银子帮幽若赎身。 石敬麟听罢原委,叉着手再次打量李华,说道:“老子不喜欢你。但幽若陪着江枫荻一路艰辛过来,实是亲人而非下人。她若如果愿意跟你,那就是她的自由,只是你得好好待她。” “多谢小姐、姑爷成全。”幽若惊喜跪拜。 李华也鞠躬施礼:“幽若是少有的好姑娘,李华得石兄成全,纵然是死,也不要和幽若离弃。” 石敬麟想起李华之前一怒之下就撞死的“壮举”,便哂笑说道:“命就只有一条,真死了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你一个读书人,不要动不动就拿性命说事,迂腐!” 李华忙行礼道:“多谢石兄指点,李华谨记在心。” 当下众人在楼里一起用了晚饭,江枫荻邀石敬麟到屋里闲坐。她有了婚书为凭,不必再在意男女之妨。 丧父、灭门、流落,江枫荻连遭剧变,性格变化最是巨大,成熟内敛许多,眼神中也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傲气,石敬麟对她改观很大。 石敬麟与她聊起在帝龙城的日子,聊着聊着,才发现:那日给赵勿能的妾室采姬送莲酥心的,真的就是江枫荻。 而今日江枫荻也正是因去送莲酥心折返时,发现府衙房顶有人坐着,好奇围观才发现了石敬麟。 石敬麟真是又无奈又感慨,心里自嘲地笑着:“早知道听柳杏华来一趟青楼,就省了这几天各个富商家来回跑的冤枉劲了!” 他一想到柳杏华,也就想到了“采阴泄阳”医治血裂之症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个“妻子”,顿时有些脸红起来。 江枫荻也有自己的心思。 她与石敬麟的婚配,与寻常人根本不同,两人甚至连像样的对话也没有过。 为了让石敬麟对自己印象更好,她专程出房,向老鸨借来了一件绝美的轻纱裙。 回来时,已退了粗裙换上轻纱,盘发解开,秀发如瀑而下,当初被绞断的头发已经长回去许多。 石敬麟坐着,盯着江枫荻凹凸曼妙的身姿,但觉江枫荻举手投足,宛如弱柳扶风,娇美无限。 男人大约都是情与色交融的动物,失恋、热恋等情况的变化,都会牵动情感的转移。所以从古至今,很多男人会因为“情”上的急剧空虚,而冲动去寻求“色”上的满足。 石敬麟现在约莫也有一点这样的境遇。 他刚因南宫素儿受了情伤,猛然再见江枫荻,自然别有感触。再加上江枫荻本就是一方绝色女子,这一次见面性格又改善许多,石敬麟对她的好感也急剧蹿升。 在春风不度楼脂粉香气和靡靡之音的熏染之下,石敬麟想起当初众目睽睽之下强吻江枫荻的情形,想起这一路为她受的辛苦,想起南宫素儿对自己的绝情,心里忽然响起一个不甘的声音: “老子也是男人!凭什么,老子不配拥有女人?南宫素儿,你看不起老子,自然有的是人要老子!” 石敬麟有些情难自控,忽然冲了上去,将江枫荻狠狠地抱住,用力地吻了上去! 江枫荻的身体本能地吓了一跳。可从龙州到京州,她经历了这么多,到了现在又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江枫荻闭起双眼,双手穿过石敬麟的腋下,牢牢地抱住石敬麟的双肩。石敬麟眼角微微湿润,疯狂地吻着怀里这个女人。 第八十章 山雨欲来 就在两人内心各怀沧桑,几近忘我之时,一阵笃笃笃的砸门声从西边响到东边,老鸨的声音也从西边响到了东边。 “嘿嘿嘿!姑娘们,都给老娘悠着点,别忘了,没给银子的聊聊天就行了,想留宿的,先给老娘加银子!” 石敬麟惊了一惊,冷静下来,望望门口,又望着江枫荻。 江枫荻红着脸,带着一丝埋怨,啐道:“这老妈子真是的!就怕谁亏了她钱似的。她定也把你和我当成什么了,才扰了人。麟哥,没吓着你吧?” 石敬麟摇了摇头,猛然发现自己抱着江枫荻,赶紧松了手,来回走动地说道:“那什么……老子不是故意的……” “老子受了伤,大夫说,要和女子那个才会好……老子以前都没理会,现在突然一心想着疗伤,就忘了……” 石敬麟慌张说道。他总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冲动说个理由,但肯定又不能告诉江枫荻,说自己刚才差点将她当真南宫素儿的替代,所以一慌张,就把柳杏华的诊断说了出来。 江枫荻哪听过这种事,当他开玩笑,噗嗤一笑,也是双耳通红,低眉说道:“麟哥,爹爹死前嘱我跟着你,现在又有婚书,我就是你的人。你若想,我自该服侍你,你不必说这么奇怪的理由。” 石敬麟听了江枫荻的话,想起南宫博望的羞辱,挥手怒喊道:“你爹你爹!是不是没有你爹,你也不可能想着要跟老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老子!” 江枫荻也在群众的闲言碎语里听过石敬麟和南宫素儿的事,见状知是自己的话,不小心刺痛了石敬麟,连忙将他抱住,说道: “麟哥,我说错话了,我自是自己真心想跟你。在你吻了我后,我脑海就全是你;在你从血尸手里救了我后,我的心里也全交给了你。我发过誓的,我没有将你碎尸万段,这辈子便注定跟你姓了。” 石敬麟闻言心下大乐,紧紧拥江枫荻入怀,将脸埋进她肩上的长发里,呓语道:“只要你真心跟老子,老子就绝不让你吃亏!老子明天拿了银子,带你回家,回游龙县。 “你重新开铺里的生意,老子去游龙县当捕头,沈崇勇、花公明要是不肯,老子就打到他们肯为止。老子要把鬼道轮回那群妖魔鬼怪全杀了,替你报仇。老子要让你跟着老子,做游龙县最快活的女人,比什么郡主公主,都要快活!” 江枫荻抚着石敬麟的脸,她经此连番生死变故,听到如此情衷,心底面上洋溢着幸福。 石敬麟忽然抬头叫道:“不,老子等不及了!老子现在就去拿银子!”说完,就推门跑了出去。 “麟哥,那么晚了……”江枫荻原本想叫住石敬麟,但见石敬麟孩子似地开心没反应,便也不再呼唤,目送着他跑开。 石敬麟风风火火冲出了春风不度楼,门外一个身黑衣的男子正往里瞄,石敬麟冲得太快,与他撞了个满怀。 “不长眼么?”石敬麟骂道。虽然是骂,但他心情难得如此大好,面上一直笑嘻嘻的,也没为难那男子,自己径自就离开朝府衙去了。 此时府衙众人已经下卯个半时辰,府衙里除了马不二等捕快,也没其他什么人。石敬麟在府衙门口敲了雨点鼓,直惊得知府赵勿能、师爷乔显、捕快们都匆匆聚到了府衙来。 “发生何事了?”众人赶到时,就看到了石敬麟一人,也没看到什么鸣冤的人,都是一阵惊奇。 石敬麟笑着大叫道:“诸位同僚,老子找到要找的人了!明日就要离开这里,回乡去了!” 众人这几天看石敬麟都往富商家里跑,虽然不是特别清楚细节,但也知他是在寻人,听这瘟神终于找到人要离开了,无不欢喜雀跃。 众人都跟着赵勿能笑得开了花,装模作样地客气:“哎呀,恭喜石捕头,贺喜石捕头啊!怎么才来这几天就要离去,当真让人不舍啊。要不要再多待一些时日,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石敬麟摇手道:“地主之谊就不必了。老子缺一千两,把你们叫过来,就是让你们给老子凑凑。老子以后发达了还你们。” 众人闻言,满堂瞬间死寂。 大家都知道石敬麟不把钱放眼里,这要真凑给他了,第二天他能记住有这件事就算不错了,还指望他还? 即便他破天荒真能记住,凭石敬麟不务正业的个性,他有发达的可能? 马不二等几个赌徒捕快率先说了:“石捕头,你见谅啊。不是我们不凑给你,我们几个情况你知道的,还等着别人凑给我们呢?” 张说一、乔显等人也道:“石捕头,我们的银子都贴补了家用,身边银子不多。”一个个假意拿出一两二两的,凑了个三十两不到。 石敬麟自然不能将三十两放在眼里,转向赵勿能道:“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赵大人,你当知府那么多年,给老子掏个一千两肯定有吧。” 赵勿能哪肯当这个冤大头,忙赔笑说道:“本官银子自然是有一些的,可是都在夫人手里,夫人说,本官平时出门也用不着银子,因此并没将银子给本官,本官现在委实也身无分文。” 石敬麟道:“你可莫忘了,你还欠老子一个条件,要是不兑现,可是会不得好死的!老子这第三个条件,便是要你回家取一千两银子来给老子。” 赵勿能一听,心想这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起码也得贪上几个月才能弄到,如何能甘心拱手送给石敬麟? 他这人颇有些小聪明,灵机一动便佯装为难地喊道: “石捕头,这事本官还真不能答应你!你我当初约定,这三个条件必须是在本官权责之内。但本官府上银子,全由夫人掌管分配,那正是是在本官权责外的。石捕头深明大义,交游广阔,筹个一千两当也不难,想必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本官吧。” 石敬麟闻言,知赵勿能是不愿意给银子了,他要是非逼得赵勿能给,倒还落得对方口实,于是翻了翻白眼,便离开了府衙。 赵勿能直直身子,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他此刻正为拒绝了石敬麟的条件而得意。殊不知,正是因为他一念之差,拒绝了这个条件,才让石敬麟有机会在第二天又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而那个条件,赵勿能最终也没有兑现,于是当初的誓言应验,让他终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第八十一章 秋荻萧瑟 石敬麟出了府衙,径直策马来到东城鸿运镖局总号。 虽然已经快到子夜,不过由于萧万楼尚未出殡,萧亿绝还在守灵,故而第一时间便迎了石敬麟入内。 石敬麟直言来意,萧亿绝自是二话不说,命人取了一个包裹给石敬麟,说道:“帝龙城绝非善地,石少侠如今离开也不失为好事。” “多谢总镖头了。”石敬麟接过包裹挂在马鞍,叹气说道,“只可恨承天侯府跪行之辱,一离京州,再无机会可报了!” 萧亿绝知石敬麟心中依旧对寿宴之事耿耿于怀,也是叹气,安慰道:“民不与官斗,古来皆然。承天侯并非是赵勿能、周元极之流能可比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石少侠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做出不智之举!” “老子省得!总镖头,老子明日离去之后,此生再不入京州。你若能寻得老家伙,写信到龙州游龙县告诉老子一声。” 石敬麟说罢,便跨步上马,引辔离去。 他去时疾归来缓,回到东南辅城时,已经是寅正时分。 天气不好,似乎要下雨了,故而没有半点星光。隔巷遥遥看去,整条大街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春风不度楼这种地方依旧光如白昼。 石敬麟拍拍马鞍上的包裹,想着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踏上回乡的路,欣慰地笑了笑。 笑着笑着,眼泪顿时又滚落了下来。 石敬麟擦擦眼泪,心道:“石敬麟啊,你为何心有不甘?还没来帝龙城得时候,你不是已经知了,那南宫素儿于你,本就是遥不可及的水月,是你自己偏心生痴枉,最后自取其辱,怪得了谁? “石敬麟啊,这一趟京州之行,你是为江枫荻而来,如今寻到江枫荻而回,也算心想事成。你曾经孤单一人,如今至少有人愿意与你相偕。上天已经待你不薄了,你该是高兴才对!” 石敬麟想着想着,离春风不度楼已是越来越近,但听得阵阵人声传来,着实热闹无比。 又再近十几步,听得喧闹人声中,竟隐隐藏着呵斥之声、哭泣之声、喊冤之声,石敬麟心下顿觉不对,急忙挥鞭策马,飞快驰到春风不度楼外。 春风不楼外的门口此时挤满了人。“发生什么事情了?”石敬麟翻下马背,向身边一个人问道。 “回公爷,好像是杀了人了!”那人大声回应道。 “杀了人?”石敬麟急忙用力推开围观人群,挤进了门口。 但见大堂之中,此时分布站了二十余名八城府府衙捕快。老鸨、龟公、姑娘们、打手们都龟缩在东边角落,瑟瑟发抖。 在大堂正中,竟还横陈着幽若和李华的尸体。江枫荻被张说一和马不二押住,跪在尸体一旁泣不成声,膝前还丢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而在江枫荻的身外五六步外,站着七名手持长剑的黑衣大汉。在他们当中,背对着门口站着一条高高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石敬麟的到来,徐徐转身过来,竟是曾经的胡峰龙,如今的吏部尚书儿子——张峰龙! “石敬麟,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办呢?”张峰龙耸着肩,摊手嘿嘿笑着,说道,“这个女人,杀人了!” 石敬麟闻言一脸惊疑。江枫荻满脸是泪,颤抖地望着石敬麟大哭:“不是我,是他杀的!他杀了李华,杀了幽若!幽若死了……她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她那么乖,那么小……” 虽然双方各持一说,但谁是凶手,石敬麟心底雪亮! “胡峰龙,你个该死的烂货!”石敬麟心底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张说一,马不二,放开那个女人!” “石捕头,既有尚书公子作证,此女就是嫌凶,放不得。”马不二说道。 张说一道:“马不二说得对!师爷已经通知赵大人赶往府衙了,我们现在要押她去府衙公开受审,石捕头今日既要回乡了,就别多管闲事了!” “多管闲事?”石敬麟双眉倒立,冲上两脚将二人蹬出数丈。 二人摔地吐血,肋骨均断了数根。 张峰龙自小视石敬麟为垃圾,没料到他这一出手,就能直接将两名捕快好手击倒在地,心里吃了一惊。 “有人试图劫走嫌凶,来人呐!你们帮帮八城府的捕快吧!”张峰龙扬着嘴角冷笑,朝七个黑衣大汉说道。 七名黑衣大汉闻言,立即挺剑向石敬麟冲了过去。 彼时帝龙城高官大员府上,常有三榜高手坐镇。这七名黑衣大汉都是吏部尚书府的护院,虽不是三榜高手,但也都是经由尚书府地榜高手调教出来的,其武功自非八城府府衙捕快能比。 张峰龙很有自信:要制服石敬麟这个垃圾,七人已经绰绰有余! 石敬麟正在怒火之上,刚才两脚已经看在张、马二人是旧识份上,留了情,此时再见七把长剑攻到,正好可以出气,立即避重就轻,探手抓向动作稍缓的一人手腕。 他这一手经由杏春堂分捡药物之后,变得愈发灵活准确,一抓便直接将那黑衣大汉手腕抓了住。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黑衣大汉手腕应声折断,哀嚎着跌出数步,长剑落到石敬麟手心。 其余六名黑衣大汉惊了一惊,脚步腾挪,布在石敬麟四周,长剑同时刺向石敬麟。 石敬麟自前向后舞了一个剑花,隔开群锋,一招“天坠式”,身子倏然跃到半空。 六名黑衣大汉心中都是一喜:“你这样跃到空中,无处借力无处躲避,落下来还不被穿成刺猬!”剑间向上,齐齐向石敬麟腰间刺去。 孰料众人长剑还没刺到,石敬麟的身体却已比预想的,早两息落回地上。 众人俱是大惊!石敬麟剑随身转,六人长剑此时都指向了半空,哪来得及回挡? 只见寒光一闪,六人俱是喉咙一凉,喉头喷血倒地。 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张峰龙心头惊颤,起身想要逃跑。石敬麟箭步追上,伸手掐住张峰龙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柱上。 “呃啊!呃!”张峰龙双脚离地,抓着石敬麟的手腕,翻着白眼挣扎抽搐。 “老子本来可以直接宰了这烂货,但你们说要公开审理是吧?”石敬麟望着围观战栗的捕快们,说道,“也好!老子身上还穿着这件公服,老子就当着百姓的面,还幽若和李华一个公道!” 第八十二章 ?血洗公堂1堂上对簿 当下,石敬麟用手扣住张峰龙的咽喉,在围观人群的簇拥下,一路将张峰龙拖行到八城府府衙。 捕快们也将幽若和李华的尸体抬了过来。 赵勿能已经命人升了堂。石敬麟这才松了手,将拼命喘气的张峰龙扔到地上。 “赵大人,此人杀害幽若和书生李华,请大人判其斩立决,还幽若和李华一个公道!”石敬麟站在公堂之中,朗声大喝,震得整个大堂回声不止。 东南辅城是帝龙九城销金的地方,吏部尚书张宰在东南辅城购有别苑,赵勿能曾拜访送礼过不少次,因而识得其义子张峰龙。 他此前听师爷说,张峰龙帮忙抓到一个杀人疑凶,因而临时升堂,没想到转眼间,张峰龙就被石敬麟扭送前来,并被指为真凶,其错愕之情可想而知。 赵勿能连椅子都不敢坐下,惊问道:“什……什么?张公子杀了人?为什么原告变被告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石敬麟说道:“江枫荻,你来说!” 江枫荻闻言跪了下去,张峰龙已缓过劲站了起来。 石敬麟横着一脚扫在张峰龙膝弯,将他踢得跪倒在地,又一把将江枫荻拎了起来,道:“你站着说话!” 江枫荻当下指着张峰龙,哭诉经过:“知府大人容禀。民女乃春风不度楼打杂女工。一个时辰之前,老鸨来敲我房门,说是有贵客想要见我。 “民女自认并非风尘中人,而且相公明日就要带民女回家乡,民女自不可能答应。但老鸨说:‘那贵客只是想见见你,并无他意,而且他也先约了幽若和李华公子,这么多人,不会出事。’民女闻言,心想或许是幽若什么地方需我助手,便起身去了。 “到了房间,民女便见到此人和幽若、李华公子对坐笑谈。民女心中惊奇,便问幽若:‘为何深更半夜不休息,在此与人闲聊。’幽若笑着告诉民女:‘此人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也在游龙县待过,若是能够结识,对李华公子将来大有裨益。’ “民女听闻如此,也替他二人开心,便也在一旁听着。这时,这人忽然话锋一转,就来问民女道:‘你可是石敬麟的妻子?’ “民女当时一怔,心想此事除了春风不度楼,外人应该并不知情,一个吏部尚书的儿子为何会知道此事。 “不过民女虽有起疑,但民女与麟哥也有婚书为凭,倒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回答说是。(赵勿能听罢心中一凛:“这人是石敬麟的妻子?”)此人冷笑一声,道:‘好得很,好得很!石敬麟将我父母送上了断头台,我礼尚往来,便也将你送上断头台吧!’ “此人一说完,便从袖中掏出匕首,飞快往幽若和李华公子身上各捅了一刀,可怜他二人原先还与此人相谈甚欢,转眼变成他匕下亡魂。 “民女见了这一幕,惊魂难定,扑在幽若身上哭着问此人:‘你为何要杀他二人。’ “此人却将民女的手按在血泊之中,又让民女抓了匕首,狰狞冷笑说道:‘人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我已经报官了!我要当着石敬麟这个……这个小垃圾的面,砍了你的脑袋!我要剥夺石敬麟的一切,我要让石敬麟百倍奉还!’” “希你娘的匹!”石敬麟听到这里,一口唾沫啐到张峰龙脸上,喝道,“你报复老子,去杀别人?是不是有病?” 张峰龙擦了擦脸,嘿嘿冷笑:“呵呵呵,是又怎么样?石敬麟,你个小垃圾,我就是要杀光你身边的人,你不服么?” “服你娘的匹!你跟江爱萍那烂货一样恶心!”石敬麟又是愤怒一脚踢去,之后朝赵勿能说道,“赵大人,快判刑吧!” 赵勿能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是张峰龙和石敬麟有仇,张峰龙便杀了舞女幽若和书生李华,栽赃给石敬麟的妻子江枫荻。 案情简单明了,而且苦主是府衙捕头妻子,本来很好判定。 但问题是:这个张峰龙是吏部尚书义子啊! 赵勿能将石敬麟唤到身边,低声说道:“石捕头,这位张公子,可是吏部尚书的儿子。本官看此事另有蹊跷,不如这样说:这个舞女和这个李华,因爱不得,双双殉情自杀。你妻子无罪,张公子也无罪,双方皆大欢喜。” 石敬麟闻言,瞪大了眼看着赵勿能,喝道:“皆大欢喜个屁?这混蛋都已经亲口承认杀人!你这样判?” 赵勿能见石敬麟这么不上道,拂袖怒道:“算了,你不答应,本官还是先知会尚书大人一声,此案才好定夺。来人呐!” 便有一个衙役上前领命。赵勿能道:“领本官命,去请吏部尚书张宰张大人!” 赵勿能此言一出,堂内堂外顿时嘘声一片。 张峰龙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赵勿能,你很识时务!石敬麟,想砍我脑袋?你砍得动么?哈哈哈!” “哈你娘个屁!”石敬麟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张峰龙应声摔倒,右脸高肿起来。 那个衙役正准备转身离去,石敬麟又抢上去,扫腿将他撂倒,喝道:“老子看谁敢去!” 赵勿能大惊,呼道:“石敬麟,你这是做什么?他可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他爹张宰,当朝二品啊,二品呐!” “赵勿能,”石敬麟指着赵勿能喝道,“老子是个念情的人!老子和你相识一场,不想将你怎样!可你要给老子想清楚了!你是八城府的知府,难道在你眼中,地位便是是非对错么!” 赵勿能闻言大怒,坐到知府椅上,砸着惊堂木喝道:“石敬麟,你休要太过放肆!本官才是这个大堂里说了算的人!你扰乱府衙大堂的,本官可以当堂将你格杀!” 他惧怕石敬麟的武力,但心中更惧的是,吏部尚书张宰的权力! 石敬麟闻言,失望地盯着赵勿能,沉默片刻后说道:“赵勿能,审案判案是你职权!你还欠着老子最后一件事,老子要你对此案秉公宣判,如不履行,老子定兑你誓言,教你:不得好死!” 赵勿能闻言一怔,背后冒出一片冷汗,咬牙颤声说道:“石敬麟,你竟敢威胁本官?” 他话音落下,只听得堂外人群之后,响起一个苍迈而沉重的声音:“秉公断案,本就是赵大人分内之事。怎么能说是威胁呢?” 众人闻声,纷纷惊讶转头,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府衙门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身穿黑衣的大汉,约莫三十人。而说话的,正是站在这些黑衣人当中的,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五旬老者。 “尚……尚书大人……”赵勿能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来人石敬麟也曾在承天侯寿宴见过,正是当朝二品,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张宰! 第八十三章 ?血洗公堂2目无王法 石敬麟不禁眉头微凝。他虽然阻止了赵勿能派人去知会尚书府,但在此之前,却大意漏掉了一个人。 他在春风不度楼和七名黑衣大汉打斗时,曾打倒一名黑衣大汉,并夺了他手中之剑,然后迅速抹了其余六名大汉的脖子。 那被夺剑的大汉立即吓得不敢起来。石敬麟愤怒之下径直带张峰龙来八城府,便忽略了那大汉。 那大汉待人走后,从地上爬起,赶去尚书府别苑知会。张宰也正好住在别苑,因而能第一时间带人赶到了八城府府衙。 “父亲!你来了!”张峰龙见到张宰和黑衣人们,惊喜叫道。旋即侧脸朝石敬麟阴恻恻冷笑:“小垃圾,你很能打是么?如今我尚书府地榜高手齐集,每一个杀你都如捏死蚂蚁!我看你还凭什么跟我斗!” 石敬麟捏紧拳头,目光穿过人群让出的空道,落在了张宰身边的五个黑衣人身上。 这五名黑衣人,腰缠金带,从服饰来看就知道级别比其他人高出许多。而五人当中,四个都是威风凛凛,立在那里便有一股逼人气势,剩下一人高大威猛,却是数日之前还在府衙当捕头的秦追远! 从站位来看,那四人的在吏部尚书心里的地位,显然比秦追远还要高! 赵勿能此前还有些忌惮石敬麟的武力,听闻吏部尚书带了高手前来,这向哪边倒还用思考么?当下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明鉴!下官正要派人去知会大人,却被石敬麟这个小贼拦阻!” “哦?”张宰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双手背在身后,在黑衣人的拥护之下,穿过层层人群,大步迈入朝知府座椅走去。 临近公案之时,张宰顿了下,示意黑衣人搬来一张大椅,放在知府大椅旁,自己坐下,又招呼赵勿能坐下。 “多谢大人。”这般平起平坐之意,让赵勿能受宠若惊。 张宰看了一眼张峰龙,又看了一眼石敬麟和江枫荻,而后清嗓问道:“听说犬子牵入了一桩命案,不知赵大人审得如何了?” “这个嘛……” 张宰道:“有什么便说,不必拘谨。只要证据确凿,本官绝不会偏私。” 众百姓听他这样说,心道:“这吏部尚书竟是个大义灭亲的清官!”不由发出一片称赞。 赵勿能应道:“回大人,方才令郎是有亲口承认杀人罪行。噢,下官绝对没有用刑!” “哦,亲口承认么?”张宰双眼微眯,说道,“本官听闻石敬麟在春风不度楼杀了我尚书府六名护院。峰龙,为父看你神情惊恐,似有癫狂,可是此前被石敬麟杀人所吓,思绪混乱,故而胡言乱语?” 张峰龙闻言忙道:“父亲英明,儿子此前正是惊吓过度,一时呓语。” 张宰点了点头,朝赵勿能问道:“若是惊吓过度,精神失常,所言所行,可算是证供?” 赵勿能会意,连忙附和说道:“算不得,当然算不得!尚书大人英明,下官方才也对此也有存疑,就是石敬麟这小贼非要揪此说事,扰了公堂!” 石敬麟勃然大喝:“赵勿能,你……” 砰的一声,张宰怒然拍案,打断喝道:“公堂之上,你吼什么!” 张宰为官几十年,发挥惯了,一怒似雷霆。石敬麟虽并不怕他,但突然遭他这么冷不丁一喝,一时语痹。 “除了犬子不作数的证词,可还有其他证人,证物?”张宰转即又放轻了声音,向赵勿能问道。 赵勿能应道:“回大人,事发之时,令郎、江枫荻、舞妓幽若和书生李华四人处于一室,其他人员都在房间外面,故而没有人证。证物的话,有带血匕首一把,上面沾有江枫荻的手印。” 张宰道:“这么说来,这证物倒是确切。这人证,则是变成犬子和江枫荻互为指证了?那赵大人,是相信犬子峰龙的证词,还是相信江枫荻的证词?” 赵勿能笑道:“官府取证,也是要参考证人往来品性的。江枫荻青楼女工,素来低劣,这证词没有说服力。张公子满腹经纶,知书达理,这证词自然假不了。” 张宰上身微微向赵勿能凑去,道:“这么说来,看来这人证物证俱已清晰。那赵大人还在等什么呢?还不秉公断案?” 张峰龙闻言大喜,道:“对对对,赵大人明鉴,我对天发誓,就是这女人杀害了舞妓和书生。” “你胡说,大人,是此人杀了幽若和李华公子,民女绝无虚言!”江枫荻惊呼反驳。 “肃静!”赵勿能用力拍惊堂木,喝道,“贱婢江枫荻,你谋害舞妓幽若、书生李华,如今有证物及张峰龙证词为凭,证据确凿!你还敢恶人告状,诬赖尚书公子?本官现就判你斩决,待上报刑部后执行。” 满堂闻言顿时哄然。百姓直到此刻才知张宰人品,都恍然惊醒,响起一阵嘘声。 江枫荻不敢相信,惊恐地望向石敬麟:“麟哥,这……” “赵勿能,你找死!”石敬麟气得浑身发抖,愤怒朝赵勿能冲了过去。 “九江归海!” 忽然一声沉喝响起,一名金带黑衣人,抢到石敬麟身前,双肩一振,将身上黑衣震碎,随即双掌平推,拍向石敬麟胸口。 这一推掌风呼啸,破空直响!石敬麟心下大凛,连忙跟着双掌拍出。 四掌相接,石敬麟运起傲川诀,双脉流劲,然而对方掌中,却似有九股内劲传来,直淹石敬麟掌上双劲。 “傲川诀?”石敬麟心底一阵惊噫,噔噔蹬地被击退半丈! 那出掌的中年人受了反劲,退了一步,心底也是惊诧。 此人名唤陆海风,与其他三名同来的黑衣中年人,都是东海骑鲸庄的弟子。四人都已将“傲川诀”练至廿脉境,名列地榜中游,同时也是秦追远的好友。 秦追远不小心输给石敬麟后,投奔尚书府,顺便又将石敬麟的武功说于陆海风四人听。 陆海风等人知道端木闻涛已不再收弟子多年,这突然出现的石敬麟,肯定是偷学了外流的傲川诀,故而一听之下便动了杀意。刚好今日有了机会。 陆海风自然没有将石敬麟的双脉境放在眼里,但实际交手之下,他才发现:石敬麟的双脉境竟能强悍到与自己的九脉境抗衡! 这便如一个秀才和一个私塾启蒙的孩子斗了个旗鼓相当,若按东海骑鲸庄的天赋考核,陆海风已经输得脸都没了! 陆海风一念至此,又羞又怒,不待石敬麟站稳,便已抢上双掌再推。石敬麟避无可避,只得出手再接。 这一次,但觉对方掌劲之中藏着二十股内劲,如同二十条巨龙出海,凶猛得不可名状。 石敬麟体内两股内劲根本守护不过来,瞬间内腑重创,吐血摔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血洗公堂3为君起舞 “麟哥!”江枫荻见状惊呼地扑了过去。石敬麟胸腹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胆石敬麟,本官说了,若再敢扰乱公堂,小心本官对你动手!你别再挑战本官底线!” 赵勿能喝道,眼见石敬麟被打得吐血,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还只是陆海风一个人出手,要是其他高手也出手,石敬麟还不死敲敲? “赵大人,既有人要劫凶,看来也不必等到上报刑部了,斩立决吧。”张宰靠在椅上,双眼睨视公堂中的石敬麟,淡淡说道。 赵勿能闻言一怔:“大人,这……这合规矩么?” “赵大人,事急从权,没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说法,刑部尚书那,我明日与他说一声便好。” “好!”赵勿能应了一声,将一枚刑杀令掷下,喝道,“人犯江枫荻杀害舞妓幽若,书生李华,证据确凿。石敬麟意图劫凶,迫于无奈,本官只得将江枫荻当堂斩杀!” 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嘘声。 两名衙役立即便将江枫荻从石敬麟身上拉起,拉扯到公堂门外,一名捕快铮地抽出一把横刀,朝江枫荻走去。 公堂之上打死人的不在少数,所以他们根本不介意将公堂门口变成刑场。 “住手!不准碰她!” 石敬麟大喊,蹒跚爬起,想要向公堂门口走去。这时秦追远猛然从后欺进,一掌拍在石敬麟的背心,石敬麟喷血扑倒在地。 张峰龙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脚踩在石敬麟的左脸上:“石敬麟,你个垃圾!快看,你女人的脑袋,就要被砍下来了。” 石敬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手撑地,努力想要将张峰龙的脚顶开。 “还敢反抗,那就打得他反抗不了为止吧。”张宰慵懒说道,“这偌大的帝龙城,可不是只有承天侯府,才是石敬麟不能站着出去的地方。” 赵勿能闻言,忙喝道:“打!”便有两名衙役持着杀威棒,雨点似地朝石敬麟背上打去。 石敬麟先受掌伤,再遭偷袭,本已重伤,这十数重棍下来,立时又伏到地上。 张峰龙狠狠碾踩着石敬麟的左脸,石敬麟的右脸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半张脸被嘴里流出的鲜血染红。 “大人!别打了!民女替相公服输了。” 眼见石敬麟一身惨伤,江枫荻已是眼泪纵横,忽然跪倒在地磕头央求:“民女甘心赴死,只求大人让民女死前,了一个心愿。” “江枫……”石敬麟双眼迷离,想要说话,却疼得说不出话。 “说!”赵勿能喝道。 江枫荻伏地哭道:“民女与相公,因恨而识,自来没有尽过半点女人家的本分。今日死期将至,心知已无机会侍奉相公。唯愿死前,为相公舞一曲,请大人成全。” “这个……”赵勿能听了江枫荻的话,望向张宰。 张宰仰面朝天,用手摸了摸双眼,喟叹道:“哎呀,我最受不了百姓这般苦状了。遂她吧。” 赵勿能便转向江枫荻,喊道:“准了!限你一盏茶的时间!” “谢……大人……成全!”江枫荻站起身来,已擦干泪水,“相公,奴家有礼了。” 此时天空恰好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江枫荻嘴角带起微笑,轻袖一张,便似素蝶飞动,袅袅起舞,一边吟唱: “漠漠水田晴转雨,传声隔院谁家女,一盟长吻情空余。临晓镜,发如许,何人堪解情何物? 往事后来空记取,月下樵老湖上渔,关山无数重烟幕。风无定,魂不住,今朝花满回乡路。” 围观百姓见江枫荻舞如流风,歌如莺鹂,无不惊艳。但又一想到她片刻之后,便要身首异处,香消玉殒,这喝彩称赞之声,便怎么也发不出来,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哀叹。 张宰喟然长叹:“没想到这卑贱女子,倒有些才情。真是可惜啊。” 赵勿能道:“大人此言,是否要饶她一命,送到府上做个伶人?” “不必了,秉公执法,该怎样,便怎样吧。”张宰说道。 未几,歌声落下,江枫荻双袖一扬,竟见半空翩翩黄蝶伴着雨水飞落。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片片纸屑飘洒下来。 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石敬麟知道,那便是他送与江枫荻的婚书! “江枫荻,你……”石敬麟张嘴沙哑叫道。 “唯独素面朝天,又缺了件漂亮舞衫,无法将最美的模样示于相公。”江枫荻跪倒在地,一磕到底,“婚书已无。石敬麟,你我已无瓜葛,我若一死,盼你苟全性命,望自珍重。” 赵勿能回过神来,说道:“跳完了么?既然跳完了,那便砍了。” 张峰龙撤了脚,抓住石敬麟的头发,将石敬麟的脸抬起来正对着江枫荻,不住地狰狞大笑道:“对!快,快点!我都等不及了!石敬麟,你是不是也等不及了!看,快看,你女人的脑袋要掉下来了!” 江枫荻直起上身,静静跪着,含泪带笑地望着石敬麟。 石敬麟双眼湿润,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左手伸入怀中,摸出一颗棕红色的药丸,颤抖地塞进嘴里。 “吃药?”张峰龙看着他,捧腹哈哈笑道,“现在你就是吃大罗金丹,也救不了这个女人了!” 这时,那抽刀的捕快已走到了江枫荻的身边,将一条白布盖在江枫荻的头上。 围观百姓发出一阵怜悯的声音。春风不度楼的老鸨、姑娘们,扭过头去不忍卒视。 “老子……允许你碰她了么!”石敬麟怒不可遏,忽然长声大喝。 随后一声震天价的怒吼,石敬麟面上再现龙首图案,上古祸龙莽荒之气,从体内激荡而出。 张峰龙面露惊讶,旋即被气劲冲撞,从公堂门口直接摔到了知府案上,鲜血张口狂喷。 “我儿!”张宰大惊,呼道。 石敬麟昂然站起身来,浑身已被蛛网似的血丝笼罩,宛如天降血魔。不待别人反应,他已冲到那持横刀的捕快面前,一拳,击在那捕快胸口。 那捕快横刀落地,仰天跌出三丈,顿时心脉俱碎而死。 围观群众无不惊呼了起来。黑衣人们铮铮地纷纷拔出刀剑。 石敬麟无视全场,如掀开盖头,轻轻掀起江枫荻头上的白布;江枫荻一对含泪的秀目仰视着眼前少年,一如当初被这个少年从血尸手中救下时那般。 石敬麟瞪眼说道:“江枫荻,老子的女人,不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 一句话,说得江枫荻微笑着落了泪。 第八十五章 血洗公堂4血流成溪 “速将石敬麟和这女人,碎尸万段!”眼见张峰龙伤势沉重,张宰心如刀割,厉声吼道。 黑衣人和捕快们挥刀冲了上去。 “有老子在,你不用怕!”石敬麟说道,左手轻轻扶起江枫荻,右脚挑起地上横刀交在手心,轻轻挥出。 龙魂之力透刀而出,形成巨大刀气,只一刀,七个黑衣人哀嚎倒地。 一名黑衣人偷袭得手,钢刀重重砍在石敬麟右臂之上,顿时听得当的一声,石敬麟毫发无伤,那黑衣人被反震,跌出半丈而死。 秦追远、陆海风等人俱是大惊。 石敬麟沉沉吸了一口气,说道:“下雨了,你们不相干的,都回家去吧。” 围观群众见状闻言,争先恐后地夺门而走,师爷乔显、十余名捕快、衙役等人见势不对,也忙不迭地开溜了。 “乔师爷,诸位同僚,”石敬麟突然叫道。乔显和衙役们俱是心头一凛,双腿打起哆嗦。 “麻烦帮老子把府衙大门关一下。”石敬麟续道。 乔显和衙役们一怔,连忙出门,将大门阖了起来。 “猖獗!猖獗至极!”张宰震怒大吼,“来人,将他剁成肉泥!” “对!将石敬麟剁成肉泥!”赵勿能也朝那些没有离开的捕快们喝道。 黑衣人和捕快们得令,大声嘶喊着,又朝石敬麟扑了过去。 石敬麟左手牵住江枫荻的手,脚步一步接着一步向公堂迈去,右手横刀一递一收,便是两三人殒命倒地。 此时有些群众还在府衙外逗留,没有散去。他们只听得府衙内杀声四起,但一刻比一刻安静,直至惊悚发现,阵阵血水,混着雨水,沿着府衙的排水渠流了出来。 石敬麟迈进了公堂,秦追远双手一振,手上多出一双长及手肘的黑铁手套,呼喝一声,虚掌向石敬麟打来。 石敬麟横刀自下而上掠起,秦追远双手护住面门,挡下刀气,随即掌势一变,双手已抓住了横刀刀身。 秦追远双掌一左一右互相使力,喝道:“折了你的刀,看你还有何本事!” 他至今还以为,石敬麟内劲平凡,只不过招式出神而已! 石敬麟不动如山,眼见横刀被对手掰扯得出了裂痕,当即右手一振,借力施力,手中横刀顿时碎成刀片飞溅。 他空掌再向一推,掌劲隔空推动刀片,向秦追远射了过去。 秦追远未料石敬麟的劲力竟及于此,二人又相距甚近,不给他半暇闪避,这左眼、面颊、前胸、中腹俱被刀片打入,惨呼着跌出半丈。 陆海风等四人武功虽比秦追远高些,但没有百招是无法取胜的,今见秦追远一招落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小子!休得猖狂!”陆海风沉喝一声,双掌推向石敬麟胸口。 石敬麟当即挥刀以应。他体内之力强悍无匹,身体难以承受,只想着速战速决。两人拆招之间,石敬麟故意卖个破绽。 陆海风大喜,寻得一隙,手掌拍中石敬麟胸口,立即二十余脉同发,内劲直逼石敬麟。 方才二十余劲,轻而易举吞灭石敬麟的双脉境,陆海风这一次更是全力施为,准备毕其功于一掌。 谁知这一次,二十余条如河之劲,竟似遇到一片大堤,内劲怎么拍打而去,便被怎么顶了回来。 陆海风顿时面色赤红,嘴角渗出血来。 其余三名金腰黑衣人见状,知他将受重创,立即绕到他的身后,三掌按在他的背心,狂输内劲襄助。 四人源出同门,俱是开了廿脉境,内劲互相融合叠加,便似开了百脉境一般。百股内劲汇如江浪,朝石敬麟汹涌而去。 石敬麟一声冷笑:“来得好!” 内力拼斗最忌说话,他这一开口,陆海风四人俱是大惊。秦追远听他语气之中极是轻松,才知他的内力早非在场所有人能及,他虽被刀片所伤,但幸好避过了要害,当即起身抓起张宰后领,往公堂外面逃去。 石敬麟大怒长喝,胸口一震。 他体内龙魂之力本就磅礴,之前和沈崇勇、鬼道轮回诸怪人打斗时,他尚不懂如何运用内力,故而所有力量全是透过筋骨肌肉发出,靠蛮力伤人。 如今他学会内功运行法门,这龙魂之力融合少帝功后,更是便于了内力转化,这一运之下,便是骇人见闻般的强大。 陆海风四人受石敬麟一震,如觉一股海啸,冲着经脉腑脏而来。那腑脏何等脆弱,一冲击之下,俱是破碎。 当下四人四散跌出,惊诧呻吟:“这……怎么可能……”嗯嗯数声后,吐血立毙。 石敬麟转过身跃出公堂,秦追远已抓着张宰跃上院墙。石敬麟挑起一把钢刀,“嗖”地朝张宰后项掷去。 秦追远右掌立即来推刀背。但那钢刀被石敬麟灌入力道后,来势凶狠,竟没有被秦追远完全推开,只是斜了一个角度,继续射出,将张宰半只右耳割了下来。 “哎哟!”张宰捧着血淋淋的耳朵叫了起来。秦追远连忙抓着他跃了出去。 石敬麟身体将近极限,不再追出,回到公堂内,如今公堂之中,除了他和江枫荻,便只剩下张峰龙和赵勿能两个活人。 张峰龙斜靠在知府公案上咳血,赵勿能惊恐地躲在张宰坐过的大椅后发抖。 石敬麟又拾起一把刀,对着张峰龙说道:“胡峰龙,你还有话说么?” 张峰龙呵呵冷笑:“你个垃圾……” “你是个可怜人!以前,你浪费了做人的机会,现在又浪费了遗言的机会。”石敬麟眼角肌肉微微抽动,手起刀落,张峰龙斜倚的上身砰地倒地,喉头鲜血狂喷。 随后石敬麟提着刀走出几步,一脚踢开赵勿能面前的椅子。 赵勿能颤如擂鼓,跪倒咚咚磕头:“石捕头石捕头,不,二大爷二大爷,我错了,我错了,你我相识一场,请你放过我,放过我。呜呜!” “老子已提醒过你!是你自己要背誓违约,如今上天要你不得好死,求老子无用!” 石敬麟说着,缓缓提起钢刀,银白刀光在赵勿能面上一闪而过。 赵勿能惊恐大叫,蓦然身体一阵抽搐,上半张脸通红,鼻孔流出绿液,砰然倒地。 “麟哥,他怎么了?”江枫荻惊讶叫道。 石敬麟粗粗检视了一下,笑道:“是紧张过度,吓破了胆子,脑中的血管也迸裂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石敬麟感慨说道,蓦然身体一个踉跄,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麟哥,你这么了?”江枫荻连忙扶着他,紧张娇呼。 石敬麟晃了晃身子,笑道:“受伤了。幸好有保脉丹,暂时还废不了。不过要是不及时治,迟早要废。” 江枫荻听罢大惊,叫道:“麟哥,你可不能有事!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石敬麟道:“不用找大夫了,治病的法子,老子早说过了!” 说着,石敬麟的身体已经压了过去,将江枫荻压倒在公案之上,手再一扯,便将江枫荻的腰带和纱裙,一把扯了下来了…… 第八十六章 夫妻之实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府衙飞檐上排水的小孔堵塞了多年,凑巧今日被雨水冲开,积水“哗”地一声泻了下来。 石敬麟重重呼出一口气,忽然沉重地坐倒在地,背靠在公案上喘息。 柳杏华指点的“特殊之法”果然有用,原本积压在石敬麟体内,时刻冲击他全身血脉的力量,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方向,让石敬麟舒爽无不。 再加上铁滨湖的“保脉丹”,石敬麟感觉,周身血脉的伤势,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手臂上,脸上的红色退了不少。 不过,江枫荻的脸却整个变得通红。 “麟哥,这……你……你有点粗鲁……”江枫荻用纱裙遮住身体,声若细蚊地说道。 石敬麟用一根手指,在江枫荻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臂上来回滑动,哈哈笑着:“干嘛,老子本来就是个粗——人,你刚才才知道么?” 本来好好的一句话,被石敬麟阴阳怪气地说出来,顿时变得怪怪的。 江枫荻好一会后才会了意,顿时将俏脸埋进膝盖中间,脸红得跟热水壶似的:“麟哥,你……你真是个‘淫贼’!” 石敬麟哈哈大笑,忽然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江枫荻忙抬头伸手扶他,手里的纱裙又落了下来,露出半截雪白肌肤。江枫荻大惊,连忙羞涩地又腾出一只手去抓裙子,惹得石敬麟又是大笑不止。 “讨厌!你再这样笑我,我便不管你死活了!”江枫荻努嘴说道。 “这可难咯!咱现在是一根棍上的两只蚂蚱,你想不管老子都难咯。” “什么‘一根棍’上,那是‘一根绳’上……”江枫荻纠正说道,忽然意识到石敬麟别有所指,顿时又羞得满脸通红,扭头嗔道,“麟哥,你再这样戏弄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理就不理吧。”石敬麟拉长语气说着,撑起身来走开了。 江枫荻心里一慌:“我开玩笑的,怎么麟哥真不理我了?”转回头看,见石敬麟已经坐到师爷录案前,提着笔写字。 江枫荻穿好里子、外衣、纱裙,忍着疼痛,慢慢走了过去:“麟哥,你在干嘛?” 石敬麟说道:“老子身体里的经脉,虽然侥幸保住了,但没个十天半月恢复不了了。更何况张宰这老东西溜了,肯定恶人先告状对付老子,咱现在要溜,太被动了。” 江枫荻愁道:“那可怎么办?” 石敬麟看着江枫荻,心想历尽艰辛终于找到江枫荻,谁知摊上这样难解的事,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不由鼻子微酸。 他笑了笑,佯装不在意地说道:“你不用怕。你现在已经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就是自己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出事。” 江枫荻闻言大是感动,柔声说道:“麟哥,无论如何危险,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石敬麟微微一笑,不一会儿将一份供词写好,拿过去用张峰龙的手掌按了血印,又去知府公案上盖了官印。 “麟哥,你怎么懂得伪造供词的?”江枫荻见他伪造公文竟熟门熟路,奇怪问道。 石敬麟笑道:“还不是沈崇勇那龟蛋?当初他要让老子给陈嚣那龟蛋顶罪时,就是这样干的!”说着,走出去打开府衙大门,站在大门檐下。 虽然还在下着细雨,但外面围观的百姓依旧还有很多没有散开。 “石捕头,你们没事啊?里面怎么样了?”众人之前已见秦追远和张宰跳了出来,现在又见石敬麟和江枫荻活着,均是诧异非常,纷纷上来围观。 石敬麟摇头叹气,佯装拭泪,悲痛说道:“众乡亲,原来,我们都误会赵大人了!” 众人闻言无不惊奇。 刚才大伙亲眼见了赵勿能枉法的一幕,一个个心里对他都是恨之入骨,尤其是石敬麟,当时要不是有黑衣人拦着,都冲上去宰了赵勿能了,怎么现在又这样评价赵勿能? “石捕头何来此言?我们怎么误会那赵勿能了?”众人纷纷问道。 石敬麟道:“赵大人当了多年昏官,但近来已经改过自新,为官似浊实清。那吏部尚书目无王法,赵大人迫于淫威,方才在众人面前,只是虚与委蛇。 “后来关键时候,赵大人觑准时机,及时控制住了张峰龙,露出他本来的正义面目。张峰龙在赵大人清威之下,不得不俯首认罪,还画押招供,这供词就在老子手中。” 石敬麟说着,拿起手中供词展开。众人一看,见果真黑纸白字血手印,清清楚楚,而且又联想到赵勿能刚不久前签发捕快不许扰民的政令,不免有些相信赵勿能有所改变,于是发出一阵溢美之声。 石敬麟悲痛说道:“赵大人如此清正,着实是一方父母官!只可恨……只可恨……” “只可恨什么?”众人迫不及待地问。 石敬麟道:“只可恨那张宰仗着权势,见赵大人定了张峰龙的罪,居然命令手下当堂劫走张峰龙! “那些拿着刀剑的黑衣人便冲了上来。府衙十几个捕快和黑衣人斗得两败俱伤,无一存活。老子受伤沉重,拼了命才杀了张峰龙和尚书府几名高手。 “最可恨的是,我们的赵大人……哎……他他……他竟在乱战之中,被‘怒掌开山’秦追远打死,不幸殉公了!” 石敬麟说着,又是泪眼,又是青筋暴起,委实悲愤至极。 众人见他模样,一阵低哗,兀自半信半疑。 石敬麟侧身一让,道:“若不相信,请乡亲们进公堂一看,便知老子说的是真是假!” 围观百姓闻言,纷纷涌进府衙。但见公堂内外遍地尸体,惨不忍睹。 其实百姓们能看得懂啥?他们看捕快们身上的致命伤,果然大多都是钢刀所留,而赵勿能的死状,和石敬麟描述的死因极为吻合,对石敬麟的话不免都开始相信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赵大人虽然糊涂多年,但如今幡然醒悟,愿意为民做主,那就是好官!这样惨死,太可惜了!” “是啊!最可恨的就是那秦追远!这厮以前在赵大人手下,没想到一换门庭,便对赵大人下如此毒手,实是白眼狼!” “若不是张宰授意,秦追远他敢下此毒手?秦追远该死,张宰那老匹夫更是十恶不赦!” 众百姓当即个个义愤填膺,讨伐纷纷。 第八十七章 为主申冤 眼看群情激奋,石敬麟心中窃喜,说道: “八城府横遭此变,人神共愤!张宰权势倾天,诸位今日虽亲眼见了这惨事,但回去之后切莫和他人乱说,若是传到张宰耳里,恐对诸位不利。 “至于赵大人被张宰害死之事,老子与赵大人相识一场,纵然粉身碎骨,必定也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众百姓见石敬麟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无不竖指盛赞,还有附和着要和石敬麟一起为赵勿能讨公道的。石敬麟再三劝告众人离去,众人这才纷纷向石敬麟道了保重,各自离去。 江枫荻帮着石敬麟掩起大门,说道:“以假乱真,化被动为主动。麟哥,你真有办法!” 石敬麟笑道:“老子这也是现学现卖。就许他张宰这对狗父子,胡说八道诬陷咱们,难道不允许咱们先告他们么?” “可是麟哥,我不明白,你大费周章地将这些故意告诉他们了,无非就是想让他们传出去,为什么最后却不要让他们传出去?” 石敬麟笑道:“人性嘛,本就如此!你若求着他们出来作证,他们可能怕事,一个个龟缩不出。你要是不让他们乱说,他们反而更想说出来。” 二人随后去春风不度楼外取回坐骑,石敬麟忍着伤势,策马飞快赶到鸿运镖局总号。 萧亿绝听到石敬麟去而复还,诧异出来相迎。石敬麟笑道:“萧总镖头,看来得麻烦你帮老子送趟镖了。” 说罢,一掌切在江枫荻后项,江枫荻登时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 石敬麟本来想过,让鸿运镖局将自己也一起送出城,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的风险太大。 且不说他身上还带着伤势,不宜奔波,单说张宰毕竟有朝廷在后当靠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如果他自己和江枫荻一同逃亡,极有可能两个人都逃不了,甚至还有可能把鸿运镖局牵扯进来。 相反,如果他依旧还留在帝龙城,所有目光都会落到他的身上,江枫荻就能避开别人的注意,安然回到游龙县。 是以石敬麟决定做下了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安排。 当下,石敬麟将江枫荻的事项交代妥当,又向萧亿绝了解了一下张宰收胡峰龙当义子的原因。此事倒非秘辛,镖局人数众多,自然也有些知情的,便粗略说给石敬麟听了。 石敬麟大约记了些讯息,随后策马回到八城府府衙,就近买了两辆牛车,将府衙里的尸首,全部装上了车。 近四十具尸首,挤在两辆牛车上,叠起来像两座一人多高的小山似的。 石敬麟赶着牛车,从东南辅城到了帝龙城主城外,一路上,好奇尾随围观之人,足有千众。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看守帝龙主城东南门的守城士兵眼见到推来这么多尸体,又见这么多百姓涌过来,提枪喝阻,声音都是颤抖的。 石敬麟道:“吏部尚书张宰之子张峰龙,杀害舞女幽若及书生李华,八城府府衙赵大人依律定其罪,却遭张宰恃强劫凶,赵大人及府衙捕快殉公惨死。老子府衙捕头石敬麟,要一入金科堂检举张宰,为赵大人讨个公道!” 众尾随百姓闻言,纷纷举拳呐喊,声震如雷:“为赵大人讨公道!为赵大人讨公道!” 守城士兵们见状无不大骇。自金科堂设立以来,上至皇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有依据,均可入金科堂检举不法官员,守城士兵放入城的检举者也不在少数,但像今日这般声势的,真是前所未见。 卫队长忙命调来三支卫队拦在城门口,防止百姓冲城,又命人火速敢去金科堂传讯。 未几,十余黑骑快马绝尘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金科堂廉卫长常去疾。 常去疾朗声喝道:“检举者随我入金科堂,其余百姓各自散去,不得散布谣言。若有调查结果,金科堂自会第一时间公布!” 石敬麟附和说道:“对对,你们都散了吧,回去不要乱传。什么编童谣呀,说书呀什么的,全都不要做。赵大人虽然为了扞卫律法而死,但你们也不要为赵大人鸣冤请愿。” 常去疾看了石敬麟一眼,皱起眉头喝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石敬麟笑道:“老子帮你一起提醒他们,有错么?” “速回金科堂!”常去疾不再和石敬麟废话,掉转马头。其余黑骑将石敬麟和两辆牛车围在当中,一同押向金科堂。 过了约莫两刻左右,众人便已到达位于帝龙城主城南侧的金科堂。 这里方圆不阔,建筑从外看去无甚特别,但入院之后,便会发现,院子正中一个巨大石雕,下面是一本律法模样的石书,其上悬着一把巨大石剑,应取“金科玉律,利剑高悬”之意。 金科堂内按机构分为文武两备,武备便是以常去疾为首的廉卫,文备则有信、讯、狱三司,分由三名提司主管。 像石敬麟这样检举告发官员的,若按金科堂正常流程,都是交由信司接待的。不过因为石敬麟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司徒惊雷恰巧又在堂内,故而亲自出面“接待”他。 “石敬麟,前日在承天侯府侥幸没死,居然还敢跑到本座的地方闹事?” 司徒惊雷端坐在公案之后说道,脸上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如同盖了一层寒霜。 石敬麟笑嘻嘻地道:“司徒堂主的神功和司徒堂主的小器量一样,老子都是记忆犹新呢。” 司徒惊雷怒喝:“臭小子,信不信本座当场毙了你!” “信!当然信!”石敬麟一边比划,一边笑着大声说道,“吏部尚书张宰残杀忠臣,捕头石敬麟在千数百姓见证之下,入金科堂为主伸冤。 “不料金科堂堂主司徒惊雷竟与吏部尚书张宰同流合污,将石敬麟扑杀于金科堂内。这一波三折的故事,若是编成戏本,必定能让金科堂和司徒堂主流芳百世!” “你敢威胁本座!?”司徒惊雷闻言大怒,大手在案上一按,一股劲风扑得石敬麟衣袖直飞。 第八十八章 嬉笑堂下 石敬麟笑道:“老子哪敢威胁司徒堂主?老子可还指望着司徒堂主,为赵大人主持公道呢!” 司徒惊雷见了石敬麟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这时,廉卫长常去疾已将两车尸体检验完毕,进来说道:“堂主,赵勿能身上并无外伤,应是惊恐过度致死。其他捕快身上捕快和尚书府护卫,大多死于刀伤,也无可疑之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司徒惊雷道。 常去疾道:“只不过在尚书府护卫尸体中,有四人乃东海骑鲸庄的‘碧海四俊’,他们俱被人用内力打入体内,震碎腑脏而死。” 司徒惊雷闻言一个诧异,看向石敬麟,问道:“你还有同伙?” 石敬麟耸耸肩,摊手说道:“老子身为捕头,自然有同伙。只不过老子这些同伙啊,如今都在隔壁房间躺着呢。” “休得满嘴胡言乱语!”司徒惊雷喝道,“若无其他高手,‘碧海四俊’是怎么死的?” “‘碧海四俊’是什么东西?”眼见司徒惊雷丝毫没有怀疑到自己的头上,石敬麟索性装出不知的蠢样反问,顺便抽空想好说辞。 一旁的常去疾解释道:“就是尚书府中,那四名腰缠金带的高手。” “噢~是他们啊!”石敬麟拖长声音说道,“他们自相残杀,然后被‘怒掌开山’秦追远偷袭干掉了!” 司徒惊雷道:“碧海四俊是结义兄弟,好端端的如何会自相残杀?” 石敬麟道:“你不信还不行!张峰龙被定罪后,张宰命他四人杀人劫犯,他们当中就有两个要动手,但有两个出手阻止,还说什么‘我们侠义之辈,岂能作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那要动手的两个听对方骂自己禽兽不如,便和另外两个吵了起来,之后吵着吵着,就动手打了起来。 “再后来,他们各自对着掌,好像在拼内力,头顶都呲呲冒着白气。这个时候,秦追远突然上去,快掌连环,在四个人背上都按了一下,四个人就啊地一声惨叫,全部死了。” 石敬麟这一番故事,编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若非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司徒惊雷真的都要信了! 司徒惊雷道:“你三番两次,提到赵勿能将张峰龙定罪,但赵勿能怎么可能有胆定张峰龙的罪?而张宰身为吏部尚书,也绝不可能蠢到和府衙公开对杀!” “嘿嘿,堂主不信还不行!”石敬麟自袖中抽出一卷纸来,递过去铺在公案之上,“这一张,就是张峰龙的供词。这张供词可以证明,赵大人确实定了张峰龙的罪。” 司徒惊雷低眉瞟了一眼“供词”,哂笑道:“府衙师爷,哪一个不是书法高手?你这证词写得似狗爬一样,就敢拿来糊弄本座?真当本座是蠢得么!” 说着手掌一扫,将供词揉成一团,扔到柱上的火盆。纸团轰的一声,冒出一顿火光,转眼化成几缕清灰飘散。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早知道老子就多练练字了。”石敬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自袖中又抽出一张供词。 司徒惊雷脸色一沉,右手前探五指收拢,一股气劲隔空将石敬麟手中供词吸了过去,再一捏,震成碎片。 眼见供词再次被毁,石敬麟又叹了口气,慢慢提起左脚,自脚底抠出一份折叠成四方纸块,道:“幸好老子还有备份。这份再不小心毁掉的话,老子可以回去再拿十份来。” 司徒惊雷脸上如乌云欲雷,拍案喝道:“小子,你是铁了心,拿着这份假供词检举当朝二品大员?” 石敬麟委屈说道:“司徒堂主真的误会了!当时张宰带着护卫来到公堂发难,师爷和不少衙役吓得抱头逃跑。 不过此后赵大人又及时控制了公堂局面,成功将张峰龙定罪。当时公堂上就剩老子知道如何书写供词,所以赵大人便决定由老子来记录供词。 老子防止尚书府出手毁供词,所以就让张峰龙多画押了几份。这个字呢,虽然是丑了点,但供词可是千真万确,万确千真啊!司徒堂主若是不信,可传唤围观百姓或八城府师爷乔显求证。” 石敬麟讲的话五分真五分假,旁人没在现场,自然难辨真假。 更何况围观百姓和乔显大多住在东南辅城东北方向,真要传唤,去回便要半天左右,石敬麟料定司徒惊雷不会愿意浪费这个时间,所以故意主动提出传唤求证,反倒更显他言之凿凿,所言是真非假。 司徒惊雷的思绪,也正因石敬麟如此态度,开始有些动摇起来。他一边来回踱步,心中一边来回分析: “张峰龙有罪,这定然是事实。否则张宰不会越权,带这么多护卫去府衙发难。只是赵勿能究竟有没定了张峰龙的罪? “若是赵勿能没有将张峰龙定罪,八城府和尚书府达成共识,就不会相互对峙厮杀。那捕快和护卫们,便只能是石敬麟所杀。可这石敬麟内力如此渺小,怎么会杀得死‘碧海四俊’? “倘若张峰龙真的被赵勿能定罪,那八城府和尚书府互相厮杀,‘碧海四俊’也因观念不合内斗,被人偷袭得手,这确实合情合理。 “如此一想,张峰龙被定罪之事,或许真实。只是赵勿能本性虚伪怕事,为何会大胆到对张宰义子出手?” 司徒惊雷心里想着,时不时瞟一眼石敬麟的神情,心道:“这小子能说会道,此前曾成功令赵勿能颁下捕快新政,莫非这一次,也是这小子怂恿了赵勿能的缘故?” 如此一想,司徒惊雷心中对石敬麟说的那些话,居然都信了一半。 恰在这时,一道尖锐声音响起:“天谕到!”随后便见一名身穿黄服的宦官快速步入。司徒惊雷一见此人,立即率众人跪倒。 那宦官双眼在石敬麟身上一扫而过,尖嗓宣道:“传天谕,吏部尚书指控八城府捕头枉法渎职,杀害捕快及上司,着命司徒惊雷即刻缚其面圣,不得有误!” 第八十九章 ?天子为戏 司徒惊雷闻听罢,诧异地转头看向石敬麟。石敬麟若无其事,耸肩笑道:“这位公公,你要是迟来半刻,咱这位司徒堂主就乖乖上当了。” 司徒惊雷双眉倒立,喝道:“石敬麟,你敢耍本座?” 石敬麟道:“老子耍都耍了,你说敢不敢?” 一句话说得司徒惊雷更是火上浇油。 “你这不知死的臭小子!”司徒惊雷喝道,抬掌便要将石敬麟一掌毙了。 “哟,行了!”那宦官尖声叫道,“天谕要堂主缚石敬麟面圣,堂主这一掌下去,老奴和堂主都要背个欺君之罪了。” “可恶!”司徒惊雷闻言,铁掌中途硬生生掉转方向,向右后方狠狠一甩,气劲透出,将置于屋内的一排椅子冲得粉碎。 石敬麟嬉皮笑脸地道:“司徒堂主,咱都是老熟人了,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动怒嘛!” “玩笑个屁!”司徒惊雷忍不住爆出粗口,脸气得一半青一半紫,拂袖气冲冲出了门。 那宦官见状,道:“都别愣住了啊,绑了面圣去吧。”便有廉卫上前,将石敬麟紧紧捆了。 那宦官乘坐的传谕马车,足够四五人乘坐,当下三人俱上了马车往天谕宫而去。 司徒惊雷兀自杀气腾腾。 “司徒堂主,不是老子说你。张宰那老东西摆明要弄死老子,老子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和你开点玩笑,有什么相干?你呀,就是太小器了,像个小娘们!” 石敬麟逗猫似的,用脚尖踢着司徒惊雷的膝盖,笑着说道。 司徒惊雷一把将石敬麟的脚背拍开,咬牙喝道:“石敬麟,你个臭小子!你最好求陛下将你当场分尸,否则落到本座手里,本座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怒极之下,内劲难以抑制地散出,冲击得马车车架喀喀作响。 黄服宦官连忙劝道:“行了行了!司徒堂主,你要是真将这传谕马车毁了,咱又是死罪!” 顿了顿,又说道:“依咱家看呢,这小子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也是当朝二品,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激得如此上蹿下跳,还不是小器是啥?” 石敬麟怪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到底还是公公明理!” 司徒惊雷听了心里宛若炸开,无奈那宦官是随侍在辰皇身边的人,打不得骂不得,只有捏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咬牙:“死太监!你最好永远不要失宠,否则落到本座手里,本座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上蹿下跳!” 转眼间,传谕马车已来到天谕宫外。 石敬麟笑着冲司徒惊雷说道:“司徒堂主,老子手被捆着动不了,你替老子掀下车窗帘子,老子欣赏欣赏皇帝老儿的家。” 司徒惊雷哪里还会理他,一扭头闭着眼,假装没听见。 石敬麟转向那黄服宦官,黄服宦官笑道:“小子,你别看咱家,咱家只替陛下掀车帘子。” “瞧你们两个的小气劲!老子自己来!”石敬麟切的一声,用脑袋顶开车帘子,索性将整个脑袋探出窗外。 但见天谕宫气势宏伟,白墙朱瓦,东不见头,西不见尾。一入城门,首先入眼的便是红墙金顶,鳞次栉比,数不胜数。 金顶之上,是广袤无垠天空,流云如浪飞渡,间或有阵阵雁群飞过,更加增添了整个宫城庄严不可亲近之象。 传谕马车沿着大道一路深入,时不时又能见到京砖铺路、白玉作雕的广场、宫殿,以及阵列行进的巡逻甲兵、宫人。 石敬麟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地方,不禁迎风放声欢呼,别人若不知道,还只道他是来游览参观的。 过了一刻左右,传谕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石敬麟率先跳下马车,见对面百步之外有一个宫殿,殿外阶上阶下列着甲兵数十人,想必便是辰皇立身所在。 当下司徒惊雷和那黄服宦官半躬着身,走在前头,石敬麟昂首挺胸跟在后头。 前首二人趋入殿门之后,石敬麟忽然站在门外驻足不动。 那宦官见跟丢了人,转回头道:“石捕头,怎得停在门外了?” 石敬麟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陛下,老子石敬麟曾经听闻:不管是皇公贵胄,还是乡野村夫,如果有客登门,主人家必出门迎接,这才合乎礼数。今日老子做客,如果不等陛下迎接便私自进入,岂不是要置陛下于非礼之地?” 他说话时暗提了一口真气,说话声随风送出,方圆百步之内都能清楚听见。 司徒惊雷闻言震惊低呼:“石敬麟!”那黄服宦官也压低声音尖叫道:“哎哟小子!你是活不了了,可别连累咱家陪你一块死!” 四周值守的甲兵闻声,抽刀蜂拥而至。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太监自深殿走出,细声说道:“陛下拍案大怒,传下口谕:大胆石敬麟,你是犯人,不是客人,想要朕去殿门口迎接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石敬麟笑道:“多谢陛下口谕,既然陛下命老子离宫回衙门,老子这便离宫衙门。”说着扭过身子,在众目睽睽下便望台阶下走。 周围众人目瞪口呆。那蓝衣太监呼道:“大胆,陛下何曾命你离宫?“ 石敬麟停下脚步,转身笑道:“陛下言语中的意思,便是让老子离宫回衙门,你若不信,回去问问陛下便好。” “你等着,老奴去请陛下谕意。”那蓝衣太监将信将疑,说着转身望深殿走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喝道,“陛下口谕:大胆石敬麟,朕何时准许你离宫回衙门!” 石敬麟笑道:“老子听闻:‘狗入狗窝,鸟入鸟窝,各有归途。’方才陛下口谕说老子‘是犯人,不是客人’。若是犯人,该进的自然是衙门而非宫门。还是陛下认为自己这偌大宫殿,也不过是一个衙门而已?若真如此,老子留下倒也无妨。” 那蓝衣太监闻言,又转身将话传入深殿。 须臾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身穿沧海龙腾服的威仪青年,在六部尚书及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自深殿快步走出,口中喝道: “这小子巧舌如簧,来人,先将他的舌头割下来!” 第九十章 生死御辨1 那威仪青年便是圣朝至尊周元辰。 周元辰话音落下,便有甲兵将石敬麟按在阶上,一名甲兵抽刀贴近石敬麟脸庞。 石敬麟连忙喊道:“陛下要老子一条舌头,老子有什么舍不得的?但在割掉老子舌头之前,老子还有一个问题,希望陛下替老子解开疑惑?” “什么问题?”周元辰问道。 石敬麟便问道:“老子不过是个乡下小子,顶多是一个无官无品的捕头,陛下为什么愿意亲自来到殿门前迎接老子?” “什么?”周元辰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挥着手说道,“你觉得朕这是来迎接你?你以话术戏耍朕,罪犯欺君!朕出来,是为了要治你的罪!” 石敬麟道:“陛下若只是想要治老子的罪,直接在殿内下令便可,何必来到殿门口?可见陛下心中,确实想着出来迎接老子。陛下如此纡尊降贵,贤明通达,看来绝非百姓所说那般昏聩。” 说着,石敬麟摇头叹道:“陛下,老子要说的都已说完了,请陛下这便割下老子舌头。只可恨,老子舌头一断,再也无法向与天下百姓据理力争,宣传陛下的英明贤达,可惜啊可惜啊。” 周围众人都是奉承周元辰的高手,但听到了石敬麟这一番转了十八个弯的马屁,个个自惭形秽。 众人均想:这小子先触怒陛下,之后却一通猛夸,先抑后扬,七拐八拐,用性命疯狂试探“拍龙屁”,还真是别具一格! 周元辰高高在上,自然喜欢别人奉承,一时之间,也不禁被石敬麟逗乐了一下,面上不禁闪过一阵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幕却没逃过张宰双眼。张宰心中大惊,唯恐辰皇心软放过石敬麟,连忙跪倒叩拜道:“陛下,老臣有罪,甘领责罚!” 周元辰转头看着张宰,讶异问道:“老师罪从何来?” 张宰额头触地,泣道:“陛下幼时,老臣奉先皇之命教授陛下。老臣记得,老臣曾与陛下讨论过‘君王听信之道’,曾劝诫陛下要近贤臣,远小人。然陛下方才听此小人之言而面有得色,足见老臣当初教授毫无功用。老臣有罪,甘领责罚!” 他这一番话,既不动声色地强调了自己“帝师”身份,又以“君王听信之道”来提醒周元辰不要被石敬麟蒙蔽,同时还指明石敬麟是个小人,实是一石三鸟。 石敬麟听罢,虽然痛恨至极,但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老东西的话术! 周元辰心中的那一丝喜悦,也因张宰的这一番话瞬间湮灭。他心底微微叹气,正准备下令严惩石敬麟,忽闻一个女子声音喊道:“陛下!” 众人纷纷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南宫素儿往宫殿焦急跑了过来。石敬麟认出南宫素儿的声音,心中忽然一阵酸楚,低下头不想看到她。 “参见陛下!”南宫素儿奔到阶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行礼呼道。 周元辰示意南宫素儿平身,笑道:“素儿表妹今日来得不巧,朕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中陆统一之时,皇后为南宫氏,故而论起亲戚,南宫素儿是周元辰表妹。 张宰一见南宫素儿,忙向周元辰说道:“陛下,石敬麟不仅枉法渎职,而且杀害上司,戕害老臣义子张峰龙及尚书府护卫、八城府知府、捕快等四十余人,其罪滔天,不得轻饶啊!” 他知南宫一族与周元辰关系亲厚,极易改变周元辰想法,故而不待南宫素儿开口,便抢先激动进谏。 南宫素儿看了一眼阶上的石敬麟,说道:“陛下,素儿正为石捕头之事而来,还望陛下能手下留情,饶过石捕头一马。” 张宰转过头向南宫素儿说道:“郡主怎可为石敬麟这贼子求情!郡主年少单纯,可能一时被石敬麟骗情,但郡主可知,此次血案皆因石敬麟之妻江枫荻而起?石敬麟已有家室,还要参与东桌献礼,妄图攀附侯府,其罪本就当诛。此等贼子,郡主不要再为他求情了!” “江枫荻?”南宫素儿忽听得江枫荻在帝龙城出现,还与石敬麟见了面,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她旋即回过神,继续为石敬麟求情,说道:“陛下,此事无关男女私情。素儿相信石捕头的为人,石捕头看似狂纵,但绝非目无王法之人,此案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她话没说完,却听石敬麟大声喝道:“根本没什么隐情!那些人确实都是老子杀的!你们放开老子,老子站起来自己说!” 终于听到石敬麟亲口承认,张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元辰挥了挥手,示意甲兵们松开石敬麟。 石敬麟站起身来。南宫素儿急得脸色发红,说道:“恩公,寿宴发生之事是误会,素儿知你还在记恨素儿,但眼下性命攸关,你不要意气用事……” “是不是意气用事,都与郡主无关,不必郡主操心!”石敬麟冷笑,不看南宫素儿,只朝周元辰道,”老子出了这个事,既没有逃跑,便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一事心中愧疚,陛下可愿一听?” 周元辰道:“你不狡辩,倒也难得。说来听听!” 石敬麟道:“老子与八城府捕快共事数天,多少有些情分。他们有家有口,如非迫不得已,老子真不想伤了他们性命!他们之死,皆因张宰和赵勿能所害。老子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让张宰这匹夫与老子同死!” 张宰听石敬麟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怒吼说道:“贼子,贼子!石敬麟,你滥杀捕快,如今在陛下面前还要胡说八道!那些捕快都是被你用刀砍死,与本官有甚么关系?” 石敬麟瞪视张宰,喝道:“老子自认并非良善,但至今所杀之人,无一不是该死之人!八城府那些捕快本不该死,若不是你枉法栽赃,带人逼赵勿能冤判,而他们又要听命于赵勿能,他们又怎会死在老子刀下?” 他虽然上身被缚,但龇牙怒目,宛如要吃了张宰一般,吓得张宰浑身大颤。 第九十一章 生死御辨2 周元辰问道:“石敬麟,你口口声声指控老师枉法栽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张宰也和石敬麟到金科堂检举一样,告状之时,也只挑了一些有利自己的来说。比如石敬麟公然杀死捕快、以下犯上戕害上司之类的细节,张宰自然大说特说,至于张峰龙栽赃、自己强迫赵勿能强安罪名等事,全都只字未提。故而,周元辰对张宰所做之事自然尚不知情。 石敬麟看了一眼张宰,冷笑道:“看来,陛下这位老师说话不尽不实,是有意想要蒙蔽圣听了。老子愿为陛下一述此事全部经过!” 当下石敬麟便将张峰龙杀人,张宰带人逼堂,赵勿能冤判,张宰授意杀人,自己血洗公堂等事,全部说了出来。 在场众甲兵、宫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不禁都小声嘀咕起来。 在这之前,周元辰只听过张宰告状,心里一度认为石敬麟是个残酷冷血、杀人如麻的恶徒,如今听了所有故事,才知石敬麟颇有血性,与自己心中所想大不相同。 他心中感觉不悦,负手来回踱了数步,向张宰问道:“老师,既有如此前因,为何之前不与朕说明!” 张宰叩拜道:“陛下圣明,老臣死罪!”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趋前奏道:“尚书大人丧子心痛,又险丧命石敬麟手下,向陛下陈情之时不能面面俱到,也是人之常情,恳请陛下宽宥。更何况,不论前因为何,石敬麟公然杀害朝廷命官,都是律法难容。” 其余五部尚书本与此事无关,只因张宰入宫告状前便收到消息,听说石敬麟到金科堂检举自己,他恐自己势单,所以拉了其余五人帮衬。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周元辰听了礼部尚书的话,点点头。 石敬麟道:“陛下,老子是个粗鄙的人,但尚且知道牝鸡不能司晨的道理,敢问陛下,府衙判案,吏部尚书带人威逼公堂,是否已是越权渎职?” “老臣冤枉啊!”张宰立即叩拜,激动辩解道,“本官绝对不曾威逼公堂!彼时本官恰巧领府中人路过八城府,听闻我儿牵入人命官司。公堂断案百姓尚可围观,本官身为人父,只不过是进入旁观,这有何不对么?” 张宰说着又转身朝石敬麟道:“石敬麟,你和百姓都亲眼所见,本官在公堂之上,根本没有以权欺压。相反的,本官在公堂上,一再提醒赵勿能要秉公断案!江枫荻之罪,是赵勿能采信我儿证词判定的,老臣何曾越权半寸!” 石敬麟听得此言,才知张宰在公堂上的所有言行,全部为御前对质做下了铺垫,其城府之深着实让人吃惊。 石敬麟喝道:“你少胡扯,你嘴里说让赵勿能秉公断案,实际却在公堂上三番两次暗示赵勿能替张峰龙洗脱、栽赃江枫荻,还要说自己没有越权?” 石敬麟话音刚落,但听一个年迈声音冷笑说道:“要是‘暗示’也能成为指控他人的依据,那么我杀了人便说是你暗示的,你杀了人便说是他暗示的,这刑讼还要证据干什么?” “你个老杂毛是什么人?这里有你插嘴的份么!”石敬麟闻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削脸尖耳的长须老头,不由怒喝质问。 那老头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言道:“着实不巧,本官忝居刑部尚书,杀人刑讼之事,本官还真有插嘴的份!” 刑部尚书说着,朝周元辰施礼,继续说道:“启奏陛下,既是知府赵勿能判定江枫荻有罪,那即便可能断得有失公允,那也只是赵勿能失职,怎么都说不到张大人越权。面对如此情况,如果石捕头觉得其妻有冤,本可通过正当途径,在案卷抵达刑部后,到刑部鸣冤,争取为其妻翻案,而非当堂劫凶,直至血洗公堂。” 刑部尚书毕竟多年执掌天下刑讼之牛耳,这番话果真滴水不漏。饶是石敬麟能说会道,听罢也一时无话可说。 石敬麟咽了咽口水,看向周元辰,说道:“陛下,老子乡下人,只读过几年书,辩不过这些个满腹经纶的尚书大人,老子也懒得辩了。老子只想问陛下一句:陛下认为张宰有没有罪?” 周元辰闻言,朝司徒惊雷道:“朝中官员是否枉法渎职,金科堂最有话说。司徒堂主对于此案,有何看法?” 那司徒堂主在金科堂时,一直被石敬麟灌输“尚书府杀害八城府捕快”的思想,这时刚听到全新的真相,脑子一时没有调整回来,如何回答的出? 当下只能和稀泥地说道:“臣惭愧,此前石敬麟到金科堂检举尚书大人,所说内容真假参半,若非方才陛下圣威让石敬麟说出真相,臣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臣对此案掌握并不充分,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天谕圣裁。” 六部尚书见赢面已大,听到这话,也不失时机地齐声道:“恭请天谕圣裁。” 周元辰闭了闭眼,心底无奈地叹着气。 他算不是是个明君,但绝对不是蠢人。事情的起因经过他已然明了。石敬麟既言坦然赴死,他这边的裁定自然轻易可下,难的是张宰这边如何判定。 他心里自然很清楚,张宰在这件事上,绝对有着不可推卸之责,但张宰熟悉地游走在律法规矩的边缘,而且张宰又是他的老师,他实在很难惩处张宰。 但今日张宰在坊间生事在前,带其他五部尚书入宫恶人先告状在后,倘若不施以惩戒,便会助长六部之威,今后六部联合,只会更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身为人君,也有左右为难的时候啊! 周元辰始终默然不语,半刻左右的时间里,都在殿门口来回踱步。 “恭请天谕圣裁!”六部尚书再次请命说道。 “陛下,张宰有没有罪,你痛痛快快地说句话!”石敬麟朗声说着,被绑在背后的两只手拽紧拳头,上面隐隐泛起血丝。 他心里很清楚,他数时辰前才刚用这龙魂之力搏杀了这么多人,幸好有铁滨湖的保脉丹和江枫荻,才勉强保住自己身体不残。此时旧伤未愈再运龙魂之力,必然会使自己重伤致残。 但是没办法! 如果周元辰真的要放过张宰,那他就只有豁出去,当着周元辰的面打死张宰这个老匹夫。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许还会顺便拧断周元辰这个昏君的脖子! 第九十二章 生死御辨3 如果抛开周元辰的身份不讲,周元辰此人其他都还过得去,就是有一点——没什么主见! 面对六部尚书和石敬麟的逼问,周元辰难以抉择,只是来回踱步,陷入一丝焦躁之中。 “陛下,素儿有些愚见,不知当不当讲。”南宫素儿见他犹豫不决,于是出口说道。 周元辰大喜,说道:“素儿表妹有主意最好,但说无妨。” 南宫素儿应道:“素儿听完此案全部经过,窃以为倘若赵勿能在此案中可秉公断案,便根本不可能引发双方厮杀的局面。故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赵勿能!石捕头和张大人,在素儿看来,其实都是受害者。” “郡主说石敬麟是受害者?”张宰闻言大怒,侧目吼道,“八城府捕快和我府上那些护卫,在九泉之下听了,还能死得瞑目?” 南宫素儿道:“府衙捕快明知赵勿能断案不公,却依旧助纣为虐,难道不该死?至于尚书府的护卫,大多和石捕头一样,出身江湖,他们厮杀致死,朝廷不便置评。” 眼见南宫素儿帮石敬麟推得干干净净,张宰不甘大怒,叫道:“那我儿峰龙呢?莫说赵勿能根本没判我儿有罪,即便是真判我儿有罪,那也该交由刑部发落,石敬麟却残忍将他杀了,难道我儿就不冤?” 南宫素儿一声冷笑,说道:“素儿说张大人是受害者,已是偏向张大人了。张峰龙是受冤还是罪有应得,张大人再清楚不过,非得再在此事上纠结么?如果你非要纠缠,素儿相信,我侯府出赏金寻找证人,自然会有很多百姓愿意出面,将亲眼见到的事实说出的!” 张宰一听,顿时哑口无言。五部尚书彼此相看,却是爱莫能助。 周元辰见南宫素儿竟将张宰说服,心中大喜,笑道:“朕觉得素儿表妹说得在理。赵勿能既是此案罪魁,最后吓破胆子而死,也是天理昭彰。朕已有决断,众人听谕。” 众人立即跪拜。 周元辰道:“吏部尚书张宰和八城府捕头石敬麟,皆是此案受害者,双方概不追究。张峰龙行为不端,敕令张宰将其逐出门楣,曝尸荒野。石敬麟目中无人,在宫中喧哗滋事,敕令庭杖四十。” 此断对双方来说,各有惩戒,既没冤了石敬麟,也给了六部尚书一个下马威,唯一凸显的,只有他周元辰的帝王权威。 南宫素儿闻令大喜,六部尚书心中俱是不忿。六部联合,本是铁了心要置石敬麟于死地,如今发展到如此局面,皆因南宫素儿出面搅局,他们看着南宫素儿,心中自是恨意难平。 至于石敬麟呢,他决定留在帝龙城,本就抱了必死之心,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自己居然能捡回一条命,自然是喜出望外,跟张宰、周元辰拼命的想法立即消失了。 他松开了拳头,目光带着感激看向南宫素儿,正逢南宫素儿也朝他看来。石敬麟心里忽然又是一阵心酸楚,立即扭过头去,黯然看着地面。 周元辰当下命甲兵将石敬麟拖到阶下,自己出殿亲自执杖。他自小习武,手上力道不小,四十杖下去后,石敬麟又吐了数口血。 “好了,打过后朕心中畅快许多。”周元辰权当报了此前石敬麟话语欺君之仇,挥手道,“给他松绑,送出宫去吧。” 一名甲兵上前将石敬麟身上绳索割断。南宫素儿走过去想要搀扶,石敬麟晃开了手,道:“不必,老子自己来。”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撑着伤势,施礼说道:“陛下罚完了,容草民告退。” 周元辰点头笑道:“果然几棍子下去,遵礼了很多。”顿了顿又道:“朕终究没有割了你的舌头,你出宫之后,应该知道要做什么吧?” 石敬麟闻言,方知周元辰还记着“宣传陛下英明贤达”之事,于是应道:“草民明白。”转身准备离去。 便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蛟服、体态微福的老者,正是承天侯南宫博望。 只见他一边快速逼近阶前,一边朗声说道:“石敬麟绝不可轻饶,臣南宫博望,斗胆请陛下收回天谕。” 在场众人闻声都是吃惊。 南宫素儿迅速走到南宫博望面前,低声叱道:“父亲,谁让你来这里!你想干甚么!” 南宫博望看着南宫素儿凄惨苦笑,低声道:“只要你不放弃,为父只有忍痛毁掉他!” 他说完朝周元辰作了作揖,朗声说道:“陛下,石敬麟血洗公堂,倘若陛下纵其全身而退,今后天下人纷纷效法,一遇不公便以暴抗法,大开杀戒。试问天下社稷如何安定?恳请陛下收回天谕,严惩石敬麟!” 此时其余人都站在阶上,石敬麟、南宫博望父女站在阶下。 前日寿宴跪爬之辱尚未消退,今日又来落井下石!石敬麟想不明白南宫博望为什么针对自己不放,只有满腔恨火难平,大吼一声,拳头就朝南宫博望脸上砸去。 南宫博望大袖一甩,卷住石敬麟的拳头,一股巨大劲力将后者往上带起。继而右脚脚尖翘起,石敬麟足部被绊,跌出半丈。 两名甲兵立即奔上,横刀架在石敬麟项上。 周元辰眉头轻皱,说道:“叔父,有道是‘君无戏言’,此案朕已下谕旨,怎可转眼便收回?” 南宫博望应道:“正因君无戏言,故而陛下所下每个决断都要慎之又慎。石敬麟之事影响巨大,倘若几记轻杖便带过,则天下人会觉得律法好欺、陛下好欺。如今天谕尚未传出宫外,修改还是来得及的。” 张宰及其余五部尚书本已放弃置石敬麟于死地的念头,见南宫博望说出这话,立即纷纷进言:“陛下,承天侯执掌司法十数年,所言自是有理,臣附议,严惩石敬麟!” “这个……”周元辰一下子又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那依叔父而言,朕该如何惩处石敬麟才是恰当?” 南宫博望道:“按石敬麟所犯恶行,下自幽禁终身起,上至凌迟处死!” 第九十三章 生死御辨4 石敬麟闻言大震,他想都没想过,自己能从奸臣、昏君的手下捡回一命,转眼却要断送在南宫博望这个百姓歌颂的“承天侯”的手里! 石敬麟吼道:“希你娘的匹!南宫博望,老子是不是挖过你家祖坟!” 南宫素儿也是大急,求情道:“陛下,石敬麟被人围攻,防卫杀人,于法本就无罪。他被人逼杀,捡回一命,已是万分侥幸,难道陛下要与赵勿能和张峰龙同谋,做最后的逼杀者么?” “混账!陛下怎会与赵勿能之流同谋?”南宫博望喝道,“石敬麟之罪不在杀人,而在于其明目张胆血洗公堂的行径,极易成为天下祸乱之源!试问人人效仿,置朝廷于何地?你替他可怜,老夫却是觉得活该,要怪只能怪他行为乖张,与人无尤!” 南宫博望深谙律法,只要他愿意,随便几句话就能上纲上线,名正言顺地给人安上罪名,南宫素儿虽然聪慧,却如何辩得过他? 南宫素儿当即眼泪滑落,哭了起来:“冤一人是冤,冤两人也是冤。陛下若要冤杀石敬麟,便请一并杀了素儿吧。” 南宫博望吃惊地看着自己女儿。周元辰喝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女至于么?吵得朕头疼!” 周元辰此时面上已多有不悦,正常人看到,绝对不会再出声说话,无奈张宰对石敬麟恨入骨髓,唯恐错过此机,周元辰又会放过石敬麟,于是又出声说道: “陛下,侯爷曾受先帝托孤摄政,对于天下大事,自有独到的经验。臣恳请陛下多多考虑侯爷之言。” 原来周元辰幼年即位时诸事不懂,南宫博望才能卓越,受先帝之命辅佐摄政近十年。 便是在那个时候,南宫博望大力推行司法革弊,声名远播,盖过辰皇。 不过虽然是亲戚,而且南宫博望也一直尽心指点周元辰政事,无专权之象,但对于周元辰而言,如此喧宾夺主,他自不能忍,所以等他年岁一长,立即收回权力,割裂金科堂,南宫博望的革弊也随之失败。 也正因此,周元辰听到张宰之言,心里想起的不是南宫博望的功劳,而是南宫博望给他带来的一种自卑,不禁勃然大怒,萌生一阵杀意。 便这个时候,一名太监疾步而来,奏道:“启禀陛下,有人自称是陛下学生,在宫外求见陛下。” 周元辰正在气头,喝道:“胡扯!朕又不是教书的,哪来的学生?” 那太监道:“陛下息怒,这话是那人吩咐奴才转述的。那人自道官职低微,擅自入宫面圣不合规矩。但他说他曾参与殿试,是为‘天子门生’,陛下就是他的老师,学生探望老师,陛下应该不会反对。” 周元辰道:“怎么又来了个巧舌如簧的人,那人究竟是谁?” 那太监答道:“是新科探花,五品效廉皇甫笑卿。” 此名一出,石敬麟是又惊又喜,司徒惊雷是又惊又怒。 周元辰对皇甫笑卿印象也颇深,当初殿试,皇甫笑卿对答如流,只是说话有气无力,加上有“废神机”之名,周元辰不喜,便胡乱定了他最后一名,随后给了五品官职。 但若论政见思辨,周元辰心里也很清楚,皇甫笑卿是新科当之无愧的殿试第一! 周元辰此时正被张宰、南宫博望等人逼得心烦,心想皇甫笑卿才思敏捷,或许能帮忙解困,即便不能,多拖一刻也是一刻,是以心下大喜,立即让那太监传谕让皇甫笑卿入宫。 须臾,但见太监将皇甫笑卿带来。周元辰见皇甫笑卿身上穿的,正是当初殿试所穿的红纹金边袍,其意自明。 皇甫笑卿快步趋近,与石敬麟对视一眼,立即在阶下跪倒:“学生皇甫笑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周元辰示意平身,说道:“你来得正好,此间正好有事,顺便问问你的意见。”当下便将案情粗略说过,末了问道:“依你看法,朕要如何处置石敬麟?” 石敬麟公然运尸入帝龙主城,闹得全城皆知,皇甫笑卿此行就是为救石敬麟而来。他听完周元辰的话,却不直答,只是施礼说道:“陛下愿用周家千秋万世天下,来换自己老师十年性命,如此尊师重教,可为天下典范。” 周元辰闻言又疑又怒,喝道:“皇甫笑卿,你在胡说什么?” 皇甫笑卿应道:“陛下身在宫中,或许不知宫外民意。如今九城百姓已经疯传,吏部尚书张宰为护子,率人攻打八城府府衙,杀害知府赵勿能。捕头石敬麟为主申冤,孤身入金科堂犯险。如今万千双眼,只在等着看此事结果。” “什么?”周元辰闻言大惊。 张宰惊恐叫道:“陛下,这简直胡说八道,微臣何曾攻打八城府?何曾杀了赵勿能?” 皇甫笑卿道:“陛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事真相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心中已有定见。侯爷为社稷,主张重责石敬麟,这自有道理,但陛下若只责石敬麟,而宽恕张大人,则天下百姓,只会觉得陛下徇私。民心一变,社稷危矣。 “张大人如今已然年迈,就算再活,能有十年就不错了。但圣朝国祚延绵,本可千秋万世,今为张大人坏了社稷根基,岂不是陛下愿用万世天下,来换陛下老师十年逍遥?” 皇甫笑卿说话羸弱无力,声音很轻,但这一席话却直似雷霆乍地,震慑全场! 周元辰脸色骤然阴沉。 这个世上,或许会有帝王愿意为某个人放弃皇位,但是绝对没有帝王,愿意用自家的江山社稷,去换哪一个人!皇甫笑卿这一席话看似赞扬周元辰张宰师生之情,实则是在将张宰往死路上逼! 张宰怎不明皇甫笑卿之意,惊恐大叫:“哪里来的贼子,竟如此毒害本官!”脱下靴子往皇甫笑卿丢去。 皇甫笑卿轻轻侧身避开。张宰从地上爬起,冲下台阶,摘下腰间的一块玉牌,便朝皇甫笑卿头上打去。 南宫博望见皇甫笑卿身子羸弱,可能避不开这一下,于是手掌轻轻一推,提前将张宰推倒在地。 周元辰喝道:“老师,够了!你是六部之首,掷靴斗殴,成何体统!” 张宰跪倒哭号:“陛下,此贼子所言全部子虚乌有,他要害臣,臣冤枉啊,冤枉啊!” 皇甫笑卿道:“陛下圣明,张大人是否冤枉,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只是天下百姓,会否也认为张大人是冤枉的呢?” 第九十四章 ?生死御辨5 “陛下……” 张宰欲待辩解,周元辰忽然厉声大喝:“给朕闭嘴!” 张宰吓得战栗噤声。 周元辰转身向司徒惊雷说道:“一刻之内,朕要知道皇甫笑卿所言舆论,是真是假!” 司徒惊雷回道:“此事……” 周元辰愤然说道:“此事有何难处?为何支支吾吾?” 司徒惊雷回话道:“回陛下,并非有难处,微臣只是想说,陛下也许不必等待一刻,微臣入宫之前,民论已如效廉所述。” 周元辰闻言,再次转向张宰,厉声长喝:“张宰,你个老匹夫!” 他从未发过如此重怒,周围见状,唰地一声全部匍跪在地。 张宰脸如死灰。周元辰指着他鼻子连声大骂:“儿子在外逞凶,老子仗势胡为,最后却要朕来替你父子背锅么?张宰张宰,你身为帝师,朕敬重你信任你,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 “臣教子无方,行为失范,臣有罪!”张宰自知大难临头,先认了一些轻的罪名,同时急忙往五部尚书使眼色,希望五人帮忙求情。 五部尚书之前愿意与张宰同来,是以为整死一个小捕头轻而易举,顺势卖给张宰一个面子稳赚不赔。 可如今局势已经令人乍舌,张宰生死尚在周元辰一念之间,他们五个怎么会蠢得现在出头? 周元辰来回踱步数趟,忽然大喝道:“来人,将张宰这老匹夫推出去砍了!” 张宰闻言,颓然坐倒,双目瞬间无神。两名甲兵上前,要来押人。 南宫博望上前说道:“陛下,张宰胡作妄为,引发民怒,虽然罪该万死,但他毕竟曾为帝师,别人杀之无碍,但陛下杀之会惹人非议,不若改成幽禁终身。” 司徒惊雷和其余五部尚书闻言,都是吃惊。他们素知南宫博望嫉腐如仇,张宰如此妄为,换作以前,第一个要杀张宰的便是南宫博望。大家都没料到,如今唯一还要替张宰求情的,竟然会是他! “陛下……”皇甫笑卿还要进言,南宫博望大袖一摆,趁人不注意悄悄朝他肚子打了一下,皇甫笑卿顿时冷汗直冒,疼得话也说不下去了。 南宫博望在皇甫笑卿耳畔低声说道:“效廉欲救石敬麟,便不要想着杀张宰。等着看罢!” 皇甫笑卿闻言惊讶,不再说话。但见周元辰平了怒气,略一沉思,挥手说道: “承天侯所言在理,传谕:抄没吏部尚书张宰家产,将张宰幽禁金科堂狱司地牢,不见黄泉不得出。另命吏部侍郎寻人暂代八城府知府之职,两日之内安抚舆论!” 顿了顿,又道:“另外,此事沸沸扬扬,皆由张宰和石敬麟而起,张宰既然下狱了,石敬麟也不能饶。将石敬麟也关进狱司地牢,让他和张宰做邻居,好好吵个够吧!” 周围众人闻声颂赞:“陛下英明。” 皇甫笑卿背后惊出一声冷汗,他此刻终于明白了南宫博望话的道理:在周元辰的心里,张宰和周元辰是此事的两个源头,无罪就一起无罪,要杀就一起杀。 要是刚才他成功说动周元辰杀张宰的话,石敬麟也将难逃一刀之厄! “全给朕滚!”周元辰传谕之后,双袖一甩,转身往深殿而去。众人口颂万岁,目送周元辰离开。五位尚书看着张宰,俱是蔑笑一下,相偕离去。 南宫博望走到司徒惊雷身旁,悄悄说道:“惊雷什么都好,就是胸怀还需宽广些。皇甫效廉才能不凡,但身体欠佳,肯定难堪大任,不会对你有威胁,你回去也不要和他计较。至于石敬麟,照顾点,别让他死在金科堂。” 司徒惊雷诧异问道:“侯爷与这小子如此嫌隙,怎么又替这小子说情了?” 南宫博望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莫非司徒堂主如今位高权重,老夫这赋闲老人的面子已不值钱了?” 司徒惊雷闻言,忙请罪道:“侯爷知遇之恩,惊雷毕生难忘。侯爷交代,必当谨记。” 南宫博望点了点头:“如此最好。”说着,抓过南宫素儿的手臂,也往宫外走去。 司徒惊雷回头看了皇甫笑卿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效廉真是好本事啊!”说完也转身先行出宫,准备召集廉卫对接幽禁事宜。 剩下只有石敬麟、皇甫笑卿和张宰。三人在甲兵押送下,颤颤巍巍朝宫外走去。 石敬麟伤重,皇甫笑卿被南宫博望打了一记,两人相互扶持,俱是脚步不稳;张宰虽然身体无创,但失魂落魄,仿佛只剩一架躯壳。 石敬麟谢道:“皇甫兄弟,多谢你冒险来救老子。”今日不见刀光剑影,只有言语厮杀,着实让他背生凉意。 皇甫笑卿道:“若非你在外煽动百姓,我也不能借题发挥。我曾不屑看你故意煽动他人,但不得不承认,今日救你的,恰巧便是此功。” 石敬麟道:“若皇甫兄弟也认为老子做的是对的,老子便高兴了。” 未几,出了宫门,石敬麟和张宰便被廉卫押上囚车,送往金科堂。 石敬麟朝前车的张宰喊道:“尚书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你那个义子不惜杀人,也非要想着玩死老子么?” 张宰根本不想理他。 石敬麟接着喊:“因为他和老子是同乡,差不多两个月前吧,老子刚把他父母送上游龙县的断头台。” 张宰极力不想理会石敬麟,但还是忍不住侧了侧头。胡峰龙认他做父前,明明说自己父母双亡,如果石敬麟说的是真的,说明胡峰龙一直在骗他。 石敬麟续道:“那天他说他要让老子血债血偿。老子笑他没那个本事,他就说自己是吏部尚书的义子,玩死老子跟捏死蚂蚁似的。老子就问他,吏部尚书怎么可能收你当义子。结果你猜,他告诉老子什么? “他跟老子是这样说的:‘三年前,我来京州拜谒,趁机邀张宰独子出游,中途我作了手脚让他独子坠马而死。他独子死后,我便趁虚而入,很快博得张宰好感,让那蠢老头认了我做义子。’ “啧啧啧,尚书大人,你认了胡峰龙这个杀子仇人当儿子,最后还要为他荣华尽毁,身陷囹圄,如此无怨无悔着实让人动容啊。” 这一节就纯粹是石敬麟胡编故事了。 但张宰此刻早已分辨不出,他扪心瞪目,浑身发抖,只觉心中有东西炸开,忽然身体一个僵直,鲜血自喉头狂喷而出。 第九十五章 ?一波又起 张宰最终没能进入狱司地牢,而是直接进了坟包。 而当石敬麟被扔进狱司地牢时,他明白周元辰指明要求将他们幽禁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这所地牢与圣朝所有牢房都不一样。 它位于金科堂三四丈下的地底,每间牢房,都是直接从地下泥石中挖出来的,地窖似的空间。 除了用于进出的、数尺阔半寸高的铁门,这里上下左右就全是肥厚的泥土了。如果不是看押者偶尔的施舍,进入这里的人,可能到死都不会看到一丝光亮。 石敬麟顿时后悔让张宰死得那么快了,留着他,至少有个说话的伴! 不过幸运的是,司徒惊雷居然允许皇甫笑卿来探望他。石敬麟自然不知道,这是南宫博望那番话的功劳。 “石兄,你不用灰心。幽禁在牢虽然难受,但你不是死罪,朝廷也许不时会有赦免。你受伤很重,趁此时机先养好伤。如有什么需要,让狱卒通知我。” 皇甫笑卿说完,退出门外,狱卒随手关上铁门。牢房里瞬间被漆黑吞噬。 石敬麟苦笑一声,当下舒出一口长气,盘坐运起“傲川诀”。 以前他不是被江枫荻的事情萦怀分神,就是被卷入一些突发的事情当中,根本无暇好好练习“傲川诀”。 如今江枫荻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周围也清静得不能再清静了,正是练功的好时机,他权当是在这里闭关练功了。 由于上午帝龙城下了半晌的雨,这些雨水穿透地表,渗入牢房,“咚、咚”地往下滴着。 石敬麟缓缓闭上双目,脑海中的水声,渐渐变得层次分明,有些越来越淡,有些变得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 石敬麟的心里仿佛也泛起了一片无垠的水面,无数水滴从黑暗中滴入,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慢慢地,水滴越来越少,滴水声越来越加净脆,仿佛每一滴,都滴进了石敬麟的灵魂之中。 “啪嗒!” 忽然,一滴水珠自上而下,滴落在石敬麟的左颊之上,一股透心的清凉渗脸而入,凉意过电般传到周身各处。 石敬麟蓦然长喝,身子凌空而起,旋身落地时,一掌推出。 九道内劲透掌发出,落在一面泥墙九个不同位置上,发出一阵闷响。 墙上泥石簌簌下落,瞬间坍成半道斜坡。 ------- 话分两头,却说萧亿绝接受石敬麟委托后,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命沈金刀会同另两名镖头清点镖师,又专门选了府内两名侍女,将江枫荻藏在镖箱中,送至东城东门。 鸿运镖局每年进出东城至少五百次,守卫士兵们一看是鸿运镖局的镖队,草草翻看,开口暗示索要了些“茶水钱”,便将镖队放出了城。 镖队遂自东门而出,马不停蹄,行出约莫三十里路,江枫荻转醒,在镖箱里惊恐捶打,众人闻声便将她拉出箱外。 江枫荻在镖局已见过三位镖头,认出后惊魂初定,及至得知石敬麟将自己送走而独自留下面对危险,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久前才说,无论如何危险,我总与麟哥一同面对,言犹在耳,眼下却孤身逃走。我怎对得起麟哥?”江枫荻哭着便要向帝龙城跑去。 沈金刀将她拦住,说道:“小兄弟既让镖局将小嫂子送出,当然经过深思。他心里或许已有了什么计策,你这样回去,岂不是坏了小兄弟的计划?” 另一个镖头吕讷闻言,也在一旁帮衬着劝道:“沈大哥说得是。石夫人,你一点功夫也不会,回去只能成石少侠的累赘。” 这吕讷江湖人送外号“铁臂双枪”,武功十分了得,但说话本事却是憋足到家,经他这么一劝,江枫荻更是觉自己没用。 另一名镖头“漫天星”关正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圆话,安慰道:“石夫人,吕三哥说话直,你可别介意。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出城已经两三个时辰了,城中形势如何已不得而知,你现在回城徒增危险,别无益处。” 吕讷闻言,嗯嗯连声,补充说道:“四弟说的就是俺的意思。石夫人,现在石少侠说不定已经死了,你回去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江枫荻听得此言,哭得更是悲戚。沈金刀和关正同时瞪着吕讷大喝:“闭嘴!” “切,俺不是也为了她好么?”吕讷讨了个没趣,翻着白眼独自走到一边。 沈金刀和关正只能一边带着江枫荻继续前进,一边又苦苦劝说。江枫荻依旧以泪洗面,半天行不出十里。 如此磨磨蹭蹭,已渐入夜。这时忽闻后方马蹄声响,一人快马追上,却是鸿运镖局镖师带来讯息: “奉总镖头之命特来转告,张宰已死,石少侠暂被禁在金科堂狱司地牢,性命无虞。请石夫人先放心回乡。” “真的?”江枫荻闻说石敬麟安全,立时破涕为笑,但旋即又担忧起来,“麟哥喜欢自由,他被关进牢里,也没人陪伴,他怎受得了?” 那传讯的镖师应道:“金科堂里有一位皇甫大人,是石少侠的兄弟,石少侠的讯息也是他传来的。皇甫大人说过,他自会关照石少侠。石夫人不用太过忧心了。” 江枫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自此之后终于不吵不闹,安心跟随镖队踏上回龙州的旅程。 半个月后,镖队已经入孤州。这一日早晨是个大雾天,镖队进入一片山阴野林里。 这里空中满是水汽,加上野林瘴气,雾气较别处更为浓厚,镖师们相隔三步,便只能看清轮廓,辨不清样貌。 三个镖头都走镖多年,经验丰富。虽然这一趟镖根本没有值钱的镖的,但还是习惯性地提高了戒备。 “大伙都小心些。再过一阵子太阳出山,雾气便退了。”关正正色说道。 众镖师于是依言,各自下马,一个接一个徐徐向前行进。 如此行至雾浓深处时,忽听得一声嘶鸣,镖队当中一匹马儿忽然发起狂来,向前直冲而去。 第九十六章 ?雾中鬼影 众人始料未及,回神之时,已经被那发狂的马儿冲得阵脚大乱。视线不好之下,几名镖师们反避不及,被马儿狠狠撞倒,发出惨叫。 三名镖头俱是心中一凛。 吕讷见那马儿还在冲撞,当即迎将上去,觑准时机,双手一前一后,落在马颈前后,随之重重往下按去。 吕讷不愧有“铁臂”之称,膂力奇大无比,那五六百斤重的马匹经他这么一按,横倒在地,动弹不得。 “当心,有蟊贼放暗箭!”吕讷顺着马背往后瞥去,看到马屁股上插着一根简易竹箭,立即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又有镖师此起彼伏的声音喊起:“有人!有人!” 众人听声辩位,果然隐约见到一道身影斜刺里闪过,直朝江枫荻飞速冲去。 沈金刀在马受惊时便早早作了准备,见状右脚一分,拦在那道身影和江枫荻之间,左手为支,右手为舵,枪头扫动,一瞬之间向前连环刺出九枪。 但听得“嗖撒”连声,银白枪头在雾气中形成大片枪影,向雾中身影罩去。 沈金刀的枪法习自萧亿绝,少帝枪法久经沙场锤炼,这一招“千里平沙”,更是其中退敌救将的妙招,枪影覆盖目光所及平面区域,敌人若是继续逼近,自然会被枪影戳出七八个透明窟窿。 然而雾中身影竟丝毫不退,只是双膝一弯,上身贴着地面,从枪影下方滑至沈金刀左侧腋门。 沈金刀吃了一惊。来人视线完全不受雾气影响,其所用招式之大胆,身法之灵敏,闪避之准确,都着实让他意外。 沈金刀手中长枪不利贴身战斗,被人欺近已是被动,当下提膝往那身影头部撞去。对方以膝代足,只是轻轻一侧,便已绕到了沈金刀身后。 沈金刀欲待转身,只觉得后腰传来一阵剧痛,向前踉跄一晃,好容易用枪撑住身子,这才没有跪倒下去。 沈金刀痛得大汗淋漓,伸手在疼痛处一摸,见插着一根竹箭,刺入腰间半寸,虽不伤及内脏,但刺入的位置正好是腰间重穴,故而令得他一时片刻已使不出半点劲了。 沈金刀心知对方刚才这一下,要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自己之所以侥幸还没死,大概在于对方冲着江枫荻来的,于是立即大喊:“快护小嫂子!” 江枫荻闻声,便和两名侍女向后奔逃。两名靠得最近的镖师则挥刀向那雾中身影砍去。 那雾中身影微微闪动,已从二人刀光下穿过,也不转身,双手朝后一送,两名镖师闷哼着跌了出去。 关正见状,双手连续飞快扬动,六余枚六角钉往雾中身影打去。 关正绰号“漫天星”,看家本领便是暗器,此时站的虽远,但眼法犀利,预判极准,每一枚暗器,都恰好落在雾中身影冲向江枫荻的移动点上。 雾中身影听声辩器,察觉暗器袭来,心知厉害,不得不退开两步,及至第三步时,已躲到一棵树后。 关正失了对方位置,手上暗器略一停顿。那身影随即又突然横飞了出来。关正急忙扬手,向对方射出三道暗器。 只听得空中叮叮叮三声,三枚六角钉悉数被什么东西撞了开,随之三根黑影沿着六角钉的路径,朝关正射了回去。 雾色浓重,那三根黑影从正面看,便似三个黑色圆点,等到关正发现时,那三根黑影已经射到眼前半尺。 关正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就地狼狈一滚,堪堪避过那三根黑影。那三根黑影激射而过,打在后方树上,却是三根竹箭。 此时吕讷已大喝着赶将过来:“让俺来!”手上多出两杆短枪,左横右点,同时攻向雾中身影前胸后背。 这一招已将对方身前身后去路全都封住,对方闪避不得,竟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铁弓,迎着双枪格来。 吕讷双枪被弓弦抵住,便似打在弹簧上面。他当下左手仗着膂力继续下压,右手短枪划过半圈,朝对方下身打去。 雾中身影手腕一转,铁弓转过半圈,弓弦下端又将吕讷右手短枪抵住。 “他奶奶的!”大喝之中,吕讷双枪前攻不得,便想使劲往后夺回,孰料双枪似被什么拉住,变得沉重非常。 吕讷心中微一诧异,听得“咿咿”的声响,猛然反应过来:“弓弦勾住了枪上红缨!糟糕!” 便在他心呼“糟糕”的时候,雾中身影五指一松,“噔”的一声响,一道弧形黑影朝吕讷面门直袭而来。 吕讷知是对方借着拉弦之力,将铁弓弹至面前,急竖双枪格挡。 这弓身弹射之力,既有雾中身影拉弓之力,也有吕讷自己向后夺枪的力道,两者相加,其力非同小可,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饶是健壮如吕讷,双手也被震得发麻。 吕讷双枪被弓弦扯住,任他空有妙招也施不出半分,心中惊惧焦急,此时手上双枪又是一紧,却是那铁弓被双枪挡后,又弹回到了对方手里。 对方不给吕讷喘息时机,再次乘势拉紧铁弓,随之又是噔然弹出。 吕讷只得再次用双枪格挡。如此反复三次,一次比一次沉重,吕讷双手早被震得颤抖,咬紧了牙关才勉力将双枪握住。 关正熟悉吕讷性格,知道他如果占了上风,肯定喋喋不休的满嘴糙话,此时却一声不响,显然是憋着一口气,疲于应付。 他这人心思飞快,料现场已无人能胜过那雾中身影,当即飞快冲到江枫荻身边,左手扣住江枫荻肩膀,大喊道:“今日都是因你这女人,我鸿运镖局名声要毁,只有先杀了你!”右掌便朝江枫荻额头落去。 江枫荻被人追杀,心中早已惴惴不安,哪料到一直保护自己的人,会突然反过来要对自己下毒手,惊怒得险些晕过去。 那雾中身影听罢关正之言,心下一惊,右手铁弓再一弹,逼退吕讷,身子已经飞掠而出,朝关正拍去。 关正见状,右掌方向一变。双掌一接,修罗鬼面只觉掌心剧痛,后退一步翻看,掌心已然发黑。 第九十七章 ?生死无踪 关正朗声说道:“鸿运镖局此镖受人所托,不可有失。阁下武功高强,但此刻已中我掌中钉。劝阁下切莫乱动,否则毒发攻心。只要等在原地,待到雾气一散,我自会给阁下解药。” 说时又松开江枫荻,行礼赔罪道:“适才情非得已,得罪石夫人,还望石夫人海涵。” “险些吓杀我了。”江枫荻得知关正方才所行,皆是引诱对方的计策,虽兀自心惊肉跳,但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此时,众镖师们听闻雾中人被制服,都互相搀扶着围了过来。 这一回那人没有移动,大家得以看清她的面目。 众人见她身段窈窕,显然是个女子,脸上却带着一个红毛碧眼的罗刹面具,都是吃惊,无不小声议论。 沈金刀身上的疼痛稍解,在两名镖师的搀扶下走近,说道:“阁下武功高得出奇,不知是何方神圣?” 那罗刹鬼面默然不语。 沈金刀又道:“我看阁下出手多有保留,至今未伤人性命,得知小嫂子有难,更是出手相援,想来也不是为结仇而来。阁下有何所求,何妨直言?” 江枫荻也走近问道:“你是什么人?识得我么?”顿了顿,又惊呼问道:“你是不是和灭我全家的那些人有关?” 罗刹鬼面听到她后面那句话,似乎有些触动,转过头盯着江枫荻,但依旧默然,并未答话。 吕讷早已失了耐性,骂道:“他奶奶的,装神弄鬼,俺来看看你的真面目!”说着便要伸手去掀对方的面具。 那罗刹鬼面似乎极度反感别人来碰她的面具,见状顾不得中毒,一个矮身从吕讷腋下穿过,伸手抓住了江枫荻的胸口,吓得江枫荻尖叫起来。 这一记大出别人预料。沈金刀急道:“阁下有话好说,不可再乱动,小心毒发身亡!”他此言既为安抚对方,盼对方勿伤了江枫荻,也是出自真心,方才对方多有留手,他也不想致对方于死地。 罗刹鬼面一声冷笑,冷幽幽说道:“我死过多少回,还怕你这点毒?” 说罢一个闪身,竟带着江枫荻隐入浓雾之中。众人没想到她竟真的不管自己死活,着实大惊,急忙追去,但雾色浓厚,林影又多,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在? ------- 言归正传,却说石敬麟在狱司地牢里突破了傲川诀九脉境,上身诸穴联通,无论吃饭睡觉,真气都能自主运行,身体自然加速恢复。 更可喜的是,九脉一开,也让他的龙魂之力得以发挥到两成,虽然可能还没到司徒惊雷、萧亿绝之流的水平,但九劲同发,足以抗衡地人双榜中大部分的内家高手了。 皇甫笑卿见他身体恢复,自是欢喜非常,又怕他在狱中无聊,于是提议道:“狱里没有兵器,不若练点拳脚吧?” 石敬麟内功已然不俗,外功除了剑法有些看头外,其余毕竟生疏,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从那开始,石敬麟就在皇甫笑卿的指点下,练起了拳、掌、指、腿、擒拿各项武学。 他天赋本就过人,加上身在牢狱,心无旁骛,学起来当然迅捷非常。 而皇甫笑卿,则每日或隔一两天便来地牢看他,与他分享自己在外的事情和见闻。 “今日陛下召见过后,赐我从四品,司徒堂主将我调到信司访室,到了信司访室,便可着手收集核查官吏们行为了,多一些能做的事了。” …… “石兄,这是阿节做与你吃的,他知道石兄也在这里,很想来看看石兄,可惜她不是金科堂的人,进不得这里来。” …… “今日我去送赵靖忠了。石兄不知道他是谁吧?他是与我同科的榜眼,文武双全,我很佩服他。他这次去述的是武职,去岳州一带任总兵。有他在,那边匪乱应可很快平定。” …… “石兄,你上次让我去鸿运镖局,询问嫂夫人的近况,我去了鸿运镖局,可惜他们主事的有急事出门了,其他人不了解此事,故而没问到结果。不过我猜嫂夫人应该已经回到游龙县了。我已修书,往来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你不用焦急。” …… “这两日没来,石兄那‘破风指’和‘开碑掌’,练得可熟悉了?我这几日去收集了几个五品官员贪污的罪证,陛下将他们定了罪,百姓赞美朝廷,陛下一高兴,赐了我从三品。” …… “石兄进来已有三个月了吧?今天是除夕了,我不知龙州风俗为何,我家乡过年吃的是食饼筒,阿节做了些,我包了两张与石兄。” …… “昨日上元佳节了,阿节去灯会玩得开心。我突然发现,她十六岁,已长大了。她自小照顾我,我却一直没将她当下人。我若娶她……石兄觉得如何?不行不行……我身体不好,还是等我身体好些再说……” …… 每一次探视,石敬麟就能看到皇甫笑卿的笑容。每一次,石敬麟听说自己这位兄弟越来越得到重用,越来越能够施展抱负,都由衷地替他开心。 但是,这样的生活突然戛然而止。 “我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个大官贪赃枉法的线索,但这人对付起来不容易,看来需要堂主出手了。” 这是皇甫笑卿消失前说过的话。 之后,狱司地牢关进来了一个人,听起来好像是刑部的一位高官,关了几天之后又突然被带走了。 从那以后,石敬麟就没见过皇甫笑卿了。石敬麟叫狱卒带话给皇甫笑卿,希望皇甫笑卿来看自己,但每一次狱卒都带话回来,说皇甫笑卿很忙,没空过来。 石敬麟心中生疑,一日又让狱卒带话给皇甫笑卿,说他怀念相识时共饮的酒,那狱卒送饭过来,同时就带回了皇甫笑卿的话:“我知道了,等我忙完,便带酒来与你共饮。” 石敬麟的眉头顿时锁了起来。 皇甫笑卿不能喝酒,自石敬麟入狱以来,就从来没给他带过酒,有阿节那小丫头在,皇甫笑卿也根本不可能会与他约酒共饮! 皇甫笑卿消失已久,狱卒假传皇甫笑卿的话,为什么? 第九十八章 红颜薄命 石敬麟心生不祥,扒拉了几口饭,忽然栽在地上大叫: “……救……救命,这饭菜……老子肚子好痛……老子快要死了……” 狱卒见状大惊。司徒惊雷曾吩咐过,石敬麟就算是死,也一定不能死在狱司地牢,故而眼见石敬麟痛苦模样,急忙开门进入查看。 石敬麟忽地跃起,一掌拍在狱卒肩头,那狱卒登时肩膀碎裂,疼得昏死过去。 石敬麟飞快与那狱卒换了衣服,又补了一拳,将狱卒下巴捶裂。拿了钥匙,举着火把,关门朝地牢口走去。 三名狱卒还在地牢口内石室喝酒,大笑着聊东家姑娘的脸蛋,西家姑娘的大腿。 一名狱卒看到石敬麟走出来,昏暗下也没认出来,只是叫道:“小李,怎么这么磨蹭?快来给哥倒酒。” 石敬麟低头走了过去,一边替他倒酒,一边冷笑说道:“老子可以倒,但你可有命喝么?” 三名狱卒闻言一诧,抬起头来看时,石敬麟已抓着酒坛,砰砰砰,砸在三人头上,三人瞬间倒地。 石敬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走上台阶,将重重的地牢铁门,推开一条仅供侧身能过的缝隙。 一道猛烈的阳光射了进来。 原来外面已是阳春三月,五六个月的地牢生活,让石敬麟一时适应不了久违的光亮,下意识地横了横手臂遮挡双眼。 守在地牢大门外面的是几名新来的廉卫,他们的资历比石敬麟入狱的时间还要短,根本不认识石敬麟,见他的衣服只当他是狱卒,瞥了一眼便不管他了。 “皇甫兄弟,你给千万别给老子有事!” 石敬麟内心焦急,出了铁门后不敢逗留,快步来到墙角,足尖在墙上点了两下,翻过墙头径直朝北辅城奔去。 ---- 皇甫笑卿曾在探视时提到过自己的住所。石敬麟按记忆找到皇甫笑卿的住的屋子,见屋们也没关闭,屋内桌椅翻倒,俱已蒙尘,梁上、房角蛛网张结,显然已无人打扫一段时间了。 石敬麟到四下寻人,见边上有三个妇人站在一起闲聊。他上前打听:“各位嫂子,可知之前住这个屋子的人去了哪里?” 那三个妇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怜悯之色。 一个年纪最大的妇人问道:“小公爷,你与皇甫大人什么关系?” 石敬麟再次行礼,诚恳说道:“他是老子兄弟!烦请嫂子告诉一下,他和阿节去了哪里?” 三个妇人又是对望一眼。那年长的妇人疑道:“小公爷,你和皇甫大人是兄弟,难道不知道阿节姑娘已经死了么?” “什么!?阿节死了?她怎么死的?”石敬麟闻言震惊,连连问道。十余日前,他才刚听皇甫兄弟提到过阿节,他实在不敢相信阿节年纪轻轻,转眼便会香消玉殒。 妇人们皱紧眉头,说道:“半个月前,一个强盗入那屋里盗窃,被阿节撞见,强盗就把阿节给杀了。说起来还真是心疼!这姑娘心灵手巧的,人也可爱,没想到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怜!” “半个月前?”这个时间,正好是皇甫笑卿消失的时间,皇甫笑卿珍视阿节,他的消失看来必定与阿节之死有关! “那皇甫兄弟呢?”石敬麟双拳紧扣,忍怒问道。 那年长妇人应道:“那晚,皇甫大人回家,抱着阿节的尸体大哭,后来他就不见了。” “话说回来,那个晚上真是恐怖!整个帝龙城都下起血雨来,皇甫大人抱着阿节尸体,在雨中走几步跌一跤,整个人都是血……” 石敬麟已经没有心思听妇人们的议论了,他发足往东南辅城狂奔而去,傍晚时分,径直冲进八城府府衙。 八城府府衙经过整顿,一切都已恢复正常。新入职的捕快们迅速将石敬麟围了起来,新任的捕头也冲了过来。 石敬麟和那捕头互相视一眼,各自吃了一惊,那捕头不是别人,竟是“恶手人熊”沈崇勇! 原来自石敬麟当初撕毁胡松夫妇伪善面具、打败沈崇勇、促成陈家庄被抄家后,整个游龙县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从那风波以后,花公明和衙门的人再也不敢在游龙县胡作非为。他们也懒得出门,每日只守着俸禄混吃等死。 岂知这样的为官不为,却让他在众多为官乱为、戕害民生的地方官员中脱颖而出。朝廷重整八城府,花公明就这样以“洁身自好,不碍民生”之名,被越级提拔为八城府知府。 “石敬麟,你怎么在这里?”沈崇勇说道,示意捕快们收起兵刃。他来帝龙城时,石敬麟闹起的风波已经被朝廷平息,他不知道石敬麟现在理应关在金科堂狱司地牢。 石敬麟道:“沈崇勇,你来这里当捕快多久了?” 沈崇勇应道:“花大人是去年十一月来京州任的职,我是年前花大人飞鸽传书,调我过来的。” “那正好!”石敬麟说道,“北辅城半个月前,发生了一起强盗入室杀人的案子,死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此案可是你经手的?那个强盗是什么人?可有下落?” “这案子我几个时辰便破了。那个强盗次日凌晨便抓到了,下午便斩了。” 沈崇勇回忆说道。这是他破得最快的案子,还因此案都险些被百姓冠上“神捕”之名,是以提起这个案子,不禁有些得意。 石敬麟闻言大惊:“怎么这么快?” 沈崇勇道:“石敬麟,你这语气难道是怀疑我?这次我可没有冤枉他人,也没动用私自处刑。斩首的决定也是刑部尚书亲自复核下发的。” “刑部尚书当天就亲自复核下发?”石敬麟心中诧异,他也在八城府府衙混过一段时间,虽然没处理过刑事案件,但对刑部办事流程和效率还是听说过的。 石敬麟又沉思一会,连连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沈崇勇奇怪问道。 石敬麟说道:“老子去过那个屋子,那个屋子是那一带最不起眼的,强盗为什么会偏偏只挑了那一家入室?而且这么快就让你们逮到斩首?” “你的意思,我抓错人了?”沈崇勇愣了一下,说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个强盗亲口招的供,细节也都全部对上了。” “如果没有抓错人,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第九十九章 灭门血案 石敬麟朝沈崇勇说着,脑海中想起,那个曾经被抓进狱司地牢几天又被带走的刑部高官! 石敬麟大概想明白了! 皇甫笑卿消失前曾亲口提到:“手上已掌握一个大官贪赃枉法的证据,但这人对付起来不容易,需要堂主出手了。” 石敬麟在狱中时,曾听皇甫笑卿提过金科堂办案的规矩,知道金科堂的人员,可以办理比自己高一级的人员。 如果皇甫笑卿无法对那个官员出手,说明那个官员的官职比皇甫笑卿的从三品还要高一级以上,也就是正二品以上。 如果结合当初那个被关进狱司地牢,又被放出去的刑部高官的话,那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二品的刑部尚书,陈之通! 石敬麟想通了此人的身份,再结合刑部尚书亲自复核斩刑决定,阿节被杀的前因后果便很清楚了! 整个事情还是因皇甫笑卿而起。 皇甫笑卿暗中收集陈之通的罪证,请司徒惊雷出手,把陈之通送进了狱司地牢,但陈之通不知何故,转眼从狱司地牢脱身。 陈之通不仅官复原职,而且他还知道就是皇甫笑卿在对付自己,于是他派人假装强盗,杀死阿节报复皇甫笑卿。 之后出陈之通又迅速下令将强盗斩首,来个死无对证,让这件案子变成铁案! 如此一来,即便皇甫笑卿明知杀死阿节的背后真凶,但他却拿陈之通一点办法都没有。 石敬麟想通此节,顿时更是龇牙欲裂,恨不得立即将陈之通扒了皮! “不行,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得皇甫兄弟。老子能猜到这些,皇甫兄弟肯定更清楚。如今,皇甫笑卿已经消失了十几天,是不是已经去找陈之通报仇了?他手无缚鸡之力,是不是已经被陈之通反制,或者已经被杀了?” 石敬麟想到这里,心急如焚,眼角望见府衙门口的几匹马,立即过去翻身跨上一匹马,径往刑部尚书陈之通的别苑驰去! 他此前曾手握八城户籍名录三天三夜,知道东南辅城娱乐场所众多,朝中大员多在此城设有别苑。 这些别苑独门独院,远离喧嚣,就算是捕快也不敢擅闯,犹如一个独立的世外小天地。 “如果陈之通真的囚禁或杀害一个朝廷命官,选在别苑,自然比选在天谕宫前的尚书府要方便得多。” 石敬麟心绪不宁,转眼便已来到陈之通位于揽景原的别苑。 这里风景雅致,花瓣纷飞,在落英缤纷之中,一座别苑大门紧闭。 门前的台阶上洒满了厚厚的落花花瓣,有些已经开始枯萎,有的形状还是完好的,显然已经有三四天没被打扫过,也没被踩踏过。 石敬麟心中略奇,下马来到别苑围墙之下,附墙细听许久,发现别苑之中,除了时时传出鸟雀之声,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难道别苑里没有人?”石敬麟更加惊讶,当下翻过墙头,轻轻落到里面。 他循着别苑幽径向前,行了一会,果然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是偶尔在一些草木之上发现一些褐红发干的血迹。 及至行到别苑的住宅区域,没了周围花香掩盖,便闻到隐隐臭气从一个房间里传出。 石敬麟循味推开房门,一股臭气夺门而出。定睛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间宽三丈,深两丈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尸体,有几具尸体身形健壮,看模样就知道生前是个武学高手。 石敬麟捂住口鼻,踩着尸体间的空隙,走进房间。从那些尸状和血迹来看,他们显然是在别处被人用厉掌打死,然后再扔到这个房间里的。 来到一具上身赤裸,被捆在椅子上的尸体旁边时,石敬麟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具双眼凸瞪,面容狰狞的尸体,便是刑部尚书陈之通。他的右手手腕,被刀划开一个大口。右手下面是一个木桶,里面是小半桶干燥后的血块。 通过现场的景象,石敬麟不难想象到杀人时的那一幕: 行凶者先将陈之通打伤,绑在椅上,然后屠杀了整个别苑。他将一具具的尸体搬到陈之通的眼前,让陈之通陷入极度的恐慌,最后割开陈之通的手腕,像杀猪一样,一点一点放干他的血! 如此憎恨到了极点的报复行为,让石敬麟不寒而栗。 石敬麟同时还发现,陈之通尸体的上衣是虚掩的。他小心翼翼地将他上衣挑开,发现尸体的胸口被人用匕首刻了一首诗,写道: “社稷崩颓无计留,蠢将赤胆付仇雠。明朝我按青冥剑,杀尽周廷九万州。” 诗末落款,正是“浙州论招堂皇甫笑卿”! “果然是皇甫兄弟!皇甫兄弟报仇成功了!”石敬麟读罢诗后心中大喜,但旋即另一个疑问在脑中盘旋,“皇甫兄弟不会武功,身子也弱,纵然是个普通人也打不过,他是如何杀得了这许多人?” 石敬麟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天色已黑,石敬麟心想不宜逗留,见地上有匕首,便拿起匕首将陈之通的肚皮削了下来,裹在一块石头上,扔进屋外的水井中。 之后出苑上马,驰到一片树林之时,忽然风声一响,一颗石子从东南方向打来,“笃”地击在五丈开外的树干之上。 石敬麟勒紧马缰,目光一斜,但见那棵树上黑影闪动,有一个黑衣人已经开始在林叶间窜逃。 “什么人!给老子滚下来!” 石敬麟大喝一声,从马背上直跃而起,拳头朝黑衣人即将落脚的那棵树干挥去。 “咔嚓”一声,那棵树乍然倒下。黑衣人脚上失了凭借,顿时从半空掉了下来。 石敬麟不待对方落地,纵身再跃,右手探出,便已锁住对方咽喉,将他牢牢按在另一棵树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老子?”石敬麟一把扯下对方面罩,发现根本没见过对方,厉声问道。 那人双唇动了动,嘴里发出一道又细又尖的哨声,旋即七窍流血,竟已服毒死去。 第一百章 半道阻杀 石敬麟见状骇异,这时又一道身影自东南方树上跃下,口中唤道:“石少侠。” 石敬麟见来者乃是鸿运镖局少镖头萧兆星,有些吃惊,因问道:“方才那石子是你发的?这个人是什么人?” 萧兆星道:“此人乃是金科堂廉卫的暗影斥侯,六百步一个,自石少侠逃出狱司地牢后,便一路暗中跟着石少侠了。这个斥候死前已发了哨声,不久便会有别的斥候补上。此地不宜久留,石少侠弃马随我离开,我们边走边说。” 萧兆星说罢施展轻功,向北奔去。石敬麟紧随其后,问道:“如此说来,你也一路跟踪老子了?” 萧兆星答道:“是的。只是鸿运镖局目标太大,不敢冒然涉入此事。若非暗影斥候已死,我也不敢现身与石少侠接触。” 石敬麟道:“我从狱司地牢逃出来后,一直没去过东城。为什么你会知道老子越狱了?” 萧兆星道:“这半月以来,鸿运镖局一直派人乔装,在金科堂和主城九门外盯梢,石少侠一出来,我们便知道了。” “为什么?”石敬麟听罢心中更加诧异,“你们能料到老子会越狱?” 萧兆星道:“预料到石少侠会越狱的,不是我们,而是皇甫大人。” 石敬麟听到皇甫笑卿讯息,心中一喜,忙问道:“老子皇甫兄弟在哪里?” 萧兆星道:“皇甫大人两日前来镖局求助,想带阿节姑娘的骨灰回浙州。父亲悄悄做了安排,让他东去入烟州,然后坐船出海,直接回浙州。” 烟州在京州东面,与浙州都是临着东面大海,这个时节风浪不多,从水路走,只要座船稳重,不仅不会像马车那样颠簸,而且还节省不少时间。 石敬麟闻说皇甫笑卿眼下安然,终于松了口气,说道:“之前已经麻烦你们镖局帮老子送江枫荻,这一回又麻烦你们送皇甫兄弟,算老子欠你们人情了。” 萧兆星听到石敬麟提起江枫荻,脸色顿时一变。 石敬麟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神情变化。他另又想到一事,便问道:“对了!陈之通在别苑遭人屠杀,可是你们帮皇甫兄弟报的仇么?” 萧兆星惊骇反问:“什么?陈之通被人杀了?皇甫大人杀的?” 石敬麟见他反应,便知他还未曾进过别苑,也知此事与鸿运镖局无关,心中就更是诧异了:“如果不是鸿运镖局帮忙,那皇甫笑卿究竟是怎么做到屠杀那么多人的?” 寻思之间,二人已经奔出五六里,来至一个偏僻的破屋之前。那破屋傍的一棵树上拴着一匹灰马,马背上放着一个包裹。 破屋内的人听到外面脚步声响,立即出门来见,却是萧亿绝、沈金刀及另外两名镖头。 石敬麟幽禁半年,一下子能见到这么多熟人,心中不由大喜。 他本想上前寒暄一番,谁知沈金刀一照面,一杆长枪插在石敬麟面前地上,人已跪了下去。 “小兄弟,沈大爷对不住你!沈大爷把小嫂子弄丢了!”沈金刀头也不敢抬,懊恼说道。 “什么?”石敬麟闻言身躯大震,“你们没有把江枫荻送回游龙县么?” 沈金刀老脸羞愧,将江枫荻被人掳走的经过说了一遍。 石敬麟听罢仰天大叫,顿足长叹道:“希你娘的!江枫荻啊江枫荻,老子只当你已回家安稳度日,谁知你竟又落入别人手里了!你真他娘是个苦命的女人!” 沈金刀拉开领子,露出心口,道:“小兄弟,沈大爷没有保护好小嫂子,是沈大爷对你不住,你一枪刺死沈大爷吧!” 一旁的吕讷、关正见状,连忙一同上前求情请罪。 石敬麟道:“若是刺死你们,便能让江枫荻安然回来,老子绝不含糊!” 石敬麟为寻江枫荻,千里迢迢自龙州而来,如今一出狱又闻她下落不明,当真是又悲又气,自觉所托非人。只是此事已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皇甫笑卿。 这是何故? 江枫荻和皇甫笑卿,一个与石敬麟有夫妻之实,是石敬麟唯一的亲人,另一个与石敬麟共过生死,是石敬麟仅存的性命之交了。 两个人对石敬麟都是至关重要的,谁都不能轻易放手。不过,江枫荻失踪已有四五月,一时间也根本无从寻起。皇甫笑卿此刻行踪尚在,生机更大。 石敬麟想到这里,顿了顿,指着屋外那马儿,接着说道:“眼下老子有其他要事,这事情过后再说!这马可是替老子准备的?” 萧亿绝道:“正是!江湖中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令妻之事,萧亿绝惭愧至极……” 萧亿绝本想再次致歉,石敬麟一甩手,不耐烦地打断说道:“别再和老子提这事了!要怪,只能怪老子!现在想想,自己的女人怎么能托付给别人!老子都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鸿运镖局众人听他言语中多有怨气,自知理亏,一个个都沮丧低头,极为尴尬。 石敬麟也不再多言,解下马鞍上的包裹,跨肩系在背上,策马直奔东南辅城东门。 此时已经是戌未时分,城门只开了一半。石敬麟策马靠近,七个守门士兵提枪过来拦阻。 石敬麟马不停步,马鞭左右挥舞,打在两名士兵脸上,将他们抽得倒地惨叫。边上卫队见状惊呼,急忙追了过来,石敬麟早已冲门而出。 一路驰出数里,月色下忽见前方官道之上,横着十一匹黑马,匹匹身披重甲,喷着白气。 定睛细看,才知是金科堂廉卫长常去疾率十名黑骑阻在道上。石敬麟匆忙勒住马缰,灰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就地格杀!”常去疾话不多说,嘴角一抹冷笑,右手轻轻一点。 十名黑骑立即挺枪,风驰电掣般直冲而来。 这十人都是军中骑兵转业,马上之技娴熟。石敬麟却从未经历过马战,不敢直缨其锋,当下立即掉转马头奔逃。 十骑追击而出,石敬麟忽然脱出马镫,飘然跃到地上,右手在地面一带,抓起四颗石子,嗤嗤嗤嗤,朝四匹马的右眼打去。 第一百零一章 冰霜傲剑 四骑正在疾驰之中,速度飞快,马上之人来不及引辔闪避,便被正中了马眼。马儿吃痛便朝左边倒去,马上之人也跟着倒下地来。 后骑一时混乱,马蹄稍顿,石敬麟反冲过去,先是朝下挥拳,连毙地上四人,随后身形一错,又跃到后方六匹马当中,左右出掌,啪啪两声,打在两匹的马颚之下。 这几掌使的正是皇甫笑卿在狱中指点的“伏虎掌法”,其掌法顾名思义,刚猛霸气,连老虎都能降服,区区两匹战马,如何承受得住? 故而石敬麟厉掌一到,那两匹战马,立即带着背上之人,向左右狠狠摔了倒。 剩下四名黑骑见状,提枪分向石敬麟身上四个要害刺去。石敬麟双脚交错,连续让开来势,右手反手已抓住一杆长枪。 那被抓住的黑骑膂力巨大,往回抽枪不得,便横扫其枪,将石敬麟带得飞起,望左侧同伴枪尖送去。 石敬麟却不慌忙,见要接近枪尖,左手忙使擒拿手法,按住来枪,右手一松,人已借着黑骑挥动之势,翻到左侧黑骑身后马臀之上。 左侧黑骑始料未及,他骑在马背上转身不得,连忙抽出腰间匕首向背后乱刺。石敬麟踢开对方手腕,喝道:“滚下去!”一脚便将那黑骑踹下马来。 这十名黑骑,是常去疾麾下最得意的十名好手,石敬麟兔起鹘落,转瞬间便击毙七人,饶是久经沙场的常去疾也看得吃惊。 “退开,我来!” 一声呼啸,常去疾纵马飞驰而来,剩余三名黑骑立即纵马散开。常去疾不待靠近,已是纵身跃至半空,双手握起长刀,当空劈下。 只听得空中风声惊响。此时石敬麟距离常去疾少说也有两丈,常去疾的长刀不过六尺,按理来说是怎么都不可能砍到石敬麟。 然而石敬麟心内却始终觉得那把长刀临身,大骇之下忙横窜飞出。 双脚刚离马背,那战马忽然嘶鸣,旋即“噗”的一声,竟直接被从中劈成两半。 石敬麟心中大凛,方知常去疾的刀气早已能化气为刃,实是恐怖! 狱中苦练将近半年,石敬麟如今拳脚招式已是非同小可,但赤手空拳的,若不贴近肉搏,这一身绝妙招数能有何用? 他屈膝蹬腿,试图欺近对方,还未前进两步,又觉面前风动,显然又是刀气袭来,急忙身子一矮,但觉额前微凉,几十根头发迎风自断,飘散下来。 石敬麟倒吸一口凉气,经此一险,哪里还敢再靠近对方?常去疾却也不忙着逼近,长刀挥动,刀气或横或纵,破风而出。 石敬麟根本看不见刀气,也预测不到刀气来时的位置和状态,只有等到刀气接近身前两尺时,才能用身体勉强感知,慌忙窜逃闪避。 如此一来,便是被动至极了。常去疾只需轻轻挥动长刀,石敬麟就需纵高伏低,东闪西避。双方一逸一劳,消耗的体力已不可同言而喻。 若是换了他人站在石敬麟的处境,只怕没躲几刀便要精疲力尽,命丧刀气之下,好在石敬麟九脉劲力源源不绝,体内不减,也不至于太快落败。 如此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石敬麟攻攻不了,逃逃不得,心下不由焦躁起来。 此时,他又忽然察觉后背寒意陡升,背上越来越冷,地上野草经他踩踏,发出沙沙声响,似是被霜冻了一般。 石敬麟心中惊疑:“这阳春三月的,哪来的霜冻?” 这高手相杀,自是大意不得。石敬麟这一分神,对面刀气已横扫过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石敬麟右肩传来一阵痛麻,原来已被刀气劈到,好在右肩龙鳞连体之后,刀剑难侵,否则这一下,整条手臂便要被卸了下来。 常去疾见这一刀明明命中,对方却毫发无伤,心中惊异,当下前纵一丈,试图看清究竟,同时手上又连着屁出三刀。 石敬麟甫从惊吓中回神,此时三道刀气同至,而且发刀距离又缩短一半,想要躲避已是不及。 石敬麟正自惊恐之时,忽见一人不知从何而来,负手倏然落在了自己面前。那袭向自己的三道刀气,便朝来人直袭而去。 来人却是不慌不忙,沉喝一声:“凌霜傲剑诀!” 刹时四周寒气逼人,只见五丈之内大地冰结,半空之中突然悬浮出三道状似长刀的霜冻。 常去疾所发刀气,竟被来人冻住!? 常去疾见状大骇。他常年跟随司徒惊雷,知道像司徒惊雷那种级别的内家高手,内劲外放,改变气温并非难事,但能用内劲冻住刀气,则是闻所未闻。 此时来人不待空中凝霜落下,口中轻喝:“退下!”右手向前一挥。 话音落下,只见空中凝霜倏然凝形,化成十余道剑状冰晶,迎面直朝常去疾袭去。 常去疾凛然大骇,一边疾步往后退开,一边不停舞刀守住门户,将一块块飞来的冰晶劈开。这时蓦然背后寒气皱生,竟又有十余道剑状冰晶无中而生,从后飞射而来。 常去疾本来就在飞快后退,后面冰晶射来,彼此速度一经叠加,更是快上加快!常去疾那里还来得及多开?只有旋身舞刀,勉强挡下七八道冰晶,剩余的已直接打到他的身上。 “呃啊!” 常去疾一声惨呼,刹感浑身冰冷,呕血跌倒在地。所幸他身穿轻甲,挡下许多创伤,加之逼命之时,避开身上重穴,这才没有当即丧命。 三名黑骑见状,赶紧跃下马背,护在常去疾身前。 石敬麟得人援手,心存感激。他探头去看那个凝气成冰的高手,但见来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竟不是别人,而是在乞窑见过的老乞丐,古剑行。 石敬麟这一惊岂同小可,又惊又喜,呼道:“是你?老乞丐,你的武功太高了吧!” 古剑行甩了甩头发,咧嘴一笑:“还可以。老乞丐收你一两,祝你福寿绵长,要是没点本事救你,让你年纪轻轻就嗝屁了,那老乞丐砸了招牌,以后还怎么要饭?” 石敬麟知道自己这是无意间又遇到绝世高人了,大喜叫道:“老乞丐,你的招牌自然亮得很。你顺便把这些家伙宰了,老子保准你的招牌越来越亮,油光发亮!” 古剑行被捧得满心欢喜,大笑着点了点头,向常去疾四人走近一步,神情蓦然凝重起来。 只见月色之下,斜刺里一人身带逼人气势,从黑暗中负手大步走近,不是别人,正是天榜第四,金科堂主司徒惊雷! 第一百零二章 ?落日惊弓 “姓古的,难怪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跑去当乞丐了!”司徒惊雷一边重步逼近,一边阴鸷冷笑。 当年天榜竞名,司徒惊雷连败皇甫惟功和端木闻涛,之后气空力尽,输给了古剑行。他这“天榜第二”的名头输得不甘不愿,所以多年来一直派人搜寻古剑行,试图一雪前耻。 古剑行敛色笑道:“司徒堂主,这么巧啊。” 司徒惊雷沉声说道:“古剑行,你当了那么多年缩头乌龟,便该好好继续当下去,今日胆敢动本座的人?也罢,本座也想看看这么多年,你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古剑行听罢,分了分自己糟乱的头发,笑道:“司徒惊雷,你如果非想要再输一次,老乞丐可以遂你所愿!” 司徒惊雷闻言大怒,运起凌岳神功,周身气劲散出,只听得噼里啪啦声响,地上冰冻崩碎,如同地裂般,飞快向古剑行双脚延伸。 “来得好!冰霜傲剑诀,应你此招!” 古剑行正色大喝,双手一挥,身子往左后方窜出,随即几个起落,已退到十丈以外。 司徒惊雷和石敬麟见状俱是吃惊,心想古剑行这什么古怪招式,竟要跃到那么远发招? 直到二人看见古剑行背转身去跑了起来,二人这才同时明白过来:古剑行这是在溜啊! 石敬麟一脸愕然,遥声大叫道:“老乞丐,你他娘跑个屁!你刚才说了,老子要是死了,你的招牌就砸了!” “砸就砸,大不了改行不当乞丐了!”古剑行大远远应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希你娘的,什么玩意!”石敬麟哭笑不得,心情如同过山车,瞬间跌落谷底。 司徒惊雷将目光从古剑行的背影收回,看着石敬麟冷笑:“真没想到,人这臭小子面目可憎,却有这么多人出手帮你!古剑行这缩头乌龟藏了九年,没想到也愿意为你出头。” “这说明老子人缘好,人见人爱啊。”石敬麟见形势不对,挥手嬉皮笑脸地说道,“司徒堂主,老子知道你也很喜欢老子。不过这更深露重的,你就不用专门来送老子。快回家休息去吧。” 石敬麟说着转过身,佯装无事自顾自走。 “臭小子,还给本座装疯卖傻!本座让你在牢里好吃好喝,是你非得跑出来送死,就怪不得本座!” 司徒惊雷冷笑说道,一掌横出,掌风直袭石敬麟背心。当初因张宰之事,他曾被石敬麟嬉皮笑脸地耍过一次,此刻又见石敬麟这幅德性,气不打一处来,手下不留一丝生机。 石敬麟听得背后风声大响,哪敢回身接招?忙将脑袋伏下,似青蛙般向前一扑,避开掌风,一边叫唤道:“哎哟哟,司徒堂主要杀人了。” 司徒惊雷沉声喝道,五指一收,变掌为爪,手心自凝一股吸力,口中喝道:“还想装到什么时候?让本座看看你杀死‘碧海四俊’的本事!” 石敬麟入狱五六个月,司徒惊雷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他虽已知晓石敬麟练有傲川诀,但至今还没有弄清石敬麟为什么能杀死碧海四俊。 石敬麟双脚铲地,努力定住身形。两人相距不远,司徒惊雷掌心吸力十分巨大,竟将他的身体吸得不由自主地朝对方移去。 石敬麟心下骇然,眼见距离渐近,喝道:“尝尝老子的毒烟!”双手朝前一扬,两股白茫茫的东西朝对方双眼洒出。 司徒惊雷只道真有毒雾袭来,大惊下后退半步,内劲运处,大袖卷起大风,将白雾扫开。 石敬麟身体恢复自主,落地之后急忙向前,三个起落已跃上马背。 司徒惊雷提袖轻轻一闻,见袖上满是泥土气味,才知石敬麟适才丢的不过是地上抓的泥沙。司徒惊雷心觉被耍,更加恼怒,纵上一匹黑骑,便朝石敬麟疾追而去。 二骑一前一后,转眼沿着官道奔出数里,来到一个短小的峡谷之前,二人相距已不足五丈。 石敬麟感到背后杀意骤升,心中不由着急起来,暗忖:“老子血裂之症虽已消除,再使一次体内之力也不足以致残,可凭老子现在的身体,用过那力量之后会力竭半天。 “老子若不能击退司徒惊雷,这条命便赔上了,还有谁去救皇甫兄弟?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击退司徒惊雷,那常去疾和剩下三个黑骑追来,老子届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寻思之间,司徒惊雷已经逼近到身后两丈之内。忽听得司徒惊雷一声大喝:“纳命来!”双掌凝力,自马背一纵而起,向石敬麟背心跃去。 四周劲风乍起。石敬麟不用回头,便已感知司徒惊雷的掌势,危机时刻他已顾不得许多,双拳紧捏,两条小臂隐隐泛起蛛网血丝,打定主意要拼上一拼。 只是尚未来得及回身应招,猛听得夜空“咿吱”的怪声响起。 两根长箭一前一后,在夜空中擦出火光,如长虹经天,从石敬麟头上数寸掠过,径朝司徒惊雷疾射而去。 石敬麟大吃一惊,司徒惊雷更是惊骇。 这双箭直来直去,若是双足踩在地上,司徒惊雷轻松一闪,便能避开。但此刻他身在半空,脚下已无所借力,想向左右跃开是完全不可能了。 那双箭迎面而来,危机之时,司徒惊雷双掌陡然收回,向内合十,双掌奋力将第一支铁箭紧紧夹在掌心! 双箭长近四尺,由生铁铸就,本身就已沉重非常,再加上被人以巨大内劲射出,来势极度凶狠! 司徒惊雷用双掌硬生生将铁箭夹住,已是卯上毕生功力,绝非常人所能。 但饶是如此,司徒惊雷的身体依旧被箭势带着向后飞出三四丈。 这时,第二根铁箭业已射到,不偏不移,正好撞在第一根铁箭的箭尾。 第一根铁箭来势本已开始减退,经此一撞,箭势再度凶狠起来。 司徒惊雷双掌再难控制箭势,铁箭自手心脱出,朝面门射了过来。 第一百零三章 ?一试石郎(上) 司徒惊雷已无任何闪避的机会,满脸骇然,仓卒之中,只能狼狈地将头尽可能地右后方扭去。 脸上一股剧痛传来,铁箭箭锋刮擦着他的左脸射过,将他左脸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大伤口。 司徒惊雷身子一沉,终于落回到地面。愤怒抬眼,石敬麟早已纵马驰入峡谷阴暗之中。 四周除了一匹黑骑和两根插入地面的铁箭,早已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 石敬麟得人暗中襄助,心中大呼侥幸,避开司徒惊雷追杀之后,更是连夜快马加鞭。 他本来也打算跟皇甫笑卿一样,往烟州方向而去,再坐船下浙州,但如今已被金科堂盯上。他唯恐按皇甫笑卿的路线走,会累得皇甫笑卿被人追上,于是临时转变方向,折而向南往孤州而去。 那灰马是镖局千挑万选的极品良驹,及至天明微明之时,便已载着石敬麟往南方奔出百余里。 石敬麟心忖金科堂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了,于是放缓马速,想起昨夜惊险一幕,心中还有一丝后怕,暗想:“不知昨夜发箭解围的是何方高人,他日若知是谁,需得好好感谢才行!” 不一会儿,来至官道旁边的一家茶寮旁。只见茶寮土灶旁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插着两支荆钗,脸儿向里,正在料理茶水。看模样便知是茶寮的老板娘了。 石敬麟自从狱司地牢越出后,便没吃过东西,此前情绪紧张,感觉不到饥饿,此时松弛下来,惊觉得前胸贴后背,饿得发慌。 石敬麟当下便将马儿牵在茶寮附近,让它自行吃草休息,进了茶寮向老板娘讨要茶水吃食。 茶寮老板娘闻声转过头来,只见她半张脸上全是凹凹凸凸的疤痕,似被严重烫伤过,左眼眼珠刁白,已然失明。 石敬麟惊了一惊,心想这老板娘身段如此姣好,按理也是一个美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脸上受伤如此严重,不免替她惋惜。 茶寮老板娘见了石敬麟神情,低声问道:“客官饶恕则个,奴家的脸可是吓到你了?” 石敬麟回过神来,急忙摇头道:“没有,老子这人向来不懂礼貌,喜欢大惊小怪,老板娘不必多想。” 老板娘微微一笑,转过身准备片刻,没不一会儿便将茶点端了上来。 那茶点香气扑鼻,石敬麟抓起便吃了五个,再灌一杯淡茶入腹,嘴巴发出“嘶啊”的响声,但觉心满意足,整个人都是受用非常。 老板娘见他如此喜欢自己做的茶点,心下欣慰,笑道:“客官,你是小店今日头一个客人,客官若喜欢,奴家再免费赠客官一些包点,好让客官路上吃。” 石敬麟见她如此热情,大喜说道:“那敢情好!不过老子也不会白拿。”当下解开背上包裹,从包裹里拿出几两碎银,放在桌角。 老白娘笑道:“不用那么多。”转回土灶,将点心放到笼屉上蒸。 石敬麟回过头再次打开包裹,方才拿碎银时,他见里面放着十来张面值百两的银票,银票之上又盖着一个信封。 他将信封取了出来,见上面写着“石敬麟少侠亲启”的字样。石敬麟心下好奇,于是取出信来,见当中写道: “阴阳参日月,天地入神灵。周行三十六,涵虚化太清。 呼若鸣天鼓,吸如动雷霆。微摆摇天柱,赤水搅龙津……” 石敬麟乍看之下,不明其意,及至通篇又看一遍,发现全信共有十八句话,猛然醒悟过来:“这是萧家《少帝功》的心法口诀?!” 原来萧家祖规,最重知恩图报。承天侯寿宴之时,萧亿绝欠了石敬麟两大人情,本来这一次护送江枫荻回乡,是他还石敬麟恩情最好的机会。可偏偏,此事中途又出了那样的岔子。 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萧亿绝动用所有分号,满中陆地找,依旧寻不得江枫荻的下落,连其生死也不知道。 如此结果,对石敬麟而言,着实算得上是“恩将仇报”了。萧亿绝心中如何能安?所以这一回皇甫笑卿遇祸,萧亿绝是铁了心,一定要襄助石敬麟。 但是鸿运镖局人员太多,萧亿绝出于镖局上下考虑,不便直接出面得罪朝廷,故而决定将家传绝学奉上,既是为石敬麟增添助力,也是权作江枫荻之事的歉意。 石敬麟不是笨人,此时看到包裹里这个心法口诀,当然明白萧亿绝心中想法。 他心中一喜。自经历被金科堂追杀之后,他已知自己体内之力虽强,但掣肘太多,不能随心所欲,正需加紧提升自己的武功,萧亿绝这时将《少帝功》送上,无异于雪中送炭。 只是,一想到这《少帝功》算是用江枫荻的安危间接换来的,石敬麟心中不免又有点悲伤起来了。 石敬麟旋即振作精神,他知少帝功口诀珍贵,不宜留下文字让外人得知,因而便将那十八句口诀反复熟读,用心记熟,随即将信撕碎,压进茶水之中。那纸屑入水散墨,再难辨认出半个字来。 如此一来天色已亮,忽闻马蹄声响,见有四骑沿官道扬尘奔来,马上之人俱是身穿差服的公人。 石敬麟毕竟在八城府呆过,对官差服饰有些了解,从差服可知,这些都是京州府的官差。 四名官差策马抵达茶寮后,便纷纷跃下马来,走进茶寮。石敬麟知道京州府府衙在五十里外,这些官差出现在此绝非偶然,便忙将头低下,不与官差们照面,只顾着自己喝茶。 四名官差大摇大摆地在一张桌旁坐下,吆喝道:“老板娘,好吃好喝的快给公爷端上来!公爷们有急事,误了事砍了你脑袋!” 老板娘闻声忙端上两壶清茶,说道:“知道了!公爷们先喝着茶,一会便来!” 四名官差就近见到老板娘的容貌,俱是惊吓。一名年轻官差吓得从椅子上跳起,大叫道:“我去你娘的,什么妖怪!” 那老板娘见状,连忙致歉:“奴家不小心惊到公爷,公爷宽恕则个。” 年轻官差没好气地叫道:“你这丑妇,知道自己会惊着人,便不要出来了!险些吓杀你公爷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一试石郎(下) 老板娘闻言又是连声道歉赔罪。年轻官差依旧不依不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老板娘的独眼之中,不由闪过一丝怒意。 一个年纪稍长得官差过来相劝,说道:“行了,这一趟我们替刑部办差,吃了赶紧赶路,别误了正事!” 那年轻官差听了这话,这才坐回到椅上,喝着茶,口上依旧不停地咒骂着老板娘。 过了一会,老板娘将茶点端上,四人飞快吃了一通,也没给钱,起身便要往外走了。 老板娘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愤怒地将桌布往桌上一摔。 四人已经出了茶寮,那年轻官差忽然瞥见拴在茶寮外的灰马。他这人相马倒有些本事,见那灰马双目炯炯,四蹄见状,便知是一匹极品良驹。 那年轻官差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石敬麟,见他年纪不大,衣着也不光鲜,看不出半点江湖高人的样子,料想应是石敬麟误打误撞,不知哪里买到这极品良驹。 年轻官差当即转回茶寮,将官刀在桌上一砸,对石敬麟说道:“兀那喝茶的,外面的灰马可是你的?” “是的,如何?”石敬麟头也不抬,应道。 那年轻官差道:“公爷有要务在身,现征调你的马匹一用。公爷也不会让你吃亏,公爷那匹马便留给你赶路。” 石敬麟见这年轻官差辱骂老板娘,本就气愤至极,但出于大局考虑,已经尽力不与这几个官差纠缠了,没想到这些官差反而欺负到头上了。 他一声冷笑,说道:“公爷是要换马么?可以,拿人头来换吧!” 那年轻官差闻言大怒,喝道:“你说什么!”抽出刀便向石敬麟头上砍了下来。 石敬麟面不改色,安坐不动,待到官刀将近面门,他右手在桌上一推,桌子后发先至,撞到那年轻官差的小腹,年轻官差啊的大叫,身子直接飞出了茶寮,登时毙命。 其余三名官差见状大惊。两人抢进茶寮里来,或提刀,或亮剑,合力攻向石敬麟。 石敬麟从椅上跃起,左脚暗施巧劲,踢在那官差剑身之上。提剑官差虎口被震出血来,长剑随即脱手下跌。 石敬麟不待长剑落地,脚尖又是一钩,长剑弹起落到掌心。这时后方使刀的官差已经砍近。 石敬麟头也不回,长剑运到背后,当的格住来刀,随即白光闪动,剑随身转,刷刷刺出两剑。 两名官差看都没有看清,都觉胸口一凉,原来早被长剑刺出大洞,血流如注,当下便仰天倒去。 茶寮外还余下那名年纪稍长的官差,见状右手一扬,三枚透骨钉朝石敬麟打了过来。 石敬麟扬剑打飞两枚透骨钉,最后一枚侧身避过。 他这一避不要紧,要紧的是那透骨钉却直突突地向身后老板娘飞了去。石敬麟想要再去阻挡已是不及,惊呼一声,心想这一次要误伤他人。 哪知老板娘反应也是敏捷,见透骨钉飞来,急忙蹲下身子,拿着板凳罩在头前。那透骨钉笃地打在板凳之上,总算有惊无险,没伤到老板娘分毫。 石敬麟吁的一声松了口气。那年长官差见他注视着老板娘,趁他不备,又是三枚透骨钉射了过来。 老板娘急叫:“客官,当心!” 石敬麟闻言急忙转过头来,只见三枚透骨钉分锁三个方位,已飞至身前不过数尺。石敬麟心知若再晚一刻回头,便至多躲得过两枚,最后一枚却万万躲避不开了。 他当下侧身让过两枚透骨钉,长剑递出,剑尖接触最后一枚时,手腕飞快转动起来,剑尖在空中画起圈来。 石敬麟这一手施了巧劲,力道传到剑尖,剑尖自有一股微弱粘力,那透骨钉便被吸在剑尖上,随着剑尖在空中画圈。 那年长官差见了石敬麟如此高明的一手,哪里还敢恋战,转身便朝坐骑奔去。 石敬麟大喝一声:“着!”手腕抖动,那透骨钉应声打出,正中年长官差的后项。 年长官差扑倒在地,在地上痉挛一会,便不再动了。石敬麟远远见他脸色手臂发黑,才知那透骨钉上早已喂了剧毒。 石敬麟心想若非老板娘提醒,自己被这暗器打中,哪里还有命在?心中一阵后怕,当下回转身去,感谢老板娘救命恩情。 老板娘微笑着拼命摇手,说道:“客官武功高强,奴家哪里能救?”说着回到土灶之前,打开蒸屉,将热乎的包点用油纸包了两大包,递到石敬麟手里。 石敬麟见自己在她茶寮杀了四个官差,这老板娘不但没一点惊慌,还想着替自己打包包点,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苦笑。 石敬麟说道:“老子在这杀了官差,给你添了麻烦,你这茶寮怕是开不下去了。” 说着从包裹拿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老板娘,又道:“老板娘,这一百两应该够你再开一间茶寮了,你另找个地营生吧。” 那老板娘摇手拒绝,说道:“多谢客官好意,一家茶寮,不过一个土灶,几个木桌,哪用得着这许多银子?” 石敬麟道:“不多不多。你另寻地方,肯定需要时间,这时间里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老板娘闻言,欢欢喜喜地接过银票,说道:“如此就多谢客官好意了!奴家先行离开了,客官后会有期。” 石敬麟心中纳罕,寻思一个萍水相逢的茶寮老板娘,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后会有期”这种话。 这时那老板娘已经离开,走到了道边林深处。隐约中还见得林深处有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与老板娘并肩离开。 石敬麟心想:“原来她还有同伴在附近。” 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径直来到官差尸体旁,将四具尸体逐一检查,果然发现了一块刑部令牌和一封刑部公文。 不出石敬麟所料,那公文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要中陆各州州府协助缉拿皇甫笑卿和石敬麟。公文之后还附着皇甫笑卿和石敬麟的画像。 “这抓老子的通缉令,怎么就这么巧,落到了老子手里了呢?” 石敬麟自言自语着,望着地上官差的尸体,嘴角不由扬起笑容。 第一百零五章 孤江重渡 两天之后,一名少年官差身带刑部公文,快马驰进孤州府府衙。孤州府知府闻讯,亲自出来接待。 少年官差将刑部公文交给了知府,知府见那公文湿皱,有些文字墨迹晕染,显然被水打湿过,好奇问道:“这公文怎么这样了?” “这是加急公文!老子日夜马不停蹄送过来,不小心沾了露水,才会这样。”少年官差解释道。 知府大人嘀咕道:“刑部公文背面材质特殊,能可防水,卷起来时,掉进水里也不会湿,一点露水怎么会……” “知府大人是在怀疑这公文么?”少年官差闻言反问,有意无意的甩动着手里明晃晃的刑部令牌。 知府大惊,连忙请罪说道:“下官绝对没有,下官多嘴了!” 说完,立即吩咐师爷将公文誊抄下来,又命画匠将公文后两人的画像临摹下来,制成通缉令,一面张贴于孤州城四处,一面派人加急送于孤州辖下各县。 一个时辰之后,几乎整个孤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个人叫凰圃笑卿的人在京州城犯下大案,屠杀了刑部尚书陈之通满门;还有一个叫佑儆麟的贼子,从狱司地牢越狱了。 而全城百姓都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凰圃笑卿的画像,实则是陈嚣的容貌;而佑儆麟的画像,实则却是承天侯府前副统领刑勇的容貌。 少年官差嘴角一扬,欣喜地点了点头。孤州知府还以为这位“上差”在嘉许自己的办事效率,却不知道,这位“上差”正在为自己的手笔得意。 原来这少年官差不是别人,正是石敬麟。 自两天前在茶寮打死官差,石敬麟便从那年轻官差身上扒下公服,穿在自己身上,来了一个“李代桃僵”,装起了官差。 这一身公服,让石敬麟大大方方奔驰在官道之上,一路上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不过至于如何处理截获的那刑部公文,却成了石敬麟的头痛的事情。 他想如果直接毁去公文最是简单,但时间一长,刑部就会发现公文没有下达,到时再另派人向各州下发公文,皇甫笑卿和自己终究难免逃难天涯的下场。 于是几经搜肠刮肚之后,石敬麟终于想到了这个绝妙的点子。 他在赶路之余,抽空将公文里的名字全部加了偏旁,形成了面目全非的两个新名字。 那公文原本极为工整,添了笔画之后,显得格格不入。为了更显真实,石敬麟故意向公文上洒了水珠,再用袖子吸干,如此一来,公文上多处文字模糊了,那新添的笔画,便不再突兀了。 至于那公文后的两张假画像,则是石敬麟在赶路时路过一个小镇,花了五两银子,请一名落魄书生依他口述画下的。 这也算是石敬麟送给陈嚣和刑勇这两个“老朋友”的一份大礼了。 ------------------------------------- 通缉令成功发出,石敬麟没在孤州府衙久呆,径直策马赶往孤江渡。 孤江自西向东贯穿神州中陆,从孤江坐船顺流而下,可以经光州、泗州,不到两日便能直入东海。 他原先计划在孤江渡买一条船,再雇个船夫,往东海而去。不料沿江行至半道时,却远远瞧见江岸处斜靠着一条小船。 石敬麟见那船停靠的位置特别奇怪,旁边江岸是个丈半高的泥土断崖,若非身负轻功,寻常船家若将船停在那里,必然上不了岸。 石敬麟有些好奇,策马靠近一些,才见那是条红篷船。 石敬麟心中一动,心想:“这红篷船长得就很眼熟,莫非是老子那儿子,‘孤江横棹’赋清诗新造的小船?” 当下玩心大起,下马悄悄靠近红篷船,见船中无人,便轻轻一纵,跳上船头,矮身进船舱一看,果见船舱之中摆着一个矮几,几后堆了两筐书籍。 看这装饰,果真就是赋清诗的船了。石敬麟哈哈大笑:“果然是老子那乖儿子的,乖儿子孝敬老子,替老子省下了一笔买船钱!” 于是将红篷船的纤绳解开,轻轻一推,小船横着移出了十余丈,顺着江流往下流飘去。 这时忽然岸上匆匆奔来一人,朗声喊道:“可恶的偷船贼,快将吾船还来!” 石敬麟出仓来看,见来者左手拎着一个满当当的菜篮子,右手操着琴,狼狈追赶,正是“孤江横棹”赋清诗。 石敬麟登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赋清诗眼力也是极好,相距十余丈,将石敬麟五官瞧得清清楚楚,一边疾追,一边喝道:“陈嚣狗贼,快将吾船还来!” 石敬麟听他依然还叫自己“陈嚣”,显然还将自己半年前谎报姓名之言信以为真,更是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当下应道:“乖儿子,这船老子要了,你回头再去造一艘吧!” 半年多前,赋清诗的爱书和乌篷船被石敬麟烧毁,起初真的是夜不能寝,食不知味,恨不得将“陈嚣”大卸八块。 他渡江之后连追了三天,始终都没能追到“陈嚣”,心想天大地大,一个人刻意要躲的话,找起来果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加上不过他是读书人,自诩读得是圣贤之书,时间一长,心里恨意减退,心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就打消了追杀“陈嚣”的念头,又回到了孤江过着自己安稳的江上生活。 但他哪里能够想到,这可恶的“陈嚣”半年后竟会再度出现,一来就又满口秽言,一来就又偷走他的心爱的小船? 试问这种愤怒,哪里还能再忍? 赋清诗眼见红篷船离岸还不远,当下丢开菜篮子,施展水上飘的轻功,在江面上奔行五丈,紧接一个鹞子翻身,径朝船尾落来。 石敬麟也不禁为他这漂亮轻功喝了声彩,右手劲力使处,拿起船尾棹木,将偌长棹木当成一把超长之剑,朝赋清诗刺去。 赋清诗身在半空,这一刺之下,便将赋清诗下身去路全部封住,竟使他进退不得。 好在这棹木毕竟不是真剑,赋清诗闪避不得,索性双脚便朝棹木踏去。 哪知石敬麟那一刺竟是个虚招,等到赋清诗伸脚脚踏之时,他早将棹木划过圆弧,朝赋清诗腰间狠狠抡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二试石郎(上) 他这一抡的招式,并非随意,而是以少帝功内劲催动,模仿出自己见过的少帝枪法。 石敬麟此时已参习少帝功三日,本来这少帝功是极难入门的,只因他先前已融萧万楼毕生少帝功力于体内,有此基础,参习三日便赶得上他人参习一年,这模仿出来的枪招,自然也有七成模样。 赋清诗见他连使的两招都是绝妙,着实吃惊,心想半年前与眼前小子纠缠,这小子除了用些蛮劲,其他啥也不会,不想半年后再见,手上功夫已经这般俊俏。 不过赋清诗也非庸手,当下忙将古琴交到左手,横琴来挡。 棹琴相交,一阵清脆的“得嗡”声响。赋清诗察觉一股不凡劲力自棹木上传来,惊噫一声,下意识就运起独门“清音功”来抵抗。 赋清诗特殊处境之下,不运功还好,一运功,两股力量相激,赋清诗脚底又没处借力,身子便向江心飞了出去。 石敬麟心下大乐,心想这回没跳上船,你赋清诗还不成坠江王八落汤鸡了? 孰料赋清诗处变不惊,身子下落过程中,他横琴在手,琴弦拨动,一股劲风向下散开,在江面炸起三个水花,再看赋清诗其人,已借反劲又拔高丈余,再次朝船尾落来。 石敬麟见如此绝境,对方还有办法逼近,不禁为天榜高手的实力叹服。 他自知方才能够短暂逼退赋清诗,是因赋清诗轻敌在前,如今对方开始警觉,再想逼退绝非简单。于是灵机一动,奔入船舱拎出书筐,把筐里的书三本两本地丢出来,朝赋清诗身上打去。 赋清诗爱书如命,上次一船书被石敬麟焚毁之后已经痛不欲生,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又收集了不少散佚书籍以为安慰。 尤其是其中一套包含《广陵散》在内的十本琴谱,那是自神州东陆流传过来的绝世希声,珍贵无比。 赋清诗眼见心爱之书被丢了出来,唯恐落水之后便会被毁,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只伸手去接,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掉进江里。 他落水之后,又将古琴按在腋下浮住身子,飞快游动着去捡其余琴谱。 石敬麟见他如此奋不顾身,只顾着抢救那些书册,不禁有些感动,隐约觉得自己这样欺负一个书呆子好像有些过分。 不过一想起当初赋清诗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打伤自己,这仅存的一丝内疚转瞬荡然无存,拎起书筐,将书本全倒入了江中。 赋清诗此时已离船远了,已来不得救那些书了,见状又急又气,哇哇大叫:“陈嚣狗贼,你一而再戏耍于吾,这一次天涯海角,吾定诛你!” 石敬麟哈哈大笑道:“乖儿子,你追得上老子再说吧!” 笑声未落,忽听得“扑通”一声,有人高声大喊:“快来人,救命啊!我姊姊掉进江里了!” 石敬麟扭头循声看去,见下游七八丈外的岸上,一名白衣少年火急火燎地沿岸奔走呼喊,岸下江面之中,果有一个女子正在拼命扑腾。 石敬麟吃了一惊,横船准备去救落水女子,但转念暗忖:“老子好不容易将赋清诗赶下水,这才准备开溜,要是去救那女子,被赋清诗追上来,老子还有命在?” 如此一想,心底便有一丝退缩。 那岸上的少年急的直跳脚,唤道:“船家,船家,你救救我姊姊!”这个江段不是停靠的好地方,除了红篷船,没有别的船只和行人。 石敬麟回声呼唤道:“不是老子不愿救,江里那穷酸儒要杀老子,老子要是救你姊姊,被他追上,老子自己便没命了!老子先走一步,你让那穷酸儒救你姊姊。” 他话虽这样说,但并没有立即摇棹将红篷船驶远,而是转头往赋清诗看去,一瞥之下,才发现赋清诗根本没有办法救那落水女子。 这是何故? 那游过水的人都知道,人在水中之时,能借的只有水的浮力,不管你扑水的劲力有多少,所得的推力都差不了多少。 赋清诗武功高虽高矣,若在小船之上,借风力水势要救落水女子,易如反掌,但身在江中,他的速度和反应,便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而且那落水女子处在下游,赋清诗距她二十余丈,落水女子沉得也快,漂得又疾,赋清诗又如何能追赶得上? 石敬麟明白这些道理,自然也就知道,如今能救落水女子的唯有自己。 他顿时陷入两难之境,不救,似乎问心有愧;救人,铁定要被赋清诗追上。用自己的命换个陌生人的命,这怎么算都有点蠢! 岸上少年大叫道:“船家,快救救我姊姊,她快沉下去了。” 石敬麟定睛一看,见落水女子果真气力用尽,只剩两只手臂还露在江面之上。他无暇再多想,拨动船棹,小船斜着飞快冲向落水女子。 赋清诗本已追赶无望,这一变大出其预料,心下大喜,立即也加速朝红篷船游来。 石敬麟靠近落水女子,棹木向水面递去。那女子双手乱挥乱抓,正好将棹木抓住。石敬麟心下一喜:“如此顺利,说不定救完人还能开溜。”急忙将棹木用力挑起。 他满以为这一下,会将那落水女子从水中挑起,谁知棹木出水之时,忽然失了重量,却是那女子力气用尽,双手松开了船棹,径直沉向江底了。 石敬麟大惊,心中一凉,自言自语地骂道:“希你娘,非得玩死老子是不是?” 当下右手抱着棹木跳入水中,左手往水底下一兜,手心松松软软的,也不知是抓到了什么部位,反正就是将那女子抱了住。 石敬麟吁了口气,转头一看,见赋清诗趁刚才之际已游到小船五丈以内。石敬麟心知回船已是无望,急忙蹬腿,飞快游向江岸。 那江岸丈半高,石敬麟抱着女子,自然攀不上来,于是当机立断,右手一顶,将棹木斜向上打入了崖面。 石敬麟随后右手抓住棹木这端,借力跃上棹木,再双脚轻轻一压,弹跃而起,落下之时,人便已踏在了江岸之上。 第一百零七章 ?二试石郎(下) 石敬麟落岸之时,左腿同时在那落水女子小腹一顶,那女子咳咳呕出两口水来,性命显然无虞。 岸上少年欢喜跑过来,口中不住感谢。 石敬麟见这少年皮肤黝黑,但眉目清秀,似乎在哪里见过。 倘若换作其他时候,石敬麟与那少年说上几句,或许能可发现这少年是谁,然而眼下情势紧急,赋清诗已游上小船,不消一个弹指就会停舟上岸。石敬麟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将落水女子向那少年怀里一推,转身就往东面矮林奔去。 甫出十余步,赋清诗已纵上江岸,喝道:“陈嚣狗贼,纳命来!”双指一拨,数调成曲,道道清脆琴声,化成道道宏大气劲,朝石敬麟背心袭来。 赋清诗的琴音乱人内息,石敬麟上次已经吃过亏,再次听到琴音,立即捂住双耳往前冲去。 一道气劲追了上来,正好打在他的后背。 所幸石敬麟捂耳之时,已暗运傲川诀,九脉同开,劲在后背。赋清诗的内劲不似司徒惊雷那种霸道,虽打中了他,却只是让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小口血来,但也让他借着劲扑进了矮林。 其余道气劲击他不中,纷纷落在树木之上,发出一阵砰篷,砰篷的响声。 树木成片击倒,绿叶乱飞。 石敬麟利用树木遮掩,东一下西一下地穿梭,转头往后看了一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赋清诗不知何时竟已跃上树稍,右手搭在琴弦上,正对准自己的背心。 如此被居高临下,石敬麟想躲便难了。只见赋清诗双指一松,与此同时,一根又细又短的竹箭从斜刺里射出,刚好打在弦上,那琴弦发出“嘣”的一声,竟而断了! 赋清诗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喝道:“什么人!” 见江岸那对姊弟早已没有踪影,而自己的红篷船一端翘起,正一边向江心飘,一边往水底沉。 那红篷船上还放着捞起来的《广陵散》等书籍,赋清诗大惊之余,忙向江心奔去。 石敬麟不知道发生何事,见赋清诗不再追杀,心中又奇又喜,急忙出林逃跑。 这一路竟选一些奇怪的道路,逃出七八里,后面一直无人追来。 石敬麟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打开背上包裹来看。 适才救人之时,他没有卸下包裹,包里银票全部被江水打湿,又因被赋清诗气劲击中,六七百两的银票便都破损了。 只有那刑部公文真如知府所言,卷起来时毫不沾水,故而依旧完好。 这一番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几百两盘缠,石敬麟心里大呼倒霉。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情况下,也没被赋清诗这个“天榜十四”大卸八块,心里已是万分庆幸了。 但话虽如此,没了盘缠,可如何去得了浙州? 石敬麟坐着细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于是拿了碎银、刑部令牌和公文,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回到孤州府衙。 孤州知府见“上差”去而复返,而且一身狼狈,着实大惊,一面慌张迎进石敬麟,一面吩咐衙役准备干爽新衣。 石敬麟拍案怒喝:“你是怎么治理孤州的?” 知府大人诚惶诚恐,忙道:“上差息怒,不知上差怒从何来?” 石敬麟便道:“孤江上那红篷船是什么路数?老子不过想去租船送公文,那船主见居然二话不说,便抢了老子盘缠,夺了老子灰马,将老子扔进了江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赋清诗向来自诩正义,嫉恶如仇,又不将官府放在眼里,动不动就会对官府之人出手,这是孤江一带众所周知的事情。 故而知府大人听了石敬麟的话,连一丝丝怀疑都没有,不住连连赔罪:“上差息怒,是下官治理无方。上差有要务在身,容后再与那些刁民算账。不知上差丢了多少盘缠?” 石敬麟道:“六百两!” 知府寻思:六部出公差,各地驿站府衙都会配合保障,哪有带这么多银子上路的? 不过“上差”既已说出口了,知府便做个顺水人情,叫账房做了一千两的账目,取了八百两给“上差”,自己顺便吞了二百两。 石敬麟大喜,心想这“打秋风”果真比自己以为强要方便,怪不得当官的都如此钟情此道。知府后又以压惊为由,设宴招待石敬麟,石敬麟大方应了。 翌日一早,石敬麟又向知府暗示自己没有交通工具,知府当即召来一艘官用船,避开赋清诗,亲自送石敬麟启程。 石敬麟一路沿孤江而下,经过光州、泗州入海,再换乘海船南下,抵达浙州东部海港。 这三州州府都离水路不远,石敬麟经三州时,就顺便寻到州府府衙,下达刑部公文之命。各州远离京州,自然也似孤州一般,被蒙在鼓里。 只是这浙州知府似乎有些轴,既没安排宴会接待,石敬麟暗示要好处时,那知府也装作不懂,没任何表示,倒让石敬麟有些意外。 如此细算起来,在时间又多耽搁了三四天,但以假乱真,替皇甫笑卿和石敬麟省了被通缉的麻烦,倒也划算。 —— 这一日行至论招堂所处的玉全县,见此地来往的江湖人士众多,民风彪悍,又时有帮会人士打家劫舍,完全不似江南富庶之地的风貌。 石敬麟心下好奇,来到一条小巷之中,寻人打听。 一个老大爷与他说道:“相公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便也难怪了。这里原先不是如此的! “我们这里原先有个论招堂,兴旺之时,声名远播,许多江湖人为了得到皇甫堂主的指点,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有些人还专门在这里定居。 “那时有皇甫堂主坐镇,这里的江湖人士从不打杀,最多的也就是比武切磋,研究武学。后来皇甫堂主谢世之后,论招堂就让徐庆魁给霸占了,结果便不一样了!“ 老大爷提到徐庆魁时,声音明显低了两度,显然对他恐惧之甚。 石敬麟好奇问道:“这个徐庆魁是什么人?” 第一百零八章 ?东湖贼帮 老大爷一脸气愤,低声答道:“那徐庆魁原先不过是县里的一个小贩,做什么赔什么!他四十多岁时还一事无成,快混不下去了时,便去论招堂和皇甫堂主攀那八竿子打不到的亲。还说皇甫堂主是他的叔公。” 老大爷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道:“相公,你想皇甫堂主当时才三十出头,他徐庆魁四十岁的人,认三十岁的人当叔公,嘿嘿,羞也不羞?” 石敬麟笑道:“一个人做小本生意,赔一次两次那是经验不足,赔三次四次可能是运气不好,如果做什么赔什么,那铁定是人品有问题!这种人没事献殷勤,自然是非奸即盗了。” 老大爷听石敬麟如此说,一拍大腿,道:“相公说得太对了!只不过皇甫堂主宅心仁厚,却没相公这么明白。 他见徐庆魁人也机灵,可能确实又沾了一点亲,便让徐庆魁做了论招堂的管家。 徐庆魁在论招堂当管家二十多年。皇甫堂主辞时后,徐庆魁就霸占了论招堂,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和几间守孝用的草屋给了废神机……哦,相公可能不知,废神机就是皇甫堂主的儿子。 皇甫堂主醉心武学,快四十了才生了儿子,那儿子白白净净好看得紧,而且从小聪明绝顶,过目不忘。 大家都以为他会青出于蓝,谁想到头来竟发现是个废物,气得皇甫堂主郁郁而终,哎……” 石敬麟听老大爷在说皇甫笑卿的坏话,不禁眉头一皱,但念及老大爷也是怒其不争,并没恶意,所以他也没有发作。 老大爷续道:“之后,徐庆魁创建东湖帮,用论招堂的武功笼络江湖人士。他心里可能也想成为第二个皇甫堂主,可是…… 嘿嘿……他是那块料么?东湖帮在他的带领下,只是成了打家劫舍胡作非为的江湖帮派,咱们好好的玉全县,全因为他东湖帮,才会变成眼前这样乌烟瘴气!” 石敬麟道:“原来如此!东湖帮这样打家劫舍都没人管,是不是官府都与东湖帮沆瀣一气了?” 老大爷叹气道:“相公这样说,倒误会咱州县的太爷们了!不瞒你说,咱玉全县和浙州府两位大人就是本县生人。 老汉刚才说了,早些年时咱这地方民风是十分淳朴的。两位大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自然也是心底淳朴,倒是清正,不会鱼肉乡里。” 石敬麟听老大爷提起浙州府知府大人,想起自己在浙州府衙的待遇,心想:“原来如此!” 老大爷继续说道:“只是州、县衙门的人员单薄,东湖帮成立以后,江湖人士云集,岂是他们对抗得了的? 而且更有甚者,东湖帮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几年前曾对浙州府衙做过一件事情,相公你猜是什么?” 石敬麟道:“这怎么猜得到!愿闻其详!” 老大爷于是说道:“东湖帮在咱玉全县打家劫舍,玉全县一半财富收入东湖帮。徐庆魁自己赚钱不行,只会做没有本的买卖,但他的孙子徐先铭和孙媳妇荀思慧却是个中高手。 “在二人的主张之下,东湖帮在浙州城开了一间银号,叫‘浙商银海庄’,地址刚好紧挨着浙州府衙。” 石敬麟点头说道:“老子路过浙州府衙时,倒还真的瞥见过这个浙商银海庄,产业似乎颇大。” 老大爷冷笑一声,道:“怎么能不大呢?浙商银海庄明理号称银庄,其实暗地专做劫财和放高利贷的勾当,谁要是还不上账来,东湖帮便派人来打来杀。 如此凶神恶煞,还有几人胆敢不还?几年下来利滚利,这浙商银海在的财富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那一年,浙州府府衙见压制不住东湖帮的气焰,便上折到朝廷,请求朝廷介入支援。 不成想,折子还没送出城,便被浙商银海庄给截下了。徐庆魁看了折子之后大怒,要率人杀入浙州府衙,这时荀思慧却站了出来阻止。 嘿嘿,相公,你觉得那荀思慧出面阻止,肯定是个好人了?呸!好个屁! 有道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荀思慧便是既当贱人又当要立牌坊的娘们!她虽阻了徐庆魁,却又出了个更歹毒的主意! “她趁着府衙升堂的时候,命人将浙商银海庄的银子全部提出装箱,围着浙州府府衙一圈一圈地叠起来,那箱子叠起来比府衙围墙还要高出半丈,惹得百姓纷纷围观。 “府衙里的人升堂结束后出堂一看,日头都晒不进来。府衙的人出不得门,便隔墙喊话。荀思慧假意赔笑:‘真对不住了,咱银庄生意兴隆,这些箱子咱借府衙之地一用,片刻就好。’ “府衙里的人信以为真,等了半天依然不见任何动静。于是又隔墙喊话,荀思慧又是假意赔罪。等到入夜,府衙里的人第三次喊话时,荀思慧索性应也不应了。 “众人被困在府衙一整天了都已不耐,知府大人心想:既然银庄的人不来和府衙说,那府衙的人便去和银庄说。于是吩咐捕快中身手好的攀着箱子爬出去。 “一个捕头便领命去爬箱子了。谁想那捕头刚爬到箱子顶上,忽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不好,有人来偷银子了!’随后便是几根长棍雨点似地朝那捕头捅了过来。 “那捕头站在箱上,本就颤巍巍的不稳,再被长棍桶到,立即跌了下来。随后最顶上的箱子也跟着掉了下来,砸到那捕头身上,那捕头当即便毙命了!” 老大爷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冷笑道:“嘿嘿,相公,你以为是那捕头运气不好?大错特错了!你想那装了银子的箱子起码八九十斤重,哪那么容易就掉下来? “就算是不小心掉的,十几个箱子垒起来,要倒也该稀里哗啦四五七八个一起倒下来,怎么就只有一个箱子掉下来,其他都是整整齐齐的?” 石敬麟道:“你说得对。那应是有人从外面用巧劲,将最上头的箱子推下来了。那自然是荀思慧故意安排的。” 第一百零九章 ?路见不平 老大爷拍腿说道:“谁说不是呢!可荀思慧这娘们可不承认,她反过来还怪起了知府大人的不是。 “那娘们隔着墙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哟,这些箱子可都是银号的财产,银号自然是要保护的。 大人呐,民女都说了一会就会搬走。大人呐,你是当官的,又不是小偷强盗,你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来扒我们银号的箱子。 无端端闹出这桩人命来!算了,那掉下去的一箱银子,便算是抚恤金了吧。’ “相公,你听听,这他娘说的是人话么?这娘们是不是既当贱人,又立牌坊!”老大爷看上去老成持重,但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石敬麟气愤说道:“这荀思慧果真是个虚伪贱人!”他当初要被胡松卖掉时,胡松装作好人,来喂他吃饭,他对那一刻记忆犹新,因而也一直痛恨假惺惺、伪善的人。 老大爷叹了一声后,说道:“自那捕头无端送命之后啊,知府大人再也不敢派人去爬箱子了。知府大人亲自隔墙好言说话,荀思慧乐意搭理便应一声,不乐意搭理便不理睬。 “那时浙州城百姓流传出一首歌谣来:都说有钱怕有权,这里有权怕有钱。府衙大门开或关,浙商银海说了算!” “浙商银海庄就这样,用银箱将浙州府衙整整围困了半个月天,好在府衙里有食物,银海庄偶尔也会丢食物进去,才使府衙之人不至于饿死。 “但府衙开张不了,整个浙州城那半个月里盗贼横行,民不聊生。而且有些衙役是家中独子,上面有生病高堂,半个月回不了家,家中老人便病死的,饿死的都有! “最后,知府大人出于全城大局考虑,不得不认输投降,这才使浙商银海庄撤走了银箱,但从此以后,州府也不敢再贸然与东湖帮冲突了。” 石敬麟越听越是气愤,听到许多无辜之人因浙商银海庄饿死、病死,更是义愤填胸,一拳砸在墙上,心道:“这些狗贼!等老子找到皇甫兄弟安顿好后,定找机会让这群狗贼也来领教领教老子的手段!” 又想:“昔时皇甫堂主在时,竟能够以一人之力使百里之地皆受其益,换成徐庆魁后,便只有害无益。没想到一个人,就足以影响百姓这许多。” —— 论招堂旧址地处玉全县东湖的湖心岛上,陆路不通,只能水路到达。 石敬麟吃过了午饭,便往湖岸码头搭船,中途经过一片湖畔柳林之时,忽听得风中隐隐传来女子呼救之声。 石敬麟心中一凛,急忙迈开步伐,往声音来处奔去,须臾便见柳林之中站着四条人影,从身形可见,是两男两女。 那两个男的一胖一瘦,都穿着白底绿边的劲服,显然也是东湖帮的弟子。 只听瘦子嘿嘿淫笑,说道:“你们两个女子是外地的吧,这一带都是我们东湖帮的地盘。你们便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的。还是乖乖从了我们吧。” 两名女子中的一人啐口骂道:“不要脸!畜生!” 瘦子更是大笑。胖子有些激动,有些发怯,说道:“大哥,这女的长得真好看,比春九还要好看。一只眼睛便勾了我的魂了!” 瘦子喝道:“没有的废物,还想着春九那村姑!你现在跟大哥进了东湖帮,还怕没有女人么?大哥今日要教你做个男人,快去,将那女的办了。” 胖子闻言,叫道:“我……我不敢,我……我不会!” 瘦子骂道:“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弟,人那么大个,胆子那么小!快上!这种事,扒掉裙子傻子都会!除非你不是男人” 胖子一听自己亲哥也嘲笑自己不是男人,登时怒气上扬,恶向胆边生,喝道:“谁不是男人,我现在就要和她好!” 说着张手便往那两个女子当中一个扑去。 石敬麟过去也曾轻薄江枫荻,但这主要是因他当时沉睡两年刚苏醒,心智依旧还没摆脱十四五岁的幼稚,并非真是色中饿鬼。其后,他又从血尸手中救了江枫荻,又险些被赭三娘侵犯,诸多经历让他懂得更多,令让不时也会为当初轻薄女子的蠢事汗颜。 再加上石敬麟得知东湖帮的事情之后,对东湖帮也深恶痛绝,故而石敬麟见状,当即便急忙纵了过去,来至那女子身后。 这一下身法快极,竟使胖瘦二人都没发现多出一人来。 胖子眼见就要抓到女子肩头,石敬麟将那女子的身子向身后一拉,自己挺身站的女子原先位置,那胖子双手来不及收,自然而然落到了石敬麟的胸堂上。 石敬麟被按住胸膛,身体便扭了起来,滑稽地发出一阵怪叫:“哎呀,救命啊救命啊,这胖子要和老子好。老子一个大男人,这胖子要和老子好。” 胖子欲念上脑,下面正自坠胀,忽见眼中绝色变成一个男人,吓个激灵,身体同时一阵哆嗦,裤裆便湿了一片,隐隐透出怪味。 石敬麟见状,明白那胖子发生了什么事,喝道:“如此迅速,你他娘果然真男人!”仔细一想,又觉恶心,便一脚踢在胖子肚皮上,后者如同一个皮球飞了出去,晕了过去。 那两个女子之中,有一个是中年美妇,既经人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发出一阵嫌弃的“咦”的声音。另一个女子不懂,低声问她,那中年美妇在她耳畔说了几句,那女子微微脸红,低声骂了一句:“真恶心!” “小弟!”瘦子见胖子被踢得晕了过去,愤怒大叫道,“你是什么人,敢坏我们东湖帮的好事?” 石敬麟笑道:“龟孙子,老子是你十九代祖宗啊!”转回身对两个女子说道,“两位没有受伤吧?” 两个女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对望一眼,而后一起参个万福,齐声谢道:“全赖大侠搭救,毫发无伤,多谢大侠。” 石敬麟与那两个女子对望一眼,不禁心头一颤。 第一百一十章 ?相逢不识 只见两个女子之中,那中年美妇云鬓雾环,美艳风情,眼神之中竟与江枫荻有些神似; 另一个女子不到双十,眼若流波,肤若凝脂,只是左眼之前不知何故佩戴着一朵银制小花,将左眼挡住了不能瞧见,但却反而将她的脸色映衬得如同美玉一般白皙,委实动人非常。 那瘦子见石敬麟看得出神,又背对着自己,此时不出手更待何事?当下快步抢到石敬麟身后,右手匕首向石敬麟背心刺来。 中年美妇呼道:“当心!” 石敬麟微微笑道:“无妨!”也不转身,只是脑袋向左后方一侧,右腿在身后弯起,脚尖向上一点,正好踢在瘦子五指之上。 那动作如同背踢毽子使的花式,又是潇洒又是好看。 瘦子吃痛,匕首脱手飞起。他见了石敬麟露的这一手,哪里还敢再逗留? 转身便往外逃跑,迈出七八步时,忽然一物从胯下射过,下身春风入户似的,一阵清凉。 原来却是石敬麟听声辨位,在匕首下落时巧劲踢出匕首。那匕首再差毫末便能帮瘦子做个免费净身了。 瘦子心下大骇,回神急忙捂住臀下裤裆,双脚夹成内八字,像只飞奔的鸭子,一摇一摆地溜了去。 两名女子见状,均噗嗤笑了起来。 中年美妇说道:“怎么一吓,那瘦子下半辈子,怕是不会再喜欢女人了。可是这个胖子怎么办?” 那眼佩银花的女子说道:“这种淫贼,杀了一了百了。” 石敬麟听这女子提到杀人之时,眉眼毫无波动,微微意外。 那中年美妇道:“这胖子已经晕了过去,若让大侠此时将人杀了,传出去岂不有损大侠名声。” 石敬麟听她言中替自己考虑,心下宽慰,笑道:“老子不是什么大侠,也没多少好名声。不过这样杀确实没多大意思。老子有个好主意。你们别偷看。” 说完将那胖子拖到湖岸,扒了裤子,将胖子下身浸入湖面,又用裤管将他一只手绑住,另一端悬在一棵柳树上。 如此一来,那胖子不会淹水而死,但下身却会一直浸在水里。春月湖水冰凉,这样浸上半个时辰,等到胖子醒过来时,也就不能人事了。 石敬麟回到二女身旁,中年美妇远远见到胖子的身影,便明白石敬麟的用意,笑道:“大侠真是聪明。如此两全其美,是最好不过了。” 石敬麟听她对自己夸赞颇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下二女再次谢过石敬麟,自报了姓名。那银花女子名叫薛银玉,那中年美妇叫应不识,是对姐妹。 石敬麟诧异说道:“应不识?你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 中年美妇笑道:“女人家跟了相公,叫什么自然由相公决定。若不是奴家相公傻乎乎的,奴家也不至于叫这名字。” 她说着又口中喃喃念叨着:“纵使相逢应不识,应不识。”和薛银玉对望一眼,两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石敬麟见这两人笑得古怪,况且又有皇甫笑卿之事悬而未决,不愿久留,拱手说道:“这一带有东湖帮胡作非为,你们二个女人家当心一些,老子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中年美妇连忙拉住石敬麟的手,说道:“大侠且慢!” 石敬麟背转身来,道:“何事?”低头看了看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又说道:“你这样拉拉扯扯,老子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怕人看了说闲话么?” “唐突大侠了!”中年美妇松开手,笑着赔礼说道,“大侠搭救之恩,奴家二人还没谢过呢。” 石敬麟道:“举手之劳,你们已经道谢了两次。” 中年美妇道:“口上说的算不得感谢。今日若非大侠出手,银玉清白不保。奴家二人身上也没他物作为谢礼,只有让银玉以身相许。不知大侠同意与否?” 石敬麟闻言难以置信,朝薛银玉看去,但见薛银玉面带微笑,一只美目望着自己,竟是对中年美妇之言毫无拒绝之意。 石敬麟心道:“老子这是什么艳遇?” 他这一路来只专心想先找到皇甫笑卿,一直无暇去细想江枫荻之事,如今遇到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江枫荻这个曾经有名无实,如今有实无名的妻子了。 石敬麟叹了声气,摇头说道:“承你姐妹看得起。不过老子已经有女人了。老子当初大意,令她死下落不明,眼下另有要事在身,无暇去寻她。等这里事情结束,老子定是要去寻她的。” 说着忽然低苦笑一下,摇头说道:“不知何故,老子总是需要去寻她。当初寻她走了千里,不知将来是否也需得千里,抑或是再也寻不得了。” 中年美妇见状,又与薛银玉对望一眼,眼光俱是复杂。 中年美妇安慰石敬麟说道:“大侠果然是深情之人。令夫人有夫如此,肯定吉人天相,大侠不用太难过自责了。” 石敬麟说道:“但愿吧。” 中年美妇说道:“至于银玉和大侠之事,奴家也乐见其成。大侠有要事在身,奴家二人不再打扰,他日奴家二人会再来寻大侠的。”说罢,便转身携着薛银玉离开了。 石敬麟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们连老子姓名都没问过,他日如何能找到老子? 不过这种浮萍艳遇,也非石敬麟所期,虽然奇怪,但也懒得再纠结了。 —— 辞别二人之后,石敬麟遂继续向码头行去,将近码头之时,忽听得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从湖上传来。 远远看去,见距离码头十余丈的湖面之上,刀光剑影闪动,一条小舟停在垓中,六条竹筏围在四周。 竹筏之上,七八个身穿白底赤边服饰之人来回飞纵,合力围攻当中小舟上的大汉。 舟上大汉浑身多处是血,但运掌如风,法度谨然,紧紧守住门户。 石敬麟连忙悄悄掩近,定睛细看,那舟上大汉对敌之时转过身来,不是别人,竟是“怒掌开山”秦追远!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外之人 石敬麟心中大是惊异:“秦追远怎么来到这里了?” 诧异之间,听得一声唿哨,竹筏之上,三条身影同时拔起,两柄长剑刺向秦追远前胸,一柄钢叉悄悄刺向秦追远背后。 东湖帮众根据武功高低,服饰之边有“金赤橙绿”四色之分,那绿边的武功最低,若是赤边的,大多已是江湖好手。 石敬麟见那三人出招,犀利非常,心道:“东湖帮果然高手如云!秦追远的怒掌刚猛有余,但背后兼顾不足,这一合击之下,怕是守不住了。” 心中如此想着,却见秦追远大喝一声,带着黑铁手套的双掌,在胸前自下而上拍起,将正面两柄长剑双双击飞。 随即左脚撤到右脚的右方,双掌自然而然地随着身子转动,向后方拍去,一只手掌正中后方使钢叉的人太阳穴。 那人惨呼一声,横飞而出,跌落入水中。 石敬麟心中惊呼:“这是‘飞云掌’!” 他在狱司地牢时,曾受皇甫笑卿指点练过不少掌法,因而识得此招。 石敬麟心道:“没想到秦追远除了怒掌之外,还会‘飞云掌’,为何当初和老子较量时从没见他使过?这‘飞云掌’是可攻可守的掌法,还能空手入白刃,如果当初他用这掌法,老子又如何胜得了他?” 正思忖间,又见两名东湖帮众已纵上小舟。刀刃飞转之下,反射出来的日光粼粼闪动,将湖边青山都搅动起来。 秦追远不敢大意,紧守门户,斗到酣处,秦追远突然之间反手为攻,左掌斜着击出,拍向右侧敌人。 右侧敌人见状,钢刀下硕要来卸秦追远小臂,秦追远招未用老,身子微侧,右掌从左手腋下穿过,已拍向左侧敌人。 左侧敌人也撂刀来斩,不料秦追远再次变招,左掌自右下穿出,再次拍向右侧敌人。 如此忽左忽右,足足变了三次,东湖帮持刀二人都是料所谓料,一个大意便被秦追远击中,相继落下湖去。 石敬麟见了又是吃惊! 秦追远方才所使招式,左右互穿,虚实相应。此招因其左右穿动,如同在胸口交织铁索一般,故名“铁锁横江”,乃是“惊涛掌”里的厉害招式。 石敬麟心道:“原来秦追远竟也有如此多绝妙掌法在身,为何外号里偏偏只提到他最下乘的‘怒掌’呢?” 忽然心头一动,暗道:“不对!秦追远的掌法,皇甫兄弟似乎都教过老子,秦追远莫名其妙从帝龙城来到这里,绝非巧合!莫非……” 正自惊疑,又听得咔擦大响,但见秦追远足下小舟应声裂成两半,一条人影从水下窜出,横刀劈了过来。 原来秦追远以一敌七,久战已疲,适才两掌虽将敌人拍落水中,但拍第二掌时气衰不继,竟未将对手击晕,反而让对手从水中将舟底撬开,突袭而出。 秦追远一惊骇然,仓惶后撤到半张小舟之上,虽避过了要害,但钢刀划腹而过,将他小腹割开一道长口,鲜血汩汩流出。 秦追远左手急忙按住伤口,左侧筏上一人又使钢叉袭来。秦追远立足不稳,便又被钢叉刺入了左肩。 秦追远怒极大喝,右掌向左推去,以伤换命,一掌将那使钢叉的拍得脑浆飞溅,随即双脚一凉,原来他脚下半条船已经沉入水面。 秦追远京州站在舟中,尚且难敌东湖帮众人,如今要沉入湖中,必然只能更任人鱼肉,死路一条了。 就在我秦追远万念俱灰之时,石敬麟忽然高喊一声:“踏筏上岸!”随即飞身冲向码头竹筏,脚出如风,踢在排在水面的竹筏之上。 “哗——哗——”,一个个竹筏如同浪板,依次划开湖面朝秦追远冲去。 秦追远大喜过望,也不知是谁出手搭救,双足一点,忙向竹筏跃去。 东湖帮在玉全县杀烧抢夺,从来没有人敢出手阻挠,如今连损三人,眼见便要拿下秦追远,哪里会料到有人出手坏事,剩余四人连忙纵身追上。 秦追远连跃三个竹筏,飞身落到码头之上,与石敬麟一个照面,惊道:“怎么是你?”他想都没想过,救自己的会是石敬麟。 石敬麟嘿嘿一笑,说道:“没想到吧?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呢!”说罢,左掌倏提,狠狠拍在秦追远胸口。 秦追远刚刚才被石敬麟所救,哪想到他转眼又会出手偷袭,连提气都来不及,顿时重创摔出,大咳呕血。 东湖帮四人相继跃上码头。四人原先见石敬麟出手助秦追远,都是愤怒,准备将两人一并制服,没想到石敬麟竟又突然重伤秦追远,四人均觉奇怪。 一个黄橙橙面皮的大汉亮剑问道:“你是何人?” 石敬麟作揖说道:“小弟石敬麟,学过一些武功,在别处混不下去了。听闻东湖帮乃此间第一大帮,慕名而来,想要投靠东湖帮。正愁没有示诚之法,便想出手一助四位大哥,希望四位大哥帮忙引荐。” 秦追远咳声说道:“石敬麟……你真卑鄙!” 石敬麟说道:“秦追远,你跟老子是仇人吧。你上次在八城府衙杀老子不死,你觉得老子会真的大方到出手救你么?” 秦追远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黄脸大汉冷笑一声,朝石敬麟喝道:“我们四人需要你助力?若不是你出手捣乱,我们早将他制服了。” 石敬麟连忙赔罪,说道:“大哥说得是,是小弟做得不妥。小弟赔罪,只是引荐之事,各位大哥看是否……” 黄脸大汉又是冷笑一声:“做个顺水人情就想让哥几个引荐,想得岂不是太美?滚开!别碍着哥几个办事!” 说着长剑入鞘,伸手将石敬麟推了一个踉跄,随后和另外三个同伴上前,来押地上的秦追远。 就在东湖帮四人从石敬麟身边迈过之时,石敬麟右手手指在那黄脸大汉剑柄上一点,长剑噌地飞了出来。 石敬麟右手抓住剑柄,顺势便是一招“飞云连岫”,剑光如云过境,穿透东湖帮四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灭门真相 东湖帮四人同时错愕倒地,他们到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石敬麟这种人! 秦追远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 石敬麟嘿嘿一笑,说道:“老子就说过了,没想到的还在后头,怎么样?” 秦追远愣了半天后说道:“石敬麟,你如此狡猾,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同道耻笑。” 石敬麟闻言,一个巴掌呼了过去,骂道:“老子不计前嫌救你,是为了让你教训老子的么? 你他娘帮着赵勿能和张宰胡作非为就长脸了,老子用点法子,杀了东湖帮几个狗东西,就没脸了是吧?” 他从小没受过名门正派洗脑,脑子里绝对没有那种“我们名门正派如果如何如何,岂不是和邪魔外道一样”的迂腐想法。 他只知道东湖帮恶行累累,杀了东湖帮的恶人,那便算是“行善”了! 秦追远心里不服,但被石敬麟所救,是不争的事实,侧了侧脸,说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救我,想干什么,有话便说!” 石敬麟道:“你他娘总算说了句人话!”见码头尸体横陈,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将秦追远扶了起来,一路走到湖岸边的山腰。 石敬麟将秦追远放到一颗树下坐着,放下时故意推了一下,疼得秦追远叫了起来。 石敬麟得意地笑了笑,随后问道:“老子问你,陈之通别苑那些尸体上,留的全是掌伤。那些人是不是你帮皇甫兄弟杀的?” 秦追远应道:“少堂主已经将此事对外说了,此事江湖中人尽皆知,你何必多此一问!” 秦追远如此回答,久悬石敬麟心中的疑问便自解开,但秦追远后半句话却让石敬麟大惊。 石敬麟心道:“老子为了帮皇甫兄弟省麻烦,一路假传刑部公文,没想到皇甫兄弟自己倒是承认得大方。不知道皇甫兄弟心里在想些什么!” 石敬麟继续问道:“你新学了那么多厉害掌法,是不是与皇甫兄弟做了交易,他指点你掌法,你帮他报仇!” 秦追远应道:“少堂主指点我掌法,我帮少堂主报仇,这些都不假,不过我对少堂主心悦诚服,这事算不得交易!” 石敬麟闻言有些惊讶,说道:“这么听来,你和老子皇甫兄弟交情还不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说给老子听。” 秦追远道:“说与你听也无妨。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敬麟道:“就从你和皇甫兄弟认识说起。” “好!”秦追远点头,于是缓缓说道,“我与少堂主见面是一个月前,在刑部尚书陈之通的府邸。我后来才知道,少堂主出现在那,是为了收集陈之通的罪证。 在此之前,托你的福,我既失了张宰这靠山,又背上了杀害赵勿能之名。我成了过街老鼠,只好自荐投奔到陈之通手下。 陈之通虽然同意留下我,但嫌我曾护主不力,所以对我并不如何看重。 而且他府上本已经有了两名地榜二十、二十三两位高手坐镇。他们都瞧我不起,对我冷嘲热讽。 他们还不要脸的说什么要是他们出手,绝对不会让那姓石的小子——也就是你——伤害主人一根汗毛。 呸!他们哪知道你那时多恐怖。他们上他们也得死!” 秦追远说到这里,显然对那两个地榜二十和二十三的高手怨念极深,忍着痛也要吐出一口唾沫。 石敬麟嘿嘿笑道:“你这是在拍老子马屁么?” 秦追远不去理他,继续说道:“所以自我进刑部尚书府后,一直郁郁不得志。” 石敬麟笑道:“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郁郁不得志,那就是百姓的福!” 秦追远白了石敬麟一眼,续道:“我便是在这样的境地下,与少堂主相识的。那次少堂主去刑部尚书府,我与他擦肩而过,他一眼便说出了我的名字。 我很是惊讶,作揖问道:‘大人为何识得小人?’ 少堂主便道:‘怒掌练至纯熟之时,掌缘会有三道细微黑线,我一看你手掌便猜是你。‘ 我一看手掌,还真是如此!心里更是吃惊,再一请教,得知他是皇甫惟功的独子,才知‘九岁神机’深不可测,江湖流传‘废神机’之称,言过其实了。 少堂主又语重心长向我说道:‘秦追远,你虽不曾为官,但我看赵勿能的人事档录里多处涉及到你。故而知你虽不良善,但也并没做过什么大恶事。 你所依附的赵勿能、张宰先后得到报应,你两次逃过一劫,这是上天眷顾,何必要投奔陈之通,第三次为虎作伥?你若愿意改邪归正,我可以尝试将你推荐给廉卫,让你一展所长。’ 我听完这番话大是惊奇,心想我与他初次见面,他怎会与我说这样体己的话?我心想这些当官的都是虚伪的,他与我说这些话,定是想哄我做他内应!” 石敬麟听到这里,说道:“老子皇甫兄弟涉世未深,便是那样天真的人。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追远道:“不错,我当时确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便拒绝了少堂主的好意。少堂主也没说什么,依旧大方指点了我怒掌中的缺陷,使我获益良多。 这便是我与少堂主见面相识,虽然没说太多话,但让我对少堂主印象颇深。 再后来,少堂主掌握了陈之通的罪证,困于金科堂机制所限,不能亲自查办陈之通,便将证据转交司徒惊雷,请司徒惊雷出面查办陈之通。 孰料司徒惊雷忌惮少堂主动摇他堂主之位,将陈之通收入狱司地牢没几天后,便当着陈之通的面将证据销毁,又将陈之通无罪放了出来。 但根据少堂主猜测,司徒惊雷肯定没有销毁证据,司徒惊雷只要将那些证据留着,以后掌控陈之通易如反掌。 司徒惊雷之所以假装销毁了证据,就是为了让陈之通安心。 因为只有这样,陈之通自认没了后顾之忧,才会肆无忌惮地报复少堂主。司徒惊雷才能借陈之通的手,对付少堂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探湖岛 石敬麟心中微疑:“司徒惊雷看上去并不聪明的样子,居然设计的如此周全?是不是有人教他这样做?” 秦追远续道:“少堂主得知陈之通被释,才知自己被司徒惊雷出卖,他即到天谕宫面圣。可是他的证据全在司徒惊雷手上,这面圣告状自然毫无作用。 “而陈之通无罪释放后,恶向胆边生。少堂主当是已是三品,陈之通不敢动少堂主,就找死士假装强盗杀害了阿节姑娘。 “此事我也受到了牵连。只因我此前曾与少堂主单独说过话,陈之通便怀疑是我出卖了他,于是决定杀我。 “那一夜,我拼命死斗,幸好帝龙城天降血雨,使我逃过一劫。次日少堂主寻到了我,希望与我做交易。 “我虽然不是什么侠义之人,但这件事也算是看在眼里的,心中触动颇深,再加上我在陈之通那受够了鸟气,也想干点大的。 “所以我便和少堂主说:‘你不用和我交易,只要你能帮我胜过陈之通府上那两个地榜高手,我便帮你报仇。‘ “我将那两个人的武功说给少堂主听,少堂主便指点了我三套掌法,我练了十天,杀上陈之通的别苑。 “那两个地榜的还瞧我不起,结果,嘿嘿,没出二十招,我便结果了一个,没出五十招又结果了第二个。 “”后来嘛,少堂主便让我把整个别苑都屠杀了,反正那里也没一个干净的人。 “呵呵,石敬麟,现在想来,你和少堂主,一个灭了吏部尚书府,一个灭了刑部尚书府,难怪能以兄弟相称。” 秦追远说到这里,竟似对石敬麟和皇甫笑卿颇有敬仰之意。 石敬麟听罢,将事情来龙去脉全对上了,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说了,老子便都清楚了。但老子还有一个问题问你,你是不是与皇甫兄弟一同来的浙州?” 秦追远道:“不错!少堂主助我宰了那两个天榜高手雪耻,又答应只要我跟着他,他就助我过上不一样的生活,我反正在帝龙城已被骂得过不下去,便跟着他来浙州。” 石敬麟道:“这便奇了。那为何萧亿绝没向老子提起你?” 秦追远道:“我不曾去过鸿运镖局,鸿运镖局的人自然不知道我。少堂主只是让我先出城,在烟州等他,我是与他在烟州会和,一同南来浙州的。” 石敬麟心中更奇,说道:“你既然自己能出城,想带皇甫兄弟出城,应也不难。皇甫兄弟为何要多此一举,又让鸿运镖局安排他出城?” 秦追远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少堂主这么决定自然有深意,我遵照就是,何必多问。” 石敬麟微微迟疑,道:“也是!皇甫兄弟的意图,老子都没想明白,你这猪脑子肯定更不明白!” 秦追远闻言,狠狠瞪了石敬麟一样,敢怒不敢言。 石敬麟又问道:“既然皇甫兄弟让你跟着他,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和东湖帮的斗上了,皇甫兄弟人呢?” 秦追远回道:“你不是脑子好么,何必来问我这猪脑!” 石敬麟“啪”的一声又呼了过去,说道:“你之前要杀老子,老子本来要将你大卸八块,现在看在皇甫兄弟的份上才不折磨你,你最好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秦追远挨了一巴掌,心里又恨又怒,但他也知石敬麟所言非假,只能忍气吞声,说道:“少堂主安葬好阿节姑娘的骨灰后,便被东湖帮徐庆魁软禁了。我去救少堂主,被东湖帮发现,才被东湖帮追杀。” 石敬麟道:“老子听说徐庆魁霸占论招堂后,和皇甫兄弟相安无事做了十年邻居,好端端的软禁皇甫兄弟做什么?” 秦追远应道:“那是以前!这一次我随少堂主回浙州时,我这地榜四十之人,在少堂主指点下,只用十天便杀了地榜二十和二十三的消息也传了开。 “徐庆魁得知后,才知少堂主以前甘为‘废神机’,只不过是年纪小韬光养晦。而且,皇甫老堂主谢世之时,曾毁去论招堂武学典藏最上层的精髓。 “所以东湖帮现在掌握的武功虽多,却不是一流的江湖绝技。但徐庆魁发现,那些被毁掉的典藏精髓,却记在了少堂主心中!” 石敬麟恍然大悟,说道:“所以这个徐庆魁,就又想把皇甫兄弟心中的武学也给霸占了呗!” 秦追远道:“不止如此!徐庆魁野心勃勃,已让人广发英雄帖,拟于半个月后召开英雄大会!他想以少堂主为筹码,组建陆东武盟,统领中陆东部武林。” 石敬麟沉思片刻,点头说道:“行,老子都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见秦追远腹部伤口不再流血,便伸手按了一下他的伤口。秦追远吃痛大叫,伤口鲜血又汩汩流出。 石敬麟嘿嘿笑道:“趁血没干,把东湖帮的地图,给老子画出来!” -------- 月明星稀,湖水倒映月色。石敬麟身穿夜行服,摇动竹桨,小舟如同离弦快箭,向湖心岛屿靠近。东湖帮虽然人多势众,但东湖数十顷,不可能拦得住湖上渡客。 在一个偏僻漆黑、满是的湖岸靠停时,石敬麟发现芦苇之中已藏了三条小舟。 石敬麟心中微怔:“莫不是有人也跟老子一样,来东湖帮夜游了?” 当下覆了面罩,纵身上岸,一路借着野草掩映向前,行出百步,听得簌簌草声,定睛看去,月光之下,远远瞧见草头晃动,几条人影在野草之中穿梭,正向论招堂旧址——东湖帮总舵大宅移动。 石敬麟细细一数,见人影共有六个,个个行动如飞,显然也是一方高手,不过轻功步法各异,想必并非同一门派。 他见那六人也与自己一样,头遮面罩、身穿黑色夜行服,完全辨不出容貌来,猛然灵机一动,寻思: “这六人定也是为了皇甫兄弟而来。老子便混入其中,让他们替老子打先锋。他们若救出皇甫兄弟,老子再抢走皇甫兄弟便是。” 当下石敬麟便展开步法,悄无声息地向六人靠近。 ·那六名黑衣人夤夜深处险地,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眼前敌情,虽偶有回头看顾,但一看后方全是黑衣人,便毫无怀疑,全然没注意到已经多出一个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身陷重围 直到快要接近东湖帮总舵大宅之时,众人才在一棵大树后蹲下。 一个带头模样的黑衣人一边挥动手指,一边低声调度:“稍候你两个去放火,你两个也佯装败露逃跑引开敌人,我们两个就趁机一起去找‘废神机’,将他捞出来…… 诶?我们不是六个人?为何多出一人来?” 其余黑衣人闻言左右看顾,这才发现真的多出一个人来,都是惊讶无比。只是大家都是一模一样面罩黑衣的装束,因此都辨别不出谁是谁来。 那带头模样的黑衣人低声喝道:“是谁混进来了,快主动站出!” 石敬麟憋笑不答。 那带头模样的黑衣人哼了哼,又说道:“不站出来是吧,自有办法把你揪出来!众人自报名号。老道先来,老道乃东太极门‘阴阳在掌’修正一!” “在下括苍派‘一剑朝日’苏宗辉。” “在下木榴岛‘木榴飞花’归海光祖。” “在下天梁山‘大显着手’蒋大能。”(石敬麟心中一楞:“大咸猪手?”) “在下赤城山‘可有可无’陆人贾。” “在下海都门‘空空如也’卓少银。” 六名黑衣人全部低声自报了名号,核对无误,六对眼睛齐刷刷地向石敬麟望来,异口同声问道:“那你是谁?” 石敬麟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此行目的都是一样,不必在意老子是谁!” 眼前六人都是浙州一带小门派小帮会首脑,向来受够了东湖帮的欺压。 六人心知今夜欲行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成功,有“废神机”在手,门派必然不日壮大,不再惧怕东湖帮;但若是败露,自己门派必然会遭到东湖帮报复。 六人见石敬麟鬼鬼祟祟地连名号都不报,唯恐他是东湖帮的奸细,立即不约而同伸掌,向石敬麟拍去,有的出掌绵软,有的掌风凌厉,参差不齐。 石敬麟心里早有防备,仰身贴着草皮退开半丈,定身说道:“你们他娘再攻击老子试试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站起来喊人!” 方才六人合攻,眼见石敬麟竟能轻而易举地避开,武功之高已令六人吃了一惊,六人再闻石敬麟此言,立即服软,不再敢贸然出手。 修正一说道:“阁下到底何方神圣,为何混到我们六人当中来!” 石敬麟道:“老子刚说了,老子和你们目的一样,也是来救皇甫兄弟的。你们是要和老子合作,还是要老子现在就站起来喊人?”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六人大惊,齐声低呼:“别别别,兄弟有话好说!” 石敬麟这才又蹲了下来。 六人交头接耳一阵,修正一说道:“这位兄弟,你到现在也没叫人来,相信也非是东湖帮的奸细,你既然要和我们一起行动,那你便负责与归海兄和卓兄一起,负责佯装败露引开敌人吧。” 石敬麟冷笑道:“姓修的,你让老子干这活,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溜不掉,想让老子做替死鬼,你们少个人分赃。” 六人被说中心事,都脸上一红,还好面罩盖住别人都瞧不出来。 修正一忙轻咳连连,说道:“兄弟何出此言呢?委实误会了!再说我们欲搭救‘废神机’,实是出于义愤,何来分赃之说。” 石敬麟嘿嘿说道:“没有这种想法便好!实话告诉你们,老子已经知道皇甫笑卿被软禁在何处,所以,你们觉得老子应该负责放火,还是负责救人啊?” 这闯宅救人,确定被救之人位置,是一大困难。六人原先虽定好了计划,但不知道皇甫笑卿被软禁的位置,这救人能否成功,心里着实没底。 眼下却听得石敬麟知道皇甫笑卿的位置,六人心中怎能不喜?当下也不再多说,便确定了分工: 陆人贾和蒋大能负责去放火,归海光祖和卓少银佯装败露逃跑引开敌人,修正一、苏宗辉和石敬麟三人,一起去捞皇甫笑卿。 商议既定,陆人贾和蒋大能便矮身悄悄出去,绕着大宅走到后方,摸到厨房边,火折一晃,把宅旁的一堆柴草点燃了起来。 过不多时,火光冲天而起。 总舵大宅中登时人声喧闹,许多庄丁、东湖帮众提水持竿,奔去扑救。 有些人发现陆、蒋二人身影,立即追了出去。 东湖帮中也有人机敏,见两个可疑之人放完火便跑,料到有人声东击西,因而分了一些人手出来巡逻警戒。 归海光祖和卓少银见状,故意在门前一晃。东湖帮众立即高喊:“在那里!”又追了出来。 苏宗辉喜道:“东湖帮的人都追出去啦。”石敬麟道:“皇甫笑卿被禁在东厢!” 当下修正一、苏宗辉、石敬麟三人来到东厢墙外翻过围墙,跃上屋顶,悄悄从屋檐挂出头来,往东厢看去。 只见东厢一个房间里亮堂堂的,一个少年正坐在房内喝茶。两个身穿橙边白底服饰的东湖帮众,正站在屋外看守。 石敬麟心中一喜:“果真是皇甫兄弟!” 这时修正一、苏宗辉已迫不及待地翻身落到了天井之中,那两个东湖帮众大惊,正要呼喊,被修正一、苏宗辉分别抢上,各自一掌拍晕了过去。 石敬麟见状随即跟着落下,三人抢入房中,正要去搀皇甫笑卿,忽然足下一软,原来房间入门脚底之处竟是一个翻板机关。 修、苏二人冲得太急,首当其冲,便跌入陷阱之中,石敬麟慢来一步,还有一只脚踏在外面。 石敬麟心叫不妙,斗然拔起身子,左掌搭在门框之上,借势退回到门外天井之中。 甫一落地,一道寒意迎面刺到,石敬麟连忙仰头避过,顿觉面上微凉,脸上面罩却已被利剑割下。 石敬麟惊疑未定,一股劲风迎风而来,当即右掌挥出,和击来的一掌相抵,两人一用力,石敬麟借势跃上屋顶。 石敬麟立定身躯,四下环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片刻之前还空空如也的屋顶上,此时高高矮矮,肥肥瘦瘦站满了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招之赌 石敬麟深入重围,当下凝神屏气,不敢松懈。 人群之中施施然走出三人。当先一人年过古稀,又高又瘦,面蓄长须。 他身后左侧大汉四十多岁,虬髯到耳,一脸彪悍之色;身后右侧是一个俊美少妇,二十余岁年纪,衣着服饰看上去甚是简单干练。 这时只听下方有人说道:“禀帮主,陷阱中二人的身份已经确认,是东太极门掌门修正一、括苍派掌门苏宗辉。加上方才在外面抓到的四人,浙东六派的掌门都已齐了。” 那古稀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显然便是东湖帮帮主徐庆魁了。 只听他干笑数声,说道:“本想是张网捉鱼,没想到却是捕到了一堆王八。” 说着,仔细上下打量石敬麟,问道:“奇怪了。浙东六派那六个杂毛都在下面了,那你又是谁?” 石敬麟嘿嘿一笑,说道:“你猜。你要是猜对了,老子便告诉你老子是谁。”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心想:“既然都猜对了,还需要你告诉什么?”只当石敬麟是个傻子,均笑出声音。 那虬髯汉子是徐庆魁之子徐振陆,闻声板着脸,喝道:“有什么好笑的!来人,将此人绑了。” 便有两名赤边帮众得令上前,来抓石敬麟。 石敬麟双膝一矮,似泥鳅一样从一人腋下穿过,屁股向后两撅,将那两个赤边帮众顶得摔下地去。 这一下虽然不雅,但身法极快,看得周围众人险些喝彩出来。 徐庆魁噫了声,捋须说道:“年纪不大,没想到功夫倒俊。小兄弟何门何派啊?徐某是爱才之人,若小兄弟师出名门,徐某可以不计夜闯之嫌,招小兄弟加入本帮。” 徐庆魁虽然举止不义,但也不是蠢人。他知如今皇甫笑卿之名已再次宣扬出去了,东湖帮将他软禁,必然招来觊觎。 更何况英雄大会召开在即,是以他希望能多招揽一些大门大派的子弟入帮,借此与好大门大派连成一气。 石敬麟正愁无计脱身,闻言正中下怀,笑道:“这位老爷子的建议不错,值得考虑!不过老子这座佛大,你东湖帮这庙,不知道容不容得下?” 徐庆魁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说道:“有意思!小兄弟言下之意,倒还想考考东湖帮的本事?” 石敬麟道:“不敢说是考,探探底倒是要的!老爷子方才问我何门何派。咱们就以此打个赌,你若赢了,老子就加入东湖帮;若是你猜不出来,嘿嘿……” 他虽没继续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是明显。 徐振陆听罢大笑起来:“小子,你居然拿这个与我爹赌?你敢闯东湖帮总舵,却不先打听打听我爹的本事?我爹方才只是顺口问一句罢了,你真当我爹试不出你的门派?” 石敬麟道:“哟,这么说还撞老爷子枪口上了?那看来老子不得不加些难度。这样,一百招之内,老爷子若能说出老子师门,就算你赢了,如何?” 东湖帮众人听石敬麟说出“一百招”,无不相顾大笑起来:“和帮主动手,还一百招?能不能活到十招都不知道!哈哈!” 石敬麟右手大拇指在鼻子上一划,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激将说道:“老爷子不敢赌么?你若怕输,老子加到两百招也无不可。” 徐庆魁捋须哂笑,说道:“徐某忝为东湖帮帮主,若要百招才能断你师门,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之人耻笑?” 说着比了比手势,续道:“十招!十招之内若断不出小兄弟师门,徐某也没脸强留小兄弟了,便亲自送小兄弟和那六个杂毛出岛,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来吧!”石敬麟见他自己往坑里跳,求之不得。 屋下皇甫笑卿听着楼上“老子”“老子”的声音,知是石敬麟来了,又听徐庆魁和他打了那么一个赌,便知石敬麟稳赢不输。 修正一、苏宗辉听了却是喜忧交集。 喜的是,自己身陷敌阵,已为板上鱼肉,居然又莫名其妙多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忧的是,他们知道徐庆魁霸占论招堂后,所学武功没有三百,也有五百,石敬麟只怕没三招便被识破。这全身而退的机会呀,有跟没有机会一样。 徐庆魁当下抖抖双袖,伸掌做个“请”式:“既然如此,小兄弟,进招吧。” 他端着江湖高人的架子,石敬麟年纪轻轻,他不便主动出手攻击。 石敬麟却也不急着出手,依样做个“请”式,说道:“都说拳怕少壮。老子不知道老爷子本事,只怕一拳没个分寸,便打死老爷子了。还是老爷子先来吧。” 东湖帮众听到这话,辱骂四起。徐庆魁也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喝道:“既然如此,徐某就领教小兄弟高招了!” 说着左手划过半圆,右掌一提,一招“百兽掌”里的“犀牛望月”,径朝石敬麟左肩推去。 石敬麟见状,喝一声“来得好”,右手划过半圆,左掌倏提,朝徐庆魁右肩推去。刚好和徐庆魁拍来的右掌交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响。 徐庆魁微微吃惊,右掌飞速收回,左手往对方右肩上方推去,中途一变,却已用左肘来砸石敬麟右胸。 石敬麟不慌不忙,左掌飞速收回,右手往对方左肩上方推去,中途也是一变,用右肘来砸徐庆魁左胸,这又刚好和徐庆魁砸来的左肘撞交在一起。 如此接连四招,徐庆魁怎样出掌,石敬麟也怎样出掌,只是徐庆魁若用左掌,石敬麟便用右掌,徐庆魁若用右拳,石敬麟便用左拳,招招一模一样,便如照镜子似的。 周围众人见状,无不吃惊好奇,均想帮主使的四招,来自不同的四套掌法,有一部掌法在江湖上消失的年头,比石敬麟岁数还大,石敬麟年纪轻轻,怎么什么都会?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石敬麟压根不会那些掌法,只是看徐庆魁怎样出招,石敬麟便模仿着出招。 他虽然出手比徐庆魁慢了半息,但后发先至,看上去便是和徐庆魁同时出招似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而不羞 不过别人看不出来,和他交手的徐庆魁自然是心中雪亮。 徐庆魁见四招已过,暗自心惊,心想对方招招模仿自己,若这样下去,别说十招,就是一百三百招也看不出这小子的半点门道来。 他意欲改变战局,正好瞧见自己大袖飞舞,心有所动,喝道:“好小子,看你还能学几招!” 当下不进反退,双膝半蹲,衣袖刚抵瓦面,手一抖,袖子突然从横里甩起,呼的一声,向石敬麟头上击去,劲道着实凌厉。 这一招使的是“铁袖功”,靠的便是用内劲策动双袖攻击敌人。石敬麟本来也想模仿,却发现自己穿的是紧身夜行衣,连袖口都是裹紧的,这“铁袖功”自然是没法学的。 石敬麟无奈,对面双袖已经呼到眼前,只得低头避过,伸手去抓徐庆魁的袖子。 却见徐庆魁轻飘飘的纵起,左袖兜了个圈子,右袖蓦地从左袖圈中直冲出来,径扑面门,来势奇急。 石敬麟当即身子仰后,躲开了这招。徐庆魁忽然回身,背向对方。石敬麟刚松一口气,忽觉一阵劲风袭到,但见徐庆魁双袖反手从下向上,犹如两条长蛇般向自己腋下钻来。 这一招更是大出意料之外,石敬麟忙伸双手想抓,哪知袖子已拂到他腰上,啦啦两声,竟尔打中,石敬麟只感到一阵发麻,向后踉跄了几步。 徐庆魁一招打中,捋须得意一笑:“小子,如何?” 石敬麟哼了一声,道:“你得意个屁?现在是比武论胜负么?已经六招了,还剩四招,你猜出老子是何门派了么?” 石敬麟寻思:一味等待对方出手,必然又要多挨几下打。于是心念一动,伸手从一个赤边帮众手里抢了一把长剑,快剑连环,刷刷刷往徐庆魁刺去。 顿时剑光闪动,快得周遭人员惊呼连连。徐庆魁大袖朝剑锋裹去。石敬麟右掌在剑柄一推,长剑直接飞进徐庆魁袖子里。 东湖帮众尽皆低呼,心想长剑入袖,岂不是要伤到帮主? 正忧心之际,却见徐庆魁双手张开,双臂连带身躯如蛇扭动,那长剑从左袖飞入,却神奇地从右袖飞出,不但没伤到徐庆魁分毫,反而出其不意地朝石敬麟胸口射了过来。 石敬麟避闪不及,胸口呲地被划出一道伤口,他忍痛复又握住剑柄,剑剑朝徐庆魁要害递去。 他和徐庆魁目的不同,行招风格全不相同。 徐庆魁是自恃身份,试图收服眼前少年,故而行招以试探为主,多有余地;而石敬麟呢,只管凶狠递招,巴不得一剑刺死了眼前老头。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饶是徐庆魁招式多如瀚海,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石敬麟却只管递招大喊:“九招,十招,一百招,一千招,老爷子,你断出来老子师门了么?”喊到“一千招”时,二人其实刚好过了十招。 徐庆魁渐渐被逼得透不过气,恼羞成怒,不再留情,一掌突然自袖里拍出。 石敬麟剑法只攻不守,这一掌到胸口时才反应过来,想躲避已来不及了,被结结实实拍了一记,摔出去时,哗啦啦扫掉一大片瓦片。 徐庆魁虽是将近四十才开始修习内力,但他身为东湖帮主,奇珍妙药服过不少,因而内力也是深厚无比。这一掌打得石敬麟连呕了两口血。 石敬麟摸着胸口站起身来,一边运气调息,一边笑道:“十招已过,老爷子猜出老子的门派了么?” 徐庆魁佯装镇定,捋须说道:“小兄弟方才十招里,四招模仿徐某的招数,两招抓袖子的动作就是街头打架扯衣服的动作,算不得是招式,而最后四个剑招倒是精妙。 “第一剑是云岭秦家《碧雪剑法》的‘雪拥蓝关’,第二剑是九霄门《夺命剑》的‘勾魂夺魄’,第三剑是佛门《菩提剑》的‘大日如来’,第四剑是《判官剑法》的‘群鬼辟易’。小兄弟小小年纪,有如此技艺,着实让人惊叹。” 东湖帮众听闻帮主将石敬麟所用每一剑招都能说出出处、招名,尽皆山呼喝彩。 石敬麟嘿嘿一笑,掏着耳朵笑道:“老爷子,现在是让你说招式么?你倒是说说看老子师出何门,老子洗耳恭听呢。” 徐庆魁捋须微笑,并不说话。石敬麟那四招剑法的出处,天南地北的毫无关联,他虽然招招都识得,但联起来推断石敬麟的门派,他又如何做得到? 徐振陆见父亲刚才还滔滔不绝,此时突然沉默,没想到是父亲说不出来,于是催促说道:“爹,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出来吧。” 徐庆魁横了儿子一眼,心中不住大骂:“你个坑爹的货,让你老子说,说个屁?” 石敬麟见徐庆魁这局促模样,不失时机地再次催促:“老爷子,你儿子说得对极了,就不要卖关子了。” 徐庆魁老脸涨得通红,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身为东湖帮主,怎能在这么多手下面前认输? 也亏得他这人从年轻时做小贩便奸诈惯了,眼珠转溜转溜便计上心来,当下胡须一捋,转头冲着石敬麟笑道: “小兄弟果然武学奇才,徐某有心结交,虽已知小兄弟师门,但却不想说出,令小兄弟输得难堪。徐某卖小兄弟一个人人情,小兄弟现在可以带浙东六派掌门离开了,算是徐某结交小兄弟的小小诚意。” 说罢转身跃下屋顶,飞快消失不见。 东湖帮众听闻徐庆魁明明“胜出”,却对江湖后辈如此大度,更是钦佩无比。 石敬麟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骂道:“希你娘,这样不要脸都行?”只是如今身陷重围,唯恐逼得太紧对方狗急跳墙,所以也没戳破。 石敬麟踢了踢瓦片,低头向下说道:“皇甫兄弟,你且耐心等着,老子今日点背救你不出,改天再来带你离开。” 皇甫笑卿闻声,笑着应道:“石兄有心就好。不过不必躁进。半个月后英雄大会,石兄若能拔得头筹,自然能帮我重获自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尔反尔 石敬麟皱眉说道:“老子连徐庆魁都胜不过,英雄大会,高手更多,要胜出谈何容易?” 皇甫笑卿笑道:“石兄不必气馁!先父研武一生,常与我说:‘武功如神,心机更深。’以石兄之能,若能掌握那深似湖底的人心,自然是能胜的!谨记,谨记,要掌握那深似湖底的人心!” 石敬麟听罢好奇,似觉皇甫笑卿意有别指,想再问清,但檐下房间忽然黑暗,显然是皇甫笑卿吹烛谢客了。 四周都是东湖帮众,石敬麟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翻身下屋顶,跃墙而出。奔至湖岸芦苇荡时,修正一、苏宗辉等人也已飞奔追上。 石敬麟回首笑道:“六位掌门,你们刚才闯宅时的身法,若是有扯呼时的一半,相信徐庆魁那老家伙就没本事将你们逮住了。” 六人闻言顿时耳根通红。修正一道:“小兄弟就先别取笑了,我们先离开此地,到湖上再说吧。” 当下七人分上小舟,推船离岸。 修正一见离湖心岛已有一里远,这才松了口气,向石敬麟致谢:“今日我六人得以脱身,多亏了小兄弟。老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小兄弟。” “你倒不客气,什么事说来听听?”石敬麟一边摇桨,一边问道。 修正一竖起大拇指赞道:“小兄弟一表人才,老道掐指一算,得知小兄弟和我东太极门有缘。登岸之后,老道想请小兄弟来我东太极门坐坐。” 苏宗辉白了修正一一眼,说道:“牛鼻子,你东太极门除了道士,还有甚么?小兄弟要来也该来我括苍山派。我括苍山上风景秀美,可是一个顶好的去处。” 蒋大能大是摇头,拍胸说道:“小兄弟别听他的!要论风景,我天梁山输给括苍山了?天梁山可比括苍山高出好多。” 陆人贾则道:“天梁山是比括苍山好,但是我赤城山比你天梁山更好,小兄弟,来赤城山。” 归海光祖对他们都不屑一顾,笑道:“你们呀,这山那山的有什么看头,小兄弟有空当然得去木榴岛玩,木榴岛上的姑娘,可比和木榴花一样漂亮啊。” 卓少银跟着又呸了归海光祖一脸,说道:“归海岛主是在侮辱小兄弟么?小兄弟仪表堂堂,岂能为你美色所诱。海都地处海口,往来风物俱佳,小兄弟去海都,必定不虚此行。” “不不不,还是我东太极门好!”“括苍派好!”“还是木榴岛吧!”…… 六人这样说着,竟然互相吵嚷得不可开交起来。 石敬麟大感莫名,大喝道:“你们六个给老子闭嘴!没事献殷勤,好端端的为何要老子去你们门派?若不说清楚,老子哪都不去!” 六人立即都住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说话。 最后还是修正一开口说了:“小兄弟,是这样的!今日老道虽侥幸从东湖帮脱困,但东湖帮绝不会善罢甘休。老道心想,既然徐帮主如此赏识小兄弟,还望小兄弟他日能替我东太极门求情几句,好让我东太极门免受报复。” 其余五人闻言都拼命点头,显然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 石敬麟明了他们的用意,顿时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几个想法倒挺美!不过此事老子爱莫能助。徐庆魁那老王八蛋明明打赌输了,还要说得他赢了一样,现在估计正计划着要怎么将老子杀了灭口!” 修正一、苏宗辉吃惊问道:“徐庆魁不是已胜了小兄弟么?” “呸!他那讲的都是漂亮话!”石敬麟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么跟你们讲吧!老王八蛋要猜老子的门派,但实际上老子根本没门没派。你们说,他要怎么胜老子?” “原来是这样……” 六人闻言恍然。正说之间,忽见湖面之上,追来一艘重帆大船,甲板上十余只火把,照得方寸之间明亮。 七人定睛一看,见船头立着数人,当中一人杀气腾腾,正是徐庆魁。 石敬麟一边摇船,苦笑道:“老子刚刚说什么来着,这种奸商,强买强卖是有的,放我们走这种赔本善事,怎么会做呢?” 修正一等人见状闻言,俱是大惊,拼命摇桨。但那小船速度,如何能与扬帆大船相提并论,不一刻,便被大船追了上来。 “你们夜闯东湖帮,真以为这么便宜就能离开么?” 徐庆魁大喝说道,左手抓住纤绳,右手提剑,往卓少银和陆人贾所乘小船纵下。 卓、陆二人见状大惊,急忙从水中抽出木桨,往徐庆魁身上扫去。 徐庆魁左手将纤绳在手臂一绕,身子立即拔高三尺,双脚微微探出,便已踩上了双桨桨头。 徐庆魁又高又瘦,看上去只有百斤,但这轻轻一踩,暗使了“千斤坠”的功夫。卓陆二人忽觉桨头似被千斤巨石压住,拿捏不住,木桨脱手掉入水中,人也跟着向前俯冲。 修正一和苏宗辉齐声呼道:“当心!”飞身纵过船去欲拉住卓陆二人,却已慢了一步。 卓、陆二人这时已冲到了徐庆魁的脚下,徐庆魁长剑左右一刺,分中二人肩头,二人惨呼一声摔入湖中。 浙东六派本就是盟友,虽然方才吵嚷不休,但此刻临敌立即抛却了门户之见。其余四人见卓、陆二人坠湖,均是愤懑无比。 “徐庆魁,不要欺人太甚!”修正一须眉怒张,左手抱阴,右手负阳,太极掌法似缓实疾,急往徐庆魁下身拍去。 徐庆魁笑道:“这种慢吞吞的掌法,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笑声之中,似一只又长又瘦的豺狼,跳到小船之上,左手出掌向修正一胸口按去。 修正一大吃一惊,双掌一招“如封似闭”,来格对方这一掌。 石敬麟在外瞧得清楚,呼道:“那是虚招,小心左手……”话未说完,只听得修正一惨叫一声,一只左掌果真已被徐庆魁一剑斩下。 修正一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承受不住,翻入水里,浮起一片血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湖上交战 石敬麟见这一声原本可以助修正一避过,无奈迟了一刻,不由悲痛叹息。 徐庆魁侧眼望了一眼石敬麟,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子居然能看破我的剑路,既不肯归附,当真不得不除!” 分神之时,苏宗辉自腰间抽出把两尺软剑,会同蒋大能、归海光祖合力攻了过去。他三人见友伤亡,悲痛之下,出招都极为狠辣。 徐庆魁对三人手上招数了若指掌,但合招之下,纵是知道个人招数,也不好同时破解,于是左手又一拉纤绳,身子悬高了半丈。 待到对面三人合招用老,徐庆魁又纵下身来,快剑攻击三人。 只见四人越打越快,形势高低渐分。 石敬麟旁观者清,心道:“姓徐的老东西熟悉三人招数,一见不妙就拉纤绳避开。苏宗辉三人挤在小船上,立足不稳,失了地利,只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他暗自思量,知道徐庆魁收拾掉苏宗辉三人后,肯定会来杀自己,茫茫湖面之上,想溜却谈何容易,还不如拼了一拼! 心念飞转之下,石敬麟双眼一瞥,见大船之上只有五人,才知徐庆魁出尔反尔,不想让其他帮众知晓,故而只带了心腹几人追来。 石敬麟心中大喜:“若论武功,老子确实不是徐庆魁的对手,但老子若用体内那股力量,却不一定就输给这老东西!趁着徐庆魁和他三人缠斗,老子先上去宰了那五人!等徐庆魁回来时,再一拳轰了这老东西!” 心里打定主意,当下双足快点,在几条小船上连纵数下,似一只大鸟般,径直飞上了甲板。 在大船甲板上站着的,都是徐庆魁的心腹,除了之前见过的徐振陆,还有四名金边白底服饰的高手。 石敬麟甫落到甲板之上,徐振陆喝令一声,四名金边高手或挺长剑,或使单刀,或挥钢杖,或舞软鞭,一起朝石敬麟攻了过来。 这四人加入东湖帮前,也似修正一六人一般,是些小帮小派之主,再加上每年都会获得论招堂的典藏武学作为奖励,兵刃上的招式果真非常了得。 不过好在徐庆魁这人自私自利,拿出来与帮众分享的,都是论招堂收藏里的末端武学,而皇甫笑卿指点过给石敬麟的,却是论招堂里的上乘武学。 如此一消一长之下,石敬麟虽然以一敌四,但勉强还有游刃余地。 只见他身如一只飞貂,在兵锋之间穿梭腾挪。同时双手开合之间,左手拳、掌变幻,右手指、爪并用,让人捉摸不定。 四人见他好几次明明要被钢杖砸中,却不知怎的总能莫名其妙避开,又见他一出手,便是纷至沓来的奇招妙式,既是诧异非常,又忍不住由衷心底喝彩。 徐振陆喊道:“你们四个金边长老,拿不下一个小子么?” 他年轻时练武贪多务得,结果走火入魔,侥幸保住性命,如今看四个长老拿不下石敬麟,只有看着干生气。 四名长老闻言,手上招式更加凌厉。石敬麟又避了数招,见长剑、单刀准头较之前都偏了一些,那钢杖、软鞭打来的速度也慢了些,心中微微奇怪,但旋即就明白了过来。 “论招堂留下的武功多如林海,这四人显然把精力全放在学习招式上,故而招式虽精,内力修为却没有跟上,只要攻得一急,反而将他们自己的缺点暴露出来了!” 石敬麟想通此节,当下佯装仓惶,背心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那执剑的金边长老见状大喜,长剑远远递出,便来刺石敬麟背心。 石敬麟向左一让,长剑擦肩而过,右手食指如电伸出,弹在剑身之上。 这一指用上了九脉傲川诀内劲,只听得“得嗡”大响,那长剑自剑尖向剑柄,波浪似地震动起来。 执剑长老只觉整条手臂被震得酥麻,五指使不出半点力道,长剑便控制不住地从手里弹了出去。 石敬麟至今最擅长的还是剑法,眼见长剑下落,当下一招“燕子抄水”,不失时机地接住了长剑,顿时威风凛凛,半转过身,一招“白虹贯日”,朝执剑长老胸口刺下。 旁边执刀长老、执杖长老见状大惊,合攻来救执剑长老,兵器一同朝长剑撞去。 石敬麟嘴角微扬,剑到中途,蓦然掉转方向,紧接着一招“长虹经天”,剑锋却已朝落单的执鞭长老肩头斩去。 这一记声东击西,着实大出四人意外。那执鞭长老孤立无援,双手拉住两端,拉直软鞭来挡剑锋。 石敬麟以内劲御剑,这一剑斩下,何等锋利,那软鞭如何挡得? 当时便只听“呲”的声响,软鞭被削成两端。执鞭长老双手收力不及,身子踉跄数步,一屁股跌倒在甲板之上。 石敬麟长剑再进,执鞭长老大惊骇然,本能地提起右掌来挡剑尖。 只听得波波两声,剑尖一瞬之间刺穿他的手掌,去势不减,又继续扎入了他的心口。 执鞭长老厉声惨呼,瞪大眼仰倒毙命。大船上余众见状都是惊骇,这时船下小船上也传来一声惨呼。 石敬麟知是徐庆魁又毙了苏宗辉三人中的一人,心中一凛,不敢丝毫耽搁,身形晃动,长剑又疾攻执剑、执杖、执刀三长老。 那执剑长老失了兵刃,想跳出战圈,却又被石敬麟死死盯住,仗着执杖执刀二长老搭救,这才堪堪苟延残喘。 执剑长老进退不得,又过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啊”地叫了起来,终于还是被石敬麟刺中了肩头,翻了个跟斗,狠狠栽倒在甲板上。 便在这时,又听得扑通两下水声。一人喝道:“让徐某亲手杀他!” 话音刚落,一条又高又瘦的人影飞上甲板,剑尖青光闪动,却是徐庆魁迅疾攻至。 石敬麟一见徐庆魁上来,心中就大呼不妙:“老子终究还是逊这老东西一筹!今夜不能轻易脱身了!”心中惴惴不安,但手上剑锋,丝毫没有慢下分毫。 执杖长老和执刀长老将执剑长老扶起,退到圈外观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湖底学艺1湖底洞室 只见石徐二人各使精妙剑法,斗在一起。二人剑法都出自论招堂典藏,行招之间时不时用出一样的招式,但却又风格迥异。 徐庆魁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黄沙千里。 石敬麟轻灵机巧,恰如春日双燕飞舞,高低左右,回转如意。 石敬麟所会的剑招,都来自当初与仇不公决斗时皇甫笑卿的指点,式式精妙绝伦,有些连徐庆魁都未曾见过。 只是仇不公刀法并非上乘,当初皇甫笑卿指点剑招不过半百,石敬麟便已败他。 如今石敬麟以这半百不到的剑招,加上自己随机应变,与徐庆魁斗有两百多招,已是难能可贵,但他虽还未败,可甲板之上剑气纵横,徐庆魁早占尽了上风。 石敬麟渐渐技穷,长剑尽量不与对方兵刃相交,只是闪避游斗,眼见他剑法虽然精奇,但单仗一个“巧”字,终究非徐庆魁的敌手。 斗得酣处,石敬麟寻得一机,跃上了桅杆,徐庆魁紧追不舍。 这一番起起落落,在船帆之间厮杀,比之甲板平地上更加惊险。 只见月光下,两柄长剑寒光闪耀,剑气横出,呲呲呲呲响声不断,船帆大片大片如巨蝶落下。 碎布之中,偶有木段落下,却是桅杆被双剑剑气所断。 二人又斗得一刻,桅杆上早已光秃秃的,越来越短。徐庆魁守住桅杆正心,石敬麟在外游走。 石敬麟心中越来越急:“老子以往自恃聪颖,学武又多有奇遇,练功多不刻苦,今日和这老东西一战,才知勤能补拙,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勤奋练功才对!日后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日后!” 寻思间,脚下立足之处越发少了,身法顿时受了限制。徐庆魁见状,长啸一声,一剑直刺石敬麟喉间。 石敬麟急忙横剑架开,双剑当的一声响,斜刺里却有劲风狠辣袭来,却是徐庆魁左掌按到。 石敬麟心知这一掌了得,立即将傲川诀九脉内劲汇于左掌,朝来掌迎了上前。 “砰”的巨响! 石敬麟脚下桅杆本已被剑气割裂,此时受劲之下,咔嚓崩断。 石敬麟脚下踏空,再这么一对掌,身体受了反劲,直接飞出船外,似一块落石,扑通坠入湖中。 徐庆魁提剑奔到船缘,左手拉住纤绳,双目狠鸷盯着湖面,准备一待石敬麟浮出水面,便飞身纵下取他首级。 不料湖面忽然变得静悄悄的,石敬麟始终没有探出头来。 徐庆魁心中大奇。徐振陆说道:“莫非那小子已溺死在湖里了?” 徐庆魁不答,又等了两刻左右,依旧不见石敬麟踪迹。徐庆魁没了耐心,猜想或许石敬麟真的已经溺死,尸体随着湖底暗流浮到别处了。 当下令儿子和三个长老扔火把烧了四条小船。 四条小船火光一起,却见湖面上漾开一阵水晕。 徐庆魁立即飞身而下,长剑朝水晕疾刺而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具尸体浮了上来,却是卓少银。 原来他一开始被徐庆魁踢入湖之后,并没罹难,而是仗着水性,抱着小船在湖面下躲着,船上打斗激烈,都没注意到他。直到徐庆魁烧了小船,他才露出了马脚。 徐庆魁冷笑一声,回到大船之上,见四条小船都已成灰烬,即便还有漏网之鱼,没了船只在茫茫东湖又怎么能活?当下满意一笑,示意众人调舵回岛。 —— 和徐庆魁对了这一掌,石敬麟从两丈高的杆头高处跌落,再加上双掌反震之力,这下坠之势何等猛烈,身子一下子就坠到了湖底。 湖底一片漆黑,不能见物。石敬麟赶紧闭住气息,准备往上游时,忽然双脚紧促,竟被水草缠住了。 他心中大急,急忙伸剑过去,对着脚下一通乱砍。 水中挥剑不易,只觉得手上一下松一下紧,似乎砍到了什么硬直的东西。 好在这一番削砍奏功,石敬麟好容易将双脚抽了出来,忽见脚下透出几道莹绿色的光来。 原来那里有半片磨盘大的贝壳,被自己挥剑时砍破了几道裂缝。 石敬麟见那莹绿光芒非同一般,似乎是从贝壳后面发出的,心中猛然一惊,想起皇甫笑卿此前说的话。 “皇甫兄弟两次提到‘深似湖底的人心’,老子总觉得他别有所指,莫非湖底藏着什么秘密?” 石敬麟一念至此,于是调转身形,头下脚上,伸手移开贝壳,见那里竟有个直径两尺的水洞洞口。 石敬麟心中大奇,穿过水洞,发现里面是半丈长的洞道。更有奇者,他本是游泳状态,身体是横着的,入洞之后,四周没了水浮着,身体却并没下落,反而飘了起来。 石敬麟终于可以开口吸气,一吸之下,空气从口鼻直冲而入,顿时咳嗽连连,险些将他呛死。 这洞道之内四周气压巨大,显然和陆地不同。 石敬麟慢慢调整呼吸,再往前游,出了洞道,慢慢落到一个洞室里,环顾四周,顿时惊奇得无以复加。 原来这是一个长宽约莫两丈的洞室,洞室正中一个土柱,上方放着着一颗掌心大的夜明珠,石敬麟此前看到的莹绿光芒,便是此物发出的。 在洞室的一面墙上,便是湖底水洞洞道所在,只因洞内气压巨大,那湖水竟流不下来,成了一个水做的“天窗”,不住蠕动,蔚为奇特。 而洞室另外的三面上,一面墙边摆着三个两人高的架子,一列上架满兵刃,另两列上放满了书籍,架下则放了米粮; 另一面墙上,厚厚尘封着一尊石门,而最后一面墙上,则密密麻麻刻着许多文字。 石敬麟取下夜明珠,走到墙边,照亮墙上文字,但见墙上写道: “入此洞室,必为有缘,得此武藏,先阅其言。” “某皇甫惟功,出生于草莽之下,骋游于江湖之中,一生勤勤恳恳,虽未建寸尺之功,但忝居东湖岛主,亦自得也。” 石敬麟心道:“原来这里的布置,是皇甫兄弟父亲设下的?” 第一百二十章 ?湖底学艺2论招真藏 再往下看,见墙上续写道:“某虽不才,得江湖同道抬爱,引群雄集聚浙东,评论天下武功。 无奈天不垂怜,膝下独子天生体虚,不能承载家业,某寻近千方,终究徒劳,此之为憾,盖因某耽于武道,素日造福未深之故也。 某曾收一人入堂中,主管堂中巨细事务。此人姓徐名庆魁,某年轻嗜武,短于识人,及至将如今日薄西山,始知其性奸狡至极。” 石敬麟念到这里,心道:“原来皇甫老堂主早就知道,徐庆魁有问题!” “某身体每况愈下,徐贼日益骄纵。某知自己死后,徐贼必欺吾儿而夺其业。 “某欲于死前诛杀徐贼,但转念一想,觊觎某家业者何独他一人?某虽能诛杀徐贼,但某若一死,又有谁能助吾儿以避天下? “况且吾儿年幼,不可无人照顾。徐贼虽然奸狡,但既有主仆之份,吾儿对他没有威胁,必不伤吾儿性命。 “吾思及此处,遂心生一计,命人自岛上掘一地道,直通东湖湖底之下,遂成此室。” 接下一段,说的是那水洞有水不流下的原理,说神奇也神奇,说简单也简单。 原来那水洞,是在洞室封闭之后才开凿的。当时洞室形成之后,皇甫惟功用特殊之法将外面空气导入洞室,再将地道和洞室出口层层封住,形成密室。 洞室之内空气积压,气压较地面高出数倍。皇甫惟功之后又在朝湖底的墙上开出一洞,因为湖底流水被洞室里的气压顶住,便流不下来。 这就和在一个斟满水的茶盏上盖一张白纸,再把茶盏倒扣过来,茶水和白纸都不会掉下的现象是一个道理。 石敬麟看到这里,心想皇甫老堂主连这鬼斧神工的洞室都能造出,当真是个天才! 转念又一想:这个洞室是密室,空气吸了一口便少一口。 当下心中大凛,连忙减缓呼吸,原先一个弹指两个呼吸,如今四个弹指才呼吸一次。 与此同时,石敬麟继续阅览墙上文字,见上面续写道:“某知自己死后,徐庆魁必霸占论招堂,甚而为祸一方。 “为防堂内典藏精髓为徐贼所得,此洞室将成之时,某暗中将典藏精髓移至此洞,共计一百三十部,皆为天下绝技。 “为防徐贼起疑,某还估计在徐贼面前佯装销毁典籍。从此之后,除吾儿笑卿,天下再一人无人得知典藏所在。 “今君得入此洞,抑或是吾儿指示,抑或是天大机缘。不论何者,皆是与某有缘。 “某之典藏及夜明宝珠,悉数赠君所有。唯有两愿:一者盼君以洞中典藏,诛杀徐贼,除暴安良;二者盼君尽力护吾儿周全。” 末了还有一行小字,大意是提醒进洞的人,这个洞里空气有限,洞室距岛五百步,每百步共有四道石门,每两道石门之间蓄有空气,必要时可作洞室空气补充之用。 石敬麟看罢全文,心里对皇甫惟功佩服得五体投地,寻思:“原来皇甫老堂主并没有将那些典藏绝技毁掉,而且徐庆魁的所作所为,皇甫老堂主死前便全部料到。 “难怪皇甫兄弟两次提醒老子‘湖底’,还说掌握后能可在英雄大会胜出!既如此,老子便将这些武功学了!半个月后,去好好收拾徐庆魁那老王八蛋!” 石敬麟于是往书架走去,取下第一本武典看了,见是一套名为《龙象拳》的拳法。 他将六十四招《龙象拳》飞速浏览一遍,随即拉开架势,施拳演练。这不练还好,一练却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洞室之内的气压较陆地高出数倍,人身体处于其中,便如浮在水中一样。 石敬麟一拳打出,手臂受浮阻之力影响,挥出的力道衰减十倍不止,而且拳头被空气一拖,方向也朝上偏了数寸。 石敬麟只得调整气息,暗运内劲,一拳一拳地挥出,直至将身形、拳劲、拳向调整到武典上的位置,如此一来,便要对抗身边巨大气压,只练了拳法中的一招,竟已觉微微吃力了。 石敬麟练武从未遇到这种情况过,心想是不是该将武典搬到陆面再练。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知道这个想法是不通的。因为这洞室一面出口在东湖湖底,另一面出口倘若全开则湖水灌入,书册尽毁。 石敬麟心中苦笑,知道除了在洞中将所有武功练熟,别无他法。只得摒除杂念,继续依武典演练拳法。 他此前也曾在地底下的狱司地牢演练武功,但此时与彼时,竟完全不同。 彼时在狱司地牢,他只管依招练武,完全不必理会他事。 但此时在这湖底洞室之内,他一面顾及洞内空气、减缓呼吸频率,一面又要时刻对抗周遭气压,一套拳法下来,体力消耗何止在狱司地牢练武时的数倍? 即便他所学傲川诀,能使他内劲耐力远超常人,但饶是如此,一套龙象拳下来,竟也已气喘吁吁,似乎比和十数人恶斗千招后还要疲惫几分。 石敬麟练功从没遇到这么吃力的情况,顿时有些退却想要偷懒。 这个念头起来片刻,石敬麟立即大骂自己:“石敬麟啊石敬麟,这里的武学典藏价值连城,皇甫兄弟提醒你寻得此洞,是对你的信任。 “这里这么多武典,你此时不刻苦练习,半月之后如何胜得过徐庆魁那老王八蛋?难道你只能靠你体内那力量与徐庆魁拼命么? “你如此惫懒,如何对得起皇甫兄弟的信任?如何还得了皇甫兄弟的自由?岂不是要炎魔了皇甫老堂主设下如此布置的良苦用心?” 想及此处,吸了口气,重新抖索精神。他将《龙象拳》武典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有皇甫惟功的注解,写道:“此掌法乃烟东龙象门绝技。所谓龙象者,佛门所谓世间最大力者。 “今使此拳者,顾名思义,拳拳追求重力,恨不能砸山开石,狠辣无比,殊不知此已脱离拳创拳者本意。 “须知创拳者出身佛门,心怀慈悲,拳下怎会莽横无情? “所谓龙象,不过大道之象征,故知此拳奥义,在于慈悲,虽力大而有情,如同佛门高僧,虽武功高强,但不以武服人,以佛法度大道撼对手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湖底学艺3破壁而出 石敬麟如今对武学之道,已有了一些粗浅见识,看罢注解,心中豁然开朗,当下以皇甫惟功注解要义为旨,又将龙象拳演练了一遍。 只觉一拳拳的,拳力隐而不吐,但拳意却是透拳而出,与先前狠打莽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拳劲内藏,体力消耗也大大降低了许多。 石敬麟心中暗自钦佩不已:“皇甫老堂主果真是武学奇才,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让这龙象拳气象一新,高明了不知多少!” —— 一日之中,湖水起落两次,水洞洞口的水幕会因为湖水水位变化,时而推进退出数尺寸。 石敬麟便依次计算日子,心无旁骛地在湖底洞室内,研习起这一百三十部武学奇典。 这些武功,都是神州中陆最上乘的武学,精妙绝伦,但石敬麟有强大内劲为基,加上资质颇佳,学起来倒非难事。 唯一担心的,便是洞室内的空气。 头一天,石敬麟为了减少空气消耗,不断减缓呼吸频率,频频濒临缺氧边缘。 到第二天时,石敬麟慢慢适应,呼吸便没那么困难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石敬麟适应了洞中气压,练习的武功从此前的一日三部,增至一日五部,空气消耗成倍增加,险些又出现昏厥。 这一次石敬麟知道,并非是自己气息不匀之故,而是整个洞室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 石敬麟于是推开了洞室石门。忽然一大股空气冲将过来,将石敬麟冲得浮了起来。那水洞上的水幕被空气顶了出去,形成一连串巨大水泡,“工”“工”地响着,往湖面腾去。 石敬麟这才知道,原来这第一道石门和第二道石门之间锁住的空气气压,竟比洞室内的还要多上几倍。 有了此前消耗空气的经验,石敬麟心底估算了一下,见这洞室和地道里的空气,只足够消耗十天左右,如果按照自己如今练武进度,尚未练完这些武典里的一半,自己便要窒息死了。 石敬麟于是将练武计划作了调整,强逼自己每日都要练熟十部武功。 而且除了练武和每天一个时辰睡觉之外,其他休息时间他也不在洞室里呆,却是通过那水洞洞口,潜入东湖,游到湖面上,享受阳光和清新空气。 运气好时,可以顺手抓到大鱼、螃蟹,虽然不能生火烤炙,但偶尔生吃一下,倒也能解解馋。 如此到了第十五天,石敬麟已打开了三道石门,洞室内的武学典藏,已全部熟记在心。石敬麟见已是时候离开,不舍地将环顾洞室四周,心中默默祷祝: “皇甫老堂主,承蒙你生前布置,晚辈在徐庆魁那王八蛋手下逃过一劫,又得以习得如此多绝技,老堂主之恩,晚辈必不忘却,老堂主两个遗愿,晚辈也必当竭命完成!” 祷祝即毕,取了土柱上的夜明珠,沿着石门后的地道走去,终于到得最后一扇石门之前。 石敬麟想到自己稍后双手这么一推,论招堂的心血典藏便将全部化为水中泡影,心中不禁有些唏嘘,好在想到那些武学早已深深烙在自己脑中,必要时候可以再默写出来,心里这才舒服一些。 石敬麟双手轻轻搭在石门之上,只见沙泥俱下,石门之上竟也现出几行字来。 石敬麟心下好奇,收了双掌,只见上面写道: “君既至此,想必已练就洞中所藏,于君而言,不知是福是祸,还有数言赠君: “某研武一生,曾以为胸藏万招,便可天下无敌。然则两番天榜竞名,江湖之中胜某者依旧众多。似古剑行、司徒惊雷、端木闻涛者,手上所研不过数十招,却何以能轻胜于某? “某曾百思不得其解,及至将老,忽然恍然大悟:此所谓‘无招胜有招’也。这便似一人舞剑以搏江浪,江浪迎面拍来,纵然你剑招千奇百怪,如何能破江浪? “故而某将死之时,突发奇想,是否该化繁为简,方为武之大道。只可惜人之将死,终无缘付诸实践。 “今君得成百部奇学,他若遇瓶颈难破,或许可以此法尝试。某于黄泉,乐见君之大成。” 石敬麟心道:“都说学无止境,皇甫老堂主这等天才,将死之时,尚且还在追求武学上的大道,真是令人钦佩。” 又想到自己,因缘际会、在皇甫笑卿指点下学了一些武功,便自以为了得,松于练习,还到处惹是生非,比之皇甫老堂主,当真汗颜至极。 心中暗暗决定:“从今而后,老子定当脚踏实地,好好珍惜这一身武学,方不负老堂主殷殷嘱托!” 既已思定,双手再运劲去推石门。 伴随着喀喀响声,沉重石门移开数寸,石敬麟顿觉背后气流急速涌动,洞道之内的空气往门缝中冲出,发出呜呜呜的尖锐声响。 瞬息之后,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百余斤重的石门被气流冲得往外炸了出去。 与此同时背后地道传来雷鸣大响,湖水如同洪水一般,在石敬麟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冲到了石敬麟的背后。 石敬麟身子被冲得倾斜了过去。他心下大惊,连忙闭锁鼻息,用一个千斤坠,双脚扎入地道地面,运起傲川诀,在水浪之中稳住身子。 不料这一运功之下,丹田之内同时散出众多股内劲,竟有二十股。 原来这十余天内,石敬麟虽然没有专门练习傲川诀,但他为了对抗洞内气压,傲川诀时刻都没停转过。 而且洞室深处东湖湖底,抬头便是湖水,石敬麟在洞室里呆了十几天,体内运转早已和东湖湖水相生相和,更助他体内傲川诀更进一步。 只是此前他身在洞室里,被周围气压压制,便似被一道纸给堵住出口,突破不得,直到此时石门打开,四周气压骤降,他体内傲川诀便自然而然突破到了“廿脉境”! 石敬麟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数道湖水冲击之后,地道里的湖水不再汹涌。 石敬麟双脚一松,慢慢游出水面,再向前走了百步,眼前阳光明亮,却已立身在湖心岛上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为人夫 石敬麟胸襟为之一爽,走出十余步,四顾周围地势,原来是在一个小山坡的中腰。 骋目望去,见西北方百步外的矮坡之上,有一间木屋和一大、一小两个坟茔。 石敬麟心有所动,立即发足向坟茔奔去。到达之后,果见坟茔前的墓碑上,分别写着“显考惟功府君之灵”、“先室阿节夫人之灵”。 石敬麟当即在皇甫惟功墓前磕了三个响头,祷祝一番。之后又在阿节墓前拜了三拜,口中说道: ”小丫头……或许此时,应该唤你皇甫夫人了。 老子虽与你只见过一面,但你活泼可爱,令人记忆犹新。皇甫兄弟已经为你报仇,不知你是否已经瞑目? 至于你最牵挂的皇甫兄弟,老子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石敬麟说罢,想起阿节遇害经过,只觉得在这混乱的朝廷之下,人命轻贱如蚁,心中当真激愤万千。 这个时候,忽闻东面鼓如雷鸣。石敬麟知是英雄大会召开,当下发足往东面奔去,跃过几个小山头之后,便见偌大一个广场。 那本是东湖帮总舵前的百亩林地,这时已然压平,正中用树板搭了一个百尺见方的擂台,四周搭起了数十座大木棚。 木棚下黑压压的围满了高声喝彩的人,各门派帮会中,人数众多的自占一棚,人数较少的则合坐一棚。 石敬麟没有挤到棚下,而是跃到了两百步开外的一棵树上。 他居高临下,俯瞰广场,见擂台上两条身影斗得难解难分。朝东看去,发现皇甫笑卿坐在徐庆魁的右侧。 石敬麟见皇甫笑卿精神不错,心里便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石敬麟心头猛然一颤,只觉得似乎有两道目光朝自己看来。他微微侧首,果见人群中正有两人看向自己。 这两人中:一人端坐于徐庆魁左侧,是个面带威猛的中年汉子。徐庆魁之子陪坐在他身旁,时不时殷切与他说话,显见此人颇有来头; 另一个看向自己的人,挤在一堆人中,竟不是别人,而是那日无意救过的美貌女子薛银玉。 石敬麟心中大奇,心想:“那威猛汉子显然武功不凡,发现自己并不奇怪,可这薛银玉竟也能发现自己,当真稀奇了!” 他正想着,薛银玉却已拉着应不知快步走到树下,惊喜唤道:“相公,你没事就好,姐姐和银玉寻你半月了。姐姐说你与皇甫大人有旧,必然会来关注今日的英雄大会,相公果真在这里。” 石敬麟眉头皱起,说道:“薛姑娘忧心老子安危,老子心里感激,但薛姑娘千万别这样唤老子。” 薛银玉银铃笑道:“相公救命之恩,银玉自然要报答的。” 石敬麟冷笑道:“薛姑娘武功不俗,老子当日看走眼了,出手相救已是多此一举。薛姑娘就莫开玩笑了。” “原来相公已知银玉会武功了。”薛红玉说道,也不再掩饰,左手挽着应不识,似两只黄龄鸟般轻飘飘飞了上来。 石敬麟心中吃了一惊,这跃上树头自己也能做到,但似薛银玉这般飘然而上,而且还带着一个人,自己是决计做不到的! “薛姑娘身负奇功,为何要故意接近老子?”石敬麟眉头微皱,厉声问道。 应不识见石敬麟言语之中已有敌意,连忙说道:“好啦好啦,没你音讯半个月,好容易见你平安,不玩了!麟哥,你看我是谁?” 应不识说着,双手在脸上轻轻撕扯,竟撕下一层脸皮来。 等她再抬头时,石敬麟身躯一震,呼道:“江枫荻,怎么是你?” 那中年美妇卸下面具,竟然就是江枫荻。石敬麟忘了自己坐在树上,激动地想要跳起来,幸好薛银玉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有惊无险地坐回到了树梢。 石敬麟避嫌似从薛银玉的手中挣脱手,冲着江枫荻骂道:“你个死女人!没事不早点和老子说,扮别人耍老子干什么?” 江枫荻银铃一笑,努嘴说道:“谁让你当初自作主张丢下我的?我也让麟哥担心一下,算是扯平了。” 石敬麟骂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说着又指了一下薛银玉,冲江枫荻问道:“她又是谁?” 江枫荻道:“银玉便是那天掳走我的人,也是我替麟哥相的偏房。银玉这样美丽可人,麟哥很满意吧?” 石敬麟侧目看了薛银玉一眼,但见薛银玉的面容隐于几片绿叶之后,数道阳光透过林叶,落在她雪白肌肤之上,衬得她更加美丽。 石敬麟说道:“这不是满意不满意……老子的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女人尚且照顾不好,干什么要找偏房?岂不是误了别人?” 江枫荻见石敬麟说话不经意地结巴了,知道他口上咬的紧,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松动。 薛银玉却还不熟悉石敬麟口非心是的性格,不禁有一丝惆怅,说道:“姐姐,银玉看还是算了吧。石少侠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江枫荻抓起薛银玉双手,笑着说道:“妹妹别说傻话了,咱相公爱面子,其实心底是个‘小色鬼’,他见你这么美,心里说不定早一百个愿意了。更何况麟哥摸了你胸口,肯定要对你负责的。” 薛银玉闻言,一对红云飞上双颊。 石敬麟听江枫荻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小色鬼’,心底已经大不乐意,再听了江枫荻后面几句,便生起气来,怒道:“你个死女人胡说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摸过她?” 江枫荻道:“在孤江的时候呀。” 石敬麟大手一挥:“越说越没谱了?老子在孤江的时候,都还不认识薛姑娘,老子怎么碰她身体?” 江枫荻嘻嘻笑着,说道:“麟哥自己摸了难道没察觉么? 你可记得,你在孤江和赋清诗纠缠的时候,救起一个落江女子。那落水女子便是银玉,那岸上的公子便是我! 麟哥就是在救银玉的时候,已经摸了她身体了。” 薛银玉在一旁,早已听得满脸通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另有隐情 石敬麟当初为救人,差点死在赋清诗手里,是以对孤江救人之事印象颇深。 他回想当时入水救人,手心确实传来十分绵软的感觉,但那时人命关天,谁会去想自己摸到那落水女子什么部位? 直至江枫荻此刻大谈特谈,石敬麟不禁又羞又怒,冲薛银玉厉声喝道:“原来那落水女子就是你!你武功这般高,何必老子救?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救你,差点被赋清诗那穷酸儒打死!” “对……对不起!”薛银玉未料到石敬麟得知真相会如此愤怒,一时委屈地除了道歉,说不出别的话来。 江枫荻见状,抱着薛银玉的肩膀,维护说道:“麟哥,你凶银玉干嘛呢?我想撮合你们,但银玉对你了解不多,若要嫁你,自然要先考验你的。你被追杀尚且愿意冒险救她,她才知你值得托付。 “再说了,要不是银玉,麟哥早丧命在司徒惊雷手里了。银玉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且后来也出手引开了赋清诗,麟哥你不必这么生气吧。” 石敬麟越听越奇,平复怒气,看着薛银玉道:“那个发铁箭攻击司徒惊雷的,是你?” 薛银玉一只秀目凝视着石敬麟,并未说话,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块似的物事。 只见薛银玉双指轻轻一捏,那铁块似的东西竟而蠕动起来,顷刻之后,变成了一根三尺长的银灰色铁箭。 那夜两支铁箭从石敬麟头上飞过,石敬麟将铁箭的模样看得清楚,就是和薛银玉手中的那支一模一样。 “真……真的是你?”石敬麟吃惊叫道。 当初有人暗中发箭,石敬麟才得以从司徒惊雷掌下逃脱,石敬麟对援手之人满心感激,无奈不知对方是谁,因而一直无法报答。 他见当时那两支铁箭,去劲千钧,只道发箭之人必是一个膂力奇大的绝顶高人,殊未料到怎发箭之人,竟会是如此一个柔弱如此的绝美女子。 “当然是真的!银玉是你救命恩人,后悔凶她了吧?”江枫荻见石敬麟神色,揶揄说道。 石敬麟眉头锁了起来,说道:“不是……薛姑娘,你援手助老子,老子心里确实感激不尽…… 只是老子不明白,薛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薛姑娘为什么要掳走江枫荻? 薛姑娘这般人物,又为什么和这笨女人一般见识,非要嫁老子呢?” 江枫荻闻言,正准备代为解释,薛银玉开口说道:“姐姐,有些事虽难启齿,但还是由银玉来说吧。”江枫荻点点头。 那边厢广场之上杀喊如雷,这边厢树梢之间细语如莺。 只听薛银玉朱唇轻启,说道:“不瞒石少侠,银玉外号‘鬼眼罗刹’,是一名赏金杀手,鬼道轮回龙州分支的鬼掌,是银玉的叔父。” 石敬麟听罢一个惊愕,看向江枫荻说道:“鬼道轮回杀你全家,你怎么和鬼道轮回的人如此相处?” 薛银玉摇头说道:“银玉是赏金杀手,自由之人,偶尔会承担委托,但不属于鬼道轮回。而且杀姐姐一家的,另有其人,并不是鬼道轮回。” “你这话有何依据?”石敬麟有些意外,问道。 薛银玉说道:“在姐姐一家被杀前一天,银玉曾去鬼道轮回龙州分支领银,那个时候,叔父和鬼道轮回龙州分支,都已经被人屠杀了。” 石敬麟听罢大是吃惊,说道:“此话当真?如果鬼道轮回已经被灭了,那杀江枫荻一家的又是什么人?” 薛银玉摇了摇头:“这也是银玉想知道的!银玉只知是有人以鬼道轮回的名义行凶。但此事十分蹊跷。 因为鬼道轮回的任务向来隐秘,又有什么人能知道鬼道轮回和江家有过过节,继而以鬼道轮回的名义杀害江家上下? 银玉一直想寻得这个答案,好为叔父报仇。所以当银玉调查得知姐姐还活着时,就一直在寻找姐姐下落,直到在在八城府发现石少侠和**姐的下落。 后来姐姐被鸿运镖局送出,银玉一直跟着,时机成熟就出手劫走了**姐。” 石敬麟道:“原来如此。薛姑娘,鸿运镖局的镖师关正说,你中了他的掌中钉,你不顾他们提醒,硬生生抢人,理应会毒发身亡,你现在活蹦乱跳,不知如何活下来的?” 薛银玉道:“银玉十岁开始做杀手,各种死亡边缘都曾经历过,又怎么会因中毒受制于人?不过那次中毒不死,也多亏了**姐不顾危险,帮银玉吸出毒血,悉心照料银玉。” 江枫荻闻言,想起那九死一生的日子,感慨说道:“起初得知银玉是鬼道轮回的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后来她与我说了几句,我也渐渐相信我家的惨祸,背后另有隐情。 银玉毒发时奄奄一息,我摘下她面具,见她竟这么好看,这么年轻。我想起幽若,心里不忍,便想救她。所幸银玉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向石敬麟问道:“对了麟哥,银玉当时掳我,就是想问我,有哪些人知道江家与鬼道轮回的过节。 但我知道的就只有你,而且我也知绝不是你杀害我全家的。 麟哥,你想想看,你可有把我父女与鬼道轮回的冲突,说与别人听?那人或许有害我全家真凶的线索!” 石敬麟被问及此处,登时脸色大变。 他记得当时古屋与鬼道轮回激战后的第二天,他曾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说与南宫素儿听。 如果按江枫荻和薛银玉的推断,岂不是说南宫素儿,就是屠杀鬼道轮回和江家的真凶? 更要命的是,南宫素儿当时身边带了众多武士,这两件事似乎都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 石敬麟越想越是心惊,如今他对南宫素儿已无非分之想,但南宫素儿毕竟是他曾经魂牵梦绕过的女人,如果真是南宫素儿所做,他心中绝难接受。 江枫荻见他魂不守舍,问道:“麟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石敬麟回过神来,忙道:“没,没有。那么远的事了,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怕江枫荻再问,立即岔开话题,说道:“这些是正事,你们做的都对。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扯到给老子找偏房的事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会生变 薛银玉双颊微红,低首说道:“不瞒石少侠,银玉曾订亲多次,但每次都被男方退亲。银玉本自觉此生寻不得托付之人,是姐姐善意,愿意让银玉共侍石少侠。” 石敬麟闻言吃惊,斜了江枫荻一眼:“都说女人爱争风吃醋,你这死女人倒还真是大方!” 江枫荻吐了吐舌头。她自小自视甚高,为何此刻愿意主动与人分享丈夫? 只因一来她遭遇变故,性格变化极大,二来因上次石敬麟为护她孤身犯险,这让她颇为内疚,时时幻想自己若能武功高强,一助爱郎该有多好。 不过这短期内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退而求次,便想让薛银玉也嫁于石敬麟,让薛银玉一助石敬麟。 石敬麟向薛银玉好奇问道:“薛姑娘样貌也美,武功又高,这样的妙人,是个男人便求之不得,怎么会被人连番退亲?” 薛银玉没有立即答话,伸手缓缓揭下左眼前的银花,只见银花之后,也无眼白眼珠,竟是一个黑漆漆、深渊似的眼眶,十分可怖。 石敬麟微微错愕,想起一人来,呼道:“原来京州郊外,那替老子做包点的茶寮老板娘,也是你!” 薛银玉微笑点头,将银花戴回,旋即又叹气说道:“银玉自小跟随叔父,一次仇杀中被人剜掉了左眼。十岁那年,机缘巧合下获得落日惊弓和落日神箭,之后就做了杀手。 银玉十五岁后,叔父数度替我主张亲事。叔父每次告诫银玉,成亲之前大可不必与男方相见,但银玉认为,夫妻相处贵在诚心,隐瞒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所以银玉不顾叔父反对,每次都会在成亲之前与男方见上一面。男方一见银玉真实面目,无不被吓到退了亲。银玉虽然失望,但这是对方选择,强求不来。 后来退亲次数一多,银玉已自知与情无缘,也不留心婚姻之事,只管戴起面具,专心做赏金杀手。 是姐姐一番善意,又说石少侠必会接纳银玉,让银玉心里又有奢求,不想却成了石少侠困扰,银玉深感歉意。” 薛银玉慢慢道来,语气并无凄凉,但不知为何,石敬麟听到耳中,只觉得她身世分外可怜,心中不由升起怜惜之意。 江枫荻凑近石敬麟耳畔,悄悄说道:“麟哥,你莫觉得我是多事。我是认为银玉本性不坏,而且武功又高。 麟哥以后肯定是要做大事,银玉比我这什么都不会的妇道人家,更能助麟哥一臂之力。 而且银玉左眼并非遗传之疾,她容貌如此,麟哥与她将来若有孩子,必定也很好看。” 石敬麟苦笑说道:“你想的可真远!但你可想过,老子是从狱中逃出来的,朝廷追究起来,老子说不定要亡命天涯。你让薛姑娘跟着老子,岂不是害了她?” 江枫荻道:“如此说来,麟哥心底是愿意娶银玉,只是替她考虑才想着拒绝?”立即转过头朝薛银玉喜道:“银玉,麟哥没有看你不起,他答应娶你了!” “哎,你个死女人……”石敬麟没想到江枫荻如此听风就是雨,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薛银玉闻言惊喜,激动说道:“真的么?多谢相公,多谢姐姐!” 石敬麟本想言辞拒绝,但见到薛银玉竟激动得双眼含着泪光,竟一时不忍心说出口来 他气恼江枫荻,凑到江枫荻耳畔说道:“老子没想过享齐人之福。江枫荻,你若非要老子娶她,你自己便别要名分了!” 江枫荻闻言大振。 此时忽闻一大片呵斥辱骂响起。三人转首朝擂台看去。 只见一名大汉、一个道士、一名剑客,领着三四百人,个个手挥刀剑,一边朝擂台走去,一边高喊大骂:“东湖徐贼,出尔反尔,赌不服输,卑鄙无耻!” 在场群雄本正比武角逐盟主之位,见有人捣乱,纷纷抽出兵刃,冲过去将捣乱之人全数围在中间。 石敬麟一眼认出当先三人,又惊又喜:“是修正一和苏宗辉!他们还没死,还和秦追远走到一起了!” 原来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巧合。 那日石敬麟让秦追远画出论招堂地图之后,便将秦追远丢在了湖畔山腰。 入夜之后,秦追远伤势稳定,体力渐复,循山而下路过湖畔,月光之下,瞧见湖面飘来两人。 秦追远见二人服色并非东湖帮众,心想这东湖上飘着的,不是东湖帮的人,便该是东湖帮的敌人。 他心中一动,将二人拖上岸来。修、苏二人被徐庆魁重伤落水,游到这里已是精疲力尽,幸好秦追远这一助,才从鬼门关前掉了头。 二人感激一番,说起缘由,发现三人都与徐庆魁有冤仇。 于是秦追远便与修、苏二人聚在一起。修、苏二人又发信给陆人贾、蒋大能、归海光祖、卓少银的门人,说明四位掌门遇害经过。 浙东六派之中,除了木榴岛悬在海外无法赶到,其余五派聚集了三百余人,意欲在英雄大会上与东湖帮火并复仇。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那坐于徐庆魁身侧的威猛汉子双手一按,一如大鹏展翅,飞上擂台,朗声说道:“全部住手,稍安勿躁!” 他这一声饱提真元,声音盖过了群雄聒噪之声,双方见他内功深厚如此,无不敬佩。 修正一左手已失,右手单掌施礼,说道:“原来是东海骑鲸庄少庄主,庄主父子世外高人,莫非东海骑鲸庄也在乎陆东武盟盟主之位?” 石敬麟心道:“这汉子是东海骑鲸庄少庄主,就不知道他的‘傲川诀’练到什么境界了。” 只听那威猛汉子“哈”地轻笑一声,说道:“我父子怎会在乎这些? 只是皇甫老堂主在世之时,是我父亲神交好友。我父亲得闻此次英雄大会事关其子,特命我眼前关心一下。 如今我知皇甫公子安全无虞,便应徐帮主邀请,忝为本次英雄大会见证。 反倒是道长行为让人费解。修道之人慈悲为怀,为何要带领人喊打喊杀。” 修正一说道:“少庄主既为见证,那便再好不过,有一件事情,还请少庄主来评个道理。” 当下将半月之前七人夜探东湖帮总舵,徐庆魁输给石敬麟,又反悔追杀七人,致其他四派掌门葬身东湖之事说了出来。 苏宗辉在一旁补充说道:“我浙东六派夜探东湖帮,此事虽然理亏,但徐庆魁既打赌输了,答应放人,却出尔反尔。 且问,这种人也配称为‘江湖中人’么?且问,木榴岛、天梁山、赤城山、海都门四派掌门死得冤也不冤?”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比武报仇 江湖中人最终信诺,讲究说一不二,苏宗辉朗朗话音落下,群豪顿时嘘声一片。 那威猛汉子转身朝徐庆魁问道:“徐帮主,此事可是当真?” 徐振陆大怒站起,抢话说道:“一派胡言!我父亲当夜早已胜过那小子,是父亲看那小子资质不差,才愿意放那小子和六位掌门离开。此事我东湖帮众都是见证。 谁想到那小子逃跑之前,竟顺手又杀了我东湖帮两名帮众,我父亲气愤不过,这才追上,为我两位东湖帮众报仇! 是他们六人不分是非,却来攻击我父亲,我父亲不得不出手!” 修正一喝道:“胡说!那位小兄弟和我六人同时乘船离开,他何曾杀过你东湖帮众?” 徐振陆冷笑:“修掌门,那小子是直接翻墙走的,你与其他几位掌门却是被我东湖帮从正门送出去的。 这之间虽然相隔时间不长,但少说也有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子有没杀我东湖帮众,修掌门能替那小子打包票么?” 修正一和苏宗辉对望一眼,顿时答不出来。 群雄见状,纷纷喊道:“修掌门答不上来,看来那小子真的杀了东湖帮的人。” “徐帮主大义放过他,他却恩将仇报杀害东湖帮众,那小子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种小人,别说徐帮主要杀他,就是碰到我,我也绝不放过他!” 群雄喝骂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希你娘的,敢这样骂老子!薛姑娘,替老子照顾一下江枫荻,老子去扒了那两个王八蛋的壳。” 石敬麟吩咐一句后,施展轻功,从树上滑翔而下,一脚脚踩着群雄的脑袋,落到修正一、苏宗辉身边。 他转身同时,右手一带,将五个围得最近、骂得最凶的家伙,扇倒在地,口中说道:“你们老妈没有教过你们,不要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么?” “臭小子,你是什么人!”群雄见突然闯进这么一个人来,无不愤怒交加。 石敬麟懒得回答他们,远远和皇甫笑卿打了个招呼:“皇甫兄弟,老子掌握你说的深似湖底的人心了。” 皇甫笑卿笑道:“甚好,甚好。” 修、宗二人没想到石敬麟还活着,大喜喊道:“小兄弟,原来你还活着!他们说你那夜又杀了东湖帮众,这事是真是假?” 石敬麟笑道:“徐庆魁这个老王八蛋生的小王八蛋,嘴巴里能有几句真话。” 说着,转而朝徐振陆喊道:“喂,小王八蛋,你说老子那晚杀了你们帮两个人,麻烦你说清楚,那两个姓甚名谁,如今葬在哪里? 还有,他们是被老子是用拳打死的、还是用掌劈死,还是一个用拳,一个用掌打死的? 还有,那两个人当时死在什么位置,是脸朝上啊,还是屁股朝上啊?” “这个嘛……”徐振陆的说辞本就是瞎编的,这连珠炮似的问题,他如何能答得上来? “谅你这小王八蛋屁都答不上来!”石敬麟嘿嘿冷笑,转过头又朝徐庆魁问道,“老王八蛋,轮到你了! 那晚打赌条件是你要十招之内猜出老子门派,你一口咬定,说自己已经胜出,那老子现在问你,老子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徐庆魁一边站起来,一边装模作样地捋须哈哈大笑。 石敬麟喝道:“你个老王八蛋笑个屁!快说,老子到底什么门派!说不出来,就说明你打赌就是输了!” 半月之前,他深陷重围,徐庆魁装模作样,他不便揭破,可如今处境已不相同,他可不会再允许徐庆魁满嘴瞎话。 徐庆魁又哈哈笑了数声,终于想到说辞,笑道:“那些都已是往事,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昨日兵戎相见,今朝把酒言欢,都是常事。 小兄弟和六派掌门夜探我东湖帮总舵,理亏在先,徐某出手在后。 既然如今小兄弟、修掌门、苏掌门都安然无恙,徐某也不计较你们夜闯东湖帮之事,这一桩恩仇便此揭过。” 修正一闻言大怒,抬起被绑带绑得结结实实的左臂,喝道:“徐庆魁,你说得轻巧!难道老道这一只手掌,四派掌门的性命,你说一句‘便此揭过’就算了?” 浙东六派弟子闻言,纷纷举拳大骂。 徐庆魁说道:“你们就不要无理取闹了!如今东四州的江湖同道都在这里,徐某倒要让他们评评理,你我是冰释前嫌好,还是兵戎相见好啊?” 这一次前来参与英雄大会的,有附近四州四十余个门派帮会,这些门派帮会中,有一半以上认为徐庆魁即将成为陆东武盟的盟主,因而十分巴结东湖帮。 那些人听到徐庆魁这样问起,自然举拳吆喝:“当然冰释前嫌好!徐帮主胸襟广阔,快意恩仇,实是我辈江湖中人之楷模。” 徐庆魁得此声援,捋须哈哈大笑,说道:“既然群雄意见都是赞成,徐某与这位小兄弟及浙东六派的恩怨就此揭过。 小兄弟和六派要继续留下参加英雄大会,东湖帮无任欢迎,但若想捣乱大会,你们看群雄答不答应!” 几句话,就厚着脸皮岔开了话题,而且又拿出了群雄当挡箭牌。 修正一呸了一口,向擂台上的威猛汉子说道:“少庄主,你也是明白人!徐狗贼避而不谈自己愿赌不服输,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还捏造污蔑小兄弟,如今妄想让利用群雄掩饰其过,依少庄主看是如何?” 威猛汉子不是笨人,听双方言语,大概相信了六派之言,但是若支持六派闹大此事,双方开打起来,终免不得一场大伤亡。 威猛汉子沉思片刻,说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个中恩怨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了。 虽说江湖之事,武力解决,但能不火并便不要火并了! 今日既是英雄大会,依我看,你们双方还是依英雄大会的规矩,各派人上擂台较量一番。 哪一方最后笑着留在台上,哪一方便是胜了。输方便听胜方处置。我端木锐代表东海骑鲸庄做个见证,你们意下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旗开得胜 徐庆魁闻言,自以为武功横扫六派,自然同意得飞快:“好!既然有少庄主见证,徐某同意双方比武解决!就是不知六派,敢不敢?” 那些支持徐庆魁的帮派便齐声呐喊:“六派敢不敢?六派敢不敢?” 修、苏两位掌门见状,面泛难色,踟蹰不决。 他们聚众而来,是为了和东湖帮拼个鱼死网破,虽明知凶多吉少,也宁死要咬下东湖帮几块肉来。 可是如果双方改成比武较量,六派虽有秦追远助拳,现在又多了个石敬麟,但双方实力摆在那里,决计毫无胜算的。 但是,今日群情已是如此,更何况有端木锐已经开口,若是六派执意还是火并,那便失了群心,惹得群起而攻,那什么仇都报不了了。 石敬麟见二人犹豫不决,便道:“两位掌门在怕什么呢?徐庆魁交给老子,其他那些狗腿子,打死一个是一个!” 修苏二人听石敬麟要包圆场,心中都是大喜,但想到石敬麟也曾输给徐庆魁,心里毕竟没有信心。 秦追远说道:“石少侠之能,非我们常人可以测度,他既这样说了,想必是有赢的把握。二位还是听他的吧。” 石敬麟看着秦追远笑道:“不错不错,被打乖了,也懂事了!”秦追远翻了翻白眼,不去理他。 彼时诸多小门小派的掌门、首领的武功,大约都在人榜中下游,秦追远地榜四十,远超修苏二人。 而且秦追远曾同时击杀地榜二十和二十三,这等战绩对修苏二人而言,简直有如神明。二人听秦追远这样说了,自然也就点头同意了。 当下四人商议出场顺序,秦追远拟打头阵,修苏二人自然不同意。 石敬麟也反对说道:“这比武较量,肯定先弱再强,修掌门苏掌门是为报仇出气来的,后出场就杀不到人了,还是让他们先出场吧。” 众人闻言,心想石敬麟话糙理不糙。当下便决定了修正一打头阵,苏宗辉次之。 至于石敬麟和秦追远谁人压阵,修苏二人主张秦追远,但秦追远主张让石敬麟压阵。 修苏二人心中奇怪:“这小兄弟虽然武功不错,但是真的会比地榜高手还要厉害?” 既已商定,双方各就其位。修正一率先上擂台。 东湖帮执杖长老跟着跃上擂台,哈哈笑道:“修掌门,你向来号称‘阴阳在掌’,如今只剩下一只手掌,是阴还是阳啊?” 修正一闻言大怒,右掌倏然提起,迎面向执杖长老拍去。 执杖长老轻轻避过,横杖向修正一腰间挥去,一根钢杖虎虎生风,引得台下喝彩连连。 石敬麟见他杖法中多了许多灵动,比之半月前与自己相斗时要高明许多,心知定是徐庆魁又将一些新的杖法分享给他了。 转眼双方斗了三十余招,执杖长老杖势劲急,修正一独掌难以应对,只得处处闪避,好几次险些被钢杖打到。 围观群雄见优势分明,不禁群嘲起来。修正一闻言大怒,手上掌法越加凌乱了。 他心中千恨万恼:“老道竟连一个小小的执杖长老都打不过,还谈何报仇雪耻?”一想之下竟是心灰意冷。 便在此时,忽闻一个声音说道:“修掌门,太极掌法讲究抱阴负阳,又说左手阴右手阳。你自号‘阴阳在掌’,失了左手,阴阳不济,掌法便自乱了。 但修掌门仔细想想,自己剩下一只右手,便没了阴阳么? 你看那高山,向日者为阳,背阳者为阴:你看那人体,藏内者为阴,溢表者为阳。 修掌门再回头看看自己,心平心急,掌心掌背,前胸后背,左身右身,足进足退,难道就不是阴阳了么?” 修正一耳闻话音,心头一震,余光瞥处,见说话的正是石敬麟。 修正一再细细一品石敬麟言语,顿时心有所悟,长叹道:“老道求道一生,竟不如小兄弟只言片语。” 他说话之时,身体骤然缓慢下来。他此前只用掌心迎招,掌掌追逐对手身影,显得格外忙碌仓促,此时沉静下来,身体宛如化成入一道太极之中。 执杖长老挥杖连攻,修正一立身太极中心,手肩足身皆为所用,不疾不徐。 执杖长老明明已占尽上风,被石敬麟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此时竟优势全失。他心中气恼,钢杖越攻越快,可偏偏一下也碰不到越来越慢的修正一。 徐振陆见状大怒,喝道:“废物,连个一只手的糟老头都拿不下?东湖帮要你何用?” 执杖长老心中恨怒交加,急于得胜,斗到分际,大喝一声“死来”,钢杖当头向修正一额头砸去。 修正一“右揽雀尾”,右掌掌背贴在钢杖杖头,将钢杖拨出两寸,那钢杖失了准,便贴着修正一右肩砸落。 修正一同时右脚错到对手脚后,右掌掌心斜着朝上拍去,正中执杖长老的下巴。 执杖长老被打得身体往后摔,不想脚后又被对方勾到,身体便横倒着飞了出去,摔到擂台下面,吐了几口大血,便不生死不知地昏死过去了。 这一下大出围观者所料。东湖帮及拥护者们固然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是浙东六派这边,见到修正一以带伤之躯,单手战胜对手,亦都是喜出望外,士气大涨。 修正一转向石敬麟,大礼敬道:“老道多谢小兄弟指点了。” 石敬麟笑道:“修掌门要谢,便谢皇甫老堂主吧,那些话语都是皇甫老堂主留下的。” 皇甫笑卿远远听见石敬麟此言,才知道那些品论都出自湖底洞室。 他九岁之时,其实也已将洞室内里的那些典藏武功全都记住,可武功上的品论,却是皇甫惟功之后几年钻研留下的。 皇甫惟功知道儿子不能习武,便没有将那些见解和他交流过,是以这也是皇甫笑卿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上乘典藏武学的品论。 皇甫笑卿心中颇多感慨:“父亲那些真知灼见,不知是经历多少恶斗才积累的经验,终究不是我这个纸上谈兵的人能达到的。” 一念思及先父,心中不禁凄然,只有默默心道:“父亲,你在天之灵,定要保儿子此后锄奸计划得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下一城 徐庆魁听石敬麟提到皇甫惟功的品论,心中着实诧异,心道: “老爷留下武功我都见过,上面确实有《太极掌》的招式,但却没有品论,这小子从哪看到的?” 转念一想:“他不可能见过老爷的品论!这小子古怪得很,定是他见太极掌后胡诌臆测,却假借老爷之名说出!” 当下向执刀长老斜了一眼。 徐振陆道:“你要是也和那家伙一样,就不要活着下擂台了!”口中“那老家伙”,自然指的是执杖长老。 执刀长老会意,呼地跃上擂台,明晃晃的钢刀挥了两挥,摆了一个请招的架势,大声喊道:“修掌门一只手了,还有这么好功夫,让在下来讨教讨教!” 修正一正要转过身去动手,石敬麟见他带伤已战了一场,体力不足以再战,便大笑道:“修掌门,不要你自己一个人打得快活,留一个让苏掌门打几下出出气!” 修正一得石敬麟出言指点反败为胜,心里对这年轻人佩服,听石敬麟这样说了,径直跳下擂台。苏宗辉立即接替上场。 适才石敬麟的话,说得执刀长老好似随便一人都能胜过一般,执刀长老心中早已大怒。 眼见苏宗辉双脚落定,执刀长老二话不多,刀随身转,泼风往苏宗辉身上砍去。 苏宗辉腰间软剑应手而出,迎风击去,发出嗖嗖响声,与对方钢刀斗到一处。 双方转眼过了二十几招。 石敬麟在擂台下一边看着,一边思索。 苏宗辉的软剑剑法不属于上乘剑法,因而没有收录在湖底洞室,自然也没有皇甫惟功的品论可以指点。 不过此时的石敬麟已经学了那么多上乘武学,对武功招式见解已是深刻。他将苏宗辉的剑法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尽人意,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执刀长老刀刀凌厉,似挟风带雷,苏宗辉的软剑斗到后来,已难应承对方刀势。 石敬麟望着苏宗辉忽曲忽直的软剑,忽然脑海灵光一现,惊喜喊道:“苏掌门,时候不早了,你就别再让着他了!” 苏宗辉心里苦笑:“我这哪里让着他了?” 执刀长老闻言更是大怒,喝道:“让着我是吧?我一刀将你脑袋劈下来!” 刀刀更是凶猛。苏宗辉惊慌失措,连连躲避,衣角被钢刀砍下数寸。 此时只听石敬麟继续说道:“苏掌门,你知道你的剑法问题出在哪里么?” 徐振陆见石敬麟又要提醒,骂道:“臭小子,别人比武,你多嘴什么!” 石敬麟道:“嘴长老子身上,老子高兴,唱个曲子都行,你个小王八蛋管得着么?老子也没不许你们提醒,你有本事,大可提醒你们帮里那蠢猪。” 徐振陆被一阵抢白,无话可说,但要临场指点,是完全不能够的,只得吩咐帮众擂鼓助威。 石敬麟暗提内劲,声音直接盖过鼓声:“苏掌门,你使的是软剑,可偏偏取个外号‘一剑朝日’,剑剑都想使得霸气,岂不是舍本逐末? 你当记住,‘宁向直中曲,不在曲中直’。 剑本灵动,你的软剑只要使得得当,更似灵蛇。对面那只会乱砍的蠢猪,又怎么会是你的敌手?” 端木锐闻言,惊奇地再次看了石敬麟一眼,心想这少年的眼力果真不错。 执刀长老被骂得心烦意乱,不得不停下刀势,愤怒转向石敬麟喝道:“臭小子,你嘴巴不干不净半天了!有种自己上擂台来!” 石敬麟笑道:“你个蠢猪,也配和老子动手?不服就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问爹问妈的脏话连珠炮地骂了出来。 执刀长老气得七窍生烟,嘴里呱呱乱叫,若不是现在还在擂台比武,当真便想冲下去一刀将石敬麟劈成两半。 在场群雄都说石敬麟污言秽语,实在是难听至极。 但江湖中人满嘴粗口的本就不少,而且两人间的对骂,是执刀长老先起头的,群雄虽然觉得石敬麟聒噪,但也不好指责石敬麟什么。 而在石敬麟和执刀长老对骂的时候,一旁的苏宗辉抽得空来,静立细思石敬麟的话语。 此前的修正一,在太极掌上浸淫一生,于太极掌的感触颇深,只是有些道理没有参破,石敬麟的指点,犹如替他戳破最后一层纸,故而令修正一豁然开朗,临场顿悟。 但苏宗辉对这软剑剑法,却一直在歧途上,他听了石敬麟的这几句话,若有所思,却始终无法像修正一那般心澈。 不过他已见过石敬麟几句指点,就帮修正一扭转局势,此刻他自己也得了指点,便不加怀疑,喝一声“看剑”,便按石敬麟的说法出了一剑。 这一剑刺出,竟是轻飘飘的毫无力道,连苏宗辉自己都吓了一跳。 执刀大汉轻蔑一笑:“这样的剑法,也想赢我?”横刀朝软剑格去。 软剑被钢刀一碰,便似绳子一样从中弯了起来。执刀大汉一刀既毕,又向欺上追加一刀,不料那软剑剑尖突地崩直,朝面门刺了过来。 持刀大汉唬了一跳,他人在前冲途中,不能后仰避开,只得将头一矮,就地滚了开来。 苏宗辉这一剑获得奇效,心中大喜:“原来这便是小兄弟所谓‘曲中直’的妙用!我以前先是直刺,再用软剑曲打,那便是‘直中曲’了。果真误入歧途了!” 当即信心大增,又将自己的软剑剑法用出,只是这一次的手法一变,剑势与先前使的竟完全不同,宛如一套新的剑法。 执刀大汉心中又惊又惧,心道:“那臭小子不过说了几句废话,我怎么可能这样就会输?” 心中偏生不信邪,当下双手握住刀柄。 执刀大汉的刀法,是徐庆魁分享给他的居多,徐庆魁见他这个起招,心知不妙,呼道:“不可用此招!” 话音未落,却已迟了。执刀大汉当头一刀,便已苏宗辉额头劈去。 苏宗辉不敢大意,见刀锋正面袭来,忙使一个“背燕式”,身子俯侧而下,右手软剑向右上卷去。 执刀大汉钢刀落下,刀缘在苏宗辉背上劈了一刀,苏宗辉软剑离手,痛呼滚地。 群雄一阵喝彩,只道执刀长老再进一刀,便能胜负立分。谁知执刀长老竟忽然静立不动。 群雄目光齐刷刷向执刀长老看去,只见他下巴和喉咙衔接之处,慢慢泛起一道血痕。 紧接着鲜血流淌下来,执刀长老的身体又慢到处向后仰去,最后轰地一声砸在擂台之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一战二 原来刚才执刀长老一刀劈下时,苏宗辉的软剑却从他右臂外侧绕过,卷住了他的咽喉。 等他砍伤苏宗辉,苏宗辉软剑脱手,那软剑便弹成直剑,同时将他的咽管割破了。 这一番结果,看得群雄惊诧不已。 徐庆魁有些失神地跌坐在椅。那执刀长老是他除家人外最看重的臂膀之一,没想到竟如此横死擂台之上。 那边厢浙东六派又胜一场,无不欢喜雀跃。 苏宗辉背受刀伤,已无力再战,自己便从擂台下来了,弟子们过来替他敷伤包扎, 修正一上前笑道:“恭喜恭喜,苏掌门一剑便将敌人杀了,这口气倒出得比老道舒坦。” 苏宗辉忍痛应道:“修掌门也不遑多让,同喜同喜!” 两人说着说着,俱是开怀笑了起来。 徐庆魁父子他悲恨交集,恨不得将六派碎尸万段。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平比武,刀剑无眼,偶有一个死伤也在所难免,满腔怒火只得往肚子里咽。 “终于轮到我了!”这时秦追远一声呼啸,纵上擂台,指着徐庆魁喝道,“徐狗贼,上场一战!” 秦追远在江湖上名声不小,自双掌击杀地榜二十和地榜二十三的消息传出后,名气更大。他这一出场,群雄注意力全到他身上。 徐振陆喝道:“秦追远,你上次就是我父亲手下败将,今日还敢上台叫嚣?” 秦追远冷笑,道:“徐狗贼,你上次能伤了我,今日未必再能胜我!” 徐庆魁说道:“眼下比武,是要解决东湖帮与浙东六派及那小子的旧怨,你与此事无关,徐某此刻是不会与你动手的。” 他自忖武功要胜秦追远,不想动手是因为浙东六派还有石敬麟未上场,他不愿在和石敬麟对手之前,与秦追远空耗体力, 秦追远道:“我是来与六派助拳的!怎与我无关?你若不敢下场,便自认输!” 徐庆魁道:“你若是说助拳,我东湖帮难道没有助拳的人?只是我这助拳的人一出,你也未必敢战了!” 秦追远喝道:“怕你的不是好汉,你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徐庆魁闻言大喜,张手笑道:“在场诸位都是亲耳听了,他秦追远既然如此豪气干云,要杀徐某一双,徐某就如他所愿,挑两个与他斗斗看!” 当下侧头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后两名青年剑客会意,踱步而出,徐徐走上擂台。 这二人服饰虽异,但容貌竟全然一样,应是一胎同生的孪生兄弟。 修正一骂道:“徐狗贼,从来比武都是一对一公平对决,你派上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徐庆魁道:“柳氏兄弟出自浙商银海庄,人称‘天地双流’,他二人自娘胎出来,便是形影不离的!你一人来,他是二人应对,你一百人来,他也是二人应对。” 修正一朝端木锐说道:“少庄主,你是公证人,你来评评理,这徐狗贼要脸不要。” 端木锐也觉徐庆魁此举有失体面,点头说道:“此事我也认为……” 话未说完,徐庆魁已开口打断:“此事何须少庄主品评?刚刚是这位秦大侠说,‘来两个他杀一双’,徐某这是应他之言,派上两个后辈让他指点指点。 秦大侠若是承认刚才口出狂言,不敢较量,徐某让柳氏兄弟下来便是。” 他这一番话以退为进,秦追远也是自负好胜之辈,岂可落人口实?当下说道:“两个就两个,我秦追远怕你们不成!来吧!” 柳氏兄弟也不言语,一听秦追远说出“来吧”二字,同时抽剑刺出,如同疾风而至。 秦追远不敢大意,铁手隔开数剑,顿觉压力巨大,心中着实惊骇:“这等剑法,足以名列地榜,为何从没听过此二人名号?” 这当中却有缘故。原来那东湖帮真正的高手,其实并不在东湖帮,而是在浙商银海庄。 每年东湖帮都会遴选出大量武功好手,输送给浙商银海庄。 这种模式的提出者,是徐庆魁的孙媳荀思慧。此女心肠狠辣,但思虑却是极为周到。 她见徐庆魁武功虽强,但本性赖皮,不足以长期服众。江湖人士加入东湖帮后,从普通帮众成为一流好手,身边同时也会聚集许多人,这些人凑到一起,时间一久,难免会有野心膨胀。 荀思慧便将这些好手抽调入浙商银海庄,用高薪养着,一方面既壮大了浙商银海庄的声势,另一方面也算是替东湖帮“杯酒释权”。 这柳氏兄弟,便是其中两人。他二人自少年起剑法便已不俗,加入东湖帮不到三年,被调入浙商银海庄。 其后二人除了偶尔出门杀人,其余时间都是心无旁骛,钻研剑法之道。 徐先铭对这兄弟二人也是青眼有加,时不时会取论招堂里收藏的剑法赠予他们,令他们武功进步更是神速,足有角逐地榜的实力。 只不过浙商银海庄开设是近年之事,银海庄里豢养的武林高手,都未曾参与三榜竞名,故而都是声明不显。 秦追远原先以为顶着地榜四十的名头,又有同时搏杀地榜两人的战绩,来这种小门小派的英雄大会上,就该是狼入羊群,随意厮杀便好。 可谁能想到,自己一上场,就被两个无名小卒逼得险象环生,毫无还招之力,试问,这心里如何过的去? 反观柳氏兄弟,二人一人左手剑,一人右手剑,脚踩八八六十四卦卦象,双剑纵横,白光在秦追远两侧舞成白圈,剑招生生灭灭,消消长长,大有风雷欲吞之势。 石敬麟看出秦追远心怯,笑道:“秦追远,你是怕输给两个无名小辈丢人,这才掌掌顾虑么?你难道没有输过么?你可想清楚了,自己是怕输,还是怕死?” 秦追远被点中心事,脸上微微发烫,心道:“石敬麟说得对,我又不是没输过,怕什么输!” 他本是久经江湖的好手,如今心中再无胜负挂碍,便如同一颗青柏立定台中,怒掌、飞云掌、惊涛掌,三套绝妙掌法交叉使用,双掌时快时慢,化成阵阵掌影。 双方战得有来有回。柳氏兄弟偶有数剑攻向要害,俱被秦追远用铁手套推开。两兄弟双剑如疾风闪电,却始终刺不到他的身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擂开赌 三人如此拆了将近百招,依旧不分上下。 围观群雄见到这般精彩的比试,喝彩不断,均觉此趟英雄大会之行不虚。 徐庆魁悄悄望向石敬麟,心中大是懊恼: “这三场比斗,这小子仅仅出口三次。每次出口就会扭转战局! 早知这小子如此邪性,我半月之前就该仔细一点,派人入湖寻找尸体,将他斩草除根!” 这时只听擂台上,柳氏兄弟各自呼啸,二人俱是单手一扬,却将身上衣服迎风掷出擂台,已是赤着上身。 群雄均是忍俊不禁,心里纷纷想着:“这丢衣服的却是什么招式,当真稀奇了。” 柳氏兄弟对周围笑声置若罔闻,二人双眼目光互触,默契自生,左边的向右边纵去,右边的向左边欺来。 秦追远眉头微皱,见两人这么一交错,于是双掌也跟着作了调整,迎剑击去。 没想到这双掌一出,竟没挡住对方剑招,只听得呲呲两声,两条袖子竟被划了下来,幸好他收招及时,否则两条小臂都要被砍了去。 秦追远连忙后退两步,柳氏兄弟又交错攻上,秦追远这一次却没之前好运,右侧大腿被利剑划了一道。 秦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转眼之下,自己掌法竟一招也接不住对手剑招,心中大是骇异。 石敬麟洞若观烛,在外却早已看得心底雪亮。 原来这柳氏兄弟容貌、身高俱是相同,但出招的角度和力量却颇有诧异。 这兄弟二人之前身穿衣服时,秦追远尚能用衣服判断二人,继而根据他们出招习惯,做好应对。 但这二人丢掉衣服之后,一个交错,秦追远便已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左手持剑还是右手持剑来分辨二人。 然而事实上,这哥俩在交错刹那,连持剑之手也已换过。 秦追远以此为依据,去应对拆招,招招都是落空,招招都是错误。 石敬麟知秦追远一时半会时想不到这点上了,见他大势已去,一声叹息,纵上擂台便一脚飞踢过去。 秦追远这时刚险险避开柳氏兄弟两剑,没料到还有一脚飞来,便被踢中了左肩,摔出了擂台。 柳氏兄弟见状,只得停下剑势。现场群雄响起一片嘘声。 六派弟子不明白石敬麟的用意,纷纷喊道:“干什么偷袭自己人!” 秦追远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并不说话。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石敬麟这一脚,他要么在台上力战而死,要么向这两个无名小卒认输,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用意,却瞒不过徐庆魁。 徐庆魁见柳氏兄弟已将秦追远逼入绝境,再攻几招说不定便能杀了秦追远替东湖帮报仇解恨,没想到石敬麟这一脚下去,全部泡汤。 徐庆魁不由大怒,转头朝端木锐说道:“少庄主,这小子捣乱比武,是可忍孰不可忍!” 端木锐刚才说话被徐庆魁打断,心里看徐庆魁不起,哼地一笑,说道:“他踢得又不是你这边的,他将秦追远踢下擂台,便算是替秦追远认输。徐帮主胜了这一局,还计较什么?” 徐庆魁听他这样说,便无话可说了。 石敬麟拍了拍胸脯,指着柳氏兄弟笑道:“好了,现在轮到老子动手了,你们两个打了半天了,要不要退场下去,否则到时候老子三招之内打败你们两个,你们得说老子欺负你们!” 柳氏兄弟闻言,眉头同时一骤。围观群雄听石敬麟这么大的口气,无不嘘声连连。 石敬麟转向群雄笑道:“你们嘘什么,不信么?要不要开个盘子赌一把?“ 向秦追远喊道:“秦追远,你帮老子开盘子!三招之内老子赢不了,老子一赔一;三招之内老子赢了,一赔十!” 群雄都是江湖中人,对下注押赌这些事情最是喜欢,闻言当即连声说好,纷纷心道:“这个小子狂得很,让他赔得底朝天,吃点教训也好!” 秦追远和石敬麟及柳氏兄弟都交过手,心想石敬麟或许能赢,但三招之内打败对方的说法,未免托大了。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开赌,实是儿戏至极,但架不住群情高涨,只得拿剑,就地画了一个赌盘。 群雄拥过来,你五十两他一百两地下注买石敬麟三招内胜不了。 有些人出门少带了银子,向同行的人借又借不到,只能下个五两十两,尽是闷闷不乐,仿佛自己要错过金山银山似的。 徐振陆看石敬麟那嚣张劲就来气,吩咐下人取来三万两银票,押石敬麟胜不了。 群雄见他出手这么大,都“哇哦”叫了起来。 徐振陆看着石敬麟冷笑,说道:“我儿子的浙商银海庄,其他没有,就是钱多,你等下要是没钱赔,就当着各位江湖同道,脱了自己内裤抵债!” 心想:要是你当众脱了裤子,还有脸再和东湖帮对着干? 石敬麟哈哈大笑,道:“原来老子内裤值三万两银子,早知道,老子就应该多穿几条来!” 群雄闻言也是哄场大笑。 众人咿咿呀呀地下注完毕,散开一看,只见买石敬麟胜不了的赌注叠起来小山似的,买石敬麟胜的这边,竟是空空如也。 石敬麟大怒,指着修、苏二人骂道:“你们也不下注买老子赢?” 浙东六派众弟子其实也很想下注,但柳氏兄弟厉害如斯,若下注买石敬麟三招内能胜,那大约和把银子扔进水坑差不多。 此时众人被逼迫之下,抹不开情面,只得每人都拿出了一些碎银,扔在盘上。 石敬麟骂了一声,道:“给你们机会挣银子不要!还有下注的没,没有的话,老子就要开打了。” 话音刚落,一个物事从空中飞过,垂直落到了盘面之上,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女子用的发簪。 石敬麟知道这银簪是薛银玉掷来的,微微一笑。端木锐侧眼瞥了一眼树头。其他人不知道这发簪从何而来,俱觉新奇。 这时皇甫笑卿轻咳数声,说道:“我也买石兄赢吧。不过我若押中,也不必一赔十,一赔三就好。” 石敬麟说道:“可以可以,皇甫兄弟要押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三个愿望 皇甫笑卿应道:“那我便押一个愿望,若是侥幸赢了,石兄以后圆我三个愿望。” 石敬麟笑道:“既是自家兄弟,你押与不押,老子都替你完成愿望。” 转过头道:“其他人呢?没人再下注,那老子就准备开盘了!” 柳氏兄弟看石敬麟大言不惭,还说个没完,心底早就反感至极,这时听他说“开盘”两字,不由分说便同时提起剑来。 石敬麟连忙将手一张,制止说道:“两位,等一下!” 柳氏兄弟各自一顿,他二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了。其中一人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石敬麟笑道:“二位,你们也看到了,这买老子三招赢不了的,起码得有七万两。这银子是白赚白不赚!你们放点水,让老子赢了,老子和你们二一添作五,五五分,怎么样?” 他此言说罢,柳氏兄弟尚未答话,台下群雄已经炸锅也似,暴口大骂。 “我靠,小子,你太无耻了!” “你们三个要是敢出千坑我们,我们拆了你们骨头!” “徐帮主,咱要是在你东湖帮被宰,休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买定离手,终究不能反悔退注,一个个口上虽凶,却是提心吊胆:“这几万两银子够吃一辈子了,这兄弟两该不会为银子真放水吧?” 徐庆魁站起身来,张手安抚众人:“诸位放心,徐某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转朝柳氏兄弟说道:“你二人不要理这个臭小子,全力以赴,只要让这小子输了,徐某奖励你们一人两万两!若是真三招输给这小子,浙商银海庄再无你二人立足之地!” 群雄闻言,心想现场赌注也就七万两,徐庆魁答应一人奖励两万两,那铁定比石敬麟承诺的五五分要多。群雄这才吃了定心丸。 石敬麟耸了耸肩,无奈叹道:“那没办法了,两位动手吧。” 柳氏兄弟闻言,当即长剑挺起。一人剑走中宫,向石敬麟胸前刺去。 另一人闪至石敬麟身后,一招“左右开弓”,左刺一剑,又刺一剑,两人夹攻而来,要教石敬麟无处可避。 柳氏兄弟暗恨石敬麟瞧他们不起,这一起手就是杀招。 群雄看在眼里,竞相欢呼,心想这柳氏兄弟果然这一合招果然没有半点放水,比之前对付秦追远时所用,还要厉害出三分,石敬麟别说三招之内取胜,恐怕没三招便命丧剑下了。 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但转念一想,却都眉头皱了起来,心想:石敬麟要真死在剑下,谁来赔自己赢的银子? 石敬麟立在剑影光幕之中,却是岿然不动,待到前后剑锋攻至身周两寸,石敬麟喝道:“第一招!” 右手向前一伸,食中双指竟已钳住对面那人来剑,同时左脚在擂台上面用力一蹬。 这擂台是用长树板钉起搭建的。石敬麟这边踩着树板一端蹬下,树板那端便飞翘了起来。 群雄无不震惊大呼。 原来柳氏兄弟抢攻石敬麟背后那人,此时单脚正好踏在那根树板之上。 树板飞翘起来,那人也踩着树板飞了起来。不但这刺出的一剑剑,全落到石敬麟头上的空气中,而且腋下空门自己全朝石敬麟背后撞去了。 石敬麟头也不回,感觉后面日头盖住了,右肘随意往后一撞,结结实实地砸在背后之人右肋。 石敬麟在湖底洞室练武之时,湖底洞室气压是陆地上数倍,石敬麟每天对抗气压,还要将招式练到精确,这体内的内劲、手上使出的劲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为求速胜,石敬麟这一肘还暗运了少帝功功力,而且柳氏兄弟又只精剑招,内力不强,如何挨得这一下?那人闷哼一声,便飞下擂台,大口呕血,虽然未死,却再也起来不得。 在场之人无不砰然大骇。徐庆魁父子惊得站了起来。石敬麟笑道:“这是天流还是地流?” 柳氏兄弟留在台上那人又惊又怒,疾欲抽剑再攻,用力一拉,哪知手里这把剑被石敬麟双指钳住,竟然纹丝难动,便似被铁钳钳住一般。 那人不甘,还是极力拉扯,使出了吃奶的劲,不仅脸上,便是整个上身都通红起来。 石敬麟笑道:“你想要拿回去啊,直说啊。”说着双指一松。 那人未料石敬麟就此放手,收劲不急,仰天便要摔跤,连退六七步,好容易没有摔下去,却觉身边一个人影贴了过来。 那人眼角余光瞥见石敬麟的脸,悚然大惊,右手挥剑想要斩落。 石敬麟喝道:“第二招!”右脚勾到那人脚后,右掌拍在那人颚下,将那人又掀出了擂台,用的竟是修正一击败执杖长老的那一招。 这才只用了两招,说好的三招呢?群雄惊到一片死寂。 只有修正一哈哈大笑:“快看,快看,小兄弟用的是我东太极门的太极掌,哈哈,哈哈。”乐得竟似他出手打败了对方一般。 江枫荻和薛银玉远远见石敬麟取胜,一起在树上拍掌欢笑。 薛银玉跟江枫荻说道:“相公武功比半个月前又厉害许多了。” 江枫荻说道:“我说咱相公以后肯定会是大人物,没有骗你吧。” 薛银玉说道:“银玉当然相信姐姐,多谢姐姐大方成全。” 石敬麟两招取胜,走过去朝秦追远大笑说道:“秦管家,送你两千两,帮本财主将银子收起来,押本财主赢的一赔十,那簪子留着。” 他赢了大钱,十分得意,自己封自己财主了。 秦追远没想到石敬麟真的能赢,他骨子里也是爱钱贪财之人,虽然已经收敛很多,但听到可以白拿两千两,心里哪能不悦? 秦追远当下将六派中押石敬麟赢的一一赔付。群雄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嫉妒,六派之人也是痛心,只恨此前没听石敬麟的话多下百八十两。 石敬麟转过头去,朝皇甫笑卿喊道:“兄弟,老子替你赢了三个愿望了。” 皇甫笑卿点头微笑:“甚好甚好,那石兄这便帮我圆第一个愿望吧。” 石敬麟道:“这么快?也好也好,不知皇甫兄弟愿望为何?” 皇甫笑卿笑道:“今天英雄大会,我想坐上陆东武盟盟主之位。” 第一百三十一章 ?擂前教艺 皇甫笑卿这一愿望,着实让全场之人大感意外。 这次英雄大会,皇甫笑卿名义上虽是出自浙州论招堂的与会人员,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说白了就是稍后盟主胜出者的奖励品。 谁能想到,一个奖励品,居然也敢觊觎盟主之位? 群雄当中便有人嘲讽笑道:“少堂主,你这愿望太不切实际了。” “这盟主之位是胜出者得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皇甫老堂主在世,要做这盟主,我们这些人自是相信,可换了是你,你要怎么当上这盟主呢?” “说的对,别说你当不上,就是真当上了,一个武盟的盟主,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这岂不是让我们东四州的江湖人士,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群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哈哈笑了起来。 石敬麟听他们奚落皇甫笑卿,怫然不悦,喝道:“谁说皇甫兄弟不能当盟主!你们的规矩,谁赢到最后谁当盟主,你们是不是认为徐庆魁能当盟主?老子胜了他这个这老王八蛋,再输给皇甫兄弟,不就行了?” 这一番话说完,群雄愕然色变。 众人心里清楚,以石敬麟刚才的武功表现来看,确实足以和徐庆魁争夺盟主之位。 如果他真的笑傲群雄,最后又放水给皇甫笑卿,那陆东武盟的盟主,岂不是真的要落入皇甫笑卿手里? 众人不由地左顾右盼,各门派、帮派的掌门、首领,慢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石敬麟指着徐庆魁道:“老王八蛋,你听到了没,老子兄弟要当你们的盟主,你是心服口服,还是要被打到心服口服!” 徐庆魁幡然大怒,他筹谋这次英雄大会,又出钱又出力,怎容盟主落入他人之手? 徐庆魁再不忍耐,起身正欲上台,忽见一条瘦小汉子抢先跃上擂台。 只听那瘦小汉子双指指着石敬麟,喝道:“小子,你与徐帮主若为私仇决斗,我们只做看客,绝不插手。但若你是为了废神机争夺盟主之位,我大力门赛丁山第一个不答应!” 石敬麟叉腰道:“你爱答应不答应,老子需要问你的意见?” 赛丁山喝道:“小子,你别以为自己有些功夫,就如此嚣张!我们这里三十几个门派帮会声援徐帮主,便是一个个车轮战你,你能撑得了几个?” 徐庆魁听了这话,心里大喜,心想这小子这么嚣张引起众怒,等群雄和他车轮战后,他体力不继,我再上场,还怕什么? 石敬麟道:“你们想挨揍的话,尽管试试看!” 赛丁山大怒,踏上几步,右手向石敬麟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 石敬麟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说道:“原来是大力魔爪,倒有些货,怪不得敢到老子面前嚣张!” “有些见识,看爪!”赛丁山听对方夸赞,不由得意冷笑。他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 石敬麟斜身又向左侧闪避。赛丁山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将石敬麟逼得步步后退躲闪。 赛丁山不知道是石敬麟在逗他玩,还以为自己的爪功正好克制对方,心道:“原来这小子也不过尔尔!” 当下身影更快,直如鬼魅。猛听得嗤的一声响,一段衣袖被撕了出来,飞到空中。 群雄以为是石敬麟手臂被赛丁山抓到,无不山呼喝彩。 等到赛丁山身影一顿,众人吃了一惊,只见赛丁山右臂裸露,现出长长五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原来那被抓下衣袖的,竟然是他! 赛丁山颤声道:“你怎么也会大力魔爪……你……你偷学了我大力门的武功?” 石敬麟笑道:“你的爪法厉害,还是老子的爪法厉害?老子若到你那偷学,你还能被老子抓到?” 赛丁山无言以对。石敬麟笑着继续说道:“你再看清楚了!” 说罢,身形一欺,双腕瞬动,朝赛丁山上身抓去。他身法并非很快,但双爪竟快如暴风,只见残影,不见五指。 赛丁山只感到一股股劲风在喉咙、胸口、双肩、小腹随意来去,吓得浑身僵直,唯恐一动便命丧对方爪下。 石敬麟一套爪法使完,赛丁山终于松了一口,大汗淋漓地向后踉跄,说道:“你的爪法尤胜我大力门的许多,佩服佩服。” 石敬麟笑道:“这套大力魔爪是皇甫兄弟指点的。皇甫兄弟通晓天下武学,他若当盟主,指点你们提升武学,你们自然受益多多! 换成徐庆魁若当上盟主,他能指点你大力魔爪么?就算是他强迫皇甫兄弟指点你,你觉得皇甫兄弟能尽心指点么?” 其实石敬麟这一套爪法习自湖底洞室的,他之所以会说是皇甫笑卿指点,是因为见到群雄对皇甫笑卿极为不屑,恐帮他坐上盟主之位后,别人不服,是以他要一展技艺,并将此归功于皇甫笑卿,以提升皇甫笑卿的威望。 皇甫笑卿心下感激不尽。 石敬麟续道:“关于大力魔爪,皇甫兄弟指点老子许多,老子也没办法都记住,不过要点我还记得些。 这武功既然以爪为名,注重的就是腕指配合,指力第一,臂力其次,你只在乎身法,借助手臂力量来施爪,那是不对的。你现在用老子说的要点,使你的爪功看看。” 群雄闻言,都觉稀奇,心想这小子怎么打着打着教起对手爪法来了。 赛丁山也觉得脸上无光,但他于大力魔爪钟情非常,听石敬麟这样说,忍不住便依言探出爪来,呼呼地演练了四式。 群雄有目共睹,赛丁山刚刚这四连抓,虽不及石敬麟展示的那般迅捷凌厉,却比之前他自己,又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 群雄之中响起一片惊讶的呼声:“难怪传闻,秦追远在皇甫笑卿指点下,十天就能击败地榜二十和地榜二十三联手。 这小子只不过转述了皇甫笑卿两句话,就能帮赛掌门进步这么多!‘九岁神机’果然非同小可!”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盟主之争1 群雄言语之中,对皇甫笑卿已多称赞。赛丁山抱了抱拳,说道:“佩服佩服。”便自下了擂台。 这下台时的语气态度,和上台时的,已是截然不同。 石敬麟环视四周,朗声说道:“还有谁不服,想上来和老子切磋的?或者是谁武功不济,想得到指点的,都可以上来!” 群雄闻言,一阵私语,心想大家和这小子可是对手,这小子竟然如此大方要指点大家? 片刻之后,便见二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擂台下,一人说道:“小子,这么说,九岁神机不仅指点了你大力魔爪,还指点了你别的武功?” 石敬麟往声音来处看去,见是两个须发皆白的道人,应道:“皇甫兄弟指点老子的武功多了去了,你想知道什么武功?” 那人道:“在下两仪门掌门西华子,据先师所说,两仪剑法创剑之时,也是当时剑法之最。 但我和师弟东离子精研这套剑法三十余年,所得却是甚少,敢问九岁神机可有和你提起过这一套剑法啊?” 石敬麟微微一笑,道:“皇甫兄弟自然是有提过。不过在指点你二人之前,老子先问你们一句,这两仪剑法你们是二人合使,还是一人独使的?” 西华子、东离子师兄弟闻言大是诧异,反问道:“两仪剑法还能一个人独使?” 石敬麟笑道:“那是自然!”身子半欠,双手一伸,已将他师兄弟二人手里长剑拔了出来。 只见石敬麟双剑舞动了起来,左攻右守,右击左拒,剑招繁复,变化多端。 石敬麟所使的这套两仪剑法,也是湖底洞室所藏,石敬麟在洞室重压下练熟,此时再在地面上演练,招招都比原先剑招快上速倍。 其他人对两仪剑法并不熟悉,觉得这剑法并非两仪剑法,但西华子、东离子识货,看在眼里,只有满目骇然。 石敬麟舞到酣处,剑气如虹,势若雷霆,六十四招两仪剑法使完,只听他一声大喝,双剑脱手飞出,噌地射回到西华子和东离子手中剑鞘。 那剑鞘口窄如细缝,石敬麟这远远射回,目力之准让人瞠目。 而且西华子和东离子所站,一个靠前一略后,石敬麟双手齐发,最后却只听到一道入鞘之声,其手上拿捏之精准,非同小可。 石敬麟道:“两仪剑法,只有四个字要领,叫‘两仪一体’。这套剑法,若是让刚才那两个姓柳的使,或许威力无比。 但你师兄弟二人若隔着心思,这剑法威力便难发挥,你们不如都改练独使,远胜你们合招。” 西华子、东离子十年前因为掌门之位,曾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虽然平息,但双方确实依旧有所隔阂,此时听了石敬麟此言,都是茅塞顿开,均想:那我就改练独使,必定胜过师兄师弟。 师兄弟二人谢过石敬麟指点。石敬麟道:“这些都是老子皇甫兄弟说的,谢老子,不如谢皇甫兄弟。” 当下又有人上前请益,群雄看能从石敬麟处得到指点,对石敬麟乃至皇甫笑卿的态度都是剧变。浙东六派和石敬麟是同道的,都觉脸上有光。 徐庆魁脸色铁青,怒喝道:“今日是英雄大会,不要浪费时间做这些事了。既然你们都不与这小子比试,那徐某就上台,看看谁才真正当得起这盟主之位!” 群雄闻言便不再上台了。石敬麟向徐庆魁笑道:“老王八蛋,你终于肯出来了!” 徐振陆悄悄塞了一颗药丸给父亲,低声道:“父亲,你先服下这倍功丹。这小子得了皇甫笑卿指点,招式上可能不逊于你,但他年纪轻轻,内功肯定不济,你若招上胜不过他,便用内力要了他性命。” 倍功丹是徐庆魁这些年来重金研制的提功药物,他中年学武,内力全靠半年服一颗倍功丹来提升。 徐振陆学武冒进,曾同时服下两颗倍功丹,内力暴增走火,直至成了废人。由此也可见这倍功丹的奇效了。 徐庆魁将倍功丹用双指夹住,送入口中,左手提了一把长剑,慢慢走上擂台,向端木锐说道: “盟主之争,不是此前我东湖帮和浙东六派私仇。愿意参与盟主之争,默认都加入了陆东武盟,那便是盟友。 我们盟友之间比武,本该点到为止。但这位小兄弟武功如此不凡,稍后徐某只能全力以赴,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他性命,还请少庄主从中斡旋。” 他心里就没准备让石敬麟活,因此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之后浙东六派又要生事。 端木锐看向石敬麟,问道:“小兄弟,你意下如何?” 石敬麟笑道:“老子也正愁将老王八蛋打死,小王八蛋要带人惹事。提前说清楚了也好。” 端木锐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二人都有此觉悟,不论结果如何,我必从中斡旋。不过如非必要,你们还是要点到为止的好。” 说着手一指,又朗声补充说道:“小兄弟,既是公平比武,如果树上那位姑娘出箭偷袭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徐庆魁和在场众人闻言,朝端木锐所指树上看去,果然隐约见到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搭弓对准擂台。 徐庆魁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竟有伏兵!幸好端木锐提醒,否则我和这小子斗到忘神,这一箭射来,我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石敬麟向薛银玉摇了摇手,大声喊道:“不用麻烦,老子输不了!” 薛银玉闻言,左手在弓上各一捏,那铁弓蠕动变形,收成一块半掌大的铁块。 徐庆魁仓的一声,拔出长剑,道:“那好,我们比武正式开始。小兄弟,徐某手中有剑,你赤手空拳,徐某纵然胜了你也不光彩,你去借把剑来吧。” 石敬麟闻言,心想:“这老王八蛋居然转性了,有便宜不愿占?”当下向浙东六派喊道:“谁借把剑来。” 木榴岛一名弟子闻言,抽剑向石敬麟掷了过来。 石敬麟伸手,正要接住剑柄,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大起,竟是徐庆魁挺剑攻至。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盟主之争2 “希你娘祖宗十八代的老王八蛋!” 石敬麟又惊又怒,只能就地滚开,那长剑便当的落到擂台上。 群雄见徐庆魁竟趁偷袭暗算,顿时嘘声一片。 徐庆魁恬不知耻,说道:“兵不厌诈!小兄弟,徐某已提醒你比试正式开始,你就该好好比武,你还要背对徐某,如此大意,能怪谁去?” 他说话同时,手上毫不停歇,一剑接一剑地刺出,威势非凡。 石敬麟滚地之后,姿势不对,一时无法还手,只得继续地躺避开。 徐庆魁剑招源源而出,石敬麟只能连续翻滚闪避。徐庆魁居高临下,连刺了三十余下,全部落空。 徐振陆见状,命东湖帮众擂鼓助威,大笑道:“臭小子,你这满地打滚的绝妙武功,也是皇甫笑卿指点你的么?” 其实是个人都知道,平地迈步肯定要比地上打滚来得迅捷,徐庆魁和石敬麟,前者是迈步强攻,后者是地躺后退,但两人始终相距四尺有余,石敬麟虽然狼狈,可两人在身法上的造诣,却已经明显分了高下。 群雄见徐振陆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还在外高声嘲讽,不仅面露鄙夷。 徐庆魁又强攻了十数剑,脚下忽然一滞。 原来石敬麟对战柳氏兄弟时,曾蹬起擂台上的一根树板,那树板起翘之后在擂台上留下了一个空档。 徐庆魁这一脚就是险些踩到那个空档,不得不缩回一寸。 便是这一瞬之息的暂缓,石敬麟趁机连忙站起,右脚一蹬,又一块树板飞翘起来。 那长剑正好掉在这块树板之上,便跟着飞了起来,落到石敬麟右手之中。 石敬麟右手舞一个剑花,冷笑道:“老王八蛋,做好去死的准备了么?” 徐庆魁怒眉上扬,一剑横空而出,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 他学有数十种剑法,只因知石敬麟并非易与,是以一出手,便是自己最得意的剑法。 石敬麟不敢托大,钉立原地,长剑向左一封,便将对方攻势化开。 徐庆魁一剑未能竟功,步伐一变,下一剑右自旁里刺出。石敬麟长剑向右一挡,又将对方剑尖格出两寸。 徐庆魁这套剑法名为“狂风落叶剑”,剑法一起,如狂风卷落叶,而且步法越快,剑威越是凌厉。 徐庆魁见石敬麟以逸待劳,没有出来抢攻,心中大喜:“这小子不来限我的步法,待我步法一成,定叫他抵挡不住!” 当下越攻越快,瞬息之间,一个灰袍老人便似变成了狂风中的一片灰色落叶,忽东忽西,忽前忽后。 群雄瞧见这般剑法,俱是叹为观止,心里不由为石敬麟捏一把汗。 转眼之间,徐庆魁已飘忽不定地攻了六十余剑。 石敬麟全部挡了下来,抽空笑道:“老王八蛋,你这把年纪了,这么蹦来蹦去,不累么?” 徐庆魁闻言大是惊骇。 这狂风落叶剑法是他剑法之最,而且此时他步法已到极速,按理剑法威力也发挥至了极致。 他只道石敬麟现在肯定疲于应付,谁知听石敬麟一开口,才发现他连气息都没半分慌乱。 徐庆魁心忖:“这小子刚才无剑时如此狼狈,有剑后却守得如此严密,看来全仗着手中之剑,我便震断他的长剑,看他如何再守!” 当下停住身形,故意放慢剑速。石敬麟剑尖下撩,两把剑交在了一起。 徐庆魁立即运劲于剑,只听得“铮”的一声,半截断剑飞了起来。 群雄惊呼不已。 徐庆魁心中大喜,等双眼看清之时,顿时一脸惨白。 原来那飞起的断剑,竟不是对手的,而是自己手里的? 徐庆魁这一惊不同小可。他第一时间认为是石敬麟震断了自己手里长剑,但旋即告诉自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知道,他使长剑虽非神兵,但也是一把罕有的宝剑。要想用内劲崩断这柄剑,没有三十年纯真内功修为,是绝对办不到的! 徐庆魁自己长期借助倍功丹,练了二十多年,才勉强能达到这一手本事,对面那小子看模样也没二十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不可能达到这一手! 所以,徐庆魁心中奇怪:“莫非是我使劲不对,将自己的剑折了?” “父亲接刀!”徐振陆见徐庆魁长剑崩断,便将一把单刀掷了过去。 徐庆魁接刀在手,精神大振,一套断魂刀法使将出来,破风声呼呼大响,果真似断魂裂魄,狠辣无比。 群雄见他不仅剑法出神,连刀法也如此精悍,无不叹服。 可是徐庆魁刀法虽精,却始终无法突破石敬麟的防护,徐庆魁心中略急,忽听得当的一声大响,手中单刀也断成了两截。 一旁的端木锐见状,眉头紧锁,咦了一声。 须知剑走轻灵,刀行厚重,单刀比之长剑厚实得不止一星半点,这崩断单刀的内力,又怎能和崩断长剑相提并论? 徐庆魁心中有些奇怪,不过旋即见掌心冒出白气,心中又是大喜:“定是倍功丹生效,我体内功力不好抑制,又将这单刀也震断了!” 当下将半截单刀一扔,说道:“小子,这些兵刃难称徐某之手,可敢与徐某一较手上功夫?” 石敬麟起初并没想到要震断对方兵刃,是徐庆魁诱他交剑之时,运劲被他察觉,他于是暗运傲川诀,二十股内劲一冲,直接返过去将对方长剑崩断。 他发现这也不失为制敌的好办法,其后徐庆魁单刀攻来之时,他接刃之时,又将对方单刀震断。 他连断对方两把武器,心中正是得意,又想着要赢得让群雄心服口服,于是将长剑往下一掷,长剑穿破树板直插入地。 石敬麟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向上招招手,笑道:“来,老子今天就让你这老王八蛋知道,什么才叫做手上功夫!” 群雄此时对石敬麟的武功早已心悦诚服,但见到石敬麟要让徐庆魁一只手,都不免觉得他太托大。 徐庆魁大怒,喝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在那吹牛皮!”双袖一前一后,朝石敬麟面前拂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盟主之争3 半月之前,石敬麟便是在徐庆魁这套铁袖功下输了一招,此时再见这老头挥袖子,一怒之下,右手急探而下。 只听刺啦、刺啦接连两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徐庆魁两条大袖全扯了下来。 徐庆魁一对干瘦的手臂露在外面,惊了一惊。 这铁袖功一重拂袖伤人,二重以袖隐掌,这双袖一丢,铁袖功肯定不能再用。 徐庆魁旋即变招,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石敬麟左肩“缺盆穴”。 这一手法乃是“擒龙手”里的“伏肩式”。石敬麟在狱司地牢时,皇甫笑卿正好教过他,是以一见徐庆魁左手微动,便已知他要使此招。 石敬麟左手已让了对手,不便使用,当下便是将左肩一矮,权作左手虚探,右手直拿对方“缺盆穴”。 两人右手所使招式一模一样,竟无半点分别,但石敬麟后发先至。 徐庆魁的手指离石敬麟肩头尚有三寸,石敬麟五根手指已碰到了徐庆魁的衣服。 徐庆魁知道这穴道要是被抓,右手力道就会全失,当下只得后撤避开。 石敬麟却不追击,徐庆魁定好身形,纵身再上,双手犹如狂风骤雨,“见首式”、“入云式”、“腾风式”、“布雨式”……式式疾攻而至。 石敬麟神定气闲,单手依式而为,招招后发而先至。双方招至火热之时,徐庆魁再使一招“抢珠式”,拿向石敬麟左右太阳穴。 石敬麟仍是后发先至,右手探出,又是抢先一步,右手便要碰到了徐庆魁左侧太阳穴。 这太阳穴何等重要,触手立毙,群雄发出一阵惊呼,徐庆魁大惊失色,慌忙向后跃开半丈,群雄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庆魁连串攻击毫无奏效,还险些送了自己性命,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只会学徐某的招式么?” 石敬麟笑道:“你不愿意被学,那就换你来学老子的招式吧。” 话音落下,人已欺进对手,一瞬之间,右掌疾风暴雨似地攻了过去。 徐庆魁只有招架的余地。 其实,石敬麟也没有用太多高深的掌法,用的只是一些基础的招式。 有些招式徐庆魁真的闭着眼都会,但是睁着眼时,他却不知道,石敬麟的手掌要从哪来。 徐庆魁这时才明白,石敬麟的“手上功夫”真的要甩出他一大截。 某个瞬间,他希望自己能收回刚才的话,希望石敬麟能继续“学”他的招式。 石敬麟一掌接着一掌出去,明明掌掌不疾,却掌掌无踪无影;明明掌掌不狠,却掌掌开山裂石。 群雄看得兴致勃勃,喝彩声接连不断。饶是素有“怒掌开山”之称的秦追远,也只能在台下兴叹,自愧不如。 徐庆魁越慌越是抵挡不住,越抵挡不住便是越慌,忽见石敬麟身子略侧,长臂直伸,双指指尖已经到他的双眼,相距不过一寸。 徐庆魁不由得大惊,左手急忙上格,石敬麟手臂早已锁了回去,手肘顺势在他腕上一撞。 徐庆魁左手全部麻掉,随即砰地一声,胸口被石敬麟紧接而来的拳头击中,退出数步,坐倒在地。 群雄见状,一阵喝彩。徐庆魁坐在地上,喃喃说道:“徐某……徐某输了!” 石敬麟待要再攻,端木锐急纵而上,拦在中间,说道:“徐帮主既已认输,小兄弟已经胜出,便点到为止吧。” 石敬麟不得不停下手来。 这时端木锐身旁多出一个黑影,却是徐庆魁闪了出来,一掌拍向石敬麟的胸口。 石敬麟视线被端木锐所阻,直到徐庆魁出现后才突然发觉,想要闪避已经是不易,当下便提起左掌迎去。 蓬的一声,两人双掌一接,上身都晃了晃,下身却如钉在了擂台,一动不动。 群雄见徐庆魁再次偷袭,无不破口大骂。 皇甫笑卿本来一点都不担心石敬麟会落败,但此时也不由起身,关切直呼:“石兄当心!” 这时的徐庆魁体内倍功丹的药效才真正发作起来,他须发齐张,内力已经翻了一番,着实非同小可。 石敬麟失了先机,内息一阵翻涌,但旋即廿脉同开,汇成一河之势,直抗对手内劲。 两人额头呲呲冒出白气,瞬间便入生死关头。 端木锐见状大怒。他是公证之人,出手制止石敬麟,本是为了让石敬麟点到为止,谁知竟无意被徐庆魁利用,害得石敬麟陷入生死大关。 端木锐立即沉声大喝:“快松开!”运起傲川诀,廿脉同开,一掌拍向石、徐二人手掌接触之间。 本来别人内力拼斗,旁人是不能冒然干预的,否则三人都有可能深受重创。 但端木锐以为自己的傲川诀已练至半百之境,功力已达十年前天榜竞名时的修为。 他自俦内力要高出石、徐二人许多,心想只要快掌推开二人手掌,再承下双方内劲,便能避免双方同归于尽。 他如此想法,也不失为一番好意,但谁知他这一掌推去,手掌贴到二人手掌,登时便被吸住了。 这一下不但没有将石敬麟和徐庆魁的手掌分开,就连自己的手掌也撤不回来了! 随即,石敬麟和徐庆魁掌上的内劲,就冲了过来。 徐庆魁倍功丹辅助之下,石敬麟廿脉同发之下,两股内力强大到远超端木锐估计。 端木锐震惊地无以复加,屏息开了四十脉,功力直吐而出。 原本是两人的生死较量,一瞬之间,变成了三个人的生死交关。 群雄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屏息惊讶地等待结果。 徐振陆第一个反应过来了。 他知道,此刻石敬麟、端木锐、自己父亲三人内劲都聚在掌心,只要派人同时碰一下石敬麟和端木锐,二人便会受劲所冲,非死即伤。 此举虽然会得罪东海骑鲸庄,但既能保住父亲性命,又能保住东湖帮的盟主地位,利大于弊。 徐振陆当下便急朝执剑长老大喊道:“快上去助我爹!” 执剑长老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擂台,群雄这时才反应过来,但想要阻止已来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节外生枝 执剑长老这时便已接近擂台上的三人。 群雄眼见石敬麟这般少年英勇,端木锐这般久负盛名的高手,今日却都要着了东湖帮的道,除了惊呼,竟束手无策。 执剑长老抽出长剑,忽然,嗖地一声,一根竹箭破空而来,从执剑长老眼前射过,扎入徐庆魁的脖子。 徐庆魁惨呼一声,内息一顿,三人掌心凝聚的巨大内劲全冲他而来。 徐庆魁如何受得了这般大的内劲?腑脏多处瞬而破碎,口中鲜血狂喷着向后跌出丈余,登时毙命。 再看石敬麟和端木锐二人,只因徐庆魁突然飞出,这二人的内劲也失了平衡,互相对着冲撞了一下。 二人同时嘴涎鲜红,蹬蹬飞步后退,石敬麟后退了七步,端木锐后退了六步,才各自停下。 执剑长老冲上擂台,本为暗算石敬麟和端木锐而来,此时二人重获自由,他惊恐万分,想要逃跑,石敬麟和端木锐同时抢上,一人前胸一人后背,各自一拳,令他死得苦状万分。 徐振陆呼了一声“父亲”,他见大势已去,脑子竟更不好使起来,大手一挥,示意东湖帮众,喊道:“杀了他们,快替我爹报仇。” 群雄见了徐振陆刚才害人之举,本就愤慨,听了这话,更是群情激愤。 而且徐庆魁已死,群雄对东湖帮豪无顾忌,大伙冲上去你一拳我一剑,瞬间将东湖帮打得人仰马翻。 这当中,就属浙东六派杀得最是兴致勃勃。 石敬麟也想下擂参战,忽闻身后端木锐大喝道:“小子,我要杀你,留神接招!” 石敬麟诧异转身,端木锐这时刚好一拳攻到自己面门。石敬麟大惊,连忙举拳重重一格。 对方拳向偏开半寸,拳风透拳而出,擦着石敬麟左脸而过,给石敬麟脸上留下半道红印,像辣椒油浇过,火辣辣的疼。 石敬麟大惊,心中一面惊叹端木锐的拳功造诣,一面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什么要攻击老子?他的拳功如此厉害,如果不提醒老子,老子便折在拳下了,他既要攻击老子,又干嘛专门提醒老子?” 端木锐又连出了七拳,直袭石敬麟身上各处要害。 石敬麟又惊又怒,本想开口质问,但对方拳劲殊然,一拳拳既出,便仿佛在空气中凝成了一个个透明的拳影,风速袭来,竟逼得石敬麟竟无暇开口。 石敬麟再次惊叹,上一次见到类似情况,是在被常去疾截杀之时。 然而当时常去疾是手持宝刀,那宝刀将刀劲扩大,刀劲才发到丈外; 端木锐如今却是赤手空拳,但拳影所至,竟只比常去疾近了两尺,这样一比较,端木锐却比常去疾又高明许多。 石敬麟知道这是端木锐傲川诀之功,更知对方傲川诀运用远胜于己,心底暗暗佩服,连忙施展各种拳掌来应。 两人这武功师承,一动起手来,便如当年天榜竞名时,皇甫惟功和端木闻涛的决斗。 十年前,皇甫惟功豁尽全力,尚且输给半百境的端木闻涛,如今端木锐也到半百境,武功尤胜乃父当年; 而石敬麟的武功招式,只是皇甫惟功武功的一部分,加上学习时日尚短,虽有内力辅助,但武功自然也未达到皇甫惟功当年的境界: 此长彼消之下,双方以快打快,斗了六十余招后,石敬麟便立即落入了下风。 而且石敬麟还发现,对方每一拳的拳劲都是似无实有,每一拳的招式却是似有实无,石敬麟的空有各种精妙招式,一时间竟抵不过端木锐的平实拳功。 石敬麟心中惊疑变成了苦笑,忽然想起皇甫惟功在湖底洞室最后一道门上写的内容:“空有千招,难胜无招!难怪皇甫老堂主临死之前,还在为此郁结!” 无奈之下,石敬麟只能施展轻功,在擂台上边缘游走闪避,接连退了十三次,却始终退不出端木锐的拳影范围。 薛银玉在树上看得真切,秀眉一蹙,空手又将一根竹箭飞来,端木锐听得风声,矮身避过竹箭,石敬麟终于寻得一隙,退出端木锐的攻击范围。 石敬麟立即开口骂道:“希你娘的,干什么偷袭老子!” 其实端木锐攻他之前已经提醒,严格来说算不得是“偷袭”,但在石敬麟心里,“老子没准备和你打,你来打老子,就是偷袭”。 端木锐喝道:“外门傲川诀,必杀无赦!” 原来,端木锐要杀石敬麟,是因他在三人比拼内力之时,已经察觉石敬麟所用功力竟是“傲川诀”。 他知石敬麟不是东海骑鲸庄的弟子,那这“傲川诀”只能是学自江湖,按照东海骑鲸庄的规矩,身负这种外门傲川诀的人,东海骑鲸庄都必须见一个杀一个! 不过,端木锐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他要杀石敬麟,但也绝不能偷袭下手,是以刚才出拳之前他才会大声示警。 否则刚才一拳偷袭,正中石敬麟后脑,石敬麟哪里还能有命在? 石敬麟不明就里,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端木锐闻言,心中略一迟疑:“我东海骑鲸庄对外门傲川诀的追杀,江湖皆知,这小兄弟却懵然不懂,多半这傲川诀是他机缘所得。他年纪轻轻有如此武功,实属罕见,我杀了他未免可惜了。” 但转念又想:“不行!我现在可怜他,当初谁可怜我灵妹?我决计不能放过他,但他不知为何被我攻击,我总得让他死得明白才行!” 于是一边继续冲上抢攻,一边朗声说着当初歹人骗情盗取傲川诀,令端木灵自杀,东海骑鲸庄江湖追杀外门傲川诀的旧故。 石敬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才知自己怀璧其罪,无故惹来了东海骑鲸庄这样的大敌,心中不由大呼倒霉。 这时群雄已乱拳将徐振陆打死,东湖帮的帮众树倒猢狲散,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 大家听到端木锐朗声述说,都已明了端木锐要杀石敬麟的缘由。 众人见这一场英雄大会,从盟主争选,变成六派复仇,又变回盟主争选,最后又变成东海骑鲸庄出手逼杀外门,着实是一波多折,匪夷所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条件交易 皇甫笑卿咳了数声,出声劝道:“少庄主,你心中应当知道,石兄与害死令妹之人应无联系。东海骑鲸庄与先父有交,能否看在先父面上,不要无谓厮杀?” 端木锐喝道:“不行!我灵妹无辜冤死,我父亲在灵妹坟前,定下了外门傲川诀必诛的规矩,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执行,我灵妹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他一边说着一边抢攻,提及亲妹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之时,更是义愤填膺,拳影喷涌而出,威力更不可当。 石敬麟被逼得避无可避,胸口重重挨了一拳,顿觉气血翻腾,只得忍痛反手回招。 这时空中忽然发出一道风啸之声,一根铁箭破空而来,直取端木锐右身。 端木锐知道这箭是树上女子所发。但他之前已见识了对方两发竹箭,满心以为对方手法虽湛,但终究不过尔尔,自己攻击石敬麟之余,足以应付她的偷袭,是以才会这样狠命攻击石敬麟。 可谁想这一根铁箭过来,劲势何止是竹箭的千倍万倍? 端木锐大骇之下,只能选择先避铁箭。石敬麟冲上一拳,打在端木锐胸口。 端木锐忍痛退了两步,侧眼一看,见薛银玉已立在树梢之上,左手搭弓,右手拉弦,正对准自己。 虽距离两百步,但一股杀意还是通过目光接触,直袭端木锐心头。端木锐心下惊叹不已。 石敬麟微微摇手,示意薛银玉不必急于动手,随后朝端木锐说道:“端木锐,老子承认你武功比老子厉害,但你想胜过老子和银玉联手,那也是不可能的!” 端木锐闻言大怒,但方才一箭可见,树上那女人的实力,绝不在石敬麟之下。 石敬麟续道:“你刚才见徐庆魁偷袭老子,想出手分开我们,老子知你心地不错,所以也不想让你枉死在此! 老子也不想无缘无故,和你们东海骑鲸庄生了梁子,不如这样,老子和你谈个条件。” 端木锐怒道:“我已说过,诛杀外门傲川诀,是我父亲与我庄内对亡妹的承诺,岂能来和你作交易?” 石敬麟道:“老子问你,东海骑鲸庄是想杀老子一个外门傲川诀呢,还是想杀两个三个、乃至所有外门傲川诀?” 端木锐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敬麟道:“老子学的傲川诀是从一个富家子那偷来的,那个富家子显然也会傲川诀。 老子认为,东海骑鲸庄只要制住那个富家子,他肯定会告诉你他那傲川诀的来途,你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更多接触过外门傲川诀的人。 说不定,你们还能找到那个害死你妹妹的罪魁祸首。” 端木锐闻言,神情一动。他虽然见过当初骗了端木灵的男人,但后来证明,那个男人是经过易容伪装的。 其后东海骑鲸庄找遍神州中陆,也找不到那个男人的一丝讯息。 端木闻涛报仇不得,这才迁怒他人,发誓要将除东海骑鲸庄弟子外,所有学过傲川诀的人全部杀掉。 是以当端木锐听闻可能溯源找到罪魁祸首时,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惊喜,连忙问道:“那个富家子是谁?” 石敬麟道:“你答应东海骑鲸庄不来找老子麻烦,老子就告诉你。” 端木锐道:“外门傲川诀诛杀令是我父亲所下,杀不杀你不是我说了算,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便要杀你,东海骑鲸庄也会将你留到最后杀!” 他见石敬麟对皇甫笑卿情谊不浅,有皇甫笑卿和陆东武盟在,晾石敬麟以后也不可能躲到哪去,是以才会做出如此承诺。 端木锐这样的回答,并不是石敬麟预想的。 石敬麟思索片刻,心想:“皇甫兄弟既提出要当陆东武盟盟主,肯定是有事情想要去做。 如果和端木锐谈崩,纵然现在能合力杀了端木锐,但端木闻涛一旦找上门,却要怎么应付? 端木锐尚且已厉害到这种地步,端木闻涛一来,皇甫兄弟和陆东武盟这些渣渣岂不是全部遭殃?” 石敬麟两害相权取其轻,便道:“好,虽然不是老子想要的,但至少能让老子多活几年,也是好的。” 端木锐道:“你能想得通,那是再好不过,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富家子是谁了吧?” 石敬麟道:“那个人叫陈嚣,之前是龙州游龙县陈家庄的大少爷,现在应该已经逃亡。 这里离浙州城不远,你可以去浙洲城撕张通缉令来看,那通缉令上注名‘凰圃笑卿’的画相,其实是他的模样。 不过这龟儿子善于易容伪装,他曾假装老头,叫‘临江钓烟叟’,外号‘百里闻钩’,老子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 端木锐见石敬麟说得如此详细,料他说得绝非虚言,等他听说陈嚣也善易容时,心中更加确信陈嚣与当时骗他妹妹的男人有关。 当下抱拳告辞:“好!既然如此,我这便离开去浙州城一看。”转身下了擂台,准备离开。 皇甫笑卿忽然制止,说道:“少庄主再在岛上多待半日吧,现在离开或许会遇麻烦。” “麻烦?”端木锐着急去寻陈嚣,闻言冷笑,“我想走就走,谁敢给我麻烦?” 皇甫笑卿不好再说什么,便道:“若遇麻烦,赶紧回头。” 端木锐哼了声,不再多言,独自离开了。 石敬麟松了口气,也不再理会端木锐,问道:“咱们言归正传,除了皇甫兄弟,你们还有谁上场赐教?” 连问三声,都无人应答。石敬麟伸手邀请皇甫笑卿上台:“兄弟,轮到你了,上场来吧。” 皇甫笑卿笑道:“石兄,我又不会武功,上去干什么?” 石敬麟道:“你不上场过个过场,怎么能得到这盟主之位?” 皇甫笑卿哑然失笑:“石兄,你们争的是武盟盟主,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人上去作甚?” 石敬麟说道:“你不上来,这盟主之位给谁?” 皇甫笑卿道:“那自然是石兄自己留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敌当前1 石敬麟大吃一惊,呼道:“皇甫兄弟别开玩笑了,老子凭什么当这个盟主?” 皇甫笑卿道:“陆东四州各门派,旧时本就以论招堂为马首,石兄想必已得先父毕生精髓,可以,也理当做这个盟主。 我方才只是怕石兄淡泊名利,不屑去争取盟主之位,这才谎说是自己愿望。” 群雄听得此言,方知盟主之选是石敬麟,而非皇甫笑卿,一时欢喜大噪。 毕竟这武盟的盟主,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当,确实不太合适。 而且石敬麟这个人武功高强,看模样也很愿意替朋友出头,又和皇甫笑卿称兄道弟,有他当盟主,只要不乱来,对陆东四州这些门派来说,肯定利大于弊。 皇甫笑卿面向群雄,笑道:“今次竞选盟主,技高者得。石兄方才技压群雄,不知各位英雄,心服不心服?” 群雄闻言,纷纷举拳呐喊:“服!服!” 浙东六派打死也没想到,和自己一道战线的石敬麟竟会成为盟主之选,此时与有荣焉,喊得最是响亮。 江枫荻和薛银玉见到丈夫受到如此拥护,自然笑靥如花,下树跑了过来,齐声道:“恭喜麟哥相公当上盟主。” 石敬麟眉头不展,挥手道:“你们别胡闹!” 抬头对众说道:“诸位,老子是龙州人士,还想着回老家呢,当你们陆东武盟盟主,太不合适吧?” 赛丁山朗声应道:“男子汉四海为家,这有什么大不了?盟主,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当咱们陆东武盟的盟主。 以后有机会,将龙州京州,也一起并进来,做一个神州中陆的大盟主,岂不是好?” 赛丁山这话,属于典型的“刚垒一块砖,就幻想着高楼大厦”,丝毫不切实际,但群雄也都是粗人,不但没觉得这话是痴心妄想,反而觉得颇受鼓舞,一个个摇拳呐喊:“说得对!” 皇甫笑卿道:“石兄,你看你在群雄心中,威望已是如此,再拒绝便不合适了。 更何况,石兄已经赢得这盟主之位,现在忽然说不要了,岂不是羞辱了大家?” 群雄闻言,领会皇甫笑卿之意,纷纷佯装愤怒,喊道:“对,如此羞辱我们,我们虽然不济,但绝不答应!” 石敬麟一阵苦笑,心想:“这盟主之位,分明是皇甫兄弟你骗老子赢来的。”低下头,向江枫荻问道:“江枫荻,你怎么想?咱们还回家么?” 江枫荻道:“麟哥,你在哪,我便在哪。只是我以前眼界很高,总想着未来夫君定是个人上人,麟哥受人尊敬,我自然欢喜。” 皇甫笑卿灵机一动,不失时机地说道:“石兄,嫂夫人,你们二人应该尚未成亲。 这岛上因有尽有,不如今日双喜临门,待石兄盟主仪式之后,就在这岛上,在这群雄见证下,风光大婚吧。” 江枫荻身为女人,听说能风光出嫁,激动之心可想而知,但转念想到石敬麟此前在树上所说,心中不由伤感,说道: “麟哥说只能给一人名分。我本来是有婚书的,被我撕了,也许这是天意。那……那便让麟哥和银玉在这成亲吧。我……我就不要名分了。” 石敬麟、薛银玉闻言俱是震惊。皇甫笑卿不知薛银玉的事情,啧啧称奇。 而薛银玉只道江枫荻自己定是先与石敬麟有了名分,这才使劲撮合自己和石敬麟,谁能想到江枫荻确是将名分全给了自己? 当下感激不已,蹙眉说道:“姐姐,若是石少侠真不愿意,银玉不作多想便是,姐姐与石少侠共过患难,还是姐姐与石少侠这此成亲吧。” 石敬麟也是真没想到江枫荻会把自己让给别人,怒气萦胸,喝道:“你们把老子当成货品,送来送去?老子一个都不想成亲!” 他情绪激动,抬起头来,看着群雄,腹内千丝回肠,便朗声说道: “既然你们如此看重老子,不像有些女人,说丢便将老子丢了,那老子就不再推却,硬着头皮当这个盟主了。 不过老子话说在前,老子脾气不好,不一定能做好这个盟主,但老子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真诚待老子,老子定不会负了你们的!” 群雄闻言大喜,纷纷抱拳道贺。二女见石敬麟如此生气,都是失落。江枫荻安慰薛银玉,道:“没事,麟哥生完气就好了。” 群雄都是莽撞人,没人去理会江枫荻和薛银玉的心情,当下便是鼓声雷动,喝彩连连,在广场举行盟主就任仪式。 徐庆魁生前满以为自己肯定会当上陆东武盟盟主,因此在总舵大宅里早就准备下就任仪式的一应物资器具,此时都被皇甫笑卿命人搬了出来。 皇甫笑卿当即挥洒,写就《陆东武盟赋》,诵于众人听。众人多是粗人,也辩不出好坏,只听他吟诵得抑扬顿挫,心想肯定是极好的。 随后众人山呼起誓,歃血为盟。石敬麟提议皇甫笑卿当副盟主,众人也一致同意了。 仪式刚成,忽见一人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向众人蹒跚走来,将近人群之时,那人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 群雄大感诧异,有人上前将人扶起,惊呼道:“是端木锐!” 众人闻言大惊,连忙拥上。皇甫笑卿嘴角微扬,自言自语:“终于来了!” 众人吵吵闹闹,谁都没听到皇甫笑卿这话。 西华子略通医道,连忙上前给端木锐搭脉,向石敬麟说道:“少庄主内伤很重,但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众人纷纷议论嘀咕:“少庄主的武功如此高强,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伤成这样?” 忽闻一声哨音响起。群雄闻声东张西望,最后才发现是皇甫笑卿在吹着一根黑管口哨。 石敬麟奇道:“皇甫兄弟,你吹哨子干什么?” 皇甫笑卿收了口哨,道:“大敌当前,来不及解释了,来两人先将少庄主抬走。” 皇甫笑卿话音刚落,却闻天边传来一声阴冷大笑:“石敬麟,原来你也在一起,倒可以替本座省了不少麻烦!” 石敬麟心下一凛:“是司徒惊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敌当前2 此时,便见一条黑色身影,如鹰鹫般从东南面飞来,在树梢间几个起落,稳稳落在了广场擂台中央。 那身影落身之时,双脚微微释劲,擂台树板难承其力,崩起乱飞。整个擂台夷为废墟。 石敬麟心中大震,果然就是司徒惊雷! 只见司徒惊雷双手负在身后,望见广场上写着“英雄大会”四字的条幅,冷笑说道:“一群乌合之众聚集,也敢妄称英雄大会。” 轻蔑声中,脚尖轻轻一铲,两块树板碎屑飞了起来,一块将那条幅打落,另一块却向盟主台上飞去,径将台上“陆东武盟”大旗折断了。 群雄多数不认识司徒惊雷,见状无不愤然大怒。有两人冲了上来,齐声斥道:“哪来的狗东西,竟敢来陆东武盟捣乱!” 司徒惊雷闻声,双眼一侧,一股劲风自发。 那两人被劲风扑到,立即飞出两丈,落地身亡。 他这一下相距两丈,连手也没动,便将两人杀死,看得群雄无不惊呼。 石敬麟喊道:“此人是金科堂司徒惊雷,武功奇高,你们别上去送死。” 群雄听罢,才知此人就是十年前的天榜第四,本能地向外退开。 口中却是嚷道:“司徒惊雷又怎样?他武功再高,能将我们这里几千群雄全打死么?” 司徒惊雷指了一圈众人,冷笑说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纵然成千上万,本座也是想杀谁就杀谁。就你吧!” 说这话时,手指指向了两仪门的一个中年道士脸上。 那中年道士被他一指,背后发出一阵寒意,但旋即见对方离自己五十余步,立即镇定许多,回声喝道:“胡说八……” “道”字还没说出,忽见司徒惊雷身子陡然拔起,穿过木棚,向这边冲了过来。 两仪门众人大惊,西华子、东离子率先出剑,两仪剑法合招,向空中身影刺去。 司徒惊雷凌空大袖一卷,便将二人长剑卷飞,身子却毫无受顿,继续往那中年道人冲去。 两仪门众俱是大惊,四五十名师兄弟连忙手拉手,肩并肩,堆成人墙,堵在了那中年道人身前。 众人虽然心下都有些恐惧,但心里均是一个想法:这司徒惊雷口称想杀谁就杀谁,我们这么多人挡住了,让他不能得手,他若伤了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性命,那便也是他失败丢人了! 群雄眼见两仪门众人一心,以为这一次必定能狠狠剥了司徒惊雷面子,不料司徒惊雷却在空中一喝,双手推出,一股庞然气势自身而发,竟似山岳一般压了下来。 那四五十人两仪门门人被那气势一压,竟全部摔倒在地了,只剩下那中年道人还惊惶地站着。 司徒惊雷一个俯冲,冰冷铁手早已按上中年道人头顶,随后轻轻后纵,倏然回到原位,只是右手高举,手中多拎了那中年道人的尸体。 司徒惊雷慢慢松手,那中年道人尸体砰地掉在地上。司徒惊雷又负起手来,傲视四周,冷笑道:“你们看,本座说的如何?” 他露的这一手,委实算得上是“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群雄无不惊悚大呼,各门各派全部又往外退开了三四十步。 这时,又见南面远处冒出成片的烟来,群雄更是色变。 薛银玉施展身法,跃到一棵最高的树头,向烟起处远眺,呼道:“有士兵在岸边烧船。” 众人闻言大惊。皇甫笑卿努力喊道:“众人莫慌,湖岸至此尚有三里!”又向薛银玉问道:“大概有有多少人?” 薛银玉答道:“该有五百余人。” 各门各派心中暗呼倒霉。 他们其实早知道皇甫笑卿得罪了朝廷,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来东湖帮分得论招堂武功的一杯羹,这才同意加盟陆东武盟。 众人死也没想到,这才刚刚结盟,司徒惊雷就找上门来了。 有些人心里觉得冤,原本心里还想着和皇甫笑卿撇清关系以自保,但这时见到船只被烧,才知道司徒惊雷根本就没准备放岛上任何人离开。 众人恐慌大喊:“石盟主,这可怎么办?” 众人看了司徒惊雷的本事,以为黑甲廉卫也是个个神勇难敌,故而都是心惊胆战。 石敬麟于这等大事不懂如何应对,便看向了皇甫笑卿。 皇甫笑卿嘴角扬起,于此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不会忘却,他报国的理想,他的爱妻阿节,都是司徒惊雷间接害死的,他必须杀掉司徒惊雷,为他们报仇。 但是他手无缚鸡之力,要怎么做才能杀掉他? 所以皇甫笑卿想到用自己为饵。 自逃离帝龙城后,他就故意散布自己灭掉陈之通的消息,引诱东湖帮徐庆魁对自己另眼相看。 与此同时,他在软禁期间,利用徐庆魁的野心,极力建议东湖帮组建陆东武盟,这才促成了这次英雄大会。 一次英雄大会,不但能吸引陆东群雄前来,也必定吸引司徒惊雷前来。 皇甫笑卿要的,就是借陆东武盟,除掉司徒惊雷! 如今石敬麟问他意见,便正是他图谋报仇的机会! 皇甫笑卿当下安抚说道:“众人莫慌,金科堂就司徒惊雷一人厉害,那些黑甲廉卫都不及你们。” 群雄都知道皇甫笑卿曾在金科堂为官,也知他虽不会武功,但是品评武功倒也一流,听他如此评价廉卫,顿时镇定许多。 皇甫笑卿又道:“我们人数比廉卫多出数倍。众人稍后听我调度,管教那五百黑甲廉卫,有来无回!” 司徒惊雷冷笑:“百无一用的书生,夸夸其谈!” 他话虽如此,但心里也担心皇甫笑卿熟悉地形,给此行添了变数,因而说话同时,一掌朝皇甫笑卿隔空打去。 掌劲,如狂风而来。 石敬麟大惊,连忙将傲川诀运起,迈步来到皇甫笑卿身前,双拳交叉在胸,承下了掌风。 司徒惊雷微微吃惊:“才二十余日不见,这小子修为居然又更进一步?” 皇甫笑卿在石敬麟身后低声说道:“我们虽然人多势众,但眼下人心、默契都不具备,不如廉卫训练有素,若要胜,须得如此如此。”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敌当前3 皇甫笑卿飞快将计策说了遍。石敬麟听罢说道:“此计虽好,但老子能拖得住他那么久?” 皇甫笑卿道:“石兄放心,我已发讯息,你撑得一盏茶,自然会有人来助你。那人足可与司徒惊雷大战数百回合。石兄再依计行事!” 石敬麟闻言心下好奇:“能与司徒惊雷斗数百回合,起码已是天榜水平的人物吧。这岛上难道还有如此厉害的高手?” 只是时间紧迫,也不便再细问,道句:“好,老子和银玉会拖住他!”便一边抱拳,向司徒惊雷走了过去,一边打着哈哈说道: “哎呀呀,司徒堂主,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老子好不容易当个盟主,你这样踢场子,老子很下不来台啊。” 司徒惊雷厌恶地看了石敬麟一眼,忽见皇甫笑卿下令群雄撤退,他微微一怔,旋即心中蔑笑不止。 须知两军对垒,未战先撤既丧士气,也乱阵型,算得上是大忌中的大忌了。皇甫笑卿刚才还在那大言不惭,结果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还怎么跟自己斗? 司徒惊雷心中更加轻慢,回过眼神看着石敬麟,说道:“石敬麟,本座今日前来,是奉天谕捉拿叛臣皇甫笑卿的。 你若识时务,替本座绑皇甫笑卿回帝龙城,本座替你求情,让你继续呆在狱司地牢逍遥。 或许过个一年两年,张宰之事烟消,辰皇说不定赦你,让你在本座座下廉位做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啊。” 他之前见石敬麟武功进步神速,起了一丝招揽之心,试图利诱招降。 石敬麟听罢哈哈大笑,朗声说道:“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 皇甫兄弟堂堂经国治世之才,在堂主手下,都落得沦为圣朝叛臣。可见堂主不是良木,而是一块朽木,烂木,臭木。 老子虽然没半点本事,但要与一块臭木同流合污,那也是决计不能的。” 司徒惊雷闻言大怒,喝道:“找死!”一掌倏出,宛如排山倒海。 石敬麟虽早有提防,但那掌风还是疾劲得出乎预料,他连忙后跃撤开,司徒惊雷早欺到三步内。 司徒惊雷知石敬麟并非随手能杀的武夫,但这三步的距离,已在他自信击杀一流高手的范围,于是又跟着一掌,誓要毙掉眼前小子。 掌至半途,忽觉一股凌厉无比的杀意,自左后侧飞袭而来。司徒惊雷心下吃惊,连忙侧身,右手一抓,便将一物抓在手里。 司徒惊雷看清那袭来的东西,心里更是惊怒交加。 原来那物,不是别的,竟是一只铁箭,和当初在帝龙城外峡谷外,射伤他脸颊的那两只一模一样。 “好啊!原来是你!”司徒惊雷望见树梢上飒爽挽弓的薛银玉,双眼几欲喷火。他将铁箭狠狠一掷,铁箭波的一声,直没入土。 石敬麟已抽隙退到三丈外,从地上抓起一柄长剑,笑道:“是啊,就是她!今天堂主来得巧,就让她帮你,把另外那半边脸也添点装饰好不好?” 司徒惊雷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极度的愤怒,让他脸上的伤痕似乎隐隐有些发痛。 当初那两支铁箭威力虽然巨大,但以他自己的修为,若非当时只顾着飞身攻击石敬麟,在半空受限又无处借力,想要闪避或接住那两根箭是易如反掌的。 更可恨的是,那两只铁箭,伤哪里不好,偏偏伤在他的脸上。那些同朝为官的,人人看到都来询问。说是关心,其实还是看笑话的居多。 对他来说,这已经不只是伤痕,而是耻辱! 这个时候,广场中的三人又再闻远处杀喊声大响,金铁相交之声不绝。 司徒惊雷知是廉卫和陆东武盟遭遇开战,顿时杀性大起,喝道:“好的很,好的很!今日本座先杀了你,再去宰了那女人!” 说话之时,身体化成一道黑影,直扑石敬麟。 石敬麟急忙施展轻功,跃上广擂台外的木棚。这时又有一支铁箭挟风直袭司徒惊雷。 司徒惊雷左手重重一挥,将来箭拨飞。右掌掌风递出,身子虽在二丈之外,木棚却已被掌风扫到,咔擦崩碎。 石敬麟急忙跃起,跳到另一台木棚之上,嬉笑道:“司徒堂主,有本事跳上来杀老子啊。” 司徒惊雷勃然大怒,但他对薛银玉的箭术心有余悸,唯恐自己双脚离地,对方又发双箭逼命,还真不敢冒然跃起。 石敬麟继续嘲讽:“司徒堂主,怎么不上来啊,老子就站这里等你呢!” “石敬麟,你有本事,就呆在上面!” 司徒惊雷冷笑一声,沉沉大喝,周身气劲暴涨,衣摆狂飞之间,一股爆炸似的巨大气劲,向四周扫荡而出。 只听得砰砰乱响,擂台周围木棚被气劲波及,爆碎纷纷。 石敬麟落到地面,立即舞剑游走。司徒惊雷扑了两次,铁箭干扰之下,尽皆落空。石敬麟始终与司徒惊雷保持着两丈的距离。 石敬麟心下有些得意。若按这样下去,别说一盏茶,就是拖一刻钟也不是问题。 忽见司徒惊雷扬嘴冷笑:“石敬麟,你道本座追你不上?那你以为,你追得上本座么?” 石敬麟闻言神色一变,原来此时司徒惊雷已处身于石敬麟和薛银玉来人之间。 只见司徒惊雷言语甫出,人已化作影线,贴地朝薛银玉飞速移动,口中冷笑:“石敬麟,她能发箭救你,但你有本事救她么?” 石敬麟大惊,挺剑意图追上。但司徒惊雷身法不下于他,二人奔出数十步,距离拉开。石敬麟自知追赶不上,疾呼道:“银玉,快闪!” 薛银玉见状,噔噔发出两箭,都被司徒惊雷随手拨开,速度丝毫不减。司徒惊雷赶至树下,薛银玉见势不对,已经轻灵地飘出了两个树头。 薛银玉这一闪避不要紧,司徒惊雷却不上树追来,反而冷笑一声,朝后窜了回去。 石敬麟原本在后努力追赶,司徒惊雷向后这么一窜,两人相距已不过一丈。 第一百四十章 大敌当前4 “中计了!”石敬麟心呼糟糕,但双方距离如此接近,已是司徒惊雷攻击范围之内。 石敬麟心知不能束手待毙,左手捏一剑诀,右手长剑连刺出去。 心惊胆战之下,全力以赴,傲川诀内劲透剑而出,竟扬起了片片风刃,激得空气呲呲作响。 司徒惊雷忍不住喝了声彩:“剑法不差!”右掌朝着剑尖拍出。 石敬麟经湖底闭关而出之后,剑法和内劲在当世已算得上是一流,寻常人若这样朝他剑尖拍来,免不得要落得手掌洞穿的下场。 但司徒惊雷的凌岳神功确实霸气无匹,磅礴内劲自手掌透出,竟在掌心外凝成一道无形罡气。 石敬麟长剑扬起的无形风刃,自是毫无疑问地被罡气挡下,就连有形的长剑也被罡气挡住,在双方内劲压迫下,弯曲出了一个可怕的弧度。 这时薛银玉噔地又发出一箭。司徒惊雷听到弦鸣之声,心下一凛:“本座刚才在擂台附近,四周没有掩护也就罢了,如今本座站在树干之后,她还能射箭攻击本座?” 余光看见铁箭射来,他立即分处左手,去拨来箭,却是落了个空,铁箭不疾不徐地从身后穿过,原来是朝石敬麟的左肩射去。 司徒惊雷错愕之间,石敬麟左手已将铁箭抓住,轻轻一转,使开判官笔打穴的功夫,朝司徒惊雷右臂“曲池穴”点去。 这一下角度刁钻,而且那落日神箭材质特殊,司徒惊雷此前吃过大亏,惟恐仅凭罡气防御那铁箭不得,只得将右臂收回,避开箭簇。 石敬麟右手长剑弹直,风刃再随剑出走。左手持箭为辅,专取司徒惊雷周身重穴。 司徒惊雷喝道:“好小子,本事不小!”避闪数招,突然退出两丈双掌拍出,打在一棵大树之上。 那大树登时拦腰而裂,轰然朝石敬麟砸了下来,石敬麟让开一丈。那砸到地面的断树却忽然动了起来,却是被司徒惊雷双手抱起,向石敬麟横扫过来。 石敬麟急忙高高跃起,跳了过去,虽然避开了被树干撞击,但那树枝繁叶茂,枝叶扫到石敬麟,让石敬麟皮开肉绽。 “希你娘,还能这样玩?”石敬麟见司徒惊雷,抱着这么高大的树当武器,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惊心动魄,不由呼出来声。 司徒惊雷却不再攻击他,报树转身一跃,树梢茂密枝叶狠狠抽向他树树头。 那里正是薛银玉立身之处,薛银玉见状,连忙飘到其他树木的树头之上。司徒惊雷一抽落空,抱树再追砸下,毫不停滞。 枝叶刮擦之下,哗啦啦波浪似的大响,无边绿叶如雨而下。 石敬麟和司徒惊雷定睛一看,只见一棵棵大树树头,都变得光秃秃的,却哪里还有薛银玉的人在? 司徒惊雷双目一扫,寻不得人影,微一迟疑,忽然眼前一黑,薛银玉已半蹲在他抱住的断树之上,张弓搭箭,距离司徒惊雷眉心不过三尺。 只听噔地一响,铁箭激射而出。 司徒惊雷变色大惊。若是换了别人,这一箭就近发难来得又迅,如何能可避开? 但司徒惊雷艺高胆大,见此况心知闪避已是无用,便将双手一抬,右腿一踢,将手中断树往上踢转。 铁箭呲地一下射入断树树干,箭羽卡在树干之后,箭簇却已穿透树干,几乎碰到司徒惊雷眉心。 司徒惊雷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薛银玉功亏一篑,捏紧粉拳暗呼可惜。断树继续往上转动,薛银玉已借势飞上另一棵树头。 三人各自分立三处,各自凝神以待。薛银玉素手拂向腰间,顿时脸色一变。 原来她这落日神箭工艺特殊,十年那年机缘获得时,只有九支。过往做杀手的时候,薛银玉所发铁箭不会超过两箭,杀完人后,她又会去收回那些铁箭,是以虽然只有九支,但却一直用之不尽。 但此刻司徒惊雷逼杀之下,九支落日神箭,居然只剩下两支了。 薛银玉拿出一根竹箭,搭在弦上,往石敬麟看了一眼,又往散在地上的铁箭看去,石敬麟会意之后,悸然色变。 虽然二人眼神交流之时,已尽量隐蔽,但司徒惊雷何许人也,一点点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界。司徒惊雷哈哈大笑,说道:“很好很好,铁箭尚且不能奈我何,一支竹箭还想与本座斗么?” 石敬麟知道形势不妙,不愿答话,右手为主,长剑舞动,阵阵风刃狂泻而出,左手为辅,专攻司徒惊雷周身要穴。 司徒惊雷没了铁箭威胁,铁掌起处,罡风大作,一边应付石敬麟剑招,一边轻描淡写地打落另一旁射来得竹箭。 不消多时,双方对战形势已是悬殊。石敬麟长剑刺去,铁箭箭簇同时点到,司徒惊雷啪啪将石敬麟手上武器击落,石敬麟忽然扑了上来,双手来使用擒拿手法,抓住司徒惊雷双腕。 司徒惊雷声冷笑:“敢抓本座的手,你有几条命?”沉喝一声,凌岳神功如泰山压顶,直向石敬麟体内倒下。 石敬麟运起少帝功心法抵挡,嘴角鲜血流出,一边拉住司徒惊雷双手蹲下身去。 司徒惊雷没见过这种找死的招式,心下正自诧异,忽见前方两道铁箭,一前一后急射而来。 “还有箭?”司徒惊雷惊骇无比,意欲避开来箭,但石敬麟狠狠将他双手按住,竟让他一时身形难动。 司徒惊雷勃然大怒,喝道:“给本座滚开!”气劲暴涨之处,双手一挥,将石敬麟横摔而出,一支铁箭却已射到了眼前。 司徒惊雷想避已经没了可能,情急之下左手便去抓住第一支铁箭,堪堪在箭簇及眼之前,将铁箭停住,此时第二支铁箭又射到第一支铁箭箭尾。 如此情形与当初帝龙城外峡谷下竟如出一辙。 司徒惊雷又惧又怒,握住铁箭一打,两支铁箭当的一声,溅出一阵火星,第二支铁箭旋转从他耳后飞出。 未待喘息,忽然又有一人挺着一柄银白色长枪破空刺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乱敌之计 司徒惊雷连避两支逼命铁箭,没料到还有后招,只得转身闪避。 但来枪非比寻常,司徒惊雷虽已经避开枪尖,但枪尖外凝着一股气劲,宛如一个巨大的透明枪影。 那枪影从他身侧掠过,竟割破了他身外的罡气,在他肩头划开了一道血口。 司徒惊雷大是骇然,立定脚步之时,愤然凝视来者。 只见来人年过五旬,身形雍胖,单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竟是鸿运镖局的总镖头,“无冕之王”萧亿绝! 石敬麟见到萧亿绝,也是大为意外,呼道:“萧总镖头,原来皇甫兄弟的援手是你!” 萧亿绝苦笑道:“皇甫大人足智多谋,我不来不行啊。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皇甫大人那边去吧。” 司徒惊雷单掌递出,作一个请势,冷笑道:“萧总镖头,你与本座都是京州人士,没想到在帝龙城没有交手机会,却来这浙州东湖岛卯上了。有趣,真是有趣! 江湖传闻,少帝功和少帝枪法足以争席天榜第二,故而有了‘无冕之王’的外号,今日本座就要试试萧总镖头的高招了!” 萧亿绝说道:“司徒堂主言重了。无冕之王原是江湖人士送给萧某叔父的。萧某人受之有愧。司徒堂主神功盖世,萧某自愧不如,只不过是受人之托,要留司徒堂主半个时辰左右,希望司徒堂主不要介意。” 司徒惊雷说道:“杀得了本座,本座就不介意!杀不了本座,你鸿运镖局帮助叛臣,本座让你鸿运镖局万劫不复!” 萧亿绝闻言,神色一凛,随即银枪挥动,道道枪影,如龙出渊,直攻司徒惊雷。司徒惊雷劲散周身,凌岳神功如山而峙。 枪影与罡气凶猛对撞之下,彼此散发着令人震撼的气劲,空气中到处都是音爆之声。 石敬麟在外看得惊撼,暗暗咂舌:“原来这便是当世绝顶高手的对决!果然如皇甫老堂主所言,虽无招式华丽,但交手之势,惊天动地!” 薛银玉落回地面,石敬麟忍不住想留下来继续观看二人的对决,但他还有另事要做。 看得几眼后不得不收回目光,石敬麟将地上五支铁箭拾了起来,交还给薛银玉,说道:“薛姑娘,你留在这里,必要时候支援萧总镖头,老子去去就来。” 薛银玉又飞上树头,凝神专注观看二人战局。 石敬麟提起一把长剑,将徐振陆的脑袋砍了下来。拎着向西边奔出数里,不久便见群雄和黑甲廉卫分陈于一个山坡上下。 群雄虽然人数较黑甲廉卫多出四倍,但人挤人的,甚是杂乱;黑甲廉卫虽然人少,但因多是军队士兵整转而来,秩序井然,而且排兵布阵,战力绝非前者能比。 不过群雄占了坡上地利,黑甲廉卫数度往坡上冲,都被群雄居高临下,击退下来。 指挥黑甲廉卫的是廉卫长常去疾,他久经沙场,一看到那坡上地势四面光凸,群雄行动毫无章法,心里很清楚,只要从四面强攻,就能突破一路,强制高点。 可惜的是,黑甲廉卫千里来此,只带了这么点人,如果兵分四处,被坡上发现,坡上群雄朝一处冲下,那便是两千人冲杀百来人,黑甲廉卫就是再勇猛,也不可能抵御得住。 常去疾这个“老师傅”,跟皇甫笑卿这一套“盲拳”打得平分秋色,心中大是无奈,只有继续对峙,时不时命黑甲廉卫发射劲弓。 但从坡下往上射,这箭势大减,自然功效也是甚微。 他被冰霜傲剑诀击伤之后,至今不过二十余天,内伤尚未痊愈,此时久攻不下,心情逐渐浮躁。 过了片刻,坡上伤员、尸体渐渐增多,仔细一看,便见这些死伤人员之中,多数是各门派的弟子。 原来双方虽说僵持,但黑甲廉卫身披黑甲,群雄不过麻衣布裤,后者自然比我前者容易受伤许多。 群雄都是江湖豪杰,既叫义气,又没有纪律约束,一看同伴受伤倒底,不管不顾就去抢救伤员和尸体,黑甲廉卫趁机又抢攻一番,群雄伤亡越来越大。 石敬麟眼见情形不妙,手提首级,急忙展开步伐,绕到群雄后方奔上了坡。群雄见盟主过来,无不大喜。 石敬麟奔到最前面,拎起首级,对着常去疾,大喝:“常去疾,司徒惊雷人头在此,你还敢在此猖獗?” 群雄个个吃惊,心道:“这不是徐振陆么,怎么成司徒惊雷了?” 黑甲廉卫无不大振,噪声一片。常去疾心中也是惊骇,示意众人镇定,再努力定睛去看那首级,但石敬麟故意将首级发部对着常去疾,常去疾如何能够分辨? 常去疾冷笑,喊道:“石敬麟,你少胡说八道!堂主武功,当世鲜有敌手,便是十个你也伤不到堂主半分。” 石敬麟哈哈大笑,朗声道:“是么?那司徒惊雷之前脸上的伤,是他走路不小心摔倒的么?” 常去疾眉头一皱。 石敬麟又道:“老子烧了三斤毒烟,好不容易才将司徒惊雷这家伙宰了,你居然不相信老子?你也不想想,要是司徒惊雷还活着,老子能出现在这里么?” 常去疾闻言将信将疑,心想堂主武功非常人能及,但如果石敬麟真卑鄙到用毒烟,那事情便难以预料了。 他心中有些踌躇,片刻之后右手一挥,一只哨箭咿地射上天空。 这是金科堂情急呼援救的讯箭,堂主看了必定第一时间赶到。常去疾心中想着。 群雄见状,皆以为司徒惊雷即将赶来,无不悚然惊吓。石敬麟和皇甫笑卿齐声安抚道:“众人莫慌,司徒惊雷一时半刻来不了!” 群雄将信将疑,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果然不见司徒惊雷来到。黑甲廉卫登时全部色变,心想以堂主的轻功,如果活着,怎么到现在还没赶来? 他们哪里能想到,此时的司徒惊雷完全不缺,只不过,是被萧亿绝和薛银玉缠住,分身无术! 石敬麟见敌军有些骚动,立即朗声笑道:“常去疾,你还不信么?司徒惊雷已经被老子宰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着将手中头颅向山坡后一丢,举拳喝道:“兄弟们跟老子杀,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发道人 话音落下,已是当先往坡下冲。群雄见状,纷纷心想:这盟主真胡来,敌军如此勇猛,他拿个假人头骗人就敢冲? 石敬麟察觉身后无人跟进,心中大骇:“这群家伙要是不跟上,皇甫兄弟这乱敌之计,岂不是要被识破?” 所幸这时,浙东六派之人已呐喊着跟上,原来修正一、苏宗辉心底已将石敬麟当成朋友,见状豁了出去。 其余群雄微微迟疑,但看六派已上,自己不上未免丢人,因此也纷纷追了上去。 一时间坡上杀声大震,两千余人乌央乌央,直向坡下黑甲冲去。 黑甲廉卫无不大骇。他们见群雄此前坚守坡上,死气沉沉,这时却士气大振,主动出击,只当是司徒惊雷被石敬麟所杀之故,对此事哪里还有半点怀疑? 常去疾依旧不信司徒惊雷已死,眼见军心已乱,试图出声安抚。这时石敬麟已经冲进廉卫之中,双拳打倒数人,又抓起一个廉卫,朝常去疾砸了过来。 常去疾连忙侧身避开,石敬麟已欺了进来,双掌径向常去疾面门攻到。常去疾挥刀来迎。两人便狠狠斗了起来。 石敬麟功力远非昔日所比,而且他有当初吃亏经验,这一次上来就贴近肉搏。 常去疾体内旧伤未克痊愈,刀气不能随心所欲,虽能勉强敌住,已经没能力指挥廉卫了。 黑甲廉卫想要围上。这时群雄已冲到坡下,将想要围杀石敬麟的黑甲廉卫冲散。 黑甲廉卫以为司徒惊雷已死,军心已经慌乱,此刻又没人出声指挥,只能凭着个人本事,各自为战。 如此一来,黑甲廉卫没了阵法优势,群雄当中很多武功高强之辈,哪里还会再怕他们? 修正一、赛丁山、西华子、东离子等人,领着人冲进廉卫之中,便似一头头饿狼进了羊群,左砍又杀,势如破竹。 秦追远是除石敬麟外冲得最狠的,而且他要掩护石敬麟,独对二三十名廉卫,一个不慎便被一箭射中左腿。他拔下箭来,哈哈大笑,又用箭簇刺死了两人。 苏宗辉受伤不浅,但兴之所至,软剑呲呲刺出,浑然忘了身上疼痛。 黑甲廉卫转眼见死伤过了大半,溃不成军。 常去疾从戎二十年,大小七八十仗,以少胜多并不少见,如此大败却从无有过。他见状心惊,牵动旧伤,哇得喷出一口血来,同时一刀向石敬麟劈下。 石敬麟让身避开刀锋,右脚飞踢而出,正中常去疾小腹。常去疾哇地跌出半丈。黑甲廉卫急忙将常去疾扶起,四散撤退。 石敬麟认准常去疾的头盔,疾率群雄追击而出,群雄又斩杀数十廉卫,追上之时,却哪里还有常去疾的人在? 原来那头戴常去疾头盔的,在逃跑之时已经换成了别人,想必已随四散队伍逃到别处了。 石敬麟又恨又怒,本想除敌务尽,但心系薛银玉和萧亿绝安危,将那假装常去疾的廉卫一刀杀了,径回到东边广场之上驰援。 回到广场之时,却见薛银玉已站在场外观望。她面色白如锡纸,竟是受伤非轻。 石敬麟上前关切,见她无生命之险,便放心许多,问道:“你怎么受伤了?五支箭都发完了?” 薛银玉道:“司徒惊雷真的太厉害了!方才空中那道哨箭一响,他情急之下,功力竟然又上一层。 萧总镖头不慎受了一掌,银玉本来想着要掩护萧总镖头,却不料司徒惊雷声东击西,下狠手来杀银玉,银玉中了一掌,幸好有那个白发道人出现相助,否则银玉刚才便丧命司徒惊雷手下了。” 石敬麟闻言,定睛再向远处恶斗看去,却见三人战得火热,除了司徒惊雷和萧亿绝外,果真又多出一人来。 但见那人头上戴着一抹道巾,一袭白色道袍,须发皆白,面色却宛如少年,右手持剑,矫若惊龙,左手拿着拂尘,飘逸自如,俨然神人之姿。 石敬麟心下大奇,问道:“那是何人?” 薛银玉摇头说道:“并不认识。” 石敬麟说道:“既然救了你,应该是友非敌。或许也是皇甫兄弟埋下的伏兵吧。” 石敬麟意欲过去援手,奔近战圈数丈,忽听得那白发道人对萧亿绝说道:“此人武功太过高强,请侠士暂退一刻,待贫道耗他功力,侠士再来攻他。” 石敬麟心下大奇:“这道士要独战司徒惊雷?” 萧亿绝身上也负了轻伤,说道:“你我二人尚且攻他不下,道长要独斗他,会否冒险?” 白发道人说道:“无妨,贫道自有办法对付此人。” 萧亿绝听白发道人执意如此,虽也不知他是谁,但见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只好寻隙退出战圈。 司徒惊雷方才见到空中哨箭,已隐隐感到廉卫那边形势不妙,无奈被连番牵制,竟脱身不得。此刻又见白发道人要独战自己,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司徒惊雷怒眉倒竖,喝道:“不知死活!”萧亿绝退开之后,他压力骤减,全力一掌拍出,誓要将那白衣道士摧心裂骨。 掌未近身,猎猎劲风已经刮得白衣道士道袍纷飞。白衣道士长剑朝天一扔,峥地丢入背上剑鞘。看模样竟是不准备还手,众人在外俱是惊呼。 及至司徒惊雷铁掌距离面前不及两尺,白衣道人依旧不闪不避,只是左脚轻划一道弧线,右手捏指,拂尘一扬,口中喝道:“滴天诀,甲木参天!” 众人无不诧异。只见司徒惊雷周身之外的地面上,忽然长出八根参天木桩,将司徒惊雷前后左右东西南北全数挡了住。 司徒惊雷收掌不及,一掌落在正前方的木桩之上。砰的一声巨响,他身体受到反震之力,向后晃了一晃,那木桩却纹丝不动。 司徒惊雷心下大惊,这木桩从何而来且先不论,单论这木桩的硬度。方才那半人合抱的大树,他兀自能一掌拍断,这看似碗口粗的木桩,他却难撼分毫,着实令他匪夷所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困虎奇术 司徒惊雷又发力拍出两掌,依旧撼动不了那些木桩,他侧过身去,试图从木桩间隙而出,却闻咔咔声响,八根木桩外面竟又长出八根木桩来,把间隙的出路给堵了住。 “臭道士,你这使的是什么妖术?” 司徒惊雷惊怒大喝,心想突破不得,便飞身一纵,跃起了丈余高,试图从木桩顶部跃过。 白发道人见状,拂尘在空中画了画圈,右手指诀变换,朗声喝道:“滴天诀——藤萝系甲!” 诀声刚起,十六根木桩立如枯木逢春,长出茂密的枝叶藤条,藤条向司徒惊雷飞射而去,司徒惊雷还没跃过,便被藤条紧紧捆住。 石敬麟、萧亿绝、薛银玉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此前石敬麟见到端木锐、萧亿绝能发出透明拳影、枪影,已是叹为观止,但那些无非都是内劲外放,只要功力练至绝顶,想要办到理应不难。但眼前白发道人所展露的一手,绝对超越武功所在,令人匪夷所思。 司徒惊雷暴怒大喝,内劲爆射而出,将身上藤条震得粉碎。但十六根木桩旋即又生出新的藤条,再次将司徒惊雷身体缠住。 那些断裂藤条飞了出来,有一些落在石敬麟众人跟前地面,继而化成一片片黄色的碎屑。 石敬麟拾起地上碎屑,问道:“这个是什么?”萧亿绝接过看了看,说道:“这好像是道士用的黄符。” 这时,皇甫笑卿已带着江枫荻,率群雄赶了回来。 石敬麟向皇甫笑卿问道:“皇甫兄弟,你来得正好,这位白发道人是你请来的援手么?” 皇甫笑卿望了白发道人一眼,颇感惊讶,道:“不是!我原计划的两个援手,是萧总镖头和端木闻涛,端木闻涛让端木锐代为前来,我便没再寻援手。” 石敬麟奇道:“那这白发道人从何而来,有谁知道?” 群雄俱都摇头,不能回答。石敬麟又拿起那碎屑给两仪门和太极门看,问道:“萧总镖头说这是道士黄符,你们也是道士,可知白发道人用的是道术么?” 西华子东离子修正一纷纷围过来观看。西华子说道:“这确实是黄符。但就我所知,道术虽可参天洞地,斗转星移,却绝不可能像这位道友一样,能无中生有!” 东离子修正一皆点头表示赞同。群雄更觉诧异了。萧亿绝惊叹道:“怪不得这位道长让我退开,他奇术如此,我确实也不配与他联手。” 众人窃窃私语之际,又闻暴喝声响,司徒惊雷再次散劲震碎了身上的藤条。 白发道人见困他不得,指诀再变,喝道:“滴天诀——火炽乘龙。” 只见碧绿藤条,竟然无缘无故燃起火头,演着藤条蔓延,火速烧至司徒惊雷的身上。 司徒惊雷四肢上身转眼多处烧伤,灼痛无比。他傲视江湖几十年,纵横朝堂十余年,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也没受过这么大的憋屈。 司徒惊雷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连连散出周身气劲,试图熄灭火势,但那火焰灭了再起,竟是扑之不绝。 这时阵阵杂乱的踏步声响,石敬麟及群雄转眼看去,见那百余名被击溃撤离的黑甲廉卫,竟在常去疾的带领下又赶至了广场。 众廉卫见司徒惊雷尚且活着,都是惊喜无比,但转眼又见到他被困在桩阵异火之中,一个个都是面露惊恐之状。 “这是什么妖道!快救堂主!” 常去疾一声令下,黑甲廉卫端起劲弓强弩,雨点似地朝那白发道人射去。 白发道人拂尘甩到背后,白袍飘飞,似鬼魅般地在箭雨之中飘忽来去,箭雨虽密,却沾不到他衣袂半点。 群雄喝彩声不断,只顾着欣赏白衣道人如此高明的身法,一时竟然忘记上前援手。 白发道人分心闪避来箭,困住司徒惊雷的藤萝异火不再生长,司徒惊雷再次爆喝,振碎藤萝异火,转身退到黑甲廉卫之中。 常去疾见司徒惊雷浑身灼伤,眉毛头发全部焦黑,浑身狼狈,忙问道:“堂主,你活着就好!贼人势大,我们接该如何是好?” 司徒惊雷奉天谕率廉卫赶来东湖岛拿人,满拟五百黑甲,足以荡平眼前乌合之众。可谁想黑甲廉卫竟会溃败不止,自己也被这不知何来的白发妖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一生从未尝过如此败绩,心下恨意难平,但对手太过妖异,不屈不行,于是只得下令撤退。 “想撤退?还需问过贫道一声。”白发道人冷冷一笑,拂尘一挥,右手再捏指诀,喝道,“滴天诀——冲天奔地。” 霎时之间,只听得巨大水声隆隆作响。黑甲廉卫只听得胆战心惊,纷纷摇头四顾,却不知那水声从何而来。 忽然一名廉卫手指半空,呼道:“快……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不仅黑甲廉卫,便是石敬麟及陆东武盟群雄也纷纷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半空之中竟似裂开一个小口,现出一丝水幕。 不待众人惊呼,那水幕骤然扩大,化成一道瀑布,直如银龙匝地。轰轰声响之中,黑甲廉卫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 群雄无不咂舌,纷纷惊喜呼道:“这般呼风唤雨,这白发道人莫不是神仙?有他一人在此,纵是千军万马,肯定也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啊。” 皇甫笑卿向萧亿绝说道:“传闻当年五雄逐鹿,钟神秀‘青袍平逆’,助圣皇一统大业,如今石兄刚刚登上盟主之位,便天降奇人相助,可见运势所归,萧总镖头还要拒绝什么?” 萧亿绝斜了皇甫笑卿一眼,只是哼了哼,并不说话。石敬麟见他神色凝重,似是极不欢悦,问道:“萧总镖头和皇甫兄弟是不是有事?萧总镖头拒绝什么?” 萧亿绝尚未回答,忽闻半空中燃起一片火海,一火红身影随即自半空落下。 那人双眼系着一条火红绷带,落地之后,面朝着白发道人,开口说道:“明月松,你是不是想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虎搏龙 众人眼见着这凭空而出的身影,无不震惊。石敬麟盯着火红人影侧脸,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觉,却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哎呀,糟糕!”白发道人明月松一见昊帝真阳,登时色变,身子一转,白光一闪一灭之间,一块碎布从身上掉了下来,人已消失不见。 昊帝真阳转身“看”了石敬麟和皇甫笑卿一眼,身体随后化成一团红色火焰,也跟着消失不见。 明月松和昊帝真阳的消失,让广场上的众人陷入一片惊骇和死寂之中。 “那两个,是仙人么?”修正一颤声说道,即便是求道七十多年的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司徒惊雷身形晃动,颤抖着环视满地呻吟的黑甲廉卫。 地面积聚的水洼,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容颜。 真是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司徒惊雷羞愤至极,再也不想撤退躲避,他忽然大喝一声,一掌按在常去疾的天灵之上。 群雄看了都是一惊。常去疾颤声道:“堂……堂主……” 话音未落,只见他双目突然凹陷无神,似是极度虚脱疲惫,再看司徒惊雷,被火灼伤的脸部一阵青一阵紫,颜色飞快转变起来。 萧亿绝惊呼道:“这是纳神诀,能纳他人之功为己用!”心道:“原来他有这武功,怪不得司徒惊雷年纪不高,内力修为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 原来纳神诀修炼到绝顶之后,内力随意来去,只要与人内力相接,能吸功以为己用。 只是萧亿绝到三十多岁时,纳神诀吸收的内力加上自己本身的修为,已经磅礴无比了,若再吸他人之功,只会超越他身体极限,有害无益。 是以自他成名以来,他便再也没有使用这等武功,江湖中人也鲜有知情者。若非到了今日惨败,司徒惊雷想要致萧亿绝、石敬麟、皇甫笑卿等人于死地,他也绝对不会再使出这纳神诀来! 群雄刚刚赢了胜仗,又见司徒惊雷已经被烧伤成这样,都没有将司徒惊雷放在眼里。 “萧总镖头就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怒沙帮的兄弟,跟我上去,将这厮脑袋砍下来。” 一人冷笑说道,随即便率十几个大汉冲了出去,钢刀长剑向司徒惊雷身上招呼。 谁知钢刀长剑离司徒惊雷半丈,便再也无法向前突进。众大汉这时想要抽刃而退,竟也是纹丝难动,无不惊骇。 司徒惊雷双眼微侧,左手重重挥了出去。一股飓风似的罡气随手而出,众大汉宛若一阵落雁,四处坠地,全部没了气息。 群雄震惊高呼,纷纷远处发箭射向司徒惊雷。 司徒惊雷将常去疾向外一推,阵阵罡气挥出,把飞箭成片成片打落,一个纵身,竟纵得飞高,凌空双掌向群雄拍了过来。 司徒惊雷功力本就凶悍磅礴,再吸收常去疾的功力之后,更是深不见底,这双掌一推,只听得空中轰的一声音爆,群雄中又是十数人被隔空来袭的罡气冲翻在地。 司徒惊雷落地之后,双手又向后一收。两名大汉身子突然失控,笔直地向司徒惊雷飞去,将脑袋放在了后者掌下。司徒惊雷脸上青紫巨变,显然又在吸收他人功力。 萧亿绝神色凝重,焦急说道:“司徒惊雷这样吸收他人功力,只要过得半个时辰,估计就会血裂而亡。他是想要与大家同归于尽,你们不要与他硬拼!用百数人换他一条命,并不值当!” 众人闻言都觉有理,急忙慌张逃离。 萧亿绝喝道:“皇甫大人,萧某愿为皇甫大人断后,请皇甫大人放过鸿运镖局一马。”银枪一挺,却朝司徒惊雷冲了过去。 皇甫笑卿心中大是愧疚,心神激荡之下,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石敬麟正牵着江枫荻和薛银玉逃离,顿足讶道:“皇甫兄弟,你怎么了?你与萧总镖头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老子不知道?” 皇甫笑卿道:“我出帝龙城时,故意让鸿运镖局帮忙,萧总镖头看在石兄面子上,将我送出。 我便以此要挟萧总镖头,让他帮我对付司徒惊雷。他不愿与朝廷作对,拒绝了我,但我威胁他,若不同意,我便告发他藏匿庇护逃犯,鸿运镖局上下都难辞其咎。” 石敬麟闻言身躯大振,大怒道:“怪不得你不让秦追远带你出城,却让鸿运镖局帮忙!皇甫兄弟,萧总镖头是有心助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如此害他?” 皇甫笑卿道:“我要为阿节报仇,萧总镖头若不援手,我没有把握能杀司徒惊雷!这才无奈设计了他!我知石兄知道此事后,必定会迁怒于我,所以才许下几个愿望,希望石兄知道真相后,能原谅我。” 石敬麟哼声道:“皇甫兄弟,你果然足智多谋!算计得如此深远!”他知萧亿绝此前已受了一掌,此刻绝非司徒惊雷对手,转头一看,萧亿绝果然已落下风。 石敬麟说道:“萧总镖头仗义而来,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不能让他含恨而终!” 说着,松了江枫荻和薛银玉的手,返身朝司徒惊雷和萧亿绝二人奔去。 江枫荻薛银玉娇呼连连,群雄见状大惊,无不停步回头观看, 这时萧亿绝已经逐渐开始不敌,阵阵枪影被司徒惊雷周身罡气击得溃散。 司徒惊雷神态近乎疯狂,纵身双掌不停乱拍,掌风裹挟着罡气,落在地上,便是一个深坑。 萧亿绝连避数十掌,终究还是被掌风击在胸口,口中喋血,如同断弦之箭摔落在地。 司徒惊雷纵上再补一掌,萧亿绝早已无力闪避,锁眉就戮。这时忽然一个身影飞奔而至,却是石敬麟赶来,奋力向司徒惊雷扑了过去。 石敬麟这一扑铆足内劲,威力非同小可,虽然没有破掉司徒惊雷周身外的罡气,但是罡气被重重挤压之下,反作用于司徒惊雷的身体,竟将司徒惊雷撞了一个踉跄。 司徒惊雷一击未能得手,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震声怒吼,转身狠厉一掌,正中了石敬麟的胸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枕边玉人 石敬麟身后就是萧亿绝,他惟恐自己退让一步,萧亿绝就难逃司徒惊雷毒手,故而中掌之后,虽吐了一大口血,双脚却死死钉入地面,半步不肯退让。 群雄见他如此保护萧亿绝,无不撼然佩服。 “石敬麟,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司徒惊雷虽然意识混乱,但还是认出了石敬麟,一声怒吼,收掌变拳,轰然再出。 石敬麟张着血口大笑:“希你娘,别以为拼命,只有你会!” 话音落下,便是惊天大吼一声,整个东湖岛竟震了一震。石敬麟乱发纷飞,脸上现出金色龙首图案,四肢面庞瞬间变成血红。 “那是什么?”群雄个个震惊大叫。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石敬麟奋力握紧了拳头,朝面前轰出去! 两声砰然巨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 这一记,如同两块巨石对撞。石敬麟和司徒惊雷胸口各自被对方重拳砸中,俱是口喷鲜血,被震处丈余。 司徒惊雷神识已经全然不清,双足还没站定,便是调动全身功力,双掌一推,一股前所未有强大的罡气,向石敬麟直冲而出。 “来得好!”石敬麟爆喝一声,劲力猛提,双掌也是平推而出。 二十条状似透明龙影的巨大气劲,自双臂涌出,向面前罡气狂扑而去。 两股举世难见的强大劲力碰撞,一时之间,地裂三尺,空间似乎为之一裂。余劲波及之处,泥石飞溅,树木断震。 黑甲廉卫和萧亿绝的身体受劲纷纷被撞出十余丈。群雄站的虽远,但被气劲冲击,功力稍弱者,俱是踉跄摔倒。 “怎么样了?”群雄扶持稳住身形,急忙互相询问战况。 烟尘被气流带走,只听一声惨呼,司徒惊雷的身子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已是一动不动。 群雄俱是惊喜大呼,石敬麟双眼一黑,身体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江枫荻连忙跑过去探视,见石敬麟胸口浮动,显然幸存下来。 江枫荻又哭又笑。皇甫笑卿率人赶了回来,见萧亿绝也性命无碍,心中更是大喜。 皇甫笑卿忙命人将石敬麟和萧亿绝抬回总舵大宅辽阳,又命群雄将司徒惊雷及黑甲廉卫的尸体处理掉,将幸存者拘押起来。 群雄经历这一场大战,俱是疲惫不已。徐庆魁本以为自己这个陆东盟主是囊中之物,因而早就在总舵大宅准备了庆贺的酒菜肉食。 皇甫笑卿命人将那些酒菜肉食拿出来犒劳群雄,群雄一夜大快朵颐。 石敬麟醒来之时,已是中夜,四周黑乎乎地看不清,不过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睡在了高床暖枕之上。 他的肩头传来绵软温暖的感觉,鼻中闻得阵阵体香,原来是有个女子正靠在自己肩膀上。 石敬麟动用体内之力,须得以特殊之法帮助恢复,这事在岛上也就江枫荻知道。石敬麟只道怀中人是江枫荻,心下大乐,抱紧重重吻了一口,打趣说道: “江枫荻,你是老子女人,可老子想睡你一次,可真他娘不容易。每次都得豁出命去!” 怀中女子闻言,双肩微颤,并不说话。石敬麟也没在意,笑道:“刚才老子晕了,都没什么感觉。那可算不得数,再来!” 石敬麟翻身压了过去,一番恣意之后,又是大汗淋漓,他伤重体惫,没片刻复又沉沉睡去,口中呓语,喊着南宫素儿的名字。 肩上女子微微吃惊,试探着和他说话。石敬麟迷迷糊糊之中,有问必答。 翌日清晨醒来,见房间布置格局,和当时夜探时所见相似,便知是身处东湖帮总舵大宅。 石敬麟定了定神,眼见和煦阳光入户,耳听得窗外鸟鸣啾啾,竟是感觉恬静非常。 那一场生死大战虽然就在昨日,但今晨想来,竟是恍如隔世。 石敬麟转身摸摸身边,已没了人,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上余伤疼痛,下得床来,推门而出,正巧江枫荻端着一个脸盆盈盈走了过来。 江枫荻见石敬麟面色红润,心下欢喜,笑道:“看麟哥一大早神采奕奕,我便放心了。” 石敬麟过去从后面搂住江枫荻的纤腰,坏笑说道:“你个死女人,起得倒早,昨晚这样折腾了也不累么?快入屋歇息吧。” 江枫荻半推半就,咯咯娇笑,说道:“麟哥真是个色鬼,你都有银玉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在榻,怎么还想着我呢,你要说这样搂着我进去,也不怕银玉尴尬?” 石敬麟大惑不解,说道:“你好端端提薛姑娘作甚,咱们之间,关薛姑娘什么事情?” 江枫荻微微一愣,入屋看了一眼,惊道:“银玉呢?” 石敬麟笑道:“老子刚醒,怎么知道薛姑娘在哪?你不会认为薛姑娘在老子房间……” 说到这里,心念电转,登时脸色大变,呼道:“江枫荻,你别告诉老子,昨晚用身体帮老子疗伤的,是薛银玉!” 江枫荻怯生生点了点头。 石敬麟手扶额头,跺脚大呼:“你个死女人!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自当众亲了江枫荻,搞出一大堆憾事之后,心底便决定从此之后不会再对其他女子行非礼之举,谁想一夜之间,竟糊糊涂涂占了薛银玉的身子! 江枫荻委屈说道:“麟哥你别生气,这……这也是机缘巧合。你昨日击杀司徒惊雷之后,伤势沉重,别人又没法救你。 我倒是想救你,可最近天癸不便,银玉不想看你伤重,向我问了助你的办法,便甘心救你。她是诚心想把自己托付给你。” 石敬麟“哎”地一声,摇头大叹,说道:“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你让老子成什么人了!快先找到薛姑娘再说!” 二人当下四处寻找薛银玉的踪影,却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正踌躇间,有仆人来说,天还没亮,就曾看过薛银玉在湖边扎木筏,看样子,应该已经独自离开了。 石敬麟响起昨夜温存,心中百般懊恼,虽然此刻关心尤切,但想要追寻,却是不知要从何找起,不由得满心无可奈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旧事重提 这时一名仆人走了过来,鞠躬见过石敬麟,问道:“石盟主身体是否无碍了?” 石敬麟应道:“还好,找老子有事?” 那仆人说道:“是副盟主差小人来的。萧总镖头不愿在岛上养伤,要离岛回京州了,现在正往岛上码头。副盟主不方便多说什么,特命小的前来转告盟主。看盟主是否要去送行?” 石敬麟闻言,立即出门往码头而去。萧亿绝正靠在码头树下,三名原东湖帮众正帮他在拼装木筏。 石敬麟一边走近,一边说道:“萧总镖头,你伤势不轻,为何着急离开?” 萧亿绝闻声转头,见是石敬麟,惊叹笑道:“我的伤势并无大碍。倒是你,你中了司徒惊雷一掌一拳,伤势应该比我更重,现在就下地乱走了么?” 石敬麟拍拍胸脯,说道:“还好还好,老子皮糙肉厚,恢复起来也快。” 萧亿绝点头说道:“石兄弟果然吉人天相。” 将身边一颗凳子大小的石头擦干净,示意石敬麟坐下,说道:“木筏装好还需要一些时候,石兄弟趁此陪我聊聊吧。” 石敬麟依言坐下。萧亿绝遂向他问及那龙首图案的事情,石敬麟与他同生共死过,也不瞒他,便将自己被陷罪追杀,坠崖而亡,见龙魂后昏睡两年复生等事说了一遍。 萧亿绝啧啧称奇,叹道:“石兄弟这般奇遇,果真是个奇人。” 石敬麟说道:“说起奇人,老子倒觉得昨日那白发道人和赤色身影着实稀奇,萧总镖头见多识广,不知是否知道那两人是何来路?” 萧亿绝摇头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只怕不是凡夫。我回去之后,让中陆所有镖局留意这二人。” 石敬麟道:“老子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依老子看,这两人恐怕不好寻得,寻与不寻都不重要。倒是另有一事,想托萧总镖头寻找。” 萧亿绝问道:“何人?” 石敬麟道:“便是昨日那持弓的女子,她叫薛银玉,其实也就是当初从沈金刀、吕讷、关正手中劫走江枫荻的修罗鬼面人。” 萧亿绝闻言吃了一惊,说道:“薛姑娘的箭术通神,也是个奇女子了。我回京州后,会让大伙留意的,一有消息,便会告知石兄弟。” 石敬麟道:“萧总镖头若是寻得银玉,烦请命人买十根簪子给她,她若收到,应该明白老子意思。劳烦了。” 萧亿绝笑道:“石兄弟和鸿运镖局一家人,何必客气。” 二人叙话之间,木筏已经搭好。 萧亿绝再三道辞,上得筏去,忽然转头向石敬麟说道:“石兄弟觉得如今的天下怎么样?” 石敬麟闻言微怔,应道:“不怎么样!” 萧亿绝又问道:“若是有人要推翻圣朝,兴众另辟天下,石兄弟觉得如何?” 石敬麟皱了皱眉,反问道:“萧总镖头为何要问我这些?老子又不大懂的。” 萧亿绝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随后问问罢了。石兄弟,就此别过了。”遂撑筏远去。 石敬麟目送萧亿绝,及至后者的背影融入水天一线之间,这才转身回到总舵大宅。 皇甫笑卿在门外等候,见他回来,问道:“萧总镖头已经离去了么,可曾对我怨怼?” 石敬麟叹了声气,说道:“他没提这事。这一次,真的多亏了萧总镖头和那白发道人,若不是他们事先消耗打上司徒惊雷,老子空有神力,也不一定能拦下司徒惊雷。幸好如今皆大欢喜,没有酿成憾事。” 皇甫笑卿点了点头,拿出一块碎布,说道:“这是那白发道人离开时掉下的,石兄请过目。” 石敬麟接过碎布瞥了一眼,蓦然惊了一惊。 只见那碎布一角绣着“蕤山云阙”四字,碎布正中金丝红线相间,绣的不是别物,竟是一副云海双龙图案,就与石敬麟曾经昏迷时所见一模一样。 皇甫笑卿见他神情,长叹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石兄果真也见过此云海双龙景象。” 石敬麟惊疑说道:“你说也?” 皇甫笑卿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小梦见这一幕,至今不下千次。” 石敬麟更是惊奇。皇甫笑卿续道:“看来我与石兄冥冥之中,果真牵连甚密。石兄可还记得,在孤江渡口时那一场天地异变么?” 石敬麟说道:“这种奇异事情,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皇甫笑卿说道:“那石兄应该记得,当时异变之前,孤江渡附近响起两道状似龙吟的巨响,一道是石兄所发,另一道却是发自于我。” 石敬麟听罢,这一惊非同小可,呼道:“皇甫兄弟,你是不是也遇见过龙?” 皇甫笑卿摇头说道:“除了梦中所见,我并没有真的遇见过龙。 只是我自小身患奇疾,药石无用,先父怀疑我身上之疾,与我梦中所见游龙有关,还说若是能破解那梦的秘密,说不定能助我身体恢复。 不过这等事情太过离奇,我向来没有当真。但是在孤江渡外,我莫名其妙发出龙吟巨响,仿佛与石兄相呼相应。 后来我又见石兄与赋清诗争斗,面上散出龙首图案,我心中好奇,巧合之下,我与阿节……” 他说到阿节的时候,难掩心中悲伤,顿了一顿,才能往下说道:“我与阿节得以接近石兄,与石兄一见如故,本想找到那云海游龙的答案。 谁知又碰上仇不公前来,当时我与石兄意见不同,不欢而散。再见面时已是帝龙城内。那时也是风波不断,此事便被我淡忘了。 如今这白发道人突然出现,又留下这云海双龙的图案,我觉得是冲石兄和我而来,我想与石兄解开此秘,我和盘托出,希望石兄也能不吝赐教。” 石敬麟身上奇遇颇多,自己也迫切想寻得答案,说道:“你与老子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你便是直接问老子,老子全部告诉你也什么大不了的。” 遂与皇甫笑卿同入厅中对坐,将自己身上诸多与金色巨龙相关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双龙诸谜 皇甫笑卿微微思索,将几件事情串联起来,说道:“按石兄所说,这金色巨龙与那华光神人在九天对决,九片龙鳞被剥落掉到神州。 金色巨龙和那华光神人同时坠到游龙县,那华光神人身亡,化为惭生石,金色出巨龙却困在了游龙山的兽洞之中。” 石敬麟点头应道:“现在看来,应该便是如此。” 皇甫笑卿说道:“金色巨龙入了石兄体内,剩下那条赤血巨龙,是否该与我有关?” 石敬麟不置可否,也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道:“老子第一眼见到皇甫兄弟,就觉熟悉无比。”但言外之意,已是显而易见。 皇甫笑卿问道:“可是假如真的如此,为何我从不曾单独梦见过那赤血巨龙?” 二人探讨片刻,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除了那赤血巨龙之外,还有许多事情也不得而知。 比如: 那华光神人从何而来? 那些从大地灌入云海的黑色气旋是什么东西? 钟神秀因九片龙鳞悟道,是否与双龙又有何关系? 钟神秀为何又要杀萧百炼之妻,将其曝尸? 诸多疑惑,二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甫笑卿说道:“瞎猜也不是个道理。我的意思是,那白发道人凭空出现,专门留下此图,其意甚是明显。这‘蕤山云阙’似乎是个地名,我们是否该去一寻?” 石敬麟心想,自己和皇甫笑卿本就是朝廷追缉的要犯,如今又杀了司徒惊雷,若是待在东湖岛,朝廷追捕不期而至,倒还真还不如出去四处逛逛。 假如运气好找到那白发道人,一解双龙之惑,那是再好不过;就算寻不得,也算是二人天涯逃亡,暂时避一避风头。 石敬麟于是点头同意。此时宅中群雄陆续酒醒,喧闹起来,石敬麟遂召集群雄,表达解散陆东武盟之意。 群雄顿时嘘声一片,心想哪有昨日联盟刚成,今日就要解散的道理?石敬麟连连道歉,解释是怕众人被朝廷盯上之故。 群雄听罢盟主初衷,语气稍微缓和。 赛丁山上前一步,抱拳说道:“盟主不必想得过多。其实昨日之事,大伙都瞧得明白,司徒惊雷盛气凌人,未上岛就先重伤少庄主,上了岛一见面,便不由分说地杀人立威。 他要是不烧船,我们这些人只怕要跑的早跑了,可他烧了船,那就是准备将岛上的各路英雄全都不放过。我们各家与他拼命也是为求自保,并非被盟主拖下水。 更何况,昨日盟主为救萧总镖头,回身犯险,其情其义如此,让人动容。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便是这义气。我赛丁山不知别人如何作想,但大力门上下,已对石盟主敬佩感怀,甘心追溯。” 赛丁山说罢,大力门上下纷纷挥拳喊好。其余门派帮会想法大同小异,也是附应。 石敬麟见群雄恳切,那是比昨日盟主仪式上来得更加诚意,他从未得过如此拥护,心中怎不宽慰,频频作谢之后,说道: “既然大伙都不愿意解散武盟,那武盟保留也是无妨,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众人还是各归属地的好。” 有人喊道:“原来盟主这是也下逐客令啊。但我们的银子都被盟主赢走了,没有盘缠可回不了家。” 群雄闻言哈哈大笑。 “老子把这茬给忘记了!”石敬麟笑了笑,与皇甫笑卿耳语商量几句,朗声说道,“东湖岛是老子皇甫兄弟的家,你们过来做客,将银子全输给主人家可就没道理了。稍后老子让人将银子还给你们。” 群雄闻言鼓掌欢呼喊好。 石敬麟又往下说道:“老子刚才与皇甫兄弟商量了下,他说你们之所以要参加陆东武盟,不过是想从徐庆魁那占点便宜。但你们应该清楚,徐庆魁的东西,其实原本全是论招堂的。 如今论招堂已物归原主,不过既然徐庆魁答应过给你们好处,那论招堂也全部承认。 过后几天,老子会与皇甫兄弟将论招堂的典藏默出,视各门各派情况赠予,让你们做个伴手礼,带回属地,也不枉来东湖岛一场。” 群雄本就为了东湖帮的武功珍藏而来,此时听到石敬麟这样的承诺,更是喜出望外,阵阵喝彩声快要掀翻屋顶。 石敬麟说道:“你们各门各派带了武功回去,声势必有大进。但老子丑话说在前头,老子打倒了一个东湖帮,可不想看到又冒出几十个东湖帮! 你们都是武盟成员,不指望能像论招堂那样造福一方,但至少不要为祸乡里。否则休怪老子翻脸不客气。” 群雄闻言,纷纷言道:“盟主深明大义,我等谨记在心。” 往后几日,石敬麟与皇甫笑卿专注默写论招堂的武学典藏,群雄们则忙于制作舟楫。 其间,端木锐恢复醒转,石敬麟和皇甫笑卿过来探视。二人走后,端木锐就听群雄们在那加油添醋地夸赞,说石敬麟如何如何武功高强,如何如何击毙司徒惊雷。 端木锐此前独自离开时,在湖上撞见了司徒惊雷的船队,司徒惊雷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他撑了八十余招,被打落湖里,带伤逃回岛上,故而对司徒惊雷的实力,心里是再清楚不过。 谁想如此武功绝顶的人物,竟会被石敬麟空手击毙? 端木锐一度怀疑此事,但人人都是见证,自然是真非假。他震惊无比,心中暗想:“原来石敬麟的武功高成这样,他不与我动手,却和我条件交易,莫不是有心放我一马?” 再往后几日,论招堂的武学典藏全部默写完毕。石敬麟将那些武功卷轴陈在大案之上,任由各门派挑选。 群雄自是欢喜无比,无奈典藏武学众多,各门派天赋所限,皆知过犹不及,便挑了许多和本门功夫触类的武学,平均下来,每个门派三套左右。 群雄心满意足,便告别离岛了。这一旬以来,群雄在岛上有吃有喝,刹时离开,都不禁有些依依不舍。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若青竹 次日,石敬麟、皇甫笑卿也要启程,准备去找“蕤山云阙”。 石敬麟虽然因为薛银玉之事,有些气恼江枫荻,但他此前险些弄丢江枫荻,这一次便不想江枫荻离开自己视线了。 皇甫笑卿因为自己身体缘故,挑了一个名叫绿萦的婢女随行,石敬麟见那婢女眼神之中,与阿节有些相似,心中不禁为自己这个兄弟惋惜。 再加上秦追远。一行五人正要启程出发,忽见端木锐来到码头。 皇甫笑卿道:“就算朝廷再次引兵攻来,最少也得半个月,少庄主伤势尚未痊愈,为何不在岛上多休养几日?” 端木锐应道:“多谢关心。我虽伤势未愈,但已无碍。” 石敬麟道:“少庄主准备去哪里?” 端木锐应道:“此前听石盟主说,浙州城有那陈嚣的画相,本来是准备去的,却被司徒惊雷坏了事,我准备先去浙州城后,再回东海骑鲸庄。” 石敬麟曾在群雄口中听说过,这“蕤山”好像在海外之地,欲坐大船出海,浙州城外东部大港也是必经之地。 于是大喜说道:“少庄主有半程与我们同路,不如一起走吧。老子的傲川诀没少庄主的厉害,咱们路上正好切磋交流。” 端木锐闻言,心中苦笑:“东海骑鲸庄与你外门傲川诀誓不两立,今日不与你敌对,是因有交易在前,你怎么反而和我说起切磋交流?” 只是自己毕竟受了陆东武盟救命恩情,面子上抹不开,只得点头同意。 一行六人于是坐船离岛。 将出玉全县时,石敬麟凑巧又撞见此前自己询问过的老大爷,便上前说道:“老大爷,你去和你们知县大人说,徐庆魁已经死了,东湖帮已经解散了。以前的玉全县要回来了。” 老大爷咦了声,反问道:“是么?荀思慧也死了么?” 石敬麟道:“这个倒是没有。” 老大爷大是摇头,说道:“荀思慧那娘们不死,东湖帮就解散不了。” 石敬麟惊噫一声,想起从老大爷口中听闻过得浙商银海庄的故事,打定主意,转身和皇甫笑卿商议:“咱们陆东武盟成立,也没做啥好事。反正我们要去浙州城,顺便把浙商银海庄也给灭了吧。” 皇甫笑卿虽然已与朝廷背道相驰,但覆灭浙商银海庄,对百姓来说有益无害,又能替陆东武盟扬名,自然点头赞同。 一行人继续向北而上,没几日已到浙州城。刚入城门,六人便被二十多名官兵围堵。 众人好奇,石敬麟侧脸瞟了一眼城门告示,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其时陈之通、司徒惊雷之死,早已震动朝廷,刑部派人另下通缉令,浙州城四处城门告示,早就换回了石敬麟和皇甫笑卿的名字和画像。 六人自然也没将那二十多名官兵放在眼里,没等群众围观过来,秦追远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官兵打得七零八落。 这时城门外进来两人,石敬麟一看,一人是个矮小汉子,却是大力门门主赛丁山,另一个是身穿绿衣,手持绿竹棒,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赛丁山简单介绍了那年轻人,说是浙州城外青竹会的总把,名叫宋青竹,是大力门的好朋友,只因仰慕石敬麟武功,听闻石敬麟来到浙州城,特地过来求见。 石敬麟知道对方是求武而来,笑道:“求见可不敢当。老子现在画像贴满浙州城都是,你还敢来与老子接触,看来也是性情中人。 若不嫌弃,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你以竹为武器,使出来看看,若有合适,老子和皇甫兄弟送套武功给你。” 宋青竹闻言大喜,正要施展,赛丁山打断说道:“宋小子你也太实诚了!盟主既然同意了,这武功自然不会欠你。盟主身份特殊,如今大庭广众,多有不便。先寻地落脚,再议不迟。” 宋青竹一拍脑袋,呼道:“是哩。一时忘了这些。”当下将六人领出城去,在城外二十余里的小镇安顿下来。 那小镇名叫青竹镇,盛产竹器,全镇到处可见各种竹子,镇后山上更是修竹茂林,风吹竹林,如碧海兴波,美不胜收。 江枫荻和绿萦一路奔波,见到如此风景,都是欣喜。端木锐本来是入城看那陈嚣模样的,结果白走一趟,心里不甚开心。 石敬麟明白端木锐的想法,恰巧这小镇里有个善于在竹器上绘画的画匠,也通人像,便口述陈嚣和“临江钓烟叟”的模样,让画匠誊了画交于端木锐。 端木锐收画大喜,便告辞离去了。 石敬麟又抽空看了宋青竹的武功,见那宋青竹以竹棒为武器,棒上变幻不定,时作棍打,时为剑刺,飘洒灵动,甚是高明。 石敬麟见他年纪轻轻,手上就有如此造诣,不禁连连称赞,只是见他使竹的手法之中,有些衔接非常突兀,想是这些武功是他自创的。 一问之下,果真如此。 原来这青竹镇竹器驰名,镇里人家大多富足,所以经常会惹强盗来抢。 小镇原先要靠付钱,倚着浙州城里的帮会保护,但浙商银海庄一兴,掌控了整个浙州城,城里没有其他门派帮会立足之地,便使这青竹镇无人保护,常有盗贼滋扰。 小镇见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自发组成一个青竹会。宋青竹少时曾学过武,手上功夫不弱,年纪轻轻便成了会长。他自己则勤于动脑,天天钻研,武功竟也突飞猛进。 石敬麟得知之后,更是佩服,心想这种人才是学武之人应该有的模样,虽然武功不如自己,但总比自己吊儿郎当,到处惹是生非的要强。 他心中佩服,自然十分豪爽,遂将三套剑法,两套棒法,以及两门判官笔点穴的功夫指点给了宋青竹。 赛丁山说道:“宋小子,你行啊!你可知我们那些帮会在东湖岛那么多天,也就只得了三套武功而已,你小子与盟主刚见面,就得了七套武功,委实让哥哥羡慕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实相告 宋青竹闻言更是惊喜,他为人实诚,嘴上不会说漂亮话,惊喜之余便要向石敬麟磕头:“多谢师父!” 石敬麟连忙将他扶起,说道:“老子这也是借花献佛而已,当不起师父二字,宋兄弟若是感念,感念皇甫老堂主便好,一切都是皇甫老堂主留下的恩情。” 皇甫笑卿闻言,面上不禁露出欣慰微笑。 傍晚,宋青竹设宴招待众人,众人边吃边聊,提及要对付浙商银海庄之事。 赛丁山说道:“盟主,不是属下长他人志气。这浙商银海庄,可比东湖帮难对付得多。” 石敬麟问道:“此话怎讲?” 赛丁山道:“浙商银海庄虽说是个银庄,但其实暗杀商贾,垄断市场,强买强卖、拦路抢劫的事情,做得比银号业务熟悉多。 他们私底下豢养了一大批高手,便像是柳氏兄弟这样一流高手,就不下二三十余人,其他高手便更不用说了。 而且荀思慧此女,心机颇深,银海庄内机关布置,盟主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硬闯怕是困难。” 石敬麟道:“看赛门主也对荀思慧这女人颇为忌惮,难道那女人长得三头六臂不成?” 赛丁山说道:“那倒没有,这女人长得倒是不错。”于是将荀思慧的模样,大概描述了下。 石敬麟听罢恍然,说道:“噢,原来是那个美艳少妇!老子那天和徐庆魁那老王八蛋打赌时,她好像也在场。长得确实挺好看。” 江枫荻闻言,斜了一眼石敬麟,小声嘟哝道:“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我让你娶银玉你不要,却对这种有夫之妇津津乐道?” 石敬麟打趣说道:“薛姑娘是清白人家,老子不愿意耽误她。况且,你难道没听过书上说:儿子总是自己的好,老婆总是别人的好?” 江枫荻呸了一声,道:“是你这位石老夫子写的书么?” 石敬麟哈哈大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那荀思慧长得那个模样,若真是一下打死,也是可惜。” 江枫荻道:“那别打死,留着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石敬麟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搭着江枫荻肩膀笑道:“这种女人,逢场作戏可以,做老婆嘛,当然还是你好。你这么愿意给老子找偏房,娶了你一个,相当于娶了一堆。” 江枫荻啐了一口:“美去吧你!” 赛丁山看此时正在商议正事,石敬麟却如此轻浮,不禁皱起眉头,说道:“盟主有信心拿下浙商银海庄是好事,但若是托大,怕是不好。属下刚才说的,不知道盟主有没听进去?” 石敬麟笑道:“当然有听。而且老子听赛门主说完之后,心里就猜想,当初东湖帮东厢的陷阱,应该就是荀思慧出主意设下的。皇甫兄弟,你说是不是?” 皇甫笑卿微笑说道:“石兄猜的不错。此前一日,秦追远来时,他们不慎让秦追远逃走了,第二日荀思慧就设了陷阱,正好捉到了石兄和六派掌门。” 石敬麟说道:“所以严格说来,老子已经在荀思慧那女人手下吃了一次亏了,老子不会蠢到再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的。” 赛丁山松了口气,道:“盟主能听进去就好,只是不知盟主要如何对付浙商银海庄?” 石敬麟笑道:“皇甫兄弟足智多谋,这个问题嘛,就交给皇甫兄弟烦恼,这个镇子这么多竹子,想必皇甫兄弟已经胸有成竹了。” 皇甫笑卿笑道:“胸有成竹未必敢当,但是也确实有一些想法。若是我们不能闯进去,那就让他们出来找我们。” 说着,将一块掌心大小的夜明珠拿出来,置在桌上。 那夜明珠便是石敬麟从东湖湖底洞室取出的,石敬麟觉得此物也算皇甫惟功遗物,便将此交还给了皇甫笑卿。 石敬麟微微一笑,说道:“皇甫兄弟与老子想到一块去了。那咱们定好,三日之后行动吧。这里环境如此惬意,大家都在这里放松放松。宋兄弟,老子这几个食量大,你不介意多管几日饭吧?” 宋青竹疑道:“石盟主食量有多大?” 赛丁山闻言,拍了宋青竹脑袋一下,喝道:“你问个什么劲!盟主说个只是客套话而已,你只说不介意便好。” 宋青竹回过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众人见他模样,又是哈哈一笑。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石敬麟弃了众人,趁着阳光好,把江枫荻带到后山上去玩。 山上绿竹掩映,四处都是竹叶清香,行走其间,如同置身画图之中。 江枫荻自与石敬麟相识以来,便没有与石敬麟如此悠闲地相处过,难得石敬麟能想到带自己出来郊游,自是心旷神怡。 她时而“沾花惹草”,时而在竹间翩翩起舞,乐不可支。石敬麟坐在一片小草地上,笑着看江枫荻。 江枫荻玩累了,腰肢一扭,身如弱柳地坐到了石敬麟的怀里。石敬麟扶住她的纤腰,二人四目相对。 江枫荻说道:“麟哥,你这样陪我,我真开心。假如银玉也在这里,她肯定也很开心的。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 石敬麟闻言,眉头皱了皱,说道:“其实,老子大概知道,她去哪里了。” 江枫荻问道:“那她去哪里了?” 石敬麟说道:“这几日仔细回想才发现,那天晚上与薛姑娘同被而眠,半睡半醒间,薛姑娘问过老子一些事情,当时老子想不起是什么事情,现在时间隔得久了,反倒有了些印象。” 江枫荻好奇问道:“麟哥和银玉聊什么了?” 石敬麟说道:“应该是聊了一些关于南宫素儿的事情。” 江枫荻笑道:“银玉怎么会和你聊起郡主了?” 石敬麟微微迟疑,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说:“其实,老子之前没有告诉你。在你家送葬队伍被截杀的前三天,老子曾把你家与鬼道轮回结仇的事情,告诉过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南宫素儿。” 第一百五十章 ?竹山小幽(福利章 自己发挥想象) 江枫荻登时色变,以她和薛银玉的推断,屠杀鬼道轮回和江家的真凶,肯定是知道江家与鬼道轮回结仇的人! 江枫荻没料到这个人是南宫素儿,更没料到,石敬麟居然向她隐瞒那么久! 江枫荻站起身,捏拳顿足,喊道:“麟哥,原来你心里记得清清楚楚,为何之前问你,你却说忘记了?你是还念着她南宫素儿,想一直瞒着我,不想替我全家报仇?” 石敬麟皱眉道:“你胡扯什么!老子不想那么早说,是因为老子觉得这事奇怪,老子不觉得她是真凶。 你也不想想,鬼道轮回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宫素儿要收拾鬼道轮回,大可光明正大地杀,公布出去,百姓只会拍手叫好,干嘛偷偷摸摸? 还有,南宫素儿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她图你江家什么?” 江枫荻激动说道:“你这是在为她狡辩开脱!你是我男人,我全家被她杀光了,我九死一生,受了那么大的苦,都是她害的。你还替她说话!你如果不愿意替我报仇便算了,我自己去寻银玉,我和银玉一起报仇。” 说着转身便要走。 石敬麟一把将她拉住,喝道:“老子若是向着她,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事了。你也说了,老子是你男人,自然是向着你的。只是南宫素儿身份特殊,不弄清楚事实就冤枉她,可并不是好事情。” 江枫荻见他还在维护南宫素儿,哭道:“你哪里向着我了?你是喜欢别人老婆的,我又不是别人老婆,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那南宫博望不许你和南宫素儿在一起,她迟早是别人家的,你自然是向着她不向着我。” “老婆还是别人的好”,这话是石敬麟昨夜在宴会上的玩笑话,没想到今天变成江枫荻攻讦自己的话。 石敬麟闻言大怒,骂道:“希你娘的,你个死女人,发什么神经了!” 他也懒得哄女人,见竹林幽静无人,便将江枫荻扑倒。江枫荻双手推搡,却哪里拗得过石敬麟。 青天为被地为榻,青竹掩映作罗帐。 石敬麟搂着江枫荻,喟叹道:“女人发起疯来,就是麻烦,不来点粗的都不肯听人说话?现在知道老子心里向着谁了?” 江枫荻哭得梨花带雨:“你第一次见我就欺负我,现在又欺负我。你永远就只会欺负我。” 石敬麟说道:“老子怎么会欺负你?老子答应你,要是以后查明南宫素儿是真凶,老子会帮你讨个公道的。” 江枫荻道:“你说的算数?” 石敬麟说道:“当然算数!如果她是真凶,那说明她之前帮老子寻你、安排老子东桌献礼种种,都是在耍老子!老子就算不为你,为了自己这口气,也不会放过她!” 江枫荻终于破涕为笑,将脸埋在男人胸口说道:“麟哥,希望你到时候能说到做到。” 石敬麟道:“老子本来就没想包庇谁。带你上山,一来是为了散心,二来是想看看教你点什么武功招式,既能防身,以后查到真凶,也好让你手刃仇人。没想到你莫名其妙发起疯来,扫兴至极啊。” 江枫荻惊喜娇呼:“真的啊?”见石敬麟瞪着眼生气,便贴上身子去朝石敬麟耳根吹气,羞红了脸赔笑:“好麟哥,你就别生气啦,你刚刚不是出气了么?你如果还不开心,我再让你出出气?” “呸,美不死你!”石敬麟邪魅一笑,伸手去挠江枫荻腋下。江枫荻护着双腋,扭着娇躯咯咯娇笑,忽然低声惊呼:“有人来了,衣服!” 石敬麟侧脸一看,果见几个竹农有说有笑,缓缓要走上坡来。 石敬麟惊了惊,连忙踢出一块石头,打在两根毛竹之上,竹梢竹叶如雨落下。 石敬麟甩起衣服,气劲挥出,纷纷竹叶朝那两个竹农脸上打去。 竹农眼睛一花,呼道:“哪里来得妖风?”纷纷抬手遮住面部。石敬麟趁机抱起江枫荻,几个纵身便溜到远处。 之后两天,二人又上竹山。石敬麟便拣了些简单精要的招式教她,大抵都是一些被人扣住、制服时反手杀人的狠招。 江枫荻虽然从来没有练过武,但自小也有学习舞蹈,几样简单的动作招式学起来倒也不难。 石敬麟手把手教她,其间免不得肌肤相贴,石敬麟血气方刚,又有美人在怀,时不时便不老实起来,逗得江枫荻咯咯娇笑。二人倒似幽会一般。 三日过后,到了出发时间。赛丁山带了一百多个兄弟赶来会和。 皇甫笑卿将计划说了一遍,众人都觉甚妙,唯有一点,是荀思慧见过石敬麟和皇甫笑卿,怕她会认出二人,识破计划。 石敬麟便请江枫荻帮忙。 江枫荻如今有个本事,就是化妆易容。原来鬼道轮回杀手多会易容,薛银玉叔父也曾将此技巧教过薛银玉,只是薛银玉对此天赋却是不佳。 江枫荻与薛银玉同行之时,薛银玉将易容的原理告诉江枫荻,不想江枫荻当女工时替女妓们化妆,颇有经验,一听之下触类旁通,竟将此技掌握得甚妙,故而有了后来,易容三试石敬麟的事情。 江枫荻当下便带着绿萦,在石敬麟和皇甫笑卿脸上涂涂抹抹,过了半个时辰,二少年出来之时,均是变了模样。 只见一人头戴冠巾,皮肤惨白,一副病书生的模样,众人知他定是皇甫笑卿,只是那张脸上,却没半点相似; 石敬麟脸上则是一道疤痕从眉间直到左腮,说话粗嗓粗气,一番绿林大盗的模样,委实凶悍可怕。 秦追远见他二人都变了样,自己也想试试,说道:“荀思慧那女人应该也见过我,我也易容一下吧。” 石敬麟闻言不喜,怒眉喝道:“你什么狗胆子,敢让老子女人听你使唤?” 拿出刀割下秦追远一把头发,交他手里,说道:“你的模样又不俊,拿着头发沾上胡子,别人根本认你不出!” 众人见状,知是石敬麟心疼江枫荻,怕她劳累,无不大笑,盛赞盟主体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众人当下启程出发,兵分两路。 皇甫笑卿带着扮成随从模样的宋青竹,领着五十余人,押了十车大箱子,一路浩浩荡荡,进入浙州城中。 一入城中,迎面马铃声响,两匹快马疾奔而来,从大车旁擦过,马上之人一直侧头打量。 过不多久,两匹快马又从后面追上,擦车而过,交错之时,马上二人眼神从皇甫笑卿、宋青竹及护送车队的人面上扫过。 宋青竹低声道:“副盟主,这两匹马便是浙商银海庄拦路抢劫的哨子。我们押着十大车,车辙深陷,他们认为我们带了值钱的东西,所以才会来回打探我们的状况。” 皇甫笑卿轻松两声,说道:“无妨,就怕他们不来。” 又行许久,已到午饭时点。车队在一家热闹的酒家门口停下,皇甫笑卿命众人看管箱子,绝不允许外人靠近,自己和宋青竹入酒家点了饭菜。 小二按他吩咐端上一桌酒菜。皇甫笑卿将酒偷偷倒了半瓶,吃不到几口菜,佯装熏醉,起身拉着宋青竹要往外走。 小二见状,连忙上来拉皇甫笑卿,叫道:“二位客官,你还没给银子呢?怎么就走了?” 皇甫笑卿摇晃着身子,挥手说道:“你家酒菜太难吃了,本公子都下不了口,给什么银子?” 掌柜的闻声已走了过来,摊出手,笑道:“这位公子,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没下口呢?承惠,五两银子!” 皇甫笑卿空手拍在掌柜的手心,笑道:“没有,不给!” 掌柜的闻言,脸色登时难看,收手讥讽道:“这位公子,咱们出门在外,偶尔有个难处,也是寻常,公子若是没银子想赊顿饭,本店倒也赊得起。但公子你既要吃白食,又这么铺张浪费,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堂中其他用餐的顾客闻声,都转头来看,议论纷纷。“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没想到居然是个吃白食的!”“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四体不勤,百无一用,古人诚不欺我啊。” 皇甫笑卿佯装发怒,喝道:“你们吵什么?谁说本公子要吃白食的?本公子难道没银子么?”说着,从怀里一掏,竟将那掌心大的夜明珠拿了出来。 其时正是晌午,堂中本就白亮,那夜明珠一出,竟将大堂照得莹绿。 众人虽然并非此道行家,但仅看那夜明珠的大小亮度,就知此珠价值连城,无不惊呼出声。 “哎呀,少爷,老爷之前交代过,财不可露白啊!”宋青竹连忙将夜明珠拿回,放进皇甫笑卿怀中。 他为人实诚,伪装演戏不大擅长,说话时语气生硬,但围观众人注意力全在夜明珠和皇甫笑卿身上,也没人听出他语气哪里不对。 掌柜的脸上又换上笑容,赔罪道:“原来是贵客,难怪说小店酒菜难以下口。小人刚才一时嘴欠,贵客千万别往心里去。” 皇甫笑卿摇摇晃晃,得意说道:“你知道就好。不就是一顿饭么,谁没有?本公子不但给你饭钱,连这一堂子的饭钱也给了。小宋,取一千两的银票给他。够不够?” 临出发前,石敬麟曾给了宋青竹五千两银票,那是赢了徐振陆三万两中的一部分。宋青竹自袖中掏出银票,抽出一张交给掌柜的,掌柜的接过银票,大喜说道:“够够!当然够!” 堂中顾客莫名其妙省了一顿饭钱,俱是惊喜无比,纷纷起身遥敬感谢皇甫笑卿。 皇甫笑卿更是得意,笑道:“客气客气。几两银子罢了。实不相瞒,本公子在酒楼外还挺着十辆车,全是金银财宝,就是为了去帝龙城捐个官当当,若是成功了,回来再请大家喝酒吃肉。” 众人心想:“原来是个不知从哪来得败家子,如此高调炫耀,还想去帝龙城?能出这浙州城十里便算是本事了!”表面上,却又纷纷预祝一番。 宋青竹呼道:“少爷,你醉了,我们快走吧!” 将皇甫笑卿拉出大堂,忙吩咐赶车前行。酒楼外两个哨子,一个连忙追上,另一个立即转身离去。 行到申牌时分,已出浙州城五里。 眼前黑压压一大片树林,忽听得马蹄声动,七八十匹劲马从后追上,将车队围在当中。 车队停了下来,只见劲马之上,有男有女,个个都手提重刃,画着红红绿绿的脸谱。 这时车轮声响,一辆豪华马车驶了过来,劲马让开一条道,那马车就入了圈子,停在皇甫笑卿面前。 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脸青年掀开车帘,从车厢里走出,他身上装束特殊,似是一种老生戏服,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细声细气地道:“这位公子请了。” 身后马车中笑声如莺,脂粉香气从车窗飘出,看样子竟坐着不少女子。 石敬麟和江枫荻、赛丁山、秦追远等人早就在林子低下埋伏好了。 石敬麟奇道:“这白脸就是徐先铭么?他抢劫还带着一车娘们啊?” 赛丁山应道:“盟主有所不知。徐先铭此人有两大癖好,第一癖好便是贪恋那活成性。 据传闻说,徐先铭和荀思慧成婚后几日,抱着荀思慧在床上二十多个时辰,死活不肯让荀思慧下床。 那荀思慧心底是有野心的,嫁入东湖帮一心想做大事,整天躺床上做那事可算是怎么回事?之后荀思慧一发狠,就把徐先铭给扔窑子里去了,虽然形似守活寡,但她自己倒也乐得清静。” 石敬麟闻言哈哈笑,说道:“若是如此说来,荀思慧这女人,和那未出阁的女子的差别倒也不大。” 江枫荻皱着眉头,白了石敬麟一眼。 石敬麟荤段子冷了场,有些尴尬,连忙换了话头,说道:“赛门主,你说徐先铭有两癖好,第二个呢?” 赛丁山道:“盟主听过神州东陆吴蜀魏三国故事么?” 石敬麟点了点头。赛丁山道:“徐先铭另一癖好就是看戏。而且他看的不是别的戏目,只看那‘三国’戏目。 他将那些戏目看遍之后,觉不过瘾,还自己编戏,取个戏名叫:《夜梦三国》。” 第一百五十二章 ?螳螂捕蝉 石敬麟哂笑:“人越贱,怪癖就是越多。”树上众人听罢,都是轻声低笑。 这时只听不远处,皇甫笑卿朝徐先铭说道:“你……你是何人啊?也要本公子给你付饭钱么?”依旧酒醉摇晃晃,话也说不清楚的模样。 徐先铭原先得到哨子来报,说有个傻公子押着十大车财包经过浙州城,心里还不怎么相信,一见之下,才发现真是个书呆子。 徐先铭笑道:“本庄主也不缺饭钱。本庄主是听说公子路过此地,车马沉重,过来问问,要不要本庄主帮公子一起搬运?” 皇甫笑卿摇了摇手,大声说道:“不了不了。本公子出门前,父亲交代过,现在这个世道不太平,一路上骗子痞棍、强盗恶贼什么的,多了去了。本公子的箱子还是自己搬运吧。” 徐先铭笑道:“公子这误会大了,本庄主是这浙商银海庄的庄主,可不是什么骗子痞棍强盗恶贼的。 本庄主听说公子要去捐官,正好本庄主有些熟络的大官,公子如果想要方便,本庄主可以帮公子引荐引荐。” 皇甫笑卿呵呵笑道:“这敢情是好!那那位大官现在在哪里呵?” 徐先铭说道:“就在本庄主银庄里做客,公子要不要,移驾去敝银庄看看?” 皇甫笑卿呵呵笑道:“那敢情好啊!这就走吧!本公子的箱子重,掉头不方便,庄主让人过来搭把手。” 徐先铭大喜,心说这还真拦路抢劫以来,最简单的一次,连忙命人下马帮忙。 此时正是徐先铭及那些脸谱人放松时刻,石敬麟正准备下令出击,这时忽听马蹄声踏步声大响,五六百名官兵分成两队,朝这边跑了过来。 石敬麟、皇甫笑卿、徐先铭都吃了一惊。 士兵站定,一名虎背熊腰、将军模样的人挥着大刀,大声笑道:“这位公子,你不要听他瞎说。你不是要找大官么?本将军就是大官,你和箱子都跟本将军走吧。” 徐先铭眼见到手的鸭子要飞,怎不大怒,挥扇朝那将军冷笑说道:“你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这浙州城是我浙商银海庄的地盘?” 那将军哈哈大笑,说道:“一个小小的浙商银海庄,还敢和龙虎军叫板?” “龙虎军?”徐先铭眉头一皱,道,“龙虎军不是中陆戍边军么?跑到浙州来干什么?” 那将军笑道:“格老子的!也不妨告诉你。你们浙州玉全县东湖岛出了一群杀害朝廷大员的反贼,本将军奉天谕领兵来剿灭反贼,斩杀反贼三百余众,如今要拔营北归,你说将士们劳苦功高,这十箱东西,该不该让将士们拿走?” 石敬麟闻言,才知这批官应该兵是奉命去剿灭陆东武盟的,如今任务结束,要拔营回京州,路过浙州城,正要遇见皇甫笑卿高调炫耀,所以也动了心思,想要把这十个箱子占为己有。 石敬麟甚是吃惊,问道:“咱们不是都四散各归属地了么?东湖岛上也就剩下几个打扫的仆人,为什么还让这群官兵杀了三百多人?” 秦追远对军队之事略有听闻,应道:“他们按理是扑了个空的,不过他们应该是杀了东湖附近百姓,充当反贼,不然不能向朝廷交代。军队里都是这样做的。” 石敬麟闻言震惊,双眼快要喷出火来:“岂有此理!这三百多百姓何其无辜!老子要宰了这贼将!”说着便要冲出。 赛丁山连忙制止,说道:“盟主息怒!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依我看,不必盟主出手,徐先铭肯定不会让那贼将好过!” 果然便听徐先铭冷笑一声,向那将军说道:“东湖岛那群人也是本庄主的仇人。将军你若真的杀的是那群人,本庄主让你拿走这十箱东西,另外再了出银子犒劳将士也是无妨。 可惜啊,本庄主看你是滥杀百姓充数。你到本庄主家乡耀武扬威,又来本庄主地盘夺食,哼哼,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将军气的哇哇大叫,喝一声:“格老子的!众将士将这群反贼、和这十车贼赃拿下。” 士兵们闻言,挥刀持枪地冲了上来。徐先铭面无惧色,喝令脸谱人们冲上,与官兵们混战了起来。 石敬麟等人见双方狗咬狗,无不大喜。皇甫笑卿等人将大车集在树林一角,佯装惊慌失措,实则都在看着热闹。 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断,那边厢官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徐先铭这边却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双方竟打得难解难分。 那一车厢女子听得外面杀声四起,吓得啼哭不止,想要逃跑,却哪里赶出马车半步? 石敬麟说道:“浙商银海庄这群家伙果然武功不错。这群官兵过来得也是凑巧,替咱们削弱徐先铭,否则刚才咱们出去,免不得伤亡了。” 赛丁山说道:“盟主吉人天相,这贼将成了盟主驾前敢死队。” 众人轻笑闲聊声中,惨呼声此起彼伏,虽然双方人马都差不多损失一半,看似势均力敌,但官兵那边死伤了两三百人,看得人触目惊心了。 那将军为了消灭陆东武盟,带了五千人马南下,这五六百人是为了行军方便分出的一支。他见此刻自己人数优势渐不明显,便挥手朝天空射出一只响箭,准备召数里外的队伍。 谁想拿响箭还没射到最高处,徐先铭却是手腕一抖,手中折扇刷刷刷地,朝挺空旋转飞了上去,将那响箭削成两截,又刷刷刷地飞回到徐先铭的手中。 石敬麟见状喝了声彩:“噫,这小小王八蛋武功还真不错!” 那将军响箭被击落,气得哇哇大叫:“格老子的!”双腿一夹,策马就提着大刀冲撞过来。 两名脸谱人见状,左右夹击,都被那将军左右拖刀斩成了半截。 徐先铭双脚轻轻一点,身子似陀螺般飞了出去,那将军横刀来砍。徐先铭脚尖点在刀背之上,借力瞬间已站在了那将军双肩之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黄雀在后 那将军忙挥刀想往自己头顶上方砍去,徐先铭轻轻跃起避开大刀,落下之时双脚依然站在将军肩上。 那将军大怒,待想再挥刀去砍,徐先铭忽然又陀螺般转了起来。那将军被他一带,转着身体就飞下马跪在了地上。 将军满眼晕乎乎的,刚刚回神,徐先铭从他肩上跳下,手腕一抖,折扇向后飞出,在那将军脖颈四周绕了一圈,又飞回徐先铭手中。 “格老子的!”那将军喊了一声,忽然脑袋跳了起来,披着重甲的身体轰然倒地,竟已身首异处。 这两招行云流水,漂亮至极,赛丁山和秦追远低声惊呼出来。 石敬麟哦了声,说道:“这是‘乱神腿’,出扇的手法是‘六合阴阳扇’,看来论招堂的典藏被徐庆魁霸占后,这小小王八蛋也没少学。” 士兵们眼见主将被枭首,哪里还敢再战,弃甲曳兵疯逃不停。 徐先铭收拢众人,命人粗粗清点人马,见自己带来的七十八人当中,只剩下二十余人没有受伤。 一人汇报道:“禀皇叔,蜀国这边张飞和马超战死了。”一人汇报道:“丞相,魏国这边乐进张合死了,张辽重伤。”又有人汇报:“禀吴侯,东吴将士全部亡了。” 石敬麟闻言一愣,随即想起赛丁山所说徐先铭的癖好,这才反应过来,险些笑出声来。 原来这徐先铭喜欢扮演三国角色,自己包揽了刘备、曹操、孙权三个角色,他的手下也都要扮演角色,越喜欢的手下,所扮演的角色越是厉害。 这张飞、马超,是“五虎上将”之二,乐进、张合、张辽,乃是“五子良将”之三,足见这五人在徐先铭心中地位。 徐先铭听闻损了这五人,心中痛楚难当,及至听到东吴角色除自己这个吴侯外,全部阵亡,这面上神情也可想而知了。 徐先铭眉头深锁,心想这原本不费一兵一卒的行动,却因那贼将之故,变成下了血本,真是倒霉透顶了! 转眼看了眼皇甫笑卿,心道:“好在那傻公子那帮人傻到一直躲在旁边没逃跑,否则刚才他们趁乱逃跑,自己岂不是成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赶紧招手,示意众人搬箱。石敬麟见状,低声道:“走,跟老子去耍耍这小小王八蛋!” 赛丁山拿出号角,嘟嘟嘟地一吹,埋伏在林子里的百余众乌拉乌拉地冲将出去,将徐先铭、皇甫笑卿等一众全围了住。 若是早得一刻,徐先铭这七八十人自是不怕这百余人,但此时他们与龙虎军拼得元气大损,忽然被人黄雀在后,兀自都是心惊,纷纷提刃围成一圈,不敢擅动。 按说这种形势之下,徐先铭理该率人突围逃跑才是,可是他见这次行动损失惨重,十大箱财宝就在眼前,如何甘心空手而回? 况且他自以妓院为家后,与荀思慧夫妻感情早就淡了,两人之间只是形同生意伙伴。荀思慧霸占银庄自己打理,徐先铭只能偶尔负责在外巧取豪夺,女强男弱之势明显。 这次徐先铭要是铩羽而归,免不得又要被荀思慧瞧不起,故而说什么,徐先铭心底也都想要搬个三箱五箱回去。 徐先铭见石敬麟是带头人模样,将他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浙州城是我浙商银海庄的地界?” 石敬麟叉腰哇哇大笑,朗声说道:“本王乃晋王司马昭,帅北魏雄师而来,你小小浙商银海庄,敢在本王面前叫嚣?” 他见徐先铭刚才自封三国之主,颇为好玩,自己也玩心大起,演一个司马昭。 徐先铭闻言心中一凛,心道:“我当曹操、刘备、孙权,三国天下最后全落司马昭手里,这不明显冲着我来么?” 当下冷笑说道:“江湖中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必遮遮掩掩?阁下姓甚名谁?请直接报上个万来!” 石敬麟哇哇大笑,想说“老子是你爹啊”,但转念一想,要是这样说岂不是要变成徐庆魁的龟儿子了? 于是话到嘴边,改口说道:“小小王八蛋,你不知老子是谁么?老子是你太爷爷啊!”身后百余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徐先铭收扇大怒,无奈敌众我寡,只是沉脸喝道:“阁下讨这嘴上便宜,有什么意义?阁下兴师动众,肯定也为这十箱子财宝而来,刚才龙虎军很多人跑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带人赶回来,阁下想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到时候一拍两散么?” 石敬麟闻言笑道:“哎呀呀,说得有点道理,那曾孙子你有什么想法?” 徐先铭说道:“这里有十箱财宝,江湖人就按江湖人的规矩,咱们双方出人,比试十场,谁赢一场便得一箱,如何?” 他见石敬麟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赛丁山身形矮小,江枫荻是个女流,看样子也就大胡子秦追远和刀疤脸石敬麟像会家子,所以才故意提出比试争夺,只要对方一答应,对方便没了人数优势,而这十箱子财宝,起码有八箱可以归自己所有。 石敬麟哈哈笑道:“比试啊?好啊,老子曾孙子想要玩游戏,老子这个当太爷爷的,自然是要陪他玩的。”众人闻言又是哈哈大笑。 徐先铭见石敬麟答应,心中大喜,但听得对方羞辱,脸上气的青一片紫一片,心道:“等我赢走箱子,看你们还笑得出来!”当下喝道:“关羽何在?” 一名长髯红脸,手持大刀的面谱人上前一站,朗声喝道:“末将在!” 那豪华马车之中,除了咿咿呀呀的女子之外,还烫着热酒热食。 徐先铭坐在车厢之前,命厢中女子将酒壶拿出,斟了一盏酒递给那红脸面谱人,说道:“关将军饮了此酒,去枭贼人首级。” 那“关羽”应道:“这盏酒暂且放下,关某去去便来。”遂提刀迈出两步,喝道:“关某还要回去喝酒,谁先上来受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比武夺箱 石敬麟原先没想着第一个出场,但见了对方竟来这么一出,心道:“你个小小王八蛋,居然想要‘温酒斩华雄’,老子就来个温酒斩‘关羽’!” 他向前迈上一步,还没说话,那“关羽”大刀一挥,就朝石敬麟脖颈劈来。石敬麟把头一缩,滚地躲开,叫道:“哎哟,太无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开打。” 徐先铭见石敬麟夺得这么狼狈,心道:“原来这小子是个纸老虎。” “关羽”心中也是轻慢,一刀劈完,抡刀再上两刀。石敬麟艺高人胆大,把身子就放在对方那大刀口边上,却就是不让对方劈到。 那“关羽”自以为自己将对方攻得险象环生,心中更是得意,忽然刀身横着贴地,伸到石敬麟屁股底下,往上一挑。 这一刀名叫“擒龙功”,乃是这“关羽”的得意招式,能将敌人挑到半空,往自己头顶飞来,他再回臂接“风云斩”,大刀一劈,管教对方一刀两断。方才与龙虎军交战之时,他便是用此招,连斩了二十余人。 此时石敬麟正在半空,朝“关羽”头上,“关羽”心中大喜,“风云斩”使起之时,大刀就往石敬麟劈去。 石敬麟佯装大叫:“希你娘呀,吾命休矣。”左手悄咪咪一伸,使用极巧妙的擒拿手法,抓住了大刀刀背。 他身体下落,加上体内傲川诀使处,那“关羽”刚才大战官兵,力气耗了不少,这时气力不敌,那大刀刀刃就被石敬麟按了下来,噗嗤将他自己半个脑袋斩了下来。 石敬麟落到地上,滚了几下,爬起来时,装作发蒙叫道:“哎呀,吓死老子了,还好没劈到。咦,这关羽就半拉脑袋?” 徐先铭手里的酒盏都还在冒烟,脸色瞬间铁青。 石敬麟刚才的擒拿手法极是隐蔽,落地后又一副狼狈模样,徐先铭不知就里,心里还以为那“关羽”甫历恶战,自己舞刀不慎,把自己脑袋砍了下来。 石敬麟结结巴巴说道:“这个……这个,乖乖曾孙子,这个关羽自己把自己砍死了,算太爷爷赢了么?” 徐先铭尚在“关羽砍死自己”以及第一场落败的震惊当中,没有细听石敬麟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是的。” 如此一回答,无疑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曾孙子”和石敬麟“太爷爷”的身份,石敬麟这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徐先铭还以为他们在为赢得第一个箱子开心,喝道:“不就是一个箱子么?不要得意得太早!” 当下唤过一人,说道:“典韦,你去将剩下的箱子赢回来!” 那“典韦”黄脸凶面,使一对状似双面斧的霸刀。他走前几步,一对霸刀当的敲出一片火星,吼道:“谁来一战?” 在神州东陆三国故事之中,号称“吕布马上第一,典韦陆上第一”,以此为参照,这“典韦”武功应是这些面谱人中的佼佼者。 石敬麟担忧别人上前是否会有风险,正想是不是自己再上,这时忽然听得皇甫笑卿说道:“哎呀呀,你们是在比武么?本公子的小随从也会武功,能不能让他也参加?” 石敬麟望了宋青竹一眼,见这小子双眼满是期待,心想:“这小子该是学了老子那几套功夫,想要实践实践。” 石敬麟笑道:“小随从,老子和老子曾孙子要比武平分你家公子的箱子,按理说也应该让你们参与参与,但是呢,我曾孙子这黄脸手下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受伤了可划不来。”言下提醒之意明显。 宋青竹抱拳道:“小人虽然没本事,但应该不会受伤的。” 石敬麟见他有如此志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转向徐先铭说道:“乖曾孙子,这位小随从也想下场比武,那就算在老子这边,你同意不同意啊?” 为了不引他人怀疑,宋青竹今日并没穿自己的绿衣拿着绿棒,而是穿着一件粗布褐衣,拿了一根不起眼的木棒子。 徐先铭见宋青竹衣衫淳朴,看上去也老老实实的,不像是很厉害的,心想对方既让他代表出战,那不就是相当于白送一箱么?立即答应说好。 宋青竹大喜,下得场来,还抱拳行了行礼。那“典韦”哼了哼,双手霸刀便向宋青竹硕去。 那“典韦”力气很大,双刀一硕,呼呼风响。宋青竹不敢缨其锋,连连后退,中间仗着木棒比那霸刀要长,来打“典韦”手腕。 “典韦”刀面一翻,要去砍他木棒,宋青竹担忧木棒被他削断,连忙抽棒而回。 两人如此兵器不交地过了十七八招,徐先铭见“典韦”稳占上风,不由大乐。 石敬麟看宋青竹将自己教的几套武功练得已经十分熟练,有些招式甚至与自己教的有些不同,想必已是经过他自己改造了。 石敬麟不禁频频点头,心道:“这宋青竹看上去呆呆的,没想到学武却是个好手,还懂得自己变通,从这点说来,似乎比老子厉害。” 只是这宋青竹与对方拆招时,招式与招式之间,都会出现极为短暂的停顿,虽然无伤大雅,但有时会浪费好不容易挣得的优势,因而笑着问道:“小随从,你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啊?” 宋青竹应道:“都都有点。” 石敬麟笑道:“都有个屁!放开手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肯定能赢了。” 宋青竹得石敬麟传授武功,在心里当他是自己师傅,石敬麟这样肯定,他瞬间信心倍增,清啸一声,立即反守为攻。 他招式以精巧为主,一根木棒在他手里,使将出来,变得棒影纷纷,打在刀上、地上笃笃直响。那“典韦”一对霸刀虽然狠厉,却也欺不近身。 徐先铭见宋青竹突然变得凶猛起来,心中不由大奇。赛丁山看到自己这个宋小弟进步如此神速,则是鼓掌大赞。 这时日头西移,红日已近山头,归鸦声声响动,一阵阵在空中飞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局胜负 二人再战了数十招,“典韦”始终欺不近身,双刀舞得吃力,脚步已见虚浮。 宋青竹看出端倪,喊道:“小心,我要打来了。”木棒贴地朝“典韦”脚踝横扫过来。 “典韦”连忙跃起闪避。宋青竹木棒收回再发,连打数棒。 典韦身子凌空,难以闪避,左膝后面被一帮打得正着,落下来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这一下胜负已分,皇甫笑卿和石敬麟这边众人呐喊喝彩,徐先铭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石敬麟笑道:“乖乖曾孙子,太爷爷这边是不是又赢了?” 徐先铭终于回过神来,猛然发现石敬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自己太爷爷的身份自居,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太你爷爷个奶奶,马超,给我上!” 于是又有一个脸谱人站了出来。石敬麟这边派出秦追远对战,没三十招,便一记怒掌打得那“马孟起”趴在地上起不来。 徐先铭又再派上三人,又分别被秦追远和赛丁山给打得败下阵来。 徐先铭眼看那些箱子被石敬麟身后的人从大车上卸了下来,叠起来高高一摞,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脸色越是惨白。 “我原先想着自己至少能赢八个木箱,没想到眼下就被对面的赢走了六个。如果再这样比试下去,其他人估计也不是那大胡子的对手。 就算我能赢一场,也就赢一个箱子,死这么多人,就搬回一个箱子,岂不是要被荀思慧那婆娘唠叨个没完?” 徐先铭心里想着,便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将所有箱子都赢回来。他思索片刻,有了主意,于是朗声朝石敬麟说道:“天色已晚,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加大赌注,来个一局定胜负如何?” 石敬麟笑道:“可以,曾孙子想怎么赌?” 徐先铭道:“本庄主和阁下单挑,一局定胜负。如果阁下赢了,箱子全部归阁下,如果本庄主赢了,箱子便全部由本庄主带走。” 石敬麟闻言心里笑道:“徐庆魁奸商生的种,果然也够赖皮。”嘴上很爽快地答应:“这样也好,省的麻烦。不过太爷爷有个条件。” 徐先铭原先还对方已经赢了六个箱子,不一定会答应一局定胜负,哪知石敬麟如此爽快,忙不迭问道:“什么条件,请讲。” 石敬麟手指朝那一摞箱子一指,说道:“老子知道你随老子,武功高强,如果曾孙你四处乱跑,这比武就没完没了了。我们就上箱子打,谁掉下来,谁就算输。” 徐先铭轻功造诣不俗,闻言大是惊喜,心道:“你刚才躲避关羽时,连滚带爬,轻功如此拙劣,还要提这种要求,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我之长?” 当下喊一声“好”,连忙奔了过来,双足在箱体上连续快点,一眨眼便站在箱顶之上,潇洒地摇着折扇。 面谱人暴出一阵喝彩声。 “好,那太爷爷也上来了。”石敬麟见状喊道,活动活动了双臂、肩膀,向随众中拿了一把匕首,咬在最里,双手张开,竟然扒在箱体上,开始往箱顶爬。 面谱人们见他如此滑稽,爆出一阵哄笑声。江枫荻等人知道石敬麟的本事,见他如此搞怪,是存心要玩上一玩,俱是莞尔。 徐先铭站在箱顶之上,低头俯视石敬麟,说道:“阁下双腿已经离地,咱们比试可否开始了?” 石敬麟口齿不清地答道:“可以啊。” “好!”徐先铭闻言大喜,手腕一抖,折扇旋转着飞出,朝石敬麟面门打去,心道:“既然你说可以开始,那我就让一扇子杀了你,帮你省了爬箱子的力气!” 石敬麟见那折扇旋转飞来,右手轻轻朝折扇伸了出去。 徐先铭心中冷笑:“这小子倒是知道厉害,知道要挡我这折扇。只是我这扇页利如滚刀,你这样抓上来,管教你五指齐飞。” 心中笑声未歇,便见石敬麟右手准确握在那折扇扇柄之上,将折扇抓了过去。 徐先铭惊讶得双眼蓦然大了两倍。 石敬麟嘴里衔着匕首,说话声音不清不楚:“老子又不热,你他娘的把扇子扔给老子干什么?” 江枫荻笑道:“麟哥,曾孙子怕你这太爷爷爬箱子累了,扔送你扇扇,这是孝心。” 石敬麟闻声道:“有道理。那就由你这个太奶奶收着吧。”于是将折扇往江枫荻身边地上扔去,继续往箱顶爬。 徐先铭心道:“我这六合阴阳扇出神入化,这天底下能避开的已经不多,哪有人能抓得住?刚才那一抓是什么?巧合么?” 待到收回心神,身体轻轻一纵,似螺旋地转起,双脚往石敬麟双肩踏去。 这“乱神腿”是东湖帮收藏的武学之一,因为算得上是上乘的腿法,所以也被收于东湖湖底洞室。 石敬麟练过这一部腿法,对这腿法再熟悉不过。再加上刚才已经看过徐先铭用此腿法制服龙虎军那个将军,对徐先铭起脚落脚自然一清二楚。 石敬麟于是用右手将口中匕首取下,将匕首朝上,放到左肩肩上等候。 如此一来,石敬麟的右肩已经移动,自然不会被徐先铭踩到,同时左肩上放着匕首,徐先铭要是继续踩上来,肯定免不了脚板洞穿。 徐先铭见状不妙,心中殊然大骇,幸好他离箱体不远,情急之下,左脚收回,右脚在箱体点了点,这才把身体翻回到箱顶上。 石敬麟喝道:“你太爷爷都还没爬上去呢,你乱伸腿干什么呢?” 徐先铭乍然将“乱伸腿”听成“乱神腿”,微微一凛,心说:“他居然识得我的腿法?”仔细一想,又恍然心道:“他说的是‘乱伸腿’吧,这才是哩,我的腿法如此高明,他怎么可能会认得。” 当下换了招式,单脚踏在箱顶之上,一只右脚踏下。但见嗖嗖风响,无数腿影似雨点般朝石敬麟上身而去。 这单腿脚法,也是乱神腿变式,自然也不脱石敬麟的预料。 石敬麟心中冷笑,取下匕首,匕尖朝上,一下下往自己上身各处摆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收点租金 石敬麟这放匕首的动作,看上去就是随意乱放,但匕首每一个停留的位置,却是精准无比,都是徐先铭右脚即将攻去的落点。 徐先铭心中骇然,脚法虽快,却没一脚真的敢踩下来。 如此“踩”了二十几脚,忽然感觉脚底凉飕飕的。徐先铭退后一步,提脚查看,脚底居然已经被匕首戳烂,现出一个大洞。 徐先铭不知是石敬麟留了手,心中暗呼侥幸:“幸好我拿捏得好,否则这脚底不就几十个口子了?” 这时石敬麟终于爬到了箱顶,在箱子边缘站直身子时,前俯后仰地,一副要跌下去的模样。 徐先铭占据箱顶正中位置,不待石敬麟站稳,脚步一挪,发掌向石敬麟上身拍去。 石敬麟叫道:“哇呀,不得了了,老子要掉下去了。”抱着脑袋,沿着箱子边缘跑起。 他这一跑看似狼狈,实则暗运壁虎游身的身法。徐先铭连拍十数掌,石敬麟忽左忽右地来回跑,却就是不掉下来。 下面“黄忠”、“徐晃”、“赵云”等一堆面谱人起初看得哈哈笑,过了一息之后,一个个都敛了笑容。 徐先铭就是再笨,这个时候也察觉出石敬麟不寻常之处,双掌出后,矮身右腿像石敬麟双脚横扫而去。 石敬麟双脚离开箱子边缘,身体自然而然的螺旋转起。徐先铭见了大怔,还没反应过来,双肩便被石敬麟踩住。 徐先铭双手忙向肩上抓去,石敬麟轻轻纵起,双脚化成单脚,直接踏在前者头上,巧劲一施,徐先铭双膝咚地跪在了箱子上。 地面上,面谱人惊得大气不敢出,随石敬麟和皇甫笑卿同来的众人都是大笑喝彩。 这头顶之上是有天灵重穴,刚才他故意避开那穴位,但只要石敬麟一开心,稍微变一变施力点,徐先铭立即便会毙命。 徐先铭要害被制,哪里还敢再反抗?连忙举手投降,呼道:“好汉好汉,我认输了。咱们就此罢手,这些箱子你都拿走吧。” 石敬麟笑道:“乖曾孙,现在认输可迟得很了。”右脚脚底朝徐先铭胸口一踏,徐先铭的飞了出去,仰天摔在了地上。 面谱人们见状拥上来救,宋青竹和赛丁山率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石敬麟一脚脚踢在五个箱子之上,箱子飞了出去,哐哐砸在徐先铭周围,将他围在当中。 每一个箱子几乎都是贴着徐先铭的身体砸下来。徐先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吓得都快要从胸腔蹦出来。 这时最后一个箱子又飞了过来,往徐先铭身上砸下来。 徐先铭被石敬麟踢了一脚,气血翻腾不定,轻功施展不开,见状大骇,起身想逃,可惜四周都被箱子堵住。 眼睁睁就要看着箱子朝自己胸口飞来,徐先铭赶紧把身体往边上箱子上挤,胸口堪堪避过那口大箱,双腿却被那箱子砸到正着。 那箱子里面装了五六百斤的石头,徐先铭的双腿被箱子砸到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咔嚓”大响,从膝盖齐齐折断。 徐先铭厉声惨叫。江枫荻笑道:“真厉害,大功告成了!”与皇甫笑卿及秦追远围过来观看。 石敬麟跳上箱子头笑道:“乖曾孙,难怪你那么喜欢看戏,刚才这一叫,果真有几分戏里叫板的味道。” 徐先铭全身都是冷汗,颤声说道:“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皇甫笑卿卸下伪装,笑道:“徐先铭,别来无恙。” 徐先铭见了,忍痛惊呼:“废神机,原来是你!你暗算我爹我爷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来暗算我?” 皇甫惟功在世之时,徐家一家吃得喝得都是论招堂的,徐先铭也在东湖岛和皇甫笑卿一起长大的,也没少欺负过皇甫笑卿,因此一见,便认了出来。 石敬麟伸手给了徐先铭一个巴掌,喝道:“曾孙子,‘废神机’是你叫的么?皇甫兄弟那是你太爷爷兄弟,按辈分你该叫太叔公!” 徐先铭呸了一声,喝道:“你这厮别猖獗!这个浙州城是我浙商银海庄的地盘,你们伤了本庄主,也别想能活着!” 石敬麟闻言说道:“是啊,老子怎么没想到这!”转过头佯装和皇甫笑卿商量:“浙商银海庄要是报复,咱们可不好受。不如浙州城的地盘咱也不要了,杀了他灭口,咱就扯呼吧!” 皇甫笑卿极识趣地点了点头,叹道:“放弃浙州城有些可惜,但眼下好像只能如此了。” 徐先铭闻言大惧,这腿断了可以接回去,命没了可就再也接不上,更何况他搬出浙商银海庄威胁,可不是为了刺激对方,让对方杀自己灭口的! 徐先铭连忙央求道:“慢!慢!别杀我,有话好说!” 石敬麟问道:“有话好说么?怎么个好说法?” 徐先铭道:“阁下武功这么高,装疯卖傻,设计骗我肯定有目的,只要不是杀我,你们但说无妨,我都答应!”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相视一笑。石敬麟说道:“徐先铭,你和皇甫兄弟相识一场,太爷爷也不想为难你。你爷爷徐庆魁霸占论招堂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应该付点房租和利息。” 徐先铭一听对方之意,似乎为求财而来,心想这回拦路抢劫,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若用银子换自己小命,那还是划算得很,忙问道:“你想要多少?” 石敬麟插嘴反问道:“你觉得你太叔公应该要多少?” 徐先铭暗暗叫苦。谈判时这种对方没价的最难受,说高了自己吃亏,说低了让对方觉得自己没诚意,说不准就转变心意杀人灭口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心想还是保命要紧,开口便往高了说:“十万两银子!” 众人都是哇地一声,喧哗起来。石敬麟看着徐先铭,用鼻子发出“嗯”的质疑声,徐先铭闻声大骇,忙道:“十五万两!行不行?” 石敬麟又阴阳怪气地“哦”了声。徐先铭又连忙往上加。如此反反复复,便加到了二十五万两。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拒不认账 皇甫笑卿道:“这也差不多了。” 徐先铭松了口气,二十五万两虽然不少,但对浙商银海庄来说,也不过半年不到就能赚回来的小钱。 石敬麟“咿”的一声,满脸不悦地道:“喂喂喂,你眼里只有太叔公么?太爷爷这百来号人,费了大半天劲才把你逮住,你就不孝敬孝敬太爷爷点?” 徐先铭听石敬麟之言,竟还要勒索的意思,忍不住惊呼:“二十五万两还不够吗!你们两不是一道的么?” 石敬麟怒喝道:“怎么能一道?逢年过节,太爷爷、太叔公就只给你一份压岁钱,你乐意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徐先铭脸色铁青,试探问道:“那……你要多少……” 石敬麟笑答道:“你太叔公要的是论招堂的租金和利息,你太爷爷要的是你的买命钱,也不用太多,你自己看着给吧。” 徐先铭怎么会听不出石敬麟是在威胁,连忙喊道:“那我也给阁下二十五万两!” 石敬麟也没再继续往上加价,命人拿过纸笔给徐先铭,逼徐先铭写了两张欠条。 这时听得踏步阵响,石敬麟知是龙虎军赶来,下令众人撤退。皇甫笑卿留了心眼,留下二人在树林里探查。 面谱人们急忙来抬徐先铭,须臾龙虎军数千余人赶到,将他们围了住。 龙虎军先锋部队此前被面谱人杀得损伤惨重,此时再见,二话不说冲上来便将面谱人们剁成了肉酱。 徐先铭大骇求饶,有些人此前已听他是浙商银海庄的庄主,便向主帅进言,主帅便将徐先铭绑了归营。 -- 却说石敬麟等人撤退后,绕城回到青竹镇,过不多时,那两个留下探查的大力门人回来汇报所见。 皇甫笑卿听罢,说道:“龙虎军将徐先铭留作人质,看来也要和浙商银海庄过不去,这倒是意外收获。” 石敬麟将两张欠条摆在桌上,皱着眉头说道:“龙虎军掺和进来,要是被他们捷足先登,这银子岂不是要泡汤?” 赛丁山问道:“盟主很在意这银子么?属下还以为,这欠条只是盟主为日后对付浙商银海庄备下的借口罢了。” 石敬麟道:“借口肯定不假,但老子也是真想要这银子。” 江枫荻素知石敬麟对银子毫无概念,闻言好生奇怪,问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石敬麟答道:“赛门主说龙虎军杀的三百余人,都是玉全县的无辜百姓。说到底,他们都是间接因陆东武盟而死的,老子寻思弄点钱,让人送过去,权作给他们幸存家人的抚恤。” 在场众人皆是意外。赛丁山心中钦佩,说道:“听得盟主此言,方知盟主宅心仁厚,属下今日心悦诚服。”皇甫笑卿苦笑不语,独子默默离开。 当晚宴后,赛丁山带门人离去,皇甫笑卿独自凭栏,石敬麟过来探视,问道:“皇甫兄弟,老子见你傍晚开始便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模样,有甚么心事?” 皇甫笑卿长叹一声,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只是石兄傍晚一番话,让我自惭形秽。” 石敬麟笑道:“老子不名一文,有什么能让皇甫兄弟自惭形秽的?” 皇甫笑卿苦笑说道:“我与石兄相识之初,也曾因为见解不同争辩。说句实话,当初的我,还真对石兄行径看不过去。 可如今呢,我心中只有憎恨,那些胸怀百姓、甘为天下的初心抱负,早就成了笑话!反倒是石兄,心中还有着那些素昧蒙面百姓。” 石敬麟笑道:“老子当是什么事呢!你可别把这些事情放心上。 你呢,是大公无私的人,偶尔心情不好,想做个只有自己的人;老子呢,是个自私的人,偶尔心情大好,想做个大方的人。 但综合来说,老子是个小流氓,品性绝对没皇甫兄弟好。” 皇甫笑卿心情繁复,也不知道是如今的石敬麟与已当初截然不同,还是自己当初鼠目寸光,根本就没有看到石敬麟的可贵之处。 皇甫笑卿说道:“石兄,还有一件事……”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赛丁山、宋青竹陪着一人过来求见。 原来石敬麟得知龙虎军挟持徐先铭后,想先下手为强,于是晚宴之前,便命人带着徐先铭的扇子,去浙商银海庄,要求对方交付赎金。 石敬麟见那人神情不佳,便知此行无果,问道:“荀思慧不肯掏银子么?” 那人应道:“盟主果真料事如神!” 石敬麟道:“少拍这些没用的马屁。荀思慧说了什么?” 那人应道:“那女人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带了封信给盟主。”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 石敬麟接过信,打开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皇甫笑卿问道:“荀思慧信上说了什么?” 石敬麟笑道:“荀思慧在信上说,徐先铭自成亲以后,一直以妓院为家,早就不能算是她丈夫了,她早就想休了徐先铭。 如今东湖帮已经解散覆灭,徐庆魁、徐振陆已经死了,希望我们能将徐先铭一并收拾了,浙商银海庄便是她一人的了。 至于咱们手头那两张欠条,她说是绝不会认账。不过,她说她和徐先铭夫妻一场,徐先铭那把扇子她就拿走了,过几天给徐先铭立衣冠冢用。” 赛丁山和宋青竹啧啧称奇,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像荀思慧这样,连自己丈夫都不顾的女人,确实少见。 皇甫笑卿说道:“荀思慧虽然心地不善,但算得上是才貌出众,当初嫁给徐先铭,不过因为利益,如今也因为利益,和徐先铭划清界限,这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石敬麟笑道:“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女人,这荀思慧却想着休了徐先铭,着实出乎老子预料。老子对这女人很感兴趣,如果不是她为恶太多,老子真还想和这女人好好聊聊。” 赛丁山道:“盟主,如今荀思慧那娘们不认账,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咱们忙了一天最后白忙活了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阳谋之道,不得不从 石敬麟反问道:“赛门主有什么好建议?” 赛丁山道:“属下觉得,今日徐先铭覆灭,浙商银海庄不少高手已经死在与龙虎军一役,庄内高手所剩不多,不如强攻浙商银海庄,应该没什么难处。” 石敬麟摇头说道:“从荀思慧应对咱们的情况来看,她想要和徐先铭划清界限的居心已久。她既然早有了这种想法,不可能没有培植自己的人马。 而且从徐先铭带的那些人看,浙商银海庄之人确实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如果强攻,纵然能胜,你们大力门和青竹会的之人,伤亡必然也大。 再说了,边上就是浙州府衙,我们这样明目张胆打家劫舍,浙州府衙哪能置之不理?难道要将府衙那些无辜的人也杀了?” 赛丁山忙施礼道:“盟主说得极是。”心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盟主看似凶狠,心中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 石敬麟向皇甫笑卿问道:“皇甫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皇甫笑卿说道:“今日荀思慧对我们如此强势,明日对龙虎军理该不会屈服。我们就先静观其变,看荀思慧明日如何应付龙虎军。 倘若龙虎军能将浙商银海庄覆灭,必会大宴庆功,我们再趁其不备,去劫营挟制他们主帅,理当不难; 倘若浙商银海庄将龙虎军打发了,必定也是元气大伤,我们再对浙商银海庄下手,事半功倍。” 石敬麟点头道:“这想法,和老子想的一样。” 翌日,石敬麟等人伪装进入浙州城,在浙商银海庄附近酒楼楼上闲坐,从早上坐到中午饭点,果见一个统领模样的人,带着十几个士兵来到浙商银海庄。 那十几个士兵的行举甚是凶悍,呼和不止,不多久,浙商银海庄来人将他们迎入庄内。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又嘻嘻笑笑地出了浙商银海庄,扬长而去。 石敬麟疑道:“这倒是奇了!看这些士兵模样,荀思慧应该没有和龙虎军撕破脸,难道她妥协了?” 赛丁山道:“盟主想要知道,属下去帮你问来。” 石敬麟疑道:“赛门主问得到?” 赛丁山拿出十两银子,笑道:“属下问不到,可银子问得到!” 说罢便起身下了酒楼,过了两刻左右,又回到酒楼之上,说道:“属下问到了。” 石敬麟又惊又喜,也不忙问情况,先问赛丁山是如何问到的。 赛丁山笑道:“说出来也没什么名堂,无非是下去找几个边上的乡亲打赌,他们有熟人在里面做下人的,看在银子面上,自然就说出来了。” 石敬麟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好办法,老子得好好学起来。”之后回到正题,问道:“龙虎军提了什么要求,荀思慧答应了买?” 赛丁山答道:“据说龙虎军送了徐先铭的一根手指过来,要荀思慧交给龙虎军一百万两。荀思慧已经答应。 只是荀思慧说一百万两数额太大,她需要十天准备。又给了那统领和士兵们银子,所以士兵们都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江枫荻道:“荀思慧答应给龙虎军一百万两,却不答应给咱们五十万两,是不是因为咱们那扇子,比不过那手指?” 皇甫笑卿说道:“定然不是。这应该只是荀思慧的缓兵之计。如果真心想给这银子,按浙商银海庄的财力,筹集一百万两顶多三天。” 石敬麟道:“赛门主,派个人去盯着龙虎军军营。我们就在这里再等几天,看看荀思慧要做什么?” 于是众人索性就近寻个客栈住店,每日在酒楼喝酒吃肉,同时密切留意浙商银海庄的行动。 往后几日,浙商银海庄似乎根本没有筹措银子的行动,反而去棺材铺订了一口大棺材,又采办了各类丧葬用品。荀思慧只在第三日时出入过一次,到隔壁府衙坐了半个时辰,其他并无异样。 到第九日时正午时分,数十名龙虎军从浙商银海庄前路过,丢下一个麻袋,口中骂骂咧咧不休:“山水有相逢,龙虎军和浙商银海庄还会碰面!这就是得罪我们龙虎军的下场!” 一番呵斥,引来众多百姓围观。浙商银海庄出来十余人,解开麻袋一看,石敬麟眼尖,远远便看清那麻袋里装的是徐先铭的尸体。 龙虎军随后扬长离去。过后不久,荀思慧面带微笑出门,命人将徐先铭的尸体收进了银庄。 这时赛丁山派去盯住龙虎军的人回来禀报:“回禀盟主,龙虎军大队人马已经拔营,看样子已经北去。” 石敬麟诧异说道:“真是稀奇了!龙虎军不要浙商银海庄这块肥肉了么?”向赛丁山使了使眼色。 赛丁山会意,连忙下楼前去打探。楼上众人见他在浙商银海庄外面转了半天,又转入到浙州府里。 过了一个多时辰后,赛丁山这才回到楼上,连连摇头叹道:“荀思慧这女人,真是厉害!真是厉害!” 石敬麟问道:“荀思慧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轻易就令龙虎军甘心退去?” 赛丁山说道:“盟主可还记得,荀思慧数日前曾进了隔壁浙州府衙一趟?原来就是那浙州府府衙帮忙,令龙虎军退去的!” 石敬麟闻言更是好奇,说道:“老子听闻,浙商银海庄曾用银箱围困府衙,令捕头及多名衙役家眷惨死,府衙按理和浙商银海庄应该是敌对的,为什么反而会帮浙商银海庄?” 赛丁山说道:“属下这也是听府衙里的人讲的。原来那日荀思慧进入府衙,拿了一份名单给了知府大人。盟主猜猜看,那是份什么名单?” 石敬麟说道:“这没头没脑的,老子要从何猜起,赛门主给点提示!” 赛丁山说道:“这份名单上有三百多人。” 石敬麟哦了一声,沉思片刻,抬眼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荀思慧这个女人倒还真是厉害!” 赛丁山赞道:“盟主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属下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智破银海庄1 江枫荻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拉了拉石敬麟袖子,问道:“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这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名单?” 石敬麟说道:“你这都想不明白?这不明摆着么?就差把答案直接告诉你了!” 江枫荻还是没想到答案,哼了一声,说道:“讨厌,你爱说不说!” 秦追远和宋青竹也异口同声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皇甫笑卿见状,代为解释道:“应该是玉全县里,那些被龙虎军当成反贼冤死的无辜者的名单。” 江枫荻三人闻言,都“啊”地惊呼出来。秦追远旋即奇怪问道:“那名单和龙虎军退去有什么联系么?” 皇甫笑卿回答道:“荀思慧将那三百多人的名单放到知府大人面前,那是提醒知府大人,龙虎军在浙州草菅人命,胡作非为。 知府大人是玉全县生人,而且也是一个心里有百姓的好官,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又怎么会能坐视不理? 所以应该是知府大人出面,赶走了龙虎军。龙虎军虽然心狠手辣,但一来有把柄在浙州府,二来也不可能对浙州府动手,否则便要背上造反之名。 所以龙虎军只能含忿离开。龙虎军肯定也知道这是浙商银海庄搞鬼,故而临走前杀了徐先铭,把尸体送还给了浙商银海庄。” 江枫荻、秦追远和宋青竹听罢恍然。 江枫荻说道:“那这么说来,浙州府的知府大人,是明知道荀思慧在利用自己,但依旧还是成了荀思慧的棋子。” 皇甫笑卿点头说道:“不止知府大人,便是龙虎军拔营离开、杀掉徐先铭,也都是在按荀思慧计划走。否则荀思慧提前买好棺材便是证据。 荀思慧这种手段,已经算是阳谋了。别人纵然知道她别有用心,却不得不依她之计行事。此女心计确实十分高明。” 江枫荻担忧说道:“我们原先指望龙虎军和浙商银海庄两败俱伤,再出面收拾残局,可如今浙商银海庄几乎毫发无损。这个女人这么厉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石敬麟挑了挑江枫荻的下巴,笑道:“江枫荻,不是说你从小饱读经书的么?你那点杀伐果决,是不是全放在找杀手谋杀亲夫上了么?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笨了?” 江枫荻推开石敬麟的手,哼声道:“麟哥,我在说正经事,别开玩笑了!” 石敬麟起身笑道:“老子可正经的很。你读过那么多年的书,难道没读过‘善泳者溺,善骑者堕’的说法么?” 转向皇甫笑卿说道:“兄弟,咱们边走边聊,看看荀思慧以前想过什么好点子,咱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浙商银海庄庄主徐先铭惨死的消息,不用半天就遍布浙州城。 是夜,浙商银海庄满是白帷魂幡,庄内庄外挂满了白色灯笼。 荀思慧在浙州城里做“生意”,人脉自是广阔,有些生意人出于自愿、有些生意人则是唯恐得罪浙商银海庄,纷纷主动前来吊念。 石敬麟也要凑热闹,让赛丁山和宋青竹将大力门和青竹会的人聚了一聚,凑了三百余人,浩浩荡荡来到浙商银海庄前。 接引门人见此阵仗,连忙入内通报。荀思慧闻讯,领着数十名庄内高手来到门口。 石敬麟见荀思慧霓裳之外,罩着一件白衣,她此时浓妆退去,换之素妆,一对凤眼顾盼之间,多有姿色,与在东湖岛上所见,添了许多天然,倒是美得让石敬麟有些猝不及防。 荀思慧见了石敬麟,笑岑岑地问道:“恕妾身眼拙,这位大哥是哪里来的朋友?妾身印象之中,先夫在外面的朋友,没一个不是女的。” 石敬麟笑道:“老子可不是徐先铭的朋友,老子是小娘子的老朋友了。” 荀思慧眉头微皱,疑道:“妾身与阁下相识?” 石敬麟笑道:“小娘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老子和小娘子早前在屋顶上见过一面,小娘子难道忘却了么?” 荀思慧和石敬麟第一次会面是在东湖帮大宅东厢屋顶之上,石敬麟论长相算是俊俏,加上与徐庆魁那十招赌约,令荀思慧印象颇深。 荀思慧此刻听石敬麟话音,及他自称“老子”的说话习惯,微微一怔,盯着石敬麟的双眼细看。 石敬麟易容只是在面上加了刀疤,双眼掩饰极少,是以荀思慧片刻之后,便将他认了出来。 荀思慧莞尔笑道:“原来是你这位小相公。妾身要是没记错的话,小相公的画像还贴在浙州城四处城门,这浙州府衙就在边上,不怕妾身告发么?” 她为人素来不将礼法放在眼里,石敬麟叫她“小娘子”,语带戏谑,她便以“小相公”来回称,多少有些暧昧。 石敬麟应道:“小娘子若是高兴,敬请随意。”转头向身后众人说道:“你们在外候着,老子先进去给老子乖曾孙上柱清香,看望看望。”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石敬麟负手迈入银庄大门,四合高手戒备,将石敬麟团团围住。 荀思慧笑道:“小相公敢孤身入妾身银庄,不怕妾身将你碎尸万段?” 石敬麟道:“老子好不容易将小娘子夫家人全收拾了,小娘子这才当了浙商银海庄一天的主人,就不想当了么?” 说话同时,脚步不停,继续往银庄大堂走去。傲川诀运转之处,气劲散于周身,衣袂飘动之下,周围高手一时都不敢近身阻拦,只是围在他周围向内移动。 荀思慧不是笨人,岂不知石敬麟今晚带这么多人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有强攻银庄的能力。 她微微思索,小跑追上,做一个手势,银铃般笑道:“小相公既来替亡夫上香,来者是客,便由妾身为小相公引路吧。” 石敬麟哈哈一笑,道:“这样,才像个女人嘛。” 来至大堂灵柩停放的地方,只见大堂内或坐或站着三十余人,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富商、员外。 不过其中也有几个富商,神情英悍,双目精光闪动,显然也是深谙武学之道。 第一百六十章 ?智破银海庄2 众人之前已从接引门人口中听说,有人带了两百多个人来银庄闹事,此时见石敬麟脸上一条刀疤幡然可怕,便知那不善的来者就是他了。 石敬麟瞟了一眼棺材里的徐先铭,发现这家伙虽然衣装井然,但脸上、手上,只要露在外面的,没有一处不是淤黑青紫,显然是被龙虎军乱棍打死,着实死得苦状万分。 石敬麟“啧”的一声,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看上去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说道:“徐庄主生前喜欢听戏唱曲,这死了也不忘脸上青青紫紫,下阴曹去粉墨登场了。难得难得。” 众富商、员外在一旁闻言,心想这人一来就调侃死者,果真是来者不善。 一名满脸横肉的富商起身冷笑,说道:“这位朋友,徐庄主不幸罹难,阁下到灵前如此侮辱死者,未免太不将浙商银海庄放在眼里了!” 石敬麟闻声扭头,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多嘴?” 那富商微一抱拳,满脸傲气:“在下地榜二十五,称心堂‘童叟无欺’金不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走哪条道啊?” 石敬麟此行以敲山震虎为主,心想这金不易地榜二十五的排名不低,想必也有一定威望,正好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石敬麟故意摇了摇头,轻蔑说道:“金不易,没听过。既然是个无名小卒,就安静呆在一旁,多看,少说话。” 一般来说,江湖之人多疏于日常生活,行商积富之事更不擅长。但金不易武贾双精,也算是一另类,尤其他独门武器金算盘也算在江湖独树一帜,因而在江湖中声名颇大。 可如今这般人物,在石敬麟口中竟成了随意呼和的无名小卒,金不易闻言之后,怎能不怒? 金不易喝一声:“金某既是无名小卒,阁下想必就是不世出的高人了!金某不才,就来领教阁下高招。”欺上前来,一拳朝石敬麟左胸砸去。 金不易为商多年,性格谨慎,他不认识石敬麟,虽然恼怒石敬麟狂妄,但也不敢冒进,这一拳未尽全力,只以试探为主。 谁知石敬麟竟不闪不避,好似完全看不见金不易攻来。金不易心道:“原来这厮武功如此拙劣,连这一拳都躲不了!” 正轻蔑之际,一拳已经砸到了石敬麟左胸。 金不易十年前获得地榜二十五时,内功颇有火候,但自那以后,他自鸣得意,常耽于酒色应酬之中,这内力修为随着年纪不进反退。 再加上他此刻如此轻视石敬麟,右拳之上没用太多内劲保护,击在石敬麟胸口时,石敬麟猛然运起傲川诀,二十道内劲压了过来。 只听得“疙瘩”一声脆响,金不易右手小臂应声脱臼。 金不易大惊骇然,左手捏住右肘,疼得额头全是冷汗。石敬麟笑道:“这位金某,你刚才在干什么?” 金不易心下更是恼怒,忍痛将右手小臂接回,往腰后一摸,手上已多了一个金灿灿的算盘。 石敬麟笑道:“这算盘倒值钱,是给老子赔礼道歉的么?” 金不易道:“有命尽管拿去!” 冷喝声中,金不易双脚踏着房柱而上,双腿勾住房梁,倒垂下来,左手端起算盘,右手五指凝起全身内劲,快速拨动,打起算盘。 只听哒哒哒的声响之中,夹杂着嗖嗖破空声响。大堂之内金影纷纷,众多金色算盘珠子,暴雨似地朝石敬麟打去。 众富商、员外多数不懂武功,见了这般漂亮的本事,纷纷喝彩不止。 石敬麟双眼一凛,笑道:“这绝技花里胡哨的,倒也好看。”双手如闪电般交错探出,将一颗颗算珠都望半空拨去。 金不易的算盘从个十百千直至十亿,共有十列,每列都有六枚算珠,总共便是六十粒算珠。 曾几何时,他这六十粒算珠射出之后,每一颗都会要人性命,而此时此刻,每一颗却无不落空地被石敬麟拨到半空去。 到最后的时候,只见六十粒金色算珠在石敬麟双手拨动之下,全在空中忽上忽下,竟没一颗落到地面,宛如精妙杂耍一般,看得周围众人目瞪口呆。 金不易拿出杀手锏,在石敬麟面前却竟如儿戏,顿时吓得脸如土色。 石敬麟喝道:“没意思,还给你!”金色算珠纷纷落下之时,左手推出,十颗金色算珠,径向金不易打去。 金不易见那些金色算珠射来的速度何止自己射出时的两三倍,自己如何抵挡得住?大骇之下,忙松腿落下身来。 石敬麟早料他由此一着,右手同时推出,又十颗金色算珠朝下落中的金不易射去。 金不易就算站在地上,要躲石敬麟这十个算珠也极为不易,更何况他身在半空,就更闪避不了了。 他无奈之下,只有硬着头皮用算盘框去砸算珠,好不容易砸开四粒,剩余六粒打在他身上六处,将他直接砸到墙上。 石敬麟双手十指相继悠闲地交替弹出,剩余四十粒金色算珠,一粒一粒射在金不易身上,疼得金不易嗷嗷叫唤了四十次。 围观众人见石敬麟射出的算珠力道如此巨大,随意一颗射中金不易要害,必然让金不易当场丧命,可石敬麟这四十粒却没一颗要了金不易的性命。 众人知道,这不是因为石敬麟眼法不准,而是石敬麟故意避开了金不易身上要害,好好折磨了金不易一番。 金不易如此惨败,富商员外之中虽然也有懂武功的,但哪还有人敢出面? 众人心想这刀疤脸是来找浙商银海庄晦气的,万不可殃及自己,于是纷纷上来与荀思慧告辞。 荀思慧也不留人,众富商、员外纷纷出了大堂。连金不易也忍着伤痛拼命往外爬。 荀思慧说道:“小相公带大队人马前来,神功重创金不易,这是要给妾身下马威。小相公想让妾身做什么,不妨直说。” 石敬麟挑起荀思慧下巴,邪笑道:“老子想要什么,小娘子应该心知肚明啊。” 荀思慧也不避讳,纤纤玉指在石敬麟胸口打转,媚笑道:“妾身又不是小相公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清楚小相公的心思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智破银海庄3 二人暧昧言语之时,那些离去的富商、员外又都闹哄哄地回来了。 荀思慧心中奇怪,忙撤开身子,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一名员外模样的人哭丧着脸,说道:“庄主夫人,庄主身亡,我们好心过来关心一下,你让这位大王通融一下,放我们回去吧。” 荀思慧方知是庄外那些人将他们堵了回来,秀眉紧蹙地望眼石敬麟。 石敬麟淡淡笑道:“各位朋友千万不要误会,老子可不是什么强盗贼人。留诸位在此,只是想请诸位帮忙。 老子先问一句,你们应该都是和浙商银海庄熟络的人,有没人认得徐先铭的笔迹?” 众商商、员外纷纷摇头,他们虽与浙商银海庄有生意往来,但是接触的几乎都是荀思慧,与徐先铭向来陌生。 只有一个矮胖员外举起手来。 这人做的是酒肉生意,名下又有数家妓院,徐先铭长年在他的妓院留宿,签写过很多欠单。因而识得徐先铭的字迹。 石敬麟向他招手,笑道:“认识便好,过来看看。” 那矮胖员外闻言,趋身凑到石敬麟身旁。石敬麟将那两张欠条拿给他看。那矮胖员外看到欠条上写明的金额,眯缝小眼猛然睁大数倍。 石敬麟问道:“员外看这两张欠条上的字,是不是徐先铭写的?” 矮胖员外点头说道:“是的,徐庄主字迹很有特点,这个字确实是徐庄主所写。而且这欠条上有指印,若不放心,与徐庄主的一对便知真伪。” 石敬麟笑道:“那烦请员外顺便将这两张欠条的内容,念给在场诸位听吧。” 那矮胖员外不好拒绝,便依言念了出来:“今向持条人借纹银二十五万两,立此为据,今后持条人持本条到浙商银海庄,即可兑还。借银人,徐先铭。另一张内容也是一样。” 众商贾员外听到如此巨额的欠条,无不震惊地交头接耳。 石敬麟拿回欠条,不失时机地鬼哭狼嚎般哭了起来:“呜呜,大伙评评理啊,我们整个镇子老少男女的银子全借给徐庄主,徐庄主原本答应我们到浙商银海庄就兑还。 可谁想我们乡亲前些日来浙商银海庄要账,结果连浙商银海庄的门都进不来不说,还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通。 如今,徐庄主辫子一翘,自己拍屁股走了一身轻,留下我们这一群穷乡亲傻了眼。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只能全镇老少一起来要账,希望银海庄能把这银子还给咱乡亲。各位员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们说我们做的对不对?” 徐先铭到处败家欠账,这是时常有的事情,故而众人心中无不信以为真。众人心道:“原来是徐先铭死了,这些人怕浙商银海庄抵赖,来要账的!这么大的金额,难怪会用这样极端的手段了。” 荀思慧娇笑道:“原来还是为那两张欠条来的。小相公可能有所不知,妾身亡夫向来一无是处,浙商银海庄的业务多由妾身经营。 妾身曾经说过,除非是妾身确认的,否则浙商银海庄不承认亡夫所有外债,这个规矩,在场商界朋友都是知道了。你们说,妾身说的对不对?” 众富商闻言,纷纷说道:“庄主夫人确实说过……”他们都是商人出身,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只是浙商银海庄素来强势,他们不敢得罪荀思慧,故而只能出声附和。 石敬麟见状,点头笑道:“行吧!既然小娘子死不承认,你们这群家伙也替她说话,那老子也无话可说了。 这是徐庄主灵堂,老子也不高兴在这种地方闹事。你们就在这里替徐先铭守夜吧。 老子就去外面等。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小娘子应该要认这个账,小娘子什么时候还了银子,老子就什么时候走。”说完之后,已大步往外走去。 众人紧随石敬麟来到正门,见门外几百号人磨刀霍霍,无不心惊肉跳。 石敬麟朗声说道:“各位兄弟,徐庄主遭难丧命,想是遇到了极可怕的对手。如今银海庄就剩庄主夫人一个寡妇。 我们与徐庄主相识一场,一定要替徐庄主好好保护庄主夫人。你们将银海庄包围起来,好好看顾,没老子命令,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让进出,明白了没?” 众人闻声,齐声应诺,几十人往西,几十人往东,几十人往北,不一会将银海庄团团围住。 “这位兄弟,你这样做未免不妥当啊!” 两名富商想来和石敬麟理论。石敬麟不理他们,走出正门,那两富商也跟着迈出正门半步。 石敬麟返身两脚,将那两个富商又踢回银庄,怒目喝道:“老子说了,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小娘子该要认这个账,小娘子什么时候还了老子银子,老子就什么时候走。在那之前,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出!” 众富商员外忙将那两名富商扶起。大家听石敬麟言下之意,竟然要把所有人都困在浙商银海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荀思慧丝毫不以为意,引领众人回转大堂,一路咯咯轻笑,说道:“诸位都是在商场里浮沉,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因为这点小事躁动不安? 那几百号人要餐风露宿,便让他们自便好了。莫说他们能否在银海庄外挨一晚尚不可知,就算他们真能挨到明日,这几百号人分了四处,每处都不过七八十人。银海庄里高手也有七八十人,想要寻一个方向突破,轻易得很。” 顿了顿,又道:“诸位都知我和徐先铭貌合神离,我也不讳言,今日徐先铭被人打死,我心里委实高兴,诸位今晚便留在银海庄。我命人好酒好肉招待,明日一早带你们突围出去。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今夜要是胆敢向那小子求饶,损了我浙商银海庄的面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闻言,心想荀思慧这是和石敬麟抬上杠了,都不敢再嘀咕议论了,又想荀思慧心里已经有了腹案,顿时一个个宽心许多。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智破银海庄4 荀思慧当下命人准备酒食饭菜,在大堂里设了两桌,荀思慧难得等到徐家人死光光,自己心里畅快,也破例亲自下座作陪。 众人起初还想着石敬麟和庄外那几百号凶神恶煞之人,有些放不开,但喝了半个时辰后,酒意微起,便早将那些人抛到九霄云后了。 这时忽闻四周歌声此起彼伏,唱的内容更是乱七八糟,分明便成了噪音。一个富商已经微醺,拍桌大怒喝道:“狗东西,扰人清静,着实可恶!” 荀思慧双颊醺红,更见美艳,轻轻笑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知道我浙商银海庄里机关重重,又有高手戒备,不敢率人强攻,就只能在外面行这些下作本事。 诸位放心多饮几杯,稍后睡深了,自然也就听不到这些犬吠了。等明日睡醒,我命人带你们出去。” 当下唤上庄里高手,吩咐启动庄内各处机关,留神戒备。为防众富商酒醉误闯机关,荀思慧又命家丁女仆顾好大堂门窗。 众人见她思虑如此周到,无不大喜,又复推杯换盏。再过半个时辰,荀思慧不甚酒力,回房休息。又过半个时辰,众人陆续酒醉,便在家丁女仆帮助下,在大堂里搭椅而睡。 众人这一觉睡得好不深沉,及至天色微亮,忽听院内喧闹起来。众人这才陆续醒转了过来。出大堂到院中一看,顿时全傻了眼。 只见不计其数的青绿毛竹,搭起几十个高越两丈的大架子。一个个架子紧挨着浙商银海庄的院墙,朝银海庄的这一面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尖。 四面院墙都是如此,整个浙商银海庄,此时已陷入了这种巨大的“拒马”包围之中。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众富商、员外躁动了起来。 这时荀思慧宿醉醒来,出院来看,顿时也是脸色惨白。 她原先还准备今日命人突围,可如今浙商银海庄被这种巨大拒马包围,就算有轻功跃上墙头,但一跳上去就会被竹尖刺上十几个窟窿,连墙都翻不过去,这还如何突围? 众富商、员外纷纷围到荀思慧周围:“庄主夫人,你来得正好!整个银海庄都被拒马包围了,这可让我们怎么出去?” “庄主夫人,鄙人生意虽然不大,但今日不回去的话,这亏损可是严重地很,我今日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是啊是啊,庄主夫人,昨夜说今日带我们出去,我们都等你发话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停,说得荀思慧心烦意乱。荀思慧翻然大怒,喝道:“好了,都给我闭嘴!” 众人闻声,胆战心惊地不敢再多嘴。 荀思慧将庄内所有高手叫了过来,喝道:“我让你们全神戒备,这么多架子包围了庄子,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一个领头模样的老者闻言,低头咕哝说道:“昨夜那些人在外面唱了一个晚上,我们没料到他们是故意用歌声掩盖搬运架子的声音,一时松懈,等天亮发现,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荀思慧怒红了脸,喝道:“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这时正面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石敬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大门口,后面挤着近百号人。 石敬麟远远看着荀思慧,笑道:“哟,小娘子起的真早,你看,老子这保护措施周全吧。咦,小娘子,你发怒红着脸的模样,还真是好看!” 荀思慧大意被困,早没了昨日那暧昧调侃的兴致,闻言嗔怒道:“混蛋,你别太嚣张!浙州府府衙就在隔壁,我要是揭发你的身份,自有人来对付你!” 石敬麟哈哈笑道:“实不相瞒,老子早上刚刚到府衙去击鼓鸣冤。知府大人根本就认不出老子,而且,他一听说老子和浙商银海庄财务纠纷,就退堂了。 而且实话告诉小娘子,知府大人看到浙商银海庄被人围堵,打从心底里乐开了花。谁让这种绝妙的点子,本就是小娘子出的呢。” 石敬麟这几句话并非虚言。浙商银海庄用银箱围困浙州府,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浙商银海庄被困,浙州府衙自然视若不见。 荀思慧喝道:“算你有本事!你们尽管在这里耗着!我看你们能耗几天,我就不信你这几百号人家里,就没个要吃饭的主!” 荀思慧说罢,气呼呼扭头就走,几个富商找石敬麟求情,被人乱拳打了进来。众人无奈,只能跟着荀思慧回到大堂。 众人都说自己家中有事,必须离开,让荀思慧想办法。荀思慧被摆了一道,心情已是极度恶劣,闻言怒道:“你们要走尽管走,我拦你们了么?” 众人不敢再吭声,心想眼下形势,待着就待着吧,总比出门被打要好。 荀思慧又想:“这样围困,时间一久,我必被动。我这银海庄里机关重重,如果能诱对方进入决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当下派十余人到正门去骂阵,什么难听就骂什么。 石敬麟一听,笑道:“骂人?这不是老子特长么?”便端坐在门口大声回骂。 不一会儿,那十几骂阵的被石敬麟骂得心浮气躁,两个人忍不住冲出去和石敬麟拼命,被石敬麟几招便踩在了地上。 荀思慧见状,知道此计完全不通,便带人退回到大堂里。到了中夜,荀思慧见西侧小门幽静无人,立即召集众人,试图从西门而出。 二十余名高手率先出门,蹑手蹑脚地来砍堵在西门外的拒马架子。 忽闻喊声大作:“不好,有人要闯银海庄,快将贼人拿下。” 只见宋青竹领着五六十个汉子围将过来。他们个个手持削得笔尖的长竹竿,将竹竿穿过拒马架之间的缝隙,往那二十余名高手又捅又打。 可怜银海庄这些以一当十的江湖好手,手持利刃,隔着拒马架却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挨打的份。 只有几个高手用的是暗器,尚能发出暗器还下手,但拒马架上毛竹纵横交错,许多暗器笃笃打在架子之上,想要穿过攻击外面的人,真是难如登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智破银海庄5 荀思慧见势不对,下令撤入庄内,整队清点之后,见众人性命都是无虞,但十几个人已经被竹竿捅成重伤,富商、员外们见状,纷纷摇头。 “原来那小子不敢强攻,就等着我们出去。我若再尝试突围,损失加重,到时候他们再大举攻入,纵然庄里设有机关,也难以抵挡了。”荀思慧秀眉紧蹙,心中懊恼不已,“这小子真是奸滑!昨日他孤身入庄,真该集齐全力将他扑杀,那便没有今日之事了!” 又过一日,那些富商、员外家里的仆人,纷纷来到浙商银海庄外,想要接主人回家。石敬麟守在浙商银海庄外,见一个打一个! 富商员外们听到外面惨呼声,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纷纷来劝荀思慧与石敬麟和解。 荀思慧一掌将带头的富商拍倒在地,怒道:“我若向那小子低头,浙商银海庄今后还能抬起头来么?你们胆敢再劝我投降,小心我不客气!” 富商、员外们心想:“你浙商银海庄向来霸道,抬不起头对我们来说,岂不更是好事?”嘴上却不敢说出口。 如此又耗了两天,浙商银海庄冰窖里的存冰耗尽,徐先铭的尸体没有冰块镇着,开始腐烂发臭。 荀思慧命人将徐先铭的尸体,在院子里胡乱埋了。 这时后厨又来汇报银庄食物存储情况,众人听说庄里食物勉强供大伙再吃一天,顿时又喧哗起来。 第二日,为了能多撑几天,浙商银海庄分给众人的食物锐减。荀思慧和庄里高手多会武功,倒也忍耐得住,但富商们大多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之间只吃那么点东西,哪里够饱? 而且与饥饿相比,另一件事情更让富商们胆颤: 此前突围受伤的高手,因为没有药物医治,有几人便发起高烧,出现幻觉后,竟开始追着富商们乱打乱砍。 最后,庄里众多高手一起出手,才将那些发疯的高手制住。 富商、员外们经过这事,一个个都快要疯了。 荀思慧自负自己聪明绝顶,这几日却被石敬麟整得毫无办法,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烦躁。富商们围着她问怎么办,她一怒之下,索性一个人躲进银库密室里去了。 众人见荀思慧这个态度,无不愤慨。众人一合计,来找石敬麟谈判: “大侠,你围浙商银海庄那么多天,无非是为了那五十万两欠款。这钱荀思慧不肯给,我们愿意给。我们一人给你三万两,加起来也有六十多万两!你就让我们出去吧!” 石敬麟听完大怒,喝道:“你们觉得老子是强要勒索的人么?老子要的是浙商银海庄还老子银子。你们又没欠老子,老子要是拿你们的,岂不是成了取不义之财的强盗?” 一通训斥之后,又将富商、员外们赶回了银庄。众人眼见硬的软的全用遍了,石敬麟还是不肯同意,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 一名富商生气说道:“那该死的混蛋!给他银子都不要!若是让本老爷出去,就用那三万两,找杀手做掉他!” 其余富商纷纷附和:“对,算上我!”“我也要!我四万两!”“我五万两!”…… 众富商、员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忽然一个虚弱声音说道:“别自欺欺人了!那刀疤脸的武功非常恐怖,寻常杀手哪杀得了他?” 众人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金不易。他数日前被石敬麟打伤,这几天也受了大罪,若非有点内功底子,估计早一命呜呼了。 金不易在这群人当中威望不低,众人听他这样说,无不颓然叹气。一人问道:“金老板,你江湖朋友众多,就没个办法使?” 金不易白了那人一眼,说道:“我们出都出不去,连人都通知不到,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那人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另一名富商又接上问道:“金老板,你主意比较多。难道我们真的就没有办法出去,要被活活地困到死吗?” 金不易默然许久,沉吟说道:“办法应该还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大伙能不能同心协力。” 众人闻言,眼前俱是一亮,纷纷问道:“什么办法?” 金不易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与那刀疤脸交过手,那刀疤脸随便就能杀我,却留了我性命。而且刀疤脸死活不要我们的银子。他就是想告诉我们,他针对的只是荀思慧,根本不想伤害我们这些人。” 众人闻言,心觉有理,纷纷点头。金不易续道:“这事说白了和我们其实没关系,都是荀思慧连累到我们。如果我们能让荀思慧投降认输,那刀疤脸赢了拿个银子,自然会放我们离开的。” 众人脑袋点得更加用力。一名富商问道:“可是荀思慧那娘们已经发话,我们哪有什么办法让她投降人数?”众人听了这话,又是纷纷无奈摇头。 金不易怒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由得她一个女人作威作福?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制服这臭婆娘,不信她不投降认输!” 众人闻言俱是吃惊,低声惊呼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荀思慧身边可还有四十几个高手,我们要怎么制服得了她?” 金不易说道:“所以我说这事,需要我们同心协力!那些高手愿意给荀思慧卖命,图的是啥?还不是为了那高额的酬金?只要我们每人出的银子比荀思慧高……” 众富商闻言恍然大悟。一人拍腿喜道:“金老板说得太对了!一边是跟着荀思慧,活活困死在这里;一边是跟我们,出去后还能继续赚着大把银子。那些高手肯定知道怎么选!” 另一人也大喜说道:“是哩是哩!我们这些年忌惮浙商银海庄,怕的什么?就是怕浙商银海庄这些高手。 如今趁机将这些高手收为己用,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能为以后各家增添助力,岂不两全其美?” 又有人道:“这里高手还有四十多个,我们每家都收买两人,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两,兴许比我们准备给那刀疤脸的都还要少。对大家来说,肯定都是九牛一毛。” 众富商各抒己见,无不大喜。 第一百六十四章 ?智破银海庄6 金不易喜道:“众人意见如此统一,那是好事!我们这便将那些高手分一分,趁着荀思慧躲起来,我们就把这些事情给办了。 但大家与各位高手谈判之时,要注意话术试探,千万别去收买那些愚忠的家伙,否则要是泄密,我们全部都会没命。”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之后便分散,各自去寻浙商银海庄的高手搭话。 富商们都是商界精英,深谙话术、谈判之道,众人各自寻人攀谈利诱之后,再聚头汇总,发现已有三十八名高手愿意投诚。 金不易大喜,与众富商定好行动时间。 到了晚饭时候,荀思慧从银库密室出来,刚刚进入大堂,金不易一声令下,三十八名高手同时出现,围捕荀思慧。 荀思慧见状大怒,几名愚忠的高手还来保护荀思慧,没多久便被当场砍死。 荀思慧武功也不弱,混战中打伤了数名高手,最后终于还是不敌,被富商们用绳子绑了,押到了庄子正门口。 石敬麟远远已听到浙商银海庄内传出的打斗之声,便知是富商和银海庄开始狗咬狗,这时又看到荀思慧被绑出来,心中大是开怀,笑道:“小娘子,终于舍得出门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和老子之间,最后是谁赢了?” 荀思慧冷笑一声,头一仰,不去理睬石敬麟。 金不易抱拳赔笑道:“这位大侠,我们已经绑了荀思慧了,看在这份上,能不能将我们放出去了?” 石敬麟让两名青竹会众押过荀思慧,对着富商们大笑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你们这几天辛苦了,都回家去好好洗个澡吧。” 石敬麟身后那些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富商员外们大喜,要带着随从高手出门。 石敬麟拦道:“这些人是浙商银海庄的,不能走。” 众富商闻言一怔。金不易说道:“大侠,是这样的。这些人已经向各位富商朋友投诚,已经不是浙商银海庄的人了。围捕荀思慧,还多亏了他们。” 石敬麟向富商们看去,富商们都点头承认。石敬麟微一思索,便点头放行。富商们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带着随从高手出门。 就在众高手路过石敬麟身边之时,忽然间铮铮刀剑出鞘声响,那些已经向富商们投诚的高手纷纷拔出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石敬麟的前胸后背。 只要任何一人的兵器再向前进半寸,石敬麟身上就会多出一个血窟窿。被几十把兵器这样对着,石敬麟武功就是再高,也毫无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震惊全场。 秦追远、赛丁山、宋青竹及周围余众都是目瞪口呆。就连那些富商们,也一个个惊讶得说不出半点话来。 此时,只听得一声娇喝,荀思慧运起内劲,崩断身上绳索,随手将两名青竹会众打倒在地。其余人投鼠忌器,并没有出手拦住荀思慧。 荀思慧面带媚笑,婀娜走到石敬麟面前。与此同时,金不易也大笑地走了过来,抱拳笑道:“庄主夫人神机妙算,金不易佩服佩服。” 富商们闻言俱是大惧,纷纷心道:“难道金不易策动大家收买高手制服荀思慧,其实是荀思慧的计划?” “这女人处处被动,竟在最后釜底抽薪,擒贼擒王,扭转乾坤。其心计竟能厉害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怕!” “糟了!荀思慧反败为胜,顺利脱了困,我们这些人都想过要对付她,浙商银海庄要是秋后算账,我们可怎么办!” 富商们面面相觑,自由的喜悦荡然无存,此时此刻,心里只盼着门卫这几百号人能别顾刀疤脸安危,一起上去将荀思慧和那些高手剁成肉酱。 荀思慧从一名高手手里拿过长剑,剑尖抵住石敬麟的心口,笑道:“小相公,事到如今,你倒是说说看,你与妾身之间,到底是谁赢了?” 石敬麟默然不答。金不易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的性命,已经在庄主夫人手里,自然是庄主夫人赢了。” 他笑声未歇,荀思慧俊美双唇已经上扬。这时却见一人从浙商银海庄正门走出,反手关上了银海庄的大门,笑道:“老子倒不是这样认为的。” 只见那人脸上一道刀疤从眉心而下,竟又是一个石敬麟。 荀思慧和金不易满面惊恐。荀思慧震惊呼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在那?” 石敬麟笑道:“老子当然就是小娘子的小相公啊。老子在这里关门,断了小娘子的退路呢。” 荀思慧难以置信,转过头向身边的“石敬麟”问道:“那你……你又是谁?” 那“石敬麟”伸手摘下脸上易容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笑道:“我叫熊辛,就是一无名小卒,你要杀我么?” 荀思慧见果真擒错了人,顿时花容失色。石敬麟笑道:“小娘子,你和老子之间到底是谁赢了?” 荀思慧沉默良久,将长剑当地丢到地上,咬牙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猜到我的行动,提前做好替身?” 石敬麟笑了笑,正要回答,一个银铃笑声抢先说道:“因为麟哥和皇甫公子已经推演过你们被围困后的各种情形,知道你如果想要我们松懈,必定会拿那些富商做文章。 而且,皇甫公子还知道,那些高手绝对不是能被富商收买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追随浙商银海庄不仅为了钱,更是为了东湖帮的武功典藏。” 石敬麟闻声抬头,看江枫荻、皇甫笑卿和绿萦并肩走了过来。此前围困银海庄是个苦活累活,所以石敬麟让三人留在酒楼观看,如今尘埃落定,三人便过来了。 石敬麟朝江枫荻笑道:“死女人,你干嘛抢着将老子的话说了?” 江枫荻吐了吐舌头,笑道:“你和皇甫公子神机妙算,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现在让我说几句话都不行么?” 石敬麟哑然失笑,转过脸向银海庄高手说道:“你们主子已经投降了,你们还要顽抗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智破银海庄7 银海庄众人闻言,只得缴械投降。 石敬麟命人将荀思慧和其余高手绑去隔壁府衙。知府大人早想收拾这些人,便将他们上了镣铐,扔进了府衙大牢。 荀思慧脸上尤带三分傲色,临走前看着石敬麟冷笑:“小相公,你可千万别得意地太早,值不住,你还是得来求我!” 到了这时候,石敬麟自然已经懒得理会荀思慧这些威胁话语。他随后又命人护送那些富商、员外们回家。富商们原先还对石敬麟满心憎恨,此时见他如此优待,心里哪还有半点不满? 金不易也想要趁机开溜,被人堵了回来。石敬麟继续发扬“谁敢惹老子,老子弄死谁”的风格,一出手就彻底废了他的武功,又逼他写下张二十万两的欠条,这才放他离开。 石敬麟随后又对众人笑道:“荀思慧这臭婆娘做生意不老实,不肯还钱,现在咱不仅要五十万两,而且要连本带利,把整个浙商银海庄都给搬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纷纷拿竹竿进银海庄搜寻。 大家皆知银海庄里机关重重,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遇到可疑地方,便用竹竿远远去触碰。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将银海庄里的机关全部触发拆除了。 众人同时也找到了银库密室。那银库密室安于银海庄地下,只有一扇巨大的铁门。 石敬麟命人将银海庄内能想到的位置都又仔细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密室钥匙。宋青竹等人深谙竹器制作,对机括之道也有涉猎,对这铁门却是无计可施。 石敬麟命人砸门,哐哐砸了一刻多钟,铁门纹丝不动。 宋青竹说道:“盟主,这铁门估计得有一尺厚,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石敬麟偏偏不信邪,集思广益,命人去城里叫了铁匠,在铁门外升起炉子,要将铁门化开。 不料密室处于地下,空气不多,那炉火自然没办法烧旺,再加上铁门足够大,散热也快,铁匠们烧了半个时辰,只是熔出了拇指般大小的一个凹槽。 石敬麟无可奈何,赏了些银子,打发铁匠们回去了。 众人明知铁门背后,就是满库金银,就是触碰不到,个个都是一筹莫展。 石敬麟眉头深锁,想起荀思慧被带走前说的话,骂了一句:“希他娘的,原来这臭婆娘说的是这个!” 遂命人去浙州府府衙大牢“借”荀思慧。 知府大人一直在府衙审理浙商银海庄的案件,虽已中夜,却忍还没下卯,听说了来意,便爽快从大牢提出了荀思慧。 荀思慧头戴镣铐,脚锁铁链来到,江枫荻在她身上摸寻了一把,摇了摇头。 荀思慧笑靥如花,说道:“小相公忙活了一晚上,有什么收获啊?” 石敬麟说道:“交出钥匙,老子还你自由。” 荀思慧贴到石敬麟胸前,笑道:“小相公可能不了解妾身脾气了,妾身生来就是好胜,虽然明知是输了,但心里就是不肯服输。 只要小相公给妾身磕个头,说一声‘我输了’,妾身就把钥匙交给小相公。否则这密室里的百万两银子,也就永远尘封,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江枫荻见荀思慧狐媚样,气得满脸通红,上前推开荀思慧,说道:“麟哥,你别理这女人!就算没钥匙,我们挖地道就挖不进去?” 荀思慧见了江枫荻这反应,料她该是石敬麟的红颜知己,媚笑道:“唉哟,这位妹妹是吃醋了呀? 妹妹呀,我不妨告诉你,这银海庄为了防盗,地面全部浇筑了铁块,若不是这样,我早几日便率人挖地道出去,也不会被小相公困得这么久。” 江枫荻闻言一怔,跺脚说道:“就算不能挖地进去,我就不信,把整个银海庄拆了,还找不到钥匙!” 荀思慧咯咯娇笑,说道:“妹妹若这么有自信,尽管去试试看吧。” 江枫荻道:“试试就试试,难道还怕你把钥匙吃进肚子里不成?” 石敬麟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江枫荻这话,忽然灵光一闪,眼睛往荀思慧上身下身直打量。 “你……你看什么?”荀思慧见他眼中突发邪意,不由慌张起来。 石敬麟邪魅一笑,一把拉着荀思慧往外走,径直入了荀思慧卧室。江枫荻等人紧随跟上,石敬麟反手将众人锁在门外。 众人吃了个闭门羹,须臾便听房内响起荀思慧的尖叫声:“你……你想干什么?别……快放开我!” 随后又是荀思慧的呼叫、呻吟。赛丁山、秦追远等人闻声,俱是会心而笑。 宋青竹闻声大怒,要去砸门。赛丁山将他拦住,问他想干什么。宋青竹低声道:“盟主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侠义之道?” 赛丁山嘿嘿笑道:“荀思慧这样的女人杀了都是便宜,盟主若是因此饶她一命,倒还是她的福分。” 江枫荻闻声,满脸通红,气得直跺脚,却也不敢敲门打扰石敬麟。石敬麟片刻之后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细长钥匙,约莫三寸余长。 荀思慧最后筹码也被石敬麟拿走,气得在房内啊啊娇呼。众人见石敬麟拿到钥匙,都是又惊又喜。 江枫荻问道:“这钥匙哪里来的?” 石敬麟笑道:“当然从荀思慧身上找到的。” 江枫荻惊讶嘀咕:“她身上我刚才已经找了啊,怎么没找到?” 说话之时,想起女人身体上能藏物的地方,再想到那钥匙的形状和水渍,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跺脚呼道:“麟哥,你……你好恶心!” 石敬麟哈哈大笑,说道:“你个脑子里想到哪去了?荀思慧左腿大腿上有一道新的剑伤,她将钥匙竖着塞进伤口里面,你隔着衣服当然摸不到。这上面的水渍,是老子用水洗血渍后留下的。”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宋青竹心里一直是敬佩石敬麟,得知石敬麟并没对荀思慧做什么,终于松了口气。 当下众人又折回银库密室,用钥匙打开铁门。 粗略清点之下,见银库里共有黄金两千两,白银一百三十万两,另有各种地契房契数不胜数。众人相拥欢呼,俱是雀跃不止。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继续出发 石敬麟当下和皇甫笑卿开始处置银库存银。 其中:五十万两银子按计划交给大力门,吩咐赛丁山过后送去玉全县抚恤,若是多余,便赠予玉全县衙;二十万两银子分赠大力门和青竹会。 剩余六十万两中,在皇甫笑卿的建议下,石敬麟留存了十万两,剩余五十万两全部搬到了浙州府府衙,希望通过知府大人还富于民。 知府大人闻言震惊。此前石敬麟活困浙商银海庄,已令他叹为观止,但那时知府大人也只当是他们江湖势力敌对罢了。 直至此刻,石敬麟和皇甫笑卿做出这等豪爽义举,知府大人是真正彻底从心拜服,口必称“大侠”,以重礼相待。 皇甫笑卿说道:“知府大人过誉了,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大侠。”说着卸下面上易容伪装。 石敬麟见状,也卸下伪装,笑道:“知府大人久违了。”此前石敬麟南下时曾到浙州府衙假传刑部命令,所以才有“久违”之说。 知府大人见了二人,惊讶得合不上嘴。 皇甫笑卿说道:“我也是知府同乡,更曾在金科堂供职,如今却成亡命之徒。知府大人若是有空,要不要听听我与金科堂的恩怨?” 知府大人姓杨,论起渊源,与皇甫笑卿还沾着一点亲,又“拿人手短”,也没喧哗,只是坐下听二人说起前因后果。 知府大人听罢陈之通、司徒惊雷的作为,叹气说道:“我听闻多地已有动乱,金科堂是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如今这样揭开,天下只怕要越来越乱了。” 说着又念了一句:“你们尽快离开浙州城吧。”便转入后堂了。 皇甫笑卿和石敬麟相视而笑,心想这知府大人确实是个好官,那五十万两不会交错人的。 翌日早上,石敬麟等人与大力门及青竹会诸人话别,众人对这位少年盟主,无论从武功还是智谋上,都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他们要离开,无不依依不舍。 皇甫笑卿将秦追远叫到身前,说道:“我们昨夜基本颠覆了浙商银海庄,但事实上,浙商银海庄牵连甚广,如果真的彻底消失,很多百姓会失去糊口的机会。 你随我离开帝龙城时,我曾许诺会给你新的生活。恰巧你性子里又有些贪财,所以我和石兄商议,故意留了十万两,想让你留在浙州城,打理浙商银海庄。” 这一番决定大出秦追远预料,让他又惊又喜。皇甫笑卿续道:“你也别太激动,也别觉得这是好事。你也是我帮凶,留在浙州城人多眼杂,肯定多有凶险。” 秦追远道:“这是小事,大不了我再割点头发沾嘴上就好。” 众人闻言大笑。石敬麟说道:“你愿意那便最好。不过老子话说在前头,你人蠢眼界低,三年五年地,把银子都亏光了,我也不意外。 但是——如果你要是又恢复当捕头时那种狗屎作风,老子保证,你不会再有活命的幸运!” 秦追远忙不迭一躬到底,大声说道:“承蒙石盟主和少堂主给我重生机会,秦追远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坠了陆东武盟的英名。” 石敬麟点头笑道:“你学乖了就好。”众人又是开怀大笑,纷纷向秦追远这位新庄主道贺。 石敬麟见诸事已毕,与皇甫笑卿、江枫荻、绿萦等上了马车,秦追远为四人牵马,赛丁山、宋青竹等人尾随送出二十余里,这才正式道了别。 秦追远离开之后,这马车便无人驱赶了。皇甫笑卿不好意思让石敬麟赶车,便示意绿萦去,绿萦双手拼命地摇着,原来她根本不会赶车。 皇甫笑卿愣了一愣,忽然双目婆娑,低头自言自语说道:“阿节就会。终究不是阿节,终究不是阿节。” 绿萦见状,低头委屈地哭了起来,却惟恐皇甫笑卿悲伤加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石敬麟和江枫荻见状,俱是同情地叹了声气,石敬麟随后出车厢赶车去了。 驰出十里左右,听得身后马蹄急促而来。石敬麟勒马停车,探头往后看。江枫荻和皇甫笑卿也从车窗往后张望。 只见一个女人双手被铁链锁锁住,骑马快速追到车后,不是别人,正是打了好几天交道的荀思慧。 江枫荻不喜欢荀思慧,一见到便叫了起来:“是你,你不是被关在牢里么?怎么出来的!” 荀思慧笑道:“妹妹,姐姐虽然输给了你的相好,但府衙大牢,是关不住姐姐的!” 江枫荻闻言生气,说道:“谁是你妹妹!你是谁姐姐!你越狱了,还不有多远逃多远,跑来追我们干甚么!” 荀思慧咯咯娇笑,说道:“姐姐这辈子到现在,没有服过什么男人,就服了你的相好。姐姐想和你相好做相好,你说好不好?” “你不要脸!”江枫荻听了心里一肚子火。 她生气,倒不是因为荀思慧来勾引石敬麟,毕竟她知道石敬麟这种男人,绝非她能独占的;她生气,主要是因为荀思慧说的前半句话。 遥想一年之前,她江枫荻尚在游龙县时,也是眼高于顶地,自认没服过什么男人。 从这点来说,荀思慧与她当初极其相似,但不同的是:从事实来看,荀思慧的确有不服男人的资本,但她自己,似乎除了模样,其他根本就没骄傲的本钱了。 荀思慧见江枫荻气呼呼地不说,又笑了笑,将一根钥匙远远扔给了石敬麟,说道:“小相公,这是妾身手上铁链锁的钥匙。接了这钥匙,妾身可就是你的人了。” 石敬麟冷笑道:“你想得太美了吧。老子像是喜欢用旧东西的人么?” 荀思慧说道:“小相公如果不要妾身的话,就请动手杀了妾身吧。” 石敬麟说道:“老子昨日都没杀你,现在还要杀你么?” 荀思慧笑道:“小相公要想清楚,像妾身这样的女人,只要不死,总会掀起大风大浪的。小相公还是把妾身收在身边,好好教导,免得妾身去祸害别人的好。 再说了,小相公骗别人,说银库钥匙从妾身伤口里取出。但事实上,那钥匙从何而出,小相公又对妾身做了什么事,小相公难道都忘了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鬼掌令牌 江枫荻闻言脸色一沉,连连问道:“那钥匙到底藏哪了?麟哥对你做了什么事了?” 见荀思慧只笑不答,江枫荻又紧张地转向石敬麟问:“真是气死人了!麟哥,你到底对这女人做了什么?” 石敬麟笑说道:“你个笨女人,以她那心计,说的话真真假假,你这也能信?” 荀思慧笑道:“妾身这话是真是假,让妾身和妹妹好好细说,妹妹不就知道了么?” “别了!”石敬麟连忙摇手,将手里钥匙又扔给了江枫荻,“这女人刚说了,谁接了这钥匙,她就是谁的人。现在她是你的了!” 江枫荻极不情愿,捏着钥匙喊道:“麟哥,你真准备让她跟着我们?” 石敬麟耸肩说道:“她是你的人,怎么处置都听你的,要不,你杀了她也行。” 江枫荻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杀过人,唯一一次想要杀人,就是在被石敬麟轻薄后,但那次结果半途而废,所以至今也没有杀人经验。 现在让她杀荀思慧,她哪里敢动手? 她杀也不敢杀,赶又赶不走,气得直跺脚。 荀思慧在马上拜谢,笑道:“那就多谢妹妹手下留情。” 江枫荻生气说道:“不许叫我妹妹!” 荀思慧掩嘴笑道:“好好好,只要姐姐开心,妹妹做小的也行啊。” 江枫荻哼地一声,一句话也不想说。 石敬麟朝荀思慧说道:“你莫会错意了,老子是让你当老子女人的丫鬟,不是让你做什么小的。” 荀思慧闻言笑道:“妾身当姐姐丫鬟,就是当小相公丫鬟,当小相公丫鬟,小相公想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石敬麟无语以对,只能摇头苦笑。 一行五人继续向东行进。 荀思慧在石敬麟面前输得一败涂地,打心里觉得石敬麟比自己那死透了的老公强一百倍。 她反正也将自己当成了石敬麟女人,一路上毫不收敛,一有空便引诱石敬麟。 石敬麟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般诱惑?便时常以休息为名,似竹山幽会般,带江枫荻去无人处“私聊”。 江枫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的是荀思慧这么妖媚不要脸,笑的是荀思慧一番矫揉,结果反令自己和石敬麟更加如胶似漆。 如此拖拉行进,原本一日多的路程,足足走了三日。 将近浙州东部大港时,五人路过一片树林,忽听得四周唿哨声响。 五人心中俱是一凛。往车外抬头一看,只见树上东一个西一个,或坐或站,围了四十几号的身影,个个奇装异服,奇形怪状,手持诡怪武器。 荀思慧低呼道:“大家当心,是鬼道轮回的杀手!” “鬼道轮回?”江枫荻一声迟疑。荀思慧早已飞身窜到车外,和石敬麟一前一后,守住马车。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金色衣服的男人,怪笑着从树后闪了出来。 众人定睛细看,那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那称心堂“童叟无欺”金不易。 荀思慧咯咯笑道:“哟,原来是金老板啊。” 金不易大怒,喝道:“荀思慧,你个贱妇!我听你计划行事,最后被你害得变成废人!你自己现在却和这小子腻腻歪歪,没羞没臊!真是可恶至极!” 荀思慧掩嘴笑道:“金老板原来为这事生气呢!你要是心里不平衡,也可以来和小相公腻歪腻歪呀,只要小相公不嫌弃,妾身也不介意的呢!” 石敬麟闻言,想到金不易把那张肥脸贴到自己胸口撒娇的画面,忍不住干呕连连,骂道:“荀思慧,闭嘴!你想恶心死老子么?” 金不易怒火中烧,喝道:“你们这群狗男女!我金不易今天不将你们碎尸万段,以后还怎么在江湖、在商界混!” 石敬麟笑道:“喂,老金,相信老子,你肯定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的!” 金不易阴鸷冷笑:“臭小子,该后悔的是你!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到这个人世的!动手!” 他一声令下,四周怪人纷纷落到地面,飞快逼近。石敬麟和荀思慧正要动手,江枫荻忽然跳下马车,厉声喊道:“住手!” 石敬麟护在江枫荻身前,说道:“你下来干什么,外面危险,快回车上去。” 江枫荻笑道:“没事,他们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平时都是你保护我,今天我保护你。” “你拿什么保护老子?”石敬麟闻言哑然失笑。 “你看我的!”江枫荻说着,已经毫无惧色地走了出去,“你们是哪个州的鬼道轮回?谁是带头的?” 众怪人见这女人弱不禁风的,如此嚣张也都是错愕。 一个形似公牛的怪人挺着一把牛角叉,喝道:“我们是鹤州鬼道轮回,我就是带头的!你有什么遗言,快说吧!” 江枫荻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块小牌,伸手示于那群怪人。 怪人们凑近前来一看,齐声惊噫,一个个向江枫荻抱拳施礼。 石敬麟、荀思慧和皇甫笑卿主仆都看得都是奇怪。 金不易又惊又怒,大喊:“蛮牛,我花钱请你们过来,是为了要杀掉这群狗男女的!你现在在干什么!” 那名叫蛮牛的公牛怪人闻言转过身来,喝道:“十六州鬼道轮回同气连枝,金不易,你挑唆我们暗杀龙州鬼道,居心何在?” “什么?”金不易大是惊骇,吃惊问道。 蛮牛介绍说道:“鬼道轮回十六州十六鬼掌,这位姑娘,就是龙州鬼道的鬼掌!” 这话说出口来,金不易、荀思慧、皇甫笑卿等人兀自大惊,就连石敬麟也是颇为意外。 原来这当中有别情。 薛银玉的叔叔是龙州鬼道轮回的鬼掌,薛银玉发现龙州鬼道被灭后,收埋了叔叔尸身,将叔叔身上的鬼掌令牌留在了身边。 薛银玉得知江枫荻的父亲死于龙州鬼道之手,她便将这鬼掌令牌转赠给了江枫荻。 如果万一哪一天江枫荻找到了灭门仇人,江枫荻可以用利用鬼掌令号召他州鬼道杀人报仇。这也算是薛银玉替叔父向江枫荻表达的歉意。 而又因十六鬼掌精通易容之术,所以鬼道轮回的规矩,向来只认鬼掌令牌不认人,这才有了蛮牛认为江枫荻是龙州鬼掌的事情。 蛮牛领着怪人们将金不易团团围住,一个个目露凶光。 “金不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让我们鹤州鬼道围杀龙州鬼道鬼掌,到底存了什么居心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扬帆出航 “这……这个……误,误会……” 金不易如今武功全失,连逃跑的本事都没了,被怪人们一围,吓得话也说不全了。 江枫荻劝阻说道:“你们既然是随金老板一起来的,想必他便是这次行动的金主,鬼道轮回的规矩,不可对金主动手。” 金不易闻言大喜,忙道:“鬼掌大人说得对,我是金主,你们要是动我的话,传出去,整个江湖都会笑你们的!” 江枫荻续道:“你们将定金还了金老板,再杀他就行。我夫君有钱,我让夫君给你们点辛苦费。” 金不易听罢一声冷汗。蛮牛说道:“龙州鬼掌言重了。大家同属鬼道,替鬼掌收拾这种家伙也是分内之事,何必鬼掌破费。” 说着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金不易,喝道:“快将定金拿走,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金不易哪里敢接,说道:“不不不……咱们的委托还没结束,鄙人不收回定金。” 江枫荻说道:“金老板说委托还没结束,是还不甘心,还想继续让他们来杀我们?” 怪人们闻言都狠狠盯住金不易。金不易忙不迭摇手解释:“不不不,鬼掌大人说笑了,鄙人倒霉催的,现在还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石敬麟、荀思慧等人见他现在模样,都笑了起来。 江枫荻笑道:“金老板,你都不想杀我们了,那还想委托他们杀谁?” “这个嘛……”金不易被怪人环伺,心扑通通跳个不停,一时间哪里能想到另外杀谁去? 石敬麟见状,笑道:“喂,老金!老子五万两卖个主意给你,要不要?只要你听老子的主意,保证从今以后,鬼道轮回绝对不会对你出手!” 金不易闻言一怔,心想石敬麟这臭东西居然又趁火打劫,来敲诈自己! 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性命尚且在对面一念之间,这身外之物当然也没办法顾及了,只有拼命点头说道:“好好好!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 石敬麟笑道:“无妨,老规矩,写欠条!” 金不易无奈,愁眉苦脸地又写了一张五万两的欠条。 石敬麟吹干墨迹,将欠条收了起来,对金不易说道:“老金,你的小命金贵,你就再加几万两,委托鬼道轮回杀你自己。 但你是金主,鬼道轮回肯定不会对你出手。所以这个委托就是个死循环,鬼道轮回以后永远玩成不了你的委托,也永远没办法对你出手。你说这主意好不好?” 怪人们都觉这种委托新奇无比,纷纷赞道:“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不愧为龙州鬼掌的夫君,这种点子都想得出。” 金不易心道:“我为了不被杀手杀,出钱买杀手杀我自己,我这不是有病么?” 但嘴上哪里还敢拒绝,说道:“好好,就这样!咱这就回城,我再拿三万两,杀我自己这件事情,就拜托各位英雄了。” 怪人们闻言无不捧着肚子大笑。他们此行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又多挣了三万两,个个都是打心底开心,与江枫荻、石敬麟等人道别之后,便围着金不易往称心堂去了。 江枫荻见金不易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地溜了,笑得肚子都疼了。 石敬麟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一边说道:“这个死女人,今日出了大风头了。可你忘记以前在鬼道轮回面前装腔作势,被人欺负的下场了?” 江枫荻知石敬麟说的是当初她和鬼道轮回杀石敬麟,结果一言不合,被血尸等人围堵,害死了自己父亲,自己也险些失身的事情。 江枫荻双颊微红。石敬麟续道:“给老子记住,下次危险时候,绝不能这样冲到前面去。” 江枫荻听他语气虽然粗鲁,但关心之情却是流露,心中甜似蜜饯,咬着石敬麟耳朵说道:“麟哥,你别叫我死女人了。我也想你叫我‘小娘子’。” 石敬麟哈哈一笑:“想得美呢!” 五人经了这一小段插曲,心情俱是愉悦,不一会儿便来到港口。 那蕤山远处海外大洋之中,船老大们虽知其方位,但确切说来,却很少有人真的去过。 加上远近、风浪难定,航程必定千辛万苦。是以当石敬麟要租船时,倒没一个船老大愿意接单出航。 石敬麟见状,便使用“钱字诀”,花了两倍的钱,将一条三桅船买了下来,又开出了三倍的薪给,招了船老大、艄公、舟子、水手十几人。 船老大久经海事,指挥水手们准备各项物资。荀思慧也带着绿萦,去准备了一些女人家的东西。 江枫荻心道:“船老大、水手们都是男人,准备的东西自然想不到女人的份上,荀思慧烦是挺烦,但想的的确周到。” 翌日正好是黄道吉日,一大早天朗气清,众人上了桅船,船老大下令抛锚开船。掌舵的发号施令,水手们整齐划一,大船平稳向茫茫大海行去。 座船离港渐远,便不再由水手们划桨,只见风帆升起,大船随风逐浪,飘然而行。 起初数天,众人乍见海景风光,感觉天地之大,妙不可言。船老大偶尔命水手撒网捕捞,众人眼中欣赏着海天风光,口中品尝最新鲜的鱼虾海鲜,俱是兴奋非常, 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便有些寡淡起来。 绿萦陪着皇甫笑卿,整日沉闷不说话。江枫荻无所事事,闷闷不乐,石敬麟便私下又教她一些武功招式。 荀思慧也是百无聊赖,见石敬麟和江枫荻亲亲我我,老毛病又犯起来,一有空便借口船只颠簸,往石敬麟身上扑。 江枫荻气她打扰,学了几招武功后,便和荀思慧动起手来。荀思慧学过不少武功,也有一些内力基础,江枫荻自然不可能她的对手。这样一来,江枫荻就更生气了。 石敬麟烦了几天,也懒得管这两个女人了,来甲板上散心,见海水茫茫,飞浪逐舟,好不壮观。 石敬麟内息随着涛声涌起,他心中一动,便在甲板之上盘坐,闭目练起傲川诀。 江枫荻和荀思慧不知道又闹了什么不愉快,吵吵嚷嚷地跑到甲板上,要石敬麟评理,见状立即都收了声,悄声退回到船舱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遭遇海盗 就这样在海上过了将近二十多天,石敬麟体内的傲川诀不断精进。 虽然尚未突破半百之境,但体内四十余道内劲收发自如,令他身体更加健朗,五感加倍敏锐,着实受用无比。 这一天,石敬麟在甲板上练功完毕,睁开双眼。 只见夕阳即将没入波中,照得水面上金光粼粼,如同万道金蛇,闪烁不定,美不胜收。 石敬麟起身,准备回到船舱内,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丝黑影,随波出没,像是有一只大船经过。 石敬麟也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这二十几天也都没见过外人了,这时忽然看到茫茫大洋上飘来大船,大有一番“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他心下大畅,想着船上食物充足,便想不如与对面大船汇合,若是对面同意,那便请他们共进晚宴也是无妨。 石敬麟便呼唤掌舵的,命舵手改换方向,朝那大船行进。其他人听到石敬麟的喊声,都是纳罕,纷纷出舱到甲板上看。 当下舵手改弦,水手扬帆。 双船越靠越近,众人看清大船,才知那大船真是壮观! 只见那大船高有三四丈,长有二十三四丈,从船尾看去,却没看到半根桅杆。船身入水很深,吃载很重,想那舱里一定装的各项货物。 石敬麟看那船体褐黑,心里委实好奇,说道:“这船好像是铁做的!怎么铁也能浮在水上的?” 船上众人也都没见过这样的船,纷纷摇头,又见这船也没桅杆船帆,均好奇这船怎么行进。 掌舵的慢慢调整方向,绕船向大船前部驶去。 刚到一半,便听见大船上传来砰砰砰三声,随后是三声扑通声响,好像是那大船上杀了三人,尸体被从大船上丢了了下来。 石敬麟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船老大和掌舵的怕事,手忙脚乱地就要掉转船向。 这时那大船甲板上有人发现了三桅船,十几个长得乌漆嘛黑的人跑到船边,叽里咕噜地大喊。 其中两人各自挺起一把黑乎乎的铁管。只听砰砰两声,火光一闪,桅船上一根桅杆咔嚓两声,应声断了下来。 “我的妈呀!”船上水手俱是大惊。 饶是石敬麟这般艺高胆大的人,也不禁变色,朝皇甫笑卿问道:“兄弟,你见识多,那两个是什么玩意?用的是什么暗器武功,竟然这么厉害?” 船老大祖传三代都是走海的,对海上之事听闻不少,苦笑说道:“老爷,这哪里是什么武功暗器!那玩意应该就是神州西陆的火枪,这群黑不溜秋的,是来自西陆的海盗。” 江枫荻惊奇说道:“那两个是人啊?我还当是妖怪呢!这天底下的人,还有长得这么恶心的?” 船老大苦笑道:“夫人是没出过远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小人还听爷爷说过,那神州西陆不仅有黑不溜秋的人,还有那黄毛红毛,蓝眼绿眼,金发银发的,说是人,其实真和那妖怪没什么两样。” 石敬麟奇怪说道:“老子记得咱们这船是从神州中陆东海出发,向东北而行,理该是处在神州中陆和神州东陆之间,为什么神州西陆的人会跑到这里来?” 皇甫笑卿解释说道:“书上记载,神州裂变,分为东南西北中五陆。南北两陆常年冰封,是幽冥之地,住不得人。 东中西三陆有人居住,但各不相同。 其中:神州东陆最为富饶,数千年文化源远流长,百姓通情达理,爱好和平,乃是礼仪之邦; 我们神州中陆与东陆相近,多处效法,但自中陆统一不过百余年,自然也不能和神州东陆相提并论; 神州西陆之人,则号称人权至上,实则是野性难驯,茹毛饮血。他们不喜生产,只会互相掠夺剥削。 那西陆上的资源久耗枯竭,便染指到我们中、东两陆,便也不奇怪了。” 石敬麟闻言一声哂笑:“原来如此,说白了,就是抢劫抢到咱们家门口了。” 众人说话间,那两个拿着火枪的黑人上了火药,又端起火枪,瞄准桅船这边,其余人招手大喊道:“stop!turnback!stop!turnback!”(站住,转回来!) 石敬麟等人自然听不懂两个黑人在喊什么,但是手势却看得明明白白。 他刚才听那些黑人喊话,虽然凶狠,但是个个中气不足,显然没有半点内力修为,当下示意船老大将船靠过去。 这可把船老大吓得半死。 船老大说道:“老爷,他们船大,掉转不便,我们趁机开溜还来得及。” 石敬麟笑道:“你尽管放心!这辈子,只有老子抢别人的,还没别人敢抢老子的!今天遇到老子,老子大发慈悲,送他们这群黑鬼上西天老家去!” 船老大哀求说道:“老爷别啊,现在能逃,干嘛非得上去惹事啊?” 石敬麟斜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被老子扔进海里?” 船老大闻言无奈,只得依言指挥舵手和水手将船靠近。那大船上放下两个梯绳,下来七八个海盗,将三桅船上众人押上大船甲板。 石敬麟上得甲板,扫眼一看,只见甲板四周高高低低站了二十来个黑不溜秋的海盗,有些人拿着弯刀,有些人拿着尖钩。 “那火枪虽然厉害,原来也只有三把而已。”石敬麟心中寻思,手里扣住三枚碎银子,盘算着稍后动起手来时,要先出手打掉对方火枪。 江枫荻拉了拉他袖子,石敬麟转头朝江枫荻手指方向看去,见在靠近船舱的角落里,抱头蹲着二十来个男男女女,果然个个金发碧眼高鼻梁,和中陆人形截然不同。 石敬麟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江枫荻问道:“麟哥,你笑什么?” 石敬麟低声道:“这神州西陆的海盗,跑到神州东陆、中陆洋面,打劫神州西陆的船,这还不有趣?” 他这一笑,却被那些黑人海盗看见,一名黑人海盗晃着弯刀,喝道:“whatareyoughingat,fuckingasshole!”(混蛋,你在笑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 谁打劫谁 石敬麟听不懂那黑人的话,但看他弯刀指向,多少也会了意,便伸着手指,指着自己,笑着问道:“你这是在和老子说话么?” 那黑人海盗看他嬉皮笑脸的,更加生气,正要上前给石敬麟教训,一个蹲着的金色卷发男人忽然开口喊道:“stopkillinganymore!hejustcan''''tunderstandyourwords!letmetry!”(别再杀人!他听不懂你的话!让我来!) 黑人海盗里一名单手持着火枪,看上去似是海盗头目的人闻言,向那金色卷发男人甩了甩头,嘴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金色卷发男人连忙从地上站起,转向石敬麟,用生硬的中陆语言说道:“哦,这位朋友,这位海盗问你,你刚才在笑什么呢?” 石敬麟等人看这金色卷发男人居然会说中陆的语言,都觉得新奇无比,又见他身上衣着红红绿绿的,色彩甚为艳丽,虽然和中陆风格完全不同,但是一看也知道是十分名贵的。 石敬麟没有立即回答,反过来问道:“你为什么会说中陆话呢?你看上去挺有钱的,是不是这船的主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金色卷发男人沮丧说道:“这是我的科考船,很倒霉被这些海盗拦截。哎,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我的朋友。你还是先回答海盗的问题吧。 这些海盗凶狠得要命,生气起来会杀了你们的。我可怜的三名侍卫,保罗、莉莎和杰夫,刚才就是这样遭了他们的毒害的。” 石敬麟闻言,心想这保罗、莉莎和杰夫,应该就是刚才被火枪打死,然后扔进海里那三人吧。 他笑了笑,朝金色卷发男人说道:“你帮老子跟他们说,老子笑他们黑不溜秋,一个个长得跟屎一样!” 江枫荻、荀思慧、皇甫笑卿等人听了石敬麟这话,顿时都笑出了声。船老大、水手们心里呜呼哀哉,心想这老爷可真是不怕死! 那金色卷发男人听了石敬麟这话,眉头大皱,心想我要是这样翻译给海盗听,海盗一怒之下,这一船子的人岂不是全得没命? 但话说到这里了,不翻译也不行了。好在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朝海盗说道:“hesaid,youareasbeautifsckpearl,andhaveopenedtheireyes.”(他说,你们美得像一颗颗黑珍珠,令他们大开眼界。) 海盗们长期在海上抢掠,被劫持的人出于活命,什么求情的话都能说出来。而且黑人在神州西陆地位低下,向来被说成“黑鬼”,如今被人说像黑珍珠一样美丽好看,却是生平第一次。 那些黑人海盗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人都“哦吼”地吹起口哨。 他们这么一兴奋,石敬麟这边就笑得更是厉害了。 荀思慧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说道:“神州西陆的人长得怪,喜好也怪。说他们像屎,他们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那海盗头目又招了招手,把金色卷发男人叫了过去,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金色卷发男人闻言大喜,连忙跑到石敬麟面前,说道: “这位朋友,海盗们说了,他们很有见识,让他们很开心,他们不想杀你们了。只要你们把身上、船上的钱交出来,他们就放你们活命。” 石敬麟呵呵笑了起来,回应说道:“麻烦你去告诉那群屎,他们蠢得让老子很开心,只要他们把身上的钱交出来,老子就放你们活命。” 金色卷发男人闻言又吃惊又是生气,叫道:“哦,我的上帝啊!这位朋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不知……” 江枫荻见他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试探问道:“你是想说‘不知所谓’么?” 金色卷发男人重重点头,说道:“对,你真是不知所谓!你刚才出言不……不……” 江枫荻又问道:“是出言不逊么?” 金色卷发发男人又重重点头,说道:“对!你刚才出言不逊,我好不容易帮你圆了回来,你为什么还敢这样说呢?激怒了他们,我们都会去见上帝的。” 石敬麟问道:“你说了两三遍上帝了,这上帝是谁,老子为什么要去见他?” 金色卷发男人见石敬麟到这时,还在说东说西的搞不清状况,生气说道:“上帝不是谁!是神!god,知道么!见上帝就是去死,tobedead(去死)!” 那海盗头目见石敬麟还没乖乖交钱,又见金色卷发男人这么愤怒,开口“god”、“tobedead”的,便猜到石敬麟不肯交钱。 海盗头目一声喝道:“howastupidpig!guys,givehimalesson!”(真是一个蠢猪!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名黑人海盗闻言,冲了上来,甩着弯刀就向石敬麟劈了下来。 石敬麟看了那些黑人海盗起手架势,笑道:“这群黑屎,还不如咱中陆守城门的士兵呢!” 哂笑声中,一步迈出,腿影闪处,那个黑人海盗啊地大叫,就飞出了一丈远,跌在甲板上,哼都没哼便即死了。 其余海盗看了大惊。那海盗头目怪叫连连:“asshole,sendhimtohell!”(混蛋,送他下地狱吧!)海盗们闻言,立即都围冲了上来,有刀的甩刀,没刀的挥拳向石敬麟等人攻了过去。 “我的天哪,杀人啦!” 船老大、水手们及那些金发碧眼的西陆人们见动起手来,一个个都是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男人女人,认不认识,都惊叫地抱在一起,拼命往角落里缩。 那神州西陆人的特点,就是个高身子壮,浑身腱子肉,打架动手,从来都是直勾勾来直勾勾去,动手就不动脚,动脚就不动手,身体硬邦邦的,真正只能算是“一招半式”。 这样的攻击,哪入得了石敬麟的眼? 石敬麟身体微微侧过半身,护在江枫荻和皇甫笑卿二人身前,只是单脚扫动,那些黑人海盗便一个接一个被绊了脚,纷纷栽倒。 这时三个漏网黑人挥着三把弯刀劈来,石敬麟左手轻轻一探,已经扣住一个黑人海盗的手腕,右脚跟着踢了两下。 另外两个黑人海盗便向上飞了起来。像两块被人扔起的大煤球,在空中兜兜翻了几个跟斗,砰砰脑袋朝甲板砸了下去。直摔得脑袋开了瓢。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谁打劫谁(下) 黑人海盗们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满脸漆黑,从脸色上看,是看不出半点神情变化的,用“大惊失色”来形容,肯定不对。但他们一个个瞪眼张嘴,这惊骇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 海盗头目见石敬麟厉害,知道不易对付,立即指着荀思慧和绿萦,大吼道:“thetwowomen!”(那两个女人!) 黑人海盗们闻言,便朝荀思慧和绿萦扑了过去。 石敬麟见状,左手指尖加了两成力道,轻轻一扭,把被他抓住的那黑人海盗手腕折断。那黑人海盗大叫一声,弯刀脱手掉落。 石敬麟喝道:“接着!”脚尖轻轻一踢,将弯刀踢向荀思慧。 荀思慧身为东湖帮孙媳,东湖帮的武学也学得不少,刀法自也不在话下。她轻轻跃起,接刀在手,身子一侧,便似一只银狐飞快穿入海盗群中。 黑人们每人才砍出一刀,荀思慧已经东一刀西一刀出了七刀,没有一刀落空,每一刀过后,就有一个黑人倒地。 剩余的黑人海盗哪里还敢再靠近? 海盗头目又惊又怒,挺起火枪大叫道:“sonofabitch,i''''llblowyourheadoff!”(混蛋,我要打爆你们的头!) 话落枪响,火光一闪,铅弹朝石敬麟等人所在射了过来。 石敬麟此前看火枪打落桅杆,已经知道这火枪击出后,击打的不止一点,而是一片范围。 他心中知道厉害,枪响同时,脚尖挑起一把弯刀交在左手,力透刀背,快速施展起来。 只听得当当当当,间不容发的十余声,十几粒铅弹被打飞到半空,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片刺鼻的火药味。 黑人海盗们个个抱着脑袋大叫:“bullshit!howcanthatbe!”(胡扯的吧,怎么可能!) 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也都连连惊呼:“amazing!amazing!that''''smagic!”(太不可思议了,那绝逼是魔法!) 船老大水手们见状,惊喜欢呼:“原来老爷夫人都是武林高手啊!”心里再也没有半点慌张了。 那火枪发射一次,要推一次弹夹,海盗头目一击不中,一边推动弹夹,一边朝另外两个拿火枪的同伴吼道:“whatareyouwaitingfor?”(你们愣住干什么!) 那两个拿火枪的黑人海盗闻言,后知后觉地回神挺起了火枪。 石敬麟刚才挡下铅弹,一条左手已经被震得发麻,他心知厉害,不许那两个黑人射击,右手率先扬起,只听得嗤嗤两声,两块碎银分向那两个黑人海盗飞来去,不偏不倚地打入两支火枪枪管之中。 这一招实在精准迅捷非常,远远超过那两个黑人海盗的反应。两个黑人海盗眼见着有东西射入枪管,扣动扳机的手指却已经停不下来。 只听得砰砰两声巨响,顿时火光大闪,火光之中夹着两阵血雾。原来两把火枪同时炸了膛,把那两个黑人海盗的手掌炸得血肉模糊。 海盗头目气得哇哇大叫,提枪又射出一枪。石敬麟弯刀交到右手,挥刀挡开铅弹,同时手腕一抖,弯刀破风直射而出。 海盗头目第三次按下扳机时,弯刀已经波地一声插入他的额头。海盗头目端着火枪仰天摔倒,火枪朝天射出一阵火光。 二十几名海盗死伤十三人,那也不过是眨几眼的功夫。石敬麟转过身来,扫视剩余海盗。 海盗们浑身颤抖,口中嚷道:“monsters!definitelymonsters!”(妖怪!绝逼是妖怪!)一转身,争先恐后地便朝海里跳了进去。 石敬麟等人到得船缘一看,原来大船的另一侧,还停着六艘丈余长的轻巧小船,想来就是这些黑人海盗的座船。 石敬麟笑道:“想跑啊,让老子也试试那火枪。” 转身拾起那海盗头目手里的火枪,学着海盗头目的模样,一推弹夹,然后朝一条小船上扣下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巨响,石敬麟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 那边小船之上传来两声哀嚎,船上两个黑人被枪弹打中,扑通就翻入了海面,其余黑人见状,将小船划得更疾。 石敬麟哈哈笑道:“这玩意还真挺好使,就是力道有些大。江枫荻,你试试。” 说着便将火枪放倒江枫荻双手中,自己从后面抓住江枫荻双手,护着江枫荻又朝黑人们开了一枪。 那个时候,黑人们的轻巧小船早就划出了火枪的射击范围,但听得背后传来枪响,五条船上的黑人都惊骇地抱头下蹲。 那情形看上去,便似是江枫荻一枪打死了所有人一样。 江枫荻也觉有趣,又砰砰发射两枪。两个弹夹弹出之后,再按扳机,就只能发出喀喀的声响。 石敬麟说道:“这玩意好玩归好玩,就是太容易坏了。”说着,便将火枪扑通扔进海里了。 这时金色卷发男人带着其他西陆人围了过来,右手贴在左胸,鞠躬致谢:“哦,我的朋友,阿历克斯·牛艾顿向你们致敬,感谢你们拯救了我们。” 石敬麟不知神州西陆之人取名,和东陆中陆截然不同,听那金色卷发男人自称“阿历克斯·牛艾顿”,便以为“阿历克斯”是他外号。 石敬麟心想这外号怎么这么别扭,当下抱拳说道:“牛兄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牛艾顿愣了一愣,不过他周游三陆,这种误会他也见惯了,况且又受石敬麟援手救助,便没出言纠正,免得石敬麟尴尬。 为表感激,牛艾顿又命人拿出一个个小箱子,要送于石敬麟,石敬麟打开一看,见里面全是圆形的金币。 石敬麟等人都是见惯大钱的,看了也没什么反应,但船老大和水手们见了这金灿灿的一箱,都是惊呼了出。 那些西陆人看到水手们的反应,不禁面露讥笑鄙夷的神情,仿佛一群自以为是的城里人看到一群乡巴佬。 石敬麟也是恰巧出手救下这船人,二来也不缺钱,便谢绝了牛艾顿的好意,说道:“你要真想致谢,要不一起吃饭吧?老子靠船过来,本来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个。” 牛艾顿闻言自是欢喜同意,立即吩咐仆人准备晚宴正餐。 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陆的月亮比中陆圆 那边厢,石敬麟也吩咐船老大和水手们生火做饭,待到饭菜出炉,再将饭菜一盘盘搬上大船。 中西二陆船上食物虽然相近,但烹饪做法却是迥然不同,风味又各有所长。但见夜色慢慢降临,一轮圆月自海平面升起。 两船之人就着黄白月光,乘着海风浪涛,一同在大船甲板上用。这一顿饭一开始倒也吃得别有生趣。 晚宴席间,石敬麟等人在谈话中,终于慢慢得知了这阿里克斯·牛艾顿的身份。 原来这阿历克斯·牛艾顿(aleksnewaton)是西陆一个叫“unexist”(安艾克赛斯特)国家的王子,原本也是安艾克赛斯特的继承人。 谁知八岁那年,小牛艾顿在皇宫院子玩耍,玩累了后就坐在一棵苹果树下休息,忽然一个苹果从树上掉了下来,砸中了小牛艾顿的脑袋,结果便是让小牛艾顿昏迷了整整一年。 等到小牛艾顿醒来之后,安艾克赛斯特早就发生了政变,他的叔叔已经抢夺了他的王位。 小牛艾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苹果,竟然会葬送了他的王位。他在狱中苦思冥想之下想错方向,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悟出了“万物之间有引力”的道理。 这个发现,彻底改变了牛艾顿的命运。他的内心,从亡国的仇恨中解脱出来,开始追求“科学”规律。 不久后,牛艾顿的叔叔见牛艾顿痴迷科学,已经对自己没了威胁,就把牛艾顿从监狱里释放了出来,还赠送给了他大量金钱。 牛艾顿就用那些金钱,购买了船只仆人,召集共同追求科学的同道,开启了自己二十几年,漂洋过海,探索科学规律的人生。 石敬麟似懂非懂地听完牛艾顿的讲述,悄悄向皇甫笑卿问道:“兄弟,这卷毛的口口声声‘科学’、‘科学’,你书上见识多,知道这‘科学’到底是什么么?” 皇甫笑卿微笑地摇了摇头。他知道石敬麟肯定迫切想要明白“科学”指的是什么,但又知石敬麟要面子,自己不好意思直问,便主动代劳问道:“我们神州中陆之上,从来不曾听闻过‘科学’二字,请教阁下,所谓‘科学’究竟何意?” 牛艾顿的同行和仆人,都是跟随牛艾顿飘荡多年的人,对中陆、东陆的语言多少能听懂一些,听皇甫笑卿连科学是什么都不知道,无不窃窃私语、暗地讽笑起来。 石敬麟虽然听不懂他们议论什么,但还是能察觉出对方笑声中的恶意的,顿时不悦。牛艾顿察言观色,解释说道:“所谓科学,换句话说,也就是知识,学问。” 石敬麟说道:“知识,学问,我中陆难道就没有么?你们非得多此一举,给换个别的称呼?” 石敬麟这话说完,一个坐在牛艾顿身边的短发蓝眼的白人开口说了话:“这位……这位朋友,科学……那那是最棒的真理,只有我们神州西陆上才……才有的。 你们……你们神州中陆的知识、学问,又简陋,又落后,那……那是和畜生(他想说猿人,说成了畜生)的本事,没多大区别的!是根本不能和‘科学’相提并论的啊!” 石敬麟闻言大怒,他虽然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但听异族如此贬低神州中陆,心里如何能忍,手掌啪地砸在桌上,指着那白人喝道:“希你娘的!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看!” 牛艾顿也转过头去,劝说道:“jarlov,don''''tsaythat!it''sreallyrude!”(杰洛夫,你不要乱说话,这样太失礼了。) 那叫杰洛夫的白人几杯葡萄酒和白酒掺杂下肚,早已经是半醉状态,见了石敬麟发怒和牛艾顿劝解,不但毫无收敛,反而嚷得更是大声。 只见他指着三桅船的水手们,说道:“我……我没有乱说。尊……尊贵的牛艾顿殿下,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么? 就是这些人,他们刚刚还在私底下讨论,说为什么钢铁会浮在水上,说为什么咱们的船没有帆也能行进。 哦,天呐,尊贵的牛艾顿殿下,他们这些人连浮力和螺旋桨都不懂,他们就是一群蠢猪!他们怎么能配称为人呢? 我想,只有我们神州西陆的公民才称得上是人。连上帝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否则,为什么我们神州西陆的月亮,总比神州中陆的月亮要圆?” 他中陆话水平本来不好,谁想偏偏酒醉之后,竟说得又是清晰,又是流畅,石敬麟这边众人闻言,无不愤然起身,勃然大怒。 石敬麟怒喝道:“希你娘的!”纵身上前,右手一伸,便抓住了杰洛夫的衣领,双脚一点,带着杰洛夫的身体,跳出甲板的围栏,高高向天空纵去。 此时二人身子腾在半空,甲板上的人从下面看他们,就觉得他们两个,要冲上月亮一般。 甲板上众人惊呼了出来。旋即之后,石敬麟将杰洛夫高高往上一抛,轻功运作之下,双脚御空虚踏,身子似只回鹰,又转回落到甲板之上。 回头再看杰洛夫,他那肥硕身子没一会儿就坠了下来,扑通一声,笔直砸入海了。 神州中陆人们见状,均觉解气,情不自禁地叫出好来。那些金发碧眼的人们连连惊呼,几个仆人抱着救生圈跳下去救人。 牛艾顿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对石敬麟说道:“哦,我的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杰洛夫?要是一不小心,可怜的杰洛夫会葬生大海的。” 石敬麟冷笑一声,说道:“他说西陆的月亮比中陆的月亮圆,老子就送他上月亮好好看清楚。老子怎么能想到,你们神州西陆的人这么厉害,却他娘根本就不会飞!” 牛艾顿无言以对。石敬麟转头对同伴们说道:“咱们走了,就当今天老子大意,救了一群野狗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陆续跳回到三桅船上。西陆众人看着他们扬长而去,一个个都是愤怒喊道:“it''stoosavage!”(太野蛮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遭遇风暴 与神州西陆诸人分道,石敬麟连连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自那之后,航程中遇到别的船只,也都再懒得搭理。 如此又航行二十余天之后,忽听得水手来报,说是前方发现海岛陆地了。 众人在船上呆的都憋闷至极,闻言大是惊喜,立即来得甲板上看。 只见海中白浪如山,一望无际。海上风声“呼呼”地响,天上云气一片一片叠起。某一个方向上的一片大云,飞到中间,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最后全部化成一片白光。 这般海上奇景,蔚为诡谲壮观,但是众人心思却全不在此。石敬麟怒道:“海岛陆地呢?在哪?” 船老大指着天水交界的一道白气,说道:“老爷莫急,那个不就是么?” 石敬麟随着船老大指向看去,饶是他眼力赛过常人许多,盯着那白气看了许久,还是瞧不出一丝端倪来。 石敬麟疑道:“你莫不是在耍老子的吧?” 船老大忙道:“唉哟,老爷,我怎么敢耍你呢?小人在海上这么多年,有没有海岛陆地一眼准,您瞧好的吧。” 石敬麟将信将疑之际,船老大命水手扬帆加速,又向前航行了一个时辰,那白气背后渐渐有黑影透出,仔细一看,果真浮着一座海中孤岛。 船只越行越近,那白气越来越淡,孤岛却是越来越大。 只见那孤岛上面,似有山峰高高耸起,在山巅之上,云气缭绕成漩,而在云气之中,又隐现着座座殿宇,时有几个黑点,在殿宇之间来回飞动,想是云中瑞鹤盘旋不去,如仙家灵境,令人心生敬仰。 众人见这孤岛山峰如此模样,料必就是传说中的蕤山,无不欢喜雀跃。石敬麟手掌向前一甩,朗声喊道:“全速前进,寻得蕤山,每人再添三成报酬。” 众水手闻言俱是大喜,当下全帆加速,座船如同一只飞箭,穿入白气之中。 突然之间,天海间骤然色变,海面上狂风骤雨巨浪,不期而来。 石敬麟身子一侧,险些翻倒。但听得水手们同时大叫,呼喝声中又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似乎千百个巨浪同时袭到。 石敬麟只感全身一凉,口中鼻中全是盐水,他本自欢喜,给冷水一冲,登时便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皇甫兄弟和江枫荻呢?” 转过头去,原来刚才大浪过来,船身斜得几乎竖直,江枫荻、皇甫笑卿、绿萦三人力弱,没有抓住栏杆,便随着船身倾斜,滑到了甲板另一边去了。 绿萦平素内向少言,看上去胆小怕事,但此刻却是从后面死死抱住皇甫笑卿,两人身子横着卡在栏杆之上。 江枫荻双手抱住栏杆,只因身形娇小,已穿过栏杆间隙,半身几乎浸入海面了,口中呼唤:“麟哥,救我。”只是那几声娇呼声,在风浪声中被淹得毫无声息。 石敬麟见状大惊,双脚离开甲板,身体笔直掉下,刚到对侧时,江枫荻已经力竭松手。石敬麟左手拉住栏杆,右手一兜,拦腰将她从海水里抱了回来。 这时浪头稍矮,船身稍稍平复,众人挣扎着还没站稳。几块舱板斗然间不知从何脱落滑出,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 猛听得船老大大声喊道:“好厉害的风浪,快掌好舵,降了帆!” 喊声刚歇,掌舵的大声回应喊道:“船吃力太大,掌不住了!快点降帆!”水手们也喊道:“帆兜住了风,根本降不下啊!”俱是手足无措。 石敬麟见状,喝道:“你们都进船舱抓紧!水手到后稍帮忙掌舵!”将江枫荻、荀思慧、皇甫笑卿等人往船舱一推,飞身纵了出去。 此时只见两个黑影一晃,两名水手被巨浪冲出了船外,远远飞出数丈,迅即沉没入波涛之中。 石敬麟还没赶到桅下,又是一个浪头扑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砰的一声大响,只打得船木横飞。 幸好石敬麟此前在出东湖湖底洞室之时,也被大浪冲过,他有了那次经验,这当儿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待巨浪过去,石敬麟一个箭步,便窜到帆之下,双掌狠狠拍在桅木之上。主桅击断之后,又窜到前桅,将之击断。 但听喀喇喇、喀喇喇、呼啦呼啦几声猛响。两条桅杆带着白帆,像两张断线的风筝,滴溜溜飞转着飞出半天高,跌入海中。 加上之前被海盗打断了一根桅杆,此时座船三桅齐断,虽然不再吃风力,但在惊涛骇浪中,却成了无主游魂,只有随风飘荡。 石敬麟窜回船舱,此时船只摇晃猛烈,船舱舱门窄小,海水雨水漫进来得快,流出得慢,已经灌了半舱齐胸高的海水。 石敬麟眼见荀思慧一手拉着江枫荻,一手死死抓住船舱顶部的一块断木,已经快要到了体力的极限,石敬麟连忙淌水过去,双手托住二女。 二女看到爱郎出现,心里顿时感到安全,又有石敬麟托举,均是感到如释重负,虽然狼狈,但面上都挤出了笑容。 石敬麟转眼再去看皇甫笑卿,却见皇甫笑卿身体斜躺,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浮在水面之上。 原来皇甫笑卿身体本弱,刚才勉强被石敬麟推进得船舱,却也根本抵挡不住这般风浪的颠簸。 他在舱里撑了数息之后,只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身体一仰,便倒进了海水里。 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将死,皇甫笑卿心中只有不甘。 “害死阿节的,不只是陈之通,不只是司徒惊雷,还有周元辰,还有这整个朝廷。我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我杀尽周廷的目的还没达到,我怎能死在这里!” 不甘与绝望的拉扯之间,忽然感觉腰后一紧,跟着一个大浪涌入船舱,没过了他的头顶。 在海水之中,有东西紧紧地托住了他的腰,借着海水浮力帮助,将他托到了水面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抵达孤岛 其时天昏海岸,船舱里面看得更不清楚,皇甫笑卿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托住,石敬麟等人也不知道他如何这样漂浮起来。 海上风暴来得猛烈,去得也快,一盏茶之后,波涛虽然还是很大,但光线已经透过黑云照了进来。 石敬麟等人朝皇甫笑卿身下的水面一看,见一个绿色身影跪在船舱地上,双手高举过顶,是一个忠诚至极的奴仆,又像一个虔诚至极的朝拜者,将皇甫笑卿的身体稳稳托住。 三人俱是大吃一惊。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一路上寡言少语的丫鬟绿萦。 须臾,船舱里的海水涌到外面,舱里水位下降,没了海水浮力,皇甫笑卿的重量压了下来,“咚”的一声,将绿萦的身体压倒在一侧。 石敬麟将江枫荻和荀思慧放回地面,过去将皇甫笑卿扶起。四人蹒跚走了过去,只见绿萦侧倒在地,嘴唇漆白,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死去了。 绿萦自离东湖岛以来,一路上尽心服侍皇甫笑卿,虽然鲜少说话,但为人乖巧听话,众人对她都很是喜欢。 江枫荻瞬间眼泪盈眶,荀思慧将绿萦扶正,想要让她平躺下来,但绿萦的身体姿势却是僵硬到了极点,荀思慧想要放平她的双手和双脚,竟然是一动都动不了。 皇甫笑卿身体颤抖不止,跪倒在绿萦身傍,轻轻抚摸她湿透的黑发,口中喃喃说道:“我……我没事了……” 绿萦这时已经毫无气息,但却仿佛还能听到似的。皇甫笑卿此言说罢,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疲惫到了极致的人,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无声地躺在了地面之上。 大抵人死之时,或许都有执念,一旦放下,也便离尘而去了。 江枫荻抱着石敬麟“哇”地哭了出来。 皇甫笑卿心中百感交陈,饶是他封心已久,见了这一幕也是动容。 这时,船外一个两丈高的浪头打来,海水拍打在甲板上,灌入船舱,将绿萦的尸体带了出去。 皇甫笑卿等人连忙追出船舱。船体又倾斜起来,一个浪头打来,把绿萦的尸体卷入了海面。皇甫笑卿身体一晃,石敬麟连忙上去把他扶住。 “为……为什么……关切我的,都要离我而去!” 皇甫笑卿心中愤恨,再难压抑,喷出一口血后,忽然仰天大吼。 一道震天掀浪的龙吟声穿透乌云,直上九霄而去。 霎时之间,风止浪息。空中黑云破散,万顷白光如雨洒下,在海面上留下数不尽的粼粼波光,耳边传来江枫荻和荀思慧的吵闹嬉笑声。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转眼去看,只见江枫荻和荀思慧扶着栏杆,一边望想美轮美奂的海面,一边互相嫌弃地吵着嘴。 二女身边五尺开外,安静地站着一个绿衣少女,不是绿萦是谁?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惊诧对视,再次扫眼环视,见座船满帆而行,主桅、前桅依旧,船舱、甲板、栏杆也都是毫发无损,何曾有半点经历了狂风怒浪的模样? 皇甫笑卿颤声说道:“石……石兄,我……我好像发梦了?” 石敬麟说道:“兄弟,是不是撞见暴风雨了?老子也遇到了,但咱们的船,和那三个女人,好像都没经历?” 皇甫笑卿万般惊疑,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石敬麟苦笑道:“天晓得!但绿萦还没死,肯定要谢天谢地!” 皇甫笑卿闻言淡淡一笑,在石敬麟搀扶下慢慢朝三女走去。 绿萦刚好转过头来,看见皇甫笑卿一身疲惫的模样,连忙跑过来搀扶,焦急问道:“公子,哪里不舒服了?” 皇甫笑卿看了一眼绿萦,然后撇开头去,微笑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这隐蔽的一笑,却是没逃过绿萦那对双眼。 绿萦心中暗暗想着:“公子刚刚笑了!这是这么久来,第一次见他笑了,他刚才是在对着我笑么?” --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之下,座船终于慢慢抵达海中孤岛。水手在船老大的指挥下,将船停靠到浮岛岸边。 孤岛之上丛林茂密,众人登岛而上。几个水手拿了土弓、猎叉,要去岛上林中寻找,看有没野味可猎;另几个水手拿了斧头、柴刀,要去伐木维修座船上被火枪击毁的后桅。 石敬麟等五人,则是带了干粮清水,径直朝岛上那入云的山峰行去。 行了将近三里,终于来得那山峰之下。 只见山峰之上,云雾缠绕,时有瑞鹤冲破层云,伴随朗朗道家歌诀而下,果真好大一个奇幻所在。 山峰脚下竹屋林立,沿着山脚蜿蜒而建,似是一个村落。村中人来人往,人人面色红润,嘴角含笑,大家都穿着一样的白袍,赤着双脚,人人都是悠然自得,无忧无虑的模样。 江枫荻惊奇叫道:“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真是世外桃源!” 五人进得村落之外,白袍村民们纷纷侧目来看。 正要入村,一名拄着拐杖、蓄着白须的白袍老人领着十余人,来到村口,似是迎接,又似是将五人拦在了村外。 石敬麟心中不喜,皇甫笑卿先一步上前,欠身施礼,谦逊问道:“老丈,请问此处是否便是蕤山云阙?” 那白袍老人回了礼,说道:“云阙就在蕤山山巅之上,想要上去却不容易。” 皇甫笑卿闻言大喜,说道:“那有劳老丈施恩,指点登上云阙之路。” 白袍老人捋须说道:“欲上登云道,先破三重境。缘者们已经过了第一重,如果能通过老丈这里的第二重试验,老丈可以将通往第三重的道路指给你们。” 五人闻言,均觉奇怪。江枫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已经过了第一重了么?” 皇甫笑卿和石敬麟相视一眼,心中登时恍然:“那遭遇的海难,应该就是第一重了!” 只是那试验为什么只有自己二人经历,又是怎样算是过了试验,二人均是茫然未知。 皇甫笑卿施礼说道:“我们为入云阙而来,那烦请老丈出题示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奇的试题 “好说。”白袍老丈微微笑道,伸手入怀,似要取出什么东西,忽然神情一凝,又抽出手来,捋须笑道, “今日真是热闹,要上云阙的,不只有缘者们了。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等另一批人来,再一同开始吧。” 石敬麟等人闻言,都是感觉新奇,心想这孤岛漂在茫茫海上,除了自己这些人有求而来,别人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而且这周围都没见到别人来,难道这白袍老者会未卜先知,知道有人要来? 众人心中这样想,但那白袍老者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站在村口一起等待。 过了一刻左右,果真听得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响,一群十来人慢慢朝村口走来。 两方人员相见,俱是吃了一惊。 原来那后来的队伍不是他人,竟然是石敬麟等人在海上偶遇的科考船上的那群西陆人。 牛艾顿再见救命恩人,喜出望外,连忙右手搭在左胸,行礼说道:“哦,我的朋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一旁的杰洛夫却是大不高兴。他醉酒之后,被石敬麟扔进海里,被人救起之后大病一场,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人却瘦了一圈。 他再次看到石敬麟,双眼已经喷出火来,只是忌惮石敬麟武功厉害,不敢冲上去和石敬麟动手,只得狠狠骂了一句:“sonofabitch!(狗娘养的!)” 也得亏石敬麟听不懂西陆话,否则石敬麟非打得他连“狗娘”都不认识不可。 石敬麟朝牛艾顿冷笑说道:“哟,这里可不是神州西陆,你们这群‘人’,来这里干什么?” 牛艾顿不知道石敬麟这是在讽刺他们,认真回答道:“我们的科考船到处航行,是为了替科学收集证据,也要见识这个世界的未解之谜,并尽力用科学予以解释。 一年多以前,我们就听说了,在这个岛上出现了神奇的宫殿,这一次航行了四个多月,我们就是为它而来。” 牛艾顿说着,仰头端详着山峰之巅上的层云,情不自禁地惊叹:“神秘的云层,神秘的宫殿,哦,真的是太神奇了!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揭开它的面纱了。” 白袍老者行礼见过,朝牛艾顿说道:“诸位缘者如果想要上云阙,就与这几位缘者一起比试吧。” 皇甫笑卿眉头一皱,疑道:“刚才不是说是试验么?现在又说比试,是什么意思?” 白袍老者应道:“老丈的试验本来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能破解,就能得老丈指引进入第三重。 但今日情况特殊,你们双方只有谁率先破解老丈的试验,就能进入第三重。” 石敬麟问道:“那输了的一方呢?” 白袍老者道:“那只有一年之后再来了。” 石敬麟听到此言,转向牛艾顿说道:“老子这一行人在海上吃了两个多月的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是不可能再等一年再来的,你们识相的,就从哪来滚回哪去,别在这里给老子添堵!” 牛艾顿闻言面露难色。杰洛夫生气说道:“无礼的小子!殿下为了这一程,航行了四个多月!你们凭什么要我们离开?” 石敬麟冷笑一声,捏起拳头说道:“就凭这个!你们不自己滚蛋的话,老子不介意动手送你们一程!” 杰洛夫闻言大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颤声喊道:“野蛮,太野蛮了!” 白袍老者见状,向石敬麟笑道:“缘者说笑了,此地世外桃源,无纷无争,缘者希望动粗,打破这里的宁静么?” 他话语说罢,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拄,眨眼间白袍飘洒如旗,大风凭空吹起。 石敬麟神色大正,心中暗赞:“好强的内劲!”右手挥出,将扑面而来的劲风朝神州西陆等人引去。 牛艾顿、杰洛夫等人被劲风一吹,一个个东倒西歪,不知所错,只是举手护在头上,一个劲喊道:“哦,我的上帝啊!哪来的这么大的风?” 白袍老者刚才见石敬麟野蛮无礼,发功本想给石敬麟一个教训,没想到却被石敬麟借力用力,反而让那群西陆人吃了亏。 白袍老者抬起拐杖,收了气劲,微微笑道:“缘者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老丈佩服至极。 不过俗话说得好,入乡随俗,缘者真的想破坏云阙的规矩么?” 石敬麟露出笑脸,说道:“老丈言重了。老子开玩笑而已,又没说真要动粗!你直接说怎么比试就行!” 他不是蠢货,刚刚见识了那白袍老者的修为,又想蕤山云阙如此特殊,一个看门的“村长”就如此厉害,指不定还有怎样的高手藏着,因而见白袍老者给了台阶,立即就顺阶而下了。 白袍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若无异议,老丈便要出试题了。”说着手指向西面指了指。 众人循着白袍老者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西百丈开外,矗立着一处三四十丈高的绝壁悬崖,崖顶之上,长满了结着红色果实的树。 白袍老者续道:“那一面悬崖,叫做‘不测崖’,上面两棵树上结的果,叫做‘无忧果’。只要服下无忧果,就能无忧无虑,所以这果实也是我们无忧村的圣果,我们每一位村民,都想得到那些果实。” “哦?这是说来,要我们上去摘无忧果么?这有何难?” 石敬麟闻言哂笑,那悬崖虽然又高又陡,但是凭自己的轻功,想要攀上那样的悬崖,虽算不上易如反掌,但也是游刃有余。 白袍老者摇了摇头,说道:“缘者误会了,老丈的试验,可不是让你们采无忧果。” 说着,从怀中拿出两棵火红色的果实,一颗交给牛艾顿,一颗交给皇甫笑卿,“这无忧果虽然珍贵,但我们也非采摘不到。 老汉真正的试验是:请你们双方好好利用手中这一枚无忧果,然后告诉老丈,这‘不测崖’的有多高。 哪边先告诉老汉准确答案,哪边便算胜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由落体? 在石敬麟等人听到这样的试验,都是吃了一惊,这算是什么试验? 石敬麟双眉倒竖,怒道:“老东西,你他娘莫不是在耍老子吧?” 白袍老者捋着白须,微笑答道:“云阙并非凡地,这是云阙留下的试验,就是为了刁难各位。缘者非要这样说,其实也说得过去。” “呃……”白袍老者如此回答,倒让石敬麟一时无言以对,“老东西,你他娘的很坦诚啊!” 白袍老者笑道:“让缘者见笑了。” 二人说话的当下,江枫荻和荀思慧都凑了过去,将皇甫笑卿手中的无忧果看了看,均都瞧不出半点蹊跷。 荀思慧问道:“这位老丈,就算你想刁难我们,你也该出个正常点的试验。这无忧果又不是尺子,用它怎么测那悬崖的高度?” 白袍老者捋须,微微一笑,应道:“若真的简单,那还怎么能说是刁难呢? 再说了,云阙既然提出此试题,自然是有解法的。远的不说,我们无忧村里的,全部都通过了这个试验。” “骗人的吧?”石敬麟闻言吃惊,诧异看向其他白袍村民。 村民们微笑地向石敬麟点了点头,这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穿着白袍的小孩子举着手说道:“村长爷爷可没有骗人哦,连我都通过试验了。” 众人闻言更加惊异。石敬麟问道:“小鬼,你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那白袍小孩生气说道:“我才没有吹牛,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会说谎话哦!” 众人见这小孩斩钉截铁,均想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话应该不会骗人。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连小孩都说自己能行,那真的能用这个无忧果测出悬崖高度了?” “难道这是一个连小孩都会的试验?”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是怎么做的?” 就在五人一头雾水、一筹莫展之际,边上一阵放肆的笑声响了起来。 五人闻声看去,只见杰洛夫大拇指朝下,哈哈大笑:“中陆的人,果然都是一群蠢猪,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 石敬麟闻言大怒,捏拳便要冲上前去,白袍老者伸袖将他拦住,说道:“老丈即为裁决,缘者若真动手,那便请一年后再来吧。” 石敬麟闻言,只得恨恨放下拳头。 杰洛夫见有人拦阻,不再害怕石敬麟动粗,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中陆的人,果然都是些落后的野蛮人,除了用拳脚动粗,根本就不会动脑子!” 石敬麟指着杰洛夫,喝道:“希你娘的,有种再说一遍看看!” 杰洛夫叫嚣道:“不服气就打我啊,你这个只会动粗的野蛮人!” 石敬麟的眼神,从愤怒变成冰冷的杀意:“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老子大不了一年后再来,可你,将永远留在这里!” 杰洛夫听得此言,加上被石敬麟的眼神一盯,虽然百般不想被石敬麟的恐吓吓到,但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渗出一片寒意,身体本能地往牛艾顿身后躲。 牛艾顿皱着眉头,责备说道:“杰洛夫,你太失礼了!他们是救了我们的朋友。” 转向石敬麟等人,诚挚地道歉:“哦,我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杰洛夫的失礼。他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皇甫笑卿问道:“牛艾顿殿下,你们也能用一颗果实,测出悬崖的高度么?” 牛艾顿从怀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圆盘,回答说道:“其实,如果有这样一个怀表,随便用一块石子,都能测出悬崖的高度。” 皇甫笑卿博览群书,偶有涉猎西陆的知识,知道西陆的怀表,其实和东陆的沙漏一样,都是计时的工具。 皇甫笑卿问道:“怀表不应该是计时的么?也并非量长工具,加上一枚小石子,怎么就能测出一面悬崖的高度?” 牛艾顿说道:“这个涉及‘自由落体’的科学知识。” 石敬麟、皇甫笑卿、江枫荻、荀思慧闻言,齐声疑道:“自由落体?” “我来演示给你们看。” 牛艾顿说着,将怀表放回怀中,双手从地上拾起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将它们举到同一过度,随后同时松手,两块石头一同掉下,落到地上。 牛艾顿接着问道:“看到了么,我的朋友?” 石敬麟反问道:“你扔了两块石头而已,我们应该看到什么?” 牛艾顿尚未回答,杰洛夫抢先说道:“你们真是太……(石敬麟横了他一样)……太迟钝了,牛艾顿殿下刚刚让两块石头自由落下,两块石头高度一样,落地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 牛艾顿殿下做过科学实验,只要高度相同,无论自由下落的东西重量如何,下落到地面的时间都是一样的。这就是科学,懂么?” 石敬麟闻言哂笑,说道:“这就叫‘科学’?你们他娘真能扯淡了!一根羽毛跟一块石头从同一高度掉下,能同时落地?” 牛艾顿闻言大喜,笑道:“科学就是严谨的,本来在不断否定中完善,直至得出真理的过程。 我的朋友,你那么快就是指出关键问题,真是具备了探求科学的头脑了。” 江枫荻惊奇问道:“麟哥,他刚才说什么了,他就说你有那什么科学的头脑了?” 石敬麟心里也是晕乎乎的,皱眉道:“老子被他这么一说,他娘的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牛艾顿续道:“我的朋友,你太谦虚了。你所说的羽毛问题,又牵涉到了空气阻力的知识。不过对于石头或者这个果实来说,这里空气的阻力,可以忽略不计。” 一旁的皇甫笑卿听得似懂非懂,问道:“即便真如你所说,可这和用石头、用无忧果测量悬崖高度,有什么关系?” 牛艾顿谈起科学的问题,瞬间变得滔滔不绝:“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们显然知道,距离与速度和时间有关,对不对?” 虽然“距离”这一词和中陆表述不同,但石敬麟等人顾名思义,倒也还算听懂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牛艾顿续道:“只要我从悬崖顶上松手,让果实自由落体,记录下果实落地的时间,我就可以通过重力加速度和时间,计算出悬崖的高度。”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力加速度与相似三角形? 石敬麟、皇甫笑卿、江枫荻、荀思慧俱是一脸迷惑,再次齐声疑问:“重力加速度?” “是的!”牛艾顿略带骄傲地说道,“我们之前做过很多次实验,最终得出结论:物体在做自由落体运动时,单位时间里增加的速度,是不变且固定的。这个单位时间里增加的速度值,就是重力加速度。” 石敬麟:“……” 皇甫笑卿:“……” 江枫荻:“……” 荀思慧:“……” 牛艾顿续道:“有了重力加速度的数值,再加上果实或石头下落的时间,之后根据速度和时间,我们就能很简单地计算出果实掉落经过的距离,也就是悬崖的高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块石子,在地面上,写下了一连串的字符:“h=(12)*g*t^2。” 石敬麟:“……” 皇甫笑卿:“……” 江枫荻:“……” 荀思慧:“……” 这一番天书似的解释之后,牛艾顿抬起头,问道:“朋友们,我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就明白了?” 石敬麟眉头险些拧成了麻绳,手肘顶了顶皇甫笑卿,问道:“皇甫兄弟,你听明白了?” 皇甫笑卿苦笑,摇了摇头。 石敬麟转向牛艾顿,啐口骂道:“老子皇甫兄弟可是中陆圣朝的探花,那就是中陆最聪明的人之一,连他都没听明白,你他娘刚才都在胡扯什么?” 牛艾顿遗憾说道:“哦,我亲爱的朋友们,科学是我最挚爱的事业,我不会拿他胡扯的!其实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们仔细想想,也许很快就明白了。” 石敬麟等人皱着眉头,又仔细想了想一小会,不约而同地盯着牛艾顿摇了摇头。 杰洛夫嘿的低声讥笑:“牛艾顿殿下,你不用费力和他们解释了,他们太迟钝了!如果他们都能理解,那连动物都能理解了!” 石敬麟还沉浸在牛艾顿一通解说后的迷惑中,一时没听到杰洛夫的声音,倒没做出激烈的反应。 牛艾顿不悦地瞪了一眼杰洛夫,说道:“杰洛夫,不要再说无礼的话语了。” 而后转向石敬麟等人,说道:“科学,是上帝的对全人类的馈赠。也许,上帝只是先将它送给了我们。” 江枫荻说道:“这位殿下,按你这么说,要测悬崖的高度,首先得知道这什么‘重力加速度’的数值,那这个‘重力加速度’是多少?” 牛艾顿答道:“这个地方的空气稀薄程度,和西陆是一样的。所以重力加速度的值也应该一样。 但是我的朋友们,请你们原谅。为了来到这个地方,我花费来很长的时间。 我不能输给你们,所以还不能把这个重力加速度的数值告诉你们。如果比试结束了,我愿意再和你们一起分享它。” 石敬麟怒道:“希你娘的,你既然没准备告诉我们,还说这么一大堆废话干什么?” 杰洛夫讥笑说道:“殿下已经大方地把办法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要是真有本事,肯定也测得出来,何必需要殿下告诉你们?哈哈哈!” 牛艾顿不希望杰洛夫再激怒石敬麟,见状说道:“我的朋友们,我的办法已经分享给你们了,希望对你们能有帮助。现在,我们要去准备测量的事情了。上帝保佑,祝你们好运。” 说完,就带着杰洛夫和随从仆人们向不测崖走去。 石敬麟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话来。 石敬麟转过头,向白袍老者问道:“老头,这些人说的什么自由落体、重力加速度,是破解试题的办法么?” 白袍老者捋须笑道:“也许吧。老汉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见如此玄妙的东西,着实大开眼界。” 石敬麟听出言外之意,笑道:“那你这么说来,他们这种解法肯定是错误的!” 白袍老者道:“那也不一定。也许方法也不一定只有一种。总归一句话,不论采取什么办法,只要能准确告诉老丈不测崖的高度,便算破解了试验。 不瞒诸位缘者,曾经这里来过一人,用了一个‘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测出了不测崖的高度。令老丈叹为观止!” 皇甫笑卿闻言,口中呢喃:“立竿见影?” 石敬麟闻言,口中呢喃:“不论采取什么办法……不测崖……无忧果……圣果……” 两人呢喃一阵,几乎同时拍掌大笑。 皇甫笑卿向同伴大喜说道:“神州东陆有书籍记载,同一日高,取一丈竹立,得影三尺,取半丈竹立,得影一尺半。可见竹高与影长自有关联。 倘若我们取某一长度竹竿,量出影长,再测得悬崖影长,便能反推得知悬崖高度。” 皇甫笑卿口中所说,用的是今天数学中“相似三角形”的原理。 这种几何知识,神州东陆、中陆在生活中早就有了应用,所以江枫荻和荀思慧听完之后,一下子就能理解。二人见皇甫笑卿也想到破解之法,俱是大喜。 皇甫笑卿谢过白袍老者,喜道:“多谢老者提点。” 白袍老者笑道:“老丈只是随口一提,不想你心思如此敏捷,岂非让老丈坏了规矩?” 皇甫笑卿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是大喜,呼唤众人去准备测悬崖影长。 绿萦、江枫荻、荀思慧等人正要跟随皇甫笑卿离去。石敬麟拦住说道:“皇甫兄弟,你也太诚实了。你别听这老头瞎说,这老头坏的很,故意骗你的。” 皇甫笑卿微微一怔。白袍老者捋须笑道:“缘者何出此言?” 石敬麟双手在胸前交叉,冷冷一笑:“不测崖,不测崖,人家都已经告诉你这个悬崖的高度,是不用测的,谁真去测高度,便入了误区了。 而且这老头刚说了,这个试验就是为了耍要上登云道的人的。他说的话,就是为了让我们走弯路。” 众人闻言,心觉石敬麟的话说得颇有道理,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 皇甫笑卿说道:“那石兄可有什么办法破解?那群西陆人似乎胸有成竹,若是让他们提前破解,我们便又要多耗一年了。” 石敬麟自信一笑,说道:“放心,老子已经知道获得答案的办法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崖壁戏耍 皇甫笑卿等人闻言大是惊奇。白袍老者问道:“缘者既说自己知道答案,敢问答案为何?” “急什么?”石敬麟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反问,“老子问你,建一座高塔,是垒第一块砖就塌绝望呢,还是垒最后一块砖时塌了绝望呢?” 白袍老者微怔,答道:“那自然是后者了。” 石敬麟笑道:“连你都知道这个道理,那老子怎么可能太早揭晓这个答案?老子正好趁这个时机,教训教训西陆那群笨蛋!” 其余四人深知石敬麟的脾性,见石敬麟要节外生枝,便知石敬麟是真的自信寻得答案了。 四人俱是大喜过望,纷纷问他答案是什么。石敬麟非要卖关子,缄口不言,四人又是好奇又是期待,却也拿石敬麟一点办法都没。 石敬麟当下领着四人,大摇大摆地朝不测崖走去。 牛艾顿的科考船显然挺得并不远,他们到处探险航行,探险工具船上应有尽有。 两名西陆人从船上取来了四把尖锄、一捆粗绳和两双登山靴。一群人围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后,杰洛夫和另外一个名叫“凯特”的男子穿上了登山靴,将一条长绳捆在了自己腰上。 看样子,西陆人这边是要由他们两个去爬悬崖了。 石敬麟笑道:“哟,才这么点高的小悬崖,还要这样全副武装?原来神州西陆的上帝,没有教会你们这些‘聪明人’怎么爬山呢?” 杰洛夫瞪了石敬麟一眼,道:“愚蠢的中陆人,你们连办法都想不出,还敢来嘲笑我们?” 石敬麟嘿嘿笑道:“是啊是啊,就你们这群西洋猪是聪明的。老子看你等下怎么向老子求饶。” 杰洛夫鼻子哼了哼,高傲地说道:“愚蠢的中陆人,我等着欣赏,你们等会输掉时哭鼻子的可怜模样!” 石敬麟拍手笑道:“哎哟哟,真没看出来,西洋猪还挺会呛声啊!” 杰洛夫还要还嘴,牛艾顿皱眉说道:“杰洛夫,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杰洛夫闻言,不再搭理石敬麟,转回头和凯特一起,开始攀爬不测崖。 只见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开始向上移动。 凯特处于上方,每一次,他会爬到和杰洛夫相距七尺的地方左右,在崖壁上两个不同的合适位置(通常都是岩壁的裂缝),凿入两只尖锄,再用腰间的绳子在尖锄上系紧,用绳子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 等到凯特完成所有步骤后,下方的杰洛夫便会拉着绳子,慢慢往上攀爬。到达凯特身后时,杰洛夫就会停下,然后和凯特一样,选择两个位置,凿入两把尖锄,用绳子加以固定。 此后凯特就会拔下尖锄,重复他之前的动作,继续往上攀爬。 这种攀爬方式,是最常见的攀崖方式,也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攀爬方式。如果两人之中,有一个人不小心踏空摔下,那固定的三角和剩下的同伴,会将他们牢牢拉住。 其实这种攀崖方式,在神州中陆也很常见,但石敬麟故意挑衅,口中肯定要揶揄一番的。 石敬麟一边模仿起毛毛虫爬行的方式,一边拍着屁股朝崖壁上大声笑道:“杰洛夫,你这攀岩的本事,是毛毛虫教你的么? 毛毛虫就是这样爬的吧——脑袋移动时,屁股停住;脑袋停住时,屁股再移动。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就那毛毛虫的屁股?” 石敬麟的动作有些滑稽,身后四人都笑了起来。杰洛夫眼角听到石敬麟的讥讽,转身朝石敬麟竖起了中指。 凯特本来正在往上爬,杰洛夫这一转身,两人之间的绳子顿时拉紧。 凯特没有防备,身子没能移动上去,但脚却跨了出去,结果身体失去协调,一个踏空就往下坠。 “ohmygod!(我的上帝啊)”西陆众人都惊呼了出来。 杰洛夫神色一惊,急忙拉住凯特身上的绳子。两个人的重量,瞬间全部压在了杰洛夫腰边的尖锄和结成三角的绳子上。 尖锄咔咔降了两寸,好在牢牢卡在崖壁裂缝之中,这才没有让杰洛夫和凯特继续往下。 饶是性命有惊无险,但两人早已吓出一声冷汗。牛艾顿生气喊道:“杰洛夫,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差点害死了凯特!” “知……知道了,殿下。”杰洛夫懦懦回应,深吸几口气,不再搭理石敬麟,沉下心来专心和凯特继续往上爬。 石敬麟眼见二人已经爬过半程,忽然嘿嘿一笑:“老子来咯!” 话音刚落,他起身一纵,跃上丈余,贴在了崖壁之上。 那崖壁有凹有凸,又有裂缝,石敬麟施展游墙功,四肢并用,像一只壁虎似地,没一盏茶的功夫,便和杰洛夫爬到了同一高度。 崖下众人看了石敬麟的身法,都是喝彩连连。 杰洛夫侧眼看了一眼石敬麟,冷笑说道:“愚蠢的中陆人,你根本不懂科学,就算爬上来,又有什么用呢?” 石敬麟笑道:“你猜呢?” 说时人已向前攀出半丈,伸手将凯特的两把尖锄从裂缝里拔了出来,扔下了悬崖。 凯特身体的重量,大部分落在那两把尖锄上。尖锄一失,凯特顿时仰天往下跌,带着杰洛夫也下坠了三尺。 “哦,我的天呐!”悬崖上下发出一阵惊呼。 杰洛夫拉住凯特,惊魂未定,朝石敬麟怒吼道:“你这可恶的中陆蠢猪,你想在干什么?” 石敬麟闻言邪恶一笑:“老子让你再骂!”一脚踢去,又一把尖锄被从裂缝中踢了出来。 那根连着杰洛夫和凯特的长绳一松,杰洛夫和凯特惊呼着又往下坠了半尺,一左一右挂在了最后那把尖锄上,像摆钟一样来回晃动。 尖锄卡在崖壁的裂缝里,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随着杰洛夫和凯特来回晃动,发出蹦蹦、接近极限的响声。 石敬麟贴在悬崖壁上,笑道:“你们的上帝和科学那么了不起,现在呢?他们会来救你们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简单至极的答案 崖壁上两个西陆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悬崖上的石块,让身体的晃动停了下来,两个人紧紧贴在悬崖,一动不动。 凯特紧张地快要哭出来:“哦,上帝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杰洛夫又惊又怒,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继续辱骂石敬麟:“中陆的蠢猪,你太卑鄙了!” 凯特大叫道:“可恶的杰洛夫,你别再骂他了!他救过我们,如果不是你胡说八道得罪他们,他是不会这样对我们!” 石敬麟朝凯特笑道:“你倒明白事理。” 杰洛夫怒吼道:“可恶的凯特,你居然替中陆蠢猪说话!上帝会惩罚你这个无能的软骨头的!” 牛艾顿在崖下听到了杰洛夫的怒吼,生气喊道:“杰洛夫,你这个蠢货!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凯特,快向中陆的朋友求情。否则,你们会没命的!” 凯特闻言,求情说道:“中陆朋友,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放过我们吧。” 石敬麟笑道:“老子可不认识上帝是谁。但你很识时务!解开你腰上的绳子,看在你们殿下的面子上,老子可以救你下去。” “好好好!”凯特喜出望外,赶紧腾出一只手解开绳子。石敬麟施展游墙功靠近,一只手抓住凯特的后领,一只手按在崖壁上,迅速而稳健地落回到了地面。 西陆人们看凯特安全回到地面,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凯特虚脱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有人大喊道:“杰洛夫,凯特已经安全了,你也快来求求中陆人吧!” 杰洛夫大怒,吼道:“我是不可能向中陆蠢猪低头的!就算我一个人,也能回到地面!” 他想现在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把尖锄,就能一边用尖锄固定,一边往下移动。 只是当他伸手去够尖锄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离尖锄差了一大截。 “杰洛夫!别再去抓尖锄了,你再乱动会掉下来的!”牛艾顿看出了杰洛夫的窘迫,大声喊道。 他转身吩咐别人拿爬上去救杰洛夫,但仆从们告诉他,攀崖用的绳子就那么一捆,现在还绑在杰洛夫的身上。 牛艾顿无奈,向石敬麟行礼求情:“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我替杰洛夫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他的愚蠢和无礼,请你发发慈悲,救救可怜的杰洛夫吧。” 石敬麟摇头拒绝,故意大声地让杰洛夫听到:“殿下请放心,你的仆从那么厉害,他的科学会救他下来的。” 杰洛夫大声骂道:“你这卑鄙无耻的中陆蠢猪,上帝会让你下地狱的!” 牛艾顿怒道:“闭嘴,杰洛夫!你这个蠢货!” 继续石敬麟哀求:“我的朋友,只要你肯救杰洛夫下了,我愿意退出试验,并且把重力加速度的数值告诉你们,帮助你们通过试验。” 石敬麟再一次拒绝,笑道:“你真以为你们是对的么?实话告诉你,老子已经找到了答案,根本用不到你那什么自由落体、重力加速度!” 牛艾顿大是诧异,连忙追问:“真的么?那真是太神奇了,请问,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石敬麟让杰洛夫一个人在悬崖上挂着,也算是出了一大口恶气,看看天色已晚,觉得差不多可以揭晓答案了。 他飞快地爬上不测崖,脱下外衣,系成袋子,摘了满满当当一袋的无忧果,然后又爬回到地面。 石敬麟提着无忧果,从牛艾顿身边走过,说道:“其实,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办法!你要是想知道,就跟我们来吧。” 说着,领着皇甫笑卿等人往村口走去。 牛艾顿对谜底的执着超乎常人,否则也不会成为一个科学家。他很好奇石敬麟的方法,这时早将杰洛夫抛在脑后,一步不落地跟着石敬麟走了过去了。 白袍老者和那些村民们见石敬麟回来,又都围到了村口,不让众人进入。 白袍老者捋须笑道:“缘者可是来告诉老丈答案了?” “当然!”石敬麟拍了拍一袋子的无忧果,微微一笑,“我们几个过了试验,晚上肯定要在村里借宿了,这不,连借宿的谢礼都带来了。” 皇甫笑卿等人闻言,双耳竖了起来。 只见石敬麟拿出一颗无忧果,隔栏递给之前自称通过试验的白袍小孩,说道:“老子把这颗圣果送给你,你告诉老子,不测崖有多高,好不好?” 周围的村民瞬间向那小孩投去羡慕的目光。 白袍小孩双手捧着无忧果,兴奋说道:“当然可以,不测崖高三十六丈一尺!” 所有人闻言,都愣了一愣! 石敬麟嘴角一扬,笑道:“老头,还要老子复述这个答案么?” 白袍老者捋须笑道:“缘者聪慧,恭喜你们通过第二重试验。” 白袍老者说罢,侧身为石敬麟让出一条入村的道。 皇甫笑卿等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谁都没有想到,原来获取这个试验的答案,竟然真的这样简单! 荀思慧叫道:“怎么会这么简单?这不是作弊么?” 石敬麟笑道:“有说不能作弊么?这叫动脑子!” 皇甫笑卿回想,呢喃道:“原来,这个试验本身,就已经给我们指明了答案。而我们一叶障目,险些误入歧途了!终究还是石兄精明。” 江枫荻说道:“只是,这个试验这么简单,有什么意义么?” 白袍老者听到这话,笑问道:“这位姑娘觉得简单么?那在此之前,缘者为何没能想到答案?” 江枫荻闻言红了脸。 白袍老者续道:“天地处处有真意,许多真解触手可得。然而凡夫俗子,越是聪明,越是自以为是,便越容易忽略这些真意。 三位缘者,你们都自认为聪颖过人,却也都没能想到答案,反倒是这位姑娘一言不发,其实反而是你们当中,最早想到了答案的。” 白袍老者口中所谓“三位缘者”,指的是皇甫笑卿、荀思慧和江枫荻三人,而“这位姑娘”,却是在说绿萦。 第一百八十章 真正的试验 众人听见这话,都是吃惊非常。 江枫荻惊奇问道:“绿萦,你早就想到答案了么?怎么不早说?” 绿萦怯生生地答道:“奴婢愚笨,心里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公子和夫人们都那么聪明,奴婢心想自己的想法肯定是错的,不敢僭越多嘴。” 石敬麟哈哈笑道:“还好你没有多嘴,否则老子可没得可玩了。走吧,咱们进村去吧。” 众人闻言,陆续跟随石敬麟进了村子。 荀思慧回头看时,牛艾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好奇说道:“那个西陆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石敬麟愣了一愣,旋即心头一亮,大笑道:“他们输都输了,还呆着干什么?” 荀思慧疑问说道:“话虽如此,但他走得未免也太快了。他若有这本事,轻功可比小相公高明多了。” 石敬麟高深莫测地笑笑,说道:“那群人神神怪怪地,说不定是他们的科学和上帝,把他们带走了,要我们操这份闲心干什么?” 石敬麟一边说着,一边大方地将无忧果分送给那些白袍赤脚的村民们,村民们个个欢喜鼓舞,纷纷备下晚餐招待石敬麟等人。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分到两家村民家中借宿。 石敬麟和江枫荻同被而眠。 江枫荻问道:“麟哥,我知道你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那个叫杰洛夫的西陆人虽然可恶,但你真的,要让他就这么贴在悬崖上么?一不小心,可能会死的。” 石敬麟轻声笑道:“哪有什么西陆人?” 江枫荻疑道:“那些金发碧眼的,不就是西陆人么?” 石敬麟说道:“那些人都是假的。” 江枫荻很是诧异,说道:“麟哥,你说他们是假的,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西陆人?” 石敬麟笑道:“这那就别问了。你乖乖睡觉,明天醒来,老子变个大戏法给你看,好不?” 江枫荻心中满是好,但石敬麟要卖关子,她也没办法,又听石敬麟说明早要变戏法,心里更是满怀期待,就这样慢慢睡着了,响起细微的鼾声。 这时,两人的被褥慢慢蠕动起来,一个香滑的身子,从石敬麟的脚尖,慢慢爬上了石敬麟的身子,从被褥下探出头来。 石敬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荀思慧,你是狐狸成精了么?身上全他娘骚气!” 荀思慧一边朝石敬麟的脸上吹气,一边咯咯娇笑,说道:“妾身原本是想做老虎的,无奈被小相公收服了,现在只想做小相公身边的猫。” 石敬麟说道:“你还是下去吧!” 荀思慧噘嘴说道:“妾身是样貌不如江枫荻,还是身段不如江枫荻了?妾身又没要小相公给名分,小相公为什么要拒妾身千里之外呢?” 石敬麟贼笑道:“这个怎么说呢……你现在趴老子身上这么久,老子还能和你说话;江枫荻要是这样趴老子身上,老子管教她除了叫唤,说不出半句话来!” 荀思慧闻言,心里大是挫败,说道:“小相公口是心非了!小相公如果心里真的对妾身没有意思,也不会让江枫荻睡得这么沉了,令妾身有可趁之机了。” 石敬麟闻言轻笑一声,说道:“荀思慧,原来你也已经发现了。” 荀思慧的双唇贴了上来,笑道:“是啊,当小相公向那白袍老者说出答案,牛艾顿就不翼而飞时,妾身就知道,这里的一切不过都是幻境。” 石敬麟笑道:“你倒挺敏锐的。” 荀思慧笑道:“所以说,小相公可以放宽心。现在,在这个幻境里,小相公对妾身想做什么、做了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石敬麟冷笑道:“是么?但你没觉得很奇怪么?老子明明破解了不测崖的试验,但为什么这周围的幻境,却依旧保持地这么完好?” 荀思慧闻言一愣,脸上笑容顿失。 石敬麟左脚一弯,膝盖顶在荀思慧的肚子上看,荀思慧的身子带着被褥飞上半空,然后摔到半丈外,石敬麟紧跟着跳了出去。 只见周围的竹屋、村落在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月色被浓浓云气遮挡,只能投下一丝丝薄弱的白光。 江枫荻和远处的皇甫笑卿、绿萦,都和衣躺在大石块上面沉睡。 “小相公,你下手也太狠了!”荀思慧衣不蔽体,捂着肚子低声呻吟。 石敬麟哈哈一笑,将荀思慧的衣服捡起来扔了过去,说道:“谁让你明知第二重试验还没结束,却还想帮着别人将老子困在幻境里?” 荀思慧苦笑道:“妾身委实爱慕小相公,若是能和小相公厮守,就算永远困在幻境里,又有什么关系?” 石敬麟笑道:“说得倒挺动人。荀思慧,你是个重情的人么?” 荀思慧应道:“是个女人都想和心爱之人一起,妾身自然也是。” 石敬麟说道:“你这话若是别人说出,老子也信,但是老子听说,是你自己将徐先铭送出去的,你对丈夫如此,哪里重情了?” 荀思慧咬牙说道:“徐先铭怎能和小相公相提并论,他一无是处,妾身从小孤苦,被他霸占这才迫于无奈嫁他,小相公智慧武功过人,妾身是由衷倾心。” 石敬麟说道:“那你这是重人,而不是重情。 你看到倾心男子便投怀送抱。老子若是要了你,他日又有比老子厉害的男人出现,老子岂不是和徐先铭一起当绿毛乌龟?” 荀思慧摇头说道:“这天下,怎么会还有比小相公更出色的才俊了?” 石敬麟说道:“你这可太抬举老子了。即便老子真的好到那般地步,可万一老子哪一天被仇家追杀,断胳膊缺腿的,成了累赘呢?” 荀思慧闻言低头,一时沉默,随后说道:“小相公何必做这些假设? 说来说去,小相公还是嫌弃妾身嫁过人,若妾身还是黄花闺女,小相公是要江枫荻还是要妾身?” 石敬麟苦笑说道:“你这假设更无意义,但老子确信,江枫荻肯定比你,更懂得做一个妻子。” “为……为什么?”荀思慧咬牙不甘地问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循道入云 石敬麟叹气说道:“我们老说,谁与谁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那当然是人人都想要遇到的美事。 可这世上遗憾太多,哪有那么多,一开始就符合彼此期待的两人在一起的? 实不相瞒,老子如今是你口中‘最出色的男子’,但是一年多以前,老子也不过是游龙县的一个,随便就能被人打得半死的小混混。” 荀思慧闻言低声惊呼,完全不能把眼前这个雄姿英发的陆东武盟盟主,和一个被人拳打脚踢的小流氓联系在一起。 石敬麟说道:“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成亲,你会想着朝老子投怀送抱么?” 荀思慧哑然答不出话。 她要找的男人是人上人,一个小混混怎能入了她的眼?更别说入她的心! 石敬麟见她沉默,笑道:“你的答案不言而喻了。 但是江枫荻在与老子的婚书上誊名的时候,老子真的不过是人人唾弃的小流氓一个。 那个时候,不光江枫荻讨厌老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连老子自己都讨厌当时的自己。” 石敬麟说到这里,想起以前,不禁自嘲一笑,续道:“她那时甚至和老子有仇,所谓好感、喜欢,肯定也不比你成亲时,对徐先铭的感情来得多。 那时老子也没强迫她什么,但她还肯将自己托付给老子,也正因如此,才让老子明白,她是下定决心跟着老子了。 老子也不瞒你,老子从小受够了孤独和欺辱,现在看似不可一世,实则内心也怕别人弃老子而去。 便似南宫素儿那样,初时对你百般要好,关键时候弃你不顾,还不如一开始就待你不好。 但落魄见真情,江枫荻在老子一无是处时接受老子,老子还会怕她以后弃老子不顾么?” 石敬麟顿了一顿,朝荀思慧说道:“你刚才问过自己哪点不如江枫荻。 其实平心而论,你们都是傲气的女人,心底都希望能嫁个人上人;定下婚盟时,也都属于无奈之举;也都曾做过把自己的男人推给别的女人的蠢事。 但不同的是,江枫荻答应让老子娶薛姑娘,是为了帮助老子。 而你呢? 徐先铭与你成亲时,比老子不知好出多少。你若真心重情,好好引导帮助,徐先铭就不能成为出色的男人? 徐先铭这样的人,尚且被你弃如敝屣。倘若当初与你成亲的是老子,老子是不是连洞房花烛夜也活不过了?” 荀思慧格格娇笑:“小相公说得是。小相公要是和妾身洞房花烛夜,妾身肯定使劲浑身解数,不让小相公好活。” 说着已披着衣服站起身,香软的身子往石敬麟身上靠,张口挑逗着来咬石敬麟耳朵。 石敬麟撤腿避开,叹道:“老子说那么多话,口水都干了,你就听到最后一句啊?” 荀思慧噘嘴撒娇,说道:“小相公的心思,妾身当然已经明白了。只是妾身是娇滴滴的女人,这样赤条条投怀送抱,结果落得被一阵说教。 妾身面子上终归过不去。小相公今夜不如从了妾身,日后,妾身自会按小相公要求改过,成为让小相公喜欢的女人。” 石敬麟说道:“你若明白再好不过。好好休息,明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说罢转身来到江枫荻身边,靠石闭目而坐。 翌日江枫荻、皇甫笑卿、绿萦三人醒来,见自己睡在野外,无不大吃一惊。 江枫荻抓起石敬麟的手臂,叫道:“麟哥麟哥,这就是你变的戏法啊?快把竹屋和村子变回来吧!” 石敬麟笑道:“你个笨女人还没明白么?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村子和西陆人。” “一开始就没有?怎么会?我们明明都亲眼看到了。”江枫荻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甫笑卿疑道:“石兄,难道昨日一切,都与我们在海上所见一样,也是幻境?” 石敬麟点点头。江枫荻奇怪问道:“皇甫公子,你和麟哥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幻境?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皇甫笑卿侧眼悄悄往绿萦瞥了一眼,苦笑摇头不答。 石敬麟搭着江枫荻肩膀,说道:“一个女人,那么多问题干什么?” 江枫荻噘嘴说道:“我想知道嘛。” 石敬麟大笑道:“好好好,你想知道,老子就告诉你。我们遇到的幻境就是,你一胎替老子生了七个女儿八个儿子。 他们哭起来像打雷,尿起来像暴雨,老子让皇甫兄弟帮忙,结果光换尿布,就差点把我们累死了。” 江枫荻闻言红着脸说道:“哪有一胎生那么多儿女的,又不是老母猪……好啊,麟哥你!” 说到这里,猛然发现石敬麟是在取笑自己,跺脚挥拳,要去打石敬麟,石敬麟刺溜一下,大笑着跑开了。 荀思慧远远看着二人嬉闹,心里满是酸意地沉默着。 她对自己的姿色和“贤惠”,一直自信非常。深以为自己肯定比江枫荻,更能成为石敬麟的良配。 如果没有昨晚的深谈,她一直都把石敬麟的拒绝,当成石敬麟的假正经。 但经过昨日之后,她才明白,在石敬麟心里,自己甚至连和江枫荻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我荀思慧才貌双绝,难道,就不配拥有心仪的男人么?” 荀思慧秀拳紧捏,心里不甘。 —— 虽然昨天蕤山山脚的村舍村民,都是虚假的,但石敬麟采来的无忧果却实实在在,没有随着幻境消失。 众人拾柴生火烧水,吃过干粮、无忧果充饥后,便开始朝蕤山顶走去。 山道绕着蕤山盘旋而上,坡度缓和,走起来倒也不大费劲。 五人循着山道渐行渐高,周围空气更加潮湿起来,云气愈发浓郁,渐渐掩映了五人的身影。 眼见视线被遮蔽得越来越模糊,石敬麟心里陡然升起异样,说道:“这云气有些古怪,大家手牵手,别丢了!” 众人听到石敬麟的话,依言一个接着一个牵起手来。 石敬麟走在最前,慢慢领着其余四人穿入云气浓深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吊睛紫虎(上) 行进将有一刻左右,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带着流云带着水汽扑面而来。 五人纷纷抬起手臂遮护双眼,等到大风过后慢慢放下手臂时,不禁齐声惊噫。 只见四周浓密云气,此时倏尔消散,四下里景移物换,众人眨眼之间,竟已置身在一个巨大洞道。 那洞道宽四五丈,高五六丈。洞道上方,倒挂着一簇簇大小不一、奇形异状的钟乳石。 有的像玉柱从顶垂直到地,有的像雨云倒悬空中,有的像白浪滔滔,波涌连天。 一棵棵钟乳石湿润清新,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淡淡的荧光,将洞道映照幽深神秘,大有幽冥般夺人神魄。 江枫荻低声惊呼:“刚才我们是沿着山道走的,怎么会七绕八绕绕进了山洞?” 皇甫笑卿望着那些钟乳石,疑道:“石钟乳是由水流冲刷岩土形成的,常见于低洼洞穴之中,这山上的山洞,怎么会有石钟乳?” “是啊!而且我记得,我们应该快要都达蕤山顶部,就算真有山洞,这山洞怎么会这么深?” 江枫荻望着那笔直通向未知深处的洞道,分外赞同。 石敬麟啐口骂道:“希他娘的,看来八成又是幻境了!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鬼,大伙小心了!” 话音未落,忽然又起一阵大风,似从洞道深处传来。 江枫荻心里升起异样,躲在石敬麟身后,颤声说道:“这山洞里面,怎么好端端地吹起大风,太古怪了!麟哥,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石敬麟轻轻摸了摸江枫荻的头,正要开口,荀思慧轻笑一声,说道:“小相公英明神武,姐姐是小相公的女人,怎能这样胆小怕事呢?” 石敬麟听荀思慧言语之中,对江枫荻似有嘲讽,便道:“女人胆小点也没什么不好。如果非得和男人一样凶悍,那还要大老爷们干什么?” 荀思慧闻言,默不作声,心中醋意更浓。 皇甫笑卿说道:“如此秘境,嫂夫人忧虑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们费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云阙脚下了,就这样前功尽弃么?” 江枫荻闻言,心知折返的可能不大,但依旧还是说道:“可我心里总是有些怕,感觉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等我……” 荀思慧冷笑道:“姐姐放心吧。有妹妹在,自然会和小相公一起,保你周全的。”说罢,当先便朝洞道深处走去。 众人望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均觉愕然。 皇甫笑卿说道:“荀思慧今日言行奇怪,似乎对嫂夫人颇有敌意。” 石敬麟哈哈一笑,说道:“昨晚发生了些事,她迁怒江枫荻了。” 江枫荻惊讶问道:“昨晚麟哥和她发生何事了?” 石敬麟便在她耳边,悄悄将荀思慧赤条条勾引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枫荻见石敬麟叙述之时,脸色颇有得意之色,顿时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替荀思慧羞臊,还是在为石敬麟的得意而生气。 过了片刻,江枫荻恢复冷静,想明白石敬麟这样毫不遮掩地告诉自己,那也算是至诚待己。 她沉静下来,轻声说道:“麟哥,我仔细想了想,这女人虽然对你轻佻,但这段时间以来,倒好像也没什么歹心。 她说自己样貌才智都胜过我,这话也不错。你心底要是对她有意思,收了她也是无妨。 只是这女人毕竟嫁过人,你若让她做大的,会让人瞧不起的!” 石敬麟闻言,趁着洞道幽暗,皇甫笑卿和绿萦不注意,在江枫荻脸上深深亲了一口,咬耳笑道:“所以老子昨夜便说了,就只这一点,荀思慧就比你不上。” 江枫荻听到此言,心中不禁甜蜜。 四人见荀思慧离去已久,心中也安心不下,随后便沿着洞道,向深处走去。 前行了将近一盏茶功夫左右,洞道越来越宽,渐渐呈出一个十几丈宽的圆形山洞来。 那山洞对面岩壁散着幽幽紫光,显得诡秘非常。 荀思慧此时就在山洞正中,右手持着长剑,双膝半蹲,目视前方,脚步轻缓地交错往后倒退,看模样似要退出那个山洞。 石敬麟喝道:“荀思慧,你在干什么?” “别吵!”荀思慧低声喝止,声音竟而有些发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荀思慧话音刚落的瞬间,又是一阵狂风过处,只见那岩壁上的紫光忽然飞跃起来,朝荀思慧直扑而去。 荀思慧面目骇然,长剑急朝紫光劈去,只听得“当啷”一声,长剑一折为二。 荀思慧尖叫一声,身体受了重劲,飞撞在岩壁之上,滚落在地。 其余四人此时定睛看清那道紫光,只见那紫光覆盖之下,竟是一只吊睛紫虎,高近九尺,长约近丈,张口一吼,猎猎大风随口而生,着实幡然恐怖。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才知“云从龙,风从虎”,刚才那一阵阵狂风,就是这吊睛紫虎所发。 吊睛紫虎一扑扑倒了荀思慧,随即四步交替,缓缓走近猎物,张口要往荀思慧头上咬去。 石敬麟见状大惊,喝道:“你们退出去!” 说话同时,脚尖踢起一枚石子,朝吊睛紫虎鼻子上方打去,身子已如箭向洞中窜入两丈。 吊睛紫虎眼角挨了一下,勃然大怒,眼见石敬麟在旁挑衅,立即掉转朝向,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 那金虎这一窜起,四肢张开,近有两丈长,简直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而且周身大风丛生,扑得石敬麟上身不停向后仰。 “麟哥,当心!”“石兄,当心!” 江枫荻和皇甫笑卿在外见状,不约而同地惊出来。 石敬麟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背后一身冷汗兹地冒了出来,心道:“百兽之王果真名不虚传,仅这等气势,就能教人吓得腿软!” 好在他此时武艺已是高强,反应也灵敏过人。 眼见自己被大风吹得身形不稳,他索性不再对抗,双脚离地,身子随着大风后仰飘出半丈。 随后双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又后翻出了一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吊睛紫虎(中) 石敬麟这一起一落,吊睛紫虎便没扑中。 这畜生张口怒吼一声,便似半天里响起了一个霹雳,。 那吼声在洞里来回,快要将石敬麟耳膜震裂。 石敬麟急忙双手按住双耳,眼前似冒出一大片金星似的。 吊睛紫虎见状,趁机又和身向石敬麟扑去。 石敬麟见紫虎扑到,气运于足,只一闪,闪在紫虎背后。 那吊睛紫虎背后是看不到人的,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 石敬麟瞧出门道,又是往右一躲,这一回便躲到金虎屁股左后侧。 吊睛紫虎脑袋又兜转过来,石敬麟始终贴在它屁股左后。如此几下,吊睛紫虎始终连石敬麟的身影也看不到。 它大怒咆哮,又把这老虎尾巴倒竖起来,似一根紫铁大棍,朝石敬麟打去。石敬麟一个矮身,又躲到了金虎屁股右后方去了,顺势在金虎屁股上踢了一脚。 常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吊睛紫虎尾巴连扫数下,都扫了个空,屁股再被这样一踢,更是怒上加怒。它翻身前后左右乱扑,石敬麟便跟着点足来回纵跃。 须臾一人一虎,化成一道黑影,一道紫光,在山洞里纠缠不休,却始终谁也碰不到谁。 如此僵持半会,那吊睛紫虎率先疲惫下来,动作放缓,石敬麟顺势又踢出一脚,再一次踢中金虎的屁股。 吊睛紫虎咆哮连声,这时荀思慧拖着伤体,已从地上站起,背对着紫虎,蹒跚走到了洞道口。 这一下便生了变数! 原来,野兽最喜欢在猎物背后攻击。吊睛紫虎拿石敬麟不到,眼见荀思慧背对自己,立即丢下石敬麟不管,往前奔了两步,朝荀思慧背后扑去。 洞道里的江枫荻见状,大声惊呼。“荀思慧,当心!” 荀思慧心头一惊,只觉背后大风扑来,微微侧头,那吊睛紫虎的血盆大口,已在脑后数尺。 荀思慧面色大白,以为死之将至。忽然身体一斜,江枫荻娇软的身子扑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 荀思慧好容易避开了吊睛紫虎的这一咬。但江枫荻摔落在地,却被吊睛紫虎前爪按到背心,顿时一声娇呼,吐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荀思慧想不通,江枫荻为什么要救自己。 “江枫荻!”石敬麟眼见江枫荻命悬虎口,忧心大叫。 他关心则乱,早已无暇再和吊睛紫虎斗智,从右后侧纵身而上,一招“降龙伏虎”,向吊睛金虎头部砸去。 那吊睛紫虎见他攻来,立即放脱江枫荻,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从半空向下一挠。 原来这吊睛紫虎竟也懂得用计。此前它和石敬麟纠缠半天,占不了半点便宜,就佯装攻击荀思慧,实则就是要引石敬麟和它正面决斗。 石敬麟对此始料不及。吊睛紫虎这一挠之下,他连忙躲避,只避开了吊睛紫虎右爪,却躲不过左爪了。 只听“当”“波”的两声,吊睛紫虎的利爪从石敬麟右肩抓下,斜着向石敬麟胸口剌去。 石敬麟滚地大骇,顺势将江枫荻的身体又向洞道推去。绿萦赶紧上去,将江枫荻扶起。 只见江枫荻脸色惨白,背上鲜淋淋的四个血洞,却是被虎爪按到所至。 绿萦呼道:“石公子,石夫人受伤很重,要赶紧治!” 石敬麟被紫虎抓伤,胸口已经血淋淋的四道血口,唯独右肩被抓后毫发无伤。他正要思索杀虎之策,听闻绿萦这一声呼唤,心里顿时又愤又怒。 这时吊睛紫虎一挠奏效,又一记扑了上来。 石敬麟勃然喝道:“你他娘就是一畜生,还敢伤了老子女人?” 怒喝声中,石敬麟反身奔跑,脚步在洞壁上飞踏,借力已爬上洞顶,双手抓住倒垂的钟乳石。 吊睛紫虎这一扑落空,撞到洞壁之上,直摔得眼冒金星。 不待它站稳身子,上方的石敬麟一声大喝:“去死吧!” 手劲用处,将一根钟乳石掰了下来,落身跳到吊睛紫虎的背上,双手一举一放,便将钟乳石往吊睛紫虎脖子上狠狠扎了进去。 那钟乳石尖得跟个大锥似的,但吊睛紫虎的身体却是坚实无比,钟乳石质地松脆,只有尖端数尺扎入吊睛金虎后项,其余露在外面的全部崩碎。 吊睛紫虎疼得打雷似地吼吼乱叫。 石敬麟心悬江枫荻,没了武器,便一只手就势揪住吊睛金虎的耳朵,另一只手望吊睛金虎脑门砸去。 吊睛紫虎身躯坚实,这一砸之下,石敬麟拳头也传来剧痛。 石敬麟顾不得疼痛,发起狠来,四十余道傲川诀内劲汇到拳上,“嘭”、“嘭”、“嘭”,一记记继续狠狠砸去。 那吊睛紫虎吃痛,怒吼着疯狂甩动脑袋和身子,想把石敬麟甩下身子。 石敬麟哪能遂它心意,双腿紧夹,双手紧紧抓住金虎双耳,就似膏药般死贴着不放。 吊睛紫虎气力消耗,稍一停顿,石敬麟便又放脱一只手来捏成拳头,继续“嘭”“嘭”,一记记朝吊睛金额面门狠狠砸去。 如此打了六七十拳,那吊睛紫虎突然轰地趴倒在地,一动不动。 石敬麟见那吊睛金虎双目紧闭,伸手去摸紫虎腹部,也是毫无起伏,想来已经被自己打死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跳下地来,跑进洞道来检视江枫荻的伤势,喜道:“伤口并不致命!只是她没有内功,被重击受了些内伤,待老子渡功护住她的腑脏,之后养伤便该没事了。” 其余众人闻说江枫荻无碍,均是大喜。石敬麟当下盘坐,给江枫荻输功运气。 江枫荻白皙脸上汗如雨下,缓缓睁开眼来,叫道:“麟哥,麟哥!” 石敬麟说道:“笨女人,别说话,老子在你身后呢。” 江枫荻笑道:“麟哥,你没事就好了。”又缓缓闭上双目。 渡功完毕,江枫荻身体向后一仰,倒入石敬麟怀中。石敬麟欣慰而笑,扶着江枫荻一同起身。 忽见洞道口紫光闪动,那吊睛紫虎,竟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张着大口呼和呼和吐气,缓缓走进洞道里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吊睛紫虎(下) 原来这吊睛紫虎方才竟是装死,赚得石敬麟放松警惕,此时趁机窜入洞道里来。 洞道较之山洞狭窄,石敬麟想要再用巧计与它决斗,已无可能了。 众人想通此节,无不幡然大惧。 皇甫笑卿惊呼道:“小相公,这吊睛紫虎心计很深,而且肌肤坚硬,拳脚难倾,想胜它几乎没有可能!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退出洞道吧!” 石敬麟心知生死关头,右拳伸出,双目如鹰般直盯着吊睛紫虎。吊睛紫虎被石敬麟打得有些怕了,一时不敢冲上。 石敬麟目不转睛,低声说道:“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跑不过这畜生!你们先退吧!” 江枫荻虚弱地张开眼来,蹒跚着想要挣脱,说道:“麟哥,你放下我。我替你牵制住它。” 石敬麟低声道:“别他娘乱说话!” 江枫荻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是银玉,肯定不会成为麟哥的累赘!” 石敬麟骂道:“你个死女人,你是老子白纸黑字定下的老婆,别再拿自己和别的女人比了!” 江枫荻笑道:“有麟哥这句话,我死也无怨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别一起死了!” 二人说话之间,吊睛紫虎缓缓向前靠近。荀思慧忽然越过二人,挡在了二人前面。 只听荀思慧开口说道:“你们都不用死。它是妾身内心嫉妒变出的幻境,如果妾身不死,我们永远杀不死它。只要妾身一死,它也就随之消失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闭起双目,迎着吊睛紫虎缓缓挣开双臂。 众人闻言见状,俱是大惊。 荀思慧的举动,无意间也挡住了石敬麟的目光,吊睛紫虎壮起胆来,吼的一声,张口直扑上来。 “滚你娘的!谁说你不死,老子就打不死这畜生!” 怒喝声中,石敬麟抱着江枫荻跳了出来,将荀思慧撞了出去,随后右拳一递,竟朝虎口砸去。 吊睛紫虎双颚一夹,巨大尖齿咬在石敬麟右肩之上。 其余四人俱是大惊高呼。 石敬麟的手臂却是毫发无损。原来他这右肩部位自吸附龙鳞以后,当真刀枪不入,吊睛紫虎一咬之力虽巨,却也没伤他上臂分毫。 石敬麟冷声一笑,喝道:“畜生,你的牙口,差得很啊!” 说话同时,石敬麟的脸上泛起阵阵血丝,深入虎口的手臂轻轻转向,拳头由内向外,朝吊睛紫虎的右眼砸去。 龙魂之力,夹带着上古洪荒气息,自石敬麟体内而起,穿过右臂,透拳而出。 吊睛紫虎的右眼被从内而外砸出一个大洞,庞大身体同时掀翻倒地,不停地哀吼扑腾。 石敬麟又收回拳头,一道道无匹拳劲,继续从虎口内,朝紫虎肚子里面砸去。吊睛紫虎的肚子破出七八个大洞,终于不再哀吼,贴在地上没了气息。 而就是吊睛紫虎断气之时,四周景色蓦然变换,洞道、山洞、紫虎,全部消失不见。 五人只见身处在一个巨大平台之上,周身云气茫茫,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立身在蕤山之巅。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云层里的桥影,流水,以及一间接一间宫阙似的暗影。 石敬麟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环视,见平台外长着一些野草。 石敬麟记得,在柳杏华的《百草经》里,他曾见过那些野草,大喜唤道:“绿萦,那些草叫龙涎株,有止血奇效,帮老子拔两颗过来。” 随后脱下外衣扑在平台上面,让江枫荻俯躺,绿萦很快摘了两根龙涎株过来。石敬麟放在嘴里嚼烂,贴在江枫荻背上伤口。 江枫荻顿觉丝丝清凉从背上而入,受用非常,精神也好了一些。 她转过头,看着石敬麟关切问道:“麟哥,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石敬麟笑道:“以前被你割了一刀,吸收了龙鳞,后来就莫名其妙刀枪不入了。” 江枫荻松了一口气,见到石敬麟脸上血丝,又道:“麟哥,我受伤不便,你这血裂之症怎么办?要不要让荀……?” 石敬麟知道江枫荻要说什么,摇头笑道:“江枫荻,你是不是青楼呆惯了,自己剩半条命了还要做这拉皮条的事情?” 江枫荻噘嘴说道:“你干嘛又取笑我,我是担心你。” 石敬麟拍了拍胸脯,笑道:“你就别瞎操这份闲心了!老子如今可能功力长进了,偶尔动用一次那力量,血脉也没以前损伤得那么严重。更何况,老子这一次也没用全力,稍后休息一下就好。” 江枫荻听他这样说了,心里稍稍宽心,阖目休息。 荀思慧有些失神,踉跄来到石敬麟身边。 石敬麟斜着眼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十数步外。 荀思慧又跟了上来,欲言又止:“小……小相公……妾身……” 石敬麟叹气说道:“好声好气,跟你说了一晚上的话,你非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唯恐影响江枫荻。 荀思慧羞愧至极,低眉说道:“妾……妾身没想到,姐姐会舍命救妾身。” 石敬麟说道:“江枫荻不是想救你。她是以为老子稀罕你那风骚劲,才拼命保护你。 她是为了老子,才愿意拼命去救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你的心思,花在怎么去伤害老子喜欢的人身上了。 你现在知道自己和江枫荻相比,自己有多不堪了吧?” 荀思慧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角,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一声不吭。 石敬麟续道:“老子爱恨分明!你搞出那么样一个危险的幻境,让江枫荻陷入险地,按说老子肯定将你碎尸万段。 不过幸好你末了有挺身认错的觉悟,否则老子刚才最后那几拳,会全部打到你的身上。” 荀思慧闻言后怕,吓出一声冷汗,颤声道:“你……你早知道,那幻境与妾身有关?” 石敬麟说道:“这不难猜,你昨夜做猫不成,今日心里便又想着做老虎了。而且江枫荻预感危险,不愿入洞道,你故意使激将法激她,用意非常刻意。” 荀思慧低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小相公。”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云阙开道 石敬麟长长叹了一声,说道:“荀思慧,本来实话实说,你容貌身段如此,有你在身边对老子投怀送抱,老子虽然没有就范,但心底多少有些得意的。 所以老子与江枫荻,这么多时日来,对你都是听之任之。 不过你今日做下这等事情来,老子为了江枫荻的,也容你不得。这里事情了了之后,你就独自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荀思慧闻言大惊,忙跪下哀求:“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决不会再伤害姐姐了。妾身发誓,愿意尽心尽力服侍姐姐和小相公,求小相公不要赶走妾身。” 石敬麟说道:“荀庄主,你武功不弱,心计也高,只要不为恶,到哪里没有容身之地,不必这样屈居在我们身边。” 荀思慧道:“小相公对妾身做了那些事,妾身一颗心全给了小相公。天地之大,不在小相公身边,哪里是妾身容身之处?” 石敬麟怒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子?当初若不是自己犯贱,藏起银库钥匙,老子会对你做哪些事?你与老子都经人事,这些个算得是什么,以后别再挂在嘴边!” 原来当初石敬麟为得银库钥匙,对荀思慧所做事情,实不足为外人道。 但荀思慧虽然已嫁过人,心里却始终觉得自己不比黄花闺女差出多少,猛然听石敬麟这样说话,心中一寒,便抽泣出了声。 江枫荻闻声,睁眼侧头来看。 石敬麟见了,朝荀思慧生气说道:“看你吵吵嚷嚷,把江枫荻吵醒了!”于是快步回到江枫荻身边,让江枫荻躺回去休息。 江枫荻问道:“荀思慧怎么哭起来了?” 石敬麟笑道:“不知道,可能刚才被那大虫吓着了。” 江枫荻道:“那你怎么不安慰安慰她?” 石敬麟笑道:“她过会应该就好了,不必我们替她操心。” 说话之间,皇甫笑卿与绿萦轻轻走了过来。 出了幻境之后,绿萦已经奉皇甫笑卿之命,把平台四周都走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能通向云层的道路。 皇甫笑卿让绿萦照顾江枫荻,将石敬麟拉过一边,说道:“石兄,我们历经艰辛,终于到了云阙脚下,却不得其门而入,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石敬麟见他焦急模样,不似往日稳重,好奇问道:“皇甫兄弟,你很迫切要进云阙?” 皇甫笑卿反问道:“石兄难道不想解开云海游龙之谜么?” 石敬麟抬头,望着那隐于云层之后的宫阙,长叹说道:“自从寻找蕤山云阙以来,一路见了许多怪异之事,已不能算是人世间的事情了。 老子心想,我们在人间尚且没活明白,这云海游龙的事情,有机会知道最好,就算没机缘知道,那也不必强求。” 皇甫笑卿道:“石兄倒也豁达。我心中还有大事要做,若是能解开我身上谜团,让我能修习武功,便可事半功倍。” 石敬麟好奇问道:“皇甫兄弟想做什么大事?” 皇甫笑卿正想开口说明,忽闻半空传下朗朗诗号:“明月满空,照天地无垠,苍松一隙,邈尘世千年。” 众人抬眼望去。 只见半空云气忽而盘旋,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身影,自云中缓缓降落,不是别人,正是在东湖岛上见过的白发道人。 白发道人双脚在平台上落定,右手拂尘一挥,朗声说道:“祸世双龙,贫道云阙之主明月松,久候了!“ “祸世双龙?”众人闻言,心头俱是诧异。 皇甫笑卿急不可待,开门见山地说道:“终于得见仙长,仙长在东湖岛留下云海游龙图,必知背后玄机,恳请仙长替我解惑。” 明月松朝皇甫笑卿和石敬麟笑答道:“云阙之责,便是将上古之事传递下来。请双龙随贫道登上云阙,贫道自然知无不言。” 说罢拂尘轻挥,一簇簇白云似台阶一般,从云层中排列而下。 明月松作了邀请手势:“请上登云道。” 众人见了云阶,俱是惊诧不已。江枫荻拉住石敬麟的手,摇头说道:“麟哥,这肯定又是幻境,千万别去,若是掉下去,你再厉害都会没命的。” 石敬麟心里也有些迟疑。虽然早知道云阙必定是不同寻常的所在,但直到这一刻,听说要踩着云朵上天时,他依然觉得这件事真的荒诞无比,近乎胡扯了。 那边厢皇甫笑卿却已不管不顾,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一簇云团。 只见皇甫笑卿的双脚没入云团,身子往下沉。绿萦险些叫出声来,好在皇甫笑卿的身体下一刻便已停住,不再下沉。 皇甫笑卿满是惊喜,转身喊道:“石兄,这云阶真的可以踏步,一同上来吧。” “好吧。” 石敬麟闻言背起江枫荻,正要登上,明月松伸拂尘将他拦住,说道:“云阙并非凡域,这位姑娘还是留在这里吧。” 石敬麟问道:“她要是上去,会死、会受伤么?” 明月松道:“那倒不会,只是这位姑娘不过凡人,没有资格进入云阙。” 江枫荻闻言,大是失望地看着石敬麟。 石敬麟知道江枫荻也颇有好奇心,遇到这等事情肯定不愿被丢下,况且江枫荻初伤未愈,石敬麟也不能丢下她不管不顾。 石敬麟想了一想,以退为进,说道:“那行吧,老子也懒得上去了。” 说着,转身走出几步,将江枫荻抱在怀里,坐在石上,大声喊道:“皇甫兄弟,你就一个人去吧。老子在此照料江枫荻,顺便等你回来。” 明月松道:“石少侠,你与皇甫公子身负双龙之秘,贫道承接云阙之责,就是要将这桩旧事告诉你们。石少侠如不入云阙,贫道的使命如何完成?” 石敬麟听到这些话,心想:“你这样说,老子还不吃定你?” 表面上却佯装不屑,说道:“什么远古之秘,老子没什么兴趣,你直接说给皇甫兄弟听,老子就不听了。” 明月松皱眉说道:“此事攸关天、人两界,石少侠怎可置之不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口龙鳞 皇甫笑卿急盼着早一刻解开云海游龙的秘密,开口帮忙劝说:“石兄,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你就移步一入云阙,又有何妨?” 石敬麟甩着一只手,决绝说道:“兄弟你别来劝老子了!江枫荻是老子女人,老子女人都没资格进劳什么子云阙,那老子也是没资格的。你自己尽管去吧,老子说不去就不去了!” 明月松闻言无奈,说道:“那行吧,贫道就破例,让石少侠就带夫人一起上来吧。” 石敬麟心中窃喜,摇头说道:“还是不行!我们全上去了,留两个女人在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合适?不行不行!还是你们去吧。” 荀思慧和绿萦也不愿被人丢下,只是二人地位卑微,不敢开口说话,闻言之下,同时都期待地望向明月松。 明月松扶着额头,长长叹气:“这金龙胎体,怎会是个无赖?罢了罢了,所有人都一起上去吧。” 石敬麟闻言大喜,将江枫荻横抱在前,一下子就窜出去踏上云头。 虽然早有皇甫笑卿亲身示范在前,但二人初上云阶,身子猛然一沉,心里都是吓了一跳。 尤其是石敬麟,虽说身子是停住了,但脚下轻软无比的,感觉下方云阶好似受不住了自己的体重,这战战兢兢地心情,自是可想而知了。 -- 众人于是跟在明月松身后,一脚脚踩在云阶之上,向云层之中移动。 在穿过几重重重地云层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更长更大的环形云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一根白色云柱,在每两根云柱中间,都有一个云做的拱门。 众人哪见过这般神奇的东西,都是惊奇非常。江枫荻大开眼界之余,身上伤势竟好了许多,挣扎着便从石敬麟怀中下来,和石敬麟并肩行走。 石敬麟经过一根云柱之时,忽然伸手抓下一大把云来,放到江枫荻的鬓角,拍手笑道:“都说‘云鬓’‘云鬓’,这才是真正的‘云鬓’!” 江枫荻笑道:“好看么?” 石敬麟笑道:“当然好看!” 江枫荻道:“可惜没有镜子,我都瞧不见自己的样子。” 石敬麟右手将自己右眼上下眼皮撑开,把乌黑楞圆的眼珠子对着江枫荻露出来,笑道:“快看,老子的眼里就有你的模样。” 江枫荻闻言好似吃了蜜糖一般,忽然“啊”地一声叫起,原来那云沾在鬓角,不一会化成了水珠滴了下来。 江枫荻连忙侧首正理鬓拭水,石敬麟童心大起,偷偷又采下一片云来,塞进江枫荻后领。 江枫荻惊了一惊,娇呼道:“麟哥,你太讨厌了!把我里子弄湿了!”举起粉拳来打石敬麟,石敬麟哈哈笑着,闪身向前逃跑。 荀思慧和绿萦见到二人如此嬉闹,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明月松不住摇头,低声叹气:“金龙胎体如此顽劣,不知将来之事,会是如何啊……” 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条云廊的尽头,却是一面高耸无比的云墙,下面开了一片拱形的区域。 甫一踏过这扇“大门”,众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只见面前是一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也是由白云铺就。但与之前云阶、云廊上那浓白的云朵不同,这地面上的白云,极轻极薄的,恍如一片片轻纱,又似一大片玻璃做的天桥。 透过那些白云,可以俯瞰海中孤岛的全貌以及那蔚蓝无比的海水。广场上的空气极为湿润,水气折射着日光,照出一道从西到东的巨大虹桥,绚丽缤纷,几只瑞鹤在殿宇之间飞动,更添仙逸。 “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三位女子见到这等美景,不约而同地蹦跳着发出少女般的喜悦尖叫。 明月松眉头微蹙,低声自言自语:“凡人就是麻烦,女人更是聒噪!” 说着伸手指着广场对面三座巍峨的殿宇,邀请石敬麟和皇甫笑卿继续前行:“等待千年,终于等到双龙同现。就让这三个女人在这里玩耍吧,二位随贫道入殿,贫道将云海游龙之谜,说于二位听。” 皇甫笑卿早已迫不及待,说道:“有劳仙长了。”捋起前摆,疾步跟随明月松向前。 明月松先引二人到了左边那座殿内,只见殿中无梁无柱,空空旷旷,只在正中位置摆着一个发着金光的物品。 明月松朝石敬麟说道:“你应该识得此物吧?” 石敬麟和皇甫笑卿闻言,慢慢走到那物品边上,透过金光,只见那物两只手掌般大小,形似一块大瓦片。 石敬麟心中一凛,惊呼道:“这是龙鳞啊?” 明月松点点头。石敬麟又道:“但这片龙鳞与与老子之前见过的龙鳞不一样,大了许多,这枚上面也没有细纹。” 明月松答道:“神州中陆那九片龙鳞,是金龙与天地主宰决斗时,被天地主宰用先天之力,从身上剥下的,所以鳞片上留有痕迹。 但这一枚心口鳞,是金龙决斗之前,让云阙创始之人用手剥下的,所以没有伤痕。” 石敬麟闻言讶异,想起龙鳞吸附时见到的云海决斗,连连问道:“天地主宰是什么人?金龙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决斗?云阙创始之人又是谁啊?” 明月松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贫道稍后都会告诉你们。在此之前,石少侠先将这心口鳞吸附到身上。 它能助你体质,等你今后找齐剩下的八枚龙鳞,不仅能使你免受刀枪损伤,便是再使用龙魂之力,也没那么多掣肘了。” 石敬麟闻言吃惊,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月松笑道:“贫道承接云阙之责,助双龙重现,就是贫道的使命。石少侠知道如何吸收龙鳞么?” 石敬麟双手捧起龙鳞,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右肩吸收龙鳞时的一幕,低声应道:“也许吧,老子试试看。” 他一言说罢,伸手在胸口爪伤上轻按,原本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一片血来,石敬麟随后将龙鳞贴到胸口。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祸世双龙(上) 龙鳞被石敬麟的鲜血沾染,顿时金光大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滋溜一下钻入石敬麟的胸口。 龙鳞入体,石敬麟身子向后重重一晃,双眼忽然金光一现。 洪荒…… 天罚…… 赤血…… 大地死怨…… 云海决斗…… 石敬麟大汗淋漓地撑住额头,一幕幕蕴含着巨大讯息的画面,飞快地袭进石敬麟的脑海,让石敬麟的脑袋陷入一阵撕裂的疼痛。 皇甫笑卿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稳。石敬麟颤声说道:“那……那些都是什么……” 明月松答道:“那些都是金龙千年前的记忆。你曾身亡,加上金龙之躯不全,所以记忆也不完整,不过这也无妨,贫道稍后会将上古双龙之事,全部说给你们听。” 皇甫笑卿说道:“敢问仙长,石兄若是这图上的金龙,那我是否与其中赤龙有关?” 明月松道:“诚然,否则贫道也不会找你上来。” 皇甫笑卿忙问道:“云阙之中有金龙龙鳞,助石兄改善体质,那是否也有神物,对我能有帮助,使我可以修习武功?” 明月松摇头表示遗憾,说道:“皇甫公子的体质,确实与赤龙的故事有关。只可惜云阙之上,没有赤龙的遗物。” 皇甫笑卿大失所望,呢喃说道:“那……那我千里迢迢,岂不是空寻一场?难道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无用书生?” 明月松道:“皇甫公子也不用如此沮丧,先听贫道与二位说完祸世双龙的故事,自己应该也能寻得答案。二位请随贫道移步。” 石敬麟、皇甫笑卿于是跟随明月松出殿,移步进入正中那座殿宇。进得当中,才发现这殿宇竟然无顶,只有一大片七彩云屏浮在头顶之上。 明月松示意二人在云气蒲团上坐下,抬头凝视七彩云屏。他拂尘一挥,屏上彩云倏然变化,演绎出一个古老的传说。 与此同时,明月松悠悠述说起来: “天地之初,一片黑暗。混沌开辟之始,轻清者升而为天,重浊者降而为地,天地阴阳交合,然后万物生发。 此后经了亿万年远古洪荒后,天地各行其道,逐渐演化出了九霄天界和神州人界。 九霄天界凌居九霄穹顶,神州人界居于神州大地,双界以离陆九万里的云海无涯为分界。 彼时天界之人,有一称谓,唤作“先天之人”。 相对于人界凡人而言,先天之人数量稀少,但其先天之力能腾云驾雾,开山劈海。 一直以来,无论九霄天界,还是神州人界,都很清楚,两界同发于混沌,虽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但却是同根同源,故而彼此互通,敬如兄弟。 直到一个名叫“帝撼”的先天之人出现。” 明月松说到这里,拂尘一扬,云屏上的七彩流云渐渐聚合,化出一道华光身影。 石敬麟呢喃说道:“原来老子所见得华光身影,就是这个‘帝撼’!” 明月松接着讲述: “帝撼是九霄天界数千年先天第一人,凭借着浩瀚无比的先天之力,彻底统一了九霄天界。 从此他自认天上地下,唯其独尊,故自封为‘天地主宰’。 天地主宰统一九霄天界之后,天界却没有因此繁荣鼎盛。相反地,天地主宰生性残暴,为了不让低下无能的陆地生灵,消耗天地之间的灵气,他一力打破两界和平,以‘天罚’为名,汇聚天界先天之力,肆意摧残神州大地。 从此之后,神州大地步入上古洪荒,长期遭受天火、飓风、雷电、泥流冲击,无数生灵,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天罚之下轮回,永无繁荣之机。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经历了近千年灾难横生的岁月,神州大地最终还是孕育出了两个大地至灵:一为金龙金鳞,一为赤龙赤血。 为了寻求神州大地生机,双龙结伴飞入九霄穹顶,一晤天地主宰。 天地主宰睥睨双龙,故意刁难:只要双龙镇守云海无涯两百年,并代天界降罚神州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天界就同意不再滋扰神州人界。” 明月松拂尘再次挥动,七彩云屏上显露出云海游龙的景象。 明月松继续说道:“对于双龙而言,两百年也不过白驹过隙。 双龙权衡利弊之后,答应天地主宰的要求。从此镇守云海无涯,每隔七日,以飓风暴雨代天界降罚神州大地。 不过为了避免过多伤亡,双龙将降罚之地,选择在无人的山野之中、大海之上,然而大地生灵万万千千,每一次降罚,始终还是避免不了数以千记的陆地生灵,以及数以百计的人类死亡。 这样的伤亡,相比天地主宰的天罚而言,显然是九牛一毛,但对于神州人界而言,依旧还是沉重的伤痛。 凡人的目光和记忆是短浅的,人们渐渐忘却天界的威胁,将所有怨恨,都转嫁到祸世双龙身上。 为了对抗祸世双龙,人类在智者的领导之下,建立起了咒祠。双龙每一次降罚,冤死生灵的怨气就会注入咒祠,凝成黑色气息冲击双龙,消耗双龙的灵气。” 皇甫笑卿听到此处,说道:“我曾多次梦见,云海双龙在那黑色气息的冲击下生不如死。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些竟然是大地生灵的怨气!” 石敬麟点头说道:“双龙为了神州大地,忍辱负重做这些事,那些凡人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依老子看,就不应该管那些人,让他们被天界弄死了算了!” 明月松说道:“双龙是至灵之物,虽然被人误解,也逆来顺受,无怨无悔。 直到两百年得约定期限到达的那一日,双龙龙灵已经损伤惨重,它们功成身退,便飞回大地栖息养灵。 不过,没过多久,天地主宰就再次天罚神州,致使数万神州生灵丧命。” 石敬麟闻言骂道:“希他娘的,这天地主宰出尔反尔啊?一骗就骗了人家两百年!” 明月松道:“双龙这才意识到被骗,盛怒之下,再次飞入九霄穹顶。 天地主宰矢口否认当初约定,金龙勃然大怒,于是当即向天地主宰下了战书。”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祸世双龙(下) 石敬麟道:“老子昏迷时曾见过金龙和华光身影在云海决斗,看来便是此事。” 明月松道:“正是!天地主宰自负可以轻胜双龙,更不将龙灵残缺的金龙放在眼里,便豪气定下时期地点,接下了挑战! 只不过,金龙也知自己与天地主宰实力悬殊。决战前夕,它心生一计,背着赤龙独自飞回神州。人们看到祸龙现世,纷纷赶来用刀锄殴打金龙。 在那些凡人当中,唯独一个孩童,只是凝视不动手。 金龙见那孩童有非凡之姿,断其日后必成圣人。 此后入夜,金龙私下寻到那孩童,那孩童也不惧金龙,金龙便将天人两界和双龙的故事,说与他听。 那孩童听罢,对金龙说,会将双龙之事传于后世,金龙为表感谢,让孩童剥下自己心口鳞片,作为留念。 那孩童,就是我云阙创始之人,名唤苍吉。” 皇甫笑卿听到这里,奇道:“神州东陆有传说:苍吉造字,原来云阙创始之人,就是东陆文明创祖。” 明月松点头,肯定了皇甫笑卿的话,接着说道:“金龙与祖师分别之后,并没有回到云海无涯,而是连夜以暴雨飓风,降罚神州大陆。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金龙选择了凡人密集的区域,神州人类因此死了五十多万人。” 石敬麟闻言,眉头蓦然紧紧皱起。皇甫笑卿惊问道:“忍辱负重两百年,都快要杀身成仁了,金龙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月松未答,拂尘挥处,七彩云屏中现出云海无涯、双龙、天地主宰及千余众的先天之人。 明月松继续往下说道:“次日,金龙回到云海无涯赴约决战,所有天界之人都来围观。 金龙名为金鳞,本来身上坚不可破的龙鳞,是它最大的筹码,但是在天地主宰的神力面前,它的龙鳞变得毫无抵御之力。 天地主宰以无尽杀意,寥寥数招,剥下金龙九片龙鳞,龙鳞坠入神州。 与此同时,金鳞数度用尽全力,撕咬天地主宰,却始终破不了他用神力凝成的护身光罩。 赤龙和围观众人虽然早就料到金龙必败,但都没有想到,天地主宰的先天之力已经恐怖到这个地步。 然而,就在天地主宰准备劈开金龙的时候,让所有人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金龙昨夜杀死的数十万人类的怨气,那一刻反噬。 庞大怨气化成巨大黑色气息,从神州大地直冲而上,在击中金龙之前,击中了位于金龙下方的天地主宰。 那股汇聚了数十万人怨气的气息,强悍得超出了天地主宰的想象,即便强如天地主宰,也无暇应付。 他的护身光罩被冲出裂痕,金龙的巨齿趁机咬入天地主宰的身体,重创了天地主宰。 随后金龙被怨气冲击而死,但它的尸体依旧咬住天地主宰,从九万里高空坠入神州大地。 这一坠,神州大地一裂为五,而天地主宰肉身终于死去,化成惭生石。” 石敬麟听到此处,对于游龙山的传说,终于恍然。 皇甫笑卿听罢默然片刻,自言自语:“原来如此,金龙用了五十万条性命,换了一个杀死天地主宰的机会!” 明月松道:“事实证明,对于此后千年来神州人界繁荣而言,当初的五十万数人,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牺牲。” 石敬麟不赞同,摇头说道:“但对于那五十万人而言,他们凭什么成为被牺牲的人?他们为什么,就没有选择不被牺牲的权利?” 明月松道:“石少侠似乎颇有微词,千年前牺牲他们的可是金龙,也就是你!” 石敬麟说道:“胡说八道!老子就是老子,虽然也许大概因为见过金龙龙魂,才和金龙有了渊源,但是老子就是老子,可不是金龙!” 皇甫笑卿说道:“石兄,你先不要和仙长争辩这些。仙长,你说到现在,一直在侧重提金龙,那赤龙呢?赤龙又如何了?” 明月松闻言,切换七彩云屏的影像,回到正题说道:“天地主宰和金龙坠地身亡,然而精魂双双未灭。 天地主宰精魂被困在惭生石中。但他仍不死心,以精魂之力,策动天界先天之人贪婪之心,试图让先天人下到神州人界。 赤龙看在眼里,心知先天之人一旦下人界触摸惭生石,就会被天地主宰精魂夺舍复生。 赤龙不愿看到金龙白白牺牲,当机立断,以龙灵之力散尽全身龙血。 赤龙本名‘赤血’,其血有隔绝空间之效,无人可破。彼时,漫天龙血在云海无涯之下,凝成龙血天河,彻底隔绝了九霄天界和神州人界。 天地主宰精魂之力难以上天,天界先天之人无法下到人界,天地主宰终于恢复先天之力无望,渐渐平息下来。 自此之后,天人两界不再相通,我云阙祖师记之为‘绝地天通’。其后至今千年,人界都不知还有天界在上。 而赤龙赤血,也随着血尽身死,龙魂进入轮回,至今已不知化成过多少人了。” 皇甫笑卿听罢说道:“那我便是赤龙龙魂转世?那我天生气血不足,不能习武,是否与失了龙血有关?” 明月松道:“正是如此!只要石少侠能收回散落的其他八片龙鳞,以金龙龙躯带你飞升入龙血天河,以龙魂之力助你收回龙血,你就能恢复龙灵之力。 到时别说这神州人界的武功,便是飞天入地,开山劈海,也不在话下。” 皇甫笑卿闻言大喜,忙问道:“那仙长可知,其余八片龙鳞散到何处了?” 明月松摇头说道:“这个贫道却不知道了。” 皇甫笑卿急道:“仙长对双龙天界之事无所不知,为何偏偏不知龙鳞下落?” 明月松答道:“贫道虽然不知,但石少侠却能知道。只要石少侠全神专注,用心口鳞感应,便能寻得其余八片龙鳞的下落。” 皇甫笑卿闻言,急转头向石敬麟看去。 石敬麟也是好奇,当下闭目思索,精神专注之处,胸口闪出微微金光,同时脑海黑暗之中,也慢慢闪出八个星星似的亮光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地主宰 “石兄,怎么样了?是否能感知那些龙鳞所在?”皇甫笑卿在一旁焦切问道。 石敬麟睁开眼来,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皇甫笑卿喜不自胜,连连说道:“太好了!如此,只要石兄集齐龙鳞,就也能助我恢复龙力了!” “皇甫兄弟且慢!”石敬麟打断皇甫笑卿,转向明月松问道,“如果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皇甫兄弟收回龙血,是不是意味着龙血天河就会消失?人界就暴露在天界眼皮子底下了?” 明月松应道:“这个……确实如此!” 石敬麟向皇甫笑卿问道:“如果这样,皇甫兄弟还想着要收回龙血,断送双龙用生命换来的神州繁华么?” 皇甫笑卿闻言脸色变得惨白,双手在双膝之上拽紧,颤声问道:“石兄这话的意思,是不愿助我恢复了?” 石敬麟一只手搭在皇甫笑卿肩上,说道:“你与老子本来就是兄弟,现在又多了这一层渊源,老子怎么会不肯帮你? 你告诉老子,你为什么大事非要学武不可?老子就是你的拳头,你不方便做的,老子帮你做!” 皇甫笑卿听出石敬麟言外之意,失望地闭目低首不语。 明月松说道:“二位大可不必为此事纠结,历经千年,天人相通已是大势所趋,很难阻止的!” 石敬麟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月松道:“云阙是化外之地。贫道承了云阙使命,如果没有必要,贫道是不会带云阙现世,来找二位的。难道石少侠心里认为,历经千年了,双龙可以转生,而别人就不会了么?” 石敬麟惊奇:“难道天地主宰也复活了?” 明月松不答反问:“九片龙鳞被天地主宰剥落,上面有天地主宰杀意留下的无数细微伤痕。 你们觉得,为什么别的江湖高手拿到龙鳞会毫无所获,但是一个不会武功的道士,得到九片龙鳞,就能领会‘奇鳞诀’,一跃成为天榜第一人?” 石敬麟、皇甫笑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齐声惊呼:“‘夺天造化’钟神秀,就是天地主宰?” 明月松道:“石少侠,别人不知钟神秀和萧百炼之间的恩怨,但你与萧家相熟,肯定听说过钟神秀杀萧百炼之妻曝尸的事情。石少侠认为,钟神秀是在干什么?” 石敬麟眉头越皱越紧,沉吟道:“萧百炼之妻也从小会梦到云海游龙,她……她也是赤龙转世?” 明月松点头说道:“不错!钟神秀杀她曝尸,就是想施术,用她的尸体吸收走龙血。但是幸运的是,钟神秀是天地主宰借凡躯的转生,能力有限,所以最终还是失败了!” 石敬麟没有想到,当初改变神州中陆五雄逐鹿的事件背后,竟然是如此的原因! 明月松道:“自那之后,钟神秀又杀过赤龙龙魂转世的十数人,用尽各种办法,始终没能成功收掉龙血天河。 但是现在,他应该已经明白‘金龙不活,赤龙不出’的道理。对他而言,只有让金龙复活,集齐龙鳞恢复龙躯,再用操尸术让金龙飞上九万里,才能用赤龙转世,收掉龙血天河。 如今你们双龙终于汇聚。钟神秀迟早会找上你们,而凭现在的你们,在天榜第一人的面前,只有束手待毙! 即便你们不愿主动收掉龙血天河,钟神秀照样可以先杀你们,再通天人两界!到时神州人界依旧难逃厄运。” 明月松说到这里,已接近尾声,拂尘挥动,七彩云屏上的画面消失,恢复最初的模样。 殿中三人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石敬麟说道:“可钟神秀,好像一直没来找过我们。” 明月松道:“钟神秀暂时来不了而已。还记得曾经在东湖岛出现的,那个眼睛戴绷带的红色人影么?钟神秀被他给封印在沧山之巅了。 不过,那个封印已经开始减退,再过不了几年,钟神秀就会破封出现。” 石敬麟喜道:“那不就得了,那个人既然能封印钟神秀,让他顺便宰了钟神秀不就行了?” 明月松叹气说道:“石少侠说得轻巧了。那人既不是来自人界,也不是来自天界,也没有在云阙的记载里出现过。 而且他用意不明,贫道一出云阙,就会上天入地一直追赶贫道,是敌非友啊!” 石敬麟摸着下巴说道:“是么?但老子总觉那个红色人影不像坏人,而且老子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明月松一声冷笑,说道:“人不可貌相!等石少侠遇到钟神秀,石少侠说不定,还会扶他走道呢!” 石敬麟:“呃……” -- 三人又在殿中辩论稍许,等石敬麟和皇甫笑卿宇出来时,江枫荻、绿萦、荀思慧还在广场上嬉笑地看着风景。 皇甫笑卿千里迢迢走了这一趟,本为求破解自己身上局限而来,结果自己却一无所获,反倒是石敬麟,也是无心而来,却得了心口鳞,也算是颇有收获。 皇甫笑卿高兴不起来,淡淡喊了声:“绿萦,走了!”便独自沿着来路往回走。 众人见他此时神情,和来时急切截然不同,知他心情不悦,便都不多说什么,只跟着他穿过云廊,下了云阶。 五人迈入蕤山山巅时,空中响起明月松的声音: “石少侠,钟神秀倘若破封,后果难料,你真的不愿意,趁此时机帮助皇甫公子恢复,合力斩杀钟神秀么?” 石敬麟闻言一笑,朗声反问:“云阙之主,你确定经过千年,天界就没有比天地主宰更加暴戾的先天人出现么? 为杀钟神秀一人,让天人两界相通,无异于饮鸩止渴。老子虽然不聪明,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明月松道:“几年时间转瞬即过,等到钟神秀破封,到时你们后悔就晚了!” 石敬麟笑道:“明日之事明日愁,老子想得可没那么远!” 明月松闻言恼怒,冷喝道:“真是愚不可及!滴天诀——庚金带杀!” 话音落下,气压骤然升起。一把巨大的剑影,自云层之中射出,直袭而下! 第一百九十章 ?不相为谋 石敬麟真气饱提,沉喝一声,龙魂之力贯在胸口,身前忽然金光大作,乍然现出一面盾影。 剑影、盾影相交,轰然一声,一股气劲向四周荡开,冲得流云四散。 石敬麟受劲向后退了数步,半空中同时传来明月松一声闷哼,显然对方也不好受。 石敬麟随后抬起双手,见手背手臂上只有零星的血丝,哈哈笑道:“这心口鳞果然有用!现在用龙魂之力,身体负担真的轻松多了。” 明月松喝道:“可恶!石敬麟,你既不愿为此事出力,便将心口鳞和肩上龙鳞留下,让云阙保管!” 石敬麟说道:“凭什么!” 明月松说道:“你既不肯出力,被钟神秀杀死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让云阙保管龙鳞,只要龙鳞不全,就算钟神秀杀了你们,也破不了龙血天河!” 石敬麟冷笑道:“肩上的龙鳞是老子自己的,心口鳞是你主动给老子,给了老子就是老子的!老子凭什么给你?” 明月松怒道:“石敬麟,你就不怕贫道出手杀你?” 石敬麟笑道:“你刚才说这话,老子还怕你,现在嘛,嘿嘿,有本事就动手啊!” 明月松闻言大怒,恨不得一掌打死石敬麟,但他经过刚才这一下试探,心里也清楚,石敬麟添了一块心口鳞,龙魂之力使用更加得心应手,要是真的拼起命来,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明月松怒道:“石敬麟,你这等自私的无赖!金龙大义凛然,借你之体复生,贫道真替它惋惜了!” 话音落下,通天云阶随风消散,整片云阙携着云气不断拔高,越离越远。 石敬麟耸耸肩,回首朝其他人笑道:“得了,主人家下逐客令了,咱们走吧。” 皇甫笑卿驻足不前,问道:“石兄心中,对上古祸世双龙之事不以为然?” 石敬麟回答道:“那道士说的匪夷所思,老子是不愿意相信,但老子脑海中所见、亲身所经历,就连萧家的事情,都与那道士说的都对上了,老子不得不信。” 皇甫笑卿闻言,说道:“那石兄,为什么似乎对仙长充满敌意?” 石敬麟耸肩笑道:“不知道,可能觉得这道士不像好人。” 皇甫笑卿道:“仙长可是把心口鳞都给了你,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还觉得他不是好人?” 石敬麟道:“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皇甫笑卿闻言,大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之感,叹道:“算了,我们就不提他了,就说我自己吧! 我这二十年来,限于身上症状,吊住一口气,活着不痛快,死又死不掉。石兄就当是为了我,也不愿意集齐龙鳞,助我恢复么?” 石敬麟说道:“老子当然希望你能恢复,但是你想,这事情若是假的,你免不了大失所望;若是真的,那便是攸关整个神州的事情……” 皇甫笑卿听得有些不耐,冷冷说道:“石兄只说愿不愿意就好。” 石敬麟道:“皇甫兄弟心中到底想着什么事,就算让整个神州人界沦陷,也已经不在乎了么?” 皇甫笑卿避而不答,眼睛一翻,捏紧双拳问道:“石兄还欠我两个愿望,如果我一定要石兄帮我做这件事呢?” 石敬麟从没见过皇甫笑卿这般狠厉的神情,眼角微微抽动,许久才淡淡吐出一句:“如果你非要这样逼老子,不如一刀杀了老子吧! 但你别忘了要将老子焚尸灭迹,这样就算钟神秀破封,也永远别想能破龙血天河!” 边上三名女子见他们争辩着,竟说到了生死,都是茫然惊慌,却又不敢出声打断。 蕤山之巅陷入一片冰点似的寂静。 皇甫笑卿和石敬麟,宛如两根修竹,立在风中对峙不语。 “绿萦,走吧!”良久良久,皇甫笑卿转身说道,“旅程总有尽头的,该返程了!” -- 尴尬的气氛,一直伴随了整个归航。 来时本来只有皇甫笑卿和绿萦沉默,回程时石敬麟、荀思慧也都不愿意说话了。 前者由于和皇甫笑卿的不快,后者则是由于石敬麟的逐客令。 江枫荻素知石敬麟喜欢说话打闹,猛然间这样沉默寡言,不免心中忧虑。 只是她也知道,石敬麟大男子主义,和兄弟之间的嫌隙,肯定不愿意让自己插嘴,所以虽然担忧,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荀思慧的事情,她倒可以过问:“麟哥和皇甫公子有误会,所以闷闷不乐,你是怎么了,最近循规蹈矩的,也不说话了?” 荀思慧低头答道:“小相公不许我留在你们身边。他说了,我们一回到浙州,就让我离开。” 江枫荻略微吃惊,问道:“这是为什么?麟哥按说不讨厌你啊,每次你诱惑他,他都跟我说的眉飞色舞,很享受的样子。” 荀思慧闻言,才知石敬麟一直以来,竟然真的并不讨厌自己,心中不由大是懊恼,低头抽泣起来。 江枫荻见她如此要强的人,竟也会委屈到哭,心里更加好奇,便刨根究底地问她。 荀思慧将吊睛紫虎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那晚石敬麟为取银库钥匙,对她做的事情说了。 江枫荻听罢笑了笑,说道:“麟哥古灵精怪,这种事情肯定做得出来,难怪你要一直缠着麟哥。 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你的本事厉害,若是真心想跟在麟哥身边,也不是坏事。你想留下的话,我去和麟哥说说看。” 荀思慧问道:“你不恨我想害你么?” 江枫荻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妻妾之间嫉妒陷害的也很常见。我现在活得好好的,麟哥也没出手教训你,我做女人的,没什么好多说的。” 荀思慧吃惊说道:“姐姐有这样的想法,难怪小相公认定了你当妻子。” 江枫荻微微一笑,去寻石敬麟:“麟哥,关于荀思慧的事情,我心里有些想法,想与你商量。” 石敬麟一路都为皇甫笑卿之事忧愁,无心理会荀思慧什么事情,闻言便道:“不用商量,都听你的。” 江枫荻得逞,轻笑着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榜竞名 归航一帆风顺,略过不表。 三桅船回到浙州东部大港时,已经是八月初,原来这大海上一来一回,竟过了三个多月。 石敬麟将三桅船半价卖回给船老大,又兑现承诺,支付了工钱,船老大、水手们这一路有惊无险,白赚很多银子,自是大喜过望,拜谢不止。 那边厢江枫荻出码头,要租一辆马车。皇甫笑卿道:“租两辆吧。” 租妥马车,皇甫笑卿一刻都不想多呆似地,和绿萦一上马车,便吩咐车夫启程。 石敬麟看在眼里,心中大不痛快,怏怏随着江枫荻上了马车。 见荀思慧也跟了上来,石敬麟顿时怒火上扬,喝道:“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老子不是说过么,一上岸你就可以离开了。” 荀思慧不敢言语,低头悄悄看向江枫荻。 江枫荻拉住石敬麟袖子,说道:“麟哥和皇甫公子闹别扭,拿她出气作甚?我之前与你商量,你说都听我的。我已经答应,让她做你的通房丫鬟,她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石敬麟疑道:“什么是通房丫鬟?” 江枫荻笑岑岑地解释道:“就是通宵在房中伺候的丫鬟。 夏天天热,你要是怕热,就一直在床边扇风,你体内火气大想发泄,她就帮你去去火; 冬天天冷,你要是手脚冷,她就赤身躺被褥里,让你把手脚放在她身上取暖。” 石敬麟闻言,心想这通房丫鬟做这样的事情,还能不和主人家发生点什么?不禁眉头一簇,说道:“江枫荻,你这都是哪来的主意?” 江枫荻笑道:“大户人家的妇人都会替男人准备这样的通房丫鬟的,总比让男人出去花天酒地的好。难道麟哥不喜欢么?” 石敬麟一怔,直说喜欢嘛,未免有点色中饿鬼了,说不喜欢嘛,又有点口是心非了。 于是避而不谈,只说:“老子听你描述,这通房丫鬟其实就是小妾,地位却是比小妾还低,我们不必如此作贱荀庄主。” 又向荀思慧说道:“你若非留下不可,就专心给江枫荻当个帮手。平日里陪她玩耍,保护她安全,只要没有二心,老子也不会赶你走,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荀思慧闻言大喜,拜谢道:“多谢小相公,多谢姐姐!妾身记得了!” 江枫荻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对女人,麟哥嘴巴上假正经的,心里却骚动得很,盼不得让你留下。” 石敬麟大怒,斜眼喝道:“无聊,别胡说八道!” 江枫荻吐了吐舌头,和荀思慧相视,偷笑不停。 -- 次日傍晚,众人抵达浙州城,一路进城,见城中井然有序,百姓和乐融融,比数月前离开时更加繁荣。 一行人在酒馆打尖,皇甫笑卿推说人多拥挤,不与石敬麟共桌。 绿萦低声说道:“公子,绿萦是奴婢,不上桌的,你与石公子刚好四人一桌。” 皇甫笑卿生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连你上不上桌,我都不配说了算?” 绿萦连连解释:“没有没有,奴婢才没这样的想法!”忙随皇甫笑卿坐到隔壁桌。 石敬麟心想皇甫笑卿居然还在记恨,心中不觉有气,又愈发好奇皇甫笑卿心里到底想干什么,竟会他这么久还不能释怀。 一会儿,跑堂的端上酒菜,石敬麟夹了几口饭,独自喝起闷酒。 这时几十号汉子从酒馆大门进入,来到两桌之前,抱拳参拜:“恭迎盟主、副盟主回城。” 石敬麟抬眼看了看,见这些人当中一半人灰衣灰帽,一半人青衣青竹,显然是大力门和青竹会的帮众。 石敬麟朝双方带头的二人说道:“我们吃个饭而已,你们带那么多人来干什么?吓到其他客人!” 那二人闻言知错,忙吩咐其他人退到街上,不要滋扰他人。 石敬麟又向那二人问道:“我们才刚进城,你们怎么就这么快来了?” 其中一人答道:“门主和宋会长、秦庄主最近出了门,吩咐我们每天在城中等待,唯恐盟主突然回来怠慢了。” 石敬麟问道:“他们三个全出门了?出什么事了?” 那人应道:“盟主放心,没出什么事情。只是十年一度的三榜竞名召开,宋会长想去参加,门主和秦庄主便陪他一起去了。” 石敬麟得心口鳞入体之后,如今武功,已堪称当世罕见,闻言跃跃欲试,叫道:“三榜竞名啊,在哪里?老子也去!” 那人答道:“在湘州和泗州交界的青山碧水阁。只不过三榜竞名八月初一开始,八月十五结束。盟主现在赶过去,到那里只怕已经结束。” 石敬麟闻言一愣,知道自己错过中陆江湖十年一次的头等大事,大是失落地叹着气。 一旁皇甫笑卿忽然对绿萦说道:“绿萦啊,青山碧水阁虽然远在千里,但假如一个人马不停蹄赶去,肯定能在八月十五前赶到,至少能见证几场天榜决战。 先父十年前带我去见过天榜竞名,当真高手云集,令人叹为观止。如今十年过去,不知又有多少江湖能人涌出,公子我若身体受得了,必定赶去观摩……” 绿萦听得一脸茫然。 石敬麟知道皇甫笑卿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本来就心向往之,当下一拍桌子,起身对面前之人说道:“好!老子就去!你现在就去帮老子准备快马和干粮!” 这酒馆处于闹市,街上物资富足,加上大力门和青竹会破了浙商银海庄,在城中势力不小,要准备马匹干粮是随手之事。那人闻言立即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江枫荻说道:“麟哥,我也想去!” 石敬麟摇头道:“不行,你没听到要日夜兼程么?带了你,老子连中秋的月亮都看不到。” 江枫荻哼地一声,扭头背着石敬麟。 石敬麟下巴搭在江枫荻肩膀上,脸贴着脸赔笑:“你刚刚从海上漂泊回来,要好好休息。 这浙州城荀思慧熟,让她好好陪你到处玩,老子一个月不到就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山碧水 荀思慧应道:“小相公放心,这些日子,妾身定让姐姐玩得开开心心的。” 江枫荻扁着嘴,虽然依旧不说话,但石敬麟知她心里已经答应,当下直身便往门外跑去。 江枫荻唤道:“你急什么?要去也该吃过了饭再去啊。” 石敬麟喊道:“饭什么时候不能吃,赶路要紧啊!” 说到后面几个字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踢踏的马蹄声,早已骑马飞驰而出了。 这一路日夜兼程,一天也睡不上两时辰,风驰电掣地抓紧了时间赶路。 中途除了换马、嘴淡下几趟馆子、随手打发了几波拦路抢劫的山贼,便没有其他一刻的耽搁,好容易到了泗、湘边界,一问时间,才是八月十三。 石敬麟大喜过望,忙打听了青山碧水阁的位置,一路飞驰而来,将近目的地时,在马背上抬眼远远望见。 只见檐牙高啄,飞阁流丹,六七十间大阁楼,沿着一面百丈高的悬崖,高高低低悬空而建。每座阁楼之下此时都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在悬崖的对面五六丈外,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崖,虽然已近中秋,但山崖上依旧成片的青翠。 在欲滴的翠影之中,一道龙湫似的瀑布,带着轰轰声响,从山顶一泻而下,击在山脚下的巨大碧潭之中,击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此时秋老虎发威,暑气尚未消退,但四周空气似乎受碧潭影响,变得沁凉无比,即便石敬麟尚在一里外,也能感到这股丝丝凉意。 “好个青山碧水阁!” 石敬麟心底不自禁地喝了声彩,打马趋近。 石敬麟来得山脚,见有一条石阶直通山上那些飞阁,当下舍了马匹发足往上奔。 那些悬空飞阁虽然都是独立的,但相互之间都有半丈长的石台栈道相连。 眼下大部分的栈道上,都摩肩接踵地挤满了各路江湖人士,只有最上面的几各栈道人影相对稀疏。 想来是上方栈道比下方陡峭凶险,寻常江湖人士难以登上的缘故。 石敬麟飞快来到第十个飞阁之前,转头向对面瀑布看去。 只见那瀑布两侧的山壁之上,交错地凸起四十来个石台。 下方二十个石台各有两根粗大铁索,连到这边悬崖上中段最大的飞阁上。 上面二十个石台,较下面要小上一半,也无铁索相连。 每个石台和铁索上,都长满了青苔,绿油油的,仿佛那青山的一部分,因而石敬麟此前从远处看时,并没有发现。 石敬麟猜,那些石台应该就是比武的擂台,只是又没见到比武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见边上站着些江湖人士,便拍了拍一个大汉肩膀,问道:“兄弟,三榜竞名在哪呢?比完了?” 石敬麟千里奔波,十几天顾不上整理发须,此时蓬头垢面,衣服脏臭。 那大汉也是湘州某一不会大佬,见有人这样拍自己肩膀来问自己话,初当是何方江湖高人,忙不迭转过身来,结果一见了石敬麟那乞丐模样,乳臭未干,顿时没了好气。 那大汉斜了石敬麟一眼,喝道:“走走走,自己没眼睛看么?” 石敬麟见这大汉如此态度,不由大怒,正要开口对骂,赛丁山和秦追远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赛丁山惊喜喊道:“盟主,真的是您!秦庄主刚才看了您背影,就说是您,属下方才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您!您们出海都回来了么?” “嗯!”石敬麟微微点头,转向秦追远说道,“你眼力有长进啊,老子都这模样了,你还能一眼认出老子!” 秦追远道:“盟主见笑,当初被盟主从八城府府衙逼走,我曾回头狠狠盯过盟主背影,所以印象深刻,是以记得。” 石敬麟哈哈笑道:“能记住教训就好……对了,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没见到人比武呢?” 他们三人自顾自说话,谁想那大汉不识好歹,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便冲着石敬麟哈哈大笑:“你小子这德性,居然是什么盟主啊?” 秦追远闻言,指着那大汉怒道:“你小子狗胆挺大,敢对陆……” 秦追远正要替石敬麟报出“陆东武盟”的名号,赛丁山忙将他拦住,低声说道:“秦庄主慎言!” 石敬麟见状好奇,疑问道:“赛门主为什么不让秦追远说下去?” 赛丁山低声解释说道:“盟主,你出海这么久,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我们陆东武盟当初杀了司徒惊雷和金科堂廉卫,成了朝廷口中的反贼。 结果龙虎军去玉全县害了那么多无辜后,便向朝廷邀功,说咱们陆东武盟已经被它们龙虎军全数剿灭,浙州府衙也没将咱们得事情捅出去。是以这几个月来,咱们陆东武盟一直偏安无事。 今天群雄在此,有很多参与竞名的豪杰,也是从圣朝朝廷来的,如果我们大肆张扬自己是陆东武盟的人,会替咱们武盟惹来麻烦。” 石敬麟和秦追远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说道:“言之有理,还是赛门主想得周到。” 那大汉在一旁见三人嘀嘀咕咕,便又哈哈笑道:“陆什么啊?怎么的,自报家门报到一半,又不敢说了?是什么盟让你们羞于说出口啊?是要饭联盟呢,还是混混联盟啊?” 赛丁山和秦追远见那大汉如此奚落,皆是勃然。 石敬麟笑道:“既不是要饭联盟,也不是混混联盟,而是你娘和老婆的恩客联盟!” 所谓“恩客”,是青楼女子对嫖客的雅称,石敬麟这话就是骂那大汉母亲和老婆是人尽可夫的青楼女人。 那大汉如何听不出石敬麟的意思?大怒之下,喝道:“你小子真他妈找死!”凶猛一掌就来推石敬麟的肩头。 石敬麟故意“哎呀,当心”地叫了声,将傲川诀暗运到肩头部位,身子一动没动。 那大汉只道石敬麟“吓得”只会大叫,连躲都不会躲,心中便更加轻蔑了。 他的手掌一记狠狠打在石敬麟肩上,掌力传递过去,犹如一块小石头扔在一个巨大皮球上,猛然回弹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地榜选战 那大汉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被回弹的劲道冲得难以立足,“咔嚓”一声,将栈道的木栏撞断,身子径直朝悬崖外跌了出去。 “啊——” 惊恐的大叫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华丽的直线,大汉一眨眼“噗通”掉进悬崖下的水潭。 这满栈道的江湖群雄见状,一阵嘈杂,纷纷惊奇地转头朝石敬麟这边看。 两个手握长剑的紫衣少年,迅速从栈道上的人群中挤了过来。 一人剑柄指着石敬麟,喝道:“什么人?谁敢在青山碧水阁闹事?” 他们显然是青山碧水阁维持群雄秩序的弟子了。 石敬麟耸耸肩,指着周围的江湖人士,笑道:“没人闹事,那位大兄弟挤来挤去,不小心把自己挤掉下去了。不信你问他们?” “当真?”那两名紫衣少年朝周围人士看了看。 周围江湖人士都没注意石敬麟和那大汉的争执,但眼角却是瞥见了那大汉来推石敬麟,纷纷点头说道:“那人来推他,结果自己没站稳,自己掉下去了。” “哦?你们都当心点,别挤来挤去,掉下去苦的是你们自己!”那两名紫衣少年听了旁人作证,信以为真,便没再追究,“走,我们去救人!” 赛丁山和秦追远见状,都是摸须大笑。 石敬麟带着赛丁山和秦追远往上面的飞阁走去,一边说道:“刚才被那白痴打断了,你们都还没回答老子刚才的问题呢。” 赛丁山答道:“三榜竞名其他的比武都已经结束了,现在剩下地榜前四十和天榜的决战没有进行。现在地榜前四十人在主阁抽签。” 赛丁山说着指了一下悬崖当中位置那最大的飞阁,续道:“这四十人当中,稍后会决出胜者二十人,这二十人便将有资格挑战十年前的天榜二十人,然后再用两天决出这一次的天榜名序。” 石敬麟听得大致明白,点了点头,忽然看着秦追远问道:“秦追远,你当初一人杀了两名地榜高手,别告诉老子,这一次你连地榜前四十都没进!” 秦追远闻言大是羞愧,说道:“让盟主见笑了。” 石敬麟皱起眉头,道:“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废物啊?” 赛丁山帮忙替秦追远解释,说道:“盟主明鉴,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新人层出不穷,是很难预料的。 加之秦庄主自接管浙商银海庄后,一心扑在商业之上,和浙州府衙、工商业界通力合作,令浙州城繁荣更胜往日,这武功之上不免难以兼顾。” 石敬麟看着秦追远,笑道:“听赛门主这么说来,你这浙商银海庄庄主当得还不赖?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可惜,这一次三榜竞名,我们陆东武盟连地榜四十都没人进去,以后说出去丢人。” 赛丁山笑道:“盟主原来烦恼这个!秦庄主虽然没进地榜四十,但宋兄弟凭着盟主传授的那些武功,这数月来武功突飞猛进,已经进了地榜四十。” 石敬麟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说道:“没想到宋青竹看上去笨笨的,还真是练武的好苗子!只可惜武功之道需要内外兼修,宋青竹虽然招式灵活,内力不济,终究难以再向前。我们陆东武盟,终究无缘天榜。” 赛丁山为人老道,听说石敬麟说东说西的意思,就是遗憾自己没能参加三榜竞名。 他思索片刻,问道:“盟主是不是想要自己也能参加天榜决战?” 石敬麟闻言双眼一亮,问道:“赛门主此言,是不是有法子让老子也参加天榜决战?” 赛丁山答道:“天榜决战的规矩,是上一届天榜二十人自动获得决战资格。但天榜竞名十年一次,这当中难免会有预想外的事情发生。 比如:像皇甫老堂主一样病死、像司徒惊雷一样被人杀死,那天榜决战的人数就有可能变得很少。 所以青山碧水阁一直以来都有规定,如果上一届天榜二十人中,有被人杀死的,那杀人者就自动获得应届天榜决战的决战资格。 如果盟主真的想要参战,明日看上届天榜谁人缺席,直接上擂台,说那人死于自己之手,便可参与天榜决战了。” “就这么简单?”石敬麟讶异问道,“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冒名上场?” 秦追远说道:“天榜决战只要有人缺席,本就是人人都可以冒名上场的。但假如不是武功绝顶之人,谁敢冒这个名?而既然武功绝顶之辈,青山碧水阁也不会计较他是否冒名顶替了。” 石敬麟笑道:“原来是这个原因!那老子明日就用这个办法,上去玩玩吧。” 赛丁山道:“盟主神功盖世,豪气干云,天榜决战有盟主参与,定是更加夺目。只是承认杀害司徒惊雷,无异于承认自己是反贼,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属下恳请盟主明日谋定而动,先看是否有其他人缺席,再上场不迟。” “这个老子自然省得的!”石敬麟说道,“赛门主就像是个事无巨细的大管家。在赛门主眼里,老子是那不懂事的纨绔少爷,赛门主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老子乱来!” 赛丁山听罢脸色一变,忙抱拳说道:“属下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是属下僭越了,请盟主责罚!” 石敬麟哈哈笑道:“责什么罚?老子跟你开玩笑的!你这样一请罪,老子在你这大管家的眼里,就不是那纨绔少爷,而是那暴虐成性的老爷了!” 赛丁山闻言,神色稍稍缓和,三人对望,俱是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忽听得上方主阁上一声锣响,随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悬崖之间回荡:“抽签完毕,请诸位循签归位!” 四十名一流高手同一时间,从主阁窜出,纷纷落到铁索之上。 那铁索上长满青苔,沾染瀑布湿气,非常易滑,加上铁索悬空,一踩上脚便晃荡不停,不少高手踏足那一刻,便是险象环生。 栈道上的江湖人士见状,都是惊呼不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又生事端 好在那四十人的身手都是极其了得,惊险之余,急忙各自施展轻功身法,稳住身型。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各显神通,如同一只只巨鹰,滑翔掠过悬崖深涧,这一番轻功展示,惹得对面观战的江湖人士们喝彩不断。 须臾,四十名高手已各自跃上对应石台,两两对峙。有些人挺起兵刃,摆开仗势;有些人气定神闲,岿然不动。 两壁悬崖上的气氛,因此倏然屏息紧张起来。 石敬麟在这个时候,已经和赛丁山及秦追远来到了第十四个飞阁前,这里刚好能将那二十个石台上的比赛状况,尽收眼底。 他凭栏望去,见那四十名角逐的高手当中,除了宋青竹外,还有几个认识的面孔。 一个是“七剑公子”宫云行,一个是东海骑鲸庄的少庄主端木锐。还有一个,竟然是当初那一无是处的俊逸侯,周元极! 这时的周元极昂然立在石台之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折扇轻摇。虽然模样与以前无异,但他此时气度,与一年前已是截然不同。 “这周元极变化好大!”石敬麟心中暗暗赞叹。 他看到周元极,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年前,自己与周元极在南宫博望的寿辰上献礼的一幕。 石敬麟双拳紧捏。 一瞬间,那已经将要遗忘的、被南宫博望逼得跪着爬出承天侯府的屈辱,涌上心头,让他憎恨莫名! 这时,又听得一连串的锣声响起,此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宣道:“诸台就绪,比武——开始!” 语落身动,对面石台上比武的高手们几乎同时动起身来。 一瞬之间,刀光剑影闪动不绝,沉喝声、怒吼声、兵刃相交声、破空声、瀑布声……瞬间交织在了一起,青山之间、碧水之上,被一片火热战意弥漫。 而在安静了许多的栈道上,也是再度响起雷动般的喝彩声,看客们目光,在这霎那间变得火热滚烫了许多。 石敬麟粗略扫视着二十个石台上的比斗,赛丁山在一旁说道:“以盟主之见,这四十人当中,有哪些人能进本届的天榜?” 石敬麟哂笑说道:“除了宫云行和端木锐,其他人都是垃圾。” 石敬麟的话声不大,但说话的内容,却显得格外刺耳。周围江湖人士听到石敬麟这么轻蔑的话,纷纷都侧目来看。 一人讽笑道:“敢问兄台是何方高人,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石敬麟闻声,侧头往说话人看去。 但见说话人二十七八岁模样,身上穿着淡黄云衣,背着一个书篓,左手端着一本空白书册,右手握着一支笔。 虽然是书生打扮,但肤白貌美,显然是女扮男装。 石敬麟微微一笑,冲她说道:“老子口气不大,实话实说而已。” 那女人冷笑道:“别人我不敢说,单说这第三石台上的‘谦公子’公孙逊,他可是演武楼主的独子,公认争夺此届天榜的得力选手,难道他也是你口中的垃圾?” 石敬麟依那女人所说,瞥了一眼那名叫公孙逊的选手,笑道:“你说那人?不过一渣滓罢了。要是跟老子打,不出十招足以败他。” 那女子闻言气得脸色通红。原来那公孙逊是她的师兄,她故意指出来,本是为了让石敬麟改口夸奖,谁想石敬麟竟贬得更凶。 她心里怎肯服气,讥讽道:“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自己没晋级?” 石敬麟淡淡笑道:“老子没来得及报名,今日不去比试,明日天榜决战再上场!” 那女人听完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我紫荆筠七岁入演武楼当记倌以来,见过的江湖人士更不计其数,至今,还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石敬麟笑道:“原来那人和你都是演武楼的,怪不得你这么替那人说话呢。”转向赛丁山问道:“赛门主,演武楼是作什么的?” 紫荆筠闻声,又是呵地一声冷笑,心道:“连演武楼都不知道,原来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小子。” 赛丁山解释说道:“演武楼说起来,倒和副盟主颇有渊源。所谓‘北演武,南论招’,演武楼与论招堂一样,两者主事都是精通天下武学的。 不过二者也大有区别。 咱们皇甫老堂主的论招堂,以评论天下武功,助武者更上一层楼为主旨,而烟州演武楼,则以演练天下武功,破尽天下招式为目标。” 石敬麟“哦”的一声,点头道:“常言说得好:‘君子有成人之美。’ 论招堂不遗余力帮助江湖同道,演武楼却非要坏了别人辛苦练就的武功,有此可知,二者虽然齐名,但主事者的品德,却是高下立判了。” 赛丁山和秦追远闻言,齐声道:“盟主说得极是,属下茅塞顿开。” 三人说者无心,紫荆筠听者有意。要知道,那演武楼楼主公孙丰德,可是她的师父。她素来敬重自己师父,心想师父在江湖上颇有德名,怎能受石敬麟这般羞辱? 紫荆筠当下不禁大怒,喝道:“皇甫惟功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他也配与我师父相提并论?” 石敬麟听那女人羞辱皇甫笑卿,脸上色瞬间阴沉下来,说道:“一个女人不要在外面乱说话,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丢进潭子里!” “把我丢进潭子里?你有本事就试试看!” 紫荆筠不屑冷笑,噘嘴吹了一声尖哨,不一会儿,便有两名衣着与她相似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站到她的两侧。 石敬麟的脾气,哪是能被人吓得到的?见状,便朝着赛丁山和秦追远“哎哟哟”地笑了起来。 赛丁山和秦追远已经对这个盟主有了解,看他这样嬉皮笑脸起来,就知道他要开始教训人了。 果不其然,只听石敬麟一声冷笑:“那老子还真要试试看了!”说着便朝紫荆筠伸过手去。 紫荆筠身边的两个男人见状,同时大喝:“大胆蟊贼,敢对二师姐无礼?”不约而同伸出手中毛笔,一左一右,向石敬麟小臂前后穴道点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公孙丰德 周围众人看到动起手来,纷纷向外退开,让出一个半丈方圆的空缺。 石敬麟见了那二人出手的准头和力道,便知这二人点穴功夫虽然精妙,但在内力修为上,实在差得可怜。 如此悬殊之下,石敬麟只要将内劲运到小臂之上,那二人便会被内劲反震跌倒。 不过那二人手上拿的毛笔都已沾墨,倘若真被点上,虽然不痛不痒,但留下两块墨渍,终究让人不快。 石敬麟想到这里,小臂向下,绕着手肘转过一周,这一瞬的落空,两只毛笔便从石敬麟小臂之下穿过。 那二个男子的点穴功夫在演武楼里,算是一流的,如此夹攻之下,却被石敬麟轻轻松松便避开了,二人心中都觉诧异,待要收笔再攻,石敬麟手掌突然下翻,将两只笔杆一并抓在了手里。 这一抓便似个铁锁锁住了般,一动难动。那二人心中各自一凛,沉哼着加倍运劲来夺。 石敬麟笑道:“这么想要,还给你们吧。”说话同时,已忽然放开手来。 那二人始料未及,都来不及收劲,一个狠狠撞向悬崖,另一个后腰撞在栏杆之上,一个仰身,就掉向了悬崖。 围观众人爆出一阵惊呼。 “轮到你了!”石敬麟朝紫荆筠邪魅一笑,右手继续向紫荆筠肩头探去。 紫荆筠白皙的脸蛋更见惨白。她本来善使剑法,但此时左手拿书,右手握笔,没得招架,危急之下只得往后躲,脚下却被栈道石阶绊住,娇呼一声仰天便要摔倒。 便在这时,一条高大身影从黑压压的人群上纵了过来,左手将紫荆筠扶住,右手中指快如闪电,向石敬麟虎口弹来。 石敬麟方才这一探使的乃是“探空手”,其招用力在五指,虎口正是薄弱之处,那人这一指正好是破探空手的方式。 石敬麟心中微觉惊奇,立即收手变掌,“小十八掌”狠拍对方手背。 那人手腕一转,手掌已经移到石敬麟手背上方,化指变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石敬麟的手腕。 对方五指瞬间分出五道内劲,要制石敬麟自己命门。 石敬麟觉那五道内劲运转之法,极为熟悉,心中不禁骇然,唯恐自己的傲川诀敌他不过,当下将少帝功运于手腕,将五道内劲快速弹开,大拇指翘起,去顶对方手腕“内外穴”。 对方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他刚才这一抓本已扣住石敬麟命门,寻常人早已使不出劲,而石敬麟却是无事。 那人心下暗赞,拱起手腕,五指收起形成鹤嘴之势,来啄石敬麟手背。 石敬麟当下手掌一翻,五指向上,手掌形成了盅状,让对方鹤嘴深入自己掌心腹地,五指一收,要将对方五指指骨扣住。 习武之人练掌频繁,这掌心随便受击几下,一半影响不大,但这五指指上的几个关节通常脆弱,若从侧边一按,很容易将指骨关节折掉。 石敬麟用掌心收揽对方鹤嘴,来换自己控制对方指间关节,乃是以韧换脆。 对方知他所图,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忙将鹤嘴收起,手掌向前平推。 石敬麟见对方不入圈套,心里也是赞叹,翻起手掌平推而出。 双掌各自拍到对方胸口,几乎同时砰地声响,双方身子各自退开半步,便即以腰马功夫,将身型定住。 这一番较量,双方虽然都只动用一只手掌,但变招应招俱是迅捷,实在是高明至极,只是边上江湖人士没见识的居多,竟看不出门道来。 石敬麟仰着下巴,打量对方。 只见那人身高八尺,身穿一件暗紫罗袍,长着一个鼓腮脸,留着矢状小八字胡,差不多是五旬年纪。 石敬麟不认识此人,低声向赛丁山和秦追远问道:“这人是端木闻涛么?” 赛丁山和秦追远还没开口,周围众人仰慕的呼喊声已告诉了石敬麟答案。 “快看,是天榜十一,演武楼主公孙丰德!” 秦追远说道:“他就是演武楼楼主,人称‘百晓德公’的公孙丰德。盟主为何觉得他是端木闻涛?” 石敬麟“哦”了声,心道:“难道刚才那五道指劲,是老子错觉?” 这时公孙丰德已扶正紫荆筠,张手示意周围众人安静,转身向石敬麟问道:“年轻人,你是何人?为何出手伤我演武楼之人?” 石敬麟摊手耸肩,笑道:“天地良心啊,老子可是碰都没碰到你那些门人,是你们演武楼武功太厉害了,自己把自己丢下悬崖了。不信你问这个女人!” 公孙丰德闻言一愣,向紫荆筠问道:“筠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紫荆筠道:“师父,这小子刚才大放厥词,说大师兄坏话,他还诋毁我们演武楼,说什么皇甫惟功成人之美,演武楼却专门破坏别人辛苦练出的武功,还说师父的德行不如皇甫惟功。 弟子听了气不过,说了皇甫惟功几句坏话,他就要把弟子丢下悬崖去。两位师弟出手帮弟子,被他用手握住了笔,云师弟拉扯之下,不慎翻了下去。” “算你没说瞎话。”石敬麟点头笑道:“听到没,老子可是碰都没碰你的门人哦。” 虽然石敬麟以“没碰到人”为由替自己狡辩,但刚才这一幕,石敬麟伸手无礼在前,围观众人眼睛雪亮,心中自有论断,叽叽喳喳地骂石敬麟甩赖无耻。 公孙丰德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叹了声气,责备说道:“原来是意气之争,为师告诫你们多少次了,这些意气之争没有什么意义,筠儿你也太不懂事了。 更何况皇甫堂主在世之时,其德行和其武功一样,向来令为师钦佩,这位小兄弟说为师不如皇甫堂主,其实也不能算错。筠儿,你不该因此与小兄弟起了这不必要的纠纷。” 他说着,又向石敬麟抱拳行礼,问道:“小兄弟,劣徒德行有亏,与小兄弟起了争执,公孙丰德代为致歉。 小兄弟手上招式变幻无穷,又如此称颂论招堂,敢问可是论招堂的高足?”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强出风头自惹祸(上) 周围群雄见公孙丰德如此宽宏大量,无不大声赞叹。 “这小子刚才那样贬低公孙楼主,公孙楼主不但没有责怪,而且还这样礼贤下士,公孙楼主这样的气度和胸襟,真令人佩服!” “‘德公’德名远播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我要是是那生事的小子,早就羞愧地找地洞钻下去了!” 众人议论不绝,此消彼长之下,石敬麟仿佛成了一个低劣的小人。 紫荆筠见师父如此威望,顿时喜笑颜开,斜着眼看石敬麟,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石敬麟被如此挑衅,心中不由大怒,心中暗道:“好你个老东西,人人都说你老子品德高尚,老子就看你高尚到哪去!” 他一念至此,存心要把事情继续闹大,也不回答公孙丰德的问题,反而顺着公孙丰德的话由就往上爬,说道: “公孙楼主,你既然知道自己徒弟德行有亏,那你不准备,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惩戒一下你的劣徒么?省得别人说公孙楼主偏私,自己徒弟管教不好。” 紫荆筠闻言,秀面之上满是怒意。 公孙丰德也是一愣。他刚才说自己德行有亏,只不过是谦虚的体面话,倏没料到石敬麟竟抓住这句话死缠烂打。 围观众人见公孙丰德没有和石敬麟计较,石敬麟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一次纷纷出声辱骂。 公孙丰德说道:“小兄弟,劣徒虽然顽劣,但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来青山碧水阁已经十数天,为何从不和别人争执,单单和小兄弟争执了?” 话虽然说得含蓄,但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德行也有问题,才会惹出纠纷。” “一个巴掌拍不响?”石敬麟闻言一声冷笑,忽然伸手朝紫荆筠脸上探去。 公孙丰德岂容他当众欺辱自己弟子,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飞快向石敬麟掌心点去。 不料石敬麟招未用老,身形横着飘出半丈,反手“啪”的一声,狠狠甩在了此前撞到崖壁的那演武楼男弟子的脸上。 那演武楼弟子吃痛惨呼:“唉哟。”带着五道鲜红指印的半张脸,肿起老高。 石敬麟笑道:“公孙楼主听到了没,一个巴掌不但能拍得响,而且,能拍得很响!” 围观众人见他如此举动,不禁连连嘘声。 “小兄弟,你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么?” 公孙丰德一时大意,让自己的弟子在自己眼前挨了这一巴掌,无异于自己被人抽了耳光,顿时阴沉下脸说道。 石敬麟笑道:“有么?公孙楼主明知弟子德行有亏,却不当众惩戒,老子怕公孙楼主念在师徒情谊,徇私想要包庇弟子。 所以为了维护公孙楼主德名,老子只有替公孙楼主教训徒弟了。 公孙楼主如果人如其名,想必不会迁怒于老子,反而要感谢老子替你管教弟子,对不对?” 他这一通话,莫名其妙就把黑的说成白的。 公孙丰德也因为石敬麟的举动,陷入了两难境地。 倘若不和石敬麟计较,那自然就大大堕了演武楼的威名;要是和石敬麟纠缠不休,倒真显得他沽名钓誉,不但教徒不严,还要恃强凌弱,包庇徒弟。 公孙丰德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没想过会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逼得如此,两个腮帮子气得一下一下抽动。 石敬麟见他模样,继续嬉皮笑脸地嘲讽道:“哟哟哟,公孙楼主这是什么表情呢?看相的都说:‘耳后见腮,反目无情。’ 公孙楼主现在是不是恨不得将老子扒了皮,还要装作这样不计较的模样,那可多累? 装不了就别装了,来来来,动手来打老子,老子不计较你以大欺小的。” 石敬麟本就是混混出身,这一番挑衅泼皮无赖至极,看得周围众人辱骂不休。 饶是豁达如公孙丰德,此时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这时,几名青山碧水阁的紫衣弟子注意到了这边飞阁的异样,纷纷赶将过来。 青山碧水阁的弟子们行礼见过公孙丰德。 一名紫衣弟子,转身竖着剑柄喝道:“小子,怎么又是你?敢再在青山碧水阁闹事,休怪青山碧水阁对你不客气!” 石敬麟此前被那紫衣弟子狐假虎威地呼喝过一遍,心里还有些记恨,见他这时强出头,正好一并教训。 于是哈哈笑道:“哟,说得你青山碧水阁很客气似的,老子就是闹事了你又能怎样?有种拿剑刺死老子!” 那紫衣弟子闻言大怒,拔剑就向石敬麟劈去。 石敬麟让开半步,已闪到那紫衣弟子身后,左手藏在腰间,极其隐蔽地隔空往紫衣弟子后腰拍去。 这一掌夹带劲风,打在紫衣弟子后腰,那紫衣弟子收身不住,身体就往栈道台阶下冲去,手中长剑便波的一声,刺入一个围观者的小腹。 伤者啊地惨叫,围观众人见状惊呼起来。 石敬麟跑过去,将那伤者扶住。那伤者虽然被刺,伤势却不重,准备挣脱石敬麟,石敬麟大拇指在他腰上轻轻一戳,伤者登时便晕了过去。 石敬麟喊道:“哎哟不好,他伤得快要死了!” 忙按住伤口,示意赛丁山取金疮药替伤者敷伤,一边怒道:“你这贼子好没道理,你看老子不爽,杀老子便是,为何要残害无辜!” 这几句话,自然是朝那青山碧水阁的紫衣弟子说的。 那紫衣弟子失手伤了人,指着石敬麟大喊道:“不是我,是你从背后推的我!” 石敬麟换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说道:“天地良心,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老子碰都没碰你,你自己伤害无辜,居然还诬陷到老子身上?” 他那一掌隐藏得太好,又是隔空发劲。围观众人自然不可能看到他有去推那紫衣弟子。 围观众人虽然对石敬麟此前做派多有不爽,但此刻出了伤人大事,石敬麟第一时间救治伤者,众人对他改观不少。 而大家对那伤了人却只想着诬陷他人的紫衣弟子,此时只有愤怒!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强出风头自惹祸(中) “闹哄哄的,发生何事了?” 这个时候,一个年迈声音响起,随后一个国字脸,紫衣长须,面上长了一颗痦子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石敬麟见他模样,料必也是青山碧水阁之人,忙道:“这位老前辈,你青山碧水阁的弟子仗势欺人,随意刺伤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紫衣老者闻言,双眼将现场状况一扫,瞪着那紫衣弟子喝道:“你把人捅伤了?” 这老者叫梅剑华,乃是青山碧水阁的执法长老,素来以严苛和狠辣手段出名。 紫衣弟子被他一盯,豆大的汗珠顿时滚落下来,忙将手里长剑丢了,颤声叫道:“不……不是……梅长老,真的有人推的我,如果没人推我,我不可能刺到别人的。” 围观众人听那他到这时还在狡辩,又响起一片骂声。 紫衣弟子见状大惧,忙转向公孙丰德,说道:“公孙楼主,这小子得罪了你,我……我是替你出面才出了这事,你得帮我说句话啊。” 公孙丰德看过那紫衣弟子起手,知他基础功扎实,不说剑法如神,但一柄长剑收放自如肯定不在话下,断不可能这样子莫名其妙就刺伤了旁人。 他自己身负绝顶武功,所以也能猜到是石敬麟隔空发劲所致,但这种猜测,自己心里猜猜就好,又没有半点证据,倘若说出去,遭到石敬麟反驳,反而会落得和那紫衣弟子同流诬陷的口实。 公孙丰德心中微一盘算,心想那伤者看上去也无生命危险,不如做个和事佬和稀泥。 孰料尚未来得及开口,石敬麟已高声喊起:“哟,老子得罪公孙楼主,公孙楼主自己不会教训老子么? 而且你要替公孙楼主出头,你冲老子来啊,伤了旁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公孙楼主和老子的纠葛是假,他想要伤这个人是真,只是他自己不好意思动手,才让你替他出头么? 公孙楼主,你倒是说清楚,这个伤者是伤过你演武楼的弟子,还是欠了你公孙楼主的银子,你需要这样拐了弯去害他?” 这一下,脏水莫名其妙全朝公孙丰德泼去。 公孙丰德哪能承认自己指示紫衣弟子伤人,怒眉喝道:“你真是一派胡言!” 石敬麟朝那紫衣弟子喊道:“听到没,公孙楼主说是一派胡言,他根本没让你替他出头!你伤人不止,还要将脏水泼给公孙楼主,是什么居心?” 梅剑华闻言,盯着紫衣弟子,整张脸阴沉下来,原本不苟言笑的国字脸,更见怒意。 那紫衣弟子被石敬麟这么一搅和,脑子里空荡荡的,想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来。 他心中又怒又怕,激动之余,冲着石敬麟大喊道:“你这王八蛋,都是你害的我!”居高临下,一掌向石敬麟头顶劈去。 石敬麟这时正蹲着抱着那伤者,见状叫了声“救命”,双膝微微顶起,身子拔高了五寸,那紫衣弟子这一掌,就正好落到了他的胸口。 紫衣弟子虽然盛怒下发出这一掌,但他功力毕竟与石敬麟差如云泥,石敬麟不伤皮不伤骨,却偏偏惨呼一声,四脚八叉地向栈道台阶下摔去。 他这一摔不要紧,下方台阶上的围观众人,被他这么一带,都“哎哟,压死人了”、“我去你大爷啊”“青山碧水阁疯了么”地叫着,扑腾腾地从上到下摔倒了百来人。 一些人被人压伤,几处栏杆被人挤断,不少人就被硬生生挤下悬崖,掉进了深潭里。 这一下动静越闹越大,下方上方的飞阁上的观众都探头来看,对面石台上比武的,有四五个人分心来看这边的异状,一不小心,被对手占了便宜,打落深潭了。 其余没分出胜负的纷纷停下手来,朝飞阁这边来看。 三榜竞名举行数十年来,向来只有飞阁栈道围观比武台热闹的,比武台上来看飞阁栈道上热闹的,今日算是头一回了。 这边飞阁栈道上的江湖人士,更是炸开了锅。 “我日你大爷啊!这样推人是不是想害死人!” “先是出剑伤了个无辜,现在又推人害了一群人?还嫌害的人不多么?” “青山碧水阁就什么这么管教门人的么?” “长……长老……” 那紫衣弟子哪能想到自己一掌能惹出这样的局面来,此时被群起讨伐,登时吓得脸色惨白,望着梅剑华,动也不敢动了。 梅剑华此刻也已经看出石敬麟的身手,知道是石敬麟故意使诈,给青山碧水阁难堪。 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围观众人都认定了紫衣弟子出手伤人,他不但不可能逆了众意,硬指是石敬麟搞鬼,而且就连替那紫衣弟子开脱的余地都没了! 梅剑华这一口怒气没地方出,瞪着那紫衣弟子,喝道:“你个瓜娃子!就这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今日你一掌,让青山碧水阁,从此再难在江湖同道面前抬头了!” 他说罢飞起一脚,正中那紫衣弟子胸口。那紫衣弟子口喷鲜血,身子飞了出去,也跟着掉进了潭子里。 石敬麟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佯装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梅剑华盯着他,冷声问道:“阁下是什么来路,青山碧水阁和阁下素不相识,为何要闹事让青山碧水阁难堪?” 石敬麟一番受害者模样,怒骂道:“老东西,你他娘说谁与青山碧水阁难堪了? 就算老子和公孙楼主有瓜葛,那是老子和公孙楼主的事情,要生要死,也是老子和公孙楼主的事情。 你青山碧水阁出来管管秩序,好言好语就行,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又是出剑,又是打人的,耀武扬威干什么? 好了,现在伤及了无辜,你们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就反过来往老子头上泼脏水,说老子故意与你们青山碧水阁难堪?” 他这吵架的本事却是上乘,足以颠倒黑白,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在围观众人听来,句句说的都是实话。 围观众人纷纷议论,在这接连的伤人事件上,众人显然是站到了石敬麟这边,都觉得青山碧水阁理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强出风头自惹祸(下) 梅剑华朝石敬麟道:“阁……” “下”字都没说出口,石敬麟便已喝道:“阁什么阁,你青山碧水阁害得这么多无辜人受伤,你不带人去救治伤员,还在这里阁阁,阁你大爷啊!” 梅剑华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偏偏石敬麟说得虽然粗鲁,可句句占了理。 “你们快去帮忙救治伤员。”梅剑华无可奈何,向边上紫衣弟子们挥了挥手,“都仔细点,别再落入口实了。” 众紫衣弟子领命离去。梅剑华再次朝石敬麟说道:“阁……” 还是“下”字没出口,石敬麟又大叫道:“老东西,你又在那阁什么阁,阁你大爷啊?” 梅剑华一张国字脸阴沉得可怕,大声喝道:“阁下不要太过放肆,青山碧水阁先礼后兵,我现在是在与你好好说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石敬麟冷笑说道:“好好说话?老东西,难道老子刚才一直都没在好好说话么? 是你青山碧水阁的人二话不说,出手欺负老子。 老子无缘无故受你青山碧水阁弟子打了一掌,这笔账都还没算清,你觉得老子要怎么和你们好好说话?” 梅剑华见石敬麟纠缠不清,绝非君子之行,但偏偏石敬麟说的——还是占了理的实话! “此事确实是我青山碧水阁管教不严,依阁下想法,这账想要怎么算?”梅剑华忍住怒气,沉声说道。 石敬麟一来本也没想怎么和青山碧水阁算这笔账,二来他也深谙谈判的技巧,知道如果爽快抛出自己的要求,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底线,就会落于被动。 是以石敬麟微微思索,便朗声说道: “今日天下群雄同临青山碧水阁,青山碧水阁却这样对待客人。这笔账不能只算给老子一人看的,是要算给所有英雄看。青山碧水阁认为,这笔账又应该怎样算才好呢?” 一番话,不仅将这棘手的问题,又踢还给了梅剑华,而且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放到围观群雄之间,和围观群雄统一战线。 周围众人举拳吆喝:“对,对,青山碧水阁伤了我们几十号人,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梅剑华知道这事难了了,双目紧闭,被周围吆喝声吵得太阳穴跳动不止,忽然喝道:“来人!” 两名紫衣弟子上来:“长老,弟子在!” 梅剑华道:“你二人接我执法令,速下崖底,将刚才那落水弟子带上来,我要收回他的武功,将他逐出青山碧水阁!” 两名紫衣弟子闻言大是惊骇,一人说道:“长老三思,收回武功,师哥就成了废人了。” 石敬麟抱起那被捅伤的伤者,哭喊道:“可怜你被人无缘无故捅了一剑,命是保住了,醒来不知会不会多病多灾,成为半个废人了。” 梅剑华怎不知石敬麟这装模作样,是做给自己看,他怒火更是炽热,冲那两名弟子喝道:“速去!谁敢求情,与那瓜娃子同罪!” 那两名紫衣弟子闻言,不敢违逆,忙沿着栈道飞快奔到崖底潭边。 那落水的紫衣弟子被梅剑华踢了一脚,再从这么高落下,虽然没死,但半条命已经没了,这时看到师弟们来救自己,以为救星到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两名师弟一左一右,抬着他回到梅剑华身边,紫衣弟子呻吟说道:“长老,弟……弟子知错了。” 梅剑华哎地一声,生气说道:“你个瓜娃子,现在知错,刚才那么冲动干什么?从此刻起,你已不是我青山碧水阁之人了!” 话音落下,五指一探,已扣住那紫衣弟子气海穴。 那紫衣弟子满面惊恐,颤声道:“长……长老……” 语音未歇,但觉梅剑华指劲传来,腹中气海瞬间被破,身体便如放脱口的气球,瞬间干瘪颓倒。 围观众人只道梅剑华刚才说说而已,见状才知他果真铁面无私,不由嘀咕赞许起来。 梅剑华冷眼盯着石敬麟,说道:“阁下这下可满意了?这笔账算清楚了没有!” 石敬麟佯装震惊,叫道:“你这老东西也太狠了吧!他怎么说也是青山碧水阁的弟子,就算养条狗也有感情,你怎么舍得下得去手。” 梅剑华道:“是阁下说要算账,我青山碧水阁以最严之罚惩戒,阁下现在又有什么话?” 石敬麟哂笑道:“老子几时让你废他武功了?老子说的算账,就是真的算账而已。 老子认为你们青山碧水阁这么多人受伤,肯定要给大伙赔偿点汤药费什么的,所以才说要算账。 谁想到你居然莫名其妙地废了他武功?老子问你一句,你废了他武功,那些受伤的人就能好回来么?” 石敬麟说这些话,说得梅剑华愣住了。 梅剑华双拳捏得嘞嘞作响,吼道:“阁下为何刚才不肯直言,现在才说这些屁话,是不是存心戏耍青山碧水阁?” 他说话之时,杀意陡然升起,脚步向前迈出半步,公孙丰德见状,忙将他右手握住,说道:“梅兄冷静,此子激将法厉害,别再着了他的道了!” 梅剑华闻言,停下动作。石敬麟朝公孙丰德笑道:“老子差点把公孙楼主忘了。” 说着,石敬麟蹲到那被废了武功的紫衣弟子身边,说道:“兄弟,你受青山碧水阁之命,维持秩序,尽心尽责,结果青山碧水阁二话不说,就废了你武功,老子替你不值。” 这一番话语声情并茂,不仅对那紫衣弟子毫无敌意,反而关怀倍切,与先前态度截然相反,看得围观众人俱是目瞪口呆。 那紫衣弟子此时已是万夫所指,殊不料石敬麟灰不计前嫌替自己说话,更被石敬麟说中心里冤屈,顿时嚎啕地大哭起来。 石敬麟拍拍紫衣弟子肩膀,问道:“老子问最后你一遍,刚才你刺伤他人,是心存故意,还是真的如你所说,被人推了一下?” 那紫衣弟子哭道:“我都已经成了废人,还说什么谎?是真的有人从我后腰推了我一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爱美者多丑,好名者易污 石敬麟说道:“但之前这么多双眼可以作证,之前推你的人真不是老子,甚至于那时,谁都没碰到过你的身子! 除非……有人能够隔空发劲推你一下。但这样的内功修为,除了某些天榜上的绝顶高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哪里能做到呢?” 石敬麟说这话时,眼神故意时不时地往公孙丰德瞟去。 那紫衣弟子和围观群雄经了这连番骚动,此时脑子里已经没了自己的判断,听了石敬麟这话,无不面带怀疑地转向公孙丰德。 “这小子说得好像有道理,” “隔空发劲,以气御物,对我们来说是天方夜谭,对天榜高手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而且,刚才好像那紫衣弟子背对的就是公孙楼主,难道……” 公孙丰德倏没料到,这一会的功夫,这脏水竟然泼回到自己身上。饶是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被群雄用这样的眼光围盯,也不由心头大震。 “住口,住口!我师父德名传天下,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师父!” 紫荆筠一心维护师父,指着石敬麟娇喝道。 石敬麟嬉皮笑脸地说道:“老子有说是你师父做的么?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替你师父撇清关系?” 紫荆筠怒道:“你还没有诬陷我师父?你刚才那样看我师父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这个么?”石敬麟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往紫荆筠丰挺的胸口瞟去。 紫荆筠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也不会被看到什么,但石敬麟的矫揉造作之下,眼神带着许多猥琐。 这眼神左右两边旁人是看不到的,只有石敬麟对面的紫荆筠和公孙丰德看着清晰。 紫荆筠当众被一个陌生男子用这样的眼神瞟看,不由面红耳赤,愤怒吼道:“你这该死的淫贼!” 左手护胸前,右手将笔一丢,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 石敬麟运起内劲,不闪不避。紫荆筠玉手扇在石敬麟脸上,“啊”地一声痛苦呻吟,竟被石敬麟的内力反震得肩膀脱臼。 石敬麟佯装痛楚,捧着左脸哭喊道:“天地良心啊!你……你这女人太欺负人了! 老子从小眼睛就有毛病,就容易这样看人。你……你是没穿衣服么?老子看了你什么了?你就这样打老子。你师父德名传天下,就教出你这个霸道的徒弟了么?” 他说着往赛丁山瞟了眼。 赛丁山知道这盟主玩心很重,喜欢装疯卖傻坑人,见眼神会意,忙过来扶住石敬麟,也是一副受害者模样,叫道:“盟主,你没事吧!演武楼仗势欺人,我们和他拼了!” 石敬麟忙抓住赛丁山手臂,制止道:“不不不……演武楼那么厉害,公孙楼主能隔空发劲,我们敌他们不过!老子这一巴掌,挨了就挨了吧!” 他们这一唱一和,看得围观群雄义愤填膺,响起一片嘘声。 “这太过分了!这兄弟看了那女人什么,怎么就被骂淫贼打了?” “百晓德公主教出来的徒弟,怎么这样霸道?” “听说这个紫荆筠现在已有二十七八岁了还没婚配,这样的脾气,怪不得到现在也嫁不出去!” 紫荆筠自觉被石敬麟亵渎在前,手臂被震脱臼在后,这时又听得周围全是对自己口诛笔伐的声音,哪里承受得住?双唇紧咬,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 公孙丰德伸手将紫荆筠的肩膀接上,说道:“筠儿,君子近贤达远小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不要再纠缠了!”说着带着徒弟便要离去。 石敬麟拦住二人,道:“公孙楼主,刚才你徒弟亲口指证你,说你出手推了这位紫衣兄弟,这事情你还没解释清楚呢!” 紫荆筠梨花带雨般,嚷道:“胡说,我哪里指证我师父?” 公孙丰德指着石敬麟鼻子,怒喝:“我公孙丰德行的正坐的直,这种暗地里发掌推人的龌龊行径,我公孙丰德不齿为之,需要解释什么?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你这种无耻之徒做出来后,还在这里贼喊捉贼,当真无耻至极!” 石敬麟佯装大惊,叫道:“什么?公孙楼主说老子贼喊捉贼?难道公孙楼主的意思是老子隔空发劲推人?” 围观的江湖群雄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可能呢?这小子连这女人的一巴掌都躲不掉,武功还不如我呢!” 公孙丰德闻声,朗声说道:“大家不要被这小子装疯卖傻的模样骗了!我刚才与他交过手,他的内劲非同一般,足以隔空发劲伤人。” 群雄闻言不可思议,纷纷交头接耳:“真的假的啊?” 石敬麟笑道:“大伙不用管是真是假,既然公孙楼主这样指证老子,老子承认便是了!” 说着又蹲下去,拍拍那被废去武功的紫衣弟子,续道:“公孙楼主原来一早知道是老子暗中害你,可为什么在你被冤枉时,不出来替你作证呢? 如果公孙楼主早点作证,青山碧水阁也不会怪罪你了,你也不会落得变成废人的下场。 公孙楼主的德名传天下,却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后辈受冤被废,哎……真是令人唏嘘啊!” 石敬麟这一番话说得很响,宛如一块巨石投进水里。围观群雄瞬间躁动起来,议论不休。 那紫衣弟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为公孙丰德出头,才落得如此下场,此时得知这样的真相,心里仿佛被打了一记重拳,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梅剑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虽然严苛,但非绝情,他亲手废了弟子,心中兀自伤痛,听到这一番言论,沉着脸朝向公孙丰德说道:“公孙兄!” 话虽没有说完,但质问之意不言而喻。 公孙丰德此前囿于身份,没有出手制裁石敬麟,也没有出言指证石敬麟,此时见事态演变如此,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他一惊失了解释先机,说话已不能让人信服,真的是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纵横江湖数十年,所遇骑虎难下之事,从未如从未有过。 第二百章 比武练手(上)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云白服饰的青年从人群中进入来到垓中。 “父亲!”来人向公孙丰德行了大礼开口说道。正是演武楼少主,江湖人称“谦公子”的公孙逊。 公孙丰德被石敬麟逼得说不出话,正好借机顾左右言它,朝自己儿子点了点头,说道:“逊儿,你怎么过来了?胜出了么?” 公孙逊回道:“儿子不辱使命。” 公孙丰德问道:“用了几招?” 公孙逊应道:“四十七招。” 公孙丰德摸了摸胡须,差强人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还行,比为父预料的少了三招。” 他父子二人如此对话,听得围观群雄,发出一阵艳羡的赞叹。 “他的对手不是上届地榜第七么,居然只用了四十七招就胜了?” “这么说,公孙逊已经获得挑战天榜的资格了?” “说不定都能上天榜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到时‘父子两天榜’,绝无仅有啊!” 紫荆筠心里一直仰慕自己师哥,此时听得群雄如此盛赞,心里满是欢喜,笑得就像春花一样,莺声叫道:“大师哥!恭喜你胜了比赛!” “谢谢师妹!”公孙逊转头应道,见紫荆筠双眼通红,脸上还留着泪痕,问道:“师妹,你怎么哭了?” 紫荆筠仿佛一个被别人欺负、找来哥哥当帮忙的小女孩,指着石敬麟娇呼道:“还不是他!就是这个混蛋,他说你坏话,他还打伤了师弟,污蔑师父,你快出手教训他!” “哦?”公孙逊闻言,瞟了一眼石敬麟,又拱手向公孙丰德施了礼,唤道,“父亲。” 公孙丰德对公孙逊管教甚严,平时里等闲不允许公孙逊和别人动手,公孙逊此举,其实是在询问父亲意见。 而公孙丰德碰上石敬麟这种人,再好的脾气也被石敬麟给磨没了。他早就恨不得将石敬麟大卸八块,无奈自己是江湖成名人物,岂能当众以大欺小?此时见自己儿子出面,心想正是教训石敬麟的好时候! 公孙丰德点头道:“此人善能颠倒是非,又说能轻易败你。你与此人年纪相差在一旬之内,算是同辈,你就当众向他讨教一二,务求赢得体面!” 围观群雄听到公孙丰德这话,知他是彻底被激怒了,窃窃私语:“公孙楼主很少发怒,这小子算是完了。” 公孙逊刚胜了一场比武,正意气风发,又得了父亲许可,当下转身向石敬麟抱拳,道:“听闻阁下处处贬损演武楼,不才烟州演武楼公孙逊,讨教阁下高招。” 石敬麟“哦”了一声,连打量公孙逊都不屑,只是哂笑说道:“你想要讨教,但老子未必愿意教你,除非你拿出谢师礼来。” 公孙逊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敬麟笑道:“听说你刚胜了比武,想必就是获得明日挑战天榜的资格。正好青山碧水阁的人就在边上,让他见证,老子要是输了,给你们磕头认错,你要是输了,就把明天挑战天榜的资格给老子,如何?” 公孙逊微一沉思,说道:“好!我若连阁下都胜不了,自然没脸挑战天榜!梅前辈意见如何?” 梅剑华自己不便动手,也想有个人能出手教训石敬麟,便说道:“三榜竞名旨在遴选高手,一展武学魅力,他若真能胜你,青山碧水阁没有拒绝的理由。” 石敬麟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老子权当为明天决战练练手。” 说着双手背到身后,朝公孙逊继续说道:“你刚与人比武,老子便出手打你,你输了自然不服,老子就先让你五十招,五十招过后再出手攻你!” 群雄听他这样说话,一个个都忍不住讥笑了起来。“这小子怕不是疯了么?刚才那女人的一巴掌都躲不过,还敢让公孙逊五十招?” 公孙逊也不愿占对方便宜,说道:“阁下说笑了,方才我不到五十招便胜出了,连汗都没出,阁下不必让我。” 石敬麟笑道:“老子若不让你,只怕你在老子手下,没一拳便被打死了。” 公孙逊平素里都是一副谦和模样,所以才有“谦公子”的外号,但饶是如此,他听到石敬麟这种话,哪能不怒? 公孙逊当下喝道:“阁下口气,果然大到天上去了!也罢,我这五十招就用三成功力,探探阁下深浅吧!请了!” “请了”两字一出口,公孙逊的身子陡然扑到近前,爪出如电,往石敬麟上身袭去。 “哦,虎爪!这是你的拿手本领么?”石敬麟笑着闪避。 这时栈道上人头攒动,想要让出一更大的空地都很困难。石敬麟不能还招,只在方寸之间游走,时而踏上栈道栏杆,时而踩上崖壁。 有时他不避反进,如同庖丁插入牛身的尖刀,游刃有余地在爪影间隙中腾挪。 公孙逊这样试探地连攻了二十余招,连石敬麟的衣角都没碰到,心里不禁暗赞。 围观群雄眼见石敬麟如此身法,和此前被紫衣弟子及紫荆筠打时完全判若两人,众人都是诧异莫名,周围讥笑声中,慢慢开始夹杂着赞叹声。 公孙逊见碰石敬麟不到,心中争胜之心大起,冷笑说道:“阁下果然有些底子,试试我五成功力。” 话音落下,公孙逊内功运行,气劲自五指透出,空气中浮现出一个个的透明爪影,往石敬麟胸前抓落。 如此内劲外放之下,公孙逊双爪的攻击距离瞬间增长一倍。 石敬麟身体向后避开攻击,刚好一阵穿崖风吹过,石敬麟的外褂被风吹起,正好被那爪影钩到,呲地被抓下一大片来。 四周见状爆发出一阵喝彩。公孙丰德摸了摸须,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 紫荆筠拍手笑道:“对,大师哥,就这样,好好教训这小子。” 石敬麟朝紫荆筠笑道:“老子还让着你师哥呢,这怎么说得好像你师哥赢了似的。” 紫荆筠生气说道:“谁让你让了?我看根本是你被我师攻得还不了手!你才是垃圾,你才是渣滓!” 石敬麟笑道:“就这种破爪法,还不如咱赛门主的大力魔爪功呢,能攻得老子还不了手么?赛门主,你说是吧?” 第二百零一章 ?比武练手(中) 一旁的赛丁山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自东湖岛英雄大会后,他的大力魔爪功又得石敬麟几次指点,有很大进步。 但公孙逊的爪法雷厉风行,力量不逊大力魔爪,变化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地比起来,他估计没十五招就会输给公孙逊。 但石敬麟既然这样说,明显就是为了嘲讽公孙逊,赛丁山也不能扫了盟主的兴,于是附和说道:“盟主过奖了,说他不如属下有些夸张了,只能说是不相上下吧。” 石敬麟笑道:“赛门主你这么谦虚,老子看你才是‘谦公子’。稍后老子就用你的大力魔爪功,破了他的爪功。” 公孙逊闻言怒不可遏。 要知道,演武楼演练天下武功,专寻破绽致胜,大力魔爪功虽然有独到之处,但是演武楼在公孙逊十三岁时就演练过这套爪法,公孙逊在那个年纪,就能破解。 如今十几年过去,公孙逊更是自认,闭着眼睛也能破解大力魔爪功,他又如何能可承认,自己的爪法与大力魔爪功不相上下? 公孙逊盛怒之下,爪势更加淋漓。一道道透明爪影落在崖壁、栏杆之上,发出喀喀声响,留下一条条半寸深的抓痕,却始终再难碰到石敬麟。 “四十三招了,你还有七招的机会哦!”石敬麟继续闪避,一边轻蔑嘲笑,然而心底,也不禁暗暗赞叹。 要知道,内劲外放,隔空伤人,是需要消耗巨大内力的上乘内功武学。 这种技巧,凭石敬麟之前廿脉境的傲川诀和不纯熟的少帝功,都还没办法做到,只是偶尔使用龙魂之力,才能付诸实践。 而公孙逊这时已用此法,强攻了石敬麟二十余招,换成别人,内劲肯定会有衰减,但石敬麟,却始终感觉不到他的攻势有半分减退。 石敬麟心中大奇:“这公孙逊的内力,怎么会如此深厚悠长? 他和此前演武楼合攻他的那两个弟子出自同门,修习的应该是同一门内功心法,虽然个体天赋有差异,但内功上按理应是同脉同络的,怎么会差别如此巨大? 莫非是公孙丰德偏私,只把那绝妙的内功法门传给了自己儿子,而把那些下九流的内功心法,教给了其他徒弟?” 如此纳疑之间,已避过了公孙逊五十余招。 公孙丰德抚须说道:“犬子虽然不才,但并非趁人之危之徒,方才五十招聊以问候,眼下已经过了五十招,阁下可以还手,公平一决了。” 石敬麟嗤之以鼻,笑道:“你儿子只会拆招,不会抢攻,老子可以再让你儿子五十招。” 公孙丰德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要知道,公孙丰德创立演武楼,演练破解天下武功招式,公孙逊从小得此便利,在学武一途上比其他人事半功倍,但也因此留下了一些缺点:善于破招反制,短于主动抢攻。 所谓知子莫若父,公孙逊这缺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向来只有公孙丰德心里清楚。而石敬麟轻描淡写之间,竟能一语道破此中玄机,足见武功见识绝不在天榜之下。 “此子武功见地,竟高到这种地步!若他一直不出手,逊儿再抢攻他不到,士气衰退之下,恐怕会败于此子手下!” 公孙丰德想到这里,心中立即升起不妙的感觉,于是说道:“既然阁下不愿出招,犬子又不屑占阁下便宜,这切磋较量,便没意义了。你们二人便罢手吧!” 公孙逊向来听话,虽然心里还恨石敬麟入骨,但听公孙丰德既然这样讲了,便停下手来。 围观众人都是爱看热闹的豪爽人,见二人打了一半也没个死伤就不打了,有些人吹起口哨,一时间骂骂咧咧不休。 石敬麟对着公孙逊阴阳怪气地笑道:“你可真是你爹的乖宝宝。真是让人羡慕,老子要是有个怕老子输,劝老子别打的爹,老子肯定也会停手的了。” 公孙逊如何能受这样的羞辱,当即勃然大怒,喝道:“小子,公孙逊从不狂言,但你小子欺人太甚,公孙逊立誓,若不败你,公孙逊当场自废武功!” “逊儿,稍安勿躁!” 公孙丰德想要阻止,公孙逊已飞身再上,狂风暴雨般向石敬麟攻去。 紫荆筠不知公孙丰德心中忧虑,还道公孙丰德是大人大量,不和石敬麟计较,便向公孙丰德劝道:“师父,你宽宏大度,但那小子可恶至极,你就让师哥好好收拾他吧。” 公孙丰德低声说道:“筠儿,此子武功恐怕非同寻常,而且此子奸诈至极,为师怕你师兄吃亏!” 紫荆筠闻言颇不以为然,一边盯着石敬麟,一边讥讽说道:“师父,你也太看得起这小子了。 这小子不过就是嘴上逞能,说什么让师哥五十招?我看事实上,是他被师哥攻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她这一番虽是说给公孙丰德听的,但为了嘲讽石敬麟,故意说得很大声,周围群雄都听得清清楚楚,石敬麟自然也不例外。 石敬麟闻言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开心就好。反正再过不久,你师哥很快要成废人了。十,九,八……五,四……” “一”字话音落下,石敬麟忽然一声暴喝,喊道:“轮到老子了哦!” 声落爪出,大力魔爪功透过公孙逊的透明爪影之间的缝隙,径往公孙逊胸前抓去。 围观众人见石敬麟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说个没完,加上受紫荆筠的话影响,很多人都以为石敬麟真的只是会嘴炮的搅屎棍。 然而石敬麟这突然破空而出的一爪,雷厉风行,威猛无匹,着实让围观者吓了一跳。 公孙逊见了这凌厉一爪,心中也是惊叹不已。不过对于大力魔爪功,他真的熟悉非常,就石敬麟的这一抓,公孙逊就足有二十余种方法来破。 公孙逊恼怒石敬麟对自己百般羞辱,当下就使了一个最利落的破解之法,左手一封,右手五指虎爪,往石敬麟右胸抓去。 第二百零二章 ?比武练手(下) 这一招公孙逊从十三岁便已练起,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轻轻一带,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将石敬麟的大力魔爪功,破得干干净净。 “好厉害!两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围观众人忍不住爆出一片惊呼。 石敬麟故意露出惊惧的神色,公孙逊一爪接过一爪,眨眼间便将石敬麟攻得手忙脚乱,只有用大力魔爪功胡乱招架。 公孙丰德大是意外,低声说想:“此子能一眼看出逊儿武功的短处,为何一交手,就如此不济?方才和我交手的那几招看来,此子武功,应该绝不止有如此才对。莫不是此中有诈?” 紫荆筠笑道:“师父你看,我就说这小子只会吹牛,真动起手来,连还手都还不了!” 公孙丰德心中将信将疑旋:“难道是逊儿武功真的长进不少,加上此子非得往逊儿枪口上撞,反而让逊儿一交手便占了上风?” 赛丁山不知道石敬麟在示弱,心下大忧,急向秦追远道:“盟主武功肯定胜过公孙逊,但为了意气之争,非要用大力魔爪功对付公孙逊,这一下被公孙逊所破,当真大势不妙!若是情势不对,我们立即抢上救人!” 秦追远闻言点头,双手凝劲,怒掌蓄势待发。 公孙逊越打越是快意,虎爪探到石敬麟胸口右侧,猛然间却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石敬麟的手心。 公孙逊这一惊非同小可,等他着急想收抓时,四根手指已被石敬麟左手一把抓住。 围观群雄见出乎预料的优劣转势,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武学之道,当真千变万化,存乎一心。 石敬麟得学于论招堂,公孙逊得学于演武楼,两人都深谙大力魔爪功的招式变幻。 公孙逊知道如何破大力魔爪功,石敬麟也知道如何破大力魔爪功。 然而公孙逊想的却没有石敬麟深远。 他以为自己能破大力魔爪功,就不惧大力魔爪功,根本没想到:既然石敬麟也知道如何破解大力魔爪功,自然也明白自己破解大力魔爪功时所有的来招路线。 所以石敬麟一交手就示弱,等到公孙逊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石敬麟的左手在就在公孙逊破招的位置上等他了。 石敬麟一招得手,朝赛丁山笑道:“赛门主,老子说什么来着,用大力魔爪功败他,绰绰有余了吧!” 说话同时,左手掣住公孙逊右手四指,使劲向后折去。 公孙逊这一惊着实骇然。他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爪法,十根手指就是自己的神兵利器,倘若四指被断,武功便被折去一半了。 他心慌之下,奋力要保护自己四指,立即将左手按到右手掌背。 数十道内劲自公孙逊右手而发,汇成一道巨大内劲向外推出。 石敬麟始料不及,钳住公孙逊四指的左手被那么一冲,左手弹了出去,身子也跟着向后一个踉跄。 “你这内功是哪里来的?” 石敬麟身形站定,眉头一皱,神色蓦然凝重,厉声质问道。 公孙丰德在旁闻言,心中忍不住大是惊讶:“难道这小子识得这套内功心法?” “这自然是我演武楼家传的绝学!” 公孙逊应道。他方才险些被石敬麟折断四指,心中还有一些后怕。 石敬麟问道:“这能是演武楼的武功?叫什么名字?” 公孙逊正要回答,公孙丰德厉声喝道:“逊儿,你是在和这厮比武,还是在和这厮聊天?废话干什么!” 公孙逊连忙集中精神,飞身继续攻向石敬麟。 石敬麟此时对公孙逊的内功心法的好奇,已经胜过了对虐败公孙逊的兴趣,在绵密攻势之下,他也不忙于应招,只是偶尔退无可退之时,出手封挡几下,趁机慢慢感受对方内劲运转的法门。 一旁的公孙丰德越看越是心虚,喝道:“逊儿,这都一百多招了,要么速战速决,要么就不要打了!” 公孙逊闻言应一声“好”,忽然一声暴喝:“千变万劫虎啸林!”右脚猛的一跺,身形拔起半丈,全身上下仿佛有白雾喷薄而出。 空气中,响出一阵不绝于耳的音爆。 围观群雄一阵晃眼,恍惚中看见公孙逊的身后,化出一道虎影,身前两道巨大爪影,向石敬麟身上袭去,逼得石敬麟再无半点退路。 “这是什么武功?!好恐怖!” “这内力是有多强,把内劲外放用到了这地步!” “那小子不会被一爪打死吧!” 群雄一阵大喊,为石敬麟捏一把冷汗。 “老子连比你大十倍的老虎都打过,还怕你这只纸老虎么?” 石敬麟面不改色,轻咦笑道,傲川诀四十余股内劲汇聚,他的右手微微抬起,整个人的气质,蓦然变得肃杀起来。 “真想败你的话,只要一招!” 话音落下,石敬麟的右拳,向前轻轻一挥。 返璞归真的一拳,化成一个巨大的拳影,夹带四十余道傲川诀内劲汇聚而成的无穷巨力,笔直挥出,无招无式。 公孙逊心中大震! 他这搏命一式,先发后至,蕴含着千种变化, 只要对方有招有式,他就能根据对方招式任意变化,能破解天下千种招式。 但他想都没想过,面对如此逼命的招式,石敬麟却只是挥出了这无招无式的一拳。 而且那股强大的内劲,也绝非自己能够抗衡。 公孙逊心中的惊惧升到极点,想要收爪退回,已是来不及了。 那道虎影被拳风一冲,消散地无影无踪。 就在公孙逊的面容逐渐狰狞,拳风将及面庞的刹那。 一声高呼:“逊儿!”公孙丰德飞身闪至公孙逊背后,一掌按在后者肩头。 八十余道内劲扑入体内,如同大江冲入沟壑,让公孙逊受用无比。公孙逊立时再度运起内劲,那消散的虎影再度凝形,瞬间膨大了一倍。 这一下变化,大出石敬麟的预料。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双方两股庞大劲力对冲在一起,气劲轰然炸开。垓中三人首当其冲,各自向后震出,嘴角涎红。 周围围观群雄被气劲扫过,横七竖八地,又倒了一大片。 第二百零三章 ?愿赌不服输 幸好围观群雄都提前做了心理准备,这一下摔倒者众多,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踩踏,因而没造成什么伤亡。 赛丁山和秦追远忙上前扶住石敬麟。 赛丁山指着喝道:“公孙丰德,你儿子与我们盟主一对一公平比武,你竟然突然出手!你枉为‘百晓德公’,岂不让江湖群雄耻笑?”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 “大名鼎鼎的‘百晓德公’,居然会当众做出这种突袭暗算的事情来!真是让人不齿!” …… 围观群人议论纷纷。 公孙丰德、公孙逊、紫荆筠听着周围指责,一张张脸都胀得铁青。 公孙丰德硬着头皮,对石敬麟行了一礼,说道:“阁下武功高强,我儿心悦诚服。公孙丰德身为人父,唯恐犬子命丧阁下之手,情急之下本能出手助了犬子,还请阁下见谅。” 赛丁山冷笑说道:“公孙楼主真是好说辞,你唯恐自己儿子丧命,就出手突袭,可曾想过,要是我们盟主功力稍微,岂不是立即命丧你父子二人之手?” 公孙丰德赔笑说道:“贵盟主武功高强,内力深不可测,又怎会轻易丧命?贵盟主技高德重,想必应能理解我救子心切。” 石敬麟胸中气血翻腾,好容易运功压制下来,闻言笑道:“当然,公孙楼主爱子心切,老子当然能理解。” 赛丁山和秦追远闻言愣神,齐声问道:“盟主,你的伤势无恙吧?” 二人心里同时都在想:“石敬麟的性格,睚眦必报,这么大度原谅对方,完全不是石敬麟说的话。该不会是被公孙丰德父子联手后攻击后,留下了什么暗伤了?” 石敬麟摇了摇手笑道:“你们多虑了。他们能伤得了老子么?老子是没提防到有人会突然出手,被打得有些气血翻腾,要是老子提前有了准备,吐血的是他们两个。” 围观群雄听石敬麟的说话声,果然气息匀称,毫无内伤的迹象,都是惊奇地窃窃私语。 “被公孙楼主父子二人联手攻击,这小子,该不会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吧?” “演武楼号称破尽天下武功,没想到父子齐上阵,却只是和别人一拳斗个平手,真是名不符实。” “这么说来,这小子的功力肯定够入天榜?怪不得这小子说话一直狂的没边,我如果也有这样的本事,我肯定比他还要狂!” 石敬麟笑着对公孙丰德说道:“公孙楼主,老子理解虽理解,但是既然是比武,肯定是要分胜负的,公孙楼主看老子和你儿子刚才的胜负如何啊?” 事已至此,这“比武”的胜负,还需要说么? 公孙逊知道石敬麟故意这样问自己父亲,就是为了给自己父亲难堪,忍不住生气喝道:“与你比武的是我,输给你的也是我,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只管冲我来就好,莫要羞辱我父亲!” 石敬麟朝公孙逊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输了,还不兑现你刚才的誓言,当场自废武功?” 公孙逊闻言身形一晃,叹道:“罢了!愿赌服输!”提手便要往身上要穴击去。 “师哥,不要啊!”紫荆筠见状惊呼,要扑过身去。 公孙丰德忙伸掌过去,将公孙逊手掌扣住,厉声喝道:“逊儿,你想做什么?” 公孙逊道:“父亲,孩儿技不如人,无颜再称演武楼之人。” 公孙丰德斥责道:“逊儿糊涂!胜败乃兵家常事,倘若每个人一输便自废武功,这江湖上,还能有习武之人么?” 石敬麟在一旁闻言,打断说道:“唉唉唉,公孙楼主,话不是这样讲的!若不胜老子,他就自废武功,这是你儿子自己说的,你想必肯定不想有个说话不算话的儿子吧?” 又转向公孙逊说道:“公孙逊,你爹号称德名传天下,刚才已经因你出手突袭暗算,惹人非议了,现在你还好意思让你爹因你,背上一个教子无方,出尔反尔的污名么?” 公孙逊自小在江湖对公孙丰德和演武楼的盛誉下长大,对父亲和演武楼的声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听了石敬麟这激将法,顿时面色通红,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羞辱我父亲。” 说着,提起另一只手朝自己胸口拍去。 公孙丰德见状大怒,又一掌推开公孙逊手掌,反手啪啪甩了儿子两个大耳光。“蠢货!” 公孙逊双颊痛肿,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石敬麟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哟哟哟,公孙楼主,你儿子要说话算话,老子倒也敬他是个汉子,没想到,公孙楼主自己要抵赖了啊。大家伙说,公孙楼主出尔反尔,你们看得下去么?” 群雄闻言,纷纷躁动起来,指责公孙父子说话不算话。 公孙丰德阴沉脸说道:“阁下就不要在这里兴风作浪了!你与犬子的赌约,本就是只关乎挑战天榜的资格,犬子输给了你,你将挑战天榜的资格赢了去,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反声质问周围:“什么自废武功,这不过是犬子年轻气盛说的冲动话,试问你们这里数百围观群雄,谁没说过一句冲动话?敢问诸位,每一句都兑现了么?” 围观群雄闻言,议论声顿时低了九成。 “好一个‘百晓德公’,果然抵赖起来也是义正辞严。”石敬麟冷笑说道,“公孙逊,其实自废武功并不非得用手啊,只要运劲逆冲经脉和气海,也能够自废武功的。” 公孙丰德见石敬麟还在怂恿自己儿子,大震之下,忙回身出手点住了公孙逊身上重穴,令公孙逊无法运转内劲。 公孙丰德朝石敬麟厉声喝道:“年轻人,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胜既胜了,面子风光都赢了去,为何如此千方百计,非逼我儿成为废人?” 石敬麟“哦”了一声,瞧着公孙丰德冷笑,说道:“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敢问公孙楼主,方才想与你儿子联手杀老子灭口的时候,可曾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第二百零四章 ?以退为进 一句“杀人灭口”一出口,周围群雄之中,立即响起一阵低喧,众人纷纷盯着公孙丰德议论。 公孙丰德双眉倒竖,怒喝道:“阁下在胡说八道什么?方才犬子危急,我情急之下出手,这是为人父的人之常情!阁下方才已说能可理解,怎么现在又要血口喷人?阁下真是极尽胡说八道之能事!” 石敬麟冷笑道:“是么?明人不说暗话,你父子二人的内功造诣如此精妙,老子仰慕得很啊。你的内功伪装得可比你儿子的好得多,但这内功从何处演变而来,老子也能猜到个大概,要不要老子去找东海……去找别人来,一起领教领教啊?” 公孙丰德身躯一震,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石敬麟冷笑道:“你不用管老子是什么人,你也不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你只要明白,你不要惹老子不高兴就好,否则有人应该会想让你死很难看吧。” 威胁! 对一个天榜高手,如此赤裸裸的威胁! 围观群雄一阵嘘声。 群雄只道这般恫吓之下,公孙丰德肯定会大怒动手。 孰料,公孙丰德怔了许久,却忽然哈哈大笑,说道:“那咱们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亮话,刚才那一拳,阁下既认出了我的武功,我未就必不知道阁下的武功。 阁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这条命可比我值钱的紧!我劝阁下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梅兄,你以为呢?” 公孙丰德说着,转头和梅剑华对看了一眼,后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梅剑华向石敬麟抱了抱拳,斡旋说道:“公孙楼主说得不无道理,既然比武分了胜负,阁下就是明日挑战天榜的选手了。 阁下这般年少英雄,就当给青山碧水阁一个面子,此事到此为止。还请阁下移步主阁,青山碧水阁当以重礼款待。” 石敬麟竖手拒绝,笑道:“青山碧水阁算什么东西?还敢在老子面前讨面子?” 众人听得此言,又是嘘声一片。梅剑华自讨没趣,脸色难看至极。 “算了,今天心情好,放你们一马。”石敬麟说着,忽然身形瞬动,向前欺去。 公孙丰德只道石敬麟非要羞辱自己儿子,急忙闪身护在公孙逊身前。石敬麟的身子却倏然向右飘开,眨眼来至紫荆筠身前。 “啊?” 紫荆筠吓得花容失色,尚未回神,石敬麟已自冷笑:“老子说了,要把你丢下去,老子可不似你那渣滓师哥,说到不做到!” 冷笑声未歇,便已探出手去,抓住紫荆筠肩头。 公孙丰德这时全神护在公孙逊身前,竟来不及来救。石敬麟手臂微扬,紫荆筠身子应手飞出,笔直坠入深潭里了。 公孙逊这一败,紫荆筠这一坠,演武楼颜面扫地,公孙丰德气得浑身发抖。 石敬麟拍拍双手哈哈大笑,朝赛丁山和秦追远说道:“走了,带老子去你们落脚的地方。赶了十几天的路,老子要去好好睡上一觉。” 赛丁山应诺,当下引着石敬麟沿着栈道而下,路经山脚时听得江湖群雄口哨声、调侃声连连。 原来这时八月中旬,天气并未凉透,紫荆筠身上衣衫依旧单薄,这一掉进水里,从潭中爬出后,便浑身湿透,轻薄衣服贴在身上,玲珑凹凸的身段显露无遗。周围江湖人士都是男子,看到如此香艳画面,哪能不出声调戏一番? 口哨声、调戏声仿佛铺天盖地而来,紫荆筠双手抱在胸前,嘴巴一扁,两道泪便簌簌落了下来。 她瞥看剑石敬麟等人从栈道下到山脚,便伸手指着石敬麟娇喝:“你这小子,我紫荆筠发誓,定将你碎尸万段!” 石敬麟笑了笑,不去理她,一边自顾自向前走去,一边向秦追远问道:“秦追远,一直没听你提过家里的事,你老婆呢?还留在京州么?” 秦追远一愣,问道:“盟主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石敬麟说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只管回答老子就好。” 秦追远应道:“属下至今尚未成过亲。” 石敬麟鄙夷说道:“你白长了那么大岁数,居然还没成过亲?” 秦追远尴尬一笑,说道:“让盟主见笑了。属下年轻时在江湖闯荡,偶有露水姻缘,但朝不保夕,哪有成家的本事?十年前搏了个地榜的排名,又过几年想安定了,就回京州当了八城府的捕头, 其间也识了一个商人家的姑娘,但那家长嫌属下没钱,所以属下便想着贪些银子,置些家业,不想遇到盟主这般英明神武,让属下成了帝龙城的过街老鼠,这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石敬麟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是在心里埋怨老子拆散你的姻缘了!” 秦追远惊慌说道:“盟主不要误会,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盟主让属下当浙商银海庄的庄主,这三个月来,投怀送抱的女人可少不了。” 石敬麟闻言哈哈大笑,拍着秦追远的肩膀说道:“那些女人可没办法过日子!你岁数也不小了,又是浙商银海庄的庄主了,没个老婆可说不过去,老子还你个像样点的女人吧。” 石敬麟虽然年纪比秦追远小出很多,这番少年人给壮年人介绍婚配,还真是少见至极,但秦追远也知石敬麟见识非凡,两个女人更都是倾城姿色,闻言不禁又惊又喜,问道:“盟主什么女人?” 石敬麟道:“不要猴急,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转向赛丁山耳边道:“赛门主,你稍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万不可大意了,秦追远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你了。” 赛丁山听罢哈哈大笑,说道:“盟主放心,事关秦兄弟的终身大事,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秦追远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咕哝道:“你们悄悄说了什么,都不能让我知道么?” 石敬麟笑道:“慌什么!再过几个时辰,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百零五章 ?旧谋露影 三人径回下榻之处,石敬麟洗漱更衣。 过不多久,宋青竹摇头叹息着也回来了,见到石敬麟和赛丁山、秦追远坐在一起闲聊,吃了一惊,忙鞠躬施礼。 石敬麟笑道:“看你这模样,肯定输得很惨,得了个什么排名?” 宋青竹哎地一声,回答道:“地榜三十七。今日下午连战了三人,全输了。” 赛丁山说道:“宋兄弟,你年纪轻轻,第一次参加三榜竞名,这成绩也足以令江湖群雄仰慕了,不必如此沮丧。” 石敬麟点头朝宋青竹道:“赛门主说得对。你招式虽精,但内力不济,以后内力再精纯点,绝对能够再上一步。” 宋青竹道:“盟主和赛门主有所不知,我倘若输给了别人,也是心服口服,可偏偏最后一局,连周元极都没赢得了。 大家都在传,他在帝龙城时就一直是个纨绔子弟,认真习武也不到半年,我输给了他,当真抬不起头来了。” 石敬麟说道:“老子在帝龙城时和他有过纠葛,他这人有如今这番变化,除了自己刻苦,想必更因宫云行在旁提携。你可知‘七剑公子’宫云行战果如何?” 宋青竹道:“他第一战便胜出了,获得挑战天榜资格。他与东海骑鲸庄的端木锐、演武楼的公孙逊,还有其他几人,都是此届有望进入天榜的热门人选。” 宋青竹在石台上比武之时,虽然也察觉栈道上的变故,但他的武功应付比武已是吃力,所以一直全神贯注,没有分心来看栈道上的情况,所以也不知道公孙逊早就没了挑战天榜的资格。 石敬麟闻言微微点头。 众人又一起用过晚饭,饭中,石敬麟频频提醒秦追远,要想抱得美人归,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好多。 秦追远比石敬麟年长十几岁,在这方面还要被石敬麟说教,那当真是尴尬至极。 再加上石敬麟始终不提那女人是谁、人在哪里、好看难看,着实是捕风捉影,让秦追远苦笑连连。 “秦追远,晚上老子睡觉时,你到老子屋顶,替老子守着。”吃过饭后,石敬麟朝秦追远说道。 秦追远道:“盟主武功已经高到这种程度,就算是睡梦中也能察觉危险,还需要属下守着么?” 石敬麟说道:“叫你守着你守着就是,老子还叫不动你了?” 秦追远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一切听盟主差遣。” —— 夜风穿过悬崖,比武暂歇的青山碧水阁,和白日里相比显得异常清冷。 一缕月色透过窗台,落在主阁里东边的地板上,形成一大片斑驳光影。 光影不及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条人影。 “听剑华说,丰德兄下午与人起了争执,还吃了大亏?” 一个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堂堂名动江湖的‘百晓德公’,又得了‘傲川诀’,为何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斗不过?” 公孙丰德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丁阁主不必如此冷嘲热讽!那个小子内力深不可测,我以内力一助逊儿,尚不能重伤于他,我想这里的各位,也没一个能轻易胜他。 此人出现在三榜竞名,必定会给明后日的天榜决战带来变数,我只是运气不好,提前为各位踩了雷罢了。” 那姓丁的说道:“丰德兄,听剑华说,那小子与你对话之时,似已探出你身上武功?” 公孙丰德道:“不错!” 他口中两字一出口,黑暗中的人影发出一阵躁动。 有人冷哼质问道:“公孙丰德!我们当初约好,获得傲川诀后,除非每个人都将此功改造,否则不得使用,为何你会让人察觉出来?” 公孙丰德闻言,双脚一动,身子朝声音来处掠去。只听得黑暗之中风声呼呼响了十几下,复又重归于静,公孙丰德的身子平平地退回到原地。 公孙丰德冷笑道:“难道以吕七先生之能,能察觉出‘千劫万变’和‘傲川诀’的联系?” 那被唤“吕七先生”的人闻言,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显然以他的能力,确实没办法将公孙丰德的内功和傲川诀联系起来。 那被公孙丰德唤作“丁阁主”的人说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必大动干戈。既然丰德兄掩饰得那么好,为何还是让人察觉出来?” 公孙丰德说道:“那小子的傲川诀境界虽然不高,但运转十分纯属,而且发挥出来的威力着实可怕非常!我倒还想来问丁阁主,有如此高手来到青山碧水阁,为何丁阁主不先知会我们一声?”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大意被人瞧出破绽,原因在于青山碧水阁没有事前通知。 “丁阁主”听公孙丰德把责任反过来推给了青山碧水阁,声音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转向另一人问道:“剑华,你可探出了那人底细?可是东海骑鲸庄的人?” 梅剑华应道:“那小子并没和端木锐一道。就目前所知,只知那小子与浙州小门派大力门的门主赛丁山、‘怒掌开山’秦追远,以及一个地榜新秀宋青竹是一道的。其他关于那小子的讯息,都尚未得知。” “丁阁主”说道:“既有如此造诣,绝非是无名之辈,剑华,你过后再派人打听,务必探明那人身份。” 梅剑华应道:“谨遵阁主之命。”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必了!” 随后便是欸乃一声,主阁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条身影大步迈了进来。 黑暗中的众人都惊了一惊,公孙丰德窜了过去,狠厉一掌直逼来人面门。 这一掌原本不偏不倚地正中来人,却似打在了空气中一样。公孙丰德更是惊骇,侧目一看,待看清来人容貌,顿时面露喜色。 “阁下终于来了!”公孙丰德惊喜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情,阁下想必知道了!” 众人这时也看清了来人容貌,都松了一口气。 “丁阁主”朝来人说道:“阁下说不必打探那小子的身份,是否知道那小子的底细?” 第二百零六章 ?夜半刺杀 来人用鼻音发出一道笑声,说道:“我只说两句话,看你们猜得出猜不出了。” “血洗八城府,逼死张尚书。” 众人闻言,齐声呼道:“他就是击毙司徒惊雷的石敬麟?” 来人点点头,拍了拍公孙丰德的肩膀,笑道:“所以说,你儿子输给了他,一点都不冤枉!” 公孙丰德脸色铁青,说道:“阁下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你是当年主谋之人,我要是被那小子揭破,这里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吕七先生说道:“如今那小子识破公孙兄底细的,不如今夜趁他告发前,将那小子杀了!” 公孙丰德大喜道:“这提议我赞成。” 众人纷纷附和。 来人笑道:“你们以为能杀掉司徒惊雷的,是个没脑子的人?而且他身上藏着异能,你们几位去找他,真拼起来结果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就算被你们得手了,石敬麟下午刚和演武楼起了争执,晚上就在青山碧水阁方圆几里之内,被人暗杀,死于非命,这要是传出去,青山碧水阁和公孙楼主‘百晓德公’的英名,还要不要?” “丁阁主”和公孙丰德闻言,脸色各自铁青。 命自然不能丢,青山碧水阁和“百晓德公”好不容易攒下的虚名,更不能丢! “丁阁主”问道:“那依阁下看法,应该如何是好?” 来人说道:“此事涉及当年密谋,要么杀掉石敬麟,要么杀掉端木闻涛。在场众人有志于天榜前茅,迟早要和端木闻涛父子对上。依我之见,你们还不如按石敬麟的意思,去杀端木闻涛吧。” 众人闻言,齐声惊道:“按石敬麟的意思去杀端木闻涛?” 来人点头道:“石敬麟的傲川诀也是机缘所得。他虽然没有参与我们当年的计划,但对东海骑鲸庄而言,也是非诛不可的外门傲川诀。 而且石敬麟下午认出了演武楼主的武功,如果他当场对外张扬,公孙楼主早已英名扫地。 他是个流氓脾气,要是没有什么目的,绝对不可能这样放演武楼一马的。我估计,他没有对外声张,就是为了敲山震虎,想让公孙楼主心虚去找端木闻涛的晦气。 公孙楼主最好与端木闻涛来个两败俱伤。那他就既不用担心演武楼,也不用担心东海骑鲸庄去找他的晦气了。” 众人闻言恍然。公孙丰德叹道:“这小子看上去神经兮兮的,思虑能如此缜密?” 来人说道:“若不是大智若愚,能杀得了司徒惊雷?”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 公孙丰德忙道:“阁下要去哪里?” 来人道:“我已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 饭毕,秦追远跃上石敬麟卧房房顶,躺在上面,仰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秦追远,让你替老子守着你就给老子认真点!老子等下要是被人害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屋内石敬麟的声音高声喝道。 秦追远闻声,连忙掀开一块瓦片,问道:“盟主,到底谁要来害你?” 石敬麟道:“你未来的老婆!” “属下老婆?”秦追远又是兴奋又是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还请盟主赐教。” 石敬麟笑道:“慌什么?不出两个时辰肯定就来了,替老子好好守着,老子要睡觉了!” 说罢,就翻身上了床,蒙头盖起被子,过不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秦追远只有苦笑。 湘泗交界属于内陆,这个时节的昼夜温差,较浙州大了许多,白天还能轻衫短袖,入了夜便凉如水。 饶是秦追远功力深厚,这样在夜色中呆了一个半时辰,也不禁嘴唇酱紫,瑟瑟发抖。 “我若呆上一夜,就算不冻死人也废了,先回去添件衣服再来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秦追远心道。 他见四周宁静得一点声息也没,再加上他知道石敬麟这人玩心很重,什么自己未来老婆来害石敬麟之类的话,或许是石敬麟存心耍自己的,因此也没怎么在意,便翻身跃下房顶,回屋添了一件长袖,再缓缓折回石敬麟的卧房。 卧房窗户此时已被人从外用力撞开。 秦追远大惊,急忙奔至窗外,借着微薄的夜色,只见卧室里一个身影,右手持了短剑,朝被褥下鼓起的一剑刺去。 秦追远这一惊非同小可,高声大呼道:“盟主当心!”身子如一支箭般从破窗射入房内,伸手去夺那黑影手里长剑。 可这一下却哪里来得及? 只见短剑刺入被褥,发出“咚”的一声,竟刺刺到了什么木质的东西。 秦追远和那刺客都惊噫了起来,那刺客掀开被子一开,见被子下是一个木头假人,跺脚娇嗔:“真是可恶的小贼!” 秦追远吓出一身冷汗,心里大石落下后,左足一点,身子平平飞渡,向那刺客冲去。 那刺客左手一扬,只听得嗤嗤声响,几枚细微的暗器迎面射到。秦追远双手早已穿上铁手套,右手一推,“叮叮”几声,已将暗器推了开,那刺客身子趁机闪出了窗户。 “好身法!”秦追远心中暗赞,口中却是怒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将我秦追远当成了什么!”紧跟着就纵出窗外,右掌朝刺客背心推去。 那刺客斜身右足在台阶上一点,柔腕倏然翻动,短剑如闪电般来削秦追远的手腕。 秦追远这一掌不仅无功,而且被对方轻轻一剑就破了招式,心下又奇又惊。好在他与人交手经验丰富,飞云掌随之接上。那刺客剑尖向下递将过来,又来封秦追远的掌路。 这一剑本正是克制飞云掌的利招,但那刺客一来运用得不够纯属,二来也是刺杀不成,心里落了怯,因而这一招使都不够精妙,虽然逼得秦追远换着掌向,但右腕穴道却被秦追远指尖碰到,这手腕一麻,短剑就捏不住了。 刺客心下大惊,乘势向秦追远掷出短剑,身子忙向外奔。 “哪里走!”秦追远让开飞剑,疾步紧追。 二人跃出院子不久,秦追远已欺到那刺客身后,眼见伸手便要拿到那刺客背心,那刺客身形忽然一矮,竟落入了地面。 第二百零七章 ?同处一坑(上) 原来这地面上竟然被人挖了一个深坑陷阱,那刺客急奔之下,一个不慎便跌了进去。 秦追远追得太急,等到反应过来,却已停不住脚了,身子也随着那刺客掉进了坑里。 那刺客摔在陷阱里,已是剧痛,秦追远这一掉,又压在了那刺客的背上,那刺客顿时“啊”地一声娇呼了起来。 秦追远方知那刺客是一个女子。他毕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不似石敬麟那般无法无天,知道自己这样压着一个女人,显然非礼,急忙撑起身子站直。 那刺客忍痛站起,贴着坑壁,也不知是刺杀未遂被抓,还是因为刚才被男人压在身下,这时已是惊慌失措。 陷阱深近三丈,以秦追远和刺客的轻功,都无法攀上。坑里空间不大,两人虽然各自贴着坑壁站着,相距却是一个手臂的长度都不到。 二人都尽力稳定心神。秦追远心中想起石敬麟说的话,心道:“盟主说我未来老婆来害他,难道这女人就是我未来老婆?” 他心下好奇,右手伸出去揭那刺客面罩,那刺客想要躲避已是没了去路,想要提手格开,却已慢了一步。 面罩揭下,那刺客不是别人,却是白日里和石敬麟闹得纠缠不休的女人,演武楼的记倌紫荆筠。 秦追远楞一下。 那紫荆筠虽然早过了婚配的年纪,但她容貌本就上乘,加上习武之人,气色绝佳,因而姿色依旧动人。而秦追远年近四十,紫荆筠的年纪与他相配,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秦追远想起石敬麟神神秘秘了半天,现在才知道石敬麟有意让这个女人做自己的老婆,心中确实非常满意,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紫荆筠被石敬麟丢进水潭羞辱在前,刺杀未成,身入陷阱在后,此时和秦追远贴身困在一个陷阱里,心中生死清白难料,一看秦追远笑起来,顿时脸色惨白,娇呼道:“狗贼,要杀要剐,你笑什么!” 秦追远本来想说:“盟主让你做我老婆,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但转念一想,这样说话未免太过轻浮,石敬麟晚饭时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学“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样说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秦追远忙装模作样说道:“紫姑娘何出此言,我们和紫姑娘无冤无仇,怎么会伤害紫姑娘?” 紫荆筠怒道:“你们辱我演武楼、辱我师兄,又羞辱我,还敢说与我无冤无仇?” “这都是误会而已!”秦追远笑道。 “误会?” 秦追远点头道:“是的,当真只是误会而已。 我们盟主虽然年轻贪玩,但他的武功,你也见识过了。他武功深不可测,居高临下俯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说公孙逊武功垃圾,那也不过是顺口说的实话而已。 而且据我们盟主夫人说,我们盟主对漂亮女子,向来是偏心的。紫姑娘这般容貌,按我们盟主性格向来是不愿意欺负的。只是紫姑娘不凑巧地说了论招堂的坏话,紫姑娘不知道,‘九岁神机’皇甫公子,可是我们盟主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副盟主。” 秦追远说了这一大堆的话,中间穿插着一句夸奖紫荆筠的话,听起来显得一点都不突兀。这逗女人开心的说话法子,自然也是石敬麟在晚饭时教的。 紫荆筠虽然怒气还在,但听完之后心里忍不住还是觉得受用。 秦追远续道:“再则我们盟主虽然白日里与演武楼结了梁子,但他显然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凭我们盟主的功力,你师兄早就没命了。” “胡说,我师兄……”紫荆筠娇呼道,她想替公孙逊辩解,说公孙逊武功怎样高强,但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秦追远接着说道:“其实,我也预料到你会来刺杀我们盟主,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们若是想伤害你,你还没进房门,便已经丧命了。” 秦追远现在已经明白,替石敬麟看守、这陷阱什么的,都是石敬麟做下的安排,目的就是帮自己获得紫荆筠芳心,他此刻胆子和脸皮也厚了起来,就开始用石敬麟传授的法子,吹起牛来。 紫荆筠说道:“你……你若真不是想害我,干嘛一路追拦我?” 秦追远说道:“我身为我们盟主手下,有人来害盟主,我若袖手不管,怎么说得过去? 再说了,我追拦姑娘,是想把话说与姑娘听了,只要紫姑娘听进去了,我自然会放紫姑娘走的。” 紫荆筠连忙说道:“我听进去了,你快放我走,快叫人来救我们出去!” 秦追远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自己也不能在这坑里呆一夜吧!” 心中暗笑:“石敬麟和赛丁山说要帮我找老婆,大费周章地挖了这样的陷阱,估计就是想让我和紫姑娘这样相处一夜,会来救我们出去就奇怪了。” 于是佯装努力地大喊:“来人啊,我是秦追远,不小心和紫姑娘掉进陷阱了,快来拉我们上去!” 连喊数声,果然听不到半点回应。 秦追远心中大乐,朝紫荆筠无奈说道:“糟了,不知道我那些同伴去了哪里了,好像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紫荆筠下意识觉得秦追远在搞鬼,但她方才闯石敬麟卧房之时,确实没有遇到半点阻拦,心道:“看来这院子里真的没人了!” 紫荆筠沉默半刻左右,又道:“你再喊喊看,说不定有人回来!” 秦追远又依言喊了数声,依旧没人回答。如此反复几次,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紫荆筠心中愈发焦急起来,冲秦追远问道:“你那些同伴到底去了哪里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秦追远装作一脸歉意地回答道:“我们盟主神秘莫测,这个我却不能知道了。” 紫荆筠秀美紧蹙,说道:“那可怎么办?要是没人来救,我们岂不是要一直呆在这坑里?” 秦追远说道:“紫姑娘放心。我们盟主明日参与天榜决战,肯定会带上我的,明日天亮肯定会来找我的!” 第二百零八章 ?同处一坑(下) 紫荆筠娇呼道:“我若与你在这坑里呆一夜,传出去后,我还有脸见人?” 秦追远正色说道:“诶!紫姑娘这样说,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我秦追远虽不是什么大侠高士,但若碰紫姑娘分毫,管教我天打雷劈。我向紫姑娘保证,明日你我脱困之后,我与同伴绝不向外透露今夜之事半字!” 紫荆筠听他这一番正气凛然的言语,心中着实有一丝佩服。而她听到“秦追远”这个名字后,也不由讶异说道:“你是秦追远?我印象中你并不是这个样子啊!” 秦追远奇怪反问:“紫姑娘见过我?” 紫荆筠说道:“我十年前跟随师父师兄观摩过三榜竞名,我见过‘怒掌开山’秦追远的样子,哪有你这般粗犷?” 秦追远闻言哈哈大笑,心道:“原来她早见过我,若她真成了我老婆,倒还真是缘分了!”当下将面上伪装得络腮胡须除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秦追远虽算不上似乎英俊男子,但胡须一除,脸上也是轮廓分明,显得年轻许多。 紫荆筠惊呼道:“秦追远,真的是你!你可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那臭小子是什么来路,你竟甘心做他的手下?” 石敬麟饭间时曾告诫秦追远,要想抱得美人归,还得坦诚以待,秦追远此前还不明白这话何以,现在自然是分外清楚了。 “这事情本来是个秘密,但紫姑娘既然问起,我便如是相告!”秦追远这样说道,当下也不隐瞒,将陆东武盟和石敬麟的身份坦诚说了。 紫荆筠听罢惊呼道:“原来杀了金科堂司徒惊雷的,便是你们!” 秦追远应道:“亲手击毙司徒惊雷的,是我们盟主,所以紫姑娘心里应该明白,我们盟主说紫姑娘石兄武功低微,那绝非是羞辱,对他而言,那只不过是事实。” 紫荆筠心中更是惊讶,沉默片刻后说道:“朝廷、江湖都以为陆东武盟被灭了,你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暴露了身份惹来麻烦?不怕你们盟主迁怒于你?” 秦追远应道:“我一见紫姑娘,便知道紫姑娘心地善良,并非告密之人。紫姑娘问起,我自然不敢不答!倘若泄密,我自甘愿去盟主面前领受责罚。” 紫荆筠闻言,心道:“他与我不过初识,怎得如此信任我?”心中不免大是感动,口中说道:“秦大侠,你放心,你这般信任我,这秘密自不会在我口中泄出。” 秦追远听她唤自己“大侠”,心中也是大喜。二人出不得深坑,想要继续闲聊,却又寻不得话由。 紫荆筠落入坑时,已受了些外伤,加之夜露渐浓,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秦追远见状,忙除下长袖递过,柔声说道:“紫姑娘,我们恐要在此呆上一夜了,你若不嫌弃,将这衣披上,免得着凉。” 紫荆筠早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接受别人好意的小姑娘了,但此时此刻,除了先照顾好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道一声谢,将长袖接过盖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片刻,紫荆筠早已犯困,眼皮重得如同挂了铅。 紫荆筠用玉手轻拍自己脸颊,强逼着自己清醒,心道:“我若是睡去了,这人起了歹意,我可如何是好!不对不对…… 我与他困在这陷阱里面,我武功又敌他不过,就算我不睡去,他若起了歹意,我又如何能反抗得了?不对不对…… 他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言行如此正气,我怎能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心底如此忽这忽那地想着,秦追远瞧出她心中不安,于是坐了下去佯装睡觉,不一会便响起鼾声。 紫荆筠见状松了口气,也坐了下去休息,过不多久便也睡着了。 秦追远听得紫荆筠微微鼻息,偷偷睁开眼来,见紫荆筠秀目轻阖,丰挺胸口随着呼吸微微伏动,简直是一幕活着的睡美人画卷。 秦追远心下不由大动,好在他本也是讲究江湖道义之人,兼之石敬麟此前已经告诫过,秦追远便定下心神,只顾欣赏这眼前绝美一幕。 如此过得数个时辰,已是次日凌晨,紫荆筠身子一动,忽然醒转。 秦追远唯恐让对方知道自己看了她一夜,连忙装作还在熟睡。 紫荆筠起了身,在深坑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走,显得甚是局促。 秦追远心中好奇:“她何事如此着急?”随之便感到紫荆筠靠近自己。 秦追远心如小鹿乱撞。紫荆筠确认秦追远还在熟睡,当下轻轻退回身去。 秦追远好奇地悄悄将一只眼睛打开一条细缝,只见紫荆筠蹲在那里,竟是悄悄小解。秦追远吃了一惊,忙又闭上了眼睛。 须臾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料是紫荆筠已解手完毕。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秦追远也动了动身子,佯装初醒。 紫荆筠吓了一跳,心道:“还好他迟醒一刻,否则若是被他撞见,我岂不是要丢死人了?”想到这里,双颊也不禁通红起来。 秦追远睁眼,慢慢起身,伸伸懒腰,说道:“紫姑娘,你一夜不曾睡么?” “原来他真的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紫荆筠心想,松了一口气,说道:“秦大侠,你醒了便好,天快亮了,你快唤你同伴来救我们吧。” 秦追远道:“让紫姑娘受苦了,我这便唤人看看。”当下朗声朝外喊了几声:“来人啊,我是秦追远,不小心掉进陷阱了,上面有没人了,快来拉我们上去!” 须臾只听得坑外脚步声响起,越靠越近,显然有人朝这边走来。 紫荆筠大喜拍手道:“太好了,秦大侠,终于有人来救我们!” 话音落下,不一会便见洞口出现四个人来。 一个是石敬麟,一个是赛丁山,一个是宋青竹,这三人都在紫荆筠预料之中,唯独最后一人,着实出了紫荆筠的预料。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演武楼少楼主,紫荆筠的师兄——“谦公子”公孙逊。 第二百零九章 ?欲擒故纵 紫荆筠和公孙逊这一对视,两人脸色立即都变得惨白不堪。 原来,紫荆筠七岁入演武楼,公孙逊比她年长五岁左右。二人在演武楼一同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且二人早就彼此心中有意,这是演武楼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公孙逊到得婚配年纪之后,也曾数次向公孙丰德请求,想要迎娶紫荆筠。 只是公孙丰德一直希望演武楼的武功能更进一步,成为江湖的翘楚。他认为大丈夫不患无妻,当以在武学上登峰造极为重,故而一直没有同意二人的婚事。 公孙逊不敢忤逆公孙丰德,他与紫荆筠之间的感情便一直悬宕至今。紫荆筠倒也识得大体,毫无怨言地在一旁等候,因此成了江湖中年久未嫁的出名女子之一。 不过二人虽然没有开花结果,但彼此感情却是深厚,是以紫荆筠看不得他人羞辱自己的师兄,公孙逊也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的师妹。 然而此时此刻,二人如此情境下相见,便如天塌了一般。 公孙逊也是明白人,一看便知道紫荆筠和这男子在这个坑里共处了一整夜,又见紫荆筠身上披着男人的衣服,他心里如何能忍?跺脚大吼:“可恶!可恶!” 紫荆筠惊呼道:“师兄,你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话未说完,公孙逊早已愤怒地转身跑了。 紫荆筠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冲着地面上哭喊:“你们快拉我上去!” 石敬麟冷笑道:“你这女人想来暗算老子,老子没将你碎尸万段便是好的了,还指望老子救你上来?” 紫荆筠来刺杀石敬麟,一为师兄报仇,二位自己雪耻,早已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本来就算真的身死,也不皱眉半下。可谁知如今事情竟演变于此。 她不怕死,就怕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死了,从此公孙逊永远厌恶自己。 紫荆筠哭道:“石盟主,你让我出去,只要我与师兄解释清楚,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事你可说了不算。”石敬麟笑道,朝秦追远使了使眼色。 秦追远会意,连忙朗声说道:“盟主,紫姑娘心地善良,来行刺盟主,不过是误会一场。盟主既无损伤,恳请盟主大人大量,放过紫姑娘一回。” 石敬麟闻言佯装大怒,喝道:“秦追远,你是什么身份,敢替害老子的人求情?老子若是放她一回,她早就逃之夭夭了,老子再去哪逮她?老子到时候将谁碎尸万段?你么?” 秦追远忙跪倒说道:“盟主大恩,秦追远愿意代紫姑娘为质。” 石敬麟喝道:“秦追远,你可想好了?你别以为替老子管了几个月浙商银海庄,老子就舍不得杀你了!老子杀了你,自然能找到别人替了你的位置!” 秦追远昂然说道:“只要盟主愿意放过紫姑娘,秦追远甘受任何责罚。” 紫荆筠见秦追远与自己萍水相逢,竟不顾自身为自己求情,心中当真感动地无以复加,看着秦追远,说不出半句话来。 石敬麟连连冷笑,说道:“好好好,好一个‘怒掌开山’秦追远!老子知道你对这女人有意思,但老子告诉你,这女人等会会干什么? 这女人一走,等会追上公孙逊。他二人会大吵一架。公孙逊激动之下,就想着要霸占了这女人。这女人脑子一热也就从了,二人找个小树林里无媒苟合,干柴烈火。 到时候谁还想得起你是谁?你人也得不到,心也得不到,这一番可怜的深情给谁看?” 石敬麟这一番话,说得秦追远、赛丁山、宋青竹脑海里都有了画面,三人纷纷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紫荆筠听他如此污言秽语,则是气得直跺脚。 石敬麟继续往秦追远使了个眼色,秦追远会意,抱拳说道:“盟主不必多说,请盟主成全。” 石敬麟叹了叹气,怒道:“罢了罢了,你想死老子还拦着你作甚?” 当下命宋青竹拿来长杆,将紫荆筠和秦追远拉出深坑。石敬麟又命宋青竹将秦追远绑了,道:“将秦追远吊在天井,这女人要是不回来,就不许将他放下来。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水喝!” 紫荆筠闻言大惊,想要说些什么,石敬麟随手一挥,劲风将她推开丈余,喝道:“你相好望那边跑了,你还不快去!”随后便领众人入院关门。 紫荆筠顿时六神无主,心里想着要去追公孙逊,下意识又放心不下秦追远,她在门口踌躇一会,跺了跺脚,转身朝公孙逊离去的方向奔去。 石敬麟和赛丁山在门缝里瞧见紫荆筠离去,无不哈哈偷笑,就连向来老实的宋青竹,也是面带微笑。 秦追远有些焦急地问道:“盟主,紫姑娘追上公孙逊,公孙逊要是对她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石敬麟道:“这都还没成自己老婆,就担心上了?”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石敬麟续道:“你放心!公孙逊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怒不可遏。但紫荆筠也是个烈性女子,若是感到公孙逊在羞辱自己,必定不会从他的。” 秦追远忧虑道:“可是紫姑娘的武功远不是公孙逊的对手,公孙逊要是用强,她岂不还是要吃亏?” 石敬麟道:“放心!老子已经封了公孙逊身上几处大穴,没十二个时辰他用不了内劲。老子都说了要将这女人送你当老婆了,总不至于让你当绿毛龟吧?” 众人闻言,齐声哈哈大笑。秦追远心头大石落下,想起石敬麟这一番设计有如神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盟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至极,只是属下不明白,公孙逊为何会随盟主同来?”秦追远随后问道。 赛丁山和宋青竹虽然与石敬麟和公孙逊同来,但也不知他二人为何走到一起,于是一同附声问道。 石敬麟当下便简要解释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章 ?天榜决战 原来,自石敬麟昨日与公孙丰德交手之时,石敬麟就已察觉公孙丰德的内功和傲川诀十分相似。 及至他与公孙逊比武,公孙逊用出“千劫万变虎啸林”,石敬麟便已确认,公孙丰德父子所用的内功,就是从傲川诀演变过来的。 石敬麟心思敏捷,瞬间联想到了“外门傲川诀”的恩怨,他心中有了计较,于是欲擒故纵,随意说了几句后,便带人离开了。 而入夜之后,石敬麟便佯装上床睡觉,实则暗中离开,找到东海骑鲸庄的下榻之处,果然在不远处看见有六个黑衣人将两人围在当心抢攻。 石敬麟见被围攻二人当中,一人便是端木锐,另一人年约六旬,容貌威严,双肩宽厚,举手运招之间如大浪滔天,气派非同一般。 石敬麟自在孤州渡后,就时不时听人提起过端木闻涛,此时终于见到了端木闻涛其人,又见他独对五人围攻,丝毫不落下风,心中大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当真佩服不已。 “这端木闻涛的傲川诀收发自如,想必早过了百脉境,就是不知他的武功,和司徒惊雷比起来谁高谁下?” 石敬麟心里想着,转眼去看围攻端木父子的六人。 只见六人刀剑瞬行,奇招迭出,无论身法招数,个个都是绝顶之姿。 这六人都在极力掩饰本身功夫,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很难辨出这六人的身份。但石敬麟料想这当中肯定有公孙丰德,用公孙丰德的身影去比对,果然不一会就找到了他。 然而石敬麟再观其余五人的身形步伐,却觉得没有一个像是公孙逊的,心里着实诧异了一把。 石敬麟心道:“原来公孙逊不在其中!这其余五人的武功,看样子比公孙丰德也差不了多少,难道都是演武楼的人?这些高手来围攻端木闻涛,那公孙逊应该就一个人了。” 他想到这里,立即转身离去,直奔演武楼众人下榻之处,随意闪过几名演武楼弟子的守卫,便在后院见到了公孙逊。 此时几名演武楼弟子正围着公孙逊,公孙逊正拎着一坛酒,摇摇晃晃地,显然已经大醉,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可恶,可恶……我苦心孤诣那么多年,为什么会输给一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 “我堂堂演武楼少主,输给了一个臭小子,还要父亲替我求情,我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父亲答应我,只要我天榜留名,就同意我迎娶师妹,如今……如今我连挑战天榜的资格都没了……我如何对得起师妹……” 周围演武楼弟子见状,纷纷来劝。 石敬麟早就在紫荆筠和公孙逊彼此的维护中,看出了二人的情愫。 他原本设计,打算让秦追远和紫荆筠在陷阱上呆一晚,再把这事情传扬出去传到公孙逊耳朵里,挑拨两人感情。 但此时见到公孙逊已经醉得没了反抗的本事,石敬麟心中登时大喜,换了主意:“老子让这公孙逊亲眼看到他师妹和秦追远共处一夜,岂不是更好?” 当下直接掠身出去,窜入人群。他身法极快,演武楼弟子们眼前一闪,公孙逊便被提着带了出去。 众人俱是大惊,边追边喊:“站住!”“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大师兄!” 石敬麟心想不能让公孙丰德天亮之前找来,坏了秦追远的好事,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公孙丰德和端木闻涛继续狗咬狗。 便喊道:“你们演武楼敢得罪我们东海骑鲸庄,想要人,来东海骑鲸庄!” 随后他便带着公孙逊,径回陆东武盟下榻之处,到了天亮,又将公孙逊带到了深坑,亲眼目睹紫荆筠和秦追远的境况。 秦追远等三人听完石敬麟讲述,均是恍然大悟。 赛丁山竖起大拇指,大赞道:“盟主真是机智!这一回,秦庄主这杯喜酒,怕是省不了了。”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 旭日初升,微红色的阳光落在青山碧水阁。 前来围观天榜决战的江湖群雄,已经挤满了栈道,人数比昨日似乎还翻了倍。 石敬麟领着宋青竹,拾道而上。 二人慢慢踏上青山碧水阁主阁,只见阁前是一个五丈深长的平台,平台上正中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四周沿着平台边缘,摆放着三十余张朱红色大椅,很多椅子上都已经坐上了人。 石敬麟略一扫视,见那些人当中,认得的有梅剑华,宫云行、端木锐等人,其余的也都是昨日获得天榜决战资格的新面孔。 “不是天榜决战么?上一届天榜高手呢?怎么都没来。”石敬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问道。 梅剑华说道:“上届天榜高手,自有身份。青山碧水阁在对面崖上设了绝顶亭,他们大多不喜嘈杂,去了对面。” 石敬麟闻言笑道:“哦,原来还分三六九等了,不过无妨,等天榜决战结束,你们就会请老子去那边。” 梅剑华哼了声,不去理睬他。这时公孙丰德疾步上到主阁平台来。 梅剑华说道:“公孙兄为何没去对面和老友们叙旧?” “我来这里说几句话。”公孙丰德应道,走到石敬麟身侧,说道,“原来掳走我儿的是石盟主,石盟主真是好事多为啊!” 石敬麟哈的一声笑,说道:“看来乖宝宝安全回家了啊?” 公孙丰德沉脸悄声说道:“石敬麟,你身负傲川诀,又嫁祸给东海骑鲸庄,就不怕我告诉端木闻涛么?” 石敬麟笑道:“公孙楼主自己要是不介意,大可去说好了!反正老子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或许端木闻涛也很想知道呢。” “你小子诡计多端,还以为我会上你当么?”公孙丰德冷笑说道。 石敬麟笑道:“老子曾问过你儿子,他说演武楼里除了你,没人武功比他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子就很好奇了: 昨晚和你一起围攻端木闻涛的那五个高手,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这外门傲川诀的事情,除了演武楼,还有别的人牵扯进来了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轮分组 公孙丰德闻言,脸色大变。 他没料到,石敬麟的心思真的缜密到这种地步,自己随便一个不注意,就让对方嗅到了当年阴谋的气味。 公孙丰德不敢再纠缠,恨恨盯了石敬麟一眼,气鼓鼓地走了开来。 过不多久,只见一名长须高额,脸如削竹的古稀老人自主阁迈步走出。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致礼,唤道:“见过阁主。” 那老人回礼道:“诸位有礼了。诸位都是当世江湖翘楚,这一旬以来,赏脸齐聚青山碧水阁,令青山碧水阁蓬荜生辉。老朽丁长庭不胜感激。” 众人复又行礼。有人道:“丁阁主言重了,青山碧水阁主持三榜竞名百年,我等能一睹三榜执笔风采,也是大开眼界啊。” 众人又是来回恭维一番。这时平台上忽然有一道强光闪过,石敬麟吃了一惊,急忙向强光来处瞧去,原来是对面悬崖顶上,一人用铜镜将曦光反射了过来。 丁长庭捋须笑道:“看来上届天榜上的高手,能来的差不多都到了。” 当下胸腹微提,朗声说道:“天榜决战即将开始。诸位高贤若无异议,便请留招天论碑,确定比武顺序。” 这一句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大吕在两座悬崖之间回荡。如此内力,令众人闻声,竟自佩服不已。 这时只见对面悬崖上破空声响,掌风、拳影、刀劲、剑气、琴声……十余道无形气劲几乎同时发起,渡涧而过,纷纷落在平台正中那块石碑之上。 那石碑上面立即显青红黄蓝各种颜色。 这边主阁前平台上的参赛选手见状,跟着相继出招,有的提掌,有的挥拳,有的也发出刀劲、剑气,跟着打入平台正中那块石碑。一个个都是踌躇满志,大有与前贤一较长短之意。 “石盟主,就剩你了。请发招吧。”丁长庭见其余人都已发招,便提醒石敬麟说道。 石敬麟笑道:“原来丁阁主也知道老子身份了。真是巧啊,公孙楼主知道老子身份,你也知道老子身份了。” 丁长庭、梅剑华闻言脸色俱是一沉。丁长庭反应也是极快,忙道:“青山碧水阁虽然不才,但像石盟主这等曾经震动朝野的人物,青山碧水阁若是认不出来,又怎好意思主持三榜竞名呢?” 顿了顿又道:“不过有青山碧水阁在此,石盟主也不必有什么担忧。三榜竞名是江湖事,虽然也有不少身在朝廷的高手前来参加,但他们也得先遵守江湖的规矩。” “哈哈,阁主放心,朝廷就算有本事将青山碧水阁抓光,也没本事碰到老子一根汗毛。”石敬麟闻言大笑,说道,“不过老子好奇,这确定比武顺序可有什么标准?” 丁长庭道:“看来石盟主对天论碑还不甚了解。石盟主可以向天论碑发招,天论碑会根据石盟主的功力,显出颜色,别的参赛者谁的颜色与石盟主最接近,谁便与石盟主一组。” 石敬麟听罢恍然大悟,笑道:“这玩意还挺有趣。”说着,捡起一块小石头轻轻朝那石碑丢去,在石碑上留下一个极细小的灰点。 青山碧水阁诸人见状,俱是幡然不悦。 要知道,天论碑乃青山碧水阁的圣物,碑上的留招,都是要被青山碧水阁记入江湖史册的。对于参加天榜决战的选手而言,即便天榜决战失利,却有强招留名,那也是虽败犹荣。 是以每一个能走到这一步的高手,无不施展自己毕生功力,在天论碑上留下最得意的一招。然而石敬麟刚才的举动,无疑是天论碑的亵渎。 其余参赛选手见状,也都发出了一阵嘘声。 丁长庭已经从梅剑华那大致了解了石敬麟的脾气,不想因小失大,便也懒得和石敬麟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命梅剑华和几个长老,将天论碑的情况誊抄下来。 须臾,结果送到丁长庭手中,丁长庭初略浏览,朗声道:“诸位,天榜决战第一轮对决人员已定,结果如下: “第一石台:东海骑鲸庄端木闻涛,对阵,凌霄殿‘血饮狂狮’铁战狂。” 丁长庭话音未歇,栈道上下响起一阵阵议论。 “哇靠!是上届天榜第六和天榜第三!” “这一开始就这么劲爆?这两人第一轮就碰到了,那肯定得有一人跌出天榜了!” “这对他们两个来说,谁跌到地榜,可都是羞辱,看来肯定是一场恶战了!” 群雄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丁长庭的声音继续喊道:“第二石台:‘孤江横棹’赋清诗,对阵,龙虎门萧炎礼; 第三石台,东海骑鲸庄少庄主端木锐,对阵,稷下学宫东宫太守。”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议论: “端木锐是端木闻涛的儿子,又是上届地榜前茅,要不是第一轮运气不好,说不定也能入上届天榜; 赋清诗是上届天榜十四,清音功威力巨大,现在十年过去了,这两人实力肯定今非昔比了。 这两人对手的对手也很厉害,都是今年很有希望进天榜的高手,看来这两战也很有看头!” “……第六石台:‘太行山魈’归无计,对阵,‘七剑公子’宫云行…… 第九石台:归海庄林慕生,对,蜀中江山楼月大秀才; 第十一石台……第十三石台……” 丁长庭每宣布一组石台上的对决名字,栈道上都会响起一阵阵议论声,石敬麟从群雄的议论的音量声中,也大致能判断出谁的呼声高,谁的呼声低。 “……第十八石台:由少年侠客石敬麟,对阵,烽烟堡堡主‘龙纹鞭神’曲中直。” 石敬麟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抖擞,大步向前迈出数步。他只道也会听到阵阵欢呼声,没想到进入双耳的,却是观战群雄不停的嘘声。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对阵上届天榜二十,切,这一场一点悬念都没!” “算了。这是天榜决战的第一轮,将近四十个人一起随机分的组,就算有一两场毫无悬念的,也不奇怪。” 第二百一十二章 ?龙纹鞭神 宋青竹大喊道:“你们胡说什么!我们盟主武功高强,昨日可亲手打败了公孙逊,区区一个天榜二十的曲中直,未必就是我们盟主对手。” 周围群雄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有人说道:“你若不说还好,一说当真是不知羞臊!” “就是!谁不知道,昨天这姓石的小子趁着公孙逊战了一场后力竭,胜之不武才抢到这个天榜决战的名额?今日对上‘龙纹鞭神’,哪里再有昨天的运气?” “我看今天公平对决,那小子在鞭神面前,五十招都撑不住!” 原来昨日石敬麟胜过公孙逊后,没多久便离去了,公孙丰德虽名“德功”,但本性是沽名钓誉,他唯恐演武楼名誉受损,过后就让青山碧水阁派人宣扬石敬麟诸多坏话,群雄不明就里,很多都信以为真。 石敬麟大致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嘴角不禁闪过一声冷笑,原本的怒气也消失不见,只是摇手和宋青竹说道:“算了,别理这群蠢货了。” 这时,只见丁长庭双袖一张,朗朗话音在悬崖之间回荡:“天榜决战第一轮,正式开始!” 随即鼓声累累,栈道上下瞬间淹没在一片鼓噪之中。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道道啸声响起,有人高声呼啸道:“十年如此漫长,终于又等到天榜竞名!”有人大笑道:“快哉!快哉!”…… 不一会儿,便见得十五道身影脚踏崖壁,如同十六只神采不一的巨鹰,自崖顶纷纷飞下来,各自落到相应的石台。 他们这一个个从崖顶踏崖而下,这落势去劲岂是小可?只靠着双足频频踏崖化去落劲,这一番绝顶身法,令群雄叹服不已。 石敬麟这时已到了石台上,在下落的身影中看到了几个熟悉面孔。而他们在下落的过程中,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 应笑我口中叼着一根竹签,和初见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赋清诗恶狠狠地盯着石敬麟,好像恨不得把石敬麟生吞活剥一样。 而古剑行这时已经衣着光鲜亮丽,显然真的兑现当初丢下石敬麟不顾时的承诺,改行不做乞丐了。 石敬麟想起古剑行当初举止,心里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时只听得笃的一声,一条身影稳稳落在石敬麟身后。 “我只道是同名同姓,但看你容貌,和师妹描述的并无二致,看来你就是那个卑鄙无耻、暗算他人的石敬麟!” 石敬麟转过头来,见对面站着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约莫四十开外,身形健壮,手里提着一条软鞭。 这条软鞭金光闪闪,显是黄金打成,鞭首是个龙头,鞭身上镶嵌各色宝石,灿烂辉煌,虽然还没施展,但远看上去便觉既威猛,又华丽。 石敬麟喜欢骂人,但不喜欢被人骂,如今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一见面就没来由地骂一通,就更不开心。 石敬麟笑着回嘴道:“哟,这开口闭口就是偷袭暗算,敢情老子暗算了你妈么?” 那汉子闻言大怒,喝道:“师妹说得不错!你这死了都污坟地的臭小子,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曲中直三个字倒着写!” 大喝声中,曲中直双手将龙纹鞭一抓,手腕抖处,鞭身挺直,便如一枝长枪般刺向对方胸口。 这一招“霸王长枪”本来就是长枪的枪法,曲中直用内力贯到软鞭之上,竟然运鞭如枪。 石敬麟学招太多,眼见这一招使来,下意识就当对方使的是一杆长枪,只是将头微微一侧,龙纹鞭从石敬麟耳侧穿过。 曲中直当即卸去鞭上真力,那龙纹鞭便似泄了气一般,鞭端的龙头倒垂下来,“啪”的一声,在石敬麟左侧肩胛上重重击了一下。 石敬麟只觉半身酥麻,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希你娘的!有两下子!” 观战的群雄见状,响起一片嘘声:“一招都避不过,还有什么看头!”纷纷抬头仰视上方几个石台的较量了。 曲中直本就瞧不起石敬麟,这一下得手,更是轻敌,当下手法一变,龙纹鞭又朝石敬麟抽了过去。 石敬麟见长鞭抽来,不敢再次托大,便后纵避开,连闪了几次。躲避之中,他终于瞧清了对方路数。 石敬麟哈哈笑道:“你口口声声师妹师妹,老子还当是谁呢!原来赭三娘那老母猪,就是你的师妹!” 原来这曲中直和赭三娘是出自软鞭大宗青龙门的师兄妹,二人同师修习二十年,同门情谊自然不轻。 赭三娘年轻时,也没中年那般臃肿,加上她那癖好,这二人之间免不得又有师兄妹之外的关系。 只是二人毕竟性格不同,青龙门解散之后,这二人一个入了烽烟堡,一个去了帝龙城俊逸侯府。 再后来,赭三娘被萧万闼制服时,遭石敬麟偷袭被废去了武功,她在帝龙城呆不下去,便去烽烟堡投奔了曲中直。 曲中直对如今的赭三娘的模样也实在看不下去,但毕竟旧日同门情谊还在,所以他也答应了赭三娘,会在三榜竞名过后,为赭三娘寻石敬麟报仇雪恨。 只是世事便是如此巧合,二人在天榜决战第一轮,便既遇到了。 “你既能想起师妹,死得当也明白!”曲中直一声冷笑,龙纹鞭再次出手。 石敬麟轻笑一声:“想让老子死?你有这本事么?” 见对方使出鞭法,右掌跟着拍了出去,正中龙纹鞭上的龙头,只听“当”的一声,那龙纹鞭便朝曲中直飞了回去。 曲中直见对方如此轻易破解,心中吃了一惊,手腕轻轻抖动,龙纹鞭越使越快,却始终奈何不了石敬麟。 曲中直心中惊奇:“这小子怎么好似对我的鞭法如此熟悉?”他寻思之际,一招“白蛇吐信”鞭梢向石敬麟右肩点去。 石敬麟竖掌抵挡,不料曲中直这一招乃是虚招,不及用老便已化作一招“声东击西”,再变“沈约腰细”,龙纹鞭倏然挥向左方,随即圈转,自左至右,远远向石敬麟腰间围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慎小伤 这一招“沈约腰细”卷将过来,被攻者须向前窜出,或是往后纵跃,即能避过,石敬麟正拟闪避,忽闻半空中一道惊雷似的怒响,如同一只巨狮大吼。 石敬麟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身法缓了片刻,腰部便即被那龙纹鞭缠了住。 曲中直得手,沉喝一声,真力直透鞭身,龙文鞭如同一条缠住猎物的巨蟒,在石敬麟的腰上越缠越紧。 石敬麟眉头微皱,一边暗自运起“傲川诀”抵御,一边抬头朝半空巨响来处看去。 只见那方石台之上,端木闻涛和另一人全神对峙。那人乱发倒竖,战意蓬发,张着大口,时不时发出了巨大的狮吼声。 二人虽还未动起手来,但渊渟岳峙的气势,早已压迫四周,引得栈道上观战的江湖群雄鼎沸起来。 “哎,本来想陪你多玩一会,”石敬麟收回目光,盯着曲中直,叹道,“但好像上面的比武比较有看头,所以只能尽快解决你了!” 曲中直此时已在龙纹鞭上用出了六成功力,若在以往,便是一头千斤重的巨牛也已被缠碎内脏而亡,而石敬麟却依旧若无其事。 曲中直本就是诧异非常,再听得石敬麟口出如此狂言,更是勃然。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在逞口舌之勇!”曲中直一声大喝,鞭上内劲瞬间增至八成,整条龙纹鞭上金光夺目,发出嘞嘞嘞的巨响。 察觉到鞭上暴增的真力,石敬麟真气微吐,四十余股劲道护在腰间,如同在腰上围上一股内劲护甲。 那鞭上的劲力被这么一挡,冲不进石敬麟体内,只得沿着石敬麟的双脚外缘,飞快撞向地边。 只听得“咔嚓”、“咔嚓”声响,石敬麟站立的地方,瞬间向外裂出七道丈余长的裂痕。 曲中直隔着龙纹鞭,都已感到石敬麟的内劲,他双目一凝,惊呼道:“你用的是傲川诀?” 石敬麟笑道:“老子要是不用傲川诀的话,你现在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石敬麟说的是真话。 他如今调运内劲有三种方式,一为傲川诀,二为少帝功,三为龙魂之力,以石敬麟体内所藏,倘若和曲中直拼起内劲,龙魂之力自不必说了,即便是不纯属的少帝功,也会一下子将曲中直震得非死即伤。 所以石敬麟刚才使用傲川诀,已经是念着当初自己暗算赭三娘理亏,再看曲中直修炼这一身武艺不容易,故意放曲中直一马了。 然而曲中直却始终以为石敬麟的胡说八道。他大喝一声,真力要运至九成。 石敬麟见状,左手将鞭身一抓,劲力用处,曲中直的身子立即随着龙纹鞭扬了起来,朝石敬麟撞了过来。石敬麟右掌提起,竖在面前等候。 曲中直这要是撞上石敬麟的手掌,这脑袋还不开了瓢?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眼见身子无法停住,急忙抬起左掌,迎着石敬麟的右掌按了上去。 这两掌一碰,曲中直才真正体会到石敬麟内力可怕之处。 轰! 只听得一声大响,曲中直受掌劲之力,笔直往后飞了出去,一直飞越过了瀑布。 曲中直双脚急忙在崖壁上疾点,堪堪减缓退势,定住身形时,竟已落到第十七石台上。 那第十七石台上的两人都是昨日胜出的新面孔,二人俱是第一次参与天榜决战,只要胜出这一场,就能名入天榜,难免都是专注紧张。 二人这才刚开始过招不久,冷不丁见得一人落到石台里,二人来不及多想,只道对方用出了什么奇异招式,一个便后跃推开两丈,长袖一飞,五把飞刀疾射而出。另一个则是挺着金丝大环刀,劈向曲中直。 五柄飞刀去得好快,刀身虽短,劈风之声却浑似长剑大刀发出来一般。 曲中直心中一凛,右手抽动龙纹鞭,金光抖动,将五柄飞刀击落,这时那持大环刀的已欺了上来,曲中直斜身闪开砍来的一刀,飞足踢向持刀者手腕。 那持刀者也是应变极快,瞬间刀交手,“呼”的一声,横扫过来,曲中直龙纹鞭缠住对方刀身,被大环刀一带,身子借劲扫过一个弧线,再添上自己的轻功身法,倏然又纵回到自己的石台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转瞬之间,围观群雄的注意力大多在第一石台上,大多都没有注意到最下方两个石台上的异样,只有第十七石台上那两个参赛者愣在那里,被弄得莫名其妙。 高手对决,飞天遁地,不是一方石台能够限制的住的,因而天榜决战的规矩,也没有像擂台那种出了擂台就算失败的规矩。 但曲中直这样被迫一来一去,却自觉得已是颜面丢尽。 “原来你倒还有点本事!”曲中直深吸一口气,左手缓缓解下腰中锦带。 石敬麟笑道:“喂,就算打不过,也不用脱裤子啊。你又不是个女人,谁稀罕看你光屁股啊?” 曲中直气得嘴角直抽搐,他忍着怒气,不一会儿已将腰间腕间锦带解下,接在了龙纹鞭的龙头之上,原本九尺长的软鞭,转眼间增致几近两丈。 石敬麟眉头微皱。曲中直二话不说,舞动鞭索,加长后的龙纹鞭朝石敬麟面门抽去,直似一条巨长金蛇,迎着石敬麟咬了上去。 这鞭子越长,这鞭稍便越难使上劲,曲中直换上这长鞭后,虽然避免了与石敬麟近身交战,但这鞭稍的力量却减弱许多。 石敬麟大致避过几下,右手一探,便将鞭稍抓住,冷笑道:“你这软绵绵的力气,可伤不到老子。” 话音未落,石敬麟忽觉掌心一痛,他急忙松开长鞭,翻掌来看,只见掌心被扎破了六个口子,往外渗着鲜血。 石敬麟吃了一惊,抬眼定睛再看,只见日光下那长鞭鞭稍白光闪动,竟不何时已长出了许多锋利的倒刺。 石敬麟立刻反应过来,这加长的两截长鞭与原本的不同,上面藏着机关,只要曲中直按动机括,这两截鞭上便会生出倒刺伤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开赌盘 眼见得石敬麟面上的惊诧,曲中直露出得意神色,桀桀冷笑:“还伤不到么?若不是天榜决战不许用毒,就刚才这一下,你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石敬麟心中大怒,吹了吹掌心的血,说道:“敢玩阴的,是老子对你太仁慈么?” 曲中直喝道:“臭小子,有命再说这样的大话吧!狂风落叶影随行!”持鞭的手向后微收,紧接着连环挥出。 这“狂风落叶影随行”的连环招式,是曲中直十年来在龙纹鞭法上推陈出新的新招式,此鞭法讲究前鞭一出,后鞭如影而至,连绵不断,不容喘息。 石敬麟此前对龙纹鞭法了如指掌,全赖当初在东湖湖底看过的皇甫惟功典藏品论,但那品论只针对于十年前的龙纹鞭法,自然不会有对这一连环招式的论述。 石敬麟一时之间,无法掌握这招式的特点。 再加上,长鞭又长又刁钻,配上机关后,破坏性倍增。 石敬麟心知那鞭上的倒刺厉害,不敢随便伸手来抓,只能来回瞬移,落入被动。 曲中直将长鞭抽越来越快,空中满是刷刷刷的破空声。长鞭落到石台崖壁,便是一阵噼啪噼啪,抽得石台崖壁道道裂痕。 栈道上观战的群雄本来都没注意到下方的战斗,但曲中直这一番攻势如此犀利,逐渐吸引得群雄纷纷低下眼来看。 众人只见那长鞭宛如化身了一条一半暗红一半金黄的毒蛇,在空中一下下快不及眼地朝石敬麟扑去,忍不住都是惊叹。 “这一鞭鞭的明明都是杀招,但每一鞭却又这样绚丽,曲中直真不愧有‘鞭神’的外号!” “这是曲鞭神这十年新练的绝招!还真看不出来,那小子竟然逼得曲中直用出绝招。” “你们要太抬举能小子了。鞭神连攻之下,那小子连近身反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怕还没分出胜负,就要先被活活累死了。” 群雄叽叽喳喳议论不休,石敬麟远远听到,心道:“你们这群蠢货这么看衰老子,老子开盘,敢不敢赌?” 群雄闻言纷纷嚷道:“有什么不敢的!” 石敬麟于是朗声喊道:“宋青竹,替老子开盘!” 宋青竹自己不好赌,但他知道石敬麟就喜欢这么玩,当即依吩咐开了赌盘,群雄见状纷纷押了赌注。 宋青竹清点了赌注,大声喊道:“盟主,都下好了。全买你输的,就这二位买你赢。” 石敬麟“哦”了一声,问道:“居然还有长眼买老子赢的?是哪二位?” 宋青竹答道:“是一长一少二人。他们已经先离开了。那年长的还对我说:‘看来石兄弟已胜券在握,不过这样刻意隐藏实力,要真胜出,恐怕还要数十招。’ 他还说,他要先去上方观摩其他较量了,若盟主胜出,请去上方栈道寻他父子,盟主当初托付寻找之人,已经找到了。他父子姓萧。” 石敬麟闻言,知那二人应该就是鸿运镖局萧亿绝父子,听上去,鸿运镖局也找到了薛银玉。 石敬麟心中大喜,忍不住高兴地大笑起来。 高手相争容不得一丝分神,石敬麟比武中途和他人叽歪不停,又莫名其妙地大笑,这已经是对对手的轻蔑,曲中直名列天榜,怎容这样被人小视? “臭小子!”曲中直大喝,噼啪一声,一鞭又似闪电般抽了过来。 石敬麟忽然双脚一滞,不再躲避,双足踏在石台之上,沉声之中,巨大内劲自双足注入石台。 这一鞭眼见就要抽到石敬麟面门,猛然间只听得轰隆巨响,石敬麟立足的石台台面竟开始坍塌。 石敬麟的身子随着破碎的石台,快速下落,从鞭子的攻击下消失了。 眼见石敬麟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曲中直心中大惊,此时观战群雄都尖叫了起来。 原来石敬麟下落一丈之后,忽然跃了出去,身体几乎是贴着底下的潭面,从石台下方横着掠到石台的另一端。 曲中直站在石台上,自然是看不到石敬麟的举动,但是从群雄反应来判断,他已大致猜到石敬麟在做什么。 “这臭小子果真是鸡贼!无法正面欺近,就故意踏碎石台,从石台下方掠到我近身处,但我曲中直岂能这样让你得逞?” 曲中直吃惊之余,心里忍不住赞叹,身子纵到石台正中,双目紧盯石台边缘,只待石敬麟一露头出来,便一鞭过去让他开了瓢! 然而,石敬麟的身子却许久都没出来。 曲中直心中大奇,耳听得对面观战群雄议论不休,曲中直终于反应过来,心道:“原来这臭小子现在挂在石台边缘,我看不到他身影自然不能攻击他,我若过去寻他,便失了这远攻的优势!” 石敬麟左手攀住石台的边缘,并不急于露面,曲中直失了抢攻的优势,双方一时僵持。 那边厢观战的人们全押了石敬麟输,都盼着石敬麟能早点输,见状纷纷伸着手指嚷了起来:“这是比武,不是捉迷藏,那小子躲在那里!” 石敬麟闻言一惊,只觉得头顶上劲风直落。他急忙左手一松,像猴子挂树一样荡出半丈,再次挂在了另一处。 龙纹鞭落了空,咔嚓一声巨响,将石台边缘抽出了一道近尺深的破裂缝。 “跑那去了!”观战的人又指着石敬麟的位置喊了起来。 曲中直闻声,龙纹鞭又朝群雄指示方位抽了过去。石敬麟连忙又换了一处躲了开。就在观战群雄第三次指出石敬麟的位置时,石敬麟灵机一动,不待曲中直长鞭攻来,先一步已荡开了半丈。 群雄连忙想要提醒曲中直,却已迟了一步,只见刺耳的声响之中,龙纹鞭落了下来,砸到群雄刚才所指的位置。而石敬麟在此同时,身子一翻,已纵上石台,向曲中直冲了过去。 曲中直这时的长鞭刚刚抽下,想要抖腕收回,犹需半息的时间,就是这一瞬时差机会,石敬麟已欺到了曲中直两步之外,朝后者疾攻而至。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轮胜出 拳脚功夫是所有武功的基础,曲中直身为在天榜拥名的高手,在拳脚上的功夫,自然也颇有造诣,若是全力应对石敬麟,百招之内,与石敬麟尚在五五之间。 只是他“龙纹鞭神”的外号在江湖中太过响亮,要是此刻被石敬麟逼得丢掉长鞭,那这“鞭神”的名誉,无疑就要扫地了。 是以曲中直既无法回鞭,又始终不愿撒开龙纹鞭,只得提起一只左掌来战石敬麟。 石敬麟哂笑一声,一掌过后接一拳,转瞬之间已递了数十招。他招式驳杂,又多精妙,曲中直只觉压力大如山崩,一个不慎便被石敬麟左肋戳中一指。 曲中直全身如过遭点击,数息之中,运不起半点真力。如此险象之下,曲中直再也顾不得其他,放脱龙纹鞭,双手来战石敬麟。 “不是吧?真的假的!曲中直的鞭法居然退步这么多,居然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攻得丢了武器!” 观战群雄见“鞭神”弃鞭,顿时发出一阵嘘声。作为看客和赌客,他们可不管曲中直的武功是不是比他们高,只要胜不了石敬麟,那就是垃圾! 曲中直闻声气急攻心,一张脸不由通红。 石敬麟攻到酣处,神情忽然严肃:“你说老子废了老母猪是暗算,那你说,老子现在废了你还是暗算么?” “夸口!” 曲中直大怒,双掌要往石敬麟胸口推去,右臂才到中途,却被对方拂到,控制不住地垂了下去。 石敬麟步法施展开来,贴身从曲中直右侧绕过,双眼盯住后者腰眼,右拳一凝。 一瞬之间,杀意暴涨,劲风骤疾! 曲中直脸色大白,想回身肯定已经来不及,他忍住右臂上的剧痛,运起全身内劲护住后背,双腿一屈,准备往前蹿出。 “晚了!” 呼!破风声中,石敬麟一声轻笑,右拳向前递了出去。 曲中直这时也蹿了出去,他的动作已经快到了毕生极限。 但石敬麟的拳劲,追得更快! 砰! “啊!” 拳头砸中肉体的巨大响声之后,是一道更加巨大的惨叫声,曲中直的身体,如同一个被重重丢掉的麻袋,飞出数丈,狠狠地砸在崖壁上。 下注群雄亲眼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双目圆睁,寂然无声。 “你……”曲中直摔到地上,撑起双手,却发现已经起不了身,“我……我的武功……” “你说老子废了老母猪是暗算,那现在又怎么说呢?”石敬麟俯视着地上的曲中直冷笑。 曲中直眼角抽搐,低着头不敢抬起。 石敬麟满意地笑了笑:“宋青竹,收钱去找萧总镖头了。”转身踏上铁索,向主阁平台而去。 宋青竹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边捧着银子往主阁跑,一边欢呼:“看到没,我们盟主赢了!” 青山碧水阁观战仲裁的弟子早已将结果飞快报到主阁,只听得一阵响鼓之后,青山碧水阁仲裁长老朗声宣道:“第十八石台胜负已分,胜出者,青年侠客石敬麟!” “这么快就已经有人分出胜负了?” “石敬麟,他的对手不就是上届天榜二十么?怎么可能,鞭神输了?” “骗人的吧!” 一时之间,那些没有留意第十八石台都纷纷鼓噪起来,众人纷纷意识到,他们似乎错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较量。 就连尚在应付对手的古剑行,也都大感错愕。 “分了胜负的可不只有他!” 这时忽闻一声长啸,在第二石台上,赋清诗不甘示弱,一股巨大琴声将对手直接掀入下方水潭,随即沿索飞奔,转眼拦在了石敬麟面前。 “石敬麟,好久不见了!你到现在都没死,实在是太好了!”赋清诗嘴角闪出一抹怪异冷笑,“这样,我就可以亲手宰了你了!” “哟,老子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乖儿子啊。这么急着找你爹,是皮痒了么?” 石敬麟揉揉鼻子朝赋清诗笑道,心里却有一丝奇怪,“这酸儒说话,怎么不竖子竖子地掉书袋了?” 赋清诗瞳孔微微缩起,右手移动着长琴。 这时又有一条人影自铁索上跃过,说道:“曲中直找你报仇,赋书呆找你报仇,端木闻涛和公孙丰德就更不用说了,这天榜决战,都快成你解决个人恩怨的地方了。” 来人正是“九影刀皇”应笑我,他也已结束了战斗,赶了过来。 石敬麟侧了侧眼,说道:“若要算上被你的手下赶出承天侯府的那笔账,你也算是仇人一个了。” “热脸贴冷屁股,这可真是让人尴尬啊。”应笑我耸着肩,爽朗大笑说道。 一旁赋清诗见到应笑我来到,慢慢收回长琴,恶狠狠的说道:“应笑我,希望你也别输得太早。我还要亲手打败你呢!” 应笑我愣了下,笑道:“书呆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排名本来就比我高,打败我又不能给你脸上贴金,干嘛现在和我分胜负?” 赋清诗心知自己言语有失,哼了哼转身离开。 石敬麟被南宫博望逼着赶出寿宴后,和承天侯府便算是彻底决裂了,他也没什么和应笑我好说的,见赋清诗走了,自己也就准备离开去找萧亿绝父子。 应笑我叫住了他,问道:“小子,和乐郡主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整个侯府都找不到她,我想问你,郡主是不是去找你了?” 石敬麟闻言脚步一滞,沉默片刻后咬牙说道:“她凭什么来找老子!”说罢,一步不停地往更高处的栈道走去。 须臾,石敬麟便已来至悬崖最上方的栈道前。 这里的栈道,拥有观看前五个石台最好的视野,但是因为与前面的栈道是断开的,再加上太过窄短陡峭,若非轻功一流的人,根本就上不到此处。 是以眼下站在那里观战的人,并不多。 石敬麟远远看到了萧亿绝父子的身影,当下飞身一纵,跃到栈道上:“萧总镖头,别来无恙。” 萧兆星躬身见过石敬麟,萧亿绝回礼笑道:“托福。数月不见,石盟主更加意气风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惊为人父 石敬麟从宋青竹手里拿过全部银票,递给萧兆星说道:“萧总镖头眼光好得很,这是你们赢得钱,加上老子赎江枫荻时借的几千两,多余的,就当老子还利息了。” “这使不得吧?” 萧兆星自不敢接受。虽然比石敬麟年纪大,但石敬麟对鸿运镖局有恩,又得功于萧万楼,论起辈分还能算是他师叔。 萧亿绝抚须朗笑,说道:“陈年旧账,石盟主确实太见外了。不过话说回来,石盟主旗开得胜,让我父子沾个彩头,倒也是美事。更何况我们替石盟主带来好消息,这打赏的钱,我们受之无愧。” 萧兆星闻言,便接下了银票。 石敬麟急切问道:“总镖头说带来好消息,是不是已经找到薛姑娘下落了?” 萧亿绝道:“当初石夫人之事,鸿运镖局有负所托,这一次幸不辱命。我们已经找到薛姑娘,她眼下正在鸿运镖局安排的住所静养,母子俱是平安。” 石敬麟听说薛银玉安全无恙,数月来的牵挂也算是落了地,直到反应过来时,不由有些愣神。 “母子平安?什么母子平安!”石敬麟吃惊问道。 萧亿绝大笑,祝贺道:“这便是我们替石盟主带来的好消息。薛姑娘怀了石盟主的骨肉,现在已有三月,石盟主年少非凡,侠义有继,当真可喜可贺。” 石敬麟愣了一下,伸拳轻轻打了萧亿绝胸口一下,笑道:“你这胖子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这么会开玩笑!” 萧亿绝笑了笑,说道:“石盟主说笑了,我视石盟主为朋友,怎么会和石盟主开这样的玩笑呢? 两个月前,薛姑娘不知何故要狙杀南宫博望,关键时候忽然身感不适,南宫博望因此逃过一死。薛姑娘被应笑我追缉,被和乐郡主所救,后来又逃到了鸿运镖局。 我命人将她二人安顿好,请医之下,才知薛姑娘有了喜脉。薛姑娘一开始也茫然错愕,后来才知,是怀了你的骨肉。” 石敬麟面色一白,忍不住就想要冲口大叫:“希他娘啊!老子和江枫荻那么多回都没怀上,老子和银玉就共度了一晚,怎么就怀上了?该不会不是老子的吧!” 但若这样说出口,不仅自己贻笑大方,还彻底羞辱了薛银玉的人格,石敬麟虽然粗鄙,但还至于蠢到真的这样说。 更何况,石敬麟和薛银玉接触虽短,但对薛银玉还是颇多喜欢的,也相信薛银玉并非卑劣的女人。 “老子他娘的要当爹了?”石敬麟忍住一丝慌乱的情绪,强定住神叹了口气,说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古人诚不欺我。” 萧亿绝哈哈笑道:“石盟主天不怕地不怕,生不怕死不怕,但现在看上去,似乎有些胆怯啊。” “老子胆怯什么?不就是个孩子么,难道老子连个孩子都养不活么!”石敬麟拼命摇头否认道,顿了顿,又问道,“对了,听总镖头刚才说,救银玉的是南宫素儿,南宫素儿为什么会救银玉?” 萧亿绝应道:“依稀似乎听说,薛姑娘和郡主之间有仇,但最后薛姑娘发现真正有仇的是南宫博望,薛姑娘行刺失败后,便为郡主所救。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便打听,所以也不清楚。” 石敬麟听罢萧亿绝的话,心下寻思:“银玉离开,应该是为她叔父的仇,去寻南宫素儿的。这么说来,她最后认定灭了鬼道轮回龙州分部的,是南宫博望。 看来老子此前是冤枉了南宫素儿了?只是真是奇怪了!南宫博望那时又不在龙州,怎么能知道龙州发生的事情?而且南宫博望好端端的,灭了江家作甚?” 石敬麟又问道:“应笑我刚才在下面拦住老子,说南宫素儿已经失踪两个多月。南宫素儿是不是也被总镖头藏起来了?” 萧亿绝叹气说道:“她是堂堂郡主,鸿运镖局哪有胆子敢把她藏起来?只是她就是要赖在薛姑娘身边不走,说一定要等到石盟主,有话要与石盟主说清楚,我们镖局很无奈。” 石敬麟此前怀疑是南宫素儿害死江枫荻一家,对南宫素儿添了恨意,这懵懂时的情愫便被恨意掩埋。 如今,他间接得知背后之人似乎是南宫博望,而南宫素儿又救了薛银玉一命,这心里又对南宫素儿有了不同的看法。 石敬麟忆起她这个人,念起自己当初对她的感情,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萧亿绝说道:“和乐郡主一直呆在鸿运镖局,对鸿运镖局是祸非福。这里时了之后,希望石盟主能拨冗再去一趟帝龙城,替鸿运镖局解决此事。” 石敬麟道:“老子女人和孩子都在那,自然是要去的。等天榜决战之后,老子就回浙州带江枫荻一起,去帝龙城接她们。江枫荻和银玉关系甚好,肯定也想亲自接她的,而且去了浙州再坐船上去,路上也差不了几日。” 萧亿绝点头称是,二人又站着稍叙片刻,言谈之中,石敬麟才知他父子是为萧万闼而来。 于此节,石敬麟倒是一点便通。 当初萧万闼目睹萧万楼死在自己眼前,发狂之下,从鸿运镖局总号离开,其后便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这一年来,萧亿绝用尽各种办法,都寻不得萧万闼的下落。 不过,他心知叔父为了天榜竞名和钟神秀,已经付出了半生的光阴和代价,不可能会错过这一届的三榜竞名。 因此,他便带着儿子一同赶来青山碧水阁,主要就是为了找到萧万闼,其次也是想让萧兆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萧家百年来一直无缘的三榜竞名。 萧兆星说道:“可是父亲,天榜决战参战人员全都定了,也没见到叔公,叔公他真的还会来么?” “当然,我相信叔父一定不会错过的。”萧亿绝肯定地说。 萧兆星砸吧着嘴:“可叔公年纪那么大了,而且听石少侠叙说,他神智已经不正常了,会不会已经……” 第二百一十七章 ?白热之争 “星儿,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萧亿绝望向所有的石台,脸上也掩藏不住和萧兆星一样的失望神色,但是语气,却显得异常坚定: “你爷爷说过,身为萧家的人,是不会无声无息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这是萧家人的信念。正因如此,你爷爷生前即使四十年没有见过你叔公,但他依旧坚信你叔公健在,极力去寻找。 为父也坚信,你叔公既然身为萧家人,就算要离开,也一定会排除万难,向我们交代清楚的。如今我们一直无他音讯,这反而是件好事。” 石敬麟见二人神色落寞,便插嘴宽慰他二人说道:“你们不用愁眉苦脸的,对老家伙,老子比你们熟。他虽然容易发癫发狂,但是身体硬朗得很。 而且他武功高到那种程度,就算是当初的司徒惊雷,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别去打死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还怕会遭到别人毒手么?” 萧氏父子只听过萧万闼的故事,却没有亲眼见识过萧万闼的武功,但二人都知道石敬麟和萧万闼曾经接触过,听石敬麟如此说了,神色就舒缓不少。 然而石敬麟却忽然皱起眉头,往下说道:“不过……现在老子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与老家伙的安危相比起来,老子心里反而更担心这个事情了。” 萧亿绝好奇问道:“石盟主在忧虑什么?” 石敬麟沉默了一会,说道:“与天榜排名比起来,其实钟神秀,才是老家伙真正的执着。 老子觉得,老家伙现在应该就在附近。他不出现,也许是嫌这些人武功太差,不屑按这样一轮一轮地去比武较量。 但到他这些人决战时,或在钟神秀现身发出剑气时,老家伙肯定会出现。” 萧氏父子都觉石敬麟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一边认真聆听,一边点头。 石敬麟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这一次天榜最终决战,钟神秀应该是出现不了了,恐怕老家伙又得失望了! 上一次萧老家主辞世,老家伙激动下差点把你们自己祖坟都拆了,老子怕他到时候又发起狂来,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 “哦?萧亿绝好奇问道:“石盟主为何如此肯定,钟神秀出现不了?” 石敬麟回答道:“老子也是听人说的。钟神秀已经被人封在了沧山之巅,没个三年五年是出不来了。” “被人封了是什么意思?”萧兆星疑惑问道,“是被人囚禁了么?” 萧亿绝也问道:“这天下还能有囚禁钟神秀的地方么?” “应该不是吧。”石敬麟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按老子猜想,是跟神州东陆传说中,法海把白蛇封在雷峰塔那种意思。毕竟……钟神秀也真的是个妖怪。” “妖怪?”萧亿绝和萧兆星面面相觑,均觉石敬麟的话未免有些荒唐了。 萧亿绝正欲再问清楚,忽然轰隆一阵巨响,一阵庞大无比的气劲在半空炸开。余劲扫过,众人立足的栈道首当其冲,震颤不停。 四人摇头一看,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端木闻涛和铁战狂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二人功力运使越来越狠,俱是旗鼓相当,然而余劲不断散出,却让这边最上端这几段栈道上的观战群雄,岌岌可危。 “糟糕,我们站的太高,这两人越打越狠,等下肯定还有余劲!” “要是毁了栈道,我们掉下去非死即伤!” “对,快下去!” 眼见可能会被比武二人的余劲波及,周边观战群雄争先恐后地往下方几段栈道奔去。 这一段视野最好的栈道,眨眼只剩石敬麟等四人了。 宋青竹内力修为平平无奇,刚才见识了端木闻涛和铁战狂那一下交手,脸色已经吓得煞白,此时又见别人纷纷逃窜,连忙说道:“盟主,我们也赶紧下去吧,要是再有几波余劲过来,我们只怕全要掉下去了。” 石敬麟瞅了宋青竹一眼,哂笑道:“果然天榜以下全是渣!你好歹也是这一届地榜前四十以内的人,见了这场面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也不想想看,有‘无冕之王’萧总镖头在,能让你掉下去?” 萧亿绝闻言大笑,抱拳说道:“石盟主折煞我也。端木闻涛和铁战狂虽然勇悍,但隔这么远想让石盟主掉下去,却是天方夜谭了。” 二人彼此客套之时,半空又是一道巨响,余劲尚未散至,周围已先乱流涌动。 萧亿绝见状,唯恐儿子立足不定,随意地扬手一挥,一股派然气劲自袖而出。 石敬麟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便将少帝功发挥到了淋漓,忽然心里也想较量一番,当下右手倏提,单掌重重向前拍出。 少帝功所凝随掌发出,追上萧亿绝那股气劲,再和前方传来的气劲会在一处,登时全部掉转去向,往斜下方栈道而去。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方栈道上挤着的,很多是那些唯恐被余劲波及而从上方栈道逃下来的观战群雄,众人只觉一股气劲冲来,随即便是咔嚓哗啦的断裂声,一大半人惨叫着坠了下去。有些人运气好,抓住断木突石,一个个都已吓得面似白纸,直打哆嗦。 这意外出了上方四人预料,宋青竹慌乱大叫。眼见下方惨叫下坠的可怜家伙们,石敬麟也显然有些郁闷。 当然,让石敬麟郁闷的,不是那些可怜虫。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对石敬麟而言,那些人没有本事,还要挤上来看热闹的人,死伤都是活该。 真正让石敬麟郁闷的是,自己和萧亿绝的差距。 刚才他发出那一道气劲,若是与萧亿绝的旗鼓相当,那交汇的三股气劲就会在半空对撞,直至全部消耗于无。 然而事实上,石敬麟的那一道气劲,和萧亿绝的相比,实在小得太多,这才致使了三股气劲交汇后向石敬麟这边偏了方向,往斜下方冲去。 石敬麟忍不住问道:“萧总镖头,为何老子的少帝功用出来,会和你的差那么多?按道理来说,老子的功力,肯定比你高出很多才对。” 第二百一十八章 ?狮相怒杀 萧亿绝笑道:“石盟主体内的功力,我自是望尘莫及,只不过少帝功虽然强横,但也并非歇斯底里往外使的蛮劲。 此功是少帝枪法的心诀。我萧家所句话:‘无功不成枪,无枪不竟功。’石盟主既没练过少帝枪法,那要真正发挥少帝功的精髓,自然不易。” 石敬麟恍然若解,点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萧亿绝道:“石盟主要是有兴趣,过后不妨也学学少帝枪法。”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你萧家的枪法,老子一个外人学着不合适吧。” 石敬麟的武功虽然博杂,但要挑出一套能和少帝枪法分庭抗礼的武功,却是没有。他听闻萧亿绝愿意教他,心中早就一百个愿意,但面上还得客气客气。 萧亿绝道:“石盟主身上有家父传承,那都早是自家兄弟了。我虽然不服老,但岁数毕竟上来,星儿以后承接镖局,江湖上少不得还要石盟主多帮衬了。” 石敬麟嘻嘻笑道:“那老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石台上的比武已经陆续完结,只剩下第一石台上,端木闻涛和铁战狂的战斗越发白热。 铁战狂在石台上来回扑杀,逐渐察觉出端木闻涛身上的异状,一边继续强势进攻,一边放声笑道:“哈哈哈!端木闻涛,原来你身上还带着伤!” 端木闻涛应道:“昨夜受了一群宵小围攻,留了点皮外伤罢了。” 铁战狂双眼放出红芒,放声大笑:“哈哈哈,铁战狂不愿趁人之危,但是你和铁战狂遇到了,能进下一轮的只有一个。你明白铁战狂的意思么?” 端木闻涛轻蔑一笑,说道:“狂狮如果有实力,大可放马过来。我虽然身上带着伤,但凭你,是讨不了半点便宜。” 铁战狂闻言怒气炽盛,脸上狂态更加猛烈:“哈哈哈,不愧是端木闻涛,好好好!” 他大笑的同时,又与端木闻涛拼了数十招,等到最后一个“好”字说出口,铁战狂和端木闻涛的身形,忽然从胶着中一分。两人各自退开两丈。 铁战狂狂乱的毛发,在气流涌动下飘动不休。他的双手如搏兔前的怒狮般张开,一对圆目紧盯着端木闻涛的,仿佛现在盯着的,是一头志在必得的猎物。 另一端的端木闻涛敛起气息,浑身气度,如同沉在深海之中沉静到了极致。 江湖群雄纷纷屏住了呼吸,悬崖两侧倏然宁静下来,只剩下穿崖的轻风和铁战狂鼻腔的喷气声,在空气中呼哧呼哧地响着。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短暂的寂静,不过是震雷间的空隙,狂风暴风,即将来袭! “哈哈哈!快哉,快哉!” “轰隆!” 铁战狂右脚一步踏下,整个碧水深潭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待他足尖一点,穿过血雾,如同一只血红色的飞箭,直射了出去。 “嘭!” 一声巨响,端木闻涛飞身跃起,在空中如大鸟般展开双臂,滑翔落在了数丈外,回首原先立足的之地,早已被砸出一个大洞。 不待喘息,铁战狂掉转身子,再次如同利箭飞射而出。端木闻涛继续再一次跃开躲避。铁战狂落空的招式,再次将比武石台,砸出了一个透明大洞。 如此接连七次,铁战狂每一招都落了空,石台上被砸出了七个大窟窿。 这样的对决,显然大失观战群雄所望,很多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铁战狂连人都碰不到,还打个屁啊!”群雄开始交头接耳。 端木闻涛睥睨冷笑:“狂狮,我说过,我的伤无伤大雅。你用这样的招式,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吧!” 铁战狂哈哈大笑:“哈哈哈,是么?看看你身边的那些大洞!” 端木闻涛闻言目光在地上一扫,只见这石台的七个大洞看似杂乱,实则各自蕴藏规律,竟是以天上北斗之位排列。 端木闻涛神色一变。 铁战狂的武功,凶猛有余,灵变不足,有时虽然厉害,但却不一定能击中对手。 但石台上有了这七个大洞,就会限制了他的步法,他的所有移动路线,都会在铁战狂的计算之中。 铁战狂这是要逼他正面对决。 “哈哈哈,小心接招罢!” 一声狂笑之中,铁战狂忽然大口张开,“噗”地向空中喷出一道鲜血。 鲜血在空中散开,形成一片血雾。 “狮相怒杀!” 铁战狂身上的关节在此同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他突然一声暴喝,双手向前探出。 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响之声在悬崖之间轰然响起,随后,一只令人惊骇的血红色的巨大狮影,仿佛自虚无中而生,直扑端木闻涛。 “好恐怖的内劲!” “哇靠!那是内劲外放的么?我还以为是真的狮子呢!” “早该这样了!” 观战群雄中响起了一阵高声喝彩。 端木闻涛右手向下一劈,排山倒海般的内劲灌入右掌,一抬手便以内劲在空气中凝出了一只透明的手掌,迎着巨狮的面门推了过去。 吼!! 巨大的炸响声在悬崖间响彻,如同巨大狮影发出的一阵怒吼。 巨狮难承端木闻涛的掌劲,瞬间被击得破碎,一股尘浪飞快地向四下扩散,刹那间已经淹没场中对战二人的身影。 对面观战的群雄见到这震撼的一幕,纷纷摇头惊叹。 “狮相怒杀,就算是千斤巨石都是撕裂,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端木闻涛化解了!” “端木闻涛这十年的进步,太大了!”有人高呼喊道。 然而,尘浪还未落下,忽然向前一扬。 “有意思!” 石敬麟、萧亿绝身处视野最好的栈道,已率先看清尘浪中的景象,同时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时只见两道血红色的惊骇狮影,自尘浪中窜出,向端木闻涛飞扑而去。 “还有两只?”群雄见状惊呼不止。 端木闻涛面容一颤,双足飞快点动,身子疾退的同时,左手向上,右手向下。 “破!” 端木闻涛一声大喝,两道透明掌影随着手臂挥出。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胜负分定 两只血色狮影应手消失。 这时尘浪已经褪去,只在空中留下一片殷红的血雾。 血雾之中,忽然又有三只、四只、五只……巨大狮影冲了出来。 “这是什么!”观战群雄,尽皆失色。 不过瞬息之间,层出不穷的巨大血狮之影,在石台上飞奔扑杀,每一只都夹带着推山裂地的威力。 端木闻涛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试图闪躲,但所有后退的路线,都已经在了铁战狂的计算里。 那些血色狮影就像是认准了猎物一样,一路扑向端木闻涛。 端木闻涛倍感压力,他的双掌化出道道掌印,在连续击碎三十只扑来的狮影时,端木闻涛气息一滞。 “嘭!” 一声巨响,端木闻涛的身体终于还是被一只狮影掠到。 “呃!”端木闻涛口中吐出一抹鲜血,身子飞到了半空。 饶是他的傲川诀已练到了前人难及的境界,但在狮影巨力的撞击之下,也瞬而受了重创。 与此同时,另外六只血红狮影,也已经扑了过来。 “父亲!”主阁平台上观战的端木锐见状,忧心大呼。 身边有人在那高喊起来:“端木闻涛要输了!” 公孙丰德嘴角带笑,看向不远处的丁长庭。丁长庭的双眼微微眯起,看向台上对战的二人。 众人的计划果然顺利。 端木闻涛虽然强悍,但七大高手联手留下的伤势一明一暗,那明伤无关痛痒,而那暗伤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了功效。 而且,天论碑的对决分组看似随机,实则也由青山碧水阁做了手脚。 “血饮狂狮”不仅武功极高,而且还是一个打起来会拼命的主。丁长庭让端木闻涛和他第一轮就对上,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消耗端木闻涛。 如此,即便端木闻涛在后面认出了公孙丰德等人内功中的猫腻,他也早已没了余力制裁众人。 逼命危机临身,端木闻涛双眼忽然一凛。 “刺啦!” 磅礴气息自体而生,六道狮影竟似受到万千利剑穿刺,被碎成四片血雾。 群雄见状,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 公孙丰德和丁长庭面上肌肉一抽,互相惊讶地看向对方。 他们如今都已身负傲川诀,对傲川诀的威力心中大致有数。 铁战狂的狮相是血气、内劲、战意融合的奇特武功,每一道狮影都带着铁战狂雄霸无匹的巨力。如果以他们的功力,运使傲川诀击散狮影,少说也要耗上三十脉的。而端木闻涛受创之下,还能同时击散六道狮影,这说明他身上傲川诀,起码已经开了两百脉! 端木闻涛运转千斤坠,落地踏足瞬间,周身气流涌动,激起一圈的尘埃。 眼见端木闻涛绝境之中犹能逃生,铁战狂毫不掩饰赞许之情,面上狂态更是恣意,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的傲川诀比十年前可真长进不少。真不愧是东海骑鲸庄之主。这一战,痛快,痛快啊!” 端木闻涛轻轻一笑,赞许说道:“狂狮也不遑多让。我偏居东海十年,也没想到,你的狮相怒杀,竟然已经练到了这种地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武功以血气为耗,这样用下去,只怕还没胜我,自己便先没命了。” 铁战狂指着端木闻涛哈哈笑道:“哈哈哈,若是能痛快一战,铁战狂一条小命,又有什么大不了!” 端木闻涛说道:“天榜竞名不过以武会友,狂狮与我无冤无仇,何必非要不死不休?” “哈哈哈,若不死战到底,如何对得起铁战狂之名。留神注意了!” 铁战狂哈哈笑着道,再度朝天喷出一大口血来。 血雾迷漫之际,铁战狂四肢怒张,浑身被血雾沾染,如同一只血色狮神。他身上关节咔嚓的响声,清脆得连对崖栈道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端木闻涛,尽情一战吧——万狮怒杀!” 铁战狂一声暴喝,密密麻麻的惊骇狮影,六道一排,六道一排地自血雾中飞扑而出。 悬崖两岸瞬间淹入不绝的狮吼之中,崖壁、深潭、飞阁、栈道,无一不是震颤不停。 “天哪!太恐怖了吧!” 虽然明知那些惊骇狮影不会跃过悬崖波及这边,但栈道上的江湖人士,个个还是忍不住胆颤。 “本来不想过早地展露这一手,但为了留你性命,我只能尽早败你了!” 睥睨飞扑而来的群狮,端木闻涛不闪不避,只是一声轻叹。 随即他左手抬到眼前,将左手拇指、中指并在一处,双指错动间,“啪”地声,打了一个响指。 “这是什么奇怪招式?” “他在干什么?不要命了么?” “父亲!” …… 观战群雄的惊呼声没有落下,便即听得巨大的声音响起。悬崖间的震颤猛然间加剧了数倍,空气在一时间,变得极其湿润。 “轰隆隆!” “那是什么?”有些观战的江湖人士已经察觉了异样,手指着端木闻涛身后的瀑布叫了起来。 众人目光随即纷纷看去,只见悬崖上那道原本如同白练垂下的瀑布,此刻竟渐渐向外膨胀开来。 “轰!”“轰!”“轰!” ……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破中,瀑布急速下坠的水流不停地炸开,飞溅起的水浪向石台上飞去,在端木闻涛外放的内劲下,凝聚成无数把如同利剑般的水柱,朝着群狮飞射而去。 “哗啦!” “哗啦!” …… 水柱和狮影一交汇,如同同归于尽般地不断消失,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震天响声。 狮影越来越少,而水柱,源源不绝!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铁战狂面如死灰,不敢相信。他的目光变得凝重,但话语中还是有着抑制不住的大笑声。 “狂狮,可以结束了!” 端木闻涛握手成拳,轻轻的一跺脚,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了出去。铁战狂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拳已经轰然砸下。 铁战狂的双臂带起无数血雾,急忙猛的将双手一合掌。 然而血气大量耗损之下,他这反应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第二百二十章 ?隔空取物 端木闻涛的拳头,越过了铁战狂的双手,击在了后者的胸口。 铁战狂的身体应拳飞了出去,在不绝的狂笑声中,坠入了下方的深潭。 “第一石台,胜出者:东海骑鲸庄庄主,端木闻涛!” 随着青山碧水阁一声判定,端木锐长长松了一口气,公孙丰德、丁长庭、吕七先生等人俱是脸色惨白。 “哇!真的太强了!” “端木闻涛刚才做了什么?是控制了瀑布么?” “他……还是个人么?” “难道,傲川诀……真的是天神留下的武功?” 整个飞阁栈道上下,陷入了一阵鼎沸的议论声里。 就连栈道上的石敬麟,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端木闻涛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做到的?”石敬麟双眉紧锁,向萧亿绝问道。 萧亿绝沉默片刻后,忽然朝悬崖上的一块掌心大的石子伸出手去。 “起!”沉声一喝,萧亿绝掌背青筋暴出。 石敬麟能够察觉一股气流从萧亿绝的掌心发出。 那手掌大的石块距离萧亿绝的手掌还有一臂之遥,此时却无端端弹了起来,然后飞进了萧亿绝的掌心。 石敬麟和宋青竹,看得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 “原来总镖头也会啊?怎么做到的?”石敬麟饶有兴致地问道。 “石盟主说笑了,我这哪里算得上是会?” 萧亿绝丢掉石块,难为情地摇头笑了笑,解释说道, “习武之人内劲练至绝顶,可以产生很多妙用。诸如内劲外放、凝劲成形。而隔空取物,于对阵之中,夺人兵刃,也是内劲的妙用之一。 此法本质还是内劲外放,只不过在外放内劲的同时,又施以巧技,使劲力能可带动气流,令在远处不能及的东西由自己控制。 这种技巧说起来简单,但所消耗的内劲十分巨大。刚才我隔空取这么小的石块,就已经需要全神贯注,卯上了九成的内劲。” 石敬麟闻言跃跃欲试,立即伸手对着一颗三尺外的石块,内劲运处,劲流涌出,那石块动了动,从崖壁掉了下来。 “这玩意真的很难!”石敬麟额头微微出汗,感慨说道,“但是端木闻涛刚才,是在对战之中,还能分心控制这么大量的瀑布水柱。” 萧亿绝点头道:“他的内劲,深厚到让人难以想象了,只怕已入千脉境了。这可是傲川诀有史以来,最高的境界了。” “千脉境?这可是老子的几十倍了!”石敬麟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傲川诀练到后面,竟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萧亿绝说道:“根据传闻,傲川诀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是一门威震神州东陆的绝顶武学。甚至有人传言,傲川诀乃是神秘天族遗留的武学,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奇功。 只不过,传了数百年,或许是学此功者的资质所限,或许是后人不得其法,到现在为止,从没见过有人能再重复传说中的威力,而这一部天下第一奇功,也沦为了南四州第一心法。 如今端木闻涛这一招,算是彻底为傲川诀正名了。” “神秘天族?”石敬麟闻言若有所思。 —— 天榜决战原计划共有两天,按赛程的安排,第一天上午决出天榜前二十人,第一天下午决出天榜前十,第二日上午决出天榜第五,第三日下午及至晚上,再进行天榜总决。 因而上午一轮比武结束后,就不再进行天榜的较量了,而是由落败的十八人比武,确定地榜前十八人的名次。 这些人要么负伤、要么精疲力尽。还有几名是像铁战狂这类从天榜落败的高手,他们大多自觉颜面丢尽,便不会再上场比武了。 这地榜的比赛便看着索然无味。观战群雄和参赛高手们都知道赛事安排,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铁战狂从深潭中爬出来,浑身早已湿透,仰望着逐渐清冷的悬崖,他的神情依旧狂放,但心中早已落寞。 十年了! 本以为这一届三榜竞名,是自己再进一步,问鼎神州中陆的荣耀时刻,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让整个江湖,见证了自己身败名裂…… “铁前辈,还看什么呢?”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铁战狂转过身去,见面前站着两个人。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秀士。只见他手持着一把破裂的纸扇,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长衫,此时已经破了十几道裂口。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年近干瘦的汉子。 两个人看上去:一个像一朵被打焉了的莲花;另一个像是一个落魄的衰鬼。 “哈哈哈,你们也输了么?”铁战狂问道。 他认得这两个人,年轻的是蜀中江山楼的月大秀才,十年前他不过十四岁,便已名列天榜十七。年长的是“太行山魈”归无计,一对太行双刀神鬼莫测,十年前的天榜十二。 月大秀才和归无计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归无计说道:“走吧,月小兄弟滴酒不沾,难得今日想要喝酒。狂狮兄,咱们喝酒去吧。” 铁战狂哈哈哈笑着,笑声中多了许多苦涩。 这附近但凡像样的酒馆、客栈,此时无不都挤着一堆江湖人士,这三个落魄之人不想和众人照面,结伴一路向西而行,寻了一个路边的茶寮。 三人要了茶寮里仅有的六坛酒,一边大碗大碗地喝着,一边笑中带泪地讲述着各自曾经的辉煌。 不一会儿,三人俱已半醉,想要再喝,酒坛却已空了。 三人意兴阑珊,月大秀才支了酒钱,和两位前辈搭着肩出了茶寮。 跌跌撞撞行了五六里,忽见前方一人从路旁边走了过来,拦住三人去路,阴恻说道:“三位,慢行!” 三人闻声,同时抬头打量来人,见来人约莫三十多岁,富家公子模样。虽然醉眼朦胧,但三人依旧能辨别来人容貌,可以肯定不是认识之人。 铁战狂和归无计不想和江湖人士说话,月大秀才便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唤住两位前辈和在下,所为何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谍影重重 来人嘴角微扬,没有回答月大秀才的问题,只是阴恻恻地冷笑:“三位,你们可都是曾经名显江湖的不世高手,今日如此惨败,已经山穷水尽,不如将你们的内力,都留给我吧?” 铁战狂三人饮败,心情兀自糟糕透顶,借酒浇愁后情绪更是烦躁,此时听得来人说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一个个无不都是大怒。 铁战狂大嚷道:“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子,如果不想死,赶紧滚蛋!” 归无计和月大秀才也在旁喝道:“无谓之人,我们面前,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快滚蛋吧!” “真是粗鄙啊!”来人干笑数声,开口说道,“如果你们功力健全,我也不敢留住你们。但如今你们经历拼斗,都已是强弩之末。 嘿嘿,你们如果自愿交出内力,还能留下一条命,如果让我自己动手,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铁战狂三人闻言,更加火冒三丈。 月大秀才大声说道:“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两位前辈,便让晚辈代你们出手,好好教训这个小子!” 月大秀才一言说罢,修长身影瞬动,一扇便往来人面门劈去。虽然功力不全,又是半醉,但月大秀才这一招干脆利落,无论力道、准头都是极致。 铁战狂和归无计喝了一声好。 “好什么?”来人哂笑,左手轻轻一架,便将折扇隔开,右手拍来按住扇面。 月大秀才感觉一股内劲自扇面传来,连忙运起内力抗衡。忽然间,对方内劲猛然增多,竟化成六十余道内劲,扑的一下,一起冲了过来。 月大秀才比武大耗之下,内力已经衰竭了五六成,再加上喝酒半醉,这一下竟抵御不及,便被内劲冲入腑脏,身体飞出数丈。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傲傲川诀!”月大秀才“哇”地声,口吐鲜血,颤着声音说道。 铁战狂和归于计见状吃了一惊,喝的酒全化作冷汗出了,瞬间都清醒了过来。 —— 绝顶亭上,一条身影靠坐在亭中,脸上盖着一片巨大的蒲叶,两只脚高高地搭在面前的石桌上。 不一会儿,公孙丰德、丁长庭、吕七先生等人快步来到。 “上午甫经鏖战,下午免不得还有恶战,阁下为何不到青山碧水阁好好休息?”丁长庭欠身说道。 “不必了,青山碧水阁也就这里清爽点。”亭中之人闻声,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你们也不像会关心别人的主,有什么事情,直说来意吧。” 公孙丰德道:“阁下上午,想必已见过端木闻涛的傲川诀了,看样子,他已经到了千脉境,阁下可有把握胜他?” 不但胜了铁战狂,而且功力恢复得也很快。此前想消耗他的计策,似乎不通了。我等请教阁下,接下来如何是好?” 亭中之人闻言沉默许久,然后说道:“端木闻涛的武功固然高得离谱,但他毕竟赤手空拳,我若仗着傲川诀和独门武功,也并非完全不能胜他。” 公孙丰德等人闻言,不禁都是面露狂喜之色。 丁长庭急切说道:“那老朽下午便安排阁下与端木闻涛对战。端木闻涛上午刚和铁战狂这样豁劲一战,下午正是杀他的好时机。只要杀了他,我们以后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亭中之人闻言,笑道:“丁阁主,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了!我可不想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会傲川诀。而且你们知道,我要是暴露了,那可不仅仅是江湖的事了!” 亭外众人听罢都是心头一振,一时不敢讲话。 公孙丰德道:“端木闻涛始终如芒刺在背,阁下若不出手杀端木闻涛,可还有别法应对眼前之困?” “眼前之困?”亭中之人笑道,“眼前有什么困?” 公孙丰德正色说道:“阁下别开玩笑了!如今石敬麟已察觉‘千劫万变’是傲川诀演化而来,若让端木闻涛知道此事,我们全都会陷入麻烦的。” “那是你的麻烦!”亭中之人说道。 公孙丰德闻言雄躯一振,惊问道:“阁……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亭中之人一声冷笑,说道:“莫忘了,当初我们就曾说过,所有人都要小心行事,不得让外人察觉我们的傲川诀。为了掩护你们,我还专门将傲川诀流入黑市。如今谁露了马脚,谁就该有独立面对的觉悟。” 亭中之人一言说罢,亭外众人发出一阵低宣。公孙丰德面露惊恐,急道:“丁阁主,梅兄……大家同坐一条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吕七先生冷笑说道:“公孙楼主放心,大家都是同盟,岂可大难临头各自飞?依我看,端木闻涛是个麻烦,石敬麟也是麻烦,就让丁阁主在天论碑上做手脚,让石敬麟和端木闻涛对上。石敬麟也练过傲川诀,端木闻涛肯定也不会留情!如此一来,不论他二人谁死了,咱们这个麻烦都能解决!” “此法借刀杀人,一举两得,真是太好了!”公孙丰德听到这个提议,连忙竖着手指赞道。 “你们觉得石敬麟是个哑巴,在石台上任由端木闻涛打死,还替你们保守秘密吗?”亭中之人叹气说道,“二位的脑子要有你们武功的一半就好了。赶紧停止这种白痴想法吧!你们的阴谋,让绝顶亭充满了愚蠢的气息。” 公孙丰德和吕七先生脸色难看至极,却一时无言反驳。 丁长庭沉思许久,忽然说道:“既然石敬麟到现在还没有声张,那眼前察觉公孙兄会傲川诀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我们除不掉端木闻涛这个麻烦,不如就安排我们的人对上石敬麟,在比武中,正大光明地除掉石敬麟!” 亭外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成。 吕七先生抢先说道:“公孙楼主和石敬麟纠缠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要是公孙楼主出手,不免落人口实,就不如由我和石敬麟比武。哼,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我有把握,让他求死不能,求死不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好事将成 亭中之人闻声哂笑道:“我说过,石敬麟没有那么好对付!你要是这样做,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吕七先生听他如此轻视自己,心中不悦,便阴阳怪气地说道:“阁下何以非要长他人志气?而且阁下自昨日开始,便一直维护石敬麟,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亭中之人身为当年骗取傲川诀的主谋,如今同盟遇事不肯出力,亭外众人对他已有看法,再加上吕七先生说的这几句话,也正中了亭外众人心里所想,亭外众人立即质疑不断。 亭中之人听到外面喧闹,将蒲叶掀开一角,看着交头接耳的七人。他叹了声气,又将蒲叶盖了回去,懒洋洋地说道: “假如你们执意要对石敬麟出手,我也懒得去拦你们,但你们需要给我记住一件事——你们要是是让石敬麟踩到了尾巴,最好早点自我了断,可千万,别把事情牵到我头上!” 亭外众人闻言无不大怒,纷纷嚷道:“阁下是当初主谋,如今想要把自己摘干净,岂不是要笑死人?” 亭中之人说道:“我干不干净并无所谓,你们要记住,眼下就算你们暴露了,顶多也是让端木闻涛当成外门傲川诀杀了。 但你们要是敢把我牵扯进去,那你们的父母、妻子、门人,一个都别想活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背后的人,肯定拥有这个能力!” —— 从上午一轮决赛结束到下午二轮决赛,中间有一个半时辰可供众人休息。 石敬麟邀萧亿绝父子同去下榻之处,进院便见秦追远被半吊在天井里,赛丁山坐在半丈外的石桌前。 萧亿绝父子也在帝龙城生活,自然认得秦追远,见状一时错愕。 这时,又见一个女子从屋内端出一碗水来,正是紫荆筠,看模样似要来喂秦追远喝水。 “哟呵!”石敬麟故作意外,笑道,“你这女人还真回来了?” 原来紫荆筠自从这里离开追上公孙逊后,公孙逊果然真如石敬麟所料,早已失去理智,二人争执数语,公孙逊便要紫荆筠委身以表真心。 紫荆筠没想到公孙逊真的会和石敬麟猜的一样,提出这种要求,她深感被辱,断然拒绝。公孙逊愈加笃定了紫荆筠和秦追远有苟且之事,说了许多恶毒难听的话语,随后便愤愤离开了。 紫荆筠原本一直深信公孙逊对自己的感情,因而无怨无悔等待公孙逊这么多年,这份感情,岂是浅薄? 然而眼见了公孙逊不但不信任她,不听她解释,而且还如此羞辱,试问紫荆筠如何承受得住? 紫荆筠又羞又愤,哭过好长一阵,心中万念俱灰,本想随便寻处地方了此残生,然而心中忽然想起秦追远的事情。 她始终觉得石敬麟就是个歹毒的恶人,心想秦追远为自己反抗石敬麟,遭到石敬麟严惩,自己若不回去,唯恐秦追远会遭石敬麟毒手。 她毕竟不是冷薄无情的人,更不想自己寻短见,还要搭上秦追远一条性命,于是便回到了石敬麟等人的下榻之处。 紫荆筠看到石敬麟,便是柳眉倒蹙,咚的一声,将手中的碗在赛丁山面前的石桌放下,娇斥道:“姓石的,我已经回来,你快放了秦大侠!刺杀你的是我,要杀要剐,都是我的事!” 石敬麟冷笑道:“你让老子杀你剐你,老子就得听你的?” 紫荆筠怒道:“臭小子,你休想折磨我!” “老子懒得和你这个女人玩了。”石敬麟脚尖一点,踢起地上一块石子,“嗖”地将秦追远身上打断,说道,“秦追远,送这个女人回演武楼下榻的地方。” 紫荆筠和秦追远闻言一怔,一个纳闷为什么石敬麟要放过自己,另一个唯恐自己过去送死。 赛丁山上前低声说道:“盟主,秦庄主和紫姑娘共处了一夜,公孙逊已经气急败坏,要是让秦庄主送她回去,只怕演武楼羞愤之余,会对秦庄主下毒手。” 石敬麟低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以为老婆是这么好找的?不豁出去,怎么赢得女人芳心?” 赛丁山心觉有理,向秦追远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盟主这样说了,肯定也是为你们两人好。秦庄主,你就送紫姑娘回去吧。” 紫荆筠叫道:“谁说我要回去!姓石的,你要杀就杀,别玩花样?” 石敬麟笑道:“你不回去,难道要留下蹭老子陆东武盟的饭吃?你和我们非亲非故的,老子干什么要养着你?” 紫荆筠怒道:“臭小子,谁说要让你养?” 石敬麟笑道:“那你是想嫁给秦追远,让秦追远养你么?老子刚才看你挺关心他的,若真这样,老子便管不了了。” 紫荆筠闻言面色一红,气得直跺脚:“臭小子,闭嘴!谁稀罕呆在你这破地方?”说着,便夺步跑了出去。 石敬麟向秦追远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还不快追?” 秦追远赶紧要追,石敬麟拉住他的手臂,又嘱咐道:“你这一去,免不得要挨演武楼好一顿胖揍。 若到危急时刻,你便说自己若死,老子便去找端木闻涛叙旧。届时公孙丰德必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伤你。 之后这女人还会负气离开演武楼下榻之处,肯定也不会来这里。你就以浙州风景宜人为由,邀她去浙商银海庄散心。 老子已经帮你到了这地步,你要是还得不到这个女人的芳心,以后就别在老子面前出现!” 秦追远闻言大喜:“多谢盟主!”说完便跟着冲出了门。 余下众人随后一起进了屋,萧亿绝问及秦追远和紫荆筠之事,石敬麟嬉嬉笑笑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遍。 萧兆星听罢说道:“石少侠如此拆散别人姻缘,似乎不妥吧?” 石敬麟道:“那公孙丰德若真是什么‘百晓德公’,老子自然不会做这种事。但他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老子也是看紫荆筠样貌不错,又一心维护公孙丰德父子的天真样,才想着设法让她和演武楼分道扬镳。免得到时候撕破公孙丰德面具时,她一时无法接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二轮分组 萧亿绝点头说道:“公孙丰德若真认定这个儿媳,不会让紫姑娘如此虚耗青春。公孙逊若真对紫姑娘情坚,也不会如此简单就能拆散。” 石敬麟笑道:“总镖头说得极是!” 众人又闲叙片刻,早已仆人备好饭菜,众人在屋中用过,赛丁山便请石敬麟去小憩,好为下午二轮决战养精蓄锐。 石敬麟摇头道:“上午也没出什么力,不必休息。”转而请萧亿绝切磋几招。 萧亿绝自然明白,石敬麟就是想让自己把全套少帝枪法教给他,只是面上过不去,这才说要“切磋几招”。 他也给足石敬麟面子,说道:“我自问并非石盟主的对手,这切磋就不必了,我便将少帝枪法演练一遍,请石盟主指教。” 随后,便将七十二招少帝枪法一一使了出来,一招一式,威风赫赫,诚如白龙跃渊,惊奇不可名状。 即毕又道:“少帝枪法出自军旅,在招式上和江湖武学那种灵动诡变相比,显然不足。但此枪法用于群战,威力非同小可。 而且这枪法的招式,都呼应着少帝功的心诀,寻常内功需要打坐调息,方能精进,但少帝功却是要通过演练少帝枪法,以达圆通。” “原来如此!”石敬麟闻言恍然。 —— 未时一刻,等到石敬麟等人再次来到青山碧水阁,栈道上下又已被围观的江湖人士,挤得水泄不通。 与今晨来时的落寞眼光截然不同,现在石敬麟走到哪里,围观的群雄都是议论纷纷。 青山碧水阁一名紫衣弟子见到石敬麟到来,忙上前说道:“石少侠,所有人都已在主阁了,就等你了。” “哦?是么?”石敬麟轻慢地应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拾道而上。 那紫衣弟子见他这样慢吞吞的,恨不得拿鞭子来赶他,无奈整个青山碧水阁昨日都已领教过石敬麟装疯卖傻害人的本事,那紫衣弟子唯恐步了后尘,只有咬咬牙,一声不吭地跟在石敬麟后面。 如此慢悠悠地,等到石敬麟到达主阁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其中九成带着怒气。 赛丁山和宋青竹跟在石敬麟后面,连带着也被那十几道锐利目光凝视,只感觉那十几目光,如同十七座高山压在眼前,逼得他们透不过气,额头后背竟然不知不觉地渗出冷汗。 “这就是天榜高手的气势!”赛丁山和宋青竹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 “石敬麟!”眼见石敬麟等人姗姗来迟,公孙丰德怫然不悦,喝道,“你是属乌龟的么?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你!” “这一时半刻的也等不住,难道公孙楼主唯恐自己时日无多,赶着投胎么?” 石敬麟哂笑着说道,眼睛往一侧的端木闻涛父子瞟去。 端木闻涛父子都在一轮胜出,此时正并肩坐着,窃窃私语地看向石敬麟,似乎是端木锐正在向端木闻涛介绍石敬麟。 石敬麟目光这一瞟,什么意思公孙丰德自然心知肚明。公孙丰德气得火冒三丈,但又怕激怒石敬麟,让众人中午的密谋出了变故,只得将满腔怒火压下,甩袖背过身去,咕哝骂道:“可恶的臭小子!” 吕七先生心底本就看不起石敬麟,见公孙丰德受辱,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少年人,别以为胜了一个曲中直,就可以意忘形了。十年前,他不过是分组侥幸,才得了一个天榜末位,论起武功,他和这里一半以上的人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也别以为,杀过一个重伤下的司徒惊雷,自己就天下无敌了。比起司徒惊雷,‘冰霜傲剑’古剑行古前辈,十年前的天榜第二,那才是真正的江湖顶峰。” “哦,是么?原来老乞丐你这么厉害。”石敬麟闻言冷笑着,看向古剑行。 古剑行脸一抽,连忙摇手赔笑,转向吕七先生,骂道:“姓吕的,你吹牛可别带上我!” 当初石敬麟血洗八城府衙后,柳杏华忧心石敬麟安危,曾托古剑行保护石敬麟,古剑行以为不过是打发金科堂的虾兵蟹将,也就答应了。后来倒霉遇上司徒惊雷,古剑行一来怕死,二来不想和司徒惊雷拼命,便不厚道地丢石敬麟不管自个跑了。 此事古剑行有愧于石敬麟,石敬麟没广而告之就算仁至义尽了,古剑行此刻当然不可能出来,帮吕七先生薄了石敬麟的面子。 吕七先生闻言愕然,他没想到自己这样使劲替古剑行脸上贴金,古剑行却反过来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吕七先生心里气得发痒,朝石敬麟咬牙说道:“就算古剑行老了不中用了,其他人呢?十年了,哪一个不是突飞猛进?按我说,司徒惊雷也就是死了,若是没死,难保不会像铁战狂一样,一轮决战便即跌出天榜。” 石敬麟打量了一下吕七先生,问道:“你是谁?” 吕七先生正襟危坐,抱拳说道:“不才姓吕,在家中行七,得江湖朋友不弃,送了一个‘书文双绝’的称号,十年前位列天榜十三。你可以称呼我吕七先生。” “天榜十三,吕七先生?”石敬麟闻言哂笑,问道,“你腮帮子痛吗?” “腮帮子?”吕七先生闻言一怔,道,“不痛!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石敬麟拍着腮帮子大声说道:“吕七先生牛皮吹这么大,肯定费了吃奶的劲,这腮帮子怎么能不痛呢?” 在场一半以上的人闻言,道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臭小子!”吕七先生脸一阵青一阵白,拍着椅扶手霍然站起。 丁长庭见状,连忙伸过手来拦住,一边悄悄使着眼色,一边装模作样地说道:“吕七先生稍安勿躁,时候不早了,就不要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争辩了。这里是天榜决战,以武会友,有什么上了比武台再说吧。” 吕七先生这才忿忿不平地坐了回去。 丁长庭当下开口主持,让众高手各自在天论碑上留招后,便朗声宣布分组结果。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暗器伤人 石敬麟也没听全所有人的分组,只听到端木闻涛和古剑行分到了两个新面孔,应笑我对上林慕生,端木锐对上赋清诗……自己则是刚好和吕七先生撞上。 这分组对决,是吕七先生和丁长庭早已商量好的,他却故意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又惊又喜地说道: “真是老天有眼,让我撞上你,这可真是太好了!臭小子,拳脚无眼,等下我要是一不小心下了重手,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说着同时眼神又向边上一人瞟了瞟,心中冷笑:“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就要在这比武台上,亲手杀了石敬麟这臭小子,好让你睁眼看看,我们七个人的决定,对不对!” 石敬麟自然察觉不到吕七先生的心思,只是听了对方的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此时锣声一响,在群雄鼎沸的喧闹声中,二轮决战正式开始,众人各自上了铁索,来到对应石台。 石敬麟和吕七先生对面而立,相距丈余。 只见吕七先生右手轻翻,手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支近尺长的毛笔,笔端漆黑湿润,传来淡淡墨香。 “是判官笔么?”石敬麟见状,眉头轻轻皱起。 一个人武功高到一定程度后,与人对决时和对方一站,光看对手武器、身形、架势几眼,便能知道对方武功特性是刚是柔、善近还是善远,如此有了预判,在动起手时,便能事半功倍。 特别是石敬麟这种,既学过十八般武器各种武功的,又是脑子转动活跃的高手,只要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还没开始,就能想好十几种打败对手的策略。石敬麟此前和徐庆魁、公孙逊、曲中直等人比武,都是如此。 但这一次,石敬麟一时之间,竟确定不了对方的武器和路数。 按道理,吕七先生既持了一杆笔,那练的多半是判官笔一类的打穴功夫,但吕七先生似乎又有点与众不同。 因为一般来说,用于打穴的判官笔,笔尖多是由钢铁所铸,即便不是钢铁,也应该是用木头这些硬质地的材质,只有这样才能最大效率传递内劲,在点住敌人穴位之时,制服敌人。 当然这当中,也不排除有些人内力深厚,能用内力将松软的毫毛凝聚起来打人穴位,但这样做,势必要求使用者时时都要耗损内力。如果没有像傲川诀这样源源不绝的内力,用这样的武器岂不累死个人? 而事实上,吕七先生手中这杆笔的笔尖,恰恰就是湿润松软的,看上去似乎——根本就是一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到毛笔! “笔尖松散,只要内劲用到,毫毛可以散开伤人,难道这杆笔是当拂尘来用的?但是如果要当拂尘,笔尖当然越干爽越好,为什么要用墨蘸湿?” 石敬麟心里有有了不同的想法,一时难以判决。 吕七先生嘴角扬起,冷笑道:“臭小子,信不信我十招之内制服你,让你失去还手的能力?” 对崖观战的群雄听到声音,顿时议论不断。 石敬麟嘲讽道:“你猜老子信不信?” “那就接招了!”吕七先生双眼闪过一抹狡黠,右手大拇指中指拨动,手中毛笔在指尖灵活转动着。 他的身子跃了过来,有如鹞子般灵敏地攻了过来,口中喊道:“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 石敬麟还无法确定对方路数,又见对方如此狂妄,一时间也不敢大意,便稳扎稳打,挑选了几套长于防守的掌法里的精髓招式,来化解对方攻势。 “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 在成功拆解了七八招后,石敬麟心中暗道:“他这几招虽然无论劲力、准头还是变化都是绝妙至极,但使的终究不过是常见的打穴手法,居然敢这么臭屁地说要十招内制服老子?” 吕七先生口中唤道:“第八招……第九招……” 石敬麟以为已经摸清对方武功路数,准备反守为攻,正要扑向吕七先生,猛然间只觉左肩、双膝传来剧痛,竟好像被三柄飞刀扎中了。 石敬麟正在前扑,这剧痛之下,整个人便失去平衡,狠狠地栽倒在了吕七先生的跟前。 群雄发出一阵欢呼声。丁长庭见吕七先生得手,不住欣慰点头。 萧亿绝等人看得难以置信,没有人能料到,强如石敬麟,竟会被数招之内击倒在地。 “臭小子,这才第九招呢!”吕七先生站在石敬麟面前,俯视着后者冷笑道。 石敬麟一时间也是惊诧无比,目光朝肩头和两只膝盖瞟去,见上面都沾着几点墨滴。他脑子飞快转动,瞬间明白过来,惊呼道:“原来,你将墨滴当成暗器!” “你倒也不笨!”吕七先生哈哈大笑,举着手中笔说道,“江湖之人唤我‘书文双绝’,却很少有人知道,我出自唐门。 唐门善用暗器毒物,这十年来,我一直在这一杆笔上花功夫,终于练就这旷世绝学。只要以内劲度入毛笔,就能发出墨滴,让墨滴变成伤人的暗器。” 吕七先生顿了顿,又道:“这新研的绝学,本来是为了排名天榜前十的那些人准备的,没想到最后,会第一个用到你这臭小子身上。 如今你两肩两膝,都已被我所伤,别说反抗,就是让你逃,你都没本事逃了!我本来想好好折磨你,但大伙既然决定,不能让你有时间开口说话,那为免夜长梦多,我就只能让你速死了!” 吕七先生说罢,提起手中笔,干净利落地往石敬麟天灵点去。 “杀老子,滚去做梦吧你!” 石敬麟一声冷笑,右手提起,奋力一拳后发先至,直接砸向吕七先生胸口。 这一拳破空呼啸,除了杀意,还是杀意! 吕七先生哪里能够想到,石敬麟右肩刀枪不入,他的墨滴虽然也打中了石敬麟的右肩,但却毫无作用。 眼见这雷霆般的一拳就要到胸口,吕七先生根本来不及回手格挡,危急之下,只有动用全身内力保护自己。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外之袭 轰! 一声巨响! 百余股内劲如黄龙拱御,团在吕七先生的胸口,和石敬麟拳头上传来的四十余股内劲一撞,发出震天价的响动。 一瞬之间,吕七先生气血翻涌,口吐鲜血,身子像被丢开的沙包,横飞出了两丈多。 石敬麟这一拳下去,一般高手早就没命了,也就是像吕七先生这样的天榜高手,本就内力深厚,加上自身内劲融汇了傲川诀,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但饶是如此,这一拳留下的创伤,依旧重得超乎吕七先生的想象。 吕七先生丝毫不敢大意,摔倒之后,连忙坐起身来,盘膝运功护住心脉。 这陡然的局势变化,惊呆了观战的江湖人士。 丁长庭和梅剑华眼见吕七先生功亏一篑,都是面如死灰。 石敬麟双膝一肩被吕七先生所伤,一时之间也是行动不便。 他粗粗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幸好他龙魂入体后,筋骨关节强韧于常人,再加上墨滴毕竟细小,虽然在吕七先生手里也成了暗器,但造成的创伤,不过是将膝盖肩膀处的关节打出了一个细小的裂口。 因此只要用内力稳定关节伤势,等到疼痛一过就能恢复行动,之后再休养好,便不会留下后遗症。 石敬麟当下右手凝聚内力,掌心变得火热,按照膝盖上,膝盖暖洋洋的,疼痛渐渐消失。 对面吕七先生见状,也赶紧运功疗伤。眼下两人都已负伤,谁要是先行疗复,恢复行动能力,谁就能取对方性命! 群雄看过这么多轮三榜竞名的比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奇特的局面,一时叽叽喳喳,饶有意趣地议论不停。 没一会儿,石敬麟的一条小腿,已经能够开始轻微地移动。 吕七先生哪料到石敬麟的伤势居然恢复得那么快,见他动了起来,顿时吓得脸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 梅剑华低声急道:“阁主,此时石敬麟还行动不便,正是杀他的好机会,我们有什么办法帮吕七先生杀掉他?” 丁长庭眼见计划即将失利,也没好气,瞪了梅剑华一眼,低声骂道:“要有办法,我早出手了,还等得到你说?你也不看看,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帮?” 梅剑华被骂得没趣,侧头往石台上看去。时间分秒而过,忽见得石敬麟单手撑地,虽然艰难,但还是成功站起了身。 “太好了!”赛丁山和宋青竹见状,惊喜地叫了起来。 围观的江湖人士也跟着爆发出一阵喝彩。 石敬麟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双腿的疼痛已经到了忍耐的范围内。他盯着吕七先生,冷笑说道:“你他娘的狗东西,敢暗算你老子!看老子怎么拧断你的脖子!” 说着,开始向地上的对手走了过去。 吕七先生这一吓如何得了?他动又动不了,又不能出声求饶,眼见着一步步靠近的对手,只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咕咚咕咚一下下咽着口水。 石敬麟转眼便来到了吕七先生眼前,单掌提了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胜负生死抵定之际,忽然听得半空中琴音大作。 “赋清诗?” 石敬麟闻声心头一震,刚回过神,一道琴音化成的气劲,从右上方的石台上激飞而下,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背心。 石敬麟来不及提防,瞬间口吐鲜血,扑着摔出了两丈多。 这戏剧性的一幕,看得栈道上观战的江湖人士目瞪口呆! 赋清诗当时正在右上方和端木锐对战,所以高高低低的琴音,本就一直没有间断过。加上他的琴音化劲无形无相,观战的江湖人士根本就不知道是他偷袭了石敬麟。大家都以为石敬麟这意外一摔,是吕七先生用了什么绝顶的武功。 不过,像萧亿绝、吕七先生、端木锐、丁长庭之流的高手,这时早在细微的气流变化中,察觉出了石敬麟被伤的真相。 丁长庭和梅剑华又是奇怪,又是惊喜。奇怪的是赋清诗为什么好端端地攻击石敬麟,惊喜的是形势丕变,吕七先生绝境逢生! 这时,只见赋清诗站在石台边缘,俯视下方的石敬麟,高声冷笑:“石敬麟,那么早就分出胜负的话,能有什么意思?我帮你添一点乐趣,你可喜欢这份大礼?” 群雄听到这话,才知道石敬麟那一摔,是赋清诗偷袭所致,一个个交头接耳嘘声连连。赛丁山、宋青竹得知真相,忍不住破口大骂。 “希你娘的龟儿子!” 石敬麟嘴里咕哝一句,盘膝运功疗伤。他现在不能大声说话,否则早将赋清诗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 吕七先生绝境逢生,心境大好,体内伤势恢复得过于自己的预期。他看着石敬麟,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臭小子,你失道寡助,是个人都要除你而后快,你是自作孽不可活,死定了!哈哈哈!” “你他娘别高兴地太早了吧!谁先站起来,还不一定呢!”石敬麟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咬牙说道。 “不一定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先站起来的,一定不是你!”吕七先生双眼发出幽光,信心满满地说道。 如此一来,石敬麟和吕七先生又回到同一起点,各自盘坐,加紧运功治疗体内之伤。 赋清诗盯着石敬麟,左手横琴,右手按在弦上。端木锐不满赋清诗所作所为,飞身伸掌拦在琴前,质问道:“赋清诗,你在干什么?你的对手可是我!” 观战群雄的视线,纷纷从石敬麟和吕七先生的身上,移到了这对决的二人的身上。 赋清诗一声冷笑道:“端木锐,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就这么急着送死么?” 端木锐闻言大怒。赋清诗明明应该是和他比武的,却分心去偷袭石敬麟,这已经是在藐视他了,再加上刚才这句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得很!都说‘孤江横棹’赋清诗饱读圣贤之言,礼贤下士,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个无耻狂妄之辈。我端木锐最讨厌伪君子,今日就好好教训你这个斯文败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拳威赫赫 端木锐咬牙说罢,一声大喝,双臂如同充气般暴涨一倍。 “呼啦!” 端木锐猛地一拳轰出,空气破空响动,半空中现出一个巨大的透明拳影,带着劲风直轰赋清诗的面门。 “雕虫小技!”赋清诗睥睨哂笑,身子疾速后退的同时,右手拇指在长琴的商弦轻轻一拨。 琴音化劲前冲撞向拳影,透明拳影应声消散。 端木锐一拳不中,紧接着,又是一拳挥了出去。内劲涌出外放之下,竟在空中凝成了十个脑袋般大的拳影。 赋清诗见状,手指如水流拨动,宫商角徵羽配合文武双弦,五调齐出,阴阳并发。 噔噔噔噔! 迭迭沓沓的琴音传递开来,在赋清诗的面前竖起了一道音障。透明拳影打音障之上,如同撞上墙壁的冰块,一个接一个接应声破碎。 两人这样的拼斗,虽无绚烂招式,但双方内劲外放,每一记交汇都是旗鼓相当,震动方圆,看得观战群雄喝彩不止。 萧亿绝看到这里,脸上闪过疑问,忍不住呢喃道:“这个赋清诗……好像有些不对劲。” 一旁赛丁山闻声,忙问道:“萧总镖头何出此言,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萧亿绝说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孤江横棹’赋清诗是士子出身,除了名动天下的清音功,他在琴棋书画上面造诣都很高,但他现在所演奏的,未免太难听了吧!甚至连有些琴调都没对。” 赛丁山闻言,说道:“赛丁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琴调,但我以为,赋清诗身处恶战之中,哪有空闲顾及好听难听,这也很正常,不是么?” 萧亿绝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是。鸿运镖局很多镖要经过孤江,和赋清诗打过一些交道。这个人心中孤傲,即便身处恶战,也应该会力求完美。 而且他很自视清高,像刚才当众攻击石盟主这种招人骂名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他做的出来的。我总感觉……这个赋清诗非常古怪。” 萧亿绝最后两句,倒说得赛丁山深有同感。 这个时候,端木锐和赋清诗已经僵持一刻有余。端木锐厉声暴喝:“看你还能挡多少拳!”傲川诀再催,内劲源源不断涌动。 他的双拳也跟着交替挥出,每一拳带起的拳影一次比一次多。 等到端木锐挥出第二十一拳时,半空中居然已经有了一百多道虽然透明,却满是杀机的拳影。 周遭空间在连续不绝的拳影的轰炸下,似乎一度出现了扭曲。 “太厉害了吧!就算一道拳影是一道内劲,端木锐至少也是百脉境了!” “没想到端木锐竟然也到了这样的境界,真是虎父无犬子!” 群雄见状,面庞上满是骇色地盛赞着。 端木闻涛这时早已轻松取胜对手,沿着铁索回到主阁平台,负手站在丁长庭边上,观看儿子比武状况。 丁长庭和梅剑华看到端木闻涛,眼角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一个千脉境的端木闻涛,就足够他们七人心惊胆战,要是再加上一个百脉境的端木锐…… 二人眼神不约而同地转回到下面的石台,石敬麟和吕七先生头上呲呲冒着白气,两人都在抓紧时间运功疗伤。 “希望吕七先生能早一步恢复行动,让石敬麟这臭小子没有开口的机会!”丁长庭和梅剑华心里暗想着。 这个时候,只听得“咔嚓”一道巨响。 众人急忙定睛,循声看去。 只见巨大内劲的冲击下,赋清诗身前音障应声而破,他的身体顺势暴退六丈,手中长琴已经折成了两段。 “文武七弦琴可是江湖难得的宝物,端木锐竟然能将文武七弦琴震断,好可怕的内劲!” “赋清诗的清音功需要文武七弦琴才能发挥最大功力,眼下琴已经断成两块废木头,看来很快要分胜负了!” 群雄见状惊呼赞叹声不断。 端木闻涛面上扬起笑容,点评说道:“锐儿的傲川诀要胜清音功多少有些困难,他独辟蹊径,看似攻击赋清诗,实则从文武七弦琴上下手,倒也不失是策略。几个月前,他被司徒惊雷所伤,回来之后闭关两个多月,有如此进步,当真难能可贵。” 这些话他是和丁长庭说的。他曾多次参加天榜竞名,和丁长庭熟识,将丁长庭当作朋友,所以也愿意和丁长庭分享看到儿子进步的喜悦。 殊不知人心隔着肚皮,丁长庭听完之后,嘴上尴尬笑着,心里却恨得发痒。 “没了琴,你的清音功还有什么用呢!” 端木锐计策奏效,嘴角一扬,既已破了对方武器,不待赋清诗站稳身形,他的身体如化身一头猎豹,迅捷地向前疾射而出,对着赋清诗重重轰去。 他这一拳已经毫无保留,百脉同开,汇成一流,足有开山碎地的威势。 围观群雄摇着头,心想这一拳下去,赋清诗必定落败。 就连端木闻涛也忍不住捋须微笑。对自己儿子的表现,显得十分满意。 然而这时,却听赋清诗一声轻笑:“一把破琴而已,你真当我稀罕么?” 随后便见赋清诗丢开古琴,在那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忽然伸出手掌,漫不经心地朝端木锐的拳头抓了过去。 “真是找死!”端木锐心中一阵哂笑。这赋清诗丢了手里的长琴,没想到居然连脑子也一起丢了。 要知道,他这一拳,百脉汇流,就算是一块千斤巨岩,都能应拳打成稀碎。赋清诗这个大腿还没自己手臂粗的书生,竟敢以肉掌来硬接?这不是找死么? 砰,一声震天价的大响! 赋清诗的手掌与端木锐的拳头硬生生相接,余劲震出,方圆两丈的石台成拳裂开,而一拳一掌却纹丝不动,势均力敌。 端木锐感到微微诧异,完全没预料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酸儒,肢体也能强健到这种地步。 他当即沉喝一声,内力再转,自内向外发出的百股劲力沿着手臂直冲而出,像百川到海的浪潮,向赋清诗体内拍打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意外之外的意外 赋清诗的清音功,虽然享誉江湖,但没了古琴,和川流不息的南四州第一内功比起来,终究还是小巫! 端木锐心里想着,嘴角忍不住泛起一阵必胜的得意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因为这个时候,如同发出的百余道劲力一样,端木锐也感到有百余股内劲从赋清诗的掌心冲了出来。 而且,每一股内劲,都比自己的来得更加汹涌,猛烈! “这怎么可能!” 端木锐骇然出声,面色陡然惨变。他的腑脏在被对方内劲突破之时,已受了创伤。 为求自保,端木锐第一时间抽离身体,向后猛退三丈。 然而赋清诗的动作更快! 端木锐双脚还未落地,眼前人影一闪,赋清诗就已经欺到近前,一只纤长如少女般的手掌穿过端木锐的防御,轻飘飘的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一掌看似轻缓,但掌劲却十分诡怪,就如同在端木锐的胸膛下,埋下了百来颗炸弹。 端木锐疾步再退开一下丈,胸膛内的“炸弹”同时炸开,将那一片周遭的经脉悉数震断,端木锐口吐鲜红,忍不住冷汗淋漓,单膝跪了下去。 如此巨大的局势变化,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观战群雄都看得目瞪口呆。 “锐儿当心!” 眼见儿子没了反抗之力,而赋清诗还要欺身攻击,端木闻涛也顾不得天榜竞名的规矩,大喝一声,身体像一只俯冲的巨鹰,呼啦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端木闻涛傲川诀运转开来,内劲牵出瀑布中三道水柱,袭向赋清诗后心。 这一下攻敌之不得不救,赋清诗要是继续击杀端木锐,便会被水柱击成重伤。赋清诗当下脚步腾挪,身子横着掠出了三丈。 水柱相继击在石台上,发出三阵滔天水声。端木闻涛赶到自己儿子身边,扶住关切问道:“锐儿,你怎么样了?” 端木锐强忍剧痛,说道:“父亲……他……傲川诀,百脉境!” 这句话虽然断续,但声音却依旧洪亮。悬崖两壁同时陷入一片惊呼声。 “傲川诀?外门傲川诀?” 群雄固然错愕,端木闻涛、石敬麟固然错愕,就连丁长庭、梅剑华以及各自尚在比武之中的吕七先生、公孙丰德和当初主谋者,也都是错愕! 他们心里都是同样的疑问:“这里除了端木父子、石敬麟,以及当初密谋的八人,怎么还会有个赋清诗懂得傲川诀?” 在这个地方,端木闻涛知道的外门傲川诀,只有石敬麟一人,只因石敬麟救过端木锐,还和端木锐有约在先,所以他才没第一时间找石敬麟麻烦,但此刻得知了赋清诗也身负傲川诀,端木闻涛这一怒,可想而知。 “赋清诗!害死我的灵儿的,就是你么!” 端木闻涛雷霆大怒,整个瀑布的水流飞了起来,朝赋清诗当头压了过去。整片石台在摇摇欲坠。 众人只道这瀑布一冲,赋清诗非死即伤,然而水流之中,却见赋清诗似乎化身一道血色狮影冲了出来,一跃落在另一块石台上。 群雄见状,心中的惊讶到了极致! “刚刚那是什么?” “是血饮狂狮铁战狂的‘狮相怒杀’!” “赋清诗不但会傲川诀,连‘狮相怒杀’也会!” 萧亿绝见状大声喊道:“端木庄主,这个人,绝对不是赋清诗!” 端木闻涛的双目之中,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你究竟是谁!” 赋清诗隔台而立,桀桀怪笑:“端木闻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发誓,你女儿的死和我没关系。你想分胜负的话,明天,我们有的是机会!哈哈哈!” 大笑声中,赋清诗施展轻功,转身沿着崖壁直上绝顶亭,翻身消失不。 端木闻涛见赋清诗立誓之时,神情语气不似作假,加上儿子伤重,便先不去顾赋清诗,转身背起端木锐,几个纵跃之间也消失不见了。 赋清诗和端木父子悉数离开,但三人带起的风波却没歇下。群雄叽叽喳喳,议论不绝。 数刻之后,其余石台上逐渐分出胜负。公孙丰德、丁长庭等人悄悄来到主谋者身边,质问赋清诗为何也会傲川诀。 主谋者一时也不得其解,沉思许久后这才想起一人,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这时,石台上的比赛,就剩下了石敬麟和吕七先生。经过半个时辰的调息,两个内伤都减弱不少。 而对石敬麟来说,这当中却有意外收获。 刚才端木闻涛盛怒之下,牵动瀑布攻击赋清诗,整座瀑布砸在石台和崖壁上,发出了滔天水声。 石敬麟正在运功之际,得闻滔天水声入耳,四周群雄嘈杂议论早已消失,他的心田忽然空灵,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那一道瀑布。 便是这一瞬之间,石敬麟傲川诀半百境的关隘瞬间冲破,五十道真力游走全身,体内伤势恢复更是加快。 石敬麟因祸得福,心中大喜,只道体内伤势转瞬便能恢复泰半。 然而疗伤行至紧要关头,石敬麟忽然感觉体内翻江倒海,内息像煮沸的开水翻腾起来。 五十道内劲不受控制,似五十石锤在他体内到处乱砸。 石敬麟心下大骇,极力压制,但五十道内劲已经不受控制,在他体内四处乱窜,如同五十个巨锤乱砸般地,不断撞击石敬麟的腑脏。 石敬麟强忍数息,终于还得忍耐不住,一声惨呼,仰天喷血地倒落在地。 “盟主!”赛丁山、宋青竹等人见状都是大惊。 二人忧心未解,这时又见吕七先生身子晃动几下,缓缓站了起来。 “哈哈哈……咳咳……臭小子,我说过,先站起来的一定不是你!” 吕七先生一边蹒跚朝石敬麟走了过去,拾起掉落在石敬麟身边的毛笔,一边得意地朝石敬麟冷笑着。 石敬麟面色如白纸般苍白,一面强行压制体内乱窜的内力,一面将上身撑起数寸,怒目盯着吕七先生,颤声道:“希你娘的!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危在旦夕 吕七先生桀桀怪笑,将毛笔举到眼前,说道:“我说过,我出自唐门,除了暗器,还有一项,也是唐门所长。你闻闻看,这墨水香么?” 石敬麟闻言恍然,从吕七先生拿出那杆毛笔时,石敬麟就一直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 只不过墨水本就带有“墨香”,石敬麟自然也想不到,吕七先生居然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石敬麟怒道:“希你娘的狗东西,你他娘敢对老子用毒!” “用毒?”群雄闻声,一时之间,喝骂声不绝于耳。 三榜竞名,是神州中陆江湖评选江湖排名的顶级赛事,竞名唯一标准便是武功。 江湖中人,用毒虽然也是常用路数,但这根本不能体现武者武功,因而在三榜竞名中有明确规定:参与三榜竞名之人,一律不得使用这类旁门左道。 “谁说我这是毒?”吕七先生高举手中笔,大笑道,“难道你们觉得,粹功丹会是毒么?” “粹功丹?” 群雄闻声,一阵交头接耳。 粹功丹是神州中陆习武之人修炼武功,增进功力的圣药。此物能大幅增进练武者的功力,极为珍贵,市场上极为少见,通常都是有一定规模门派才有。 “不错!”吕七先生大声说道,神情中满是得意,“我笔上的墨水,并非毒物,而是研磨融入了一百颗粹功丹的精华的特殊墨水。习武之人闻之,不但不会中毒,而且还能大幅提升自身功力。只可惜啊,这小子习武不精,控制不住在暴增的功力,自己走火入魔了。” 石敬麟闻言一愣,轻轻调动内力,果然内力其实都在。只是调动之时,那些内力就像被放大了十数倍,不受控制冲击原本已经受了创伤的腑脏,如果不加抑制,不用吕七先生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害死。 “如果是内力暴增所致,老子将这内力吞并不就好了?” 石敬麟心里想着,忽然想起当初萧万楼留在他体内的少帝功。 当时萧万楼的功力留在石敬麟体内,让石敬麟身体备受煎熬,后来石敬麟运功之时,体内龙魂之力吞没了少帝功功力,他的身体便恢复如常。 石敬麟想到这里,他心头猛然一动,凝神纳气。 这时栈道上群雄的关注点,也已经从吕七先生“用毒”的愤怒转移到他的“豪横”上了,一个个在那惊呼大喊:“天哪!一百颗粹功丹用来磨墨水?太他娘浪费了吧!” 赛丁山见势不对,冲到丁长庭面前,说道:“三榜竞名不许用毒,那姓吕的违反规矩,已经没有参与竞名的资格,青山碧水阁作为主持和裁决,快让那姓吕的滚蛋!” 他眼见石敬麟危机,但贸然出手打断比武,唯恐给石敬麟添了一个“要人救命”的坏名声,因而转而要求丁长庭出面制止比武。 丁长庭摇头说道:“不不不,吕七先生已经说了,这墨水上的并非毒物,老朽没有让他下场的理由。” 他比吕七先生还巴不得石敬麟早点死,难得占了这么大的赢面,怎么可能会按赛丁山的要求去打断比武? 赛丁山道:“那姓吕的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暗算别人,就算胜出又不是靠武功,和用了毒有什么区别?你们青山碧水阁若不介入,难道不会有失公允么?” 丁长庭正色说道:“阁下既提到公允二字,那老朽反问阁下:吕七先生既未违法规定,好不容易才占得上风,老朽若是贸然打断,难道对吕七先生来说,就公允了么?” 赛丁山还欲开口,萧亿绝上前将他拉了回来,说道:“赛门主请稍安勿躁。” 赛丁山心中焦急,说道:“盟主连番遭人暗算,如今危在旦夕,我怎么能不着急?” 萧亿绝在东湖岛曾听石敬麟说过自己得龙魂入体,死而复生的事情,知石敬麟绝非凡人,心底对石敬麟颇有信心,于是笑着说道:“赛门主,你可是亲眼见过石盟主击毙司徒惊雷的。石盟主既不是中毒,到现在还没用出那种脸上出现龙首的神力,你替他担心什么?” 赛丁山闻言一怔,大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转首望去,只见石敬麟已经盘膝坐着,似在运功。 吕七先生再次回到石敬麟面前,见石敬麟脸上、双手现出疏疏落落的血丝。他初时吃了一惊,但旋即以为这时石敬麟功力暴增冲破内腑后的症状。 “臭小子,后会无期了。”吕七先生对着石敬麟的面门,高高举起手中笔。 石敬麟忽然喝道:“且慢!” 吕七先生闻言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现在是求饶么?刚才的傲气呢?”手中毛笔停在半空。 “老子不是求饶!就算老子求饶,你也不可能放过老子!”石敬麟摇头说道,“只是常言说得好,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老子也想死得明白。” 吕七先生阴鸷笑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说罢,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石敬麟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之前曾经提到,你本来想好好折磨老谁子,但大伙决定不能让老子有时间开口说话,只能让老子速死!老子想知道,你嘴里的大伙是什么人?老子和你们有什么仇怨,让你们如此急于致老子于死地?” 吕七先生闻言沉思了一下。他虽然知道当年众人的密谋关系重大,不宜公之于他人,但此时此刻之下,他认为石敬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自己宰割,说一下给他听,也是无妨。 吕七先生俯下身,悄悄说道:“臭小子,要怪,就怪你想掀了公孙丰德的底!” 石敬麟道:“这么说来,我之前猜得没错,你也是昨夜围攻端木闻涛的七人之一。那剩下的另外五个,又都是什么人呢?” 吕七先生笑道:“你都是个死人了,还要问这些干什么?” 石敬麟笑道:“老子都是个死人了,你还怕告诉老子么?是怕老子变成厉鬼,来找你们报仇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二轮胜出 “怕你?你活着我都能杀你,你死了还能兴风作浪么?” 吕七先生闻言哂笑,“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除了我和公孙丰德,剩下五人,分别是丁长庭、梅剑华以及青山碧水阁的执礼、执事、执录三位长老。” 石敬麟闻言默默记住这些人的姓名,又问道:“老子刚才打你一拳时,发现你似乎也懂得傲川诀。这么说来,除了公孙丰德,你们剩下六个人也全都会傲川诀,是不是?” 吕七先生说道:“这个自然!不过现在你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你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些事情宣扬出去了。” 石敬麟冷笑,又问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和端木闻涛女儿的死有关?” 吕七先生点头说道:“不错!十年前端木闻涛的傲川诀,在天榜竞名中大放异彩。这种武功,驰而不息,简直是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神功。 演武楼和青山碧水阁曾多次邀请端木闻涛切磋交流,试图探寻傲川诀的心法诀窍,但端木闻涛却一直都拒绝。 就在众人深感遗憾的时候,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指点了我们一个办法。后来,我们几人合作,佯装刺杀端木灵,让另一个人出面英雄救命,再后来……” 吕七先生滔滔不绝,正准备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这时忽听得飞阁栈道上有人大声喊话,说道:“吕七先生,天榜竞名以武会友,虽然拳脚无眼死伤难免,但还是应该点到为止,早分胜负的好。” 说话的,正是“百晓德公”公孙丰德。 原来他素知吕七先生性格不够严谨,刚才见到吕七先生俯下身和石敬麟窃窃私语,心底就有不祥预感,因而出声提醒,虽然句句话语听上去都是在替石敬麟说情,但实在句句暗示吕七先生尽早动手除掉石敬麟,别再说什么废话! 吕七先生闻言,果然决定不再往下说,挺直身子,朝石敬麟冷笑说道:“臭小子,听见没,有人催我解决你了。” 石敬麟故意装出作垂头丧气的模样,说道:“罢了罢了,老子就剩最后一句话了。” 吕七先生道:“说吧,说完赶紧受死。” 石敬麟忽然咧嘴微笑,说道:“老子最后一句,就是:公孙丰德说得对,你下辈子再想杀人时,记得不要再说那么多废话了!” 吕七先生闻言一愣神,旋即勃然怒喝:“可恶的臭小子,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臭!” 暴喝之中,手中笔径向石敬麟胸口死穴打去。 石敬麟双眼一凛,轻轻吐出胸中气息。一股上古莽荒之气扫荡四野的同时,一道金色龙首图案,在石敬麟的脸上乍然而现。 “来了!就是那个!”赛丁山惊喜低呼道。 观战群雄陷入一阵躁动:“那是什么!” 吕七先生顿时愕然,还没回过神来,那道金色龙首的图案已经从石敬麟的脸上冲了出来,化成一道金色龙影,扑向吕七先生。 “呃啊!” 被金色龙影一冲,吕七先生整张面容瞬间扭曲,身体像一捆被丢起的稻草,在惨呼中飞起三丈高。 他的胸腔仿佛在瞬间置身于一个神秘的空间,四周气压暴增,将内中的骨骼,全部压碎。骨骼寸寸断裂发出的每一道声响,都清晰地传进他的双耳。 “轰!!” 没了骨骼的支撑,吕七先生的躯干几乎扭曲成了一个肉团,重重落了下来,在石台上砸出一道半丈方圆的深坑。 这蓦然一变,惊呆了遥观的群雄,整片栈道陷入一片哗然。 公孙丰德、丁长庭、梅剑华和其他三名长老愕然死寂。 “呵,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一道身影踏着沉重的脚步,从公孙丰德等人身边走过,低声冷笑,“吕七那个蠢货,刚才应该和石敬麟说了不少话。本来只需要公孙楼主委屈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看来,你们全都得完蛋了。” 公孙丰德等人闻言,脸色全部像死了一样的难堪。丁长庭、梅剑华暗中瞥向公孙丰德,心里后悔,没听那人的话! 那人顿了顿,又道:“但愿啊,那蠢货没把我供出去。否则公孙楼主,你的儿子和演武楼,还有丁阁主,你整个青山碧水阁,你们加起来五百多条性命,一个也逃不了!” 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自顾自离去。 那人离去之后,丁长庭、公孙丰德全部陷入慌乱,梅剑华灵机一动,说道:“阁主,石敬麟虽然杀了吕七先生,但自己也已经重伤。我们赶紧趁他伤重,杀他灭口!” “对!老朽怎么忘了!”丁长庭闻言回过神来,低声说道。 眼见萧亿绝度过铁索,将重伤的石敬麟带了回来,丁长庭领着执法长老梅剑华、执礼长老、执事长老、执录长老,大步迈上,朗声说道:“石敬麟,你不能离开!” 石敬麟闻言,冷笑道:“干嘛?你们要留老子吃晚饭么?” 丁长庭哼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天榜决战讲究以武会友,参赛众人在擂台上,全部都要点到为止,这是规矩。但你却不管不顾,在比武中残杀吕七先生! 而且吕七先生在江湖中名望不低,不能这样死地不明不白。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青山碧水阁无法向江湖交代,就麻烦石少侠今夜留在青山碧水阁,和我们好好商议,看如何化解这件事情?” 丁长庭正气凌然,而且所说言语也附和他主持裁决的身份,四周群雄听闻之后,都纷纷点头,说道:“丁阁主说得不错,这事情如果不尽早处理,确实会是个麻烦。” 石敬麟既然已经得知青山碧水阁参与当年的密谋,自然也就清楚,青山碧水阁强留自己背后的动机,绝对不纯。 他笑了笑,说道:“老子记得山脚栈道起点那里,有一块石碑,似乎刻着三榜竞名的规则。你去把那石碑扛过来,要是上面真的写了‘比武中不能杀人’,那老子现在就给那姓吕的白痴抵命。” 第二百三十章 ?强行留客 丁长庭闻声,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 江湖争胜本是拳脚无眼的,三榜竞名既然是比武,肯定免不了死伤的,怎么可能会写上这样的规则? 丁长庭清了清嗓子,说道:“江湖之人豪气干云,有些规则自当留在心中,何必要写出来给人看? 青山碧水阁主持三榜竞名百年,还是第一次出现天榜高手死在决战的情形。为什么百年来,数千次天榜高手对决,都能做到不伤人命,偏偏石少侠就要痛下杀手呢?” 赛丁山在旁听闻丁长庭这些话语,顿时发作起来,骂道:“丁长庭,我把你个直娘贼!江湖比武,拳脚无眼,有死有伤,在所难免。什么叫就我们盟主偏偏痛下杀手? 你是瞎了么?方才情形你看不见?那姓吕的要对我们盟主下毒手,我们盟主危急之下自卫反击,这有什么不对?难道,你青山碧水阁,只允许那姓吕的害别人?” 丁长庭摇头说道:“吕七先生在天榜十年,在江湖中也是德高望重,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去伤害一个江湖后背的性命?试问,他若真的想要下手残害石少侠,石少侠还能站在这里么?” 宋青竹听到丁长庭这样江湖,忍不住也是勃然大怒,罕见地口暴秽言附和说道:“我听你这老东西在这里放屁! 刚才那赋清诗暗算我们盟主,你们青山碧水阁一声不响,连个屁都不放一下;刚才那姓吕的用卑鄙手段来害我们盟主,你们依旧装作没有; 现在,我们盟主正大光明地胜了那姓吕的,你们却来说我们盟主害死了那姓吕的。敢问,那姓吕的和你们什么关系,你们这样去偏袒那姓吕的了!” 丁长庭矢口否认,怒喝道:“一派胡言!我青山碧水阁作为三榜竞名主持,百年来一直都是秉公裁决,怎么会偏袒谁?方才吕七先生若真对石少侠下了毒手,难道我青山碧水阁会放任他逍遥?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石少侠亲手残杀吕七先生,这是不争的事实。我青山碧水阁也不是说要石少侠赔命,只是要他留下来和我们商议看如何处理此事,你们就这样再三推脱,试问心中有何发虚之处?” 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围群雄听罢之后,纷纷出声支援青山碧水阁。 “丁阁主这个话说的非常在理!” “出了人命谁都不想的。但事情既然出了,至少也要商量一下如何解决。” “丁阁主的要求很合理,石少侠武功高强,但这么小的要求,就这样推三阻四,有艺无德,传出去也只会贻笑大方。” 丁长庭见众人这样支持青山碧水阁,心下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装模作样,摇头朝众人说道:“罢了罢了!诸位江湖同道,青山碧水阁只不过是希望石少侠留下,帮忙解决吕七先生身亡之事,石少侠等人就不惜辱骂青山碧水阁来推脱。 老朽唯恐要是再强求几下,石少侠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比如捏造什么故事,抹黑青山碧水阁,要毁掉青山碧水阁百年来的清誉了。” 石敬麟闻言眼前一亮,心中暗笑:“希他娘的!这老头还真够鸡贼的。他这样说了,老子要是再对外声张,说青山碧水阁参与骗取傲川诀,害死端木灵的话,老子就成了抹黑中伤的小人了。” 这时周围群雄在丁长庭言语煽动之下,已经都偏向了青山碧水阁,纷纷要求石敬麟留下解决吕七先生身亡的事情。 正所谓众怒难犯,萧亿绝见状心生不安,出面说道:“吕七先生之死非众人所愿见。死者已矣,要处理起来,除了致歉和抚恤吕七先生门人、妻子,似乎也无其他好的办法。 这抚恤安慰之事,就交给我吧,定会让吕七先生家人满意的。至于石盟主,他如今伤势也重,就先让他回去休息,难不成,青山碧水阁非要在此时纠结此事,让吕七先生的憾事,也在石盟主身上上演么? 到时候,吕七先生身亡,是有人给了交代了;那石盟主要是身亡,青山碧水阁又怎么交代?” 萧亿绝毕竟是比赛丁山还要老练的老江湖,和石敬麟、赛丁山、宋青竹等人对骂大吵比起来,他这一句话就更中肯了,既没有帮石敬麟推卸责任,也明确指出,青山碧水阁在此时强留石敬麟的风险,而且言语之中,也颇有警告青山碧水阁的意思。 群雄闻言纷纷小声点着头说:“这位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丁长庭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难缠的家伙,眉头皱了起来。他见萧亿绝气度非同一般,绝非没有来路之人,于是抱拳试探问道:“这位朋友面生的紧,敢问高姓大名。” 萧亿绝抱拳回礼,笑道:“鄙人鸿运镖局萧亿绝,青山碧水阁之前,不敢有什么高姓大名。” “萧亿绝”三个字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就是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无冕之王’萧亿绝!” “据说他的‘少帝功’,是比傲川诀还厉害的武功!” “这一百多年来,萧家从来没参与三榜竞名,怎么这一次会出现在青山碧水阁?他要是也参加天榜决战,是不是整个天榜都要改写了?” 丁长庭等人脸上的肌肉,也在得知萧亿绝的身后跳动了一下。 萧亿绝虽然没有在天榜列名,也不怎么经常在江湖走动,但作为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他的武功也是被江湖公认的,因而才会有“无冕之王”的外号; 更何况当作为天下第一镖局,鸿运镖局在青山碧水阁方圆三十里内,就有四家分号;方圆六十里内,有十五家分号,方圆一百里内,有六十家分号,如果青山碧水阁和萧亿绝起了冲突,这鸿运镖局的势力,就足够让青山碧水阁——吃不了兜着走! 丁长庭轻轻咳了几声,心中盘算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往下说。这个时候,却见石敬麟开口说话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挑拨离间 只听石敬麟开口说道:“萧总镖头,既然青山碧水阁希望老子留下解决问题,而且各位江湖同道也觉得他们说得在理,那老子要的真的还继续推脱,似乎也不大合适了。 老子便听他们的,留下来和他们好好商量,把事情解决了。相信老子和青山碧水阁心心相印,肯定有很多东西好商量的。你就不必费神了。” 赛丁山和宋青竹俱是大惊,待要上来进言,石敬麟竖起手示意他们安静,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老子心里有数。” 丁长庭正愁没说辞将石敬麟留下,闻石敬麟这样说当真心花怒放,欢喜说道:“石少侠深明大义,实在是好。” 转向江湖群雄,朗声说道:“明日天榜最终决战,必定精彩绝伦,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就请诸位江湖同道回去休息,青山碧水阁也要与石少侠好好商议,看怎么处理吕七先生身亡之事。” 群雄闻言,见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都替双方开心。众人陆陆续续地下栈道离开。 丁长庭转身来邀请石敬麟入雅阁。赛丁山和宋青竹见劝阻不了石敬麟,都要留下照看石敬麟。 石敬麟摇头拒绝,说道:“老子没事,你们都回去吧。老子此前发现了一些小秘密,无聊就写在纸上了,藏着枕头里面。 老子的伤虽然不轻,但应该能扛过今晚。不过当然,这种事情也说不准的,要是万一老子运气不好,伤势发作身亡,你们就把那封信拿去送给端木闻涛。 端木闻涛昨晚受到七个人围攻,有一个就是那姓吕的,另外一人的名字,老子已经写在纸上了,剩余五人,嘿嘿,相信端木闻涛抓住纸上那人后,很轻松就能逼问出来。” 石敬麟说到最后几句,嘿嘿笑着看向了丁长庭等人。这些人听石敬麟这样说,才知石敬麟留了一手,心里不禁既发虚又无奈。 他们那里知道,石敬麟是刚刚和吕七先生过招之后,才知道吕七先生是昨夜围杀端木闻涛的一员,他说的什么“写在纸上”,纯粹就是瞎编的鬼话。 但赛丁山和宋青竹对石敬麟言听计从,一副认真的模样,将石敬麟的话复述了一遍。 如此一来,令得对面丁长庭等人,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了。 “老子的头香喷喷,睡了的枕头也香喷喷,老子今晚不回去,你们记得将老子的枕头看好了。” 石敬麟戏谑地说着,随后就让萧亿绝带着赛丁山和宋青竹离开。 等待众人走后,栈道上就留下石敬麟和丁长庭等人,以及在外候着的青山碧水阁弟子。 丁长庭要留石敬麟,是想要暗中做手,让石敬麟死于“意外”。 但得知石敬麟留了一手后,丁长庭投鼠忌器,知道已经轻易不能杀他了,心里就有点后悔将便石敬麟这刺头留下来。 石敬麟看到丁长庭一脸无奈的模样,大约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嘿地一声笑,提起手臂,说道:“阁主不是要留老子一起商量么?来,扶老子进去。” 丁长庭闻言,哼地一声,甩袖自顾自离开了。公孙丰德、梅剑华等人也都是无可奈何,怒气冲冲地走了。 石敬麟笑着大叫:“各位别走啊,难道要让老子这个半死的人自己走么?对了,顺便问一下,晚饭在哪吃,老子饿了!” —— 石敬麟留在了青山碧水阁,丁长庭虽然不敢冒然对他下手,但也绝对不允许他外出,以免他到处散播公孙丰德的事情。 与此同时,丁长庭还是派了梅剑华和执事长老、执礼长老同出,两人引走萧亿绝,一人将石敬麟的枕头抢了过来。 只要毁掉石敬麟留下的讯息,大伙就不必再有顾虑,到时候,想让石敬麟怎么死都可以! 三人心下大喜,抱着枕头赶回青山碧水阁,众人围在一起打开枕头,见枕头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纸张? 众人登时都是大失所望。 这时只见石敬麟一边端着一碗饭大快朵颐,一边哈哈笑得饭都快喷出来,喊着饭呜呜丫丫地说道:“哟,诸位都在啊,真是热闹!在看什么呢?咦,这不是老子枕头么?你们太贴心了,是怕老子睡不惯,专门把老子枕头都拿过来了?” 众人见到石敬麟出现,都吃了一惊。梅剑华喝道:“来人呢,你们怎么看的人,人跑出来了都不知道!” 石敬麟笑道:“梅长老,你就别怪你们那些弟子了。老子的伤好了几成了,他们能看得住老子?” 梅剑华闻声,气得吹胡子瞪眼。 丁长庭阴沉说道:“石敬麟,你如今身在青山碧水阁,我们要你活就活,要你死就死,你最好识相点!” 石敬麟闻言,笑道:“哟让老子死就死啊?那老子得看看,你们找到老子在枕头里留的纸条了么?” 说着走进垓中,掂量了枕头几下,笑道:“哟!没有!看来老子这两个手下还不错,知道将老子留的纸条拿去藏好了!” 石敬麟说什么纸条留讯,本来就是胡扯,自然不可能真的有纸条。可惜丁长庭等人都不知道他在扯淡,只道自己几人迟了一步! 公孙丰德看到石敬麟得意模样,拍案大怒,喝道:“石敬麟!你真是小人得志!如果我公孙丰德注定逃不了,大不了趁现在杀了你,拉你垫背!” “唉哟!”石敬麟闻言后故作慌张,叫道,“公孙楼主这主意也他娘太棒了!丁阁主和四位长老虽然也学了傲川诀,但是隐藏得那么好,要不是你暴露了,天底下估计没外人知道你们的事。 如今你让吕七那个蠢货出面赔了一条命,现在又想出手杀了老子自己爽快,结果只能是惊动端木闻涛,拉青山碧水阁和你陪葬。公孙楼主这一副算盘打得好啊,就可怜了青山碧水阁……啧啧……” 虽然明知石敬麟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挑拨离间,但丁长庭、梅剑华等人在听完之后,依旧还是控制不住地越想越气,一个个怒目盯着公孙丰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人意于利 公孙丰德看到众人怒视自己的目光,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大声喊道:“你们干嘛这样看着老夫?丁阁主,梅兄,我们可都是同盟啊!你们千万别受了这小子的挑唆!” 丁长庭哼唧一声,冷笑说道:“公孙楼主,这不是受不受挑唆的事!如今我们的把柄在这小子手上,兹事体大啊! 之前那个人就说过,我们最好别惹这个臭小子,但我们没有把那个人的话当真,结果让吕七先生落得如此下场。这一次,在妥善处理好那张纸条前,我们不能随便冒险了! 所以,如果公孙楼主现在要是对这小子出手的话,请恕青山碧水阁不能答应!” 公孙丰德闻言,心知丁长庭心里有顾忌,他一人难敌五人,只能放弃格杀石敬麟的念头,哎的一声垂头叹气。 石敬麟听到“那个人”时心里一动,插口说道:“诸位,老子看你们愁云惨雾的,好不可怜!你们干什么不让老子说一句话?” 丁长庭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石敬麟笑道:“老子问你,老子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干嘛这么纠结想杀老子呢?” 梅剑华说道:“这还用问?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要是将此事公之于众,端木闻涛复仇而来,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会没命!” 石敬麟笑道:“所以怪不得有句老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反问你们一句:老子昨天就知道你们有鬼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和别人说?” 说着又指着公孙丰德,说道:“老子再问你们一句,这个卑鄙无耻的老头,趁他儿子和老子比武,想暗算杀老子灭口,结果呢?老子有和他计较么? 还有吕七那蠢货,如果不是他想来害老子,老子会主动杀他?” 丁长庭等人听了石敬麟这些话,细想起来,真的无一不是石敬麟所说那样,一时之间都是愕然。 其实,他们这群人对事态发展感受到的危机感,和对石敬麟的仇恨感,全部来自对石敬麟泄露机密的假设。 但换句话说,如果石敬麟根本没准备将这个秘密公布的话,那对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而言,这根本就什么事情都没! 而且石敬麟到眼前为止,似乎也确实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公布秘密的意思。 丁长庭吃惊问道:“难道石少侠,真的不准备将我们的秘密公布?”他得知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激动之下,对石敬麟的称呼立即从“臭小子”变成了“石少侠”。 石敬麟道:“老子这么跟你们说吧。老子心底也厌恶端木闻涛。你们这群人阴谋诡计,间接害死他女儿,你们卑鄙无耻不假,但端木闻涛就没错么? 没教好女儿,致使傲川诀流传在外,这是他的过错,他有什么资格就要杀光天下的所有外门傲川诀替她女儿陪葬? 老子凭自己的机缘练就了傲川诀,又没有动他东海骑鲸庄一花一草,和他端木闻涛无冤无仇,他端木闻涛凭什么就要来杀老子?你们觉得,老子会喜欢他?” 众人听石敬麟义愤填膺指责端木闻涛,特别是提及端木闻涛没有资格杀外门傲川诀时,一个个都被说到心坎里去了,纷纷点头赞同。 石敬麟续道:“而且,老子情况与你们不同。东海骑鲸庄知道老子也会傲川诀后,和老子有约在前,不杀光其他外门傲川诀,绝不对老子动手。 所以对老子而言,外门傲川诀不但应该要有,而且是要越多越好,试问,如果没必要,老子干什么主动和端木闻涛说你们的事?” 丁长庭等人听闻了这背后原因,俱是大喜,齐声道:“这样说来,石少侠果然与我们是同一阵营,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石敬麟听罢笑道:“老子肯定不是和你们同一阵营!而且老子这个人很难说的,知道秘密后说不说,全看心情。心情好就不说,要是心情不好,那说不定逢人就说。” 丁长庭等人听到这样的回答,都是无语。 梅剑华知道石敬麟想提条件,问道:“那石少侠的心情如今能好?” 石敬麟说道:“老子这个人喜欢钻牛角尖,有问题没弄清楚,就睡不着,一睡不着就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老子就……” 丁长庭打断问道:“石少侠不必绕来绕去,直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还是丁阁主爽快人!”石敬麟笑道,“第一个问题:老子可以肯定,那个赋清诗绝对不是真正的赋清诗,他是谁?和你们一伙的么?他为什么会傲川诀?” 丁长庭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也会傲川诀!那个赋清诗既然出手攻击了石少侠,想必和石少侠有瓜葛,石少侠与其问我们,不如问自己。” “噢。”石敬麟经丁长庭这么一提醒,心头忽然一亮,“和老子有瓜葛,又和赋清诗及傲川诀有关系……难道是他?” 石敬麟想到此处,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他抬头又问道:“老子第二个问题,吕七曾经提过你们之所以会合谋,是因为有人提议,方才阁主也提到‘那个人’,老子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石敬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可能手头握住这么大个秘密,去做一个赔本的买卖。他有预感,这个秘密的背后,更重要的是这个主谋的人,因此想要用谈条件来换取更多的秘密。 丁长庭等人闻言俱是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时你摇摇头,有时他摇摇头,一时都不敢说话。 不过对他们来说,至少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吕七先生那蠢货,没将当年主谋的身份说出来! 石敬麟见他们不语,耸肩说道:“你们犹豫什么呢?只要你们说出那个人是谁,老子就将你们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丁长庭等人依旧沉默。石敬麟催促说道:“想清楚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化敌为友? 丁长庭等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阵后,丁长庭转过身,摇头说道:“石少侠,此人背后之人,身份非同一般,倘若泄露,不仅我们这里六人死无葬身之地,就是青山碧水阁、演武楼、吕七先生的家人,全部都会遭殃。恕我们不能相告。 还请石少侠换个条件。如果石少侠不悦,非要纠缠此事,那我们六人无奈之下,也只能与我石少侠鱼死网破。” 石敬麟看他们如此决绝,惊骇心道:“老子手握他们秘密,这六个人之前对老子怕的要死,没想到一提到那个人,居然如此凌然了! 看来那个人身上牵连的,果然非同一般!老子要是强逼他们,鱼死网破的,反而得不偿失!不如以后慢慢套他们的话!” 石敬麟想了想,便决定换个条件。 只听石敬麟清嗓道:“那行!老子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如果要更换条件,公孙丰德,老子要你做两件事情。” 公孙丰德受不了石敬麟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但仔细一想,要是与家破人亡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孙丰德问道:“你想要让老夫做什么?” 石敬麟冷笑道:“你自己算什么东西,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伪君子了。 所以第一件事情就是:你明天必须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坦诚承认自己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根本配不上德名,然后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至于你明天要怎么说,是说自己曾经抢了别人老婆,还是调戏了谁家小妾,这些你自己去想,老子都不管。” 公孙丰德闻言身躯一震,大怒地拂袖喝道:“人死留名,树死留皮!我公孙丰德,岂可供你如此戏耍,受此大辱!” 石敬麟耸肩笑道:“这么说,丁阁主,这事情肯定谈不拢了?”眼神往丁长庭和四位长老看去。 丁长庭既发现有让青山碧水阁避难的办法,自然不可能错失,连忙说道:“不不不,此事尚有余地!” 转向公孙丰德,劝道:“公孙楼主,这条件不伤皮不伤骨的,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公孙丰德怒道:“丁阁主说得轻巧!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公孙丰德半生英名,岂能当着天下群雄做出那种事来?” 丁长庭劝道:“公孙楼主,常言道:知耻近乎勇!你若敢在天下群雄面前承认自己德行有亏,天下群雄才会真正佩服你!” 梅剑华等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公孙丰德不从,生气说道:“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去天下群雄面前承认自己卑鄙无耻的,不是你们!” 石敬麟见他们双方有些谈不拢,便在一边煽风点火,笑道:“看来公孙楼主十分决绝,咱们也没接下去谈判的余地了。罢了罢了,老子引颈就戮,青山碧水阁也做好迎接陆东武盟和东海骑鲸庄大敌的准备吧。” 这一招果然有用。 丁长庭听罢立即大怒,指着公孙丰德说道:“公孙丰德,你别油盐不进,不识时务! 你给老朽记住,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当年的秘密,也不会一步一步被外人察觉!这罪魁祸首,就是你!你没办法解决这也罢了,如今难得有了消弭的机会,你还推三阻四,是可忍孰不可忍!” 演武楼自创立之日起,其实就和青山碧水阁有秘密合作。 每届三榜竞名之时,演武楼都会派人记录江湖中的奇招妙技,而对于有些一流高手的武功,也非演武楼记倌能够记录的。 这时便有青山碧水阁出手,用天论碑偷偷留存。这些武功最后也交由演武楼进行演练破解,其破招方式也与青山碧水阁分享。 因此从这一点来说,公孙丰德和丁长庭等人的交情绝对不浅。 但饶是如此,丁长庭此时也对公孙丰德大加威胁,足见青山碧水阁对与石敬麟谈判的迫切期望。 公孙丰德想到这里,知道丁长庭的决心,他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恨恨甩手,不再说话。 丁长庭见状知道他已经答应,顿时欣慰,柔了语气,说道:“公孙楼主放心,你与青山碧水阁交情四十多年,老朽不会让你太难看。今晚,老朽和青山碧水阁会帮你一起出出主意,找一些无关大雅的糗事让你承认,既满足了石少侠的要求,也不会让天下群雄对你非议太多。” 公孙丰德哼的声,不置可否,只是朝石敬麟说道:“你第二个要求是什么!若再过分,大不了同归于尽!” 石敬麟笑道:“不会不会!你把耳朵拿过来。” 公孙丰德闻言俯身侧耳过去,石敬麟在他耳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 公孙丰德听罢说道:“这事不难!紫荆筠武功太差,悟性太低,当老夫徒弟也就凑合,当逊儿妻子却不够资格。老夫本来就不希望逊儿把心思放她身上,你们想要她,老夫求之不得。老夫今夜稍后,会依你之言安排下去!” 石敬麟闻言大喜,拍掌道:“你识相那就最好了!” 丁长庭见双方心平气和说定,难掩欢愉之前,笑道:“好好好,都是江湖同道,本来就是海内兄弟。如此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妙极妙极。” 梅剑华凑近丁长庭耳边,低声说道:“石敬麟狡诈非常,虽然现在达成共识,难保他不会出尔反尔,口说无凭,不如立个盟约?” 不想石敬麟龙魂入体后,耳聪目明,听力早异于常人,梅剑华这一字一句,全进了他的耳朵。 石敬麟盯着梅剑华,笑道:“对对对,梅长老好主意!现在知道青山碧水阁威名的还不够多!立个盟约,白纸黑字地,把当初你们的阴谋和老子与你们的约定,写得清清楚楚。然后到时候,这盟约也许一个不慎丢了,传了出去,青山碧水阁就更加威名远播了。” 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石敬麟说的是反话。梅剑华被这一阵抢白,登时面红耳赤。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终战之日 丁长庭闻言命梅剑华退下,说道:“石少侠说得不无道理。江湖之人,言出如金,既然说定了,没非要白纸黑字的必要。” 石敬麟扒拉了剩下几口饭,说道:“既然你们不要白纸黑字,那老子就起睡觉了。对了,丁阁主,还有最后一个顺手的小事情,你替老子做了。” “石少侠有何事?”丁长庭问道。 石敬麟说道:“吕七那蠢货会和老子分到一组,相信绝对不是巧合,明天,你把老子和那个假冒赋清诗的家伙分到一起,老子和他算旧账了。” 丁长庭等人听了这个要求,都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从那个假装赋清诗的人,在下午二轮比武中偷袭石敬麟的情况来看,那个人对石敬麟仇恨很深,石敬麟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是重伤之下,明天功力能不能恢复五成都很难说,石敬麟主动要和那个人对决,岂不是等于送死? 丁长庭不解问道:“敢问石少侠这是何意?你应当知道那个假冒赋清诗的人武功奇高,半个时辰前,弟子前来报讯,说发现了‘血饮狂狮’铁战狂、‘太行山魈’归无计和‘蜀中江山楼’月大秀才的尸体,从那人和端木闻涛交手的一招来看,那人应该已经收化了这三人的功力和武功,功力已经十分恐怖,石少侠还受着伤,对上他恐怕凶多吉少。” “无妨,杀人又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石敬麟笑了笑,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捏着筷子,伸着懒腰扬长而去,“青山碧水阁的房间有点臭,老子去弄点香料回来,要不然,还真是睡不惯!” 丁长庭等人见他视对手如此等闲,一个个都是惊诧不已。 梅剑华低声问道:“阁主,明天真的要安排他和赋清诗对战么?” 丁长庭沉思一会,冷笑说道:“既然是他要求的,就满足他好了。你刚才说的有点道理,虽然我们现在达成共识,但他毕竟是个变数。我们与他协议,不过是缓兵之计。他要是能活下来,我们就算卖他个人情;他要是真被那个赋清诗杀了,反而是解决了我们后顾之忧!何乐不为呢?”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果然还是阁主想得周全!” ——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 按照天榜竞名的赛程安排,今天是天榜决战的最后一天,所以前来观战的人比前几天还要多。 许多中陆的富商巨贾、雅客名仕都来这里凑热闹。 再加上今天比武结束后,青山碧水阁要正式开天榜誊上列榜人的名字,这样的重要时刻,自然少不得官府出面,所以连州知府也带着官兵前来了。 整个青山碧水阁,当真是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赛丁山和宋青竹等人看到石敬麟安然无恙,都是大喜,随后都是下跪请罪。 赛丁山一脸惭愧色,说道:“属下有负所托,昨日找了许久,都没在盟主枕头中找到盟主所说的纸条,后来再想寻找,那枕头就被人抢去了。” 石敬麟听罢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寻到车真是见鬼,因为老子根本就没写过什么纸条。” 石敬麟的声音并没可以放低,因而站在石敬麟身边的丁长庭、公孙丰德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众人这才知道自己这些人上了石敬麟的当,后悔昨天晚上那么好的机会,没弄死石敬麟! 尤其是公孙丰德!要不是丁长庭这群人极力阻挠,他昨天晚上真的已经将石敬麟杀了。 公孙丰德又是懊恼,又是可气,瞪着石敬麟和丁长庭,连喊三声“可恶,当真可恶”,拼命地跺着脚。 石敬麟见状,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安慰道:“公孙楼主,别这么激动嘛,等下你还得在群雄面前自陈旧罪,金盆洗手呢。” 公孙丰德听罢更是睚眦欲裂,恨不得将石敬麟剥皮抽筋。可是现在众目睽睽,端木闻涛已经在边上,再想在金盆洗手前,杀掉石敬麟已经没机会了! 丁长庭已意识到昨晚不杀石敬麟是个错误,心里感觉有些对不起公孙丰德,就让梅剑华去安慰他。自己则继续主持天榜决战,向天下群雄介绍今日之后比赛的安排。 天榜决战最初参与者,包括地榜决战胜出的二十人以及上届天榜二十人,其中:历届天榜第一“夺天造化”钟神秀,按百年来的规矩,不需参与前面的比武;天榜第四司徒惊雷、天榜第九皇甫惟功、和天榜十九三人都已经身故,因此一开始的参赛者,共三十六人。 经过两轮对决后,就只剩下了九人,这九人分别是: 石敬麟、“九影刀皇”应笑我、东海骑鲸庄庄主端木闻涛、“七剑公子”宫云行、“冰霜傲剑”古剑行、“百晓德公”公孙丰德、“孤江横棹”赋清诗、以及另外两个石敬麟不认识的人。 丁长庭宣布九人时,参赛九人都坐于主阁平台之上,心思神情各异: 应笑我将一把钢刀搭在肩上,嘴巴里面叼着一根竹签,饶有兴致地看着所有人; 公孙丰德显然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古剑行目光不敢与石敬麟接触,佯装一副怡然仰望苍穹的模样; 宫云行不管他人,只顾自己低着头,正用一块丝绸擦拭剑匣里的一把短剑; 端木闻涛一生沉溺对傲川诀的追求当中,与女儿接触不多,但也曾在女儿生前提过,自己曾为一名绝顶高手所救,见到赋清诗用出傲川诀后,端木闻涛便认定赋清诗就是当初骗情害死女儿之人。 他怒目直视赋清诗,恨不得将赋清诗千刀万剐,而同样的恨意和目光,也出现在赋清诗的脸上,只不过赋清诗怒视的却是石敬麟。 石敬麟上下端详了这个“赋清诗”,越发确定了他的身份,嘿嘿笑了一下。然后石敬麟就不去理他了,转而看向公孙丰德,使了一个眼色。 公孙丰德会意,脸色顿时比死了还难看,心里大骂石敬麟祖宗十八代。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盆洗手 但他心里也清楚,事已至此,自己如果不按昨天晚上石敬麟说的去做,后果只能更加严重。 于是在江湖群雄翘首期待九人分组情况的目光中,公孙丰德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位江湖同道,老夫演武楼公孙丰德。三榜竞名是江湖每隔十年的大事,今日是中秋,更是天榜竞名最后一日,难得熟悉不熟悉的朋友都在,老夫想借此机会,当众宣布一些事情,请各位朋友做个见证。” 公孙丰德面上十分镇定地说着,双拳捏得嘞嘞作响,心里仿佛一直在滴血:“这个江湖每隔十年才有一次的大日子,谁不想在这个日子里名列天榜,荣耀江湖;而我,他娘的却要在这日子编故事骂自己,丢人现眼,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天榜竞名历来是由青山碧水阁主持的,群雄见青山碧水阁还没发话,公孙丰德却如此喧宾夺主,都是十分意外,加之听闻他说有事情宣布,心里猜测必定是件十分要紧的大事,一个个忍不住竖耳倾听。 只见公孙丰德仰面朝天,极力控制心中悲愤。随后他招了招手,一名青山碧水阁的紫衣弟子端上一个金盆。 江湖中人都知道“金盆洗手”是什么意思,见状都吃了一惊,纷纷交头接耳。 公孙丰德喟叹说道:“不瞒诸位江湖同道,二十多年来,你们都被老夫骗了。老夫公孙丰德,从来沽名钓誉,卑鄙无耻,什么‘百晓德公’,老夫公孙丰德都是装模作样做给你们看的。 事实上,老夫怎么配得上这样的称号?老夫假装德行二十多年,如今已经深感身心俱疲。今日诸位朋友都在,老夫趁此机会向诸位朋友忏悔致歉,顺便在诸位见证下,金盆洗手,弃榜退出江湖。” 公孙丰德是闻名天下的“百晓德公”,更是此次天榜决战有望进入前五的热门高手。 就是这么一个人,群雄又哪里能够料得到,他会在举世瞩目的天榜决战前这样大骂自己,甚至于金盆洗手。 群雄一时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就连满心仇恨的端木闻涛和赋清诗、不顾周遭的宫云行,也都纷纷扭头看着公孙丰德。 石敬麟看群雄虽然疑云团团,议论纷纷,但却没一人敢开口发问,他尚嫌不够热闹,便带头发问,嚷道:“公孙楼主德高望重,怎么会是卑鄙无耻之人呢?公孙楼主这样说,是不是受了什么人胁迫?公孙楼主尽管说出来,天下群雄一起替你讨个公道。” 群雄听到此言,纷纷心想:石敬麟说的有道理,若不是受到别人胁迫,以公孙丰德在江湖上这样的威望,又怎么能是个卑鄙无耻之人呢?即便真是卑鄙无耻之人,若不是受人胁迫,又为何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自贬身份呢? ”石少侠说得对。公孙楼主,是谁胁迫了你,你说出来!我们替你讨个公道。” 群雄呐喊声当即此起彼伏。 公孙丰德见群雄待自己如此,心中不免很是感动,但一看想到带头扬言要为自己“讨公道”的是石敬麟,心里当真又是欲哭无泪。 他当然也恨不得指着石敬麟,大声喊出“威胁我的就是这个没娘生的小乌龟王八蛋”,然后让江湖群雄一拥而上,将石敬麟乱拳打死; 但经历和石敬麟交锋那么多次,他心里难道还不知道石敬麟是个什么东西么? 如果真的要说出“胁迫者”,估计还没等他说完话,石敬麟已经第一时间把当初自己和青山碧水阁的密谋大肆宣扬,让自己和青山碧水阁陷入群雄唾弃和端木闻涛的逼杀之中。 公孙丰德想得明白此节,只能满心苦笑,说道:“诸位江湖同道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今日坦言过错,并没有人来胁迫老夫。 不过是常言道,人之将老,其言也善。老夫岁数渐大,记起一些年少时经历过的一些错事,深感自己德行有亏,配不上江湖同道们的抬爱,所以引咎退隐,从此深山老林,与鹤为邻,慕德不孤。” 公孙丰德这几句和稀泥,还是没有提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群雄闻言只当是他年少时犯的错事,一个个都觉得他没必要小题大做。 “原来是些年少时的旧事!” “江湖之人豪气干云,向来都是既往不咎。公孙楼主居然会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此德行真是令人钦佩。” “对,公孙楼主德高望重,大可不必如此严以律己。” 群雄一时之间赞叹声不断,对公孙丰德佩服不已。 石敬麟没料到群雄会有这样的反应,心中暗骂:“好你个公孙楼主,老子让你当众自揭面具,可不是为了让你受人赞颂的。” 于是当下又朗声说道:“诸位江湖同道说得对。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公孙楼主大可不必因此而引咎退隐。 公孙楼主不妨说一下,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事情,好让江湖同道们一起评判评判,看公孙楼主需不需要做出金盆洗手的决定。” 公孙丰德咬了咬牙,说道:“老夫八岁时还不懂事,曾贪玩推到邻居家的石墙,别人问起时,老夫就谎称他人所为,致使他人挨了好大一阵皮鞭。老夫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卑鄙至极。” 石敬麟听罢,“切”地一声,大声说道:“这点屁点大的事情,小孩子嘛,谁没有过?” 群雄闻声,也纷纷说道:“石少侠说得对啊,这点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石敬麟又道:“群雄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了这点小事,公孙楼主就要隐退江湖,不但没必要,而且还不合理啊!公孙楼主要退隐江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公孙丰德瞪着石敬麟,心里又问候了石敬麟的祖宗一遍。 他知道石敬麟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他如果不说些什么,肯定过不了关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当众自辱 好在他昨晚和丁长庭、梅剑华等人都商量过,给自己定了几个“罪名”,可以用来搪塞一下,若是计划顺利,他们还能反过来恶心一下石敬麟。 “诸位江湖同道,此事乃是老夫青年时做的荒唐事。老夫实在羞于启齿。还请诸位江湖同道,莫要再追问了。”公孙丰德当下假意说道。 但是他这么一说,反而勾起了群雄的好奇心。 “荒唐事?什么荒唐事?” 石敬麟心底也很期待他能说出什么来,于是带头问道:“公孙楼主,老话说得好,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就爽快点,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自责内疚到要退隐江湖的地步吧。” 公孙丰德说道:“老夫年轻时,替乡里富商做事。老夫那时心中是非观念有误,看到东家女儿貌美,就贪图其美色,时常跟踪尾随,后来还不小心,偷窥到了小姐沐浴更衣,险些沦为一名淫贼……” 公孙丰德这几句说出口,飞阁栈道上下,陷入一片嘘声。 要知道江湖中人,最重道义,什么“吃里扒外,非礼他人,***女”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是最遭江湖人不齿的。 石敬麟听见公孙丰德这样说自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公孙丰德既然能做到这地步,自己也见好就收吧。 谁想这个事情当真想完也完不了。 只听丁长庭插口问了一句:“公孙楼主似乎话里有话。既然说自己险些沦为一名淫贼,那自然事实上,并未成为一名淫贼了。那这事情的后续,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公孙丰德抱拳道:“实在是让丁阁主见笑了。当时事发之后,老夫东家要将我打死,也是幸好那小姐胸怀不一般,替老夫求了情。 她还不计较老夫的过错与出身,愿意委身下嫁于老夫,与老夫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哎,细想过往,若是没有那小姐,也不会有老夫在江湖中闯出的这一点微末名堂。” 群雄闻言,原先那一阵阵鄙夷的嘘声,全变成了欣羡的赞美声。 原来公孙丰德在江湖中德名远播,其中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江湖人眼中,公孙丰德非常痴情、专一。 当年公孙丰德原配孙氏亡故之时,公孙丰德不过三十多岁,那时公孙丰德在江湖中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以他当时的境况,就算是三妻四妾,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不但没有三妻四妾,没有沾花问柳,更是连续弦也不曾有。江湖中人极力劝说、撮合,这当中自然少不了许多名家小姐,但公孙丰德全部都婉言拒绝了。 这背后的真正原因,是公孙丰德认为,娶妻之后能泄男人阳气,不利于他在武学上追求进步,但在别人的眼中,却都以为他痴情、专一,痴恋原配之故。 是以有了这一层背景在,大伙再听到公孙丰德提及当初偷窥自己原配沐浴的旧事,就都大度包容了。甚至有人些都莞尔笑了出来。 “原来公孙楼主说的那个小姐,就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孙氏。” “两夫妻生活趣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有什么偷窥不偷窥的?” 丁长庭也在一旁说道:“常言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贪图兽欲,随意玷污别家少女,那才是让人不齿的淫贼; 但公孙楼主这种以困顿出身,历经辛苦,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不但不是什么无耻之事,倘若传出去,恐怕还能成为江湖中的一段佳话啊。这一点,相信石少侠肯定深有同感吧。” 丁长庭说着,转到石敬麟面前。 石敬麟愣了一下,问道:“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丁长庭笑道:“老朽曾经听别人传闻,石少侠身在龙州游龙县时,与公孙楼主曾经经历相似,也曾当众非礼一名姓江的少女。” “当众非礼少女?”群雄听到这里,纷纷侧目看向石敬麟,眼神中满是鄙夷。 “之前就看这小子流里流气的,一副痞子的样子,现在听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前日,这小子还将演武楼那名女记倌丢进水潭,之前还以为他们意气之争,现在细想起来,这小子的心思,真是猥琐至极!” …… 群雄议论辱骂纷纷,石敬麟勃然大怒,待要发作,丁长庭却已张手示意群雄安静,替石敬麟辩解说道:“诸位朋友稍安勿躁,莫要误会了石少侠。石少侠并非你们认为的卑鄙无耻之辈。 石少侠虽然当众非礼了那江姓少女,但后来为了这位江姓少女,石少侠千里迢迢奔赴京州帝龙城;为了救那江姓少女,石少侠更不惜血洗八城府,最终逼死吏部尚书张宰,这着实成了江湖中的一段佳话啊。” 石敬麟听丁长庭侃侃道来,怒气收敛了许多,心里却有一丝奇怪:这老头是怎么知道老子这些事?难道老子和江枫荻那点事,在江湖上传播的那么广了? 群雄听罢丁长庭的解释,辱骂声也都慢慢停了下来。这时却又听人群中,有人在那阴阳怪气地问道:“那敢问丁阁主,这位石少侠和那江姓少女,成婚了没有啊?” “这个……好像,未曾听闻!”丁长庭应道,又向石敬麟问道,“石少侠和那少女已经成亲了么?” 石敬麟顺口就答道:“关你屁事。” 人群中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桀桀怪笑,说道:“这么说来,肯定就是没有成亲了!既然没有成亲,那少女便没有名分。这位石少侠当众非礼别人,却不肯给她名分,这不是淫贼是什么?” 群雄闻言,顿时又是叽叽喳喳。有人在那附和地说道:“说得好像有道理!公孙楼主和孙氏是成了夫妻,这小子和公孙楼主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石敬麟气得双眼收缩。他让公孙丰德当众自辱,是要公孙丰德身败名裂,现在大家辱骂的应该是公孙丰德才对,怎么这口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喷到了自己身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宋青竹见石敬麟被人议论,出声支援石敬麟,说道:“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可以作证,我们盟主和盟主夫人情深意笃,如鸾凤和鸣,虽未成婚,但胜似夫妻。我们盟主他怎么能是淫贼?” 群雄闻言,辱骂声静了许多。 这时人群里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按你这样说来,既然没有成婚,又腻在一起,那便是无媒苟合了。看了你们盟主果然不是淫贼,只是你们盟主和那女人不清不楚,不堪入目!” 在场江湖群雄听到这话,纷纷小声嘀咕起来。这一次众人议论的,也不再是石敬麟,而是众人口中的“那个女人”。 耳听得江枫荻被如此羞辱,石敬麟不禁勃然大怒。 他双眉倒立,双目横扫群雄。但所谓众怒难犯,他不可能教训所有人,所以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揪出刚才那阴阳怪气说话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 石敬麟回忆方才那阴阳怪气的话音传来时的情形,大致判定说话的人,就在前面几行的围观人群里。 石敬麟双目在前面几行人脸上扫过,那些人有的在小声议论,有的沉默不语地盯着石敬麟,石敬麟一时间辨不出是谁来。 石敬麟更是大怒,竖眉喝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在说话!是有种在暗地里嚼舌根,没种给老子站出来么?” 石敬麟说罢,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立即更是得意,大笑道:“我说的是事实,你够本事,便找出我!” 石敬麟闻声,身体飞窜了出去,横掌劈时,一个半秃的干瘦老头从人群中飞了起来。 那老头飞脚来踢石敬麟,石敬麟左手抓住那老头脚踝,右手将他腰间扣住,一把将老头按在了地上。 那老头啊吧啊吧地叫着,神情显得万分痛苦。 这一变惊呆了众人。心想石敬麟不是在找出声之人么,怎么揪出一个哑巴来? 丁长庭急忙喊道:“住手,石少侠!你这是在干什么!” 石敬麟哼地一声,冷笑道:“装神弄鬼,死不足惜!” 石敬麟说着,左掌提起向那半秃老头拍落,右手却故意一松。那半秃老头心下大骇,幸好腰间制约松开,气力恢复,立即闪身从石敬麟掌下滑了出来。 他惊恐未定,嘴巴没有开合,但却发出了极为愤怒的声音:“公孙丰德,你让我来揭这小子的短,还说会保我性命。你就是这么保我性命的么!” 众人闻声惊诧,才知道这半秃的哑巴竟然会腹语。更加惊诧于,公孙丰德为什么安排下这样一个人? 石敬麟听了哑巴指证,这才确定,公孙丰德瞎编年轻时的“荒唐事”,又和丁长庭一唱一和,还安排下这么一个“托”,就是想搞鬼让自己难堪。 “跟老子玩花样是不是?好的很,好的很!”石敬麟盯着公孙丰德冷笑,说道,“既然你这么爱玩,那索性来玩个大的吧!端木庄主,老子说个关于公孙丰德的秘密给你听吧。” 石敬麟说着,走近端木闻涛身边。公孙丰德见状大骇,大叫道:“石敬麟,你逼我在群雄面前认错,我已经按你要求做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石敬麟不为所动,继续在端木闻涛耳边说话,端木闻涛听了,双手在椅子上一按,身子向前飞快飘出的同时,双掌按向公孙丰德肩头。 公孙丰德心下大骇,急忙回掌应对。二人都是当世绝顶,不待众人眨眼,便已交手二十多招。 公孙丰德觑得一隙,虚拍数掌,身子退出三丈,怒喝道:“石敬麟,你这无耻的小子!你与老夫有言在先,不会向端木闻涛泄露当年的秘密!现在又当众食言,实在可恶至极!” 石敬麟闻言,嘿的一声笑。端木闻涛奇怪问道:“咦?公孙楼主当年是有什么秘密,害怕让我知道?” 公孙丰德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惊骇说道:“难道……这小子刚才和你说的不是那件事……” 石敬麟嘿嘿笑地说道:“老子刚才和端木庄主说的是:你公孙丰德想要问鼎天榜,所以前夜暗中联合他人,围攻端木庄主,试图让端木庄主不能上场。 端木庄主对你出手,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身法,看是否真是当夜围攻之人。关于当年的秘密,老子可没食言,你干嘛非要不打自招呢?” 群雄听闻公孙丰德为了获胜,竟然聚众围攻端木闻涛,一时间都嘘声不止。 公孙丰德得知被石敬麟摆了一道,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这时,端木闻涛神情肃然,指着公孙丰德再次喝问:“公孙丰德,快说!你当年究竟有什么秘密牵扯到我?” 他本来也不太想管公孙丰德的事情,但一来已经确认公孙丰德曾围攻自己,二来也是对公孙丰德当年的秘密心怀好奇,是以不得不问清楚! 不过,他先入为主,觉得骗他女儿的就是赋清诗,而公孙丰德一把年纪了,他也根本想不到公孙丰德会和自己女儿被骗情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去。 公孙丰德被端木闻涛一喝,心里一个发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端木闻涛除了天榜竞名,很少在神州中陆江湖走动,公孙丰德情急之下,哪能现瞎编出一个既牵扯到端木闻涛、又不会被端木闻涛怒掌拍死的秘密来? 眼见公孙丰德神色惊慌,石敬麟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笑道:“对啊,公孙楼主,你都已经说道这一步了,就继续和端木庄主说说,你当年有什么秘密牵扯到他吧!” 公孙丰德瞪着石敬麟,气得七窍生烟。 “公孙丰德,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端木闻涛一边说着,一边迈步飞快往公孙丰德逼近。 公孙丰德见状心下大骇,正愁如何脱身,这时忽然有人喝道:“公孙丰德,天榜竞名乃是公平对决,你为了胜出,居然暗算江湖同道,我青山碧水阁如何能容你猖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又现惊变 这说话声音还没落下,一个人影便紧跟着飘了出去,切到端木闻涛的面前,快掌连环直攻公孙丰德。 这说话出手的,不是别人,竟是青山碧水阁阁主丁长庭。 公孙丰德心中一惊,一边起掌连环招架,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丁长庭,低声斥责道:“真是墙倒众人推!丁长庭,丁阁主,连你也要和他们意气,将老夫逼进死地么?” “公孙楼主冷静!”丁长庭使了使眼色,悄声道,“你如今不但犯了众怒,而且已经让端木闻涛起疑,老朽若不先他一步出手,你还有机会脱身么?留神应招,快到机会顺势而退,免得让人起疑!” “终究还是丁阁主仗义!”公孙丰德闻言大喜,心下松了一口气,面上继续佯装愤怒,大喝道:“丁长庭,老夫贪图名利,一时糊涂,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追悔莫及,所以这才当众金盆洗手。大家相识一场,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老夫?” 丁长庭冷笑一声,正气凌然地说道:“青山碧水阁既然是三榜竞名裁决,怎能容忍他人行阴谋诡计之事,损坏三榜竞名的公平? 老朽身为青山碧水阁之主,更不能容你这般重利忘义、阴险之辈?你此前虽然与老朽私交不浅,但江湖大义面前,老朽没有办法容你逍遥!” 二人说话之时,手上也不保留,几个弹指之间,两人已经来去交换了十余招,双方各是奇招迭出,让群雄看得眼花缭乱。 端木闻涛本来想要出手制服公孙丰德,逼他说出口中的秘密,眼下却是因为丁长庭的介入,一时之间无法出手,便站在了原地。 公孙丰德见端木闻涛有松懈,当下和丁长庭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双手朝丁长庭面上一扬。 丁长庭会意,当下顺势而动,举起双手朝公孙丰德双腕架去。公孙丰德不待招式用来,陡然中途变招,一掌打在丁长庭右肩。 丁长庭闷哼一声,身子开始跌跌撞撞地向后退。 端木闻涛目光迅疾,一看到二人之间露出一个空档,迈步本来准备飞身跃去,抢攻公孙丰德。 丁长庭察觉到他的举动,故意惨呼一声:“哎哟,好厉害的掌劲。”身子向右一倾,拦住了端木闻涛的去路。 端木闻涛突进不得,又和丁长庭相距太近,不得不双手环抱,将丁长庭身子接住。 这几下行云流水般,群雄都看不出一丝端倪,只有石敬麟心知肚明,看完不禁暗笑:“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公孙丰德见端木闻涛被阻,趁机跳出主阁平台,沿着锁链向石台奔去。 端木闻涛见状,放脱丁长庭,右手掌心向上,沉喝一声,傲川诀运行之处,但见匹练似的瀑布陡然射出无数水柱,朝公孙丰德射去。 公孙丰德当下施展身法,宛如一只狡兔在水柱之间穿梭。无数水柱打在石台之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公孙丰德双足一跃,身子贴到了崖壁。 端木闻涛见他已经脱出了水柱射击范围,无奈地收回手掌,众多水柱顿时化成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公孙丰德从端木闻涛手下逃了出来,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身遥望端木闻涛,朗声说道: “端木庄主,老夫聚众围攻你,是老夫的错。老夫从此无颜再在江湖立足,今日老夫既在天下群雄见证下金盆洗手,以后便非江湖之人。还请端木庄主高抬贵手,咱们后会无期。” 端木闻涛双指遥指公孙丰德,喝道:“公孙丰德,你口中涉及到我的秘密还没说,东海骑鲸庄不会允你退出江湖的!” 公孙丰德得意大笑,说道:“端木庄主,老夫回去之后便解散演武楼,从此深山老林,你端木庄主虽然神功无敌,又要去哪里找老夫呢?” 顿了顿,又转向石敬麟,冷笑说道:“石敬麟你个臭小子!老子身后有一个演武楼,这才投鼠忌器,让你三番四次捉弄老夫。老夫如今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今后破罐子破摔,你可给老夫当心着点,哈哈哈!” 大笑声中,公孙丰德转身,准备沿着悬崖向上攀爬。如今江湖群雄全部在飞阁栈道上,根本来不及追上他,只要他到达绝顶亭再翻崖而下,就算是端木闻涛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然而就在公孙丰德以为可以安然脱身之时,意外一幕发生了。 在原本空无一人的崖壁之上,突然无端端出现一个横着刀的人影。 “是你?应笑我!” 公孙丰德这一惊非同小可,还没回神,应笑我的身形倏然一动,右手扬起,澎湃冷冽的无边刀气,往公孙丰德当面劈下。 情急之下,公孙丰德立即提起左掌向应笑我持刀的手腕拍去。 双手相接,应笑我的身子却如被撩拨的烟雾一样,忽然消散。 “神影分身!不好!”公孙丰德这才想起应笑我的独门武功,不由心中大骇,双眼瞬移的同时,应笑我又已经在他左肩之外出现。 应笑我右手扬起,又一道刀气随着手臂挥动雷霆落下。 只听得“噗嗤”一声,公孙丰德的左掌被刀气瞬间斩断,飞起了半丈高。 公孙丰德立即疼得冷汗直冒,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抓住左腕上的伤口,这身体便从悬崖上翻了下来,开始往下跌去。 这个时候又一个“应笑我”从下方悬崖跃了出来,左手扣住公孙丰德,几个纵跃之下,竟带着公孙丰德回到了主阁平台之上。 这连番惊人变故,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内完成。应笑我几刀之内制服公孙丰德,其神影分神之玄妙,武功之高,着实看得江湖群雄们惊叫连连。就连石敬麟、丁长庭及一众参与天榜终战的高手们,也全部都是目瞪口呆。 “端木庄主,小子,我帮你们把人给抓回来了。”应笑我左手一推,将公孙丰德扔在了端木闻涛和石敬麟的面前。 公孙丰德神情痛苦在地上,右手掌心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竟不去按左腕上的伤口,鲜血不一会儿间就流了一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碎尸万段 眼见公孙丰德的惨状,端木闻涛和石敬麟都不禁心中愕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端木闻涛而言,他至今还不知道公孙丰德和其女之死有关,想要留下公孙丰德,不过是出于对他口中“当年秘密”的好奇; 而且这件事情,石敬麟显然也知道此中内情,端木闻涛如果真的想要弄清楚这个秘密,也非一定要找公孙丰德不可, 再加上他觉得,当夜七大高手围攻他父子二人,显然并没下狠手的意思,所以在端木闻涛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没真的要和公孙丰德拼个你死我活。 可如今应笑我却以帮助他为名,无情将公孙丰德断去一臂,端木闻涛一时之间,反而觉得是自己,间接害了公孙丰德了。 而对石敬麟而言,公孙丰德的死活,本来一点都不要紧,甚至石敬麟心底就觉得,公孙丰德这样沽名钓誉的人,本来就不配活在世上。 但是,公孙丰德如果这样被半死不活地扔在端木闻涛面前,石敬麟心里就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了。 要知道,如果公孙丰德逃脱不了,当场供出当年的秘密,就会顺带牵出他昨晚和公孙丰德、丁长庭等人合谋的细节,石敬麟很难判断,端木闻涛会不会立即发难,对在场所有外门傲川诀出手。 端木闻涛一人就算固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江湖群雄得知当初这几人的密谋后,必定会站到端木闻涛,到时候群雄群起而攻,石敬麟自己只怕会无辜,遭受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的连累。 石敬麟心下烦恼,愁死如何让公孙丰德闭嘴。这时一旁的丁长庭,踉跄着走上几步,颤声问道:“应……应刀皇,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阴险奸诈之辈,本来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应笑我剔着牙,耸着肩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再说了,我与端木庄主同样,也很好奇他口里‘当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应笑我说着,又朝公孙丰德笑道:“公孙楼主,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公孙丰德闻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右手往腰间抹了一下,随后硬撑着蹒跚站起。左腕伤口因为大笑和站起动作牵动,鲜血流得更加猛烈。 四周高手和围观群雄见他神情狰狞,心中惊骇,都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他。 只见公孙丰德大笑数刻之后,忽然仰天长啸,厉声说道:“好好好,你们非要知道老夫的秘密么?端木闻涛,老夫现在就明白了告诉你!” 公孙丰德一语说罢,立刻奋起一掌,破风直袭端木闻涛。 端木闻涛沉声纳气,提掌相迎,砰的一声,双掌一对,端木闻涛便已察觉公孙丰德掌心传来的源源真气。 端木闻涛瞬间惊怒满面,喝道:“你这是……傲川诀?” 群雄闻声,议论声如水炸开。 “公孙丰德居然会傲川诀?” “公孙丰德可是天榜高手,居然也去偷学了傲川诀?” 公孙丰德大笑着,只管催动真气,已有求死之心。 端木闻涛知道他失血之下,若内力再多拼一时半刻,必死无疑,他心中满腹疑问未解,虽然激怒,但当下还是急忙撤掌退开了两步。 公孙丰德身体一个踉跄,便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公孙丰德,快说!你为什么会傲川诀!当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端木闻涛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一把将公孙丰德衣襟抓住,将他揪起质问道。 公孙丰德干笑几声,说道:“端木闻涛,你真是蠢!到了现在还需要问么?可笑你找了那么多年,如今害死你女儿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你却茫然未知,真是可笑,可笑!” 公孙丰德这些话说出口,端木闻涛固然大惊,就连群雄也都惊诧不已。 要知道,东海骑鲸庄也算是江湖一大圣地,端木灵没有死的时候,每年都有很多江湖人士慕名拜入东海骑鲸庄。 然而,端木灵的事情发生之后,东海骑鲸庄不但开始追杀外门傲川诀,同时也停止招收新的弟子,对江湖之影响,不可谓不大。 是以此事就从端木闻涛个人恩怨,变成了江湖皆知的大事。如今群雄得知此事背后作祟之人,竟是闻名江湖的“百晓德公”,一个个惊讶之色不言而喻。 “难道……难道当年骗我灵儿,害她身亡的,是你?”端木闻涛颤抖着声音,说道,“这……这不可能!灵儿就算再糊涂,你都一把年纪了,她怎么会爱上你?” 公孙丰德干笑说道:“老夫不过易容换貌,派几个人去围杀端木灵,老夫再英雄救美,她便对老夫情意绵绵,主动投怀送抱。 咳咳,说起来,你女儿虽然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但是这姿色倒是嫩地快滴出水来,这么多年了,老夫想起来,都还是欲罢不能啊……” “住口!你这该死的狗东西!” 端木闻涛得知寻了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还当着自己的面羞辱自己惨死的女儿,这一怒之剧可想而知。 他怒吼一声,随即狠厉一掌推了过去,打在公孙丰德天灵盖上。 公孙丰德的天灵盖应掌立碎,身体贴着地面滑出三丈,停下之时,早已气绝了。 “狗东西,狗东西!”端木闻涛双目血红,兀自恨意难消地大叫着。 他大步迈上的同时,右手一翻,身后一个围观江湖人士腰间的佩刀飞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手里,端木闻涛举刀便对着公孙丰德的尸体劈砍,只砍得公孙丰德尸身寸断,血迹喷射了一地。 群雄见状,一个个惊恐地躲得远远的,虽然心里都觉得公孙丰德该死,但也觉得端木闻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天榜终战做出碎尸的事情,似乎有些过分。 不过群雄忌惮端木闻涛,唯恐惹祸上身,一个个都是心里敢怒,嘴上却不敢说出口。 第二百四十章 ?谁是主谋 只有石敬麟的心思,和别人的不同。 只因江湖群雄不知道当年秘密,所以方才公孙丰德说出害死闻涛女儿的人“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所有的人都觉得,公孙丰德说的是他自己; 但是石敬麟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其实是由一人主谋,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共同参与的,有此基础在,石敬麟再听到公孙丰德说的那句话,这理解的意思便不一样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石敬麟心中嘀咕,双眼依次扫视周围众人。 从丁长庭昨夜宁可身败名裂,也不敢透露主谋者的情形看来,这主谋者显然是公孙丰德和丁长庭都得罪不起的人。 再加上公孙丰德刚才这句话的意思别有所指,石敬麟第一时间就怀疑,当年的主谋者应该就在主阁平台这里。 但是,那个人是谁? 石敬麟的目光落在丁长庭的脸上。 丁长庭显然不是这件事情的主谋,昨夜他们五人对主谋者的恐惧,也不是能装出来的。 石敬麟想着,目光随后移动到“九影刀皇”应笑我的脸上。 应笑我背后是承天侯府,从这一点而言,让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惧怕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问题是:如果应笑我是主谋者,公孙丰德明明都已经从端木闻涛手下逃脱了,那他为什么,又要去将公孙丰德抓回来? 难道他就不怕公孙丰德当场供出他来? “侯府?”石敬麟想到这里,怔了一怔,目光又转移到宫云行的脸上。 这名性情冷漠的剑客,从一开始就没有说一句话,要不是具有角逐天榜的绝世剑法,估计他随便到哪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但是说到背景,宫云行的背后是俊逸侯府。虽然俊逸侯府的境况似乎在周元极接手前便已凋零,但周元极毕竟是和周元辰同辈分的宗室兄弟,从这一点来说,俊逸侯府的背景,似乎比承天侯府还足以令人忌惮。 而且,宫云行如今一跃进入天榜前十,更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将一无是处的周元极调教成名列地榜的青年高手,这当中若无绝顶武功帮忙,这进步未免快得超出常理了。 再则,宫云行曾经十年不在帝龙城,天知道那十年里除了寻找白银小令,他还去干了什么呢? 或许……那个人也不是宫云行,而是那个可以随意变换自己身份、看上去极不正经的“天榜第二”古剑行? 若论武功之强,古剑行足以让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忌惮,但同样的道理,古剑行曾经的排名已经比端木闻涛高出不少,他会为了骗取端木闻涛的武功,废这么大的劲么? 或者这个人,也不是古剑行,而是那两个不知名高手中的一人?只是这两个人的身份和武功,似乎都还没到能让公孙丰德和青山碧水阁忌惮的地步。 石敬麟心念如电般运转,始终确定不下那个主谋者到底谁。 这时,只见得赋清诗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够了,端木闻涛!天榜决战不是你泄私愤的地方,不要浪费时间了,这里要报仇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赋清诗说着,阴冷双目在石敬麟和应笑我的脸上扫动。 端木闻涛闻言,眼睛转而盯着赋清诗一会,随后将刀当的一声,扔到地下,冷笑说道:“你说得不错! 虽然公孙老匹夫已经死了,但这里还有两个觊觎我东海骑鲸庄绝学的小人,我就在这天榜决战里,让你们血溅石台,以此祭奠我可怜的灵儿!” 端木闻涛说罢,一掌抬起,掌劲直入天论碑,将天论碑击得原地兜转不停。 剩余参赛七人见状,或扬手,或出剑出刀,依次在碑上留招。须臾,青山碧水阁弟子便将分组情况送了上来。 丁长庭眼见公孙丰德如此下场,心中一半惊恐,一半凄凉,跌坐在椅子上,早已无力主持,便由梅剑华出面代为宣布。 “第二石台,东海骑鲸庄庄主端木闻涛,对阵,烟雨江南坞岛主霍南江。” “第七石台,‘冰霜傲剑’古剑行,对阵,铁画银钩坊坊主蔡建易。” “第十二石台,陆东武盟盟主石敬麟,对阵,‘孤江横棹’赋清诗。” “第十七石台,‘九影刀皇’应笑我,对阵,‘七剑公子’宫云行。” 梅剑华逐一公布对决名单,群雄目睹了主阁平台上发生的插曲,公孙丰德的尸体甚至还散在平台上面,群雄心中怪异,一时间不敢高声议论。 端木闻涛等人纷纷跃上锁链,往石台而去。 石敬麟也准备出发,赋清诗站在他的身后,桀桀怪笑,声音激动到有些颤抖:“石敬麟,咱们终于遇上了!怎么办呢?一想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下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现在就已经兴奋得不得了。” 石敬麟回头瞥了一眼赋清诗,脸上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老子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哦!有种跟老子来么?” 石敬麟说着,身子往后跳出了平台。 平台的外面就是悬崖,石敬麟这样背朝外地跳了出去,根本看不见锁链的位置,群雄以为他势必直接跌落,便都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然而石敬麟的双脚却稳稳地落在了锁链之上,随后,他依旧头也不回,只是双脚点动,身体飞快地往石台移动。 这几下艺高胆大,加之身法飘逸绝顶,看得群雄连连赞叹。 “死到临头,还要卖弄!” 赋清诗冷笑说道,身子飞了出去,几个纵身,几乎在石敬麟踏足石台的同一时刻,他也稳稳地落到了石台之上。 石敬麟脱下穿在外面的外衫,露出一件漆黑的内衬,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衣服上随风散发出来。 他的嘴角扬起一道自信而漂亮的弧线,随后开口说道: “常言说得好:‘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和老子在这里遇见,也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老子既然脱了衣服了,你难道还不舍得,将脸上的面皮摘下来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再见旧仇 赋清诗闻言怔了一怔,冷声笑道:“难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上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这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你觉得你自己乔装打扮了,别人就很难猜到你的身份了么?”石敬麟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不过你这一次比以前长进了,懂得掩饰了手上的痕迹,但是一个学过傲川诀,又和老子有深仇大恨的人,老子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人。 而你之所以和赋清诗有了联系,大概是因为老子曾经向赋清诗说过你的名字。老子说得对不对,陈嚣,陈大少爷?” 赋清诗听罢石敬麟说的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石敬麟,你果然已经认出了我!这样也好,免得你死了道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冷笑声中,赋清诗右手在脸上一抹,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不是别人,正是龙州游龙县陈家庄曾经的大少爷,陈嚣。 观战的江湖群雄都不认识陈嚣的容貌,只是远远地看见赋清诗变了模样,都是惊诧不已。 “快看,那个赋清诗怎么变样了?” “难道这个人本来就不是赋清诗?” “这个人年纪这么轻,武功这么高,究竟是谁啊?” 陈嚣慢慢地抬起双手,原本修长的如同玉笋般的十指,如今似乎已经伤痕累累。陈嚣苦笑说道:“你说我这双手是伪装?他们变成这样,我的生活变成这样,可都是拜你所赐!” 眼见着陈嚣那久违的面容,慢慢展露在眼前,石敬麟的心底,忽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仇恨,反而多了几分感慨。 “陈大少爷,咱们一年多没见了,今日再见面,想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不多聊几句吧?”石敬麟一反常态地说道。 “聊聊?”陈嚣冷笑道,“你害我家破人亡,天涯逃亡,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聊的!” 石敬麟说道:“当然有很多可以聊。比如你为什么会变成赋清诗?” 陈嚣闻言,放声大笑,说道:“你没料到吧,这可都是拜你所赐!” 天榜决战,众目睽睽之下,陈嚣也不怕石敬麟会从他的手下逃走,于是慢慢说出了过往的事情。 —— 原来,陈嚣和赋清诗接触,却是两个半月前的事情。 在此之前,陈嚣因为应笑我和承天侯府的威胁,一直不敢随意出现在人前,只管自己躲起来勤练傲川诀和自己领会的无尽杀意。 但时日一天天过去,陈嚣终究不是草木。他记起父母妻小都被承天侯府带去了帝龙城,极度思念之下,终究还是易容欲往帝龙城。 谁知到了帝龙城,暗中抓了一个承天侯府的武士,才知道父母妻儿根本没来帝龙城,便被应笑我命人杀了。 陈嚣悲痛欲绝,立誓要杀应笑我报仇,他离开帝龙城,准备再练武功,路过孤江渡北岸时,却逢强盗打劫一家四口。 那一家四口中,壮年的夫妇在和强盗拉扯几下,便被强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剩下一个老头和小的小孙女哭哭啼啼的,强盗们嫌她们吵闹,也准备将他们杀了。 陈嚣本来不是个有善心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只因那时忆女成狂,恰巧又见那小孙女与自己死去的女儿几分神似,他心中颇受触动,因而看到那小女孩有难,便出手杀了那些拦路的强盗。 那爷孙对陈嚣感激不尽,拼命叩谢陈嚣。询问恩公姓名。陈嚣将那小女孩看成自己女儿一般,感慨之下,便卸了自己的易容,还告诉他们自己的姓名。 陈嚣自然觉得,告诉这一对可怜的爷孙他的姓名,应该没什么大的关系,然而真的偏生是无巧不成书。陈嚣卸下伪装,自报姓名的一幕,却被听闻盗讯赶来救援的赋清诗,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离石敬麟第二次戏弄赋清诗还没过去半个月,赋清诗这人也是足够迂腐,听石敬麟自报是陈嚣后,也没想过去查证,机缘之下猛然听见陈嚣的名字,就将陈嚣当成了石敬麟。 至于赋清诗明明看得出,陈嚣和石敬麟岁数、样貌截然不同,但他为什么还是将陈嚣认定成了石敬麟? 这却是因为陈嚣的易容术了得,赋清诗既然亲眼看到陈嚣摘下易容面具,所以在赋清诗的心里,陈嚣乔装成石敬麟的样子,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那对爷孙在场,赋清诗当时也没立即动手对付陈嚣,转而暗中跟踪了上去。 。过不多久,他便察觉了背后有人跟踪,当下施展轻功,然而无论他怎么闪躲,赋清诗都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后面。 陈嚣逃到一个山腰时,终于失了耐性,停步怒视赋清诗:“我认得你,你是天榜十四,‘孤江横棹’赋清诗,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赋清诗冷笑一声,说道:“竖子胆敢两番戏弄赋清诗,赋清诗为何找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戏弄赋大侠?”陈嚣心中满是疑惑,问道,“赋大侠是不是认错人了?” 赋清诗冷笑说道:“你可是叫做陈嚣?” 陈嚣微微迟疑,点了点头。 赋清诗又问道:“你可是从龙州游龙县而来?” 陈嚣被对方说中来处,闻言不禁一怔。他如今是游龙县的通缉犯,但在别的州知道这件事的却是不多。而且陈嚣对赋清诗的性格脾气也有所听闻,知道赋清诗并没有和官府有结交,因而考虑了一下,便也不遮掩,答道:“我确实是从龙州游龙县来的,赋大侠怎么会知道?” 这样一来,赋清诗更加笃定,眼前这个陈嚣,就是此前两次损坏他朱篷船的石敬麟了! 赋清诗冷笑说道:“竖子既然已经承认是从游龙县来的,那赋清诗就没有找错人。” 陈嚣越说越是奇怪,诧异问道:“赋大侠,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什么?我可是第一次来到孤州!” “是么?君子再一再二,不再三。竖子戏弄赋清诗两次,难道还想再戏弄第三次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陈嚣的遭遇(上) 赋清诗一面说着,一面将左手小臂一翻,文武七弦琴搭在左手小臂之上。 陈嚣曾经参与过三榜竞名,也在天榜竞名中见过赋清诗和别人比武,知道赋清诗操琴在手,便是要以清音功攻击他人的起势。 是以陈嚣看见赋清诗这一手势,心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要知道,赋清诗可是排名天榜十四的绝顶高手!他十年前的武功,就比曾经一刀败过他的应笑我还要厉害!虽然陈嚣自己经过十个多月的苦练,傲川诀和无尽杀意都已突飞猛进,但毕竟和天榜高手的距离相差太远。 如果赋清诗主动出手攻击的话,武功悬殊之下,陈嚣估计连继续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赋大侠且慢!”陈嚣情急之下,不待赋清诗右手提起,连忙伸手飞快地向赋清诗的古琴抓了过去。 陈嚣这一抓,本意上只是想去按住赋清诗的古琴,让赋清诗能冷静下来和他好好说话,然而在赋清诗看来,这却是陈嚣狡辩未成,想先下手为强攻击自己。 赋清诗愈发地确信,这个陈嚣就是当初那个“陈嚣”! 只听得赋清诗轻声蔑笑,说道:“竖子,狗急跳墙了么?”当下左腕翻动,文武七弦琴竖着转了一圈,在陈嚣的手伸到时,已切到了陈嚣小臂上方。 陈嚣这一抓落了空,胸口就完全暴露在文武七弦琴的前面,中门大开。 陈嚣悚然变色,不待撤身,赋清诗右手中直在琴弦上一拨,琴音划成巨大气劲,直冲陈嚣胸口。 两人相距太近,再加上琴音飞快,陈嚣这一记根本无从抵御,砰的声,吐着血便飞了出去。 好在赋清诗心中对石敬麟恨意太深,不想让对方速死,否则赋清诗这一指再添一成内劲,陈嚣就立毙当场了。 陈嚣心中又惊又怕,忍着伤蹒跚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往外逃跑。 赋清诗见状,再次拨动琴弦,琴音从后追上,陈嚣应声再次扑落尘埃。 陈嚣伤上加伤,连吐了几口大血。 他心想自己已经这般向赋清诗解释,依旧无端端地被赋清诗伤成这样。他的脑海里忽然情不自禁地想起被应笑我一刀所败的羞辱,想起父母妻儿横死的惨状。 陈嚣心中又恨又怒,喝道:“这个江湖果然是弱肉强食的世道,但是我陈嚣,绝对不能任人鱼肉!” 陈嚣大喝声中,豁了出去,一边运起傲川诀,一边朝赋清诗扑了过去。 赋清诗冷笑道:“竖子想到自己也有今日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五指拨动之下清音功随着琴音传了出去。 陈嚣彼时傲川诀也练至四十脉,重伤之下气空力竭,这一下,陈嚣的身体便被直接撞飞了出去,跌出坡外。 陈嚣心下大骇,身子滚落的时候,他的双手伸了出去,拼命去抓坡上的草木。 重伤之下,陈嚣的双眼几乎看不清周边的事物,只觉得阵阵剧痛从双手、四肢传来,陈嚣精疲力竭,忽然身体背心一痛,似乎撞到了什么,便晕了过去。 这一晕也不知道晕了多久,等到陈嚣悠悠醒转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嘶啦,嘶啦”的声音, “我还没死么?这个是什么声音?” 陈嚣心里想着,浑身疼痛得难以动弹,他轻轻侧了侧头,这一瞥之下,顿时吓得浑身冰冷。 只见距离他半丈左右的地方,一条足有碗口般粗的巨蛇正竖着脑袋,吐着信子,盘在那里。 那巨蛇浑身五彩斑斓,头上如同长了五朵鲜花,隙缝似的双眼,紧紧盯着陈嚣。 “五花地龙蛇?” 陈嚣自小沉迷江湖和武学,对江湖秘辛颇多了解,他一看到这条巨蛇,便知道,这条蛇应该就是江湖传闻中的五花地龙蛇。 五花地龙蛇乃是神州中陆江湖传闻中的至毒之物,虽然不是毒蛇,但是这种蛇有种奇异的特性:纵然武功再高的高手,只要被五花地龙蛇咬住,内力就会逐渐流失,然后失去反抗的能力,直至最后被缠绕而死。 而且江湖传闻中,五花地龙蛇已经颇具灵性,性格阴毒至极,便如世上最冷血残酷之人,这种蛇最喜欢撕咬活物,看到猎物入口挣扎致死,而从不去咬不能动弹的“死物”。 所以,即便这条五花地龙蛇已经发现陈嚣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但至今还没对陈嚣发起攻击。 然而,陈嚣刚刚这一侧头的动作虽轻,却已经被五花地龙蛇察觉。那蛇当下俯首,贴着地面飞快地游了过来。 陈嚣这一下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愈发地一点都不敢动弹了。 五花地龙蛇沿着游到陈嚣身边,没有径直来咬陈嚣,而是绕着陈嚣,将偌长的身子绕了起来,把陈嚣围在当中。 那大蛇毕竟是冷血动物,游走中途,腹部碰到陈嚣手背,陈嚣只觉得手背透骨冰凉,便如一大块冰块贴着自己的手背滑过,自己的一颗心也冰凉透底。 围绕猎物已毕,五花地龙蛇慢慢竖起脑袋,双眼盯着陈嚣的眼睛,慢慢将蛇头低了下来。 “嘶啦,嘶啦。”五花地龙蛇吐信的声音在耳畔越来越响,仿佛勾魂夺命的杀喊声。 一股巨臭难闻的气味,随着大蛇的贴近,在陈嚣的鼻子中出现,陈嚣的心绝望到了谷底。 五花地龙蛇撕咬的速度能快过一名绝顶高手所发的暗器,就算陈嚣身体毫发无损,这么近的距离发起攻击,陈嚣就已经无法躲避,更何况如今不能动弹的他? 陈嚣明白,从这畜生开始围绕自己那一刻到现在,整个过程就是那畜生杀人前的仪式。 陈嚣闭起来双目,准备等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木发出“簌簌”一响。 五花地龙蛇警觉至极,闻声后立即游开丈余,身体藏在杂草之中,竖头戒备,那蛇头刚好隐在杂草尖端,极为隐蔽。 陈嚣睁眼看了一下,只见一人正朝这边走来。不是别人,正是“孤江横棹”赋清诗。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陈嚣的遭遇(下) 原来赋清诗极度憎恶“陈嚣”,不愿陈嚣死得便宜,因此之前击中陈嚣的数下,都极力控制了内劲。 陈嚣虽然被打落山坡,但赋清诗心里也清楚,那还不足让陈嚣身亡,是以他又从坡上追了下来。 赋清诗距离尚远,那五花地龙蛇藏在杂草之中,隐约如同草中生了一排五彩的花朵。赋清诗没有察觉异状,径直朝陈嚣走来。 赋清诗来到陈嚣身边,俯视陈嚣,见陈嚣神色惊恐,浑身战栗,只当陈嚣是怕了自己。 他冷笑道:“竖子也有惧怕的时候么?赋清诗是读书人,向来心慈手软,是竖子逼赋清诗大开杀戒。”说着,俯身伸出右手,抓住陈嚣的衣口,将陈嚣从地上抓了起来。 赋清诗右手这一抓不要紧,只因他左手一直握住文武七弦琴,右手抓住陈嚣后,两只手便都腾不出手了。那五花地龙蛇极通人性,见状立即发动攻击从草丛中飞了出来,血口咬向赋清诗左身。 赋清诗自然非泛泛之辈,察觉左后方风声乍起,只当是有人发暗器偷袭,扭头查看同时,赋清诗左手轮动,文武七弦琴朝风起处打了过去。 五花地龙蛇这一咬,便咬中了文武七弦琴的琴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蛇口咬落的位置,距离他的左手手指不过一两寸。 “五花地龙蛇?” 赋清诗这时才看清袭击自己的东西,纵然武功高强如他,也不禁被吓了一个激灵。 赋清诗自然也听过五花地龙蛇的传闻,知道被这蛇咬一下,内力就会逐渐被抽离,直至消失殆尽。他心有余悸,右手松脱陈嚣,左手松开文武七弦琴,却已勾住了一根琴弦,身形在同时向后暴退三尺。 琴弦在极度拉扯之下,发出“嗡嗡嗡”,绷紧得快要断裂的颤动声响。 “大音希声,去!” 赋清诗一声暴喝,真元饱提,十成清音功度入琴弦,左手双指松开那一刻,如狂风暴雨般的气劲,自琴弦上飞快爆射而出,全部打到了五花地龙蛇的身上。 这一下下打得好不结实,若是换成寻常武林高手,势必早已筋骨寸断而亡,但那五花地龙蛇的骨架自然与人不同,再加上那畜生身体滑腻,气劲落在它身上时,被从两边卸去不少,因而受赋清诗全力的琴音一冲,这五花地龙蛇虽然重伤,但却仍有余力爬动。 只见这畜生神情痛苦地扭曲一下,松口后退蛇头俯下,扭头准备游走。 赋清诗松了一口气,拾起古琴,一时不知该追上将五花地龙蛇击杀,还是见好就收,赶紧离开此地。这一瞬间的迟疑,却见五花地龙蛇陡然掉转过头来,随即,第二次扑咬了过来。 赋清诗倏未料到,一条畜生竟然懂得佯败奇袭的诡计,他这一惊也是骇然,匆忙中忙横琴再挡,这一下又被五花地龙蛇咬住了古琴。 “真是好个畜生!”赋清诗心底忍不住惊叹。 那五花地龙蛇有了之前的教训,似乎知道赋清诗只要拨动琴弦,就会令自己受伤。它不容赋清诗喘息,血口刚一咬住古琴,蛇尾便朝赋清诗扫了过去。 赋清诗只觉那蛇尾扫来,便如一根巨大的树木砸下,赋清诗不敢大意,立即松开古琴闪身避开。 只是他刚才全力一击,都未将五花地龙蛇击杀,他心怕失了文武七弦琴,自己会更被动,是以虽然已经避开,但并没有跳出太远。 那五花地龙蛇也忌惮赋清诗的古琴,咬住古琴后,就不松口,只将蛇尾扫过来,或拍打、或缠绕,毫不松懈地攻向赋清诗。 这一人,一蛇,一个失了武器,一个不能撕咬,两者都没了最重要的攻击方式,这一时之间,竟然是谁也制服不了谁,斗得僵持不下。 二者缠斗许久,那五花地龙蛇虽然狡诈,但毕竟只是畜生,论起随机应变,又怎么抵不过人?再加上它受伤在前,缠斗时间一长,便已落入下风。 赋清诗逐渐掌握了五花地龙蛇攻击的规律,越斗越是得心应手。 此消彼长之下,五花地龙蛇攻击也逐渐松懈下来,似乎已经有了退意。赋清诗见状,心想除恶务尽,正要追击的时候,忽然腰上一紧,竟然被一人从后扑了上来,抱住了自己的腰。 赋清诗心下惊骇,低头一看,那抱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濒死的陈嚣。 原来,这陈嚣被赋清诗在山坡上击中数下,再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本来已经伤得不能动弹。再遇到上五花地龙蛇这种阴冷的畜生,他只道自己要命丧蛇口,已经认命等死了。 但是赋清诗这时偏偏出现了! 陈嚣一看到赋清诗,心里想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拜赋清诗无缘无故逼杀所赐,心中恨意就不可抑制。他心里忽然多了一个念头:我陈嚣就算要死,也决不让赋清诗活! 陈嚣心念至此,恨意和内劲驱动之下,身体竟慢慢能可动弹。他爬起身来,趁赋清诗和五花地龙蛇斗得不能分神时,上前一扑,便牢牢抱住了赋清诗! 赋清诗正和五花地龙蛇的纠缠,虽然已经占了上风,但毕竟也是一分心便是生死之差,这一惊如何了得?他惊怒之下,提起手掌,便朝陈嚣头顶击落。 就在这个时候,那五花地龙蛇察觉赋清诗行动受制,血口松开古琴,飞身向赋清诗咬了过来。赋清诗行动受制,一下便被咬住了手臂。 如同一个气球被咬出了两个口子,赋清诗能察觉到体内的真气在一瞬间开始往外流失。 他无暇在去理会陈嚣,一边运功护住自己的内力,一边收回另一只手掌,拼命向五花地龙蛇的蛇头拍去,指望着能在内力被吸泄尽之前,将那畜生击毙。 而那五花地龙蛇却似乎也指望着能在自己被打死前能耗尽赋清诗的气力,因而咬得愈发地紧了。 这一人一蛇都知道情形危机,互相死命钳制,便如那相争的鹬蚌。 第二百四十四章 ?龙蛇之争 陈嚣这时正抱着赋清诗的腰,整个人处于五花地龙蛇的下方,他见赋清诗动作渐渐无力,而五花地龙蛇还能活动,便知五花地龙蛇已经处在了上风。 陈嚣心中不由冒起求生的念头:“赋清诗已经快不行了,我若能杀了那蛇,说不定还能活命!” 陈嚣想到这里,侧头看了一下,双眼正好瞥见了五花地龙蛇雪白的腹部。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这“七寸”其实就是蛇心脏的部位,重击之下,蛇就会死亡,故而有了“打七寸”的说法。 陈嚣此时手上也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力气,唯一还能够动的,就剩下那一张嘴巴了。他瞥见五花地龙蛇的“七寸”之后,想也不多想,立即张口一咬,狠狠咬住了那畜生的腹部。 陈嚣这一口,原先只是指望能将五花地龙蛇咬死,博得自己一线生机,谁知一口下去,奇异的事情发生。 在牙齿咬破蛇腹的一刹那,陈嚣只觉得一股十分巨大的内劲,从五花地龙蛇的体内冲了出来,通过自己的嘴巴,纷纷涌入自己体内,竟让他一时受用无比。 原来,这五花地龙蛇有咬人夺功的奇能,一旦咬住他人,就将他人内力吸走,存于腹内心脏附近,再经过几天转化,将此功力化消。 眼下这条五花地龙蛇正在吸收赋清诗的功力,下方腹部却突然被陈嚣咬破,这吸收的内力,便从咬**外泄,源源不断地往陈嚣体内输送。 而陈嚣的内伤,恰巧正是由赋清诗的清音功所致,这功力从口中进入,刚好和留在他体内的琴音劲力融成一体,不但让他将赋清诗的清音功纳为己用,更使自己的内伤快速恢复。 陈嚣无意间竟遇到这种奇事,当真又惊又喜。两人一蛇如此互相抱团钳制半盏茶的工夫,赋清诗率先力竭,倒落尘埃,那五花地龙蛇转过蛇头又要来咬陈嚣。 陈嚣此时得赋清诗泰半内力入体,气力已经恢复数成,见状运起内劲,怒然一口,直接将五花地龙蛇腹部咬穿,撕咬下半片心脏来。 那五花地龙蛇发出一声惨叫,轰然倒落下来。 —— 陈嚣缓缓说起当初险遇,心中似乎几分后怕。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朝石敬麟冷笑起来:“那时我一直很奇怪,赋清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要杀老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 石敬麟听罢,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说道:“陈嚣,从你讲述的语气中,老子听得出来,你十分痛恨赋清诗?” “当然了!我与赋清诗无冤无仇,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来杀我,我岂能和他善罢甘休?”陈嚣恶毒阴狠地说道,“他被五花地龙蛇咬了之后,其实还没有死,只是一点内力都没了,成了一个废人。在那之后,我将他折磨了九天八夜,到第九天的傍晚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咬舌自尽了。” 石敬麟闻言,忽然叹了一声气,感慨说道:“陈嚣,你和老子怎么说都是同乡,又都经历了不是常人能可经历的生死大关,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你能回答老子一个问题么?” 陈嚣冷笑说道:“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有屁快放!” 石敬麟问道:“老子想放……呸!老子想说的是:你现在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被冤死时,是会有多愤怒了,那么,如果再回到从前,你还会冷血杀死何春华一家,再用老子的命去替你顶罪么?” 陈嚣没料到石敬麟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心头一怔。 他和石敬麟两个人生活的剧变,全源于当初他杀人买下石敬麟顶罪开始。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也许两个人的生活,都继续着自己原先的轨迹…… 陈嚣心里想着,也是感慨万千,一时默认无语。 这个时候,只听得阵阵喝彩声响起,陈嚣闻声看去,只见下方瀑布另一侧的第十七石台上,应笑我和宫云行正斗得难解难分,刀劲剑气如虎啸龙吟,不断交汇。 应笑我九影全开,便有九个身影同时攻向宫云行。宫云行度气入剑,御剑破影,七把长剑全部出了剑匣,在空中来回飞梭,兀自应接不暇,他当即运劲将两柄长剑折成两段,凑成九数,以此来破应笑我的神影分身。 陈嚣看到应笑我,当初被一刀所败的耻辱、父母妻儿惨死的恨意系数涌上心头,他转回头盯着石敬麟,挥手厉声大喝: “石敬麟,你在放什么狗屁!也配和我相提并论?这个天下,就是弱肉强食的天下! 我陈嚣,就是要做——那个可以主宰别人生死的人!” 石敬麟看陈嚣到了此刻,依旧还是冥顽不灵,当下收起心里仅存的一点怜悯,说道:“陈嚣,上天待你不薄,让你大难不死,但是你迷途不知返,终将难逃一死的。” “难逃一死?”陈嚣闻言哈哈大笑,双拳紧紧握起,一股骇人的劲力在他周身窜动,“如今我吞了五花地龙蛇之心,吸收了百来人的内力,清音功、狮相怒杀都已为我所用,傲川诀更是开了三百脉,无尽杀意大成!我陈嚣已经是天下第一,试问谁能杀我?” 石敬麟轻声一笑:“老子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以为自己遇到一条异蛇,就是天下第一了?告诉你,老子遇到的可是——一条龙!” 石敬麟一语说罢,左脚在地上重重一踏,面上龙首图案乍然而现,崖壁上的碎石泥土簌簌落下,四周再次被上古莽荒气息笼罩。 群雄已经见识过了石敬麟的龙魂之力,见他一动手,就用处这股庞然的神秘之力,无不骇然变色。 “石敬麟,你就是一个小流氓!我不管你遇到的是龙还是虫,我陈嚣都会将你踩在脚下,再将你的力量,为我所用!” 陈嚣双眼通红,嚣狂笑声之中,无尽杀意以傲川诀为基,清音功和狮相为用,运行之时,周遭杀意弥漫,忽然现出一幕诡怪的景象。 第二百四十五章 ?借花献佛 只见十数丈的空间,忽然被一阵血异色笼罩。 半空之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只只掌心般大小的血狮,空气中“吼吼吼”的狮吼声震耳不绝。 每一声狮吼都是清音功发出的特殊音波功,群雄闻之,内息无不翻腾。 石敬麟身上发出的莽荒气息在这样的诡异杀意之下,竟然逐渐湮灭。 就连不远处应笑我的“神影分身”和宫云行的“万剑齐飞”,被这无边杀意扫过,也都在一瞬间相继被破。 “这是什么东西!”群雄见状,无不骇然至极。 石敬麟内伤只恢复一半,运使龙魂之力时,已经濒临身体极限,再被这无边杀意和摄魂狮吼一扰,顿时内伤加剧,嘴角延红。 就连萧亿绝也不禁开始为石敬麟担忧:“这人的功力已经超出人力了,石盟主受了伤,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塞丁山和送青竹闻言,都不禁惴惴不安。 然而石敬麟自己,却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伤势,越察觉对方的强悍功力,他心里越是高兴。 他扬嘴笑了笑,说道:“乖儿子,你的武功果然已经很可怕!只可惜,你遇上老子!” 说罢,石敬麟双脚用力一蹬,身体仿佛化成一道金色巨龙,向陈嚣冲了过去。身影掠过之处,石台随之崩裂。 陈嚣纳气归元,无数血狮向内聚拢,凝成一头五六丈高大的庞然血狮,凝视眼前直袭而来的金龙! 群雄见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心惊肉跳之间,金龙、血狮怒然交锋!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声响中,一大片悬崖坍塌了下来,沙尘冲天扬起。 余劲没有停息,向斜下方飞快冲去。 应笑我、宫云行猛觉四周气压倍增,刀劲、剑气同出。二人受劲反冲,各自飞出了石台。 “仅仅是余劲,就把应笑我和宫云行冲飞了!要是正面挨一下,岂不是要灰飞烟灭了?” “太恐怖了!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结果呢?怎么样了?” 群雄惊呼连连,纷纷翘首期待。 一瞬之后,只听一声高呼,一条身影从烟尘中飞了出来,撞到崖壁上。那身影随后和几块被撞裂的大石块一起,砸了下来。 “谁看清了没?到底是谁赢了?”群雄气氛高涨,纷纷询问。 这个时候,只听一声厉喝,又一条身影从烟尘中跃了出来,落到乱石堆上。正是陈嚣! “石敬麟输了!” 萧亿绝、赛丁山等人见状无不色变。 陈嚣既然站在石堆上,那石堆下的自然就是石敬麟!这么多块大石块砸下来,石敬麟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石堆忽然动了起来,随后“咔嗒”几声,只见石敬麟将两块石块推开,坐在石块堆中喘气! 陈嚣右手一扬,一股奇异的力量,将石敬麟从石堆里抽了出来。陈嚣随之五指一拢,抓住了石敬麟的气海。 萧亿绝、赛丁山等四人见石敬麟有难,异口同声地大声喝止:“胜负已分,你还要干什么!” 丁长庭、梅剑华等人也紧张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们不想管陈嚣是谁,只要陈嚣杀了石敬麟,当年的秘密,就可以随着石敬麟和公孙丰德的死,从此永远掩埋了! 陈嚣蔑视着石敬麟,得意笑道:“你不是要杀我么?现在呢?” 说话同时,陈嚣口中微微吐气,掌心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石敬麟残存的内力和藏在体内深处的龙魂之力,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开始飞快地往陈嚣的游走。 “石敬麟,你居然会有这么庞大的力量?”龙魂之力入体,陈嚣的精神为之一振,发现至宝般地惊喜叫了出来,“你有这种力量却不会用,真是暴殄天物!” 陈嚣哈哈大笑,加紧催动内力,贪婪地吸收石敬麟的龙魂之力。龙魂之力游动得越来越快,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飞快地涌入陈嚣体内。 石敬麟咳嗽数声,忽然嘿的一声轻笑。 陈嚣哼了哼说道:“小流氓,你都快死了,还笑!?” “快死的是谁呢?”石敬麟冷笑说道,“陈嚣,看看你的手背!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记得聪明点!” 陈嚣闻言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只见双手手背已经被一层层密密麻麻的血丝覆盖! “血裂之症!” 陈嚣心知血裂之症的危害,立马将石敬麟推开。然而吸入的龙魂之力依旧冲击着他周身血脉,让他陷入一阵剧痛。 陈嚣当下沉喝一声,运起浑身三百多道的功力,想要一举吞并龙魂之力。 然而他不运功还好,一运功之下,体内气息顿时翻江倒海,三百多道内力猛增十数倍,开始横冲直撞,疯狂冲击他的腑脏。 “这……怎么回事?小流氓,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嚣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可置信地惨呼着,他的身体,在三百多股巨大内劲的冲击下,犹如要被撕开! 石敬麟撑起身体,有气无力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嘿嘿笑道:“你想知道么,那老子就告诉你。你死后记得去找一个叫吕七的蠢货报仇,因为你是死在他的手里的。” 原来,自昨夜经丁长庭提醒后,石敬麟立即猜到赋清诗是陈嚣乔装的。 他意识到陈嚣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又知道自己伤重之下,绝对不是如今陈嚣的对手。他心思极快,也不讲什么光明正大,想起吕七先生对付自己的手段,立即也心生歪念。 于是他一面让丁长庭安排自己和陈嚣对战,一面又去找吕七先生的遗物,果然在当中找到了一个墨盒。 这墨盒中的墨水,便是由那百来粒粹功单研磨而成的。 石敬麟一夜未睡,闻着墨香味运功,由少增多,直至如吕七先生一样,逐渐适应了那墨水香气的功效。之后他将内衬塞入墨盒,让内衬吸附了所有的墨水。 所以与陈嚣比武一开始,他便脱下外衣,故意装作和陈嚣叙旧,用意不过是浪费时间,让陈嚣吸入足够的药气。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枪天窍 至于石敬麟为什么一动手,便要用出龙魂之力?那却是为了让陈嚣在还没察觉身体异状前,就动用全力应付自己。 试想一下,陈嚣毕竟是个肉体凡胎,一旦动一道用全力激活药性后,巨大的内劲被药气放大十数倍,他的身体又怎么承受的了呢? 所以说,当陈嚣刚才动用全部功力和石敬麟对决后,药性的爆发已经进入倒计时。 只不过,陈嚣节外生枝,贪婪吸收石敬麟的龙魂之力,结果龙魂之力不但对他自己肉体造成巨大冲击,更是直接导致他吸入的药性爆发。 “石敬麟,你这小流氓竟然敢阴我!” 陈嚣得知了真相,不由勃然大怒。他极力压制自己的内力,但那数百道如江浪奔腾的内劲已经不受控制。 内力如同滔天洪水,顷刻间冲破堤岸!陈嚣的神情变得狰狞,浑身在一瞬之间变成了可怕血色,就连眼白也被红色替代。 “石敬麟,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事已至此,陈嚣心知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他一声暴喝,全力往石敬麟头顶劈去。 “盟主!”赛丁山、宋青竹眼看石敬麟已经无力躲避,不由担忧地叫出了声。 只听得陈嚣的身体之中,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破声,一阵阵血雾从他胸、腹、四肢各处,狂喷了出来。 陈嚣的手掌,这时距离石敬麟的头顶只有三寸,但是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落下。只听得陈嚣又是一声惨呼,在一瞬之后轰然倒地! 石敬麟也被这万分的惊险,吓出一身冷汗。他有一丝后怕地笑了笑,然后向萧亿绝、赛丁山等人挥挥手,萧亿绝等人见状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人死了?那么厉害的人就这样死了?” “石敬麟居然赢了!” “我还以为石敬麟必死无疑,他是怎么反败为胜的?” 观战群雄陷入一阵诧异。丁长庭、梅剑华等人都失望地一屁股坐倒了。 萧亿绝见石敬麟已经不便动弹,当下跃上铁索,过去将石敬麟背了回来,放在椅上休息。群雄聚集过来围观,口中无一不是赞叹。 只因端木闻涛和古剑行早前便已力克对手,而应笑我和宫云行的一战被石敬麟和陈嚣破坏,石敬麟这一场结束后,四场比武就全部结束了。端木闻涛、古剑行、石敬麟胜出,而应笑我和宫云行被石陈二人交手余劲击退,自觉丢人,便双双放弃了比武。 梅剑华继续主持,请三人在天论碑留招。石敬麟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青山碧水阁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死,老子现在就吊着一口气了,还留你娘的招!”随后也放弃了比赛。 群雄得知后无不惋惜,心想就凭这小子的那种神秘实力,如果不是伤得太重,说不定和端木闻涛及古剑行都有得一拼! 梅剑华当即命人鸣钟一刻,这是天榜终战的讯号。群雄听到钟声,气氛顿时高涨,此前端木闻涛杀人碎尸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万千道目光的注视下,端木闻涛和古剑行飞身一跃。而就在他们二人踏上石台的刹那,空中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如同汽笛的啸声。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空中一道金黄色的光线,划破天际,破风直射而来。光线经过的几丈方圆之内,空气气压仿佛都被骤然升高。 “那是什么?”江群雄见状,无不高诧异惊呼。 电光火石的一瞬后,“轰隆”一声巨响,那道金黄色的光线笔直插入石台之中,半身长度扎入石台。 而石台因为光线的扎入,瞬间现出十几道延伸至边缘的裂痕。 众人定睛仔细一看,只见那金黄色的光线原来是一杆纯金打造的长枪,枪尖朝上,扎入石台的竟然是枪尾。 萧亿绝和萧兆星见枪大喜,异口同声地低呼道:“是金枪天窍!叔父叔公终于来了!” 萧万闼在江湖消失了四十年,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虽然都是老江湖,却都不识得“金枪天窍”。二人眼见长枪入地,来者不善,神情都是猛然一变,异口同声地仰天喊道:“什么人?” 这个时候,只听得高空之上,传来一阵嚣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天榜决战,怎么可以没有本尊!” 那笑声一起,便如同几百只洪钟大吕,在青山碧水阁同时敲动。声音随着大风传递过来,震得两崖草木簌簌乱动不停。 群雄听得那笑声,纷纷感觉耳膜颤动,开始捂耳呕吐,有些内力不济的江湖人士,已经面色惨白地倒了下去。 端木闻涛和古剑行闻声,神情更是惊骇。这一笑内力,竟然会恐怖到这种地步!? 这时,只见一道身影从绝顶之上,远远跳了出来,飞快往端木闻涛和古剑行比武的石台下落。 “这人是在自杀么?”群雄看到来人这样的举动,都齐声惊呼了起来。 要知道,绝顶之上和端木闻涛二人所站的第八石台之间,相互距离有五十多丈。 虽然此前天榜高手们也曾经从绝顶上跳下来过,但那时天榜高手们都是沿着崖壁跃下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用双脚在崖壁上飞快踩动,以此来化消下坠的力道,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摔成肉酱。 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却是直接跃出了七八丈远。 像他这样跳下来,势必无从消下坠的去势,就和从高空上直接掉了下来一模一样。 试问一个肉体凡胎,就算武功再高,这样掉到地上,又怎么承受得住?又哪里还能有命在? 然而,来人的武功,着实高出了所有人能可理解的范围。 只见他在半空之时,沉声纳气,以快不眨眼的速度落到石台的时候,又是放声大喝。 巨大的下坠之力连带着他体内散出的巨大内劲,在那一瞬间一起倾泻而出,比武石台之前已经被金枪天窍扎出了十几道裂痕,再被这两股巨大力道一震,轰然崩裂成了一百多块巨大的碎石。 第二百四十七章 ?江湖巅峰之决(上) 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见状心下均是震惊,各自饱提真元,运使内劲护住周身。 砰!砰!砰! 只听得在轰然如惊雷的爆裂声中,乱石四处乱飞,三条堪称当世最顶峰的傲然身影,同时飞快下坠,径直落到了十六石台之上。 他们下落途中经过的时候,又轰然砸碎了第十、第十二、第十四三个石台! 一时之间,碎石、泥土、沙尘,腾空而起,遮蔽大半个天空! 这震撼一幕,比之石敬麟和陈嚣对决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群雄看得悚然色变,看不清沙尘里的状况,就纷纷互相询问起来:“里面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只听得沙尘之中两声沉喝,两股气劲横扫而出,那些弥漫的沙尘如被大风扫荡,瞬间消散。 随后只见三人一枪四条身影笔直立在垓中,如四棵傲立风中的劲拔苍松。 众人这才看清那不速之客的样貌。 只见来人约莫八十多岁,身体瘦弱,骨架很大,脸色发黄,周身的皮肤却是又黑又粗,条条道道的筋脉,像蜿蜒的山脉,遒劲地朝外鼓着。 萧亿绝父子和石敬麟一见,俱是大喜过望。来人果然就是消失若久的萧万闼! “乖乖隆的东!这他娘的是谁啊?太他娘恐怖了吧!” “难道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天榜第一,‘夺天造化’钟神秀么?” “肯定不是钟神秀,钟神秀要是活着,起码一百六七十多岁了,能这么年轻?”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观战群雄都不认得萧万闼,眼见天榜终战突然冒出一个强悍无俦的高手,情绪瞬间又高涨了数倍,议论声吵成一团。 “你究竟是什么人?”亲眼目睹了萧万闼的实力,端木闻涛和古剑行神色凝重,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萧万闼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本尊当然就是那个傲视天下……不,本尊是那个傲视天上地下的人!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本尊收拾了你们,还要收拾钟神秀呢。” 群雄听闻萧万闼要以一敌二,俱是一惊。 “老前辈的口气,倒真是足以傲视天上地下了!”端木闻涛听了萧万闼口气,心中极度不悦,不过习武之人以武会友,强如端木闻涛这种顶峰高手,更是期待有能人来一较高下,故而忍下怒气,大度说道,“老前辈要比武,端木闻涛就先陪你过过招。古兄可有异议?” 古剑行闻言嘿嘿笑道:“端木庄主愿意让我捡便宜,我求之不得呢。”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萧万闼见状,生气说道:“本尊让你走了么?”左脚伸出去,脚尖在石台上轻轻一踏,三道锐利的气劲自脚底而出,“刷刷刷”三声,朝古剑行的足尖射了过去。 那气劲来得迅疾无比,古剑行心知厉害,迈出的一脚不得不收了回来,三道气劲在石台上留下了深约半寸的三条痕迹。 古剑行转身说道:“老前辈,我离开是为了让你和端木庄主公平一决,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万闼说道:“本尊说了,要你们两个一起上!” 观战群雄在对崖听到萧万闼的说话声,一个个都惊讶地嘀咕了起来。 古剑行笑道:“老前辈,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以多欺少呢?” 萧万闼生气说道:“谁跟你开玩笑!本尊几十年没参加天榜竞名,才让你们这群小辈在榜上沽名钓誉。今日本尊既然出现了,你们就用出所有的本事!要是你们能让本尊满意,本尊就放你们离去,否则你们两个也就别想着活着离开!” 萧万闼这话已经说死,丝毫不留半点情面。古剑行、端木闻涛闻言都是大怒,只是二人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你们既然不出手,那就由本尊先动手了。” 眼见古剑行和端木闻涛一动不动,萧万闼伸出右手,在金枪天窍上一搭,缓缓向上拉动金桥。 群雄眼见垓中三人即将动手,一时间全部停止了议论。悬崖两处,只剩下金枪和石台摩擦发出的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 喀—— 金枪天窍随着萧万闼的手,慢慢向上移动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压力,开始在石台上弥漫。 察觉到萧万闼可怕的气息,端木闻涛和古剑行皱眉的幅度越来越大,体内真气自发地聚集起来,蓄势待发。 “留神看招!” 萧万闼一声沉喝,金枪天窍离开石台的一刹那,横枪一扫。 两岸风声骤然加急。 一道透明枪影自枪尖涌出,雷霆直袭眼前二人。 那透明枪影来得好快! 端木闻涛和古剑行心中俱是一凛,虽然早有准备,但依旧还是被萧万闼的枪势惊到。 二人身形暴退同时,各自运劲于掌,一掌劈出。 轰然一声,透明枪影应掌而碎,化成一股巨大劲风散开。 古剑行骂了一声,说道:“完了,这一招出了,咱这以多欺少的臭名逃不掉了。” “他自找的!”端木闻涛面无表情,双足一点向萧万闼冲了过去,绵密掌风攻向后者。 古剑行见状同时抢上,剑指点向萧万闼。 萧万闼飞枪化去端木闻涛的掌风,回首一枪,正和古剑行剑指相接。 萧万闼便觉一股寒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无数碎冰,沿着金枪枪杆冻结而上,飞快冻结了萧万闼的右手手臂。这时端木闻涛又欺了过来,单掌飞快推到眼前。 萧万闼右侧行动不便,抬起左手硬接端木闻涛的来掌。 端木闻涛觑准时机,双掌甫接,便已驱动傲川诀,千道内劲奔流而去。古剑行也不客气,冰霜诀从另一侧紧随而上。 萧万闼摇着头,不满地喝道:“不行不行,太天真了!”话音未落,少帝功左阴右阳,迸体而出。 金枪上的冰冻,在发出嘞嘞的声响后崩成碎片脱落,古剑行疾退数丈,化去对方体内冲来的强悍内劲。而端木闻涛的千道内劲,也似撞到无边长堤突进不得,也只得顺势退开数丈。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江湖巅峰之决(下) 群雄见状高呼:“这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一下击退端木闻涛和古剑行的联招?!” 萧亿绝父子没见识过萧万闼的武功,一直都担心萧万闼安危,只是萧万楼的遗愿,就是让萧万闼一践对天榜竞名和钟神秀的执着,所以他们才一直不敢出面阻挠萧万闼。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终于知道,这位萧家唯一破了钟神秀留招的家主,强悍到了多么恐怖的程度。 萧万闼逼退二人之后,复又握枪在手,愤怒说道:“本尊说了,让你们两个用出所有的本事。你们太让本尊失望了。” 萧万闼一语说罢,将金枪倏然挺起,身躯向前一掼,随后一枪刺出,枪势在空中连续变化。 道道枪影在空中连贯而出,宛如白龙穿云。枪影所过之处沙石飞溅,如同石台底下埋着一颗颗炸弹,在枪影掠过时引燃爆裂。 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能感受到对方招式中的杀气,心下更不敢大意,各自连续劈掌,不断化开枪影。 只不过是一隙之间,三人便已经交手了数不清的回合。空气中不断有冰晶、枪影、掌影扫过。群雄只能听得到中接连不断的气爆声,双眼早却已看得缭乱,分不清谁是谁,谁又在哪里。 古剑行的冰霜诀,乃是以内力凝聚空气中水汽的神奇武学,此诀极耗内力,不似傲川诀那般流长。三人僵持半个时辰有余,古剑行先行感到了一丝疲惫。 古剑行心知不妙,笑着朝端木闻涛说道:“端木庄主,你觉得,是‘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联手输给了一个老头子’好听呢,还是觉得‘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联胜了一个老头子’好听?” 端木闻涛问道:“你想说什么?” 古剑行说道:“这老头子有点厉害,要是再继续下去,我肯定第一个内力不济。端木庄主现在想要和我合力搏一次大的,还是再慢慢和他耗?你要继续耗的话,我可要开溜了。” 端木闻涛虽然不认得萧万闼的少帝功,但是知道萧万闼的内力似乎不逊于他的傲川诀,甚至犹在他之上。 现在两人联手尚且勉强和萧万闼平手,倘若古剑行一退场,自己势必落入下风。到时候,“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联手输给一个老头”的名声传出去,连带着东海骑鲸庄一起丢人。 端木闻涛想到这里,说道:“愿意舍命陪君子!” 他二人联手一个时辰,已经有了默契。端木闻涛当下率先出手,双手当胸一封,十指向内一纳。 群雄见状兴奋高呼:“快看,端木闻涛又用那绝招了!” 只听得轰隆隆声响,无数道水柱从瀑布和深潭里飞出,向萧万闼激射而去。 萧万闼凝神握枪,这时又闻一声清喝,只见一棵冰晶凝成的冰树,将古剑行送上了半空,古剑行双手剑指狂舞,冰霜傲剑诀倾力而出。 刹那之间,激射而出的巨大水柱被冻成一把把巨大冰剑,挟带傲然的剑意,向萧万闼射了过去。 萧万闼见状不敢大意,接连飞快地跳跃闪避,追击的水柱在冰霜诀下不断凝成冰剑,在空气中忽前忽后,忽上忽下,竟形成了成了一一座十几丈高的冰山。 巨大的寒意铺散开来,围观江湖群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看得瑟瑟发抖。 “这才有点像样,哈哈哈哈。” 萧万闼朗声大笑,在接连朝空中躲避了十九下后,他忽然定住身形,双手一收一送,金枪天窍应手射了出来。 伴随巨大枪影,金枪天窍宛如瞬间化成了一道金色的流星,向冰山冰剑撞了过来! 相交一瞬,冰山“咔嚓咔嚓”逐渐破碎,冰块。 端木闻涛见状,大喝道:“拼了!” 双足踏地,千脉再出,瀑布和深潭里的水全部被抽干移到了半空,留下黄褐色干涸的泥土。端木闻涛立足的石台,因为他运力的缘故,也开始开始大块大块地崩塌。 古剑行见状,提起浑身真元,向前探出手去。无数冰晶从他掌心凝结,飞快延伸到空中的水团,水团瞬间聚成一把巨大无比的冰剑! 萧万闼见状,身体像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双手收回金枪。 参天冰剑朝萧万闼头顶落下,宛如神剑开天! 观战群雄的心,全部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那些看过以往天榜决战的都知道,这两人合力的一招,足以堪比“夺天造化”钟神秀千里劈来的那一剑。 “来的好!来的好!”萧万闼大笑,右手握住枪尾,将金枪远远递了出去, “一枪万式!” 虽名万式,却又是简单到几乎无招无式。 萧万闼的身影和金枪天窍一起,化成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一瞬之后,直如银瓶咋破,雷霆匝地。 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无数巨大的冰块在空中乱飞,将崖壁、飞阁砸得满目疮痍。 主阁上的高手们见状,纷纷出招将飞来的冰块击落,栈道上的江湖群雄抵挡不住冰块撞击,眼见不妙,开始疯狂逃窜。 在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和嘈杂不绝的呼喊声中,忽然一声惨厉的呼叫。 流光射至胸前,冰山的古剑行应招被击落数十丈,重重摔在了端木闻涛的身边。 空中残存的冰剑坠落下来,轰然碎成无数惨块。 结果不言而喻,端木闻涛和古剑行——败! 端木闻涛扶起受伤落地的古剑行,二人脸色俱是羞惭无比。群雄眼见胜负分出,喝彩声如山呼海啸般,气氛丝毫不因被冰块波及而减退。 萧万闼落回地面,看着端木闻涛和古剑行哈哈大笑:“两个小辈,还行,还行!哈哈哈哈!”转身一纵,便已跃到了主阁平台之上。 “叔父叔公!”萧亿绝父子奔上前来相认。 其余人亲眼见证了萧万闼的恐怖武功,又见他突然气势汹汹地来到眼前,俱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萧万闼没有理会萧亿绝父子,金枪一挺,抵在了丁长庭的眼前,激动说道:“本尊已经胜出了,快让钟神秀出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造化缺席 丁长庭心惊肉跳,忙指着对面崖顶,说道:“前辈看到崖上广场里那口通天钟了么?只要前辈能以内力敲响,钟神秀就能听到钟声,发招与前辈一较高下。” 萧万闼闻言,立即转身跃到对崖,顺崖来到通天钟旁,一掌推去,那大钟飞起数丈,哐哐的钟鸣响彻千里。 “要来了,要来了!” “这个老头这么厉害,会不会破了钟神秀剑招!” 群雄纷纷低呼,翘首等待十年一次的天外来剑,有些人已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石敬麟双眉紧锁,急忙拉住萧亿绝说道:“钟神秀多半是不可能出现了!老家伙肯定会回来质问,不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把钟神秀的下落说出来。” 萧亿绝顺口“哦”地应了一声,想起石敬麟此前说的“钟神秀是妖怪”的说辞,心里不免对石敬麟的话有一丝轻俏之意。 这时约莫已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萧万闼翘首看着天空,始终见不到有什么变化。 对崖群雄也察觉一丝不对劲,慢慢开始议论起来。 萧万闼哐”“哐”又把通天钟踢起老高,然而始终不见有什么剑气飞下,更别说什么钟神秀了。 萧万闼等得不耐烦了,朝天大喝道:“钟神秀,你给本尊出来!本尊要让你知道,萧家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萧万闼连声大喝,金枪往通天钟上猛砸,哐哐哐的钟声响彻云霄。 对崖高手们见状,纷纷运功,鼻观口口观心,定住心神。内力不济的,一个个捂住双耳,宛如身受酷刑般的痛苦难当。有些人已经支撑不住,倒地扭曲滚动。 萧万闼连砸十数下通天钟,始终不见有何回应,他心烦意乱,更是怒火连天,忽然飞起一枪,将通天钟砸成两半。 随后他飞身一纵,跃到主阁平台,金枪怒指丁长庭厉声质喝:“你是不是在耍本尊?” 众人见状大惊。梅剑华及执事三长老、众弟子全都围了过来,护在丁长庭周围。丁长庭颤声应道:“不……不应该啊,以前每次天榜竞名,一用此法,钟神秀都有回应的!” 萧万闼喝道:“那钟神秀人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你快让他给本尊滚出来!” 丁长庭颤声道:“老老老……老朽也不知道他在哪。会不会……他,他已经仙逝了么?” “你放屁!钟神秀早不死,晚不死,本尊终于可以和他一决高下,他就死了?”萧万闼大怒喊道,“说!是不是你将钟神秀藏起来!你不让他出来,本尊就杀了你!” 梅剑华及其余三老闻言大怒,领着众弟子怒然拔剑。 执事长老大声喊道:“阁下休得无礼!钟神秀又不是我青山碧水阁的人,他的死活来去又不是青山碧水阁说了算的,阁下不要在青山碧水阁撒野!” 萧万闼闻言转首,盯着执事长老,说道:“你们还真说对了,你们要是不让钟神秀滚出来,本尊就要撒野了!” 执事长老冷笑说道:“阁下武功虽高,但青山碧水阁一主四老百弟子,岂容你在此撒……” 执事长老话未说完,萧万闼大声喝道:“看招!”左手轻轻朝他挥了出去。 两人相距近丈,萧万闼这手根本碰不到他,但是这少帝功催动的掌风,却似飓风般直袭执事长老。 执事长老感觉掌风扑来,当即长剑一递。 他只道萧万闼这一挥手如此随意,凭自己练了几十年的旁门剑气,加上百脉境的傲川诀辅助,肯定能以邪破刚,殊不知萧万闼的少帝功正直霸气无比,这剑气撞上这掌劲,便如佞臣遇上明主,瞬间被荡平。 执事长老闷哼一声,嘴里喷着血摔出两丈,嘴里呻吟几声,竟自毙命了。 群雄都是大惊失色。 “可恶,为长老偿命!”十几名执事长老的心腹见状,仗着人多,前后左右地一拥而上。 “找死啊?”萧万闼冷笑着,金枪轻轻横扫。 霎时人影纷飞,十几条人影刚才怎么扑上来的,这时便怎么飞了回去,噼里啪啦掉地后,非死即伤。 众人越看越是心惊,围观的圈子一瞬间向外退开了七八丈。青山碧水阁其余人慌张地在原地踌躇,进又不敢,退又不是。 萧万闼金枪又抵到丁长庭面前,厉声说道:“快让钟神秀出来!否则本尊在青山碧水阁大开杀戒,杀到钟神秀出来为止!” 丁长庭闻言面如土色,震颤说道:“前辈,老朽委实不知道啊。” 萧万闼眉头一皱,喝道:“你是当本尊在说笑么?”说罢枪尖向左斜过一寸,向前递出去。 那执录长老站在丁长庭右侧后方,天窍一斜,一道透明枪影射过,执录长老手还没动,枪影就贯体而过,在他右胸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哼也没哼,便已毙命。 “看见了没?你到底叫不叫钟神秀出来!”萧万闼大声威胁道。 “这……前辈,老朽等真不知道啊!”丁长庭等人脸色惊骇至极。 萧万闼闻言大怒,正准备再杀几个人。一旁萧亿绝心想江湖中人血债血偿,今日萧万闼若是乱杀人,以后肯定都会算到鸿运镖局头上,他不欲萧万闼滥杀树敌,忙纵上前抓住金枪,制止说道:“叔父冷静,不要再杀人了!” 被人抓住武器,萧万闼差一点就本能地一枪扫过去,幸好先一步发现萧亿绝眼熟。他斜了一眼萧亿绝,喝道:“原来是狗杂种的儿子!你躲开,本尊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萧亿绝道:“叔父,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杀他们干什么?” 萧万闼道:“他们让钟神秀出来,本尊就不杀他们!” 萧亿绝道:“叔父,钟神秀肯定来不了了,你强迫他们也没用。” 萧万闼激动问道:“好侄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钟神秀在哪?” 萧亿绝正要开口转述石敬麟说道消息,石敬麟上前将他拉过一边,着急说道:“萧总镖头,你不能将钟神秀的下落告诉老家伙。老家伙要是知道钟神秀在哪,肯定会把钟神秀放出来,到时候整个神州都会有麻烦。” 第二百五十章 ?浙州生变 萧万闼看到石敬麟,大叫道:“小子,原来你也在!你干什么拦阻本尊的好侄儿,信不信本尊杀了你!” 石敬麟说道:“老家伙,老子现在重伤了,你有本事就杀老子,让江湖人都知道,你萧万闼趁人之危下手阴别人!” “臭小子!”萧万闼气得直往外呼气,他拿石敬麟们办法,灵机一动,左手探出,就一把抵住了丁长庭的脖颈,威胁说道,“好侄儿,你不说,本尊就杀了这些废物。” 丁长庭被这一拿,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吓得自己和其余人都是面如土色。萧亿绝忙制止说道:“叔父住手,小侄相告便是!” 石敬麟来制止萧亿绝,道:“萧总镖头不能说!” 萧亿绝疑道:“那到底是什么麻烦?叔父眼下要大开杀戒,哪里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 石敬麟说道:“钟神秀很可能是天界之人,若是被放出来,到时候天人两界相通,神州说不定沦为天界玩物!” 萧亿绝自然不能相信石敬麟这样的话,闻言心里不由满是怒气,说道:“石盟主平时没正经也就罢了,这个关键时候,居然还在开这些玩笑!”当下推开了石敬麟。 “不要说!”石敬麟见状大惊,想要阻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亿绝朝萧万闼朗声喊道:“叔父,钟神秀被封在沧山之巅,不可能在此出现,你切莫再杀人了!” “沧山之巅?”萧万闼闻言扭过头,问道,“沧山之巅!是真的么?” 萧亿绝说道:“这是石盟主带来的消息。” 萧万闼闻言,一把将丁长庭扔出了两丈,来到石敬麟面前,急切问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你没有骗本尊吧?” 石敬麟说道:“肯定是假的,老子又不认识钟神秀,哪里能知道他在哪里?” 萧万闼听罢一怔,待要发怒,忽然心念电转,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还是一样的狡猾,既然你说是假的,那就肯定是真的! 本尊现在就去找钟神秀决斗,好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榜第一!本尊欠你一个人情,等本尊打败钟神秀后,本尊再给你谢礼!” 大笑声中,萧万闼纵身一跃,竟直接跃到了对崖,转眼之间便爬上了崖顶。 石敬麟见要制止萧万闼已经是不可能了,不停顿足叹气,一边大骂萧亿绝:“希你娘,你个死胖子,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一边招呼赛丁山和宋青竹:“我们赶紧下山,骑马去追老家伙!” 他重伤之下,想要下栈道追人,激动之余哇地吐了两口血,却浑然无所谓,继续往山下跑。赛丁山和宋青竹着急追上。 萧亿绝见石敬麟如此焦急模样,完全不似开玩笑,连忙和萧兆星施展轻功追上,扶着石敬麟一起下栈道:“石盟主,难道你说的不是开玩笑?” “开玩笑,开个屁玩笑!”石敬麟没好气地说道,“还记得东湖岛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那个白发道士么!” 当下将云阙、天地魁宰、祸世双龙等事飞快说了一遍。赛丁山等人听得都是瞠目结舌。 石敬麟末了说道:“明月松说钟神秀能用老子的尸体集齐龙鳞,送皇甫兄弟上云海无涯收掉龙血天河。 如果钟神秀出来,我们又杀他不死的话,为保神州,老子免不得要被挫骨扬灰!本来老子还能多挨几年是几年,如今老子……哎……” 萧亿绝是亲眼见过明月松的,石敬麟这样听讲述不容他不信。他没料到这背后有如此牵连,心中一时羞愧。 这时五人已下了栈道,石敬麟又吐了几口大血,众人都是关切。 石敬麟道:“老子没事,必须在老家伙赶到沧山之巅前拦住他!老子还想看着自己孩子出生呢!” 萧亿绝闻言,才知天不怕地不怕的石敬麟心里有了牵挂,心下更是内疚。石敬麟看路边停着一群马,也不知是谁的,翻上一拍马便走。 谁知那马性子烈,见陌生人骑到背上,便前后腾跃,来甩石敬麟。石敬麟重伤下气力不济,竟翻身摔了下来,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大惊,忙上前搀扶,这时又听两声呼叫,三条人影也赶了过来,却是秦追远、紫荆筠和另一个年轻汉子。那汉子看装束打扮,是青竹会的帮众。 石敬麟看向秦追远,诧异问道:“不是让你回浙州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追远道:“本来已经启程,中途遇上这位兄弟,得知少堂主要谋划要事,急寻盟主回去,我便带他一起赶过来了。” “噢?皇甫兄弟遇到什么事了?”石敬麟看向那青竹会帮众,急切问道。 那青竹会帮众说道:“盟主可还记得浙州知府杨大人?盟主曾将浙商银海庄五十万两银子送给府衙,后来杨大人就将这笔银子用于盘活浙州城的工商经济,成效颇丰。 这银子的来处本来是机密,但不知何故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朝廷视陆东武盟为反贼,如今有谗言进入朝廷,说杨大人收受反贼贿赂,有消息传出,朝廷准备要对杨大人不利。” “如此说来,岂不是说咱们害了杨大人?”石敬麟闻言惊呼,他曾深受奸官当道的残害,更知这个世道一个好官的珍贵,“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让杨大人有难!” 那青竹会门人道:“副盟主也正是这样想!如今浙州民情沸腾,所以副盟主命小人来寻盟主回去参议,看有什么救杨大人的对策。此事十分火急,望盟主火速赶回浙州。” 石敬麟闻言身躯一振,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顿足说道:“杨大人不能不救!但钟神秀之事更大,老家伙不能不拦!这可如何是好!”焦急之下,恨不得将自己可以分成两半。 萧亿绝见状,说道:“石盟主,叔父脚程太快,你受伤沉重,强追对伤体有害无益!钟神秀之事是我疏忽,叔父那边交给我,我必定追上叔父,让他知道此事的严重!”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到浙州 石敬麟闻言一声冷笑,讥讽说道:“交给你?你个胖子说是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但让你帮忙的事,哪一次让人放心过?” 萧亿绝父子闻言俱是尴尬。 赛丁山说道:“盟主,属下觉得萧总镖头说的有道理。那萧老前辈武功那么恐怖,盟主伤得这么重,追上了也于事无补。不如就交给萧总镖头,让萧总镖头好言相劝。我们先回浙州救杨大人,总好过两边都落空吧?” 石敬麟沉默片刻,虽然依旧惴惴难安,但也觉得赛丁山说得有些道理,深思许久后点了点头,说道:“行吧,先回浙州!能少死一个是一个!” 石敬麟伤重不便骑马,当下宋青竹即去买了辆马车。众人也不收拾行李,即刻便启程回浙州。 路上颠簸难忍,好在石敬麟内功深奇,筋骨又异于常人,过几日便恢复了一些,于是舍了马车换马乘骑。 众人一路晓行夜宿,第十三日中午已赶回到浙州城,只见浙州城里纷纷扰扰,有一大半的百姓都义愤填膺地在谈论着知府全家被下狱的事情。 一行人径去银海庄,还没靠近,便远远就看见银庄和隔壁的府衙,里里外外围满了铁甲长枪的士兵。 众人见状都是一惊。秦追远奇道:“我的银庄怎么被兵围了?” 这时一人从斜刺里快步疾步而出了过来,拦住众人。赛丁山认得那是自己大力门的门人。 赛丁山问道:“这些士兵为何连银海庄都围了?发生了何事?” 那人说道:“回门主,这些都是龙虎军的士兵。龙虎军将军记恨上次知府大人将他们逼出浙州城的事情,自告奋勇领了抓捕知府大人的职责。他们上次勒索银海庄没成,这次直接占了银海庄。” 秦追远得知自己的银海庄被龙虎军抢走,低声就是大骂。 石敬麟问道:“龙虎军强占银海庄,可有和你们发生冲突?皇甫兄弟,江枫荻他们可都无恙?” 那人道:“他们都好,盟主离开后,副盟主就在城里多设了几个落脚点,龙虎军进府衙时,副盟主就预料到龙虎军肯定会霸占银海庄,因此早一步就带盟主夫人他们走了。” “那就好!”石敬麟闻言松了口气,又问道,“可有杨大人的准确消息?” 那人道:“据龙虎军对百姓宣扬,要九月初三公开处决。” 石敬麟拍掌说道:“那还有两天!谢天谢地,幸好我们回来的及!” 那人道:“盟主和大家还是跟小人一起去和副盟主会和吧。” 石敬麟点点头。众多立即跟随那人离去,行不多久,来到东城一家大塾堂。众人进了塾堂,先遇见了江枫荻和荀思慧。 二女见到石敬麟回来,俱是欢喜。江枫荻看他脸色苍白,又不由担忧,一直问个不停。石敬麟推说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头。 皇甫笑卿不一会闻讯赶了过来。石敬麟见皇甫笑卿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不再似刚从海上回来时那般冷淡,心里也开心了许多。 众人当即入内商议如何援救杨大人。赛丁山、秦追远等人一致支持劫狱。 皇甫笑卿说道:“龙虎军此行带周元辰天谕而来,有当即立断之权。他们故意拖后处决杨大人,又对外广为宣扬,应该就是为了吸引我们去自投罗网。” 石敬麟问道:“龙虎军的首领是谁?有没有哪些不好应付的家伙?” 皇甫笑卿道:“龙虎军这次来的将军叫顾北玄。我曾在金科堂人事档录见过此人。此人胆大心细,但刚愎自用,因军纪之故,此人在江湖中没有名声,但在军中名声颇大,是‘双帅五将’中的一将,有‘小万人屠’的称号。” 石敬麟问道:“此人武功如何?” 皇甫笑卿答道:“军中武艺与江湖武功略有不同,若要找个参照,此人武功肯定在常去疾之上。” 他顿了顿又道:“说起常去疾,他这一次也当了顾北玄的随从,来了浙州城。上次他被司徒惊雷吸掉内力,我们将他关在东湖岛,龙虎军攻占东湖岛后将他救出,如今他又随顾北玄来浙州,用意很清楚。” 石敬麟听罢眉头微皱。 常去疾的武功石敬麟心里有数,此前就已经到了能刀劲外放的境界,若不是此前他被古剑行打成重伤,东湖岛一战的结局还真未可知。 顾北玄的武艺比常去疾还高,他的实力由此可知。 况且石敬麟在学少帝枪法的过程中得知,军中之人学的武艺和江湖中的武功招式大有不同,和江湖人见招拆招的比起来,军中武艺更讲究在混战中一招杀敌,搏命起来,因此如果真动起手来,除非江湖人武功比对方高出很多,否则多半都是江湖中人吃亏的。 石敬麟又问道:“他们准备在什么地方处决杨大人?” 皇甫笑卿应道:“应该是西郊刑场,那里视野开阔,不易设伏。” 石敬麟想了一下,说道:“既然龙虎军想用杨大人来引我们露面,杨大人的安危应该不是问题。就先等两日,让老子好好修养,行刑当日,我们直接去劫法场就行。” 众人没料到石敬麟想了半天,做出一个最冒失的决定,忍不住俱是大惊。 赛丁山忙道:“盟主,根据兄弟们的消息,龙虎军在城里大概有四千人,但是在府衙和银海庄只有两百人,我们虽然只有三百多人,但只要派五六人去劫狱,其他兄弟再断后牵制,这样或许还有机会。 要是到法场再动手,那必定重兵把守,这两天我们又没办法在叫外地的兄弟来支援,这么点人毫无胜算啊。” 秦追远、宋青竹等人闻言,纷纷赞叹赛丁山的看法。 石敬麟摇头说道:“老子的伤好得还不够,你们当中应该也没人能胜顾北玄了。再说杨大人是拖家带口下了狱,老少妇孺的,全是累赘,去劫狱等于去送死。等老子好了,直接去杀了顾北玄就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顾北玄 “原来……盟主是嫌属下等无能……”赛丁山听罢小声嘀咕。 石敬麟说道:“你们几个这是什么表情?你们自己无能,老子还不能嫌弃了?” 赛丁山和秦追远、宋青竹等人闻言,愈发羞愧地低下头去。 石敬麟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无能,不代表没用。老子闭关期间,你们听皇甫兄弟的,别让龙虎军他们过得太舒坦。” 石敬麟随后就开始闭关养伤。次日,浙州城里消息传出,陆东武盟盟主石敬麟已经暗中回到浙州城,准备在法场劫救知府杨大人。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龙虎军将军顾北玄的耳朵里。 顾北玄的年纪不到四十岁,仰天八叉地靠在知府大椅上。 他微眯着双眼,身上穿着的是从三品武官红罗纹锦袍,腰上系着一条束金带。 这个人生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寻常人看到他,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但事实上,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善于思考,善于思考到成了一个是思路清奇的怪胎! 而他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大心细的谋略家! 他一直坚信自己这个优点,让在他常年生死杀伐之中,能嗅探到别人嗅探不到的危险和阴谋,也帮他躲过了无数次的生死。 而要说到他另一个特点的话,就是狠辣! 有一次,顾北玄为了确保自己的军队不被敌军设伏,就一口气屠尽了三城的百姓。 所以这一次,当顾北玄得知石敬麟已经潜在浙州城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也是屠城! 把房子拆光了,自然就不用担心进贼了;把人全部杀光了,自然就不用担忧,有反贼躲在城里了。 顾北玄觉得,这可真是省事,高效的好主意! 不过这种主意也只能想想,顾北玄还没真蠢到那种程度。他知道:浙州城是神州中陆经济重城,不是他以前烧杀的那些边陲小城能可比的,动之,会引发中陆天下大乱! “又要逼人费脑子,烦死了!”一想到这绝妙的点子无用武之地,顾北玄看着府衙的房梁,失望地叹了叹气。 一旁的常去疾说道:“将军,石敬麟既然已经入城了,要不要命人全城搜查?” 顾北玄置若罔闻,依旧沉默地看着房梁。 常去疾随着顾北玄的目光看去,看那房梁四四方方,十分粗壮,除了剥落了一些漆,也无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到顾北玄宁可盯着一根木头发呆,也不愿意搭理自己,常去疾的心里有一些气恼,他正准备再说话,顾北玄的身子忽然才椅子上笔直挺起,右手一甩,食指、中指以迅雷之势,夹起案上的府衙令牌,双指一松,令牌“嗖”的一声打在那根房梁上面。 只听得“叽”的一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房梁后面弹了起来,掉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常去疾定睛一看,见那黑色的影子是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他心底吃了一惊,心想那房梁粗大,这老鼠躲在房梁后面,顾北玄是怎么察觉到它的存在的? 顾北玄很快又躺回到知府大椅上,恢复了那仰天八叉的姿势。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顾北玄问道。 常去疾闻言,觉得似乎不应该再说话,但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将军,反贼已经入城了,要不要命人全城搜查?” 顾北玄用鼻子长长地舒了声气,叹道:“常去疾,你离开龙虎军,跟着司徒惊雷混久了,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么?” 常去疾闻言一怔,双拳在身后紧握:“将军何出此言?还请将军示下?” 顾北玄冷幽幽地说道:“但凡人做事情,总有目的的。反贼密谋,能让消息泄露,还传得沸沸扬扬呢?” “将军的意思是……这群反贼别有所图?”常去疾疑问道。 顾北玄没有回答常去疾的问题,弹动着一根手指,叫过一名统领,说道:“传我命令,不必派人搜查城中住户,徒增士兵们辛苦罢了。 令城里士兵简装易服,加倍驻守五门,留意这两日进浙州城的人,如有可疑就地格杀。” 那统领听得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发问,领了令便离去了。 常去疾愈发不解,问道:“请恕属下愚钝,将军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有你这样的手下,难怪司徒惊雷最终一败涂地。”顾北玄瞥了一眼常去疾,哂笑说道,“你也是军中出身,怎么不知道‘兵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 反贼狡猾,故意散布贼首入城的讯息,好让龙虎军费大力搜罗浙州城,龙虎军注意力一分散,反贼要么劫狱,要么引城外同党入城支援,这才是反贼的目的。” 常去疾闻言,迟疑许久,说道:“可是……将军可能不了解石敬麟这个人,我觉得,他也许可能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透露消息,挑衅将军罢了。” 顾北玄一声哂笑,说道:“本将军不需要你觉得!睁眼看吧,不出三个时辰吧,会有事实证明,本将军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 然而十个时辰过去了,当士兵前来汇报情况时,事实证明,顾北玄的判断,似乎并不准确。 因为龙虎军接管了浙州府的消息传出的缘故,这十多天来商旅行人们都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意进入这浙州城来,等龙虎军简装便服加倍驻守五门后,不但可疑的人没有进来,就是连平时还会进下城的百姓,察觉附近的诡异,也索性懒得入城了。 顾北玄:“……” 常去疾:“……” 顾北玄喟叹道:“没想到这反贼竟然也是个用计高手,虚虚实实之间,狡猾程度,远出乎本将军的意料!” 常去疾小声嘀咕道:“将军有没有怀疑过,是自己把对方想得太复杂了?” 这个时候,又有探子来报:“禀将军,城中有消息穿出来,陆东武盟已经派人乔装混入了龙虎军,准备在行刑之日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