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殇》 第1章 街边初见锦衣卫 明洪武二十五年春,阳光明媚。 四川行都司柏兴洲平平无奇的大街上,一骑单手持缰、高举令旗风驰电掣掠过街道。那骑士大喊:“凉国公班师回京,速速避让!” 原本迈四方步在街上的路人听到这骑士的通报,急匆匆走向路边。街头的商贩如应斯响收拾家伙什以腾出路中间更大的空位。其中正坐在路边带着一个十五岁大的男孩卖菜的一对中年夫妇,听到刚刚过去的骑士的喊声,猛孤丁将带来集市的蔬菜装进篮子里。 那中年妇女边装菜边对旁边的小孩低声细语道:“崽崽待会儿别乱跑,一定要紧跟着我和你爹。” 那中年男子也低声对那小孩道:“刘勉,待会儿可能会有你喜欢的锦衣卫哦。” 此时的刘勉智识初起,小时候听多了锦衣卫的故事:在他心中,锦衣卫这三字意味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意味着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以至于他听到这三个字时欣喜若狂惊呼出:“锦衣卫!” “对的,锦衣卫。”旁边的刘爸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开心的表情,也变得高兴道:“这回你可以看到真的了。” “好耶!”刘勉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头。 随后从街的一头跑来两队士卒。那两队士卒从路的中间往路边齐头移动,将路上行人紧紧推向两边,接着将手中长矛横过来形成一道人工栅栏,以防闲人闯进。 许久,从街的一头缓步徐来一波队伍,那队伍人数不知凡几,源源不断从街的一头走向另一头。不经世事的刘勉哪见过这种阵势,只是听着周围的看客高谈阔论。 “这么大阵势,是谁呀?” “这你都不知道,呵,是凉国公蓝玉。” “嘘,小声点,凉国公的名讳可是你能直呼的?” “听说四川都指挥使与那凉国公相交甚好,特意派了亲卫前来开路相送。” “这次凉国公率大军攻取西番罕东之地,我大明疆土又开拓了不少!” “那可不,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前面士卒行阵已过,接着刘勉终于看到骑着马的卫队走近。只见那中间的队伍比前后、两侧的阵势更加神采飞扬。那个卫阵围着一驾马轿,轿子周围都是身着华丽礼服的鲜衣怒马的侍卫,这些侍卫每人身上都配一把狭长略弯的精美佩刀,那刀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品,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杀伤力。 看到如此鲜亮帅气的卫队,于街道两边观看的民众更加激动无比,纷纷赞叹道:“厉害了,我的大明!” “何止是厉害呀,简直是帅死了我的大明!”说话的是和刘勉一样大的男孩。 见自己的同龄人和自己持一样的观点,那刘勉热血澎湃靠近道:“知道吗?这就是锦衣卫!全世界最帅没有之一!”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男孩听着刘勉的话,眼睛却盯着前面的卫队目不转睛。 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竟是有些不舍道:“唉,可惜,帅的都上交给朝廷了。” 站在那女人旁边的好像是她的丈夫吃醋道:“那些都是华而不实的。” 听到这话,那女人由哀转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这么威武霸气,你居然还说华而不实?真是酸!” 听得自己老婆情绪上头,其丈夫也不敢再顶嘴了,毕竟刚成婚,还没生孩子。 那刘勉和旁边的男孩看着眼前一对夫妻吵架,只瞟了一眼,就赶紧继续看眼前经过的锦衣卫队,毕竟普通男女吵架常常有,这锦衣卫队可不是经常见。 激动间,听得旁边一人竟热泪盈眶,刘勉转头望去,是位员外模样的人物。只见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自言自语道:“祝福我们伟大的明朝繁荣昌盛,越来越好!” “是啊。”站在那员外旁边的满头金钗的老夫人同样感叹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他们那衣服可真好看。” “要不怎么能说是大明的门面呢。” 正当众人陶醉在这无比光荣自豪骄傲的氛围时,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的挣扎声:“不,我不要,我要看锦衣卫。” 刘勉顺着那声音望去,原来是刚刚那小男孩被自己父亲找到要带走,一边挣脱一边道:“我要看锦衣卫。” “看什么看,回家锄地去!”那拉扯着破衣烂衫的男孩的父亲同样衣衫褴褛暴烈道:“这些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么多草要锄,那么多秧要插,你还在这看什么,什么屁的锦衣卫?” 这男人的话如同火星,点燃了周围人的热血,纷纷谴责道:“这是哪来的野人?怎么说话呢?” “是啊是啊。”一商贩应道:“没有大明朝,没有洪武军,没有锦衣卫,你喝西北风啊?真是个没有良心、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就是,就是。”一赶集的农民见状,也加入应道:“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吗?那是为我们开疆拓土去了!你居然说跟你没关系?” “本来就没关系呀。”那男孩的父亲并不示弱,反驳道:“他们开疆拓土去了,你的田地增加了?反正我家的田还是那么几亩,不去除草、插苗还会饿死。到了年底也没见让我少交租啊。” “你怎么只想到你自己呢?”一开始那员外指责道:“你要多想想大明,多想想朝廷,多想想贡献,多想想报恩,别只顾着想自己。” “你不想自己,怎么不把自己的钱捐了?”那男孩的父亲反问道。 “我捐了,捐了不少呢。”那员外自豪道:“我一年得捐几百两银子,有时甚至是几千两。有的给官府,有的分给贫户。” “哇,大善人呐。”周围人夸赞道。 那员外捋了捋胡须谦虚道:“哪里,哪里。我的一切都是大明给的,如今年岁已高,也该回馈大明了。”说着对刚刚那孩子父亲教育道:“年轻人,凡事不能太极端,眼光不要太狭窄。你也是个当爹的,你儿子在旁边看着呢,你得做个榜样。什么是榜样?忠君爱国,那才是榜样!” “好!说得好!”众人一阵欢呼。 那男孩的父亲听这员外有理有据,自知理亏,只能退一步道:“我刚刚确实是说错了话,但是家里确实有很多活要干。” “有活干就去干,别把生活的不如意发泄给别人。”那员外见对面气势弱了许多,调整了语气,更加从容不迫道:“大明没有得罪你,这洪武军、锦衣卫更没有得罪你,若是没有大明,没有皇上,别说你种地辛苦,你连地都没的种,直接饿死。” “是,是,是。”那男孩的父亲直接认怂道:“感谢大明,感谢皇上,让我能有饭吃、有衣穿。” “这才对嘛。”众人听到这异端的声音被同化,甚是心满意足。再转头,那锦衣卫已然走过,最后面那名卫士也走的很远。 等到队伍全部走过,最开始来开路的两队士卒直接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都指挥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等官府人员解散,街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时那中年夫妇提着菜篮子走到早上摆摊的地方,将刚刚装进去的菜又一棵棵地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好,那刘爸随即叫卖着:“卖菜咯,卖菜咯,自家田里种的蔬菜,今天早上才摘的新鲜蔬菜!” 临近中午,刘爸刘妈的带到集市的菜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仅有一些挑剩下的实在是卖不出去,只能留下来自己吃,便索性收摊了。 刘勉带着刚刚遗留的震撼跟着刘爸刘妈回到所住的土阶茅屋,将前几天扔掉的圣贤书找到,全神贯注的开始学习。刘爸刘妈见了甚是感觉不同寻常,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勉只道:“我要考进士,光宗耀祖。” 奈何刘勉确实不是考试的料,只是满腔热血,没有读书那个脑子,唯独三年前过了院试,成了秀才,之后便落榜:刘勉终是死了考取功名这条心。 恰逢建昌卫指挥使反叛,四川都指挥瞿能在四川境内各地招兵。 跟着刘爸刘妈干了一天农活的刘勉,傍晚回家时在路边上看见了那帖在告示栏的征招令,一路上精研覃思。 进屋擦着刚刚落在身上的雨的刘爸,看到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刘勉,不厌其烦问道:“你晃来晃去干什么?” 刘勉没过多解释,只道:“我在想事情。” “快把身上擦擦,别受寒了。”刘妈说着递过来一块粗布。 刘勉接过那块粗布,擦着头上的水,瞥过周围的瓮牖绳枢,不免疾首蹙额。 看到刚刚擦完身上的水的刘爸刘妈,拿着罐罐碗碗接着屋顶漏的水,刘勉终于下定决心,心一横:这圣贤书也不读了,直接去卫所建功立业,回来照样光宗耀祖。便对那接雨水的刘爸刘妈喊道:“爹、娘,我想去卫所。” 刘妈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拿着破碗接水的手停了下来,不知刘勉怎么有这种想法,便问道:“自古以来,哪有人主动去当兵上战场的?不都是被抓过去的?你怎么就想不开,去干那种不要命的事情?” 刘爸也放下手中的碗罐道:“去什么卫所呀?你进去就是个炮灰,没任何意义。你能中秀才,你娘和你爹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在这常家村再也没人欺负咱们。” “本来我还指望着你再考个举人、进士就能入朝做官,做个文官比武夫要好。能提笔就不要提刀,既然考不上就算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等过完年给你介绍们亲事。咱老刘家传到我这就留下你这一根独苗,不管怎样你先给我留下种再说。” 听到自己父母说出这些话,刘勉不禁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自己的父母善解人意,没想到和之前那男孩的父亲一样不明事理,便学着之前那员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道:“爹,娘那么说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说?你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何时变得这么贪生怕死?” 那刘爸听得这话顿时怒道:“就是因为我上过战场,所以我知道战争的残酷,不希望你受这种苦!你以为你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以为少了你,战局就会发生变化?其实,你去了卫所、上了战场,也只是战争中的一颗棋子,由那些元帅将军们控制着棋局,你没钱没势的去了也只是炮灰而已!” 刘爸的话和之前那男孩父亲的话竟然如出一辙:看样子这些中年人都是些自私自利、麻木冷血的家伙。想到这,刘勉愤愤道:“爹,你不觉得说这种话很丢脸吗?大明养着你,你还说大明的坏话,身为曾经的武官,你好意思吗?你的儿子能够报效朝廷,你应该感到光荣。” 刘爸怒不可遏道:“光荣个屁,真是圣贤书把你给读傻了!我只想你活着,大明没你想得那么好,从战场上下来的那些人,就像用完的垃圾一样,不会有任何好处。你要是能科举做官、飞黄腾达自然是好,但是想进卫所建功立业,那是想都别想!” 刘勉不耐烦道:“够了够了,自己不知道自力更生,就知道要大明养。我看,您老人家才是打仗被打傻了呢。” “啪”的一声,刘妈一个巴掌扇在刘勉的脸上,伤心落泪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爹?你知道你爹为什么不让你进卫所吗?你才十五岁,有理想、有抱负是好事,你爹和你娘我曾今一段时间颠沛流离,就只是为了保护好你,让你安全平稳长大到现在!” “对,我才十五岁,我才不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刘勉吼道:“我想走出去!走出这座大山!去京城!回来后光宗耀祖!青史留名!”说着抹了抹泪朝里奔去。 “算了算了,由他去吧。”刘爸叹了叹道:“我们曾今带着这孩子远离闹市争端,来到这世外桃源,可如今这孩子却想走出大山呐。山的那边是海吗?山的那边是更高的山呐。” 第2章 丹心赤子进卫所 去卫所前的那天晚上,刘勉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腰悬帅印、手持尚方宝剑,指挥着成千上万的大明将士开疆拓土,功成名就回到故乡,不由得笑开了嘴、流出了口水。 大清早,刘勉吃过饭便去了附近的盐井卫报名。他一进入卫所招待处,迎面便上来一人问道:“是来应召征讨月鲁帖木儿绎忽乐的吧?” “是。”刘勉说着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下身着一副铠裙,上身袒露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脸上黝黑,双眼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杀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抑制住不让其发散出来。 “跟我来。”那人直接将刘勉领进卫所营盘,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刘勉跟着那人来到一顶帐篷外,那人示意道:“进去吧。” 刘勉一脸茫然,只有照做。 刚掀开帐篷门帘,刘勉便被里面的人拉了进去,随即浑身像是触电了般。因为里面漆黑无光,刘勉除却大脑一片空白,竟是感觉浑身舒爽,从鼻子里出来一股暖流,等反应过来才感觉到一阵胀痛。 一阵响声,门帘被拉开,阳光照进,瞬时的亮光反而让人睁不开眼。刘勉茫然间听到一句:“差不多得了,这是新来的,你们好好关照。”这时他才看清说话的便是刚刚领自己过来的那个人。 那人说完便走了,只留下刘勉和原帐篷里的人。 刘勉这时才感觉到身上一处一处的开始剧痛,摸摸脸上肿了一个一个包。旁边的人指着一个空位道:“那是你的铺。之前睡在那里的人前月跟大军征讨月鲁帖木儿绎忽乐时死了,他没有带走的东西都归你,这是我们伍长定的规矩。” 另一个人道:“刚才是一种仪式,你也别想太多,晚上睡一觉差不多没事了。这也是我们伍长定的规矩:你感觉到痛时,至少你还活着。” 剩下一个人道:“到了我们伍,大家都是一家人。虽说上了战场各顾各的,但平时呢还得相互照应。今天你来了,我们五个人齐了,齐伍上战场,这是都指挥的军令。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动身了。” 刘勉担心道:“可是我还啥都不会呀。” 其中一个人笑道:“你要会啥?我们也啥都不会呀。上了战场你就啥都会了,赶紧趁现在多吃饭、多睡觉,明天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 中午吃饭前,领刘勉的那个人回来了。 那人一进帐篷,里面的人全都站起来,齐声道:“伍长好!”刘勉见状也立马起来,跟着一起喊道:“伍长好!” 那伍长进来便坐下,其余四人包括刘勉均面容严肃、依次笔直站立在那伍长的面前。 那伍长发话道:“今天新来的自报家门。” 刘勉听了,颤颤惊惊道:“伍长,我叫刘勉,家住四川柏兴,洪武十年生。” 那伍长听了,笑道:“还是个娃娃。”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 听众人笑的差不多,那伍长便道:“都笑什么笑,今天没下重手吧?” 其中一人奉承笑道:“没有伍长,最多一些皮外伤。” 伍长接道:“老子姓史,爹娘没给起名字,现在是个伍长,别人都管老子叫史伍长。老子在咱们哨内排行老大,也可以叫老子一伍长。” 史伍长手中拿着刘勉的资料念道:“刘勉,嗯,小伙子可以呀,还是个秀才,不错不错。” 见刘勉没什么反应,史伍长大声道:“刘勉!听到你的名字就要答:到,回答问题就要答:是,知不知道?” “知道!” “不是知道,你只有四种回答方式:报告、到、是、不知道,明不明白?” “是!” “刘勉!” “到!” 史伍长这才满意道:“剩下三个,给新来的做个介绍,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我叫邓福贵,洪武四年生,进了卫所三年了。”刘勉抬头看了看那个邓福贵:好大一只个。 “我叫牛铁鹰,洪武五年生,老家永宁,进了卫所一年。”刘勉随声音看去:竟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禁不住笑了。那牛铁鹰见了道:“笑什么笑,名字是爹娘给的,你再笑揍你。”刘勉立马不笑了。 “我叫钱发财,也不知道哪年生,是前哨长在行军时捡的我,也是前哨长给我取的名,我从小就在这里面长大。”刘勉不用抬头便看到那钱发财:居然比自己矮一个头,像小孩子一般。 刘勉正要笑,史伍长见状道:“别看钱发财个儿小,但卒龄比你们谁都长,在这卫所不看年龄,只看卒龄。前哨长捡到钱发财时,那会儿老子还是个士卒,后来前伍长死了,老子才成了这个伍长。” 刘勉这时才知道,卫所里面要想升职,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上级战死,二是同级卒龄最长。那史伍长当了二十年的士卒,终于算是把同级一个个熬死,然后前伍长阵亡。以上的什长、队长、哨长等雷同。除非皇上或都指挥亲自任命,其他一切皆由此法。至于坊间所传因立功升级什么的,普通士卒并没有这个机会。 现如今刘勉刚来,同伍的卒龄都比自己大,这样下去,想要爬上去何时是个头。 中午火头军开饭,史伍长听见声响便对刘勉道:“新来的跟上,一起去抢饭。” 刘勉还没反应过来,帐篷里的人都已经跑光了。刘勉立马出去,跟着人流往前跑。 人流终于停止,似乎前面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又似乎已到达终点。刘勉跟着人群往前挤时,听到邓富贵道:“新来的,你跟发财个最小,想办法钻进去,我在这给你递碗。” 刘勉这才发现是几百号人围着分餐桌,里三层外三层,像猪拱食一样往里面挤。听到邓富贵的话后,刘勉似是木偶接到指令般,发现空隙便往里钻。终于看到一口大锅,便大声向外喊道:“一伍长,一伍长,我进来了,我进来了。” 邓富贵个最高,见着刘勉便喊道:“接着。”扔过去一个碗。 刘勉接过碗,直接用手往碗里面刨饭,也顾不得烫手。盛满后,交给同样钻进来的钱发财。那钱发财接过碗,便去另一个大锅盛菜,然后抛给牛铁鹰。 待牛铁鹰接过五碗饭后,刘勉和钱发财又使劲钻出来,四人一起回到帐篷,等着史伍长。 史伍长进来看到五碗饭,开心道:“不错嘛,新来的,挺机灵,今天这顿饭抢的挺顺。要知道吃饭拼的就是血性,抢的就是战斗力。” 邓富贵端了一碗饭,接道:“就是,就是,以前就靠发财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邓富贵正要吃,被牛铁鹰抢走道:“你这个大傻,伍长都没吃呢。”牛铁鹰说着,将饭递给了史伍长。 史伍长接过饭,拿起筷子笑道:“在自己伍里还讲究这些干啥。”说着嚼了一口饭道:“新来的,手没事儿吧?”将饭咽下对钱发财道:“发财,你那里不是还有个治烫烧的偏方,回头给新来的用上。” 钱发财拿起碗应道:“知道,知道,刚到帐篷就给他用上了。” 听到钱发财的话,刘勉一脸茫然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你什么时候给我用上那治烫烧的偏方了?正要张嘴,牛铁鹰和邓福贵也拿起碗对刘勉道:“看着发财干啥,吃饭。” 刘勉这时才转过头,不顾手上伤痛,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后,刘勉和邓福贵洗碗,史伍长带着牛铁鹰和钱发财出去了。 傍晚三个人回来,牛铁鹰捧着一身盔甲,钱发财背着五个包裹,史伍长握着一支矛。 史伍长示意牛铁鹰,牛铁鹰将盔甲放在刘勉脚前,史伍长将矛交在刘勉手上道:“以后这就是你的装备了,好生保管。” 随后史伍长从钱发财手上接过两个包裹,交在邓福贵和牛铁鹰手上,然后再从钱发财手上接过两个包裹,将其中一个给刘勉道:“这是上面发下来的干粮,明天开始行军,火头军那边不开饭,大家省着点吃。” 第3章 战前练兵多磨难 行军半月,刘勉跟随大军到达指定屯兵处,与同伍四个人安营扎寨。 此时的柏兴已有点闷热,到了中午那更是穿个内裤都嫌多。那帐篷搭好后睡在里面就跟蒸包子一样,逢着下雨还漏水,如果刮风还有可能被吹倒。虽说每每下雨刮风后都要进行帐篷维修,可是刘勉还是希望能够下雨,至少这样不用受高温之苦。 为了接下来的恶战,都指挥命令全军进入备战模式:恢复日常化操练。操练内容有方阵排布和体能强化及战术实行。 白天进行的项目主要是方阵排布,就是按照阵中心指挥旗,跟在队伍中间列阵。 方阵中的刘勉就像一颗棋子一样,受着指挥台上的战旗绝对的驱使。每每跑完停下都是气喘吁吁,停顿下来摆好攻击姿态不一会儿,那指挥台上的指挥旗又变动起来:命令全体士卒组成新的阵型。那刘勉又得提起盾和矛跑起来,跑到他所应处在的阵位,不到一会儿就已汗流浃背。 到了晚上,以队为单位进行体能强化。刘勉第一次做俯卧撑只做了八十个就两手抽筋直接趴在地上,同队的其他五个伍长见状对着史伍长戏谑笑道:“一伍长,这就是你招来的卒?可真是厉害呀。” 史伍长哪受得了这种气,一脚踹在刘勉头上吼道:“快他娘的给老子起来,别他娘的给老子丢脸。”奈何刘勉双手实在是无力,只能趴在地上不动,其他五个伍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史伍长便在笑声中将刘勉全身上下踢了个遍。 随着一队队长一声哨响,全队站起,刘勉这才缓缓站起。一队队长站在全队前训道:“今天是屯兵训练的第一天,才刚开始就有人不行了?这往后可怎么办?各伍伍长回去后好好想想办法,要是让老子在哨内检查的时候丢脸,全队三十号人别他娘的想好日子过。” 说完,全队又开始了下一个项目的训练。 训练结束解散后,史伍长带着一伍回到帐篷里坐下,其余四人面对着史伍长列队站好。史伍长给牛铁鹰使了个眼色,牛铁鹰立马领会,朝着旁边的刘勉一拳过去,紧接着邓富贵和钱发财加入其中,刘勉则龟缩在角落里不敢还手,应该说是没有还手的余地。 史伍长坐在那里抽着旱烟,看着三人对刘勉的教育,吞云吐雾轻轻道:“别打死了,留口气,要不然到哨里面不好报备。” 看到刚刚蹲在角落的刘勉双腿已瘫坐在地上,抱着头的双手也垂了下来,任凭那三人拳打脚踢都没有任何反应,正剩下两眼在睁闭、鼻孔在呼吸,史伍长这才说道:“行了够了,你们三个该干嘛干嘛去,让这小子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刘勉躺在那个角落终于算是想明白了:这些下级军士把士卒当人的时候,士卒还是个人;他们不把士卒当人的时候,士卒连狗都不是。此时的他才理解进卫所前父亲所说的:能提笔就不要提刀。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退路可选。他心中忿恨一定要当伍长,把从这些人身上受到的欺辱还给那些后来的后人。 次日鸡鸣,全哨集合跑操,帐篷内的四人赶紧起来穿上衣服准备出去,史伍长对着旁边穿好衣服的牛铁鹰道:“记着带根绳子。”余光看到旁边躺了一个晚上的刘勉没有动静,上去就是一脚道:“别他娘的给老子装死,赶紧起来集合。”刘勉这才睁开眼,全身像是要散架般,挣扎着站起来。 史伍长见着刘勉一脸痛苦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巴掌道:“他奶奶的,一天到晚一副死鱼脸,给谁摆脸色啊?啊?跟谁欠你钱似的。”说着正扬起手,要再给一个耳光。刘勉赶紧嘴角上扬,露出了由衷的幸福的笑容。史伍长见了,一脸嫌弃道:“笑得这么丑,忒。”一口唾沫吐在刘勉的脸上,而刘勉只是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保持开心的神态,史伍长便满意地出去了。 刘勉所在的第一伍在全哨排在第一,跑操时自然排在最前方。跑了没多久,史伍长发现旁边只有邓富贵、牛铁鹰、钱发财三人,左顾右盼都没见着刘勉,无奈只能从跑操队伍出来找。 跟在队伍旁边的骑在马上的一队队长见史伍长出了跑操队列吼道:“他奶奶的一伍长,你他娘的出来干什么?不知道在跑操吗?” 一伍长也吼道:“老子他娘的在找人!” 第二排的二伍长见状起哄道:“一伍长在找他们伍的那个公子卒。”说罢全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队队长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训练场景,就由着史伍长去了。 史伍长用目光在全队里搜索,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刘勉后,已经快气炸了,于是跑到一队队长旁边道:“队长,借你的鞭子用一下。” 一队队长自然是知道史伍长要干什么,便将马鞭递过去道:“顺着点用,别给老子玩坏了。” “知道,知道,用完了给你还过来。”史伍长接过马鞭,朝正在缓慢地跑在队伍后面的刘勉奔去,直接一鞭抽在他的脸上,刘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他娘的给老子跑到前面去,一伍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史伍长边跑说着,继续在刘勉身上狠狠地抽着,边抽嘴里边念叨着:“你他娘的给老子快点。” 这时,邓富贵、牛铁鹰、钱发财从第一排跑来了最后一排,史伍长便对牛铁鹰道:“早上让你带的绳子呢?” 牛铁鹰赶紧从怀里掏出麻绳道:“在这儿。” “给他绑上。”史伍长说完,邓富贵便将麻绳绑在刘勉的腰上,牛铁鹰和钱发财一人拉着绳子一段,拽着刘勉往前跑。 跑到队伍中间,史伍长和邓富贵换下牛铁鹰和钱发财,一直跑到队伍第一排,第二排的二伍长看到这阵势笑道:“哟,公子卒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史伍长脸色阴沉,换上牛铁鹰和钱发财道:“你们两个给老子拉着他继续跑!冲刺!给老子往死里冲!” 这时,刘勉呻吟道:“伍长,我想上厕所,我想拉屎。” 史伍长可不管这么多,吼道:“上个屁,有本事你他娘的给老子拉在裤裆里!”然后又对着牛铁鹰和钱发财道:“你们两个赶紧他娘的给老子死劲跑,要是让老子或邓富贵追上你们,你们就他娘的跟着他一起遭殃!” 听到这话,牛铁鹰和钱发财拉着刘勉远远地跑在队伍前面。 跑完后,史伍长将全伍带回所在帐篷道:“今天由我们伍负责全队的卫生清洁,想要搞卫生的,打报告出列。” “报告。” “报告。” “报告。” 邓富贵、牛铁鹰、钱发财齐声报告。 史伍长见刘勉不做声,便吼道:“刘勉!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打报告?” “报告伍长,我累啊。”刘勉无力道。 “就你累,难道别人不累吗?”史伍长吼着,然后对牛铁鹰道:“牛铁鹰!你他娘的给老子教教他怎么做人!” “是!”牛铁鹰说着就脱下鞋往刘勉脸上抽。 史伍长看见刘勉被抽出了两行鼻血道:“行了行了,你带着刘勉搞卫生去。他娘的进了卫所这么久,还不会干事、不会做人。”接着将马鞭交给邓富贵道:“你先去把这鞭子还给队长,回来后把我衣服洗了。”再对着钱发财道:“发财,趁着别人还没跑完赶紧去抢饭!”吩咐完毕,史伍长就回到帐篷躺着休息了。 刘勉接过任务,首先是冲到厕所,裤子一脱,一声“炮”响,随发一声:我操。 在此之前,刘勉也算是个秀才,感觉爆粗口很没教养。只听到那些伍长、什长、队长、哨长包括指挥使训话时,张嘴闭嘴全是他娘的,便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说脏话。可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 自那以后,刘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操、操你娘、操你爹、他娘的、他奶了个逼呀,张口就来,基本上无意中顺了出来。刘勉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确确实实成了一介武夫,再也回不到以前纯情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刘勉终是受不了这种折磨,大半夜的偷偷钻出帐篷,想要跑出去,正巧碰到在外巡岗的牛铁鹰。那牛铁鹰见着一个人鬼鬼祟祟,跟上去将其按在地上道:“谁?” 刘勉不敢作声,等火把靠近,牛铁鹰这才发现是刘勉,便松开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他娘的瞎跑什么?” 刘勉支支吾吾没说话。 牛铁鹰猜到了什么,含糊其辞道:“你他娘的给老子老老实实滚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被抓住是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你没被抓住又是什么后果?” 刘勉自然知道:临战脱逃者被抓住,斩立决;没被抓到,全伍连坐、诛三族。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我就是出来上个厕所,天太黑,迷了路。”刘勉强笑道。 “尿完赶紧回去!老子要去巡逻了,没空管你。”说罢,牛铁鹰便走了。 第4章 铁打营盘流水兵 洪武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太子薨。都指挥使应上令:全军禁酒禁肉三月。 时值芒种,刘勉照例与同伍四人一起抢饭。四人已到帐篷,都等着史伍长。 史伍长永远是第一个出,最后一个回,却从未挤进去过。 史伍长站在帐篷门口,笑道:“兔崽子们,手脚挺麻利。”正要进,一声巨响,史伍长四分五裂地向四周散开。 刘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钱发财竟立马站起来,兴奋道:“史伍长死了,现在老子就是伍长,你们都得听我的!哈哈哈哈!”那钱发财一反往日的老实懦弱样,瞬间成了另一个“史伍长”,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钱发财边戴上头盔,边拿起矛道:“都给我抄家伙,杀出去。” 原来刚刚是月鲁帖木儿绎忽乐进行的远程偷袭,一发炮弹正巧落在帐篷门口。 刘勉跟着钱发财冲了出去,整个卫所乱成一片。卫所的人到处奔跑,不像是去拼杀,更像是在逃命。 一阵炮袭过后,卫所损失惨重。哨长令各部统计阵亡情况。钱发财上报:一伍亡伍长一人,其余轻伤。 次日早,钱发财将四人聚在一起道:“待会儿我去卫所里面领个人回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牛铁鹰立马回道:“知道,知道。” 钱发财走后,刘勉问牛铁鹰道:“待会儿我们要干嘛?” 邓福贵抢道:“待会儿会来一个人,我们把那个人往死里揍就行。” 牛铁鹰补充道:“这是卫所的规矩。” 不久,刘勉他们听到帐篷外钱发财的声音:“进去吧。” 随后,帐篷门帘被掀开,牛铁鹰将那掀门帘的手抓住,一把拉了进来。刘勉便跟着牛铁鹰和邓富贵对着那进来的人拳打脚踢,似是窝在心里太久的火终于宣泄出来了。 一阵响声,门帘被拉开,阳光照进,瞬时的光让人睁不开眼,只听到钱发财道:“差不多得了,这是新来的,你们好好关照。”这时刘勉才看到那新来的已经鼻青脸肿。 钱发财说完便走了,留下新来的与刘勉那三人。 牛铁鹰指着史伍长的床铺道:“那是你的铺。昨天睡在那里的人被炸死了,他没有带走的东西都归你,这是我们伍长定的规矩。”牛铁鹰说这话时,似乎与那史伍长不曾认识般。 邓富贵道:“刚才是一种仪式,你也别想太多,晚上睡一觉差不多没事了。这也是我们伍长定的规矩:你感觉到痛时,至少你还活着。”邓富贵这话似是机械般重复,不知跟多少新来的士卒说过,才能够如此娴熟。 刘勉此时似乎被谁上身了般,顺口而出:“到了我们伍,那个大家都是一家人。额,虽说上了战场各顾各的,但平时呢还得相互照应。”刘勉挠了挠头,用力回想之前邓富贵的说法,结结巴巴道:“今今天你来了,我们五个就齐了,齐伍上战场,这是那个那个军令。那什么你晚上好好睡觉,说不定明天就要打仗了。”刘勉意识到自己口齿还不伶俐,脸上有点羞红:毕竟第一次当老卒。 那新来的担心道:“可我什么都不会诶。” 牛铁鹰听了,笑着像背诵课文一样道:“你要会啥?我们也啥都不会呀。上了战场你就啥都会了,赶紧趁现在多吃饭、多睡觉。明天说不定就拉出去了,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中午吃饭前,钱发财回来了。那钱发财一进来,牛铁鹰、邓富贵和刘勉全都站起来,齐声道:“伍长好。”那新来的见状也立马起来,跟着一起喊道:“伍长好。” 钱发财进来便坐下,其余四人包括那新来的均面容严肃、依次在钱发财面前笔直站成一排。 钱发财发话道:“今天新来的自报家门。” 那新来的听了,颤颤惊惊道:“伍长,我叫马顺,家住德昌,洪武十五年生。” 钱发财听了,漫不经心笑道:“还是个娃娃。” 其他三人听了,装腔作势大笑起来。 钱发财听众人笑的差不多机械念道:“都笑什么笑,今天没下重手吧?”不知他在脑海中演练了多少遍,才能说出像史伍长一样的话来。 牛铁鹰同样熟练道:“没有伍长,最多一些皮外伤。” 钱发财接道:“老子姓钱,从记事起就在这卫所,现在是个伍长,别人都管我叫钱伍长。我在咱们哨内排行老大,也可以叫我一伍长。剩下三个,给新来的做个介绍,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邓富贵首先道:“我叫邓福贵,洪武四年生,进了卫所三年了。” 牛铁鹰接着道:“我叫牛铁鹰,洪武五年生,老家永宁,进了卫所一年。” 刘勉懦懦道:“我叫刘勉,洪武十年生,两个月前进的卫所。” 都介绍完自己后,钱发财问马顺道:“为什么要进卫所呀?” “我想效忠大明、效忠皇上!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马顺说着,眼中泛着光,刘勉从中似乎看到了两个月前的自己。 “卫所很苦的。”马顺接着道:“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还有就是记住: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我不怕苦,我随时准备着为大明、为朝廷、为皇上献出自己的生命!”马顺说时,情绪激昂。 “好好好。”钱发财回应着笑出了声:“还是年轻人好啊,有活力。” 中午火头军开饭,钱发财听见声响便道:“新来的跟上,一起去抢饭。” 马顺还没反应过来,刘勉便已经跟着牛铁鹰、邓富贵跑了出去。 刘勉跑到开饭处,听到邓富贵对着马顺喊道:“新来的,你跟刘勉个最小,想办法钻进去,我在这给你递碗。” 刘勉自然知道该干什么,直接拉着马顺,把马顺当挡箭牌似的往前推,终于挤到最里面。邓富贵在外面看见刘勉和马顺进去了,便扔给刘勉一个碗,刘勉赶紧把这个碗给了马顺。 马顺接过碗,意料之中直接用手往碗里面刨饭。盛满后,交给旁边的刘勉。刘勉接过碗,便去另一个大锅边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勺子盛菜,然后抛给牛铁鹰。 待牛铁鹰接过五碗饭后,马顺和刘勉又使劲钻出来,四人一起回到帐篷,等着钱发财。 钱发财进来看到五碗饭,开心道:“不错嘛,新来的,挺机灵,今天这顿饭抢的挺顺。”其实一般来讲都很顺。 接下来便是熟悉的戏码:定规矩。 邓富贵装着样子端了一碗饭道:“就是,以前就靠刘勉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言语中只字不会提及之前钱发财抢饭的事。 正要吃,牛铁鹰将其抢走道:“你这个大傻,伍长都没吃呢。”牛铁鹰说着,将饭递给了钱发财。 钱发财接过饭,拿起筷子笑道:“在自己伍里还讲究这些干啥。新来的,手没事儿吧?”将饭咽下对刘勉道:“刘勉,你那里不是还有个治烫烧的偏方,回头给新来的用上。” 刘勉哪来的治烫伤的偏方,知道这是钱发财的话术,便拿起碗应付道:“刚刚给他用上了。” 饭后,马顺和邓福贵洗碗,钱发财带着牛铁鹰和刘勉出去了。 刘勉出来后问钱发财道:“伍长,我们这是要去哪?” 钱发财回道:“你跟牛铁鹰去把新来的盔甲领了,我去兵器部领矛。” 为避免卫所再次遭袭,都指挥令先锋哨前往城外最高处设哨,以窥得最远处的变化动静。 刘勉作为卫所第一哨第一队第一什第一伍的士卒,自然跟随钱发财前往。 卫所第一哨到达指定地点,安营扎寨,设立轮哨。 马顺跟随钱发财搭好帐篷后内急,便到一隐蔽地拉稀。释放后,马顺饶有回味的抬起头,发现远处有一亮点,那亮点不知为何,直接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在马顺蹲便远处有一座湖,那湖边一群乡妇在洗衣,有的洗完便直接下水凉快,嬉闹的甚是欢欣。 马顺蹲在那里,看着远方的那处场景,那些乡妇像是一个个白天鹅般,马顺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马顺正要聚精细看,被刘勉拍了肩膀道:“干嘛呢?” 马顺惊魂未定,回道:“刘哥,你吓死我了。” 刘勉朝着马顺的视线看去,笑道:“你这小子,开始苏醒了啊。” “什么啊?”马顺羞道。 刘勉见着马顺通红的脸笑道:“你这小样,我还不了解你。都是男人,就没必要藏着掖着。那些女的洗的差不多该回去做饭了,我们也该去抢饭了。再不回去,钱伍长没饭吃,不得干死你。” 马顺听着,赶紧擦擦屁股起身。 “明天带你去近一点的地方看。”刘勉笑道:“那地方看得清楚。” “真的?”马顺受宠若惊。 “那是,刘哥说话,五匹马都难追回来。” 次日,两人鬼鬼祟祟来到离那个湖最近的一处隐蔽的地点,等待着一群白天鹅的到来。 那白天鹅一个个的来了,刘勉和马顺,看着那群嬉戏的白天鹅,两颗稚嫩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终于,白天鹅们将衣服洗完,一个个的开始下水冲凉。 刘勉看见了,马顺也看见了,看到了白天鹅的前面露出的两个大物。最开始那两物露出时,刘勉明显感觉到马顺抖了一下,像自己当年第一次见时吃了一惊。 马顺的脸变得通红,刘勉明显感觉到马顺的身体开始发热,下意识的往马顺宝贝那里看了一眼,不免笑了。 马顺的眼神无比集中,眼睛似是要掉出般。刘勉伸出手,碰了碰马顺那宝贝,马顺身体一震,慌神道:“刘哥,你干嘛?” 刘勉没搭理他,用手搓着马顺那宝贝,马顺居然“咝”了一声。 刘勉听这一声,松手笑道:“自己搞。” 马顺便将手伸进了自己裤裆。 许久,马顺打了个哆嗦,刘勉便道:“差不多回去了,之后你自己来吧,我就不带着你了。” 马顺没有说话。 “记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在一旁看时别被发现了。还有就是,不准去调戏她们,更不得强行与她们发生关系,否则军法处置,全伍连坐!”刘勉最后一句正令道。 第5章 有朝一日上战场 七月正值酷暑,都指挥瞿能集合柏兴驻兵,围攻双狼寨。 凌晨,驻城外卫所第一哨哨长集合全哨返回城中,听瞿能誓师。 大清早,刘勉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动静,问马顺道:“马顺,外面怎么了?” 马顺回道:“哨长下集合令了,快打仗了。” “什么?”刘勉慌了一下,立马坐起:“打仗了?” 迷迷糊糊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刘勉已经在奔赴集结的路上。 终于赶到城内,钱发财领着第一伍入队,瞿能缓缓上台。 当是时,瞿能站在点将台上,雄姿英发,誓擒月鲁帖木儿绎忽乐于皇上。 “今有原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绎忽乐反叛大明,贼等会合西翻土军杀我同胞,淫我妻女,罪恶滔天。”瞿能在台上讲得格外投入,似是杀了他的兄弟、奸了他的妻娘般。 “现皇上令我等忠义之士前去讨伐,诛杀恶贼以慰天下。”台下士卒面无所容,似是什么也没听到般。 “将士们,皇恩浩荡,圣主隆恩,尔等要前赴后继,奋勇杀敌,以报朝廷。”牛铁鹰正与邓富贵讨论昨天吃了什么。钱发财喊道:“杀,杀,杀。”随即全军同时喊道:“杀,杀,杀。” 瞿能听到士气如此高涨,满意的又缓缓走下去了。 等瞿能走下去,十几名哨长押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士卒上来,紧接着一个总长缓缓走上点将台,对着台下道:“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被抓到的逃兵,现依军法祭旗,扬我军之威。”说罢便挥手示意。 台上十几个逃兵被其身后的哨长按着跪在地上,全身无规则地发抖,嘴齿不清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些哨长只当是宰猪前的猪叫,哪管得许多,一口酒喷在手上的大刀上,用手摸了摸刀面,又用手摸了摸那露出的脖子,将脖子上的浅浅的毛发往头上捋了捋,形成黑白鲜明的一条线,然后双手握刀,试了试力,眼睛盯着那头发与脖子皮肤交接的一条线,似是在找一个完美的角度,然后高高扬起,顺势砍下,那十几个逃兵的头便落在了地上。 台下的士卒无不恐慌,可那些伍长以上的官长却得意洋洋。站在刘勉旁边的钱发财幸灾乐祸笑道:“这些逃兵,真是该死,一点军人的气节都没有,临阵脱逃,罪该万死。” 随后,中级官长以及高级官长领受任务,下级军士及士卒则开始准备收拾行军。 大军行到开阔地前,哨长下令:重负全部留下,轻装上阵。顿时,全军将各种后勤配置卸下,留一队人马看守。可惜刘勉没留下,直直握着一把矛,跟随大军往前跑。 刘勉是卫所第一哨第一伍的士卒自然与钱发财等人冲到最前方。跑了半个时辰,听到哨长下令:停下列阵。此时刘勉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跟自己装备着差不多的蚂蚁般的人。 双方人马均止步不前,人的心随马蹄的换脚频率而跳动,甚至都能听到心跳声。 刘勉握住手中的矛,来回试着手感,头上微微冒出了汗。 那是异常的安静,静的像是地狱般空寂。本就是等待着死亡。 刘勉的手心开始出汗,双腿开始发抖。他看着前方,似乎有雾:前方几百米,同样有人看着自己,只是刘勉在队伍中不曾凸显。 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格外严肃,每一个士卒都明白下一刻将面临着什么。没有誓师时的那般热血,没有誓师的那种不屑。 这些士卒甚至会想到自己怎么就站在了这里,自己怎么就站在这里等待着屠杀与被杀。他们身上并没有锁链,却没有一人敢逃走,不知是因为大无畏的精神,还是因为惧怕株连九族的恶惩,或只是自己本就丧失了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一阵鼓响,哨长喊道:“杀啊!” 队长喊道:“杀啊!” 钱发财喊道:“杀啊!” 不知为何,刘勉竟也跟着喊道:“杀啊!” 此时的刘勉已经没有了自我,他只知道自己不往前冲就会被后面的人踩死。 鼓响的那一刻,所有人马几乎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挥动着武器。随即从刘勉后面的天空往前飞去一阵箭雨:箭弩营在后方掩护。 一阵箭雨过后,箭弩营每个士卒都换上了新箭,箭在弦上,却没有射出。 刘勉在往前跑的路上,见箭雨停下,边跑边问钱发财道:“箭弩营怎么不射了?不还没交锋吗?” 钱发财回道:“箭弩营的最后一支箭是留给逃兵的,只要谁往后跑,谁就会被射死。” 刘勉知道无路可退了。 刘勉将矛刺向迎面而来的敌人:两军进入混战。 “伍长,救我!”刘勉听到邓福贵大喊。 刘勉看向邓福贵,邓福贵持矛那只手已经不在了,但此时的钱发财已不知何处去了。 邓富贵见着旁边牛铁鹰,声音小了点道:“铁鹰,救我!” 牛铁鹰看到一身血的邓富贵靠近自己,拿着矛指着邓富贵道:“别过来。” 邓富贵失血过多,脑子不好使,似是没听到般,依然向牛铁鹰靠近。牛铁鹰吓得扔下矛忙往后跑。 刘勉看着牛铁鹰跑的方向不对,喊道:“牛哥,别往回跑!” 话还没喊完,从后方迎来一阵箭雨,将牛铁鹰与邓富贵插在交战后方的一片空地上。 刘勉没空感叹,只剩下本能地挥动手中的长矛:不为杀敌,只为自保。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阵铁器声。哨长喊道:“回营,回营!” 什长喊道:“回营!” 剩下没人喊了,所有人啥也不顾,往回跑。 此时敌军那边也响起了一阵铁器声。 敌人似乎也是如此,听到自己后方的铁器声,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也同样啥也不顾的退回去。 双方的士卒都像是得到救赎般,急切地奔往自己的营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待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留念,似乎大家都是被某个人、某种力量操控着进行一场所有人都不愿意的游戏。只是没人知道那个人、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场以命、血为赌注却不属于自己的疯狂的游戏。 刘勉回到卸后勤装备的阵地后,脑海中尽是刚刚血战的场景。同伍的人集合后,钱发财发现只剩下三个人,竟笑道:“死了那么多人,中午可以吃饱了,你们两个就不用抢了:排队。”可能钱发财已经知道三个人抢不到多少饭吧。哦,不对,是两个人。 回到卸后勤装备的地点,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再一次开放已经是晚饭了。 那天下午,火头军开饭,活下来的人都知道饭够吃,所以没人再去争先恐后地抢 那天傍晚,全卫所的士卒很早就睡了,不知是因为太困了,还是因为知道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睡了。 那天晚上,都指挥集合所有高级官长,总结今日作战情况,以及制定次日作战方案。 次日凌晨,瞿能召集所有士卒,严厉训斥,对于昨日作战结果很不满意,表示自己要亲自上阵鼓舞士气。 瞿能走下台,拿起宝剑,骑上战马,战袍飘扬,甚是雄壮。 大军开动,两军对垒,瞿能位于全军前方,有带头冲锋的气势。 一阵鼓响,瞿能挥动着手中的宝剑喊道:“杀啊!”所有人马几乎同时喊着并动了起来。 瞿能坐在马上,不停地挥动着剑,一遍遍的喊喊着:“杀啊!杀啊!杀啊!”身边的士卒们一个个地从他的身旁向前跑去。 等着双方士卒碰面,双方主将均在各自军中对视,似乎是想利用眼神杀死对方。 两军主将均怒视着对方,奈何战马太慢,竟跟不上士卒的速度。两军交战了好一会儿,瞿能才与敌将兵刃交接。 两人剑刃碰撞那一刻,敌军鸣金收兵,敌将撤退。瞿能欲追,奈何坐下之马居然跑不动,只好挥动手中的剑喊道:“杀呀!” 众将士便一个个超过瞿能,向前追去。 第6章 大难不死幸升迁 自双狼寨之战,四川都指挥使瞿能力擒伪千户段太平,随后连战均胜,月鲁帖木儿大败,瞿能挥师德昌。 大战过后,卫所损失惨重。回营后,各部军士需要到总里上报伤亡人数,以明军户征召之数,备不时之战。 刘勉稍作休整,便随着钱发财前往总里报备:此战期间,第一队队长与第一队三个什长全部阵亡。钱发财在全队伍长中卒龄最长,直接升为第一队队长。钱发财需要代表本队向总里交代本队伍长以上人员变动情况。 同时,第一伍亡士卒两名,因伍长钱发财升迁,刘勉升为伍长。刘勉需要代表本伍向总里交代本伍士卒人员变动情况。 此时,总前军帐排着长长的队,因为刘勉所在的队属于总里的第一哨,因此排在报备队伍的前面。 不一会儿,钱发财进去了,没待多久又出来。等到三个接替的什长报备完,终于轮到了刘勉。 刘勉拉开帐篷,看服色,里面坐着的是卫里的职方司主事。那职方司主事见了刘勉问道:“一伍少了几个人呐?” “第一伍伍长钱发财升迁,士卒牛铁鹰、邓富贵阵亡。”刘勉回道。 “我问的是,你那个伍少了几个人。” “伍长钱发财升迁,士卒牛铁鹰、邓富贵阵亡。” “几个?几个?我问的是几个。”那主事明显有点生气。 “三个。” 那主事听了,在桌上的记事簿写下“叁”字后道:“行了,出去吧。” 钱发财报备完队里的情况后可以直接到第一队帐篷上任。可是,刘勉作为新伍长,有一项额外的任务,那就是到卫所招兵处收新人。 刘勉进入卫所,交代自己的来意,便开始等候。 不久进来三个未穿盔甲的年轻人,刘勉便上前问道:“你们三个是来报名参军的吧?”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道:“是。” “跟我来。”刘勉直接将那三人领到自己所住的帐篷外,将帐篷外的门帘拉开搭在边上。 刚刚坐在里面的马顺见到刘勉四个,立即站起来对刘勉道:“伍长好!” “都是一个伍的兄弟,不讲这些。” “是!” 刘勉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新兄弟,欢迎欢迎。” 马顺正要脱鞋,刘勉制止道:“你想干什么?我说的是让你欢迎,去倒三杯水来。”马顺摸不着头脑,却只能去烧水。 见马顺出去,刘勉对着那三个人道:“进去吧。” 四人进来后,刘勉指着之前钱发财的铺对其中一名士卒道:“你睡那个铺吧。”再指着之前邓富贵的铺对另一名士卒道:“那个是你的。”接着指着之前牛铁鹰的铺对最后一名士卒道:“你睡那个。” “你们先收拾收拾各自的铺吧,待会儿还有事情讲。” 三人收拾完后,在铺上坐下,刘勉道:“伍里面简陋,也没什么特别的欢迎仪式,待会儿大家喝了水做个介绍,就算是入伍了。” 这时,马顺正好端来茶水,给刘勉和三名士卒倒好水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自己铺上。 看到马顺坐下,刘勉首先道:“这是你们的老兄弟,就让这位老兄弟做个介绍。” 马顺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道:“新兄弟们好,我叫马顺,洪武十五年生,一个月前进的卫所。” “行,坐下吧。”刘勉主持道:“那新兄弟们也依次做个介绍吧。” 那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坐在原先邓富贵那个铺上的人站起来道:“老兄弟们好,我叫杜林泉,德昌人,洪武十五年生。” “嗯,好,坐,下一个。” 坐在原先牛铁鹰那个铺上的人站起来道:“老兄弟们好,我叫秦作民,也是德昌人,洪武十五年生。” “嗯,坐,下一个。” 坐在原先钱发财那个铺上的人站起来道:“老兄弟们好,我叫冯家齐。我也是德昌的,也是十五年生的。” “可以呀,你们四个,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是同一年生。”刘勉笑着补充道:“虽然你们都是同龄人,但是马顺比你们早来一个月,照样是你们的老兄弟。听到了吗?” “听到了。”三人齐声道。 “我呢,叫刘勉,是你们的伍长。我不太喜欢什么杂七杂八的规矩,所以你们在伍里可以放松些。但是,出了这个伍,该懂事的还是得懂事,毕竟伍外面我确实也罩不了。这方面马顺会教你们。”接着转过头对马顺道:“之前那三个人的勺子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马顺一脸尴尬,刘勉继续道:“待会儿你把那三个勺子还给他们,别用手刨饭了。” “是。” “来,干了这杯水,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刘勉站起来举杯道。 听到外面的动静,刘勉道:“不会是要开饭了吧?马顺,你赶紧带着他们抢饭去,要不然抢不到肉。” “是。”马顺应着抱出五个碗、三个勺,给那三人一人一个碗、勺道:“你们跟我来。” 见马顺没给自己,刘勉道:“给我一个吧。” 马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刘勉一个碗。跑到火头军营房前,看着人都在往里挤,马顺坚持道:“伍长,就让我们进去吧,您在这儿接着就行。” “也行。” 等到五个碗里都盛满了饭菜,刘勉赶紧道:“撤,撤,撤。” 从火头军一路跑到一伍军帐,刘勉钻进帐篷正要吃饭,回头发现情况不对劲,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 马顺端着碗回道:“好像是少了一个人。一,二,三,四。” “伍长,是冯家齐,冯家齐丢了。” “冯家齐怎么丢了呢?”刘勉问道。 “不知道啊。”马顺咽了咽口水,真想赶紧吃饭,可是刘勉没动口,自己也就不敢吃。 “马顺,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刘勉命令道。 马顺是一千个不情愿,但还是放下了碗。正走到帐篷门口,迎面撞向冯家齐:“哎哟。”两人都抱头哀叫。 见冯家齐碗内空空,只有几粒饭黏在碗边上,刘勉问道:“冯家齐你饭呢?” “被人抢走了。”冯家齐沮丧道。 “什么?”刘勉惊道:“盛到碗里的饭还能被人抢走?他娘的是谁干的?” “我看到他们到二伍的帐篷去了。” 听到这,刘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早在自己还是个士卒时,那个二伍长总喜欢在史伍长折磨自己时添油加醋,可那时级别不够,无可奈何。现如今,可不能再让那二伍长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便道:“你带老子过去。” 来到二伍长帐篷前,刘勉直接掀开门帘道:“二伍长,你是怎么管自己的人的?” 正在吃饭的二伍长见有人来找茬,站起来道:“哟,这不是那公子卒吗?”说罢,二伍的人都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 这种伎俩简直小儿科,刘勉淡定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人第一次上战场时,吓得尿裤子了?” “你。”那二伍长没想到刘勉打听到了自己的黑历史,耐住怒火道:“你来我们伍干什么?” “干什么?”刘勉道:“你自己伍里的人干的时你不知道?” “我伍里的人干了什么了?” 刘勉转过头对那冯家齐道:“冯家齐你跟咱们二伍长说说吧。” 那冯家齐站到前方,指着其中一人道:“就是他,他抢了我碗里的饭,还扇了我一巴掌。” “听到了吧,二伍长?”刘勉道。 “真是这样?”二伍长问自己伍里的那人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可是双方承认了。”刘勉提大了嗓门道:“在这卫所,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锅里的饭随便抢,谁抢到碗里就是谁的。抢了别人碗里的饭,那就是打别人伍长的脸!二伍长,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整个一伍五号人好欺负?” 那二伍长本身就理亏,更何况一伍的人全来了二伍的帐篷里,只能道:“那一伍长,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他怎么对我的卒,我的卒自然要还回去。” 见二伍长没做声,刘勉对着冯家齐道:“还愣着干嘛?把他抢你的东西要回来呀。” “哦。”那冯家齐便拿着碗走到那抢饭的士卒旁边,将他手中的饭全都舀到自己碗里。见还有几粒饭黏在碗边上,就收起勺子,用手指一粒一粒夹起来放到嘴巴里,一粒饭都没给他留。 “伍长,我都要回来了。”冯家齐站在那里道。 “你忘了他对你做了什么了?”刘勉看着二伍长,对那冯家齐道。 “哦。”冯家齐应着,“啪”的一声,给了那名抢饭的士卒一巴掌后转过身道:“伍长,我都还过去了。” 那一巴掌,不仅打在那名抢饭士卒的脸上,更是打在二伍长的脸上。 “回来吧。”刘勉道。 冯家齐端着碗走到刘勉边上,刘勉便对那抢饭的士卒道:“你过来。” 听到刘勉的声音,二伍长半惧半怒道:“刘勉,你他娘的还想干什么?” “这件事情牵涉到的是两个伍,我再怎么样也是个伍长,他卒龄再大也只是个士卒,我叫他过来不过分吧?” 二伍长没做声,那抢饭的士卒只能来到刘勉面前。刘勉接过冯家齐手中的饭碗,拿着冯家齐的勺子,舀了半碗饭给那士卒道:“没饭吃可以来借,抢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去抢锅里的,别抢新来的兄弟的,老兄弟要带个榜样。” 那士卒看着手中端着的碗渐渐装上了半碗饭,不禁落下了几滴泪:来了卫所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主动给自己饭吃。 “哭个屁。”刘勉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他娘的给你们伍长丢人。” “是,谢谢一伍长!”那士卒擦着脸道。 “滚回去吧。”刘勉说着对二伍长:“二伍长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滚滚滚,他娘的,来老子这里收买人心。”二伍长眉头舒展道。 回到隔壁的一伍军帐,冯家齐一直盯着那半碗饭,虽说只有半碗,但总比没有强。 刘勉坐在自己铺上,将勺子插在自己碗里,将自己那碗饭递给冯家齐道:“赶紧吃,饭都凉了。” 冯家齐犹犹豫豫地接过饭道:“伍长,那你?” “反正我又不干什么事,你干的事情多,就多吃点。” 冯家齐听着在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自从伍里来了三个新的士卒,马顺便轻松了很多: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干。。 刘勉见马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有好几次,刘勉起夜时都看到马顺的床板上没人,刘勉越来越好奇,马顺都去哪了? 终于一天晚上,刘勉装作睡觉,打起呼噜,隐约听见细微响声,便眯着眼,看到马顺轻轻起床。 见马顺出了帐篷,刘勉跟了出去。 马顺直接通过一个洞爬出了营地。 刘勉看到马顺来到一户人家外,靠近了一个窗户口,以为马顺要偷东西。 那马顺望窗户口伸过去了头,眯着眼似乎在看什么。刘勉看到马顺将手伸进自己裤裆,那一刻,刘勉瞬间明白马顺在干什么了。 刘勉回到营地,守在那个洞口处。 许久,马顺钻起来,刘勉一脚踹过去,训斥道:“你干什么去了?” 马顺吞吞吐吐道:“我,额。” “好看吗?”刘勉带着玩弄的意味道。 “不好看。”马顺听着这音,放松了心,以为伍长饶过了自己。 刘勉扇过去两个耳光道:“以后还出去看不?” “不看!一定不看!坚决不看!”马顺摸着自己的脸颤抖道。 “你这要是被抓住了,全伍连坐,知道吗?给老子滚回去!” 马顺立马答道:“是!”忙跑回帐篷。 从那时起,马顺变勤快了许多,可以帮刘勉分担很多事情,刘勉开始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 刘勉没啥事儿干后,终于可以闲思。他脑海中的战争场面挥之不去,牛铁鹰和邓福贵就那样惨死在面前。 他不能再这样了,虽然钱发财直接升到了队长,但不管怎样,照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战场上。 刘勉想着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进这卫所?他想到了最初的欲望:那便是凉国公的阵势,那便是锦衣卫的威武。 刘勉进来了一年,在这一年的各种琐碎中,都快将那些忘了。他不断搜集有关锦衣卫的信息,试图进入这样的体系,以逃避战亡之危。 终于正月初四,普天同庆那日,卫所通知各伍:锦衣卫前来召检校,凡下级军士伍长以上均可报名,由千户统领,百户审征。 那一天终于来了,刘勉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锦衣卫的唯一标准是忠,而这个忠的最佳证明方法便是:揭发他人的不忠。 刘勉知道自己要告发谁,而且这个罪名不小。如果告发不成,自己会被反诛。刘勉全都压在这上面了:为了逃离这里,他孤注一掷。 第7章 告发成功 普天同庆那天上午,锦衣卫某千户进驻德昌卫所。那千户进来便被都指挥请入特意为其准备的专房,那千户进了专房后只派数位百户前往各总召检校。 刘勉所在的总来了个百户,总长特意为那百户腾出了个帐篷单独使用。那帐篷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均是本总伍长以上军士。 刘勉在长队中随着队伍向前移动。 看到自己前面的人已经进去,刘勉更加惶恐不安。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刘勉用发抖的手掀开帐篷门帘。 进去后,刘勉看到前面分别站、坐着两个人,那两人锦衣纨袴,腰上只是一柄普通宝剑,不见去年在大街上所见的那种狭长弯刀。他注意到这细节,变得稍微淡定从容。 那坐着的锦衣卫看都没看刘勉一眼道:“坐吧。” 刘勉坐下后,那坐着的锦衣卫这时抬头机械问道:“你知道锦衣卫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吗?” “知道,锦衣卫的唯一标准是忠于大明,忠于皇上。”刘勉回道。 “很好,你怎样证明你的忠心?” “我要告发一人。”刘勉强耐住声音,不让其发颤。 “谁?”那坐着的锦衣卫依然机械般问道。 “凉、国、公、蓝、玉。”刘勉一个一个字道。 那坐着的锦衣卫正要喝茶,停下来对着那站着的锦衣卫道:“把登记册拿过来。”接过册子拿起笔,问刘勉道:“你的姓名、住址及亲族成员的姓名、住址。” 刘勉一一回答。 坐着的锦衣卫再次提醒道:“你既要告发凉国公,若是诬陷,将株连三族。” 刘勉如坐针毡道:“我有凭证。” 见那两个锦衣卫没有作声,刘勉继续道:“洪武二十五年,凉国公蓝玉讨伐百夷后班师回京,途经四川,我在街上看到了有锦衣卫护送。” 那坐着的锦衣卫听到刘勉这话,缓缓记下,似是意料之中,就像等着告密般。 刘勉接着道:“哪怕是一个普通百姓都知道:能让锦衣卫护送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凉国公能使得动锦衣卫,这无疑是在挑战皇上权威。” 待刘勉说完后,那坐着的锦衣卫道:“你且回去等消息,若是属实则录用,若是诬告则诛杀。” 刘勉出来后,松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一个月,刘勉吃过中饭躲在一个角落晒太阳,这时一人靠近道:“一伍长刘勉,是吧?” 刘勉听到这突然一声点名,吓得站起来,又故作气势道:“是我,怎么了?” 那人道:“我乃锦衣卫检校,现将指挥使令传达给你。” 刘勉诧为异事,问道:“什么令?” “刘勉告发蓝玉谋反属实,朝廷已将蓝玉相关人等捉拿。刘勉已然成为锦衣卫检校,待此案结毕后,论功行赏。”那人一本正经读完后,便换了个日常的语气道:“你现在跟我一样是锦衣卫检校了,唯一的任务是接收执行旗户指令。你没有锦衣卫凭证,但已被锦衣卫录入在册。在此以后,你要隐蔽身份,直到成为正式锦衣卫。倘若身份暴露,锦衣卫将清理门户。” 那人说完便走了,刘勉边回想刚刚那人说的一番话,边躺下来晒太阳。 下午吃饭时,听马顺道:“伍长,刚刚我在抢饭的时候听到我们都指挥被罢免了。” 秦作敏跟着道:“听说朝廷在追杀他呢。” 刘勉马上意识到话题的敏感性,立即呵斥道:“你们是不是闲的皮痒痒?管不住嘴是不是?” 众人听到刘勉态度一变,都不敢出声。 刘勉缓和氛围道:“吃完饭该干嘛干嘛去。” 又过了两天,早上,之前那锦衣卫检校突然出现,截住刘勉到一隐蔽处掏出一卷黑色卷轴念道:“蓝玉同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以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俟皇上出耤田举事,现已伏诛。违规为蓝玉护送的锦衣卫,自参与的千户以下全被诛杀。指挥使念刘勉有功,擢刘勉为百户,即日起赴京报到。”那人说着便收起卷轴,给了刘勉一个铁牌。 刘勉接过铁牌,看到:正面刻着“锦衣卫百户”五字,反面刻着“刘勉”二字,满腹疑团问道:“我现在是这里的伍长,出不去呀。” 那人旁若无人道:“锦衣卫行事,谁敢阻拦?”说完那人便走了,只留下一句:“百户大人身份已解密,见机行事。” 刘勉握着那个铁牌,不敢相信:自己这就成了锦衣卫百户了?那不是光宗耀祖了?于是将那铁牌放进怀里,兴奋回到帐篷。 看到马顺坐在铺上,问道:“秦作民他们三个呢?” “秦作民在蹲茅房,杜林泉和冯家齐在河边洗衣服。” “你去把他们找来,我有事情跟大家讲。” “是。”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马顺领着那三个新来的进了帐篷:“伍长,我把他们带来了。” “嗯,坐吧。”看到各自都坐在自己铺上,刘勉郑重其事地对马顺道:“马顺,以后这个伍就交给你了。” “什么?”马顺不明所以道:“伍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你别管。”刘勉继续道:“你下午就去招兵处领人,要记住:对新来的士卒好一点。”然后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之后就听马顺的,也别太为难新来的。你们四个都是老乡,还是同龄,到了战场上一定要相互照应。”接着看看外面没有人,小声道:“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要没脑子往前冲,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下来最重要,明白吗?” 三个人点了点头,刘勉开始收拾东西。 “伍长,你是不是想不开呀?”马顺站起来问道。 “算了,我就直说吧,反正身份已经解密了。”刘勉思虑再三道:“我是锦衣卫了,得去京城报到。” “锦衣卫?”四人齐呼。 “小声点。”刘勉继续边收拾东西边道:“虽然被人知道并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想低调点,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打包好后,刘勉给那四人胸上各一锤便出去了。 刘勉先是去了队里钱发财那里,将要带的东西绑在那匹马身上。随着缰绳与马皮的碰撞的脆响,那马儿发出一声嘶叫,钱发财听到动静从帐篷里面出来,却只见到正在远去的骑在马身上的刘勉的背影,便大声骂道:“刘勉!你他奶奶狗娘养的,把老子马给骑走干什么?”刘勉顾不得许多,头也不回,直接奔往营区大门。 刚要接近大门,守门士卒拦道:“擅出营门者斩。” 刘勉勒住缰绳,从怀里掏出铁牌大声喊道:“锦衣卫行事,谁敢阻拦?” 为首的军士上前看了看那个牌子上的“刘勉”二字,翻过来仔细检查了“锦衣卫百户”五字,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从德昌西行不到百里,刘勉便抵达家乡柏兴。 时已傍晚、天渐黑。天上下起了小雨。路上行人匆忙而过,有的撑起了油纸伞,有的无视这风雨任凭它打在自己身上。刘勉却是身着一身行军蓑笠,骑着马横立在路中间,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是时隔一年,刘勉却清晰的记得,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锦衣卫。那些锦衣卫就是像现在的他一样,骑着马,目空一切地从大街上走过。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客栈上,心想:要不今天晚上先在外面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家。 第8章 荣归故里 在一家客栈门前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着行军蓑笠、牵着一匹两边绑着物件的战马的年轻人。那家客栈的店小二见有客人来,特别是牵着一匹马,连忙出去哪管天上下雨,点头哈腰招呼道:“客官是用餐还是借宿啊?” “住宿。”刘勉说着,将马的缰绳交给店小二道:“为我喂最好的草料。” “得嘞,客官里面请。”那小二一手牵着马缰,一手伸向了客栈。待刘勉进去后,他才放心地将那马牵到马厩。 刘勉走进客栈,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便朝里喊道:“店家,还有房吗?” 这时,从一块隔布后面走出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肚大肥肠,懒洋洋地走到柜台前回答道:“有啊,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样的房间?” “你们这里有什么样的房间?”刘勉问道。 “有豪华间、舒适间和普通间。”那店家机械回道。 “都要多少钱呀?” “豪华间一晚上十两银子,舒适间一晚上一两银子,普通间一晚上一百二十五文铜钱。” “那给我开一间普通间吧。”刘勉不好意思道。 “行。”那店家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拿起一根毛笔在柜台上写着什么,随后问道:“有腰牌吗?” “没有。”刘勉十四岁就进了卫所,现在刚从里面出来,哪能有富商才能有的木制腰牌。 那店家自然是知道刘勉没有的,但是官府要求:凡是住店的都得问一遍。 得知刘勉没有腰牌,那店家便抬起圆圆的脑袋,看了看刘勉的长相,低下头粗略的画了下来,问道:“叫什么名字?” “刘勉。”刘勉说着,店家在刘勉画像上记着:刘、勉。 店家接着问道:“多大了?” “十六岁。”刘勉说着,店家在刘勉画像上记着:壹、拾、陆、岁。 “性别。”店家嘟囔着,没等刘勉回答,直接写下:男。 店家直接道:“籍贯。” “四川柏兴。”刘勉说着,店家在刘勉画像上记着:四、川、柏、兴。 “从业。” “锦衣卫。”刘勉说着,店家在刘勉画像上记着:锦、衣。 还没写下那个“卫”字,那店家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般停了下来。 那店家支支吾吾道:“锦、锦、锦什么?” “锦衣卫呀。”刘勉重复道。 “可有凭证?”那店家谨慎确认道。 刘勉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那店家。 那店家双手颤抖接过铁牌,仔细检查那块铁牌,见其正面刻着“锦衣卫百户”五字,更是满脸冒汗,在见到反面刻着“刘勉”二字,确定是本人,便双手捧着那铁牌还给刘勉。 刘勉一手接过铁牌,将其放入怀中问道:“店家是怎么了。” “小店能迎接百户大人住宿,实是荣幸之至。小人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那店家战战兢兢道。 “哦。”刘勉道:“那还要登记什么不?” “不用了。”那店家说着,将那张画了刘勉画像、登记了他的信息的那张纸撕成两半后道:“小人待会儿就把这些烧了。” 刘勉管他烧不烧,从口袋里掏出一百二十五文铜钱放在柜台上道:“店家你数数,时候不早了,那我去休息了。” 店家见着那铜钱,赶紧双手归还道:“百户大人光临小店,怎能收百户大人的钱。” 刘勉却说道:“开门做生意,怎能不挣钱?我可不能让你做赔本的买卖。” 店家赶忙道:“百户大人言重了,朝廷有令,凡锦衣卫在外一切花费,均由当地官府买单。所以百户大人不用担心小店的盈亏。” “那我就不客气啦。”刘勉笑着接过那一百二十五文铜钱。 这时,牵马的那名店小二回来,那店家赶紧对那小二道:“柱子,赶紧带这位百户大人去歇息,记住是豪华间。” 那柱子听到这“百户大人”四字,脸上笑开了花,赶忙上前,领着刘勉去二楼。 走到楼梯前,刘勉发现楼梯的扶手旁绑着一条蜷缩着的狗。那狗长着一身乌黑的毛发,背上却缺了一大块,缺口处露出白色的皮肤,那露出的白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中间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疤。 刘勉问道:“这条狗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个样子。” 柱子听了笑道:“百户大人有所不知,这条狗来历大着呢。” “哦?说说看。”刘勉有点兴趣道。 那柱子开始得意道:“这条狗啊原本是这附近的卢员外小儿子的爱犬,前些日子,卢员外痛失幼子,这狗啊没了主人,自然被扔掉了,昨儿个被我逮着,就把它给弄了回来,准备明天煲汤喝。” 卢员外的大名,刘勉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 “这狗啊据说是卢员外派人专门从北方蒙古那边买回来的牧羊犬,费了不少钱,金贵的很。” “这么金贵那你还吃它,怎么不把它卖出去?”刘勉问道。 “要不是因为它之前咬过我,我还真把它给卖了。”那柱子继续道:“当时是怕得罪了卢员外,不敢把它怎么样,现如今,这畜牲没人要,终是落到了我手里,我可得要把它吃到肚子里才能解我的气。”说着,朝那狗踹了一脚。 那狗疼得叫了一声,睁开了双眼,看到柱子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了看地板,接着又闭上了双眼。 见狗没什么反应,那柱子笑道:“这畜牲估计是知道落在我手里命不长了,没什么动静,刀划过去都不带挣扎的。” 刘勉顿时起了怜悯之心道:“可不可以给我个面子把这条狗让给我?或者说我买下来也行。” 那柱子疑惑道:“百户大人喜欢这条狗?直接牵去便是。” “但是它之前不是咬过你嘛,我在想怎么让你出气。”刘勉道。 “不不不,百户大人言重了,昨天我刮了它一层皮,已经算是报仇了。百户大人愿意要这条狗,就是给了这狗子一个新生,小的替它谢谢您嘞。” “那你把它牵到我房间里吧。” “明白。”那柱子说罢解开绑在楼梯上的活结。 活结解开后,那狗便顺着绳子站了起来。刘勉这才发现,这狗已经是皮包骨头了,便对柱子说:“我晚上还没吃饭,待会儿把晚饭送到我房里。” “好嘞。”那柱子说着,牵着那条狗,领着刘勉上了二楼。 柱子在一间房门前停下,对着刘勉道:“大人到了。”说着推开了门。 刘勉进去,将行军蓑笠脱下后,在一个凳子上坐下。 柱子跟着进来,正要将那绳子的一端拴在桌子腿上。 刘勉阻止道:“别绑,把它脖子那一端的绳子也解了。” 那柱子回道:“这畜牲不老实,解开了到处乱跑。” “它现在连路都走不动,哪有精力乱跑。” 那柱子无奈,虽心中有千百般不愿,但也只能强颜欢笑将其解开。 看到绳子完全解开后,刘勉便道:“好了,你先出去吧,等晚饭好了再给我送过来。还有就是在这之前先帮我找些金疮药和绷带过来。” “得嘞。”那柱子一脸欢喜样拿着绳子便出去,顺手将门带上了。 看到店小二把门关上,刘勉这才起身走到那条狗的旁边蹲下,伸手摸了摸那狗的狗头。可是那条狗却不动于衷。当刘勉的手碰到那块露出的白色的皮肤,那条狗打了个哆嗦,好像感觉到了疼痛。刘勉便不再碰那伤疤,只是一个劲的捋着那狗头上黑色的毛。 这时刘勉听到敲门声:“百户大人,您要的金疮药和绷带给您找回来了。” “进。” 那柱子便推开门进来,将所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你先出去吧,等晚饭好了之后再给我送过来。”刘勉没有看向那店小二只顾着撸狗。 听到一阵关门声,刘勉这才站起来,将桌上的金疮药和绷带等一些药品放到地上后,便坐在地上给那条狗处理起了伤口。 等到绷带完全缠好,便听到一阵敲门声:“百户大人,小店专门为您准备的豪华套餐好了。” “进。” 那柱子便推开门进来,将所带来的晚饭放在了桌子上。 刘勉闻到那香味站起来,顺着看过去,只见那盘子里装着一只烤全鸡,一叠牛肉,一盘炒青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还有一碗米饭。 小时候家里穷,进了卫所也是吃苦,现如今见了这几样菜,刘勉俨然觉得非常的奢侈,便笑道:“非常感谢。” “大人,您慢用。”那柱子说着,将地上的药品收起来后,便出去将门带上。 那店小二一出去,刘勉赶紧开动了起来。那鸡骨头扔在地上狗的面前,那狗几天没进食,有这么几根骨头就已经狼吞虎了。吃到后面刘勉的肚子实在是装不下,就算是几片牛肉,那也留给了那条狗,那狗饿了几天,自然是来者不拒,全给吃下了。 次日清晨,雨渐下渐小,慢慢地露出几丝光明。 刘勉收拾收拾自己,抱着蓑笠缓缓从楼上走下,那后面跟着昨天缠着白色的绷带的黑色的狗。 柜台前的店家见刘勉下来,赶紧凑上前道:“昨日百户大人休息的可好,不知有何吩咐?” 刘勉道:“挺好的,我昨天放在你这里的马呢?” “在马厩里,待着好好的呢。”那店家笑道:“我这就叫人给您牵回来。”说着便朝向那正在忙着的店小二大声喊道:“柱子,快把这位百户大人昨天的马牵过来。” 听到这话,刘勉便站在那等着,脚下的那条狗围着刘勉的腿,兴奋的打转。 那店家见到这条狗,陪笑道:“这狗昨天还要死不活的,今天就这么生龙活虎了。” “昨天给它处理了伤,让它吃了顿饱饭,晚上又睡了一觉,现在自然有精力。” “百户大人可真是大慈大悲,胜似那活佛转世。”那店家极力奉承道。 这时,刘勉看到那店小二牵着马出现在了门口边,便走了出去,那个狗和店家紧跟其后。 看到马背上东西重新被绑好,刘勉将蓑笠塞进其中一个包裹,接过缰绳道:“感谢店家的照顾,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行,百户大人,您慢走。”那店家恭维道。 看着刘勉远去的身影,那店小二对店家道:“掌柜的,昨天那百户大人在我们店花费了十多两银子,我要不要去县衙报备?” “找谁报备?”那店家一脸怒相道。 那店小二听到店家语气不对,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是说锦衣卫的花费由当地官府报销吗?” 听到这,店家怒不可遏道:“那些来这里的锦衣卫说是这么说,但是哪次去官府会给报销呀?每次去都说要带着人去,那我们怎么可能带着锦衣卫去要报销啊?” 店小二问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要不然呢?”店家回道:“每次见到这些活阎王都巴不得早点走,没给钱就算了吧,要是平白无故给我安个罪名,那就完蛋了。”说着朝着刘勉离开的方向吐了一坨口水在地上:“忒。” 第9章 家中小叙 在一条闲静的小街上,稀稀疏疏坐落着几户人家,在这几户人家中,有一家却是特别的寒酸,寒酸得格外显眼。那家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妇,那对夫妇虽还未至四十岁,却已有了白发。 刘勉认出自家家门下马,将马拴在一根柱子上,直接走进去喊道。“爹,娘,我回来了。”其后跟着那条狗。 听到这话,一位中年妇女急忙从里面那厨房走了出来,见了刘勉不敢相信道:“崽崽啊,你还活着!”那狗见着刘妈便围着她打转,一点都不认生。 “那肯定活着了。”刘勉笑道。 见刘勉掕着两条鱼,那刘妈便说道:“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干嘛还带东西。” 刘勉挠了挠头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您和爹吃得肯定不好,就买了两条鱼给您们改善一下伙食。”说着将那两条鱼给了他娘,刘妈接过鱼就进了厨房。 等刘妈进了厨房后,刘勉这才出来将绑在马身上的物件卸下,一件一件地搬到自己房间。 “老婆子,是刘勉回来了吗?”问话的是挑着柴进来的刘爸。 “是,爹。”刘勉答道。 “外面的马是谁的?”刘爸将柴放下问道。 刘勉回道:“我从卫所里骑出来的。” 刘爸听到这笑道:“行啊,咱家刘勉出息了。”刘爸上过战场,自然是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够有马骑的。 这时,刘妈端一盘菜出来道:“吃饭了,吃饭了。”刘爸和刘勉见状,也纷纷去厨房把菜端出来。 将饭菜都端出来后,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刘勉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刘妈说:“娘,这次我回来只在家待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儿?”刘妈问道。 “去京城报到。” “南京城?”旁边的刘爸吃着饭,有兴趣的问道。 “对。” “你怎么要去应天报到了?”刘爸夹着菜问道。 “朝廷念我有功,让我当锦衣卫了。” 刘爸刘妈不敢相信自己这儿子居然成了皇上的人了,那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刘勉这时便从怀里掏出那块铁牌,递给刘爸刘妈。刘爸刘妈接过那牌子,摸了半天,问道:“就这个牌子?锦衣卫那一身行头呢?” 刘勉回道:“我这不是去领嘛,这次回来看望你们,以后就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了。”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在桌子上道:“这是我在卫所这一年领到的军饷,您们拿着该买啥买啥,平时吃好点、穿好点,等我到了南京领了俸禄,到时候再寄过来。” “这十两银子我们都不缺,卫所里辛苦,到了锦衣卫也不容易,你就自个留着,不用管我们两个。”刘妈道。 “娘,您放心。在卫所里有军粮,平时都用不上银子,您不用担心我省着不花。锦衣卫的俸禄肯定比卫所军饷高,这您就更不用担心了。”见刘妈不拿,刘勉直接将那银锭塞在刘妈手上道:“娘,您就收下吧,不管怎样都是儿子的一片心意。” 刘妈接住银锭,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崽崽长大了,崽崽长大了。” 刘爸在旁边道:“啥也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下午让你娘好好给你做顿饭再走。” 刘爸刘妈说着给刘勉做顿饭,却是摆了场酒席:请了左邻右舍、村里村外,祝贺刘勉成为锦衣卫百户。 盐源县邻县的知县们听闻,竟也相继来祝贺。刘勉受宠若惊,怎知百户是正六品官职:还是没有见识。 定远知县高斗南还特意送了份大礼,这让刘爸刘妈甚是感激涕零。高斗南道:“刘勉是给我们这小地方长脸了,前途不可限量。” 夜深了,寂静的夜里下着绵绵的雨却没有雷电。那雨或击打在屋檐上,或击打在屋项的茅草上;风吹过树叶,或吹过旗杆,像是摇篮曲,催着人们入睡。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在这梦幻般的收晚安然地睡着。 在这梦幻般的环境中,有户人家依然亮着烛光,那光亮在稍有凉意的晚春夜晚,显得格外明亮温馨。在那点着蜡烛的房间中,刘妈正给她的爱子铺床,旁边的刘勉则收拾着今天卸下来的东西。 刘妈边铺床边伤心道:“你这么小就在外面东奔西跑的,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多危险,要是能在家陪陪我就好了,至少安全些,能看见你,心里就安心很多。你离家的日子,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外面打仗,别人说谁谁死了,我每次都吓的要死,生怕有你。” 刘勉听了,随口应了一声,“娘,我已经不小了,都十六了也该干点什么事吧。整天待在家,像个娘们一样。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在外面闯荡,怎能算一条汉子。再说了,现在天下并不太平,我堂堂七尺男儿理应保家卫国。” 刘妈听了,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十六了?隔壁家常老三的儿子就只比你大一年,孙子都两岁了。他还每天到这来炫耀,我看着就来气。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咱刘家的香火可别到你这给断了。” 刘勉听了,应答道:“不就是生个孙子吗?至于吗?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上一堆的媳妇儿回来,给您生下几十个孙子,围着你团团转可以吧?” “你就知道吹牛。”刘妈笑着,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继续道:“床铺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随即就离开了。 曙光初露,早春的清晨总是那么的宁静,空旷道路的两旁,屋门紧闭,睡梦中的人们还未醒来。只有小鸟鸣叫,微风徐来。刘妈早早起来,备好了早饭、干粮和行装,只为给未留多久又要离开的儿子一个轻松的告别。 简陋的木门前,刘妈握着刘勉的手似言又无语,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点。” 刘勉:“嗯。”了一声,骑上了马,便离开了柏兴。 第10章 赴京偶进风流院 气温慢慢升高,天气渐渐变热,正午时的太阳足以让人满头大汗。 到了傍晚,刘勉终于进了京城。赶了几天路的刘勉此时正停留在一家客栈前,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进。 站在路边观望着眼前的这客栈,可见巨大的沉香木制、中间雕刻着金黄色的字的匾挂在用红檀制成的大门上方。大门的两边挂着用紫檀制成、中间雕刻着墨绿色的字的对联。这些材料、颜色都显得古朴、典雅、深沉、厚重,甚至是有点土气,使得整个门面没有一点光艳之色。但是,那横匾及两边对联上的字却与其周围的环境显得极不协调。 其上联曰:普天之下皆为苦无妨潇洒;下联曰:四海之内都是客何不快活。其匾上大书三字:风流院。这副对联以及横批也可以说是店名竟给人以放荡不羁的印象,不免让人想到那种人伦的风流之事。 按常理来说,客栈门前应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这风流院却恰恰相反。那风流院门前很是空寂,只有偶尔几人从中进出。那进出者,男子或风流倜傥,或富贵发福;女子或婀娜多姿,或仪态万方。唯有这偶尔进出之人方能与那牌匾之字搭配,虽无招人丫鬟在店旁,但仅凭这些进出的宾客也足以让人本能地想进入。可是周围的行人走到这附近竟是绕着风流院谨谨慎慎地快速通过,像是见了阎罗殿一般,这种场景倒是给人以敬畏、好奇之感,毫无半点风流可言。 刘勉吟念着那对联,暗暗叫好。但那“风流院”三字却似青楼一股,与那对联很是搭配,并总是让人心生层层涟漪。刘勉心生犹豫,踌躇着正欲离开,不想天上正飘下绵绵细雨,并渐下渐大,看一眼近处却无投宿之所,无奈只能进那风流院避雨。 刘勉急忙奔向那风流院,正要迈过门槛,迎面便走来两位小伙计。一位接过刘勉手上的缰绳,另一位则上前提上条毛巾道:“客官里面请,我家主人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刘勉听着这话,还没想到什么由头,就已经被带到那里面。 说是里面,其实也不深,就在大门内侧,仅置有一张用黑胡桃制成的收银台,再无其他物品。 那收银台中间站着一位衣着长衫,却留着奇特的染成浅黄色卷中长发的壮年男子。那壮年男子见了刘勉便从收银台里走出,对着刘勉拱手作揖道:“刘大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刘勉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您是?” 那壮年男子答道:“鄙人东方破,想必大人是忘了我了。” 刘勉又问道:“店家您认识我?” 东方破笑道:“大人的恩情鄙人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就离开了。虽说已经过了十二年,但怎么敢忘了大人。只是十二年没见,大人还是跟当年一样威武雄壮,一点都没有变呐。” 刘勉听了,心想:十二年?十二年前我才四岁呢,这店家开玩笑吧? 刘勉疑惑地问道:“店家您说的恩情是是指?”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或许大人真是忘了,也无妨,鄙人就给大人说说那当年的事情吧。”那东方破咽了咽一口唾沫,有点深沉道:“十二年前鄙人岳父家遭变故,趁着鄙人正要去云南出差,鄙内便要和鄙人一同探访岳父家。” “当时世道乱,大理那边就要打仗了,鄙人担心鄙内去会有什么危险,本来不准的。”东方破说到这,有点难过:“但是鄙内孝顺,加上半年没回过娘家,父亲去世不能送终戴孝,自然说不过去,鄙人心一软就同意了。去后在那待了两天,鄙人突然接到家主的召集令,得返回南京城一趟;等鄙人再回到昆明时,云南已经乱成了一片。” “鄙人第一时间就是派人去鄙内娘家找,但是没找着。当时洪武军正在围攻大理,鄙人真是急得要死。”东方破有点着急地继续道:“直到一天早上,一个仆人说夫人回来了,鄙人就赶忙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等出来后就看到鄙内被一仆人搀了过来,鄙人马上就去接上。当时鄙人想:要是鄙内和犬女出了什么事儿,鄙人真的也不活了。” “后来鄙内和鄙人说,她在娘家遭了炮袭,受了伤,在废墟堆里躺着。”抹了抹眼泪,东方破继续道:“听鄙内说,有个人看见后救了她,把她背了出来,并止了血,刚好和一个找到那的下人遇上了,那仆人就把鄙内带回来了。” 接着竟笑道:“后来打听到,原来那人就是您刘大人啊。鄙人也查了查,您在那之前,还在我们这客栈住过呢。” 刘勉听到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面想了很多。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涡流,难以摆脱的涡流,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他对这些竟一无所知。 “大人,刘大人。您有在听鄙人讲吗?”东方破用手在刘勉的面前晃道。 这时刘勉才缓过神来,笑问道:“那店家您说说看,我叫什么名字?” 东方破听了竟大笑道:“大人您的大名鄙人可一直都记得呢,您就是当年辅佐圣上平天下的文成公刘伯温之孙:刘廌啊。” 刘勉听到那名字,虽然刚才已经猜到,但仍不免惊住:自己的父亲身上竟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我今晚能在这借宿一晚吗?”刘勉问道。 东方破依然笑道:“当然可以,刘大人能在这住宿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您放心,鄙人一定给您安排一个高档次的房间。” 刘勉听了,忙拒绝道:“不了,您不是说我在这住过吗,那我这次就住之前住过的那间,不知老板您还能不能找到那间房?” 东方破听到这,有点为难地问道:“刘大人您确定要住您之前的那间房?” 刘勉点了点头。 “那好吧。”东方破无奈回应道,便去查住房记录。 “那间房空着呢,您现在就可以住进去。” “这房钱是多少?” 东方破听了,笑道:“刘大人您是鄙人恩人,这房钱就免了吧。明天饭钱也免了。”然后找出一串钥匙,给旁边的一个人道:“阿贵,你就带刘大人去看看,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告诉大人,都是自己人。” “是,掌柜的。”站在旁边的阿贵答道。 然后东方破又对刘勉道:“雨停了,时候也不早了,刘大人您跟着阿贵就可以找到房间了,您有什么事尽管问阿贵,阿贵这人很机灵的。” “那多谢店家了。” 东方破忙客气道:“哪里,哪里,这都是鄙人应该做的。” 说着东方破便带着刘勉往里面走。内侧只有一块墙,墙是往两边推的。 阿贵和东方破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刘勉眼前出现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风流院的正门外是那么的寂静,可在这风流院的后面竟藏着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似是天堂般的世界:灯红酒绿,万人空巷,好不热闹。 刘勉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有点发呆,有点走神。在旁的东方破笑道:“刘大人还是这么紧张,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刘勉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没什么,可能是很久没见到这种场景吧。” 第11章 风流院里论风流 话说东方破刚推开暗门,刘勉脚旁边的狗立马往里面跑去,阿贵则跟上那狗,在刘勉前面带路。 等到刘勉进去后,东方破便在外面将门关上了。 刘勉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这种热闹在外面几乎是没有了,并且这里面的人似乎都很不一般,财大气粗,很是放荡。 刘勉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旁边的阿贵:“大兄弟,你们这客栈为何叫风流院呐?” 阿贵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大门的匾上既然是叫风流院,自然就是经营风流之事。” “风流之事?”刘勉问道:“何为风流之事?” 阿贵回道:“人生风流之首,莫过于吃饭睡觉。睡觉是人生一大乐事,我们经营;吃饭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我们同样经营。” 刘勉听了这话便想到了在风流院门前的疑惑,便问道:“那人生第三大乐事你们经营吗?” 阿贵不以为然回答道:“大人您说的可是人伦之事?” 刘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阿贵笑道:“当然是经营了,否则怎么能叫风流院呢。只是、、、” “只是什么?”刘勉紧接着问道。 “我们风流院由三部分组成,其主体是以住宿为主的风流客栈,其次是以用餐为主的风流饭馆,辅助部门就是以人伦之事为主的风流小院。只是我们的风流小院中没有烟花女这种卑劣的东西,或者说,烟花女根本就进不了我们这个风流院。” 刘勉听了,不解道:“里面没有烟花女,那还做什么风流之事啊?” “我们那叫风流小院,不是青楼这种下流的场所。我们经营的是风流,不是腐朽。”然后又继续回答道:“风流小院里面没有烟花女也可以经营风流之事的,那些风流事的主受体就是客人们自己。” 刘勉恍然大悟道:“难道说、、、” 看到刘勉那种惊讶又怀疑的神态,阿贵笑道:“没错,我们这风流院不仅招待男客人,同样也招待女客人。风流小院的设置跟风流院的设置相似,本身就是风流院的缩小版。在风流小院前也有个接待堂,接待堂的大门敞开,里面只置有一个台桌,只是那个台桌与风流院接待堂不同。风流院的那个可以算是收银台,而风流小院的那个却是客人们的储衣柜。在风流小院接待堂后也有一扇推拉门,那风流小院里的主要场所是一个几乎占了风流小院一半面积的风流花园,旁边设有纳凉亭,还有茶馆、温泉等,不仅只是让你的那一处得到满足,更是让你全身上下都能尽情的享受。但凡是进去的客人都要在接待堂放下衣物,只能是人进去。” 刘勉听了,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照你这么说,那里面的人都是一丝不挂的?” “那是自然。只要你够风流,有人愿和你玩,你就可以玩,只要你愿意,你想怎么玩都行。也有那种进去了,喝喝茶就出来的,那种人出来了就不会再进去了,在那里面要是没找着和你玩的人那是生不如死的,你只能是在一旁羡慕地看着。”接着停下来,指着恰好路过的旁边的风流小院对刘勉不怀好意地笑道:“要不,刘大人您也进去玩玩?” 刘勉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事儿,按规矩,客人们进去都是自愿的。”阿贵笑着补充道。 刘勉反问道:“那你进去过吗?” 阿贵听了,有点失望道:“我们风流院的规制是:除了风流小院的服务人员可进入接待,其他风流院内部人员不得进入客人风流场所。”然后又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都是偶尔听进去过的客人们说的。” 这时一位赤着上身的男子搂着一位同样赤着上身的女子迎面走来,从刘勉的身旁擦肩而过,刘勉的脸不免泛红,心跳加快。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站在风流院的中心。 环顾四周,热闹非凡: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衣着雍贵、或坦胸露乳;那人有的嬉戏追捧、有的横卧路面;有的把酒泼四方,有的挥剑指苍天;吟诗作乐,挥洒丹青;鸣枪作鞭杖,开炮看烟花;凿池盛酒,植林挂肉。把最原始的本性释放,让一切归为自然。 看到这,刘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外面门及萧条,这里逍遥快活,难道就没有人打这儿的主意吗?” 阿贵听了,有点轻浮道:“他们敢。”接着又有点注意身份,恭敬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风流院有几家镖局,那镖局里面的人虽说不能算是万人敌,但也至少是百人敌了。更何况,我们有弩,有铳,还有炮。虽然我们内部人员不能私用,但一旦有人打我们风流院的主意,这些都会用上。” 刘勉有点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们连朝廷的正规军都不怕?” “就算是锦衣卫来了,我们也不怕。”阿贵忙接着,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转话题:“大人您知道我们风流派吗?” 刘勉摇了摇头道:“我只听说过逍遥派,却没听说过什么风流派。” “那您总该知道我们的老祖宗吧?”阿贵有点急。 “你们老祖宗是?” “我们老祖宗可是大名鼎鼎的东方不败啊。”阿贵得意道。 “我倒是听说过他。”刘勉点了点头道:“是当年日月神教的教主,所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就是指他吧?” “对对对。”阿贵激动道:“我们老祖宗那时可是号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当年要不是任盈盈那贱人耍了点小把戏,就算是令狐冲、任我行、向问天联手也不是我们老祖宗的对手。” “我们老祖宗当上日月神教教主之后,深深地感觉到权力无趣,叹人生苦短,想着去寻求快活。老祖宗虽是男子之身,却有女儿情长;虽已自宫,但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女子,这实在是老祖宗的一大憾事。于是,老祖宗他在自己的闺阁之中创下风流派,让东方家族在世间替他继续传播传播风流。”阿贵接着自豪道:“现如今,我们风流院已经遍布世界各地了。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经营一个板块,有的经营两个板块,有的三个板块都经营。像我们这个南京分院,就经营风流客栈、风流饭馆、风流小院。” 刘勉听了,又问道:“你说你们的风流院已经遍布世界各地,难道说那些西洋人也会去你们的风流院?” “大人您有所不知,追求风流是人的本性,每个人都渴望过上风流的生活,那西洋人也是人,只要是人都逃不了人性本能的欲望。只是、、、” “只是什么?” 阿贵顿了顿,恭敬道:“只是我们风流院的消费很高,一般人都付不起。” 刘勉听了,继续问道:“一般来说,大概有多高?” 阿贵看到刘勉好奇的眼神,得意地道:“我们这风流院是按天数算的,进来前就定好时间,当时就把钱交好,之后你在风流院里吃、喝、玩、乐,想怎么样都随你。我们风流院的日消费是每人至少七百两银子,付的钱越多,待遇越好,这待遇主要是指风流客栈。至于风流饭馆、风流小院这两个板块都是开放免费的,在预定时间内,你在里面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进来一天就七百两银子,那还有人进这儿吗?” 阿贵不以为然地笑道:“当然有啦,非但供不应求,并且大多数客人们都是按年数定的。” 在一旁的刘勉有点不敢相信:住一天就七百,那住一年至少要二十五万两银子啊!” 阿贵解释道:“刘大人您听小人给您讲。” 第12章 自古官商不是仇 “一天七百两确实是贵了点,但对于那些富甲豪绅,这些钱都算不得什么。那些人挣了一辈子的钱,对钱已经没有兴趣了。人生苦短,能尽情地享受一番实属不易,一旦有这么个类似天堂般的享受之地,他们一定会来。我们风流院就是提供这种享受条件的场所。” “现如今,朝中上下,里里外外,因蓝玉案死了多少人?那些富商大贾、达官显宦一辈子通过各种方式搞了了这么多钱,接下来只想着能够躲避暗杀,多活几年,我们风流院恰好就可以提供给他们需要的保障。不管是什么天大的案子,那些朝廷的鹰犬都不能进我们风流院办案。在我们风流院,只要付够了钱,他们在风流客栈里睡得绝对踏实,不会做噩梦;他们在风流饭馆里吃得绝对香甜,不会中毒;他们在风流小院里玩得绝对尽兴,不会有人打搅。” “原来如此。”刘勉感叹道。 阿贵接着又补充道:“其实我们在虾荒蟹乱地带的分院更多,可以说,我们发的都是战争财。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只有在烽火连天的地带,赫奕显荣们才更难以保住性命,更别提游花插趣了,这时我们风流院就有的赚了。” “怎么感觉你们风流院有点殷富嫌贫的性质?” “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阿贵听了,有点不高兴道:“我们风流院经营的是风流,并不带有任何的歧视色彩。这风流院不仅仅是给富人开的,对于那些穷人我们也照样开放。所谓的价格只是一个幌子,从我们风流院建立之初,第一任总舵主就规定:凡是进入我风流院的,都是客人。我们风流院的第一天消费和平常不同,凡是进入我风流院的客人,第一天的最高价是七百两银子。” 刘勉疑问道:“最高七百两银子,那最低价是多少?” 阿贵恭敬的回答道:“客人想交多少就交多少。在我们风流院里,对于客人的第一天享受待遇区分也只是仅仅局限于风流客栈,至于风流饭馆、风流小院里交钱多少并无区别。也就是说,再穷困潦倒的人也至少能够在我们风流院享受一天。” “那如果每个人都到这里只待一天,第一天的费用又那么少,你们不就亏大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那些贫民不仅经济上捉襟见肘,在精神思想方面上也极为身不由主。” 刘勉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大人,您在进本店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十二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老样子。那些人见了我们风流院几乎是避之如虎。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那些人胆小如鼠,他们或许平时自卖自夸,但一见到这些社会的精英就不免优柔寡断,感觉抬不起头来。虽说进到这里是来寻欢作乐,谁也不干涉到谁,但他们又不免将自己与周围的人攀比,然后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他们虚荣,可他们知荣守辱。他们想要追欢买笑,却没有那种生寄死归的本钱;给了他们娱情解闷的地方,又不免疑神疑鬼。哪怕别人不会对他们怎样,他们也会自己将自己折磨至死。” “难道就没有家境贫寒的人来过这里?” “有是有的,不过很少。在我所知道的人中,就只有您刘大人一个。可能您忘了,您在十二年之前,到本院一分院住了一天,只付了六两银子。当时我就很佩服您刘大人的胆量。” “那在这之前还有没有别的没家没业人来过?” “听掌柜的说过,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在四十年前。”阿贵想了想回答道:“当时有个和尚,情绪非常不稳定,怒气填膺地闯进进我们风流院的一家分院,喝着那家分院的掌柜的,说是要进来玩一天,那家分院的掌柜同意了。那个和尚只交了四两银子。说实话,小人也很佩服那个和尚。您进了我们风流院后只在我们这里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那和尚进了我们风流院后却是大玩特玩。他住的风流客栈虽是插烛板床,但风流饭馆里的珍馐美味却被他一扫而空,风流小院里的歌姬舞女也被他采花播种。那和尚长的浓眉大眼,很讨里面的红粉青娥喜欢。真是美慕他,他也是走了桃花运了,要知道那里面的女子可都是风华绝代:要么是金枝玉叶,要么是京中贵妇,可比青楼妓院里的那些飞蝶流莺娇嫩多了。后来那和尚起兵造反了,说是吴王,居然真就打下了前元的半壁江山。” “那和尚是当今圣上吧?” “正是。” “你们这有当今圣上的黑历史,就不担心得罪朝廷?即使你们打赢了,打仗的损耗也是很惊人的。” “我们就是为他们服务的,他们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风流院不分阶层,只要进店交钱就都是客人。各门各派、各方势力都在我们风流院里风流过。我们给他们提供风流的场所,并不影响他们的权力斗争。我们只经营风流,不经营政务。我们所说的风流在外面看来就是污秽:可以说我们把持着任何一派、任何一门、任何势力的把柄。他们要想破坏我们风流院,简直就是与自己做对、和自己过意不去。在他们准备打我们风流院的主意的时候,他们的丑闻就已经遍布天下了。” 刘勉有点不敢相信,一脸惊讶状。 阿贵见了笑问道:“大人您可知道马皇后?” “当然。” “当年洪武帝登基之后,想着我们这里留着他的不光彩的事迹,就准备动兵。但还没有等到朝廷集结到队伍,京城里关于他的情事就已经传开了。迫于流言传闻和马皇后的压力,洪武帝才取消了行动。” “你们不是说客人们在你们这儿很安全的吗?” 阿贵解释道:“不错,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透露客人的半点信息。但若是有客人执意要跟我们过意不去,我们也绝不会手软。当年我们老祖宗东方不败号称天下无敌。我们现在虽无争于天下,但也绝不让任何势力欺负在我们头上。我们只想风流,让更多的人风流。” 说到这,阿贵停下来,指着旁边一个普通的厢房,对刘勉道:“大人,到了。” 从房前仔细端详着这个房间,其与风流院外面的房子并无太多的不同,但与它周围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那住房很是破旧,好像很久没人住过,却又很是干净,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 进了房间,站在房里内环顾四周,仅置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蜡烛而已,再无他物。阿贵俯首作揖道:“时候不早了,大人您早点休息。”然后又作一揖便离去了。 阿贵走后,刘勉心中默叹:仅仅只是一个侍从就这么有见识,看来这个风流派真的不简单啊,不愧是东方不败的后人。 刘勉点燃蜡烛,看着周围甚是寂静。不免心中寒酸,叹到:六两银子就这么简陋,那当年皇上来这不就只睡一块地板啦。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刘勉又不免对着那趴在旁边的狗自嘲道:“风流院里不是应该很风流的吗?可我现在一点都不风流。”那狗摇了摇尾巴,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第13章 梦忆童年见含山 “只剩下最后一个手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正跪在泥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手接嫁上去:一个精致的锦衣卫模样的泥制小人便出现在刘勉的眼前。 那小孩正高兴地站起,一只脚从天而降,踩在那个泥人的上面。 “你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锦衣卫给拼好。”那小孩有点生气地对前面的人道。 “我干什么?刘勉你看不出来吗?你做的这个垃圾挡住我的路了。”前面那个人挑衅道。 那个叫刘勉的小孩争辩道:“这才不是垃圾,这是我刚刚用泥巴弄的一个锦衣卫。” “哈哈,这么个垃圾居然是锦衣卫?”站在那前面的人身后的两个人取笑道。 “你才是垃圾呢,这是我捏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勉反驳道。 “还锦衣卫指挥使,说白了就是朝廷的走狗,你也是朝廷的走狗,看你这张走狗的脸。”说着,刘勉面前的那三个人就上去扯他的脸。 刘勉挣扎着。 那为首的一个人,顺腿一踢,将刘勉踢得躺在刚刚下完雨的充满泥泞的路面上,刘勉的身上全是泥水。 刘勉挣扎着站起来,那为首后面的一个较矮的人上去就是一巴掌,还没等缓过劲儿,又来一个上钩拳,直打到刘勉的下巴。刘勉被打得躺在地上。 刘勉又站起来,那为首后面的一个较高的人掕起拳头,往刘勉的头顶就是一拳,直接将刘勉打趴在地上。接着那较高的人顺手抓住正抬起头、挣扎着站起来的刘勉的脖子,直接将他拎起来道:“你们锦衣卫不是很能打吗?你们不是杀了我们很多老百姓吗?现在怎么这么没用?”说完后,又扔出去。 接着那三人就围在刘勉的旁边,一人踢一脚,一人踢一脚。等踢累了,就都往刘勉的脸上吐上几口唾沫,准备离开。 临走时又都捏起一团泥巴,等走远,看到刘勉站起来,那三人又将各自手中泥巴齐刷刷地砸向刘勉的脸。刘勉的脸上顿时开满了泥巴花,那三人见到后哈哈大笑的离去了。 等到刘勉回到家,正在厨房做饭的刘妈见到刘勉满身泥泞,担心地问道:“崽崽,你这是怎么了?” 刘勉低着头没有回答。 刘勉的母亲似乎猜到了什么,责问道:“你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了?” “不是我跟别人打架,是别人打的我。”刘勉立马争辩道。 见儿子没事儿,刘妈这才松口气来,继续炒着菜,有点戏谑地问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干嘛要打你。” 刘勉有点委屈地争辩道:“真的是别人打的我。” 见到母亲若无其事,刘勉几乎要哭出来喊道:“真的是别人打得我,我真的没有惹别人。” “我谁也没惹,我只是一个人在那里玩。”刘勉大声地哭了出来。 “我真的谁也没惹,为什么要受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欺负?娘,为什么?”刘勉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 “娘,为什么?” “为什么?” 许久,刘妈将锅里的菜都舀到碟子上,才蹲下来摸了摸刘勉的头,回道:“崽崽啊,娘不是不知道你被别人欺负了。只是就算娘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们斗不过人家的。” “不,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一辈子被别人奴役。”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和别人去斗,到头来伤害的还是你自己。”刘妈说着站起来准备炒下一个菜。 “不,我才不管。” “你斗不赢别人的。” “斗不赢也要斗。我要当锦衣卫,杀尽天下邪祟。” “我要当锦衣卫,杀尽天下一切邪祟!” 雄鸡一叫,刘勉从睡梦中醒来,等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刘勉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道:“进。” “刘大人,您醒了。”刘勉看见阿贵端着一盆水进来,听到其问道,再看看旁边的那条狗,居然兴奋地向他跳动。 阿贵将脸盆放下后对刘勉道:“刘大人,您先洗着,洗完了之后再告诉小人一声,小人带您去风流饭馆进餐。”说着便出去了。 刘勉起床后,洗了脸,便带着那条狗跟着阿贵就来到了风流饭馆。 风流饭馆里面的场景绝非酒池肉林可以形容,那里的山珍海味皆是世上少有:馆内宾客饮一品官燕如喝水一般、食龙肝凤胆似吃饭一样,至于桂花鱼条、八宝免丁、玉笋质菜、罗汉大虾事、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白扒广肚、菊花里脊、红烧未风、白扒鱼唇、红烧鱼骨、葱烧鲨角皮、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那都是摆满柜台。 在柜台的另一边有风流院的工作人员,对侧的客人可凭喜好自主选择。 尽管风流饭馆里面的食料奢侈,但放眼望去,馆内宾客却不曾浪费;虽大吃大喝,却寂静无声;人山人海,但并不喧器。 刘勉点了一碗慧仁米粥独自在旁吃着。这时旁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之声。转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坐在旁边不远处,一边吃着翠玉豆糕,一边聊着话。 刘勉细看那男子:身着素衣,腰配一剑,似是侠义之士。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角色形象。) 再看那女子:衣着华贵,神态稚嫩,定是那富官千金。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角色形象。) 见那俩人聊的热闹,自己在一旁倒成了摆设,不知是因为心中不爽,还是对那姑娘起了情念,刘勉便起身凑近道:“二位可介意与在下一同畅聊?” 那男子礼道:“足下请坐。” “寻常女子不出闺房,而今却与少侠同在此风流客栈,不知两位可是兄妹?”刘勉试探道。 那俩人听着竟笑了。那女子对那男子道:“听听,听听,都说了让你当俺哥哥就是不肯,人家外人都认定了呢。” 那男子解释道:“足下莫要误会,我与这姑娘素不相识。只是前几日偶遇这姑娘迷路,她几日未有吃饭,我带她去饱餐一顿,却赖着我不走。随后便把我带到这什么风流院玩耍。” 刘勉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 那女子怼着那男子道:“谁赖着你了?是本公主恩准你护驾。” 刘勉听到这话起了疑心便问道:“这位姑娘不知是哪里的公主?” 那女子回道:“俺乃当今圣上亲赐的含山公主。怎么,你也想当俺的护驾?” “不敢,不敢。”刘勉竟被吓得俯首作揖。 旁边那男子见了笑道:“足下莫要当真,这小丫头做梦呢,哪有公主独自在外的?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刘勉肯定是当真的,昨日听过那阿贵的介绍,自知能进这风流客栈的绝不会是普通人,便道:“在下刘勉,不知少侠何人?” “你叫我徐恭便好。我也不是什么少侠,不过云游江湖罢了。” 两人互相吹嘘,竟将那含山公主撂在一旁。 含山公主见刘勉和徐恭聊的正欢,怒气道:“你们两个是没看到俺在这儿吗?” 刘勉这时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公主,便问徐恭道:“徐少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本云游江湖,有人陪着,自是更好。”徐恭笑着摸摸那含山公主的头,含山公主正要咬徐恭的手,却早已缩回去了。 这时,那两人点的慈溪小窝头、金丝烧麦正好被端上来,那含山公主对那徐恭道:“俺要你喂。” 徐恭看过刘勉,对含山公主道:“这有人看着呢。” “我不管,我不管。”那含山公主竟撒起娇来。 刘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真是后悔自己干嘛要来吃这狗粮。这才理解昨日阿贵所说的:“虽说进到这里是来享受,谁也不干涉到谁,但他们又不免将自己与周围的人攀比,然后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幸好那阿贵及时出现,刘勉赶紧把那慧仁米粥吃完后,顺手拿了几根片皮乳猪肉串、维族烤羊肉串,跟着过来的阿贵去接待堂。 第14章 见过指挥使 话说刘勉跟着阿贵走在前往接待堂的路上,那阿贵笑着问刘勉道:“刘大人,您有没有兴趣去风流小院耍耍?” 刘勉听了,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还要赶路呢。” 阿贵听了笑着,拱手作揖道:“刘大人真是君子人物,小人佩服。” 接待堂里,东方破着见阿贵带着刘勉进来,上前问道:“昨日鄙人特意为刘大人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客房,不想刘大人竟要住曾经住的那间陋房,时间太紧,来不及修整,若有住的不适之处,还望刘大人见谅。” 刘勉听了回道:“没有,没有,店家您太客气了,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不知鄙人这里的伙食您还吃的惯吗?本应为您准备一些更好的让您专享。” “店家您太谦虚了,您这里的伙食可是能与皇宫里的相媲美啊,几乎都是我这辈子都没吃过的呢。” 东方破看见刘勉边说这话边往外走,便问道:“刘大人,您这是就要走吗?” “嗯。不知我昨日来时那匹马在哪?” “您那马被安置在马厩呢。”东方破说着,对旁边的阿贵道:“快去把刘大人的马牵过来。”然后又对刘勉道:“大人,您不能再多住些日子吗?” “我还要赶着去报到呢,时间很急。” “大人,您说的报到是指?”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不知您去镇抚司衙门是干什么呢?” “额,我去那里,额。” 东方破打破尴尬道:“锦衣卫让您去那里是当教头吧。” 刘勉紧接着回答道:“嗯,是的。” 东方破听了,得意地笑道:“鄙人就说刘大人才华绝代,锦衣卫里面官职什么的肯定是随便您选,对吧?” 刘勉迟疑着含糊道:“额,好像是吧。”接着又拱手作揖道:“非常感谢店家您的款待,我这就走了,这次没带够钱,以后有钱了再来还你。” 东方破忙客气道:“刘大人,您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这都是鄙人应该做的。”接着又有点生气道:“大人您要是再说钱的事,鄙人以后可就不许您进来了。” 刘勉笑着说道:“那好吧,不说钱的事儿啦,我还指望着以后来您这风流小院玩玩呐。哈哈。” 东方破也笑道:“那一言为定,您是鄙人的恩人,鄙人的就是刘大人您的,谈钱多见外啊。” 这时刘勉见那阿贵远远牵过来一匹马,再次拱手作揖道:“店家,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告辞了。” 刘勉正要骑上那马,东方破拦道:“刘大人,等一下。” “店家,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东方破指着刘勉脚下的那条狗问道:“刘大人,您很喜欢这条狗吗?” “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我偶然一个机会救下了这条狗。” 那狗听了刘勉的话,围着他的腿兴奋地打转。 东方破笑道:“刘大人,您虽说不上喜欢这条狗,但这条狗好像很在乎刘大人您呢。” 刘勉看看那条狗,笑道:“好像是哦。” 东方破也笑道:“看来刘大人您和这条狗的机缘不浅呢。” 接着东方破又说道:“现在这天下并不太平,能保住自己的命都不容易,想要养条狗实是很难,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怎样弄到狗粮。当今大明饿死的人数以万计,人吃的东西都很紧缺,更别说是狗吃的了,这个狗粮啊比粮食都更难买。” 刘勉疑惑道:“狗还要吃狗粮吗?我一般都是给它吃的剩饭。店家您刚刚说狗粮很难买,那您知道哪里可以买狗粮吗?” 东方破听了咳了一下:“鄙人店里就有。” 刘勉兴高采烈地问道:“真的吗?你那狗粮怎么卖?” 东方破迟疑着回答道:“刚刚鄙人说了,谈钱多见外啊,再者说,刘大人您是鄙人的恩人,就算是送你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听说刘大人您有个儿子,您知道鄙人有个女儿还未婚配,不知刘大人是否还记得,十年前您答应过鄙人、、、” “你不会是想我和你女儿?” “不是您和鄙人女儿,是令郎和鄙人的女儿。”东方破接着又说道:“您在鄙人这儿住了一晚上,阿贵可能跟您说过风流院的价格问题,今天早上您点了一碗惠仁米粥和一碗品官燕,临走时还拿了几根片皮乳猪肉串和维族烤羊肉串、、、” 刘勉听着吃了一惊道:“你昨天不是说不要付钱的吗?” “鄙人说过不要您的钱,自然也不会收您的钱,鄙人只是向大人报个账而已,希望大人不要介意。鄙人看大人和这狗甚是有缘,也知道这狗对大人很有感情,鄙人也愿意为大人送上免费的高档狗粮,这狗粮可能恐怕就只有鄙人这风流院里有的卖了。” 东方破顿了顿,又接着道:“鄙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犬女今年已经十五了,按照礼数,女孩子到了十四就要嫁人了,可犬女性子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刘大人您英超逸绝伦,令郎也肯定是人间麟风、台阁鹰鹯,所以鄙人才出此下策。希望大人您能够够牵个红线,事后怎样就看他们小两口的缘分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刘勉暗自佩服东方破的老辣,模棱两可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 东方破俯首作揖道:“那鄙人在此替犬女谢谢刘大人了。” 刘勉也还礼道:“店家您要没什么事儿,那我就真的告辞了。”说着便骑上了马。 不一会儿,刘勉到达锦衣卫衙门。那门卫接过铁牌,见了上面“刘勉”二字,均是一脸严肃样。刘勉见那门卫似乎都认识自己一般,则是疑云满腹。 从锦衣卫衙门内走来两小旗,一小旗接过刘勉的马缰,给跟在刘勉后面的那条狗套上项圈后,将那马和狗牵去了远处;而刘勉则被另一小旗带进一个空室。 那个空室光线阴暗,好像是个牢狱。这时周围响起一声:“见过指挥使。”刘勉看到迎面走来一人,那人样貌因光线太暗而看不清,只见得那人身着大红蟒衣,头戴乌纱帽,身配銮带,悬挂金牌。 那人走近刘勉问道:“你就是刘勉?” 刘勉听这声音甚是震耳欲聋,拱手作揖惶恐答道:“是!” “告发蓝玉谋反,以使前指挥使诛连,如此小人,当杀。” 刘勉听到最后一字,竟吓的单膝跪下道:“大人明鉴,小人所告之事属实,牵连前指挥使实不是小人所愿,小人誓死效忠大明!” 那人见着刘勉诚惶诚恐的样子,笑着上前将刘勉扶起来道:“跪着作甚,要不是你揭发蓝玉,蒋瓛不死,我又怎能身居此位?” 听到这话,刘勉心中算是平静了许多。 随即那指挥使便命人送上两套衣服,均是青绿色锦绣服:一件是常服,一件是戎装。 刘勉换上绿色锦绣常服,便被一小旗领到锦衣阁受训。 锦衣阁是锦衣卫新人专门受训之地,主要作用是使新人融入锦衣卫体系、接受皇恩普照、同时训练专业技能。 所谓融入锦衣卫体系,便是需明知锦衣卫机关结构、人物职称、规矩礼数等。锦衣卫之外法为王法,唯一受命于皇上;锦衣卫之内法为锦衣规,唯一受命于指挥使。 所谓接受皇恩普照,则是需明知朝廷机关结构、人物职称、大明律法等。皇令之下,上至藩王、下至平民,无一能阻;指挥使令下,非皇上明禁,如是。 所谓训练专业技能,包括一般军事训练与搜集情报训练,同时周期性担任皇上侍卫仪仗。 刘勉这才知道,原来锦衣卫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第15章 锦衣阁受训 话说刘勉换上锦绣常服,小心翼翼走进锦衣阁。 那阁里只有一桌一椅,椅子上正坐着指挥佥事刘智。那刘智一边提笔写字一边念道:“刘勉,四川柏兴人,洪武十年生,二十二年考中秀才,二十五年拜于原四川都指挥瞿能卫所,七月被擢为伍长,二十六年告发蓝玉谋反有功,赐为百户。” 刘智写完抬起头,看到刘勉站在面前道:“原来你就是刘勉啊。” “是。”刘勉俯首作揖恭而敬之道。 “虽说锦衣卫新人多是告发揭秘起身,像你这样直接指向开国元勋,实是罕见。特别是还牵连到前指挥使蒋瓛,可谓是不简单。” 刘勉听着这话,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 后来刘勉才知道,早在多年以前,前指挥使蒋瓛便已受皇上密令:收集蓝玉不法凭证。刘勉所告之锦衣卫护送不过是蓝玉众多罪行中微不足道的一条。锦衣卫护送之事本就是蒋瓛一手布置,但直接执行千户及其以下全被株连。蓝玉案后,皇上为防人口舌,以“管教不严”赐死蒋瓛。 告发蓝玉锦上添花,赐死蒋瓛才是雪中送炭。在外人看来,刘勉告发蓝玉起家,甚是不光彩,但锦衣卫内部都知道:前指挥使蒋瓛是因为是因刘勉而死,这成为锦衣卫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刘智见刘勉不做声,似是意识到什么,又回归严肃语气道:“锦衣卫选拔标准是忠,训练内容也一个字:忠。从今往后,你的唯一底线只是忠于大明、忠于皇上。此线以内,禁区不可撼动;此线以外,随机应变,尽你所能。该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领会。去淬炼场吧。” 刘勉跟着刘智往锦衣阁里面走去,越走越暗,只剩下前面门缝露出的微微光亮。刘智将大门打开,瞬间照进刺眼的亮光:锦衣阁内是个露天街道。 刘勉看着那露天街道,只叹这街道怎与进来时的街道一模一样。但是在此之前,刘勉和刘智一直是直走,并没有拐弯。用后世的话来讲,刘勉怀疑自己难不成是穿越了? 刘智见刘勉失惊打怪的表情,笑道:“这里与外面的世界无异,希望你能坚持到考验期满。”说着便将那刘勉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刘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出来了,自己就进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被赶出来了?还什么淬炼场,淬炼场在哪儿呢? 刘勉不以为意来到一家饭店,还好自己身上留着钱,先去饱餐一顿。吃饭间,听到邻桌围坐着四人大声道:“当今皇上荒淫无道,残害忠良,满朝文武是杀了个遍啊。” “那可不,太子还死了,真是报应啊。” 刘勉听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充耳不闻,自顾自吃着饭。 吃完后,刘勉出来,见门口一人拿着一个小稻草人,那小稻草人身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朱元璋”三字。那人边往稻草人身上扎针,边念道:“暴君不得好死。” 刘勉同样恬然不以为怪,就那样走了。 本想回到来时的住处,刘勉却似是鬼撞墙一般,一直在附近绕来绕去,无奈只好在一客栈住下。 刘勉睡下后醒来,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凳子上。前面站着一位锦衣卫千户,那千户轻佻放诞问道:“百户大人昨日可有什么事要禀报的?” 刘勉不知对方说什么,只回道:“没什么事啊,千户大人先帮卑职松开。”刘勉还没说完,便迎来一鞭。 那千户再次问道:“百户大人可认识此二人?” 刘勉看到那两个人,才想起来:那两个人便是昨日异评皇上、咒骂皇上的那两人。 “百户大人知情不报,该当何罪?”那千户问道。 “我,我,我当时没在意。”刘勉慌手慌脚挣扎道。 “身为锦衣卫百户,忠于大明、忠于皇上,竟没在意刁民对皇上的大不敬,当罚!”那千户说完,便示意身边的小旗们对刘勉开始鞭揍,终于将他揍晕过去。 刘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身上皮开肉绽,只是口袋多了点钱。刘勉摸出一张纸条:百户大人,新的的训练开始了,希望不要太早又见面哦。 刘勉照常到饭店吃饭,吃饭间听到邻桌围着四人,四人中有人依然大声道:“当今皇上荒淫无道,残害忠良,满朝文武是杀了个遍啊。” “那可不,太子还死了,真是报应啊。” 刘勉一听,立马站起来,掏出铁牌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评议当今圣上,尔等束手就擒。” 那围坐的四人见刘勉一人,便都站起来道:“哦,原来是个锦衣卫啊,你一个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忠于大明,誓死效忠皇上!”刘勉说着,拔刀而出。 正要交锋,店外昨晚那千户拍着手掌,走进来,笑道:“恭喜百户大人,通过第一关。” 那围着的四人也俯首作揖道:“见过千户大人。” “你们都退下吧。”那千户道。 “是。”刚刚那评议四人均出去了。 千户继续道:“恭喜百户大人成为名副其实的检校。” “这是什么意思?” “百户大人虽贵为百户,但毕竟是新人,在锦衣卫里还是要以实力说话。在这淬炼场里,锦衣卫新人都要从检校起,通过各职对应的标准,直到职位相称,才能出这淬炼场。”那千户缓缓道。 刘勉只感觉自己是受人玩弄的丑角,便无名火起道:“那接下来还有什么?” “百户大人不要急,慢慢来。不会落下的。”那千户怡然自得笑着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提醒百户大人:通关秘诀是忠。通关过后我自会出来告知,通关失败你懂的。” 刘勉坐下,继续吃着饭。 出了饭店,迎面而来一副千户,那副千户见着刘勉道:“百户大人,指挥使今晚要前往醉花楼,现命你前往预约花魁,以待指挥使。”那千户说着便让刘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铜牌。刘勉仔细检查了“锦衣卫副千户”六字,才算是接令。 傍晚,刘勉来到醉花楼,楼前站着两位衣着暴露的女子。那两位女子见了刘勉,妖娆道:“这位爷进来玩呀。” 刘勉听着这声音,脸上不免的羞红,全身血液往下流动。 刘勉屏着气,脚不点地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位年长女子,那女子虽已年老色衰,但仍有几分姿色,上前便道:“这位爷是包间呀,还是住房?” “住房,把你们这的花魁带上。” “这位爷,我们这花魁啊可不是谁都能要的。”那年长女子一脸纠结的样子道。 “我是替我们宋大人约的。”刘勉耳语道。 那年长女子一听“宋大人”三字,立马道:“行,这就给爷安排。” 刘勉进了房间,那房间床上坐着一位丰硕广颡的女子。那女子见刘勉进来,站起来走近道:“奴家给大人更衣。” 这一娇柔酥声瞬间打开刘勉的任督二脉,老二闻声苏醒。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刘勉拒绝道:“别过来,你先坐在那。” 那花魁听到这话,有点愣住:世上还有男人见我这般却还能守住防线的?于是便来个欲擒故纵之计,往后腿到床边上坐下。 刘勉关上门,走到那床前桌子旁,背对着那花魁坐下。 虽是正襟危坐,心却像头小鹿一样在怀里扑通乱窜。 闭眼间,闻到一阵香从身后飘来,想必是某种花的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可要上床歇息?” 原本平息下去的老二,再次被这雌性的磁声唤醒,顷刻间挺拔如松,浑身的血似乎沸腾般涌动。 刘勉紧张回道:“不了。”双手握紧了拳头,手心冒汗。他的脑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忠于大明、忠于皇上;指挥使又不是皇上;锦衣卫除皇上外,唯一受命于指挥使;指挥使这么晚还没来,是不来了吧? 第16章 疯狂淬炼场 且说说刘勉背对着花魁坐在凳子上,已到深夜。那花魁倒是急不可耐站起来走到刘勉身旁,对着其耳边近道:“大人歇息啦。” 刘勉被那玉口中呼出的气息与那突如其来的娇声,惊得那平静许久的老二瞬间又立了起来,挡住那要来解开自己衣带的花魁的手道:“不用。”抬头间,四目对视。 从进房间到现在,刘勉一直是微低着头,不敢打量那花魁。直到这刻双眼与那花魁对接的一刹那,才映入眼帘,余光本能地将那花魁瞬时打量了一番。 刘勉从未见过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似是一件艺术品:桃脸杏腮春风面,螓首蛾眉细如柳,五官精致美如玉,肌肤白润吹可破。那两颗硕大的明眸正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鼻中的呼出的温香似是能催眠一般,红唇皓齿充满着极大的诱惑吸力。不由得嘴巴嘟起,想去亲一口,却又立马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 那花魁见刘勉这般面红颊赤,喜形于色笑道:“大人莫非还是童子?” 刘勉咽了咽口水,没有作声。 花魁这时不再是刚刚那般娇弱,倒是有了征服欲,将自己外衣脱下,露出前面那两大物,轻车熟路从坐在凳子上的刘勉的背后走到其面前。刘勉的双眼正对那两大物的第一反应竟是立马把眼睛闭上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她双手抓着刘勉的手臂,欲使刘勉的手摸向自己,奈何刘勉双手放于膝盖上,纹丝不动。几次使劲掰着他的手,但刘勉始终像尊佛一样闭着眼睛,正襟危坐于凳子上。 “你这个人,好生无趣。”花魁受挫,不屑地穿好衣服,躺到床上道:“你就坐在那吧真的是,老娘先睡了。” 随即,刘勉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喘息声:那花魁算是真的睡着了。 刘勉这才睁开眼,叹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是平缓了许多。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只见一天香国色的美人正一览无余地躺在自己面前:那傲人双峰随着呼吸此起彼伏,纤纤玉手搭在小腹上,两脚冰肌玉骨雪如霜。不自觉伸出了手,又立马缩了回去:只叹自己没这福分。 不知盯了多久,刘勉才能够做到见这天化仙人不再脸红,原来之前是少有见过这般龙章凤姿,其实看久了,也就那样。 刘勉为那花魁盖好被子后,又坐到凳子上,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 早上刘勉醒来,只见那床上坐着指导千户,不再见昨日花魁。 那指导千户嬉皮笑脸道:“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百户大人好定力。” 刘勉这时才知道,原来昨日也是个局,好在自己没中套,否则还没尝到牡丹花,便已经死了。 “恭喜百户大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小旗。”指导千户满面春风走了出去。 刘勉喝了喝桌上的茶水,也跟着出去了。 “爷再来呀。”身后两位招牌女子的声音已不再使刘勉心动,他头也没回地走在大街上。 刘勉跟在在指导千户后面,看到那指导千户突然倒了下来,立即上前扶住道:“千户大人,您怎么了?” 只见那指导千户口吐鲜血奄奄一息道:“有人、害、我。”说着用颤抖的手在怀中取出一封信交到刘勉手上道:“将、这信、交到、指挥使、大、人、手、中。”说完便断气了。 这时,远处杀来了一队人马,像是绿林中人。刘勉急忙往镇抚司衙门跑去,奈何又像是鬼撞墙般找不到地方。 见那伙歹人将至,刘勉将信件塞到一个墙缝里。刚用一块砖头挡住,那队人马便已经围了过来。 刘勉被抓进一个密室,那密室的歹人开始气势汹汹问话道:“那个千户给你的信呢?” 刘勉没做声。 那伙歹人开始鞭打。 “交出那封信,就放了你。” 刘勉依然没说话。 刘勉被打的死去活来,终于昏死过去。 被水浇醒后,为首的道:“再不说话就砍了你。” “忠于大明,忠于皇上!”刘勉吼道。 那为首的歹人一刀劈来,刘勉无意识。 等到刘勉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家中,摸着脖子:脑袋还在。 这时刘爸刘妈拿着那封信走来道:“儿子,这封信上写的什么?” 刘勉见那封信已被拆开,仿佛天塌了下来,吼道:“谁让你们拆的?” 刘妈褎如充耳道:“不就一封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勉急急惶惶将那信抢过来,塞进信封,奈何封口已被撕坏。 “完了,完了。”刘勉仓皇失措道:“爹,娘,你们这就走,别待在这里了。” “我们去哪儿啊?”刘妈还是那般秋风过耳笑道。 “不管去哪都行,只要不在这里。逃出去,逃出大明。”刘勉若崩厥角道,说着拉着刘爸刘妈的手出门。 “为什么要逃啊?”刘爸跟着刘勉跑在路上,无动于衷笑道。 “擅窥锦衣卫秘密者,皆杀。”刘勉冷冷道。 刘爸刘妈这才不笑,抖索索道:“儿子,你别吓我们。” “你们跑快点啊!”刘勉大吼道。 这时外面来了一队人马,堵住了刘勉一家人的去路。为首的总旗骑在马上笑眯眯道:“百户大人可知锦衣规?” “知道,可这是我爹娘!”刘勉双手展开,护住刘爸刘妈股栗失色道。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回头是岸。”那总旗悍然不顾道。 “放过他们吧!他们不识字,看不懂的!”刘勉撕心力竭吼道。 “擅窥锦衣卫秘密者,皆杀。”那总旗冷血道,扔给刘勉一把刀。 刘勉捡起插在地上的刀,手在不停地抖。 “锦衣卫百户刘勉听令。”那总旗竟拿出不知哪里来的一块金牌道:“擅窥锦衣卫秘密者,杀!” 刘勉举起刀,大喊一声:“啊!”向那总旗奔去,势要同归于尽。 这时,一匕首从刘勉背后捅来。刘勉转过头去,看到刘爸的笑。 等到刘勉醒来,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暗室的凳子上,前面坐着指导千户。那指导千户道:“百户大人,又见面了。” 刘勉大惊小怪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在百户大人出这炼狱场之前,我怎么能死呢?”那千户笑咧咧道:“百户大人护送密信,不畏生死,成为名副其实的总旗。”接着转变语气目中火出道:“但妇人之仁,知法犯法,应当严惩!” 指导千户说完,身边的小旗们便对刘勉开始狂揍,直到把刘勉揍晕过去。 刘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中,身上皮开肉绽。照例摸出一张纸条:百户大人,锦衣卫密信不得让外人知道哦。 这时,刘爸拿着那封信走来道:“儿子,这封信上写的什么?” 刘勉手握刀把,冷冰冰念道:“擅窥锦衣卫秘密者,皆杀。”刘爸人头落地。 这时,刘妈进来,见到地上刘爸尸首分离,惊叫一声。刘勉心如铁石道:“锦衣卫之法,唯尊上令。”手起刀落。 刘勉握着带血的刀,站在两具尸体前两眼无神,冷若冰霜。 这时门外指导千户拍着手掌走进来,笑容可掬道:“恭喜百户大人,成为名副其实的试百户。” 刘勉怒视着指导千户,而那指导千户却等闲视之道:“百户大人息怒,此二人不过诏狱内的死刑犯,令尊令堂皆安好。”刘勉这才注意到地上两个头的脸上有人皮脱落的迹象。 “百户大人还剩最后一关,预祝百户大人顺利通关。”那指导千户说完便出去了。 刘勉走出家门,迎面跑来一小旗,那小旗见了刘勉便俯首作揖道:“百户大人,指挥使有令,锦衣卫六品以上今晚集于议事堂,共商大事。” 刘勉便跟着那小旗来到议事堂,那小旗道:“大人进去吧,卑职位分不够,无法入内。” 刘勉打开门,进了议事堂。只见那里面站着几十人,看服色均是百户以上。那指导千户也在其中,站在前方不远处,朝刘勉这边亲颦浅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 不一会儿,指挥使出现,议事堂瞬间安静,列队站好。 只见那指挥使宋忠身着红色大蟒衣、头戴乌纱帽、腰佩銮带,悬挂金牌,站在前方道:“当今皇上,诛杀功臣,残害忠良。丞相李善长、胡惟庸,凉国公蓝玉等皆被残杀。至于我锦衣卫前指挥使蒋瓛也被赐死。” 堂下一唱百和。 “现我等命如草芥,何不共举大事。”那指挥使在堂前大声喊道。 众人听罢,竟都跪下参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勉眼睛一直盯着那指导千户,见那指导千户跪下,自己也立马跪了下来。 晚上,刘勉换上夜行衣,潜入宋府府内。 宋忠见一黑衣人进入,斥道:“何人胆敢闯入锦衣卫指挥使家中?”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妄图谋反,百户刘勉前来清理门户。”刘勉扯下遮面巾冷冷道。 “刘勉?”那宋忠道:“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使!” “忠于大明,忠于皇上。”刘勉机械般道。将刀拔出,指向宋忠。 “刘勉,你这是造反!”宋忠慌道。 “宋忠妄图谋反,刘勉前来清理门户!”刘勉举刀,正要砍向宋忠,门外传来指导千户熟悉的笑声:“百户大人果真有胆识,只身诛杀逆贼,可嘉可敬。” 那宋忠见到指导千户,竟俯首作揖道:“见过千户大人。” 刘勉一脸莫名其妙。 那“宋忠”揭下脸上人皮:原来是个面具。 “恭喜百户大人成为名副其实的百户。”那指导千户喜笑盈腮道。 刘勉松手,落下了刀,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着了地道:“终是完了,我受够了。” 恍惚间,背后迎来一棍,刘勉昏过去。 再醒来,刘勉发现自己躺在锦衣阁的地板上。指挥佥事刘智坐在那阁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在那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问道:“醒了?” 刘勉爬着站起来,慢慢缓过神。 那刘智放下笔,站起来道:“你在这锦衣阁的基础训练已完成,可以回去等待下一步训练。” 还有下一步训练?刘勉疑团莫释地想着。 那刘智将刘勉送到门口道:“回去吧。” 刘勉出来,看着外面的街道:与那淬炼场里面的街道一模一样。 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淬炼呢?或者说,自己一直就活在淬炼场里。 外面的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更大的淬炼场?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谁可以免受命运的屠戮? 第17章 一劫又一劫 话说刘勉出了锦衣阁,迎面走来一小旗,那小旗俯首作揖道:“恭喜百户大人,通过淬炼场,卑职前来领大人到聚英馆落脚。” 刘勉跟着那小旗来到一个客栈模样的地方,那客栈门前牌匾上大书三字:聚英馆。左边挂着一个牌子,竖着写着:为吾皇效忠;右边也挂着一牌子,竖着写着:佑大明万年。 那小旗领刘勉到了一个房间外道:“百户大人,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三位大人。千户大人交代:你们就是一个小组。接下来的一场筛选,预祝大人坚持到最后。”那小旗说完便走了。 刘勉推开门,只见房间里面三个人都在各自收拾着东西,看着像是官富子弟。 那其中一个人见了刘勉,笑道:“哟,你就是我们小组的吧?欢迎,欢迎。”刘勉点了点头,那人便对刚刚和他讲话的人道:“看,我们这小组总算是到齐了。”接着又对刘勉道:“我叫王政,不知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刘勉,很高兴认识大家。”刘勉谨小慎微道。 “我叫冯诚。”另外一个人道。 “我叫傅让。”剩下一个人道。 四个人打了个照面,便各自收拾东西。 王政边收拾东西边道:“进这个锦衣卫还要过那个什么淬炼场,真是麻烦。” “就是,就是,不是说好直接上任吗?”冯诚附和道。 “还别说,那个美人关呀,我差点没过。”傅让神飞色舞笑道。 刘勉听着他们聊的起劲,不知怎么接话。 “还好我进来前我爹都告诉我了。在那里面见到我爹那会儿,我当时就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爹他老人家可是谁都能假扮的?”王政陶然色喜道。 “那可不,我来之前我叔父就打点好了一切。通关没过,下手轻点。哈哈,我几乎是每关都过了两次。”冯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跟那花魁待在一个房间时,那花魁都迫不及待了,说是要嫁给我。哼,想嫁我的人多了,我怎会娶一个青楼女。没想到那花魁说自己不是青楼女,而是锦衣卫的女官,我当时就笑了。你说这女人一下子就露馅了。”傅让秀彩飞扬笑道。 刘勉依然没做声,他不敢说自己通过这淬炼场是那样的艰难。 王政见刘勉一直沉默,停下收拾,对刘勉含讥带讽道:“刘勉兄弟一直不说话是为何?难道是瞧不起我们哥仨?” 刘勉听这话,莫知所措道:“不敢不敢。” 冯诚调和道:“王政兄怎出此言?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何来哥仨?那是哥四。” 傅让也劝道:“就是,就是。”转过头对刘勉道:“刘勉兄弟不要放在心上,王政哥就这样,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刘勉强为欢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是我破坏气氛,扫了大家的兴。” 冯诚客气道:“哪有,大家刚见面还不熟悉,不很正常。” 傅让也道:“就是,就是,不知令尊哪里高就?” “我爹在家里种田,平时也会砍柴,有多的菜也会拿到集市上卖。”刘勉抓了抓头,难为情道。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结了,刘勉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听傅让道:“王政哥,小弟跟你讲,那个花魁,可是真正点呢,还跟我说怎么找她呢。” “是吗?她跟你说了自己在哪个值房?”王政问道。 “那可不,她说她非我不嫁。”傅让陶然色喜道。 “我看人家非要嫁的不是你,是颖国公吧?”冯诚挖苦道。 “胡说,那姑娘是被我英俊潇洒所吸引了。”傅让争辩道。 三人讲着话,继续收拾东西,刘勉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勉强自己参与其中。 次日,所有锦衣卫新人均在聚英馆前集合,随后出现了指挥佥事胡常。 那胡常骑着马,站在所有锦衣卫新人前,大声喊道:“今年招的锦衣卫新人比较多,但所缺空位却不大,接下来的筛选将直接把多余的人淘汰。诸位做好准备。” 随后,胡常吩咐随行总旗在每位新人的腰上绑了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各绑着一匹马。 “下面将带大家前往地狱!”胡常粗暴乖张笑道。 这时,每匹马上都骑上了总旗,每个总旗开始驾着马往前狂奔,每个新人被拉着在马后面往前跑。 刘勉刚开始还不适应马的速度,几次都被拉的直接在地上拖:膝盖以下的裤子渐渐磨破,之后便磨破了皮,磨开了腿上的肉。 好在刘勉在卫所时就被拉着跑过,知道什么情况,便抓住绳子,试图站起来,想要跟上马的速度往前跑。 当刘勉站起来后,当他能跟上拉着自己的那匹马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了,只觉得自己下面两条腿像两根棍子一样,周期性的跳起、落下、跳起、落下。 不知跑了多久,这一庞大队伍在一片森林前面停下。刘勉瞬间双腿无力,瘫坐在地上。他看着周围的新人:有一部分腿已被磨掉,只剩下上半身痛苦的挣扎;有一部分人因失血过多,软绵绵的垂吊在那里,像一串肉。 这时,胡常的马在后面缓缓驰来。停下后,胡常骑在马上大声喊道:“还没开始就淘汰这么多人,剩下的新人可是好福气。” 胡常吩咐马上的总旗们把每位新人上的绳子解开:把活着的人聚到一起,死了的就地掩埋。 “接下来的项目是:野外生存。”胡常笑道:“你们只需做一件事:活下来。” 小旗们把尸体埋好后,便将这些新人驱进丛林深处。 “丛林外围没什么肉,好吃的都在里面。”胡常在后面大声笑道。 小旗们把这些锦衣卫新人驱进森林深处后,便迅速出来,在森林外围巡守监视。 刘勉从早上醒来便不见王政那三人,而那指挥佥事胡常似乎未曾发现少了人。 等到锦衣卫新人开始向里四处分散,刘勉幸运的找到一个洞口作为暂居处。 正值大暑的大中午,太阳大的似乎要将大地燃烧。刘勉只好将衣服全部脱掉,泡进了洞前一滩水中。 傍晚,刘勉已经饿的不行,得找点吃的。他穿上衣服,正准备出发,但看到正在下山的太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返回洞口拾捡干柴,敲石取火。 天已经全黑,火还没有生出,刘勉急得不停的敲,奈何只有小小的火花。 洞外的声音开始复杂多样:有树木吹被吹动的声音,有猛兽嚎叫的声音。刘勉听那野兽嚎叫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手不免得哆嗦。越哆嗦,那火花越小了。 终于,洞外出现了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刘勉颤抖的放下石头,拔出了刀。 第18章 苦尽甘来 几头狼闻到人类的气息,来到了刘勉的洞口。 刘勉见到那几双发亮的眼睛,双手握着刀,哆哆嗦嗦,鞠躬屏气,重足而立。 那几头狼慢慢的靠近,为首的一只扑了上来。 刘勉见那一双发亮的眼睛突然扑向自己,连忙挥刀砍去。奈何狼皮太厚,只将那狼砍离。 那只被刘勉劈了一刀的狼退后了几步,缓缓的挪动,似是要发起下一波攻击,但又因为刚刚被劈的恐惧,没有上前。 另一头狼见状,不管许多,直接扑来。 刘勉吸取刚刚的教训,没有朝那只狼砍去,而是调整刀的高度,使其低于那双发亮的眼睛下的某处。 那只狼扑来,直接将刘勉扑倒在地,刘勉手上的刀似乎插进了哪里。 刘勉身前开始湿润,他手上的刀把捅向了自己,以为自己腹部破裂。 刘勉摸了摸刀口处,湿湿的浓密的杂毛。刘勉庆幸那刀口进入的不是自己的腹中,他翻过身,拔出刀,指向剩下两头狼。 那两头狼闻到了同伴的血,似乎感到害怕,匆匆的离去了。 刘勉无力坐在地上,地上那头中刀的狼还没有断气,在地上挣扎着。 正要出去找东西的刘勉,看到那双渐渐暗下来的眼睛,意识到:这是一餐肉。他提起刀,在那双发亮的眼睛下面某处捅了进去:那双眼睛终于没了光。 天光大亮,刘勉因刺眼的阳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具狼的尸体上,身上一身的狼血。他回想起昨日晚上发生的场景,似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要是再等到傍晚可就来不及了。 中午烈阳高照时,刘勉总算是把火点着了。他如释重负,绝望的心又有了希望。 他用刀将那狼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用匕首插着在火上烤,那香味对于两天没进食的刘勉来说,可谓是人间美味。 那头狼,刘勉吃了五天。五天后,刘勉又回到了最初寻找食物的阶段:好在现在有火,不用担心野兽来袭。 他要趁着还有体力,赶紧找到新的食物来源。但这附近似乎什么也没有:自从刘勉洞口有了火之后,洞口外比刚开始是安静的许多。 在外面寻找食物的刘勉听到背后动静,以为是野兽,急忙转过身:原来是个人。 刘勉见到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眼中无神,面黄肌瘦,像是饿了好多天,便道:“大家都是兄弟,不要相互为难。” “指挥佥事说了,只要将多余的人淘汰掉,就能够通过这地狱。”那人拿着刀,指向刘勉。 “你的意思是,想将我淘汰掉?”刘勉笑道:“你看你这样子,连刀都快起举不起来了,还想砍我?” “我想活下来。”那人拿着刀,向刘勉砍来。 刘勉拔刀,挡住。 几回合下来,那人已经气喘吁吁,刘勉却毫不费力。 “我不想杀你,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刘勉嚣张道。 “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那人用刀插在地上,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笑道:“跟我同小组的那三个人进来前就跟我说,他们可以免去这个项目,直接受领正职。只有我们这些从底层选上来的人,才在这里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筛选、淘汰、再筛选、再淘汰。” 刘勉这才知道,王政那三个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见了。 “这种游戏,我他奶奶的受够了!”那人举刀向刘勉砍来,刘勉举刀还击。在双刀交锋那一刹那,那人竟松手让刀掉下,刘勉的刀直接从那人的胸膛穿过。 那人双手放在腹前刘勉的刀背上,身体往前移动,口吐鲜血道:“希望你能活到最后,陌生人。”随即双手无力垂下。 刘勉将刀拔出,那人直接趴在地上。 将刀入鞘后,刘勉继续寻找食物。 远处一草丛悉悉索索地晃动,却又不像是风吹的,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刘勉用手拨开草丛,只见一试百户蹲在另一个躺着的试百户旁边,不知在干什么。 那个蹲着的试百户,见身后有动静,转过头来,将刘勉吓了一跳:那蹲着的试百户嚼着一口带血的生肉;那躺着的试百户双眼睁大,已经死亡,身上几处露出了白骨。 那蹲着的试百户握着刀,站起来,嚼着生肉对刘勉笑道:“又来了食物呢。” 刘勉见那试百户满口的血,只是掉头就跑。 那个试百户没有追来,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了食物吧。 刘勉发现没人跟在后面,才停下来,开始呕吐。奈何腹中什么也没有,只吐出了一口酸水。 从早上出来觅食,到傍晚一无所获,刘勉必须在天黑前返回洞口。 返回途中,刘勉碰到早上要砍自己、现在已经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刘勉看了那个人许久,内心犹豫不决:脑海中声音的拒绝与腹中咕咕叫的怂恿让他摇摆不定。 终于,刘勉将那人扛回了洞里、、、 一个月后,丛林中出现大量小旗,将锦衣卫新人一个个带出来:这场筛选、淘汰终于结束了。 进去时几百人,现在只剩下十几人。庆幸的是,刘勉活了下来;不幸的是,他从此有了噩梦。 “欢迎各位来自地狱的勇士再次回到人间!”指挥佥事胡常耀武扬威道:“从现在起,你们将是锦衣卫正式一员!所授官爵,世袭罔替!” “佑大明万年!”那些骑在马上的总旗高呼。 “佑大明万年!”所有人高呼。 刘勉衣衫褴褛的回到聚英馆,馆内王政三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见刘勉进来,惊道:“你居然还活着?” 刘勉如风过耳,换下衣服,洗了个澡,饱餐一顿,睡了。 此后,每逢早朝,刘勉便与王政、冯诚、傅让一起,守于午门前,纠察百官仪容;退朝后,便与王政、冯诚、傅让轮流领百名天武将军巡守皇城四周。 轮到别的百户巡守皇城时,刘勉便会接受相关缉捕任务。没有缉捕任务时,可闲游闹市,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时刻记录异常特殊信息,定时上报。 不管怎样,刘勉算是如愿了,终于算是从死亡宿命中挣脱了出来。每天这样定期出差,总比在刀尖上舔血要好。 缉捕之时,无人反抗;即使有人反抗,刘勉手下也有近百号人,轮不着自己动手。加上锦衣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较普通武士自然不同,也就毫无悬念的碾压。 刘勉每每将所捕之人押回交差,总是鸣鸣得意:原来人上人就是这么逍遥快活。 午夜时分,刘勉正在玄武门值夜班,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勉迅速上前抓住道:“是谁?” “是本宫。”原来是含山公主。 “公主这么晚在城门做甚?”刘勉不苟言笑道。 “嘘,别出声。我想出去找徐哥哥。” 刘勉听到这,竟起了醋意道:“锦衣卫职责,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出城门。” 含山公主听了,不以为奇,吓唬道:“当今皇上是俺爹,你不让俺出城,俺明日就让俺爹把你头砍下来。” 刘勉听到这句,气势立马被减弱了许多,可怜巴巴道:“公主你这么晚出去,要是出了啥事,我不照样掉脑袋?” “没事儿,有徐哥哥呢。”含山公主说着,头也没回的走远了,只剩下刘勉在后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敢阻拦。 此后每到刘勉值夜班,含山公主总要出去。刘勉自是有了默契,偷偷放行。 刘勉对含山公主的情,不知是爱、羡慕还是嫉妒。 他何时爱上含山公主竟是不知,只是叹这天下竟还有如此纯粹的人儿,似是不染任何世间杂秽。 他羡慕含山公主,生于帝王家,富贵一生,无忧无虑。 他嫉妒含山公主,位卑不敢追求,只能默默倾心。 春节过后,刘勉上差千户召集所属百户们道:“礼仪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含山公主将在普天大庆之日与尹清成婚,需要我们这边为公主执掌仪仗。大家回头去准备准备,要对得起大明的门面,莫要出了差错。” 那天晚上,锦衣卫所有百户以上均领到了一身华丽的礼服与一柄狭长略弯的精巧美刀。刘勉这才知道自己第一次在大街上见到的这些东西叫做:飞鱼服与绣春刀。 正月初四,京城格外热闹,举国上下都在庆祝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刘勉有幸为公主执仪,见证她出嫁的整个过程。 他只叹:自己爱的那个她,嫁给了她不爱的人。 他扶着含山公主上了花轿,那含山公主轻声道:“刘哥哥,我前几日出去看了个郎中,那郎中说我有喜了。”含山公主停了一下,感伤道:“是徐哥哥的。” 含山公主上了花轿,刘勉放下轿前遮帘,喊道:“起轿!” 他抚着绣春刀,跟在轿子旁边,似乎自己是新郎。 有一孩子见了锦衣卫的威容,童言无忌大声喊道:“我长大了要也要当锦衣卫!”其父母吓得立马捂住了那孩子的嘴。 刘勉听到那孩子的声音,心想: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实现这个梦想。 第19章 锦衣招新需外行 忙完了含山公主婚庆大典的喜气洋洋的南镇抚司衙门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招新工作。 大清早的镇抚司值房内,傅让手持一卷调令兴冲冲的进来,朝着里面的王政、冯诚、刘勉道:“兄弟们,我们有活干了。” 听罢,王政、冯诚、刘勉围过来,傅让念道:“锦衣卫经历司调令:命王政所在的百户组随同张千户前往北平卫所招新。招新过程中,严格听从张千户调令,不得、、、” 听着傅让在念经历司调令,刘勉心中不禁感叹:去年此时,自己还只是德昌卫所的一名伍长,如今已然成为锦衣卫百户;两年前还在招募新士卒的他,现在得去为锦衣卫招收新的检校。 等到傅让念完后,王政道:“兄弟们,大家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出发了,北平不同南京,记得多带一些衣服。” 冯诚问道:“经历司调令里面没说穿什么衣服呀,是穿常服还是穿战斗装?真是的,那群吃干饭的,写个调令也不写清楚点。” “穿常服吧,我们是去招新,又不是去抓人。”刘勉深刻记得去年的那两位百户穿的就是青绿色锦绣常服,便插嘴道。 回到聚英馆住所,傅让边收拾东西边道:“这次执行任务怎么不发绣春刀呀?绣春刀一出多拉风。” 冯诚回道:“我看你是想拿着绣春刀去那锦衣卫女官面前装逼吧。” 傅让羞答答道:“哪有。” 旁边的王政道:“绣春刀一般只有在执行朝廷直接委派的仪仗任务时才会配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物件。” “飞鱼服也不发一身。”傅让继续抱怨道。 冯诚笑道:“想什么呢?我们只是百户。你以为我们可以像千户大人那样天天穿着飞鱼服?我们是要干活的,飞鱼服穿着又不方便。” 傅让叹道:“真没想到这锦衣卫里面的百户居然也是干杂活的,早知道让我爹直接给我搞个千户当当。” 王政挖苦道:“咱家这位三公子啊,又在炫耀爹了。” “那可不,那可是颍国公啊。”冯诚见状跟风跟风笑道,后面的声音还特意飙高。 “你们两个。”傅让停下,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状地对刘勉道:“刘勉老弟,你快帮帮我。” 刘勉这时居然也跟着笑道:“其实我挺羡慕你有这么个好爹。” “你。”傅让气得捶床上的包袱。 这时一位穿着飞鱼服的千户走进来,王政认得那千户就是经历司调令上所提到的张千户。他们四个见了那张千户立马站起来齐声喊道:“千户大人好!佑大明万年!” “佑大明万年!”那张千户回应后道:“都收拾好了吗?中午吃过饭我们就出发。” 王政听了问道:“刚刚经历司调令上不是说明天早上出发吗?” 那张千户听了,脸色阴沉下来道:“谁负责这次行动?” 那王政听了张千户的语气不对,严肃回道:“经历司调令上说严格听从张千户调令。” “看到经历司的玺印了吗?”那张千户咄咄逼人问道。 “看到了!”王政舌挢不下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王政回答时站的笔直。 “那好,现在我命令: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在锦衣卫衙门前看到你们!” “得令!”四人齐声喊道。 那张千户听到便出去了。 等到那张千户走远,傅让这才低声道:“完了,连午饭都不让吃,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官员就这么横,回头让我爹搞死他。” 冯诚无奈道:“算了吧,锦衣卫里面的人有多少不是皇亲国戚给安排进来的?这个张千户有这么横,指不定是有什么背景。” 这时,王政一脸不高兴道:“赶紧收拾东西,要不然那张千户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东西出来。”然后对外大声喊道:“来人!” 一小旗来报。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去把我们的马都牵到锦衣卫衙门门口!”那王政将对张千户的气全都撒在那小旗身上吼道。 “是!”那小旗说着往马厩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四个人各背着一个包裹,急匆匆跑到锦衣卫衙门门口。那门口的一侧,站着四名各牵一匹马的小旗;另一侧,站着四位各牵一匹马的百户;中间站着的就是刚刚那位手上持着一根快要燃完的香的张千户。 那张千户看见那四个人冒冒实实的样子,轻蔑的笑道:“嗯,还行,没迟到。”说着将手中的香甩到一边,插在了树上,继续道:“那四位公子就上马吧。” 这时那四人才各自接过小旗手上的缰绳,将手中的包裹绑在马背上。那四名小旗将马交给各自的主人后,便成队列跑进锦衣卫衙门。 张千户上马之后,其余八位百户才依次上马:张千户在中间,其右侧是王政的百户组,左侧是另一组百户组。 随着一声:“驾。”九匹马载着九个人成战斗序列驶离衙门:两百户组的组长即王政和另一位组长向中间靠拢,骑在那位张千户的前面;两百户组的断后人员即刘勉和另一组的一位百户向中间靠拢,骑在那位张千户的后面。 一直到傍晚时分,太阳已下山,九人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此时街道上,方圆一里之内,寂静无声。 张千户给另一位小组的断后人员使了个眼色,那名百户受意便下马,向那客栈走去。这时,那家客栈的店小二走出,见着眼前的阵势,不禁捏了一把汗,问着那已经下了马的百户战战兢兢道:“大大大大人是用用用餐还是借借借住宿啊?” “住宿。”那百户说着,店小二便伸出手想要去牵那百户的马。那百户呵斥道:“我等正在执行公务,这马将由我自己照看,你直接告诉我马厩在哪就好。” 那小二吓得忙缩回手,朝里喊道:“二狗子,你出来一下,帮帮忙。” 这时另一位店小二出来,见着眼前的阵势,也是大为震惊。刚刚那店小二对这二狗子道:“带这位大人去我们的马厩。” “诶。”那二狗子回应着对那百户道:“大大人跟跟小的来。” 其余八人皆下马,让那另一组的断后百户牵去马厩。 八人跟着那位开始的店小二进了客栈,从里面走出一位店家模样的人。那小二走上前去靠近店家,小声的交代了一下情况,那店家便挤出笑容上前,故作镇定问道:“几位大人需要几间房?” 这时,刘勉上前道:“三间,要靠到一起。” “得了,小的这就给大人们安排上。”那店家强颜欢笑道。 刘勉问道:“不用登记吗?” “不用,不用。”那店家客气着对刚刚的店小二道:“大牛赶紧带着几位大人去歇息歇息,记住一定要是上等房!” “晓得嘞。”那个叫大牛的店小二便点头哈腰地对刘勉道:“大大人跟小的来。” 八人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店小二大牛指着挨近的三个房间道:“大人,到了。” “行,待会儿把晚饭送到我们房里。” “得嘞。”那大牛说着便离去了。 王政这时弯腰单手指向中间那个房间,对那张千户道:“千户大人请!”冯诚立马上前打开房门。 等到房门打开后,那张千户看见里面情况安全,便“嗯”了一声进去了。 那张千户在凳子上坐下后,对着外面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吧。” “是!”外面七人齐声道,冯诚便出来关上了房门。 王政四人进了那张千户的右侧房,便一个个躺在床上。 刘勉闭着眼睛赞道:“朝廷真好,我们锦衣卫在外面执行公务,不用自己掏钱。” 旁边的傅让问道:“有这等好事?” 刘勉惊讶,坐起来问道:“傅让兄不知道吗?就是朝廷有令,凡锦衣卫在外,一切花费均由当地官府买单。” 这时,冯诚道:“没听说过朝廷有这个令。” “没有吗?”刘勉道“不可能吧?那这些开客栈的不就亏了?” 王政这时解释道:“刘勉说的既对又不对,既有这么个情况,也没有这么个情况。” 傅让饶有兴趣坐起来问道:“王政哥见多识广,给兄弟们说说看。” 王政这才坐起来道:“刘勉说的是锦衣卫里面一个公开的秘密。” 听到“秘密”这两个字,冯诚也坐起来,看向王政,听他讲故事。 “像咱们锦衣卫在外面执行公务啊,官职大的一般都是让官职小的付钱。当然,这不是明面上的规定,而是一种默认的规矩,一般锦衣卫的小官都会主动掏腰包。” “那照这么说,越小的官越是冤大头。”这时傅让道:“那这次执行任务不就是我们这些百户买单?” “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王政继续道:“就是那些锦衣卫的小官也不会那么傻呀,好不容易终于混到了个锦衣卫,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当个冤大头?所以他们在付账的时候都会跟店家讲,说是他们的花费由当地官府报销。” “原来是这样啊。”傅让问道:“既然朝廷没这种说法,那官府肯定不会给报销,那不就穿帮了?” “穿帮了又怎么样呢?”王政笑道:“毕竟确实有一些个别的非常重要的任务,朝廷会同时通知到当地官府,这种情况下确实可以给报销。” “也就是说有的可以报销,有的不可以报销。”冯诚补充道。 “对的。”王政道:“至于哪个可以报销,哪个不可以报销,那还不是锦衣卫自己说了算。” “我懂了。”傅让这时也笑道:“我知道这里面什么情况了。我爹跟我说过官场里面的这些事情,真没想到锦衣卫里面也会这样搞。” “在哪都一样。”冯诚道:“锦衣卫嘛,那也是朝廷里面的官职。”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大人,小小店为大人们准备的晚饭到了。” “进来吧。”王政道。 第20章 所谓告发上授意 驰行半月,锦衣卫张千户所领八名百户抵达北平卫所。 接近卫所大门,一支箭射在两名百户组长马前方,城楼上守门士卒喊道:“来者何人?卫所重地,不得靠近!” 只见骑在马上的王政高举着自己的铁牌大声喊道:“锦衣卫例行征召检校,快快开门放行!” “请大人稍等片刻,待我核实。” 不久,卫所大门打开。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出来,后面跟着四名官长。 领头的那位将军走近王政,眼神越过他,朝着里面的张千户恭而敬之道:“原来是张大人,锦衣卫今年的招新比往年晚了些。” 那张千户泰然自若道:“前些日子忙着筹办含山公主的婚庆大典,锦衣卫自身的新人招新自然要推迟,毕竟一切要以皇家为重。” “张大人说的是。”那将军笑着回过头对着后面的人道:“你们四个带着这几位百户大人前往各总。” “是!”将军后面那四个官长拱手齐声道。 那张千户也转过头对后面的八名百户道:“你们去吧。” “得令!”八名百户齐声道。 张千户进了北平卫所,被请到专房休息;其余八名百户两两一小组,被四名总长分别带到各总。 一名总长将王政和刘勉带到本总的军帐前,下马满腔热忱道:“两位大人里面请。” 刘勉、王政便下马,让在军帐旁等候的三名士卒将马牵走。 那名总长拉开帐篷门帘,王政率先走进,后面跟着刘勉,最后那名总长道:“两名大人稍作歇息,末将这就去通知一下各部的伍长以上军士。”说着便放下帐篷的门帘离开了。 那帐篷里只有一桌两椅一只毛笔和一座砚台,两把椅子正对着放在桌子的两侧。桌子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正对着椅子,一杯放在桌子边上。 “王政兄,你请坐吧。”刘勉说着端起桌子边上的那杯茶道:“骑马坐着有点累,我想站一会儿。” “行。”王政说时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报报告。”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帐篷外一军士来报。 “请进。”刘勉道。 帐篷门帘被掀开,走进一名瘦骨嶙峋的军士,王政见了道:“坐吧。” 那名军士在王政对面坐下。 “你知道锦衣卫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吗?”王政问道。 “知知道,锦锦衣卫的唯一标标准是忠忠于大明,忠于皇皇上。”那军士小心低声回道。 “那你怎样证明你的忠心?” “我要告发一人。”那名军士局促不安道。 “谁?”王政问道。 “我们什的什长。” 王政好奇问道:“你要告发他什么?” “他昨天偷了火头军里面的一只鸡。” 听到这,王政无语道:“你这,行吧。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了。” “好,那下一个。” 那名军士便起身,走了出去。 帐篷门帘再次被掀开,又走进一名军士,王政趴在桌子上道:“坐。” 那名军士面如土色坐下。 “你知道锦衣卫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吗?”王政头也不抬的问道。 “知道知道,忠于大明,忠于皇上。”那军士道。 “怎么证明你的忠心?” “我要告发我们的哨长。” “告发他什么?” “前两天我们队的队长的老婆来卫所,我们哨长跟我们队长的老婆通奸,我亲眼在山口上看见的他们在外面打野战,那个野战打的,根本就不顾天冷。” 王政听而不闻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有了。” “下一个。” 见王政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军士毕恭毕敬的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两柱香,帐篷外传来一阵声音:“百户大人是否方便?可否进来给两位大人添茶?” “请进。”刘勉道。 进来的是刚刚的那名总长。只见那名总长端着一个茶壶,低心下气地给桌子上的两个茶杯倒了七分满,然后退着出去。 待帐篷门帘放下,刘勉喊道:“下一个。” 这时进来一名年壮的军士,王政喝了口茶水,冷冰冰道:“坐。”旁边的刘勉也打了个哈欠。 那名军士唯唯应命地坐下。 “锦衣卫的选拔标准。”王政无动于衷道。 “忠于大明,忠于皇上。”那名军士神态照样的紧张。 “怎么证明你的忠心?”王政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要告发一人。” “谁?” “燕王,朱棣。” 听到这儿,王政仿佛从梦中惊醒,打起精神来,朝着旁边站着的刘勉道:“把登记册拿过来。” 刘勉便从怀里面掏出登记册,面容严肃地递给王政。王政接过登记册,将桌子上的毛笔粘了粘墨水问那军士道:“你的姓名、住址及亲族成员的姓名、住址。” “吕仲春,家住北平东城吕家村;父亲吕广财和母亲谢宝妹都在北平东城吕家村。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哥哥吕国飞,妹妹吕世珍、吕秋艳。妹妹还没嫁人跟着父母生活在北平东城吕家村;哥哥已成婚,老婆叫柴阿娇,两人生了一个孩子,今年两岁,叫吕麻料,都住在父母家的旁边。” 王政边记边道:“你既无后,便从你祖父算起。” 那军士便继续道:“祖父吕建新与祖母岳月娟已故。大伯吕本明,大婶蒋明园,家住德州武城,生有一子一女;大儿吕进伟,也在德州武城,已婚,妻为严印,生有两子:吕乐明七岁,吕新五岁;小女吕惠远嫁蒙古,土默特左旗,夫为闫傅德辉,生有一子一女:闫傅罗莎雅娟六岁,闫傅零集屏四岁。小姑吕三梅,嫁于承德隆化,姨父白家全,生有两子一女:白良滨十五岁,白世杰十二岁,白光凤九岁,均未婚。” “母族。” “外祖父谢继权已故,外祖母曹丽君在三河谢庄。小舅谢家建也在三河谢庄,已婚,妻为聂云清,未生育。” 记完后,王政慎重其事道:“你要想清楚,你所告发的是燕王,若是诬陷,将株连三族。” 那军士惊恐失色却又强做镇定道:“我知道,我所说的都有依据。自洪武十三年燕王就藩北平以来,频频来到北平卫所,进行相关视察。当我成为哨长之后,有机会参与一些重要会议,竟被要求效忠燕王。北平卫所自哨长以上,均被要求表态:非燕王不立。” 王政记下这些,拿笔的手居然有点发颤。 待王政记完后,便对那军士道:“你回去吧,如果你所言属实,则将录用,若是诬告,则将诛杀。” “是。”那军士擦了擦脸上的汗便起身出去了。 见帐篷门帘已被放下,王政转过头对旁边的刘勉道:“这个人可真猛,居然敢直接告发燕王。” 刘勉问道:“那这记的东西?” 王政将刚刚写下的那一页撕下道:“这本登记册上东西,就是我们今年要完成的任务量,但是谁敢得罪燕王?或者说谁敢来北平查燕王的不是?除非皇上直接给指挥使下令,否则凭我们这区区的百户,怎敢直接巡查燕王?” 刘勉这才知道,原来一年前自己告发蓝玉,在蓝玉案里面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所谓的蓝玉案,明面上是锦衣卫揭发,实际上都是皇上一手下的棋。 第21章 又见含山公主 且说刘勉随着张千户在北平卫所忙了几天,其所在百户组负责的登记册已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告密者的信息与告密事由,便回到了南京承天门外西南侧的锦衣卫署衙。 之后的日常工作便是根据登记册上的信息,核对告密事由:如果情况不符,则将告密者及其亲族信息交由镇抚司,镇抚司将派总旗前往诬告者所在地,配合当地官府进行捉拿诛杀;如果情况属实,则将告密者信息交由经历司,经历司将派总旗前往告密者所在卫所,向该卫所潜伏检校传达相关官职任命。 信息的核对工作均要在七月份之前完成,以便能够在七月份开始正常进行新人的规训。 六月初的下午,终于完成了年度信息的核查工作的刘勉正躺在镇抚司值房内的椅子上伸懒腰,心想着接下来半个多月可以好好休息休息。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后又响起罕听的少女声:“刘勉呢?刘勉在这里吗?你们有没有见到刘勉?刘勉你在哪里?刘勉?刘勉?” 刘勉听到有人喊自己,不禁端正坐起。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门口,便能见到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的皇家少女立在锦衣卫镇抚司值房门中间。刘勉这才看清:来的是那含山公主。 那含山公主虽年仅十四岁,却已在半年前为人妻,如今小腹圆圆隆起,可是其心智还是平常年轻女孩的程度。只见那含山公主横跨门槛,面对着刘勉,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他大声斥责道:“刘勉,原来你在这儿!本宫叫你叫了那么多次,你居然应都不应一声。” 刘勉赶紧上前,弯着腰对着那含山公主的耳边,小声道:“嘘,这是军务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那含山公主吊儿郎当的生怕别人听不见,继续大声喊道:“什么军务重地?整个亲军十二卫,那都是俺爹的保镖。一个小小的正三品锦衣卫衙门,能拿本宫奈何?”这时她才看到旁边还有王政、冯城和傅让三人,便对着一脸惊讶的他们道:“你们看什么看?本宫要跟刘勉单独讲话,你们先给本宫出去。要不然本宫就去跟你们的爹讲,说你们三个合伙来欺负本宫。哼!” 那三人哪敢招惹这个小祖宗,赶紧起身出来。等到见那三人都走远,含山公主才偷偷摸摸状的看看外面左右远处都没有人,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拉着刘勉的手走向里面,小声道:“这锦衣卫下个月不是要筛选新人嘛。” “对呀。” “我跟你讲,到时候会进来一个人,你别太为难他,知不知道?”那含山公主鬼头鬼脑小声道:“就是,额,怎么说呢,就是通融通融。通融滴干活,你懂不懂?” “谁呀?”刘勉学着含山公主的样子,像密谋大事般小声道。 “这个你别管,反正你认识。” 听到这,刘勉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他与含山公主共同认识的一个人也只有那个谁了。 “但是我只是个百户,在筛选新人这一块,我能够决定的不是很多。” “这个你别管,我都会安排好的。”含山公主说时,一脸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加上稚嫩的女声,不免让刘勉感觉眼前站着的真是个聪明的小傻瓜。 刘勉憋着笑,挤出一脸严肃的表情道:“行,卑职听公主的安排。” 那含山公主为因自己的机智而获得的尊敬自豪道:“好好干,干好了,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卑职明白!卑职懂!”刘勉更是一脸投入配合着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很满意的表情,对着刘勉的耳边小声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你这里有糖葫芦吗?” 刘勉对于含山公主的话题转向有点意料之中,回道:“上午买了两根,现在还剩一根。” “刘哥哥,那一根可以给我吗?我好久没吃过糖葫芦了。”含山公主此时恢复成正常的十四岁小女孩的模样,俨然不见刚刚刁蛮公主的做派。 用后世的话来讲,刘勉哪禁得住这种前一秒霸道女总、后一秒娇小萝莉的撒娇,陶醉于甜蜜中从值房桌抽屉下面掏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含山公主道:“皇上不让你吃糖葫芦吗?” “嗯嗯,俺爹说糖葫芦吃多了对牙不好。”那含山公主边吃边道。 “确实也对,皇上不你吃,也就没人敢给你买。”刘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道。 “嗯嗯。”含山公主只顾吃着,坐在旁边王政的位子上。 “那如果你爹发现我给你糖葫芦吃,那我可咋整?”刘勉有点担忧道。 含山公主吞了一口道:“那俺可没什么办法,俺爹要干什么事,俺可拦不了。” “你别呀。”刘勉站起来,要去抢糖葫芦道:“那我可不敢给你糖葫芦吃。” 含山公主将糖葫芦举远道:“逗你哒,你放心,俺爹不会知道的。谁要是敢跟俺爹讲,因此害了刘哥哥你,俺一定会想办法让俺爹杀了他全家。” 刘勉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免毛骨悚然:这位天使模样的公主里面似乎住着一只若隐若现的魔鬼。只好换话题道:“刚刚你进来时,听你对王政他们说的那话,难道你认识他们?” “熟得很。”含山公主继续吃着糖葫芦道:“傅让:颍国公傅友德的三公子;王政:双刀王王弼家的老二;冯诚:宋国公冯胜的侄子。他们的爹都抱过俺,对俺特别好。” 含山公主的话犹如惊天霹雳打在刘勉头上,虽在此之前已经听王政、冯诚讲过傅让与颍国公的关系,也能猜到王政和冯诚的身份同样显赫,但直到现在真正听到他们具体的身份时,才理解为何自己在这个百户组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看样子这个话题也不能聊了,刘勉继续换话题道:“你这半年在公婆家过得怎么样了?” “过的还行。”含山公主补充道:“俺那哥嫂对俺挺不错的。” “哥嫂?”刘勉问道:“尹清还有哥哥?在你结婚那天怎么没看到?” “就是他爹娘。”含山公主解释道:“皇家公主出嫁的话,驸马辈分升一级。所以尹清和他爹一个辈分了。” “哦,这样啊。” 话说到这里,含山公主手上的糖葫芦已经吃完,将竹签递给刘勉道:“你这里还有啥别的好吃的不?” 刘勉接过竹签,摇了摇头道:“没有。” “行吧,那俺就走了。”含山公主说时起身便要离开,刘勉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含山公主对那刘勉道:“你这里多备点零食,下次我来就可以多待一会儿了。” 刘勉解释道:“这里是公务房,要是被千户大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哼!千户?”含山公主轻蔑道:“一个小小的千户竟敢阻拦本宫的吃零食计划,反正到时候如果你被抓住了,你就跟他讲,是俺让你放的。” “行。”刘勉非常乐意答应道。 听到刘勉的回应,含山公主这才满意地打开门出去了。 第22章 锦衣招新可内定 按照锦衣卫年度招新计划,今年经历司提交的初步符合条件的新人有十四名百户、十四名试百户、五十六名总旗、五十六名小旗及一百零二名检校。 七月的锦衣卫署衙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阶段。 一号晨曦初上,由经历司挑选的十四名千户、十四名副千户、五十六名百户、五十六名试百户及一百零二名总旗便集合在锦衣卫校场。因含山公主推荐,刘勉有幸能够参与今年的新人招新工作。 站在这二百四十二名锦衣卫官校前面的,是年近五十的穿着一身红色官袍的招新工作主事,刘勉认出那人便是指挥佥事刘智。 只见那刘智站在锦衣卫校场的点将台上,示意旁边的镇抚使给每位锦衣卫官校发了一本小册子。 站在官校列中间的刘勉接过那本小册子,其封面写着:指导秘钥。落款是:锦衣卫经历司。 翻开指导手册,其上面写着:锦衣卫官校招新旨要。 总要:为佑大明江山万年,圣洪武大帝合仪鸾司与拱卫司于锦衣卫,以正纪纲、立礼法、定名分、明号令。锦衣卫与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后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位共亲军十二卫直接听命于大明圣皇帝。 锦衣卫作为亲军十二卫之首,使命无上光荣,责任无比重大。为能够更好落实皇家交给的神圣任务,补充因公事伤残无法履行职责的岗位空缺,现向各军卫所招收锦衣卫新人。 锦衣卫新人视其初步贡献,授予百户以下荣誉官职,待经历锦衣阁三月特训,方可转正。依自身能力特长,就职于锦衣卫属下各千户所。 为确保招新工作的顺利进行,经历司从锦衣卫下辖二十一千户所中,除去御用七司的经历司、镇抚司、中左千户所、中右千户所、中前千户所、中后千户所、中中千户所、后后千户所、训象千户所、屯田千户所、马军左千户所、马军右千户所、马军前千户所、马军后千户所中共挑选出相应数量的千户以下官校,以指导新人通过审核。 特训目的:通过特训,提高新人的思想素质,巩固军事技能,培养良好的锦衣卫基本道德素养和工作作风,初步形成效忠大明的思想观念。使新人将其在卫所所会的军事技能,与锦衣卫特技相结合,培养锦衣卫新人独立工作,适应侦查缉捕的环境的能力。加强军事与侦察的联系,全面检验锦衣卫培养工作。 粗略看了一眼那实施方案,刘勉翻过一页,其上面写着:指导官校注意事项及要求。 指导事项:进入锦衣阁前,对所需指导新人的相关信息进行全面了解。在指导过程中,对新人的受训态度、受训纪律和应对技能等方面进行积极教育,掌握新人受训进展情况,收集新人受训过程中的典型材料。 指导官校要求:做好新人的思想教育工作,关心新人的身心健康和生活情况,经常对新人进行忠诚、保密教育,以防走火入魔。解答新人受训过程中遇到的关于锦衣卫的常识问题,定期检查、督促新人按时完成好相应的受训任务。新人受训结束后,将新人受训材料进行整理,记录在该指导手册中,对所负责的新人受训考核进行相关的成绩评定,完成后上交给锦衣卫经历司,由经历司统一归档。 再翻一页,上面写着:对锦衣卫新人的要求。 新人要求:遵守大明律法,严格遵守上差调令。锦衣卫之外法为王法,唯一受命于皇上;锦衣卫之内法为锦衣规,唯一受命于指挥使。锦衣卫内任何人员均要无条件服从上差,听从指挥,不得违逆。要时刻做好情报收集工作,所配登记册要随身携带,不遗漏任何有用信息。定期向指导官校汇报相关情况,并与指导官校交流、解决存在的问题。提高校中意识,加强自我修养,时刻为皇家需要献身一切。 还没看完,镇抚使已将指导手册发给了每一位官校,台上的指挥佥事刘智准备讲话,刘勉只好合上那指导手册,抬头看向点将台。 只见刘智站在台上,捋了捋胡须,对着面前的一众官校道:“今年的锦衣卫招新工作还是由我负责,在场的各位有的以前参与过新人的指导工作,就不必多说了。还有的是今年第一次参与新人的指导工作,可能对相关的事项不太熟悉。但是刚刚大家已经拿到了《指导秘钥》,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指导秘钥》上已经写的很明白了。在这一方面先表扬一下经历司。”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朝廷那边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事,留下御椅、扇手、擎盖、幡幛、斧钺、鸾舆、训马七司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巡卫工作交由其他亲军十一卫,我们锦衣卫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补充人员。大家在这新人招收工作中,一定要尽心尽责:锦衣卫的新人可是关乎到锦衣卫的未来呀。锦衣卫能否一直像现在这样成为皇上的掌上明珠,未来还得看这些年轻人。” “虽说锦衣卫在明面上只管皇家的礼仪、祭祀,但是相关的军事情报侦查工作也会被委派,大家在这方面要格外注重训练新人的侦查技能,特别是效忠皇上的意识。思想这个东西是每位锦衣卫官校的底线,任何人都不得触犯。但凡有一位新人表现出忤逆的状况,指导官校可就地斩杀,将不服从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你们回去仔细看看手中的指导手册,解散吧。”刘智说完,缓缓走下台。 “佑大明万年!”台下所有官校喊道:“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 等到刘智离开走远后,那些千百户及总旗们才就地解散,刘勉则站在那里又翻开了《指导秘钥》,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页:锦衣卫新人概况及特训任务。 姓名:徐恭。 籍贯:山东潍坊。 生辰:洪武十一年八月九日。 经历:二十六年中武举人,二十七年于京城救驾含山公主有功,赐为总旗。 指导百户:刘勉。 籍贯:四川柏兴。 生辰:洪武十年正月廿三。 经历:二十二年中秀才,二十六年告发蓝玉谋反有功,赐为百户。 特训目标:经过特训,能够初步掌握锦衣卫天职操守、不畏生死。以忠为先、孝为后,直接受命于皇上。 特训场地:锦衣阁。 特训安排:通过侦查训练,使徐恭能够留意身边一切有用信息,并自觉上报,以此转正检校;通过诱惑训练,使徐恭能够忠于职守,不偷奸耍滑,以此转正力士;通过折磨训练,使徐恭不畏生死,效忠大明至最后一刻,以此转正校尉;通过亲情训练,使徐恭能够以精忠为重,不为私情所累,以此转正小旗;通过判断训练,使徐恭能够分清主次,不惧上级权威,直接效忠皇上,以此转正总旗。 刘勉这才想起来,原来半个多月前,含山公主所说的“通融”是这个意思。 第23章 淬炼劫数不过戏 拿着《知道秘钥》的刘勉走在前往镇抚司值房的路上,回想着刚刚指挥佥事刘智的讲话:看样子这次自己的指导对象是徐恭。回想起来,自己与那徐恭也只是一面之缘,在那之后也只是常常听着含山公主提起,其他便不再了解多少。 镇抚司值房内,傅让见刘勉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问道:“怎么样?今天上午都发生了些啥?真羡慕你,不知道含山公主怎么的,就推荐你当上指导官校这一美差。” “指导官校有什么美的?”刘勉进来,将《指导秘钥》放到桌子上,开始收拾需要的办公物品。 王政这时道:“锦衣卫为了特训新人,征招了大量千户以下官校,就像你,在接下来的三个来月中,只需要负责指导锦衣卫新人就好了。这样一来锦衣卫里面的这些杂活就落在了像我们这些没被征招的官校身上了。” “是吗?看样子我的运气挺好。”刘勉笑道。 冯诚补充道:“听说对新人的特训工作会被载入经历司,在五年一次的军政考选中有加分。” “这样啊,看来我得好好干。”刘勉说着收拾完东西对那三人道:“那我先到聚英馆收拾生活物品,接下来得去锦衣阁住了。” “行。”傅让道:“都在卫内,兄弟们就不送了。” “好。”刘勉说着离开了镇抚司值房,前往聚英馆。 从聚英馆西行百二十步,依照《指导秘钥》的指示,刘勉找到了锦衣阁的接待处。进了接待处,刘勉看到里面都是上午那些拿着包裹的那些官校,便问其中一人道:“这位大哥,请问一下,我们在这里也是等着干嘛呀?” “我也不知道。”那人张顾着四周,接着道:“好像是在等早上的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那个镇抚使。” “等他作甚?”刘勉问道。 那人回道:“听说就是那个镇抚使负责安置我们这些指导官校。” “哦。”刘勉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也跟着里面的人站在那里等候。 不一会儿从门口走进一位年近中年的锦衣卫高官,刘勉认出,那人便是早上那位发《指导秘钥》的镇抚使。 那位镇抚使走到一众官校前,大声道:“各位同僚辛苦了,欢迎来到锦衣阁。待会儿会有本阁小旗领着各位大人前往自己的住处,中午会带着大家到膳馆就餐,大家不用担心伙食、住宿问题,本阁都已安排妥当。” 那镇抚使继续道:“下午会有本阁人员带着大家熟悉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那个淬炼场。” 听到“淬炼场”三个字,刘勉的神经立马紧张了起来:那里有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今天的工作安排大概就这些,明天将会正式进行新人的特训,预祝大家圆满完成任务!” 那镇抚使说完,接待处内响起:“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 月落星沉,于淬炼场里等候多时的刘勉终于收到一小旗的消息:徐恭已经进了淬炼场。 刘勉随即起身前往淬炼场的入口,在路上见到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上前道:“徐恭。” 那徐恭听着声音看过来,见到刘勉便俯首作揖道:“刘大哥,能在这里见到你可真巧。” 刘勉听到徐恭的话,想着: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便道:“你怎么来这淬炼场?不对,应该问你怎么会想着要来锦衣卫当差呢?” 徐恭道:“含山那丫头嫌出城门麻烦,想让我干脆来锦衣卫,这样离她近些。我当时没同意,只是觉得当了这朝廷官职,有了束缚。哪知她嫁人以后,因不能随便离开夫家,便在一次与我约会之时,大喊有刺客行凶,然后对来的旗手卫说是我救了她,就这样我被皇上亲赐为锦衣卫总旗。” 听到这话,刘勉不禁内心感叹:自己绞尽脑汁谋得的锦衣卫内的官职,却被徐恭心不甘情不愿的得到。同时又同情那尹清:头上绿油油的一片,却又无可奈何。 徐恭继续道:“刚刚刘大哥说这里是淬炼场?我来时听那坐在椅子上的老头讲,让我去淬炼场,可是我看这里就是我来时的街道啊。” 刘勉解释道:“这淬炼场里面的布置和外面街道的布置一模一样,并且采用了八卦阵法,非本卫官校无法找到出口。” “哦,这么神奇。”徐恭问道:“对了,刘大哥,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是专门负责你特训的指导百户,也是含山公主推荐过来的。” 听到刘勉提到含山公主,徐恭笑道:“这小丫头片子,真是鬼机灵,鬼机灵的。” 刘勉继续道:“你待会儿会听到有几个人说皇上的坏话,别管多少,直接干上去就行。” “我平生不想卷入纷争。”徐恭反问道:“为什么要因为意见不同或者说立场不同就要去干别人?” “你别管,按照我说的做就行。”刘勉有点急道:“相信我。” “行吧。”徐恭一脸不情愿道。 听到徐恭的答应,刘勉这才放心地消失在一个路口。 在一家饭店里等了许久,听到一阵吵闹声,刘勉赶紧出来,只见徐恭和办成普通老百姓的锦衣卫小旗扭打在一起,赶忙上前阻止道:“住手。” 那几名小旗见到刘勉,停下俯首作揖道:“见过百户大人。” “你们都退下吧。”刘勉道。 “得令!” 等那几名小旗都出去后,刘勉坐下来对着徐恭道:“行了,你过了第一关。” 看到徐恭疑团满腹的表情,刘勉解释道:“只要你过了之后的几关就可以出去了。” “这样啊。”徐恭笑着,坐在刘勉旁边道:“那可真简单。” 刘勉也不管这徐恭一副欠揍的表情,漠然置之道:“接下来是美人关,记住不要跟那个女的发生关系,切记切记。” “这你放心。”徐恭一脸慎重道:“我可不敢跟含山公主以外的任何女人发生关系,这要是被那个小女魔王给发现了,那我可不得碎尸万段。” 听到这,刘勉称心如意地站起来道:“这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继续吃饭了。”徐恭道。 “吃吧吃吧。”刘勉说着已离开那饭馆。 另一天天还没亮,刘勉赶到醉花楼,在一名小旗的带领下,来到徐恭所在房间的门口,推开门进去。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徐恭坐起,看到进来的刘勉,睡眼惺忪道:“啊,是刘大哥呀,进来坐。”回头看到旁边的床上空无一人,疑惑道:“咦?这上面的大娘呢?” “大娘?”刘勉站在那里疑问道:“不应该是花魁吗?” “好像是花魁。”徐恭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跟那老鸨交代过,说是宋大人要花魁。结果见到的却是看着五十多岁的老妇,脸上满是皱纹。我还特意把那老鸨找过来问了一下,她非说宋大人就好这口。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是和她一起待在这里,等宋大人过来。” 听到徐恭的话,刘勉倒是吃了一惊,不知道含山公主和这里面多少人交代过?原来自己只是帮助徐恭通关的成员之一。 走了一会儿神,刘勉这才道:“那行吧,你这关也算过了。” “啊?”徐恭不知足道:“就这儿?说好的美人关呢?” 刘勉一脸无奈道:“行了行了,小心我回去告诉含山公主说你想要过美人关。” “别呀。”徐恭忙道:“开玩笑的。” 刘勉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把这个交给指挥使。” “哦。”徐恭接过那封信道:“指挥使在哪里呀?” “这个你不用管。”刘勉继续道:“指挥使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除指挥使以外的人得到这封信,更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封信的内容。” “哦。” “还有一点就是,在这里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让你死。”刘勉再次强调道:“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知道了,知道了。”徐恭打了个哈欠道:“昨天趴在这里睡了一晚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说着起身,走到旁边的床上躺了下来道:“我再睡一会儿。” 刘勉听其自然出去了。 过了几天,一小旗来报,说是抓到了徐恭。刘勉虽看不惯徐恭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佩服他居然能够在锦衣卫小旗扮成的盗匪的围追堵截下逃离这么多天。 刘勉赶到一处密室,看到徐恭被五花大绑绑在十字架上,除了头发有点散,衣服有点脏,身上皮肤都完好无损,便吩咐小旗给徐恭松绑。 “你没有把信交给他们吧?”刘勉问道。 “没有。”徐恭说时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道:“在这里。” “靠,他们都不搜一下的?” “没有。”徐恭回道:“他们趁我睡着了,把我迷晕了,就绑在这里。然后拿着鞭子抽旁边的木凳子,问我招不招。那我肯定不会招啊。” 听到这,刘勉彻底无语了,想着:这也太敷衍了吧。只道:“行吧,你这一关也过了。接下来一关,你会碰到你爹娘,你爹娘会看到信中的内容,你把他们杀了就行。” “我爹娘?”徐恭问道:“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我是从小在道观里长大的。” “反正是有一个你很亲近的人,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你把他杀了就行。” “什么信这么重要?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就一定要死?”徐恭道:“我可没有这么冷血,哪怕是我自己死了也不会杀别人,更何况是我最亲近的人。” 刘勉不耐烦道:“那人是死刑犯假扮的,不是你真正的亲人。” “死刑犯?”徐恭问道:“死刑犯怎么会配合我们演戏?” “这个你别管。”刘勉自然不会告诉徐恭,这里面的死刑犯是从诏狱里被骗过来说:只要演的好、演的像,就能够出狱的。那些死刑犯自然也不会知道,若是真的演的能够以假乱真,便会真的被假戏真做给杀掉。 第24章 有权有势有后门 话说刘勉在锦衣阁接待处休息了几天,难得的闲暇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正闲的发慌的一个下午,一小旗来报:“报告百户大人,徐大人已经通过大义灭亲关。” 躺在床上的刘勉坐起来道:“快带我去看看。” 等到刘勉被带到淬炼场的精忠训练屋,看到两名小旗正将两具尸体抬出,还有一名小旗在处理血迹。站在旁边的徐恭手上持着一柄带血的匕首,自言自语道:“我杀人了,我刚刚居然杀人了。” 见到徐恭精神恍惚,刘勉上前拿过那带血的匕首交给旁边一位小旗,对徐恭抱了抱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已经完成了这一关。放心,这两个不是你的亲友。” “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刘勉上前摇了摇徐恭的肩膀深表同情道:“徐恭,振作点!自你踏进这锦衣卫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刘勉继续道:“这锦衣卫的任何人,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 “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听到徐恭重复着这句话,刘勉挥手一巴掌吼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像个男人?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还这么优柔寡断,真不知道含山公主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种男人!” “可能是因为我帅吧。”徐恭冷语冰人道:“说好听点是她喜欢我,说难听点,我只不过是个情夫,她的一个宠男。她虽是一脸社畜无害的样子,但其身上所携带的天然的皇家身份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她自己已经嫁人,却不允许我碰别的女人。” “你不喜欢她,你可以滚啊,他娘的,操!”刘勉好久没有爆粗口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徐恭变得不无讥讽道:“她是皇家公主,我平生能够遇到的最贵的贵人。这条大粗腿多少人想抱却抱不上,偏偏让我遇到,我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只是没想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她嫁给了尹清,我连驸马都没有当上,只能够偷偷摸摸的和她谈情说爱。特别是最近的一次约会,还是在三四个月之前,可能她已经把我忘了吧。” 刘勉上前一拳上去将徐恭打在地上,揪着徐恭的衣领痛心疾首道:“你他娘的,这个渣男。你好意思说这种话?你自己半年前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含山公主出嫁之前,哪次我在玄武门值班的时候,她没去找过你?你知不知道如果她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被发现放她出宫,会是什么后果?” 刘勉怒不可遏解释道:“如果她被发现擅自出宫会被软禁到出嫁!如果我被发现放她出宫,我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他娘的操!” 听到这,徐恭委屈的表情轻了一点,刘勉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你弄进锦衣卫?还不是因为她出嫁了呀,她下嫁了呀,她下嫁给尹清了呀!她在驸马府里面虽说侍卫远不如不如皇宫严密,但是身边随时都跟着她丈夫呀!你懂不懂?她把你弄进锦衣卫,不就是为了能够以进皇城的名义来看你嘛他娘的!” 徐恭已没了半点脾气,刘勉继续道:“你说她这么久没见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含山公主已经有了身孕!” “啊?”徐恭半信半疑问道:“谁的?” 刘勉一拳过去,砸在徐恭脸上道:“你说呢?含山公主将她的贞操给了你,婚前和你爽了那么久,你还问是谁的?” 徐恭虽是挨了一拳,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哈哈,真的?没想到我也要当爹了。” 见到徐恭精神正常起来,骑在他身上的刘勉站起来愤愤道:“还他娘的说自己是男宠,含山公主要找男宠,难道就只有你一个?她要是真想找男宠,那直接跟当今皇上说一声,何必像这样偷偷摸摸。那还不是因为她和你,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尹清面子上挂不住,对你名声也不好。你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是是,刘大哥教训的是。”徐恭恭维道:“那刘大哥,接下来我还要干什么?” 终于回到正事,刘勉情绪稳定下来,站起来道:“你刚刚通过的是大义灭亲关,还剩最后一关。” “哦。”徐恭问道:“最后一关要我干什么?” “杀宋忠。”刘勉木然无动道。 “什么?”徐恭狐疑不定道:“我好像听别人说,宋忠是我们的指挥使诶,那不就是我们的老大吗?” “你看看你,分不清大小王。”刘勉解释道:“我们的老大是皇上!指挥使只能是老二。知不知道?这种原则性错误可不能犯了。” “哦,我懂了。”徐恭笑道:“指挥使是老二。” “你懂就行,那我走了。”刘勉说着,并没有听出徐恭话的意思,出了那精忠训练屋。 吃过晚饭,刘勉便前往淬炼场的模拟宋府里的暗阁中,等着外面假扮宋忠的小旗与将要来这里的徐恭交手。 一阵刀剑的碰撞声,坐在凳子上打盹的刘勉被惊醒,从里面赶紧出来阻止道:“行了,行了,停吧,停吧。” 那宋忠模样的小旗和徐恭同时停手,那小旗撕下脸上面具,对刘勉俯首作揖道:“见过百户大人。” “嗯,好,你先退下吧。” “得令!” 等那小旗出去将门关上后,刘勉坐在旁边的床上,对着那站着的徐恭道:“坐吧。”那徐恭便坐在了对面的一个凳子上。 “按理说其实你还有下一步的训练,但是那个训练和这淬炼场上的不同。淬炼场上的训练主要是针对的忠心特训,接下来的地狱月特训的任务是军事生存。” “啊,还有啊?” “嗯,按理上是还有的。”刘勉解释道:“但是,既然含山公主交代过,那就只能给你开个后门。” “哈哈,含山那丫头真好。”徐恭笑道。 “现在知道人家好了?”刘勉责怪的语气道:“下午还那么说含山公主。” “我的错,我的错。”徐恭难为情笑道:“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跟我来吧。”刘勉说着,带着徐恭走进模拟宋府的暗阁中,扭动一个机关,地面上打开一个地下通道,两人便走了进去。 在地下通道走了不一会儿,上个楼梯,出来便是那锦衣阁内室。在锦衣阁里负责登记的指挥佥事刘智并不在,应该是时候不早,已经下差,只有一小旗轮值。那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旗被地面上的机关惊醒,抬头看见刘勉从地下走出,上前俯首作揖道:“见过百户大人,百户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忙公务,真是让卑职敬佩。” “你不也要在这值一晚上的班嘛?你比我更辛苦。”刘勉客气道。 “这是卑职应该的,卑职应该的。” “对了,你在那本子上记下,这个叫徐恭的总旗已经通过淬炼场的特训,我就领走了。”刘勉道。 “行,卑职这就记下。”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带他走了。” “大人慢走。” 出了锦衣阁,刘勉领着徐恭走在前往聚英馆的路上。时已至夜晚,除月光外没有别的杂光,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卫内一队校尉在街上巡逻。 回想起自己一年前通过淬炼场,见到了王政、冯诚、傅让,听那三人所讲的通关如此简单,自己当时还不信。刘勉现在却是亲身经历到:开后门的路确实是比走前门快得多。自己以前对别人的投机取巧行为深恶痛绝,如今却帮着别人徇私舞弊,真是造化弄人。 穿过一条小街,刘勉在一个客栈模样的地方停下来对着徐恭道:“聚英馆到了,你去休息休息吧,里面都有小旗值班,不懂得可以问他。” “行,那你呢?”徐恭问道。 “我回锦衣阁,我东西还在那里呢。”刘勉道:“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好。” 不一会儿,刘勉便消失在夜幕中。 鸡鸣报晓,刘勉早早起来收拾东西:得在锦衣卫集合前赶到聚英馆。 没来得及吃早餐,从锦衣阁接待处出来就往东直奔,见到指挥佥事胡常上前俯首作揖问候道:“见过佥事大人!佑大明万年!” 那胡常见到刘勉背着个包裹便问道:“是刘勉啊,你刚从锦衣阁那边过来吧?这两个月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刘勉回道:“我所指导的是一个总旗徐恭,可否待会儿带他去吃个早饭?” 听到徐恭的名字,那胡常立马明白,笑道:“早饭嘛,肯定要吃的。早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你就带他去吃饭吧,我这边先集合,就不等你们了。” “那就有劳胡大人了。”刘勉再拱手道。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进到聚英馆里的百户楼,找到自己所在的房间,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三个人还在睡觉。刘勉放下包裹顾不得许多,直奔总旗楼。 在总旗楼门口问过徐恭的住处,找到徐恭所在的房间,直接破门而入,只见里面十六名总旗正在穿衣服:他们住着大通铺,不像百户有四张床。 发现徐恭也在穿衣服,刘勉上前道:“徐恭,你待会儿跟我去吃早饭。” “可是刚刚有个指挥佥事叫我们现在去集合。”徐恭回道。 刘勉解释道:“我刚刚跟胡大人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担心。” 徐恭便对其他十五名总旗道:“兄弟们先过去集合吧,我马上就到。” “好,你快点。”其中一名总旗道。 “嗯嗯。” 等所有总旗都穿好衣服,除徐恭外的十五名总旗都出去后,刘勉关上门,坐在床铺上:“先等一会儿,等他们集合完我们再去吃饭。” 徐恭问道:“那我们待会怎么去找到他们?” “就是找不到他们才好。” “什么意思?” 刘勉解释道:“接下来的项目会死人的,你可以免训。” “这样啊。” 一月过后,为期三个月的锦衣卫新人特训全部结束,徐恭正式成为锦衣卫总旗,被安排在镇抚司就职,直接上差为百户刘勉。 第25章 捷径通天易反噬 自从徐恭于锦衣卫镇抚司就职后,含山公主几乎天天以看望皇上的名义来钦天监查看天气,顺便到旁边的锦衣卫与徐恭幽会,然后又回到钦天监,从钦天监起驾去往皇宫。 这一天早上,含山公主照例从钦天监来到锦衣卫,一进镇抚司衙门就大喊:“刘勉,本宫又来啦!” 进到镇抚司值房内,里面只有王政、刘勉、冯诚三人:傅让去拿奏本去了。含山公主对着王政、冯诚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知道该干什么了吧?都来这么多回了,还是这么愣,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知道,知道,我们两个这就出去,不耽误你们两个的事情。”王政一脸不情愿道。 “唉,王政哥哥怎么这么说话?真的是。”含山公主羞羞答答道。 待两人出去,刘勉向外大声喊道:“来人。” 随即进来一小旗,刘勉小声对那小旗道:“快去把你那徐大人请来。” “得令!” 那小旗走后,刘勉关上门,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桌子底下翻出零食,递给坐在旁边王政位子上的含山公主。 不一会儿徐恭直接进来,刘勉便自觉的起身出去,关上了门。这时,傅让从衙门走到值房的路上,看到了刘勉,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刘勉道:“刘勉,你出事了,你看这奏本。” 刘勉赶紧打开奏本,上面写到:臣冒死举检锦衣卫百户刘勉与含山公主私通,此事全卫皆知;刘勉此种行为有辱大明皇室名誉,有辱公主贞操圣洁,愿皇上明查。落款:通政司。下面有红批:查明刘勉身份,朕要亲自审问。 看到这,刘勉双腿发软,满脸通红,惊慌失措道:“这这这,我我我,含含山公主哪里是和我私通啊?她是和、、、”讲到这,刘勉卡住了:他不能出卖徐恭。 这时,镇抚使带着一众小旗赶到,将刘勉包围道:“拿下。” 众小旗便上前将刘勉按到地上,就地卸下了他身上所佩戴的一柄长剑、扒下下了他身上所穿的青绿色的锦绣常服、摘下了他头上所戴的乌纱帽。 “绑起来,带走!”镇抚使一声令下,众小旗便将刘勉五花大绑,押往奉天殿。 镇抚司值房里的含山公主听到外面的动静,衣衫不整地出来边穿衣服边道:“你们把刘勉抓走干什么?”奈何那一群人已经走远,没有听到含山公主的声音。 看到站在那里的傅让,含山公主指责道:“你们不是一个组的吗?他被抓走,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让委屈道:“皇上派镇抚使大人亲自来抓,我能怎么办?” 听到是皇上的意思,含山公主知道问题应该不大,如果她去出面的话,应该能保下刘勉。想到这,含山公主急忙迈腿前往奉天殿,奈何下台阶一个脚没站稳,正面摔在了地上。含山公主只是感觉腹中疼痛,随即胯下流出鲜红的血。 傅让见状,赶紧上前查看含山公主的情况,对外面大喊:“来人!” 听到傅让的声音,值房内正在提裤子的徐恭赶紧出来,看到含山公主趴在地上,忙将她抱起,问傅让道:“太医院在哪?公主这么一摔,看样子是要生了。” “我知道,跟我来。”傅让说着在前面带路。 出了锦衣卫衙门,经过旗手卫、钦天监,在崇礼街上一路小跑,于京城兵马司处转弯,来到太医院。 太医院女官接过含山公主,进了生产房,其中一位御医问道:“驸马爷呢,快叫驸马爷过来。” “行,我这就去叫。”傅让说着跑向驸马府,只留下徐恭一人在外等候。 另一边刘勉被五花大绑后,被押着走过千步廊。经过外五龙桥,随行小旗因级别不够,无法入内,仅镇抚使一人押着刘勉继续前进。到了午门,身着红色大蟒服的宋忠见到镇抚使与刘勉两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还好没逃跑。 看到宋忠,那镇抚使俯首作揖道:“大人,刘勉带到。” “好,我带他去见皇上,你就先回去吧。” “得令!” 穿过午门,刘勉看到内五龙桥上执勤的同僚,胁肩累足、肉颤身摆。走到奉天门,刘勉看到上百名朝廷命官,身着干净的官服,整整齐齐的站在前方的广场上,面朝前方的奉天殿。 走在从奉天门通往奉天殿的官道上,刘勉全身发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那颗心扑通扑通的似乎要跳出来一般。上百名官员从后往前,依次看向刘勉。刘勉从未想过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朝中大员的面前:自己的仕途还未开始,便已经宣告结束。 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那位天子终于出现在了刘勉的视线范围之内!可是刘勉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那盛天龙颜。 到达御门前,宋忠一脚踢在刘勉膝盖窝里,刘勉低着头双腿跪在地上,两眼看着前方不远的地面,余光所及能够看到前上方一双黄色的鞋。 旁边的宋忠单膝下跪道:“启禀陛下,本卫百户刘勉带到。” “这就是刘勉?”从前方传来一阵低沉的中老年男人的声音:“就是你勾引了咱的含山公主?” “我我我没没有。”刘勉极为努力地发出声音,可是这声音小的连旁边的宋忠都听不见。 “刑部尚书呢?按《明大诰》,这个叫什么刘勉的百户应该怎么处置。” “回皇上,按《明大诰》,刘勉勾引皇室宗亲,有辱斯文,乃大不敬之罪,应处以枭首。”一老年人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就依刑部尚书所言,枭首吧。本来是应当让刑部干这活的,既然是锦衣卫的人,那就干脆让你自己看着办了。” 站在刘勉旁边的宋忠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讲。” “说。” “本卫百户刘勉自入职以来慎重将事、不敢旁骛,如今却被检举私通含山公主,这其间证据尚不充足。” “咱已派人查明,咱这十四小公主这段时间确实是经常往你那边跑,听说在镇抚司值房内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 “陛下,含山公主尚且年幼,爱玩好动,公主能来锦衣卫玩耍实属本卫荣幸;并且镇抚司值房内人员混杂,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不可能行这苟且之事。” “按宋爱卿的意思,是咱误会了。佥都御史呢?你对宋爱卿所说的有什么补充?” “回陛下,这刘勉是锦衣卫的人,宋大人肯定护短。宋大人明知故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是一位中年官吏的声音,沉着的发言中有着轻微的惶恐。 “这样啊,也就是说宋爱卿所说有一定道理,而你却没有补充的证据。换句话说,刘勉与公主私通,并无实证。”那声音中渐渐能够察觉到带着一丝怒气:“宋爱卿率直无隐,为人请命,何罪之有?” 听到这,后面传来双膝跪地声:“皇上明查!” “刑部尚书呢?刘爱卿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刚刚后面的老年人声音:“按《明大诰》,诽谤、诬陷者刘观应被处廷杖八十。” “刘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补充的?” “臣认罪。”说话的是那跪在后面的佥都御史刘观。 “那宋爱卿,咱就将刘爱卿交给你了。” “臣领命!” “既然没有犯事,就不用这么绑着了。没什么别的事,就把这个百户带出去吧。”那双绣着龙的黄鞋说着站起,走下来对着百官道:“列位臣工,继续上奏吧。” 等到宋忠将刘勉身上的绳子松玩,那双黄色的鞋已离开视线。刘勉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百官,不免惭愧的低下了头,适应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到远处一袭黄色龙袍的背影穿梭在百官群中。 “走啊。”宋忠对着刘勉轻声道。 刘勉魂不守舍的跟着宋忠一路走到午门,两腿发软跪在地上,对宋忠磕了三个响头,怯怯乔乔道:“感谢宋大人的救命之恩,属下此生难忘。” 宋忠边将刘勉扶起来边道:“要谢就谢含山公主,特别是圣上。” 看到刘勉一脸疑惑满肚疑团,宋忠只道:“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回去可以想一想。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要守卫执勤。” “是!” 回到锦衣卫衙门,在镇抚司,刘勉看到了刚刚抓自己的镇抚使。那镇抚使见了刘勉一点都不奇怪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人何出此言?早上看到大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到现在想想都能让卑职不寒而栗。” “指挥使下的令,像我等只是照着做,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就知道你没事,你那些衣服,帽子和剑还在镇抚司值房那里留着呢。”那镇抚使笑道。 “可否请大人细说?”刘勉恳切问道。 那镇抚使挥了挥手,刘勉受意凑前,一耳朵靠近那镇抚使的嘴:“刘观那个傻叉和指挥使有过节,没想到他蠢成这个样子,居然敢以通奸的名义告发你,甚至还牵连到含山公主。你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这要是被定了罪,那通奸的罪名成立,这可将皇家的脸往哪里放?” 刘勉这才理解,为什么皇上刚刚听到“护短”这两个字直接怒了。 “谢镇抚使大人解答。”刘勉俯首作揖道。 那镇抚使笑道:“客气啥,都是一个司的。你这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在六品的时候就能见到圣上,虽然说场合不怎么好。” “镇抚使大人莫要折煞卑职了,卑职可是差点掉了脑袋。” “行行行,就不拿你打趣了。司里还有事情,你先去忙吧。” “是!” 进入镇抚司值房内,看到王政、冯诚、傅让三人在处理公文。那傅让看到刘勉一身白色内衣,上前问道:“你这就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没啥事,就是一场误会。”刘勉看到自己桌子上的衣服、帽子和剑,边穿衣服边问道:“含山公主呢?” “在太医院。”傅让道。 “怎么去太医院了?” “要生了。” 第26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冬月廿八日下午,指挥使宋忠召集锦衣卫总旗以上于议事堂道:“礼部那边传来消息,明日皇上大宴百官,我等将前往执勤。” 晚上,锦衣卫所有总旗以上均领到了年初上交给尚宝司的飞鱼服与绣春刀。 傅让一领到飞鱼服和绣春刀便立马换上。刘勉见了问道:“大晚上的,怎么换上飞鱼服了?不是明天才执勤吗?” 那傅让听了,不高兴道:“你少多管闲事。” 旁边冯诚笑道:“他这是要去和那之前遇到的假扮花魁的锦衣卫女官去幽会呢。” “青儿说了,想看我穿飞鱼服的样子。”那傅让花痴道。 傅让换完衣服,配上绣春刀便溜了出去。 次日傍晚,指挥使召集锦衣卫总旗以上前往乾清宫。 王政、冯诚与刘勉接到命令后,赶紧将青绿色锦绣常服换下,穿上飞鱼服,配上绣春刀,出门时,却不见傅让。 “傅让去哪了?”王政问冯诚道。 冯诚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从昨天晚上就没见到他。” 王政看向刘勉,刘勉也摇了摇头。 “不管了,先集合。” 出了聚英馆,到锦衣卫衙门门口集合,刘勉见到站在前面的宋忠换上了许久没穿的红色大蟒衣:看样子,今天的宴会无比重要。 集合完毕,那宋忠喊道:“各司清点人数” “经历司执勤官校到齐!” 这时没了声响,宋忠吼道:“镇抚司呢?镇抚司人到齐了没有?” “镇抚司缺一名。”队伍中的镇抚使怯懦道。 “赶紧派人去找!”宋忠吼道:“继续清点人数。” “中所执勤官校到齐!” “前所执勤官校到齐!” “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左所执勤官校到齐!” “右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中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前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左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右所执勤官校到齐!” “中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亲军所执勤官校到齐!” “训象所执勤官校到齐!” “旗手千户所执勤官校到齐!” “这么说,就差一个人。”宋忠吼道:“镇抚司差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回指挥使,是百户傅让。”镇抚使大声回道。 “他被安排在哪里执勤?”宋忠问道。 “乾清宫御门左侧。” “什么?”宋忠惊道:“乾清宫?同组的百户还有谁?” “报告!” “报告!” “报告!” 王政、冯诚、刘勉齐声道。 “整个百户组都被安排上了?”宋忠更慌道:“组长是谁?” “报告!”王政回道。 “你守哪里?”宋忠问道。 “回指挥使,我守奉天门西角门左侧。” “如果傅让没找到,你就去乾清宫御门左侧接替。” “得令!” 安排妥当后,宋忠命令道:“全体听令,目标地承天门,出发!” 一声令下,锦衣卫执勤队伍沿着锦衣街,途径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旗手卫、后军都督府、钦天监、太常寺,进入崇礼街,不一会儿,抵达洪武门。这时傅让这才匆匆忙忙边跑边穿衣服从另一侧京城兵马司的方向赶来与王政、冯诚、刘勉会合。 见到冯诚衣冠不整的样子,队伍中的镇抚使吼道:“你他娘的去哪里了?” “我在兵部那边有点事,给耽搁了,”傅让支支吾吾回道。 人到了就好,镇抚使也没有多问,只道:“入队吧。” 刘勉见傅让腰上绣春刀不见剑囊,问道:“你剑囊呢?” “关你屁事,我送给青儿了。”那傅让嘚瑟道。 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外五龙桥,到达承天门处停下。宋忠站在端门中间,巡视着眼前的队伍:整整齐齐,却有一人突显。 宋忠朝那突显处望去,看到傅让腰上光滑的剑鞘,斥道:“傅让,你的剑囊呢?” 傅让尬笑道:“忘带了。” 宋忠目前拿这眼前颖国公三公子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对着队伍喊道:“各千户所随统领千户前往预先安排的宫门执勤,出发!” 王政领着自己这组百户穿过午门,经过内五龙桥,于奉天门停下,对刘勉与傅让道:“我和冯诚守这里的西角门两侧,你们按照今天上午的安排去乾清宫吧。记住,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 “知道了,知道了。”傅让轻浮道。 见傅让这般模样,王政不放心道:“傅让,特别是你,认真点。” 傅让笑道:“放心吧,我爹和皇上关系好得很,不会挑我刺的。” 王政无奈,只能道:“行吧,行吧,去吧,去吧。”说时与冯诚于西角门两侧相对而立。 刘勉与傅让跑至奉天殿,于御门两侧相对而立,刘勉在左侧,傅让在右侧。 不一会儿,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奉天门出现,穿过刘勉与傅让中间,进入乾清宫。宫内声音嘈杂,百官谈笑风生。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宫人闻声皆俯首参拜,守卫则单膝下跪、低头向下。 渐渐地,刘勉听声音能感觉到有一众队伍靠近。一双黄色的鞋在刘勉眼前停下,那双绣着金龙的黄鞋,刘勉一眼就能认出。只见那双黄鞋转了过来,脚后跟对着刘勉,随即听到一阵沉闷的老年男人的低音:“傅让啊,你的剑囊呢?” 傅让道:“回陛下,我忘带了。”傅让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畏惧,倒是能听出有一丝亲昵。 “哦,这样啊。”从皇上的声音似乎能感觉到,其严肃的脸上飘过一丝笑意。 那双鞋走进了乾清宫,接着乐舞队开始奏乐,殿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宫殿内歌舞升平,刘勉所站之处却甚是安静。此时的刘勉站在队中,与周围的锦衣卫官校们融为一体,仿佛空气般装点着宴会,成为门面,成为背景,成为环境中的一抹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将军模样的老人喝醉了酒,一颠一颠地走了出来,走到了刘勉对面的傅让面前,将傅让腰上所配的绣春刀拔出。刘勉只感觉脸上飘来一波血,傅让人头落地。 刘勉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无比震惊,但没有指挥使的调令不敢轻举妄动。 傅让的身体倒下,刘勉脚下一滩血。那位老将军将傅让的头提起,一颠一颠地走进宫殿内。 宫内突然安静了,只传来一阵刚刚那双黄色的鞋子发出的沉闷的老年男人的低音:“诛九族!” 不一会儿,刘勉便看到宋忠从殿内严肃走出来命令道:“锦衣卫所属官校听令:诛杀傅友德九族!” 殿外的锦衣卫立即展开行动,刘勉也来不及换下飞鱼服,只能提着绣春刀奔往颖国公府。 是时天下小雨,飞鱼服上沾上雨水让刘勉心疼:这可是极其稀罕的礼服啊。 众锦衣卫官校来到颖国公府前,宋忠亲自指挥。 等到总旗以下锦衣卫赶来,集结完毕。宋忠拔出绣春刀,只道一字:“杀!” 颖国公府大门瞬间破开,总旗以下杀入府内。 颖国公府的家丁们见状,个个操起了刀;颖国公的妻妾母媳都躲入室内。 宋忠最后一个踏进府门,没有劝降,没有讲话,只不屑地说了一个字:“杀!” 此刻,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颖国公府内诺大的院子,俨然成为家丁们与锦衣卫的厮杀之地。宋忠守在大门中间,看着双方拼斗。 刘勉似乎回到了两年前的战争中,那种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场景。所幸的是,这些家丁与卫所武夫相比,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颖国公府的家丁一个个倒下,锦衣卫官校们却是毫发无伤。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一群狼对一群羊的猎杀。 等到最后一个家丁倒下,宋忠将刀收入鞘内,从院大门口安步当车走进正室门前。 宋忠推开正室门那一刻,外面瞬间白成一片,将宋忠的影子照在大厅内:身着红色大蟒袍的宋忠在雷电的光芒中立于大门中间似是阎王般降临。 大厅内的颖国公之妻抱着颖国公之幼女哆哆嗦嗦的躲在桌子底下。 宋忠走近,来到桌子旁,弯腰将那俩人提了出来。 宋忠将那两人提出正室门时,似是提了两只兔子般,对院内的锦衣卫官校道:“将傅友德家眷全都找出来,不得遗漏!” 此时的刘勉只感觉自己是入户抢劫的土匪,干的是杀人抢掠的勾当。 第27章 勋贵逆臣一日间 执行完任务的锦衣卫们回到聚英馆已是凌晨,刘勉将身上的飞鱼服脱下准备去洗洗,只听到旁边王政道:“傅老弟怎么突然就死了?” 冯诚接道:“我也搞不懂,今天不就吃个饭,怎么就杀人了?”冯诚说着也脱下了身上的飞鱼服。 “颖国公不是第一个,前段时间凉国公不也突然被抄了吗?”王政说着,擦了擦绣春刀上的血。 “是啊,真是祸从天降,天威难测啊。”冯诚感叹道。 “皇上老糊涂了吧,分不清忠良。”王政无意道。 旁边的刘勉听到“凉国公”三字,神经立马紧张起来,又听到王政异议皇上的话,立马条件反射站起来,对着王政吼道:“你敢评议当今皇上。”刘勉说完这句话才感觉不对劲,可是话已说出,已经收不回来了。 王政看这刘勉找茬样,又听到这牛逼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道:“刘勉,你他奶奶的有病啊,是不是被洗脑了?你他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儿啊?” “忠于大明,誓死效忠皇上!”刘勉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他娘的看你欠收拾!”王政拔出刚刚擦好收入鞘中的刀。 冯诚见这阵势,忙上前阻挡,对王政道:“王政兄消消气,大家都是兄弟。”然后又对刘勉强笑道:“刘老弟,快给王政兄赔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 “是王政出言不逊在先,我为何要赔不是?”刘勉固执道。 “他奶奶的,刘勉,老子忍你好久了!”王政直接持刀向刘勉砍来,刘勉立即出刀迎接。 两人在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大,惊动了指挥佥事。 指挥佥事见两人正在交锋,吼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王政、刘勉听到胡常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胡常上前给王政、刘勉各一个耳光恨铁不成钢道:“锦衣卫最忌内讧!” “刘勉他没事儿找事儿。”王政先入为主。胡常听了,用指责的目光看向刘勉。 “王政胆敢评议当今圣上!”刘勉气愤道。 胡常听了这句,正要上前给刘勉一巴掌,想说:你这脑袋一根筋。耳旁传来指挥佥事刘智的声音:“王政妄议当今圣上,不思悔改,当罚;刘勉维护圣上,据理力争,当赏。”那刘智边念叨,边在记录簿上写着。 胡常听了刘智的话,替王政求情道:“刘大人,这种小事,怎劳烦大人费心?” “圣上之事,怎有小事?”刘智淡淡道,便离去了。胡常跟在后面,不停的请求刘智作罢。 那王政听到刘智的话后,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道:“完了,接下来轮到我了。” 此时的冯诚看不下去了,也拔出刀,砍向刘勉道:“刘勉,你太过分了!” 冯诚与刘勉又打了起来,还没走远的胡常听到这打斗声,只能折返,让那刘智远去。 胡常见冯诚与刘勉正在交锋,勃然大怒吼道:“你们他娘的还不嫌事大吗?”将冯诚与刘勉拉开后道:“该洗洗,该睡睡,上床睡觉,一天到晚这么多逼事,还不累吗?” 冯诚、刘勉相互怒视,收起绣春刀,叠好飞鱼服:看样子今天是没法洗了,等天亮后再洗洗,晾干后上交给尚宝司吧。 冯诚将瘫坐在地上的王政搀扶起来,走进房间。刘勉哪敢跟在后面进去,只能去找徐恭了。 来到总旗楼,找到徐恭所在的房间,敲门。 “谁呀?”里面的人问道。 “是我,刘勉。” 开门的是总旗队长屈子光。 那屈子光见着刘勉,拱手作揖道:“百户大人还没睡呀?” “没呢。”刘勉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 刘勉进去后,里面正脱衣服的总旗们都站起来齐声道:“见过百户大人,佑大明万年!” “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管我。”刘勉笑着问道:“怎么没见着徐恭?” 屈子光端来一杯茶道:“徐老弟去玄武门值差了,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 听到这,刘勉自然是知道徐恭干什么去了,便不再多问道:“你们这有多的空铺吗?我今晚能不能在这睡一宿?” 屈子光回道:“有的,今天晚上在颖国公府执行任务时,有两个兄弟受了点伤,这段时间应该会睡在太医院。” 这时,徐恭值差完回来,进门看到刘勉,惊讶道:“刘大哥,你怎么来了?” 刘勉回道:“我来这里看看大家,想在这睡一晚。” 徐恭经常在刘勉跟前办差,知道刘勉什么情况,边卸下戎装边道:“可以呀。整个司的总旗都在这里,每天晚上都有人轮值,刘大哥在这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那我回去把被褥搬来?” 屈子光客气道:“不用,刘大人直接睡,兄弟们都是粗人,不在意这些。当然,如果刘大人介意的话,兄弟们去帮刘大人把被褥搬来也无妨。” “不介意,不介意。我也是行伍出身,睡过军帐、大通铺,没那么娇气。” 次日晨光熹微,刘勉直接前往镇抚司值房当值。 值房内多了不常来镇抚司值房的另一组百户:那组百户在锦衣卫的资历较老,自王政这组新人百户接手事物后便在外摸鱼,许久见不到他们的声影。 看到另一组百户组长岳恩民,刘勉上前拱手作揖道:“岳大人今日怎么来这值房?” 那岳恩民停下处理手中公文道:“昨儿个颖国公府被洗,今日得忙着抄家。这段时间有的忙咯。” “是啊,上一次这么忙还是在处理蓝玉案的时候。”说话的是三十多岁的百户乐崇刚:“难得你们来后接手,我们才能有闲。唉,这个傅让,真是不让人省心。” 那傅让不管怎样也是自己百户组的人,听到这刘勉也就没有再应话,走到自己位子上。途经王政的座位,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他的杀气。 刘勉尽量不看王政,埋头开始办公。 过了一个时辰,前段日子抓自己的那个镇抚使带着一众小旗来到镇抚司衙门值房。那些小旗将王政、冯诚从椅子上拉下,卸下配件,脱下衣帽,其间镇抚使念道:“锦衣卫镇抚司百户王政妄议当今圣上,不思悔改;同百户冯诚偏袒逆贼、疏忽职守。现将两人押入狱内,等候发落。” 王政挣扎着,双手却已经被两小旗锁住,两腿不由使唤地被推出:“刘勉,老子操你八辈祖宗,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冯诚听了,也同样吼道:“刘勉你个缺心眼的傻逼,踩着自己组人里的尸体爬上去,你他奶奶的冷血小人!”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小到听不见。 旁边的百户乐崇刚叹气道:“唉,一个百户组,现在就剩下一个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得交给我们这帮老骨头干了。也不知道明年百户新人会不会分配到我们司啊。” 组长岳恩民道:“下午我去一趟经历司,给他们说说好话,明年给我们配够人手。” “那哪用得着您呐。”另一位百户卫立良道:“百户组缺人的不站在那里嘛,下午让他去。反正他那个组就他一个人了,之后出差估计也安排不上他。” “也行。”那岳恩民对着刘勉道:“那刘老弟,下午要不劳烦你去经历司走一趟?” “行,就是如果到时候千户大人来查差,麻烦岳大人帮我说一下。”刘勉虽是应着,心里却是抵触:虽然对方资历较老,但毕竟都是百户,哪来的权力命令我? “那是自然。” 下午来到镇抚司值房,里面却是空无一人。这时走过一名力士,刘勉上前拦住问道:“这位兄弟问一下,这镇抚司里的百户们呢?” 那力士俯首作揖道:“回大人,岳大人带着他的百户组去宋国公府了。” 刘勉猜到了要发生什么,只道:“知道了,你忙吧。” 待那力士走远,刘勉回到聚英馆,换上战斗装,前往王、冯两府。 第28章 赎罪 定远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锦衣卫官校,刘勉在最外层的街道角落里看着他们攻杀:看样子,指挥这场行动的是指挥佥事刘智。 看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围杀定远侯府的锦衣卫官校集结离去,只留下两名小旗值守大门。待队伍走远,刘勉上前走到门口,两小旗俯首作揖道:“见过百户大人!佑大明万年!” “佑大明万年!”刘勉应着正要推门而入,却被两小旗拦道:“不好意思大人,这里不得入内!” “我落了把刀在里面。”刘勉说着要推开两小旗的手,没成想那两小旗竟直接用身体挡住:“百户大人,这里不让进!” 这时,定远侯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徐恭看到刘勉问道:“刘大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刚刚在这里执行任务时落了一把刀在里面,想进去取回来。”刘勉说着指着眼前这两小旗问道:“这是你的人吧?一点都不懂事。” 刘勉是徐恭直接上差,如果刘勉刚刚也在执行任务,徐恭不可能没看到,便心领神会道:“哦,百户大人落了东西在里面啊,你们两个让刘大人进去一下。” “徐大人,这。”两名小旗为难道。 “怎么了。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徐恭态度强硬道。 “属下不敢。”两小旗便让出了大门,让刘勉进去。 “刘大哥,你在里面找到了东西就出来,待会儿还得贴封条呢。” “行。” 大门关上后刘勉转过身,眼前一幕惨不忍睹:诺大的定远侯府内,横七竖八躺满了男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多是一刀封喉:看样子是总旗所杀;也有的断手残腿:应该是不熟练的小旗所砍;个别的腹中破裂露出脏腑:一般百户以上的官校会有这种折磨的癖好。 踏着这些尸体,刘勉一个一个查看,看看有没有活口。一直到屋内,都没发现一丝生命迹象:锦衣卫杀人果真是干净利索。 看样子没什么收获,正要折返,刘勉听到从地底下传来的呼吸、心跳声,便蹲下来敲击地板。一处地板明显是空声,便掏出随身所带匕首,挖开一块,抠出,一支利箭从里射出,千钧一发之际,刘勉闪过。 刘勉躺在地上问道:“里面有人吗?” 里面不做声。 “我是王政的兄弟,不是来抓你的。” 听到里面的抽噎声,刘勉知道里面是个女人便道:“是王大嫂吧?王政兄跟我提起过你。”说着坐起来,看向地板洞口。 洞里站着一位伤心欲绝的少妇,那少妇举着一把弩对着外面的刘勉,刘勉小心翼翼道:“王大嫂,我能下来吗?” “不,不要下来。”王大嫂面无人色道。 刘勉安慰道:“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出不去的,出不去的。”王大嫂渐渐放下弩道:“锦衣卫抄的家,是没有活口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王大嫂托出一个刚满月的婴儿道:“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就拜托你把这儿子带出去吧。” 刘勉接过那两个巴掌大的孩子,想牵住王大嫂的手,将其拽上来。可是王大嫂的手一碰到刘勉,立即缩回去道:“我这么大一个人,出去风险太大,我儿子就拜托你了。虽然我知道你也是锦衣卫的人,很可能把我这儿子交上去。但你既已经找到了我们,我们的命已经攥在你的手中。对了,孩子的名字叫王徇。” “王大嫂,你出来、、” 还没等刘勉说完,王大嫂手中的弩箭已经穿过了她的脖子。刘勉只好把那孩子包起来,挂在府墙边的树上,随手捡了一把刀出来了。 看到刘勉手中的刀,徐恭道:“刘大哥,刀找着了?” “嗯。” “如果刘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贴上封条了。” “好,你忙,我先走了。” 绕了半圈,刘勉翻墙而入,扔掉刀,爬上树,将那男婴取下,绑在身上:好似缠着一件包裹。好在那男婴乖巧,没有哭出声,要不然刘勉可得玩完。 从定远侯府内翻出来,刘勉径直前往宋国公府。 侦察了一番,宋国公府门前仅两名小旗在看守,门上已经贴了封条:看样子不能从正门进入。刘勉便绕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蓄力翻了进去。 查看尸体间,刘勉注意到一具约八九岁的女孩微微动弹,认出那便是冯诚的独女:冯妙亲,立即上前检查伤势:颈部受到砍伤,不知怎的,只是擦伤,没有切到大动脉。看到那女孩胸前的长命锁断裂,刘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将那长命锁取下,给那女孩包扎伤口。 女孩慢慢睁开了眼,渐渐感觉到了疼懂,嘴巴张开准备哭出声来,刘勉趁其声带还没有震动,赶紧堵住道:“别哭!被人发现就没命了。” 那女孩眼睛睁地快要掉出来,点了点头。 刘勉边包扎边想到:锦衣卫抄家,一般不会对女人下手,而是抓住发配边军,怎么这个女孩子被砍了一刀? 包扎完后,刘勉将那女孩拉起。那女孩站起来后,看到眼前的尸体,张开了嘴,意识到不能哭,便紧紧抱着刘勉的大腿,将脸埋在其胯下。 刘勉弯腰摸了摸那女孩的头压低声音道:“妙亲乖,叔叔带你出去。” 女孩点了点头。 牵着那女孩的手,来到府墙边一处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绑稳怀里的男婴,让那女孩骑在自己背上道:“小妙亲要抓紧了,叔叔要飞了。” “嗯嗯。” 远处蓄力冲刺,蹬一下墙体,两手抓住受力点,刘勉一跃而上,在墙外落下。 看着两边没有人,刘勉双手后胯,托住冯妙亲的屁股,一路狂奔,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 风流院门前,迎面走来一伙计,刘勉认出,来的那人便是风流院的侍从阿贵。那阿贵上前道:“刘大人好久不见,看刘大人这般,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刘勉道:“你家掌柜的呢?想请你家掌柜的帮个忙。”说着,背后的小妙亲用袖子擦了擦刘勉脸上的汗。 “我家掌柜的在里面呢,刘大人请。” 跨过门槛,那东方破见到刘勉便拱手作揖道:“刘大人,稀客稀客。” 刘勉放下冯妙亲道:“店家,想请您帮个忙。” 听到对方用了个“您”,东方破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鄙人能帮得上,刘大人你尽管开口。” 刘勉这才道:“可否拜托您照看一下这两个孩子?我目前确实是照顾不过来。店家您放心,我隔段时间会送点银子过来,一定不会让您吃亏。” 东方破笑道:“哈哈哈,鄙人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这点小事,刘大人尽可放心寄养在这里,保证他们在这里安然无恙。” 刘勉听着卸下怀里的男婴给冯妙亲,然后对着东方破九十度鞠躬道:“在下感激不尽。” “刘大人客气。” “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改日一定长叙!” “行,刘大人慢走。”那东方破说着对旁边的阿贵道:“阿贵,送送刘大人。” 冯妙亲跟着刘勉到门口,刘勉蹲下摸着冯妙亲的头道:“小妙亲乖,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照顾好弟弟。” 那冯妙亲懂事,也就没有再跟来。 由此,王政因“大不敬”之罪被夷三族,其父“双刀王”王弼受株连。冯诚因“庇逆罪”被夷三族,其叔宋国公冯胜受株连。 年底,刘勉因举王政、冯诚有功,被擢为副千户。 锦衣卫副千户以上有独立隔间,不再四人一小组。 第29章 朋友 王政冯诚被诛杀后,刘勉虽被擢为副千户,却已经在锦衣卫臭名里远扬:人人都知道刘勉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主,就连千户以上也退避三分。这让刘勉受到从未有过的排挤,也就此多了些空闲。 刘勉搬进聚英馆的独立隔间,有仪式感地搞起了卫生。搞完卫生的刘勉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免泛起一曾孤独。 他突然想起了点什么:我来的时候好像带了一条狗,那条狗从四川一路跟到应天府,到了锦衣卫衙门被一小旗牵走之后就一直没见过。经过新人特训后,锦衣卫百户四人一组,与之前王政三人等住同一隔间,也不好特意养一条狗。现如今自己分配到了独立隔间,却也是自由的许多:要不去找找?问问哪里能够找到自己的那条狗? 想到这儿,刘勉起身准备出去,去问问其他人,哪里能够找到来时所带的宠物。 刚开门,直接与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四目相对,刘勉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行礼道:“见过指挥使,佑大明万年!” 那宋忠笑道:“在你自己房间就不用这么多礼了。”说着朝内看了看道:“听说你升了官,我特意来道个喜,能不能进去坐一坐?” “能,能。”刘勉赶忙摆出一副欢迎的姿态道:“大人能来看望卑职,实属卑职的荣幸,真让卑职受宠若惊。” “你呀,都已经副千户了,还是这么懂事。”宋忠说着往里走。 刘勉赶紧搬出一个凳子,待宋忠坐下后,给其倒了一杯茶。 宋忠看着刘勉站在那里,便客气道:“这是你的住处,你才是主人。你那么站着,可是让我有点尴尬呀。坐吧,坐吧。” “是。”刘勉说着坐下道:“说实话,王政、冯诚的死真的不是卑职的本意。” “能理解,毕竟你跟他们已经共事了一年,在一块有感情很正常。但是锦衣卫嘛,皇家公事为重,个人私情在后。你能够勇于维护皇上尊严,是应该值得表扬的。”宋忠喝了口茶道。 刘勉叹息道:“可是我现在在这锦衣卫里,真的是几乎没有立身之地呀。” “谁说的?”宋忠一脸生气道:“我看谁敢为难你。在外面我可能保证不了,但是在这锦衣卫,我宋某还是能够罩得住你的。” 听到这,刘勉心中感激涕零,默默表示:愿意为了指挥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你在这边过的还好吧?吃穿用什么的有没有缺?”宋忠关心道。 “不缺不缺,屯田所那边保障的很好,谢指挥使的关心。” “俸禄什么的够不够用?” “够用够用,我平时的花销很少,基本上都攒着,打算过两年回家孝敬父母。”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宋忠夸赞着一脸忧愁道:“还是一个人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像我,还要养那三个女人,八个孩子。唉,每年几乎到了年底就没什么剩下。今年孩子病的次数比往年多了许多,把这一年的收入都给掏空了。现在这年下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指挥使大人莫要灰心,困难总会过去的。”刘勉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实际问题要是不给解决就很难搞啊。”宋忠说着眼睛看着刘勉道:“其实我是想找你帮忙的,但是奈何我可是指挥使啊,怎么好意思开的出口?” “指挥使这说的,哪里的话?”刘勉满腔热忱道:“能帮上指挥使的忙,是刘勉的荣幸。能有什么用的上卑职的,大人尽管开口。” “年底年货还没买,手头有点紧。不知刘老弟可否借点银子?”宋忠一脸为难道。 “需要多少?” “十两。” “行,指挥使,您稍等,我这就去拿。”刘勉说着,在床后跟里翻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扭动里面的小机关,拿出一锭十两的银锭,放到桌子上道:“指挥使,给。” 宋忠半推半就将那银子收入袖中的口袋道:“你有没有银子用啊?” “指挥使放心,我待在这锦衣卫的半年,吃穿用都在这里面,上面发的俸禄我都存着呢。” “这样啊。”宋忠一脸尴尬道:“其实我刚刚怕你没银子用,故意说只要十两银子,打算之后再跟别人借。” “指挥使你说的哪里话?”刘勉客气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借您点银子算什么?指挥使您就说还需要多少?” “还需要十两。” “行。”刘勉又到床后跟翻出那个小箱子,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桌子上道:“给,指挥使。” 宋忠一脸难为情地将那银子也收入袖中的口袋道:“这多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刘勉道:“指挥使够吗?” “够够够。”宋忠笑着缓解尴尬道:“刘勉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从你进这锦衣卫看到你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肯定前途不可限量。你看看这才几年呀?你就当上了副千户。你这才多大呀?几岁来着?” “回指挥使,明年正月份就十八了。”刘勉被夸的不好意思,边将那箱子放回床后面边回来坐道。 “看看看看,才十八就当上了锦衣卫副千户,真是少年有为呀!” 刘勉笑道:“大人过誉了,都是大人栽培的好。” “哈哈哈哈。”那宋忠笑道:“你小子可真会说话。”站起来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吃中午饭了,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没事儿,没事儿。”刘勉客气得送宋忠出去。 送到门口,刘勉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指挥使,想问一下。就是我来这锦衣卫时带了一条狗,一年多没见了,想去领回来,可又不知这狗牵往了哪里?” “应该是在训象所。”宋忠回道:“宫内宫外的一些活物件都在训象所。你去那边问问找找,应该能找得到。只要是锦衣卫里的东西,都是有登记的,这个你放心。” “行,我记下了。谢谢指挥使。” “这客气啥?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没了。”刘勉说着打开门道:“指挥使慢走。” “好,那你忙。”宋忠说着便出去了。 吃过午饭,刘勉便从镇抚司来到驯象所。 在一象奴的引导下,刘勉被带到牲口房。房前一司吏拿着一本登记册,问刘勉道:“请问刘大人,您那条狗是何时被牵到这里的?” “我想想。”刘勉思索片刻后道:“应该是洪武二十六年六月三十日。” “好,待下官查查。”那司吏翻了会儿登记册后道:“找到了,那条狗在狗房六六三零号格位,还活着。” 听到那狗还活着的消息,刘勉心里久悬的一块石头落地,问道:“那我能把那狗牵出来吗?” “把狗本来就是刘大人的,当然可以牵出来。”那司吏和上登记册道:“下官这就带刘大人进去。” 一仓攒典打开牲口房,迎面扑来一阵屎臭味,刘勉不免觉得恶心要吐。那司吏见了笑道:“要不还是下官进去把那狗牵出来吧,大人,您就在这里等着,免得惹的您一身污秽。” “也行,那就劳烦你了。”刘勉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那司吏道:“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刘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那司吏出来,后面跟着刚刚开门的仓攒典,那仓攒典手上牵着一条绳子,那绳子的另一端所圈着的是一条乌黑发亮的气宇轩昂的大黑狗:一年多没见,这条狗居然长成了狼的模样。 那狗见到远方的刘勉,颇为兴奋的跑上前去,后面的仓攒典用力却拉不住,只道:“大黑,慢点。” 但是那狗似乎没听到般,直接扑到刘勉的身上,与刘勉相拥。一人一狗抱了一会儿,刘勉将那狗的前两脚松开,那狗便四脚站立在地上,围着刘勉的双腿转圈圈。 刘勉问那仓攒典道:“刚刚你叫他什么?大黑?这名字好。” “都是瞎起的,小的就看他身上一身的黑毛,就随口取了个大黑的名字。”那仓攒典笑道。 “这一年来,大黑都是你照顾的吗?”刘勉边问边摸着大黑的狗头。 “不全是小的,但也主要是小的给它喂食。这狗啊,懂感情,小的给它喂了几个月的时候,它就对小的特别乖巧,对其他人可凶的很。” “确实是,我就一年前救过它一回,它到现在都记得。” 这时,旁边的司吏意味深长道:“这狗啊,有时候都比人重感情。这人呐,有时候都不如一条狗。” 刘勉听这话里面好像话里有话,但也没细问,只道:“这狗我能牵走吗?” “这说的哪里话?”那仓攒典递过绳子道:“大人尽管牵去便是。” 刘勉接过绳子道:“可是你喂它喂了这么久,会不会有点舍不得?” “说有点舍不得,那肯定是有的。”那仓攒典笑道:“但是像我们这牲口房,每天进进出出的动物有多少?也便想开了。” “那行,我就牵走了。”刘勉客气道:“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它的照顾。”说着便离开。 那狗围着刘勉的腿一直转圈圈,转了一段距离,意识到离仓攒典有点远,便跑向仓攒典。那仓攒典蹲下来,摸了摸大黑的头,眼中流露出伤情道:“大黑乖,回到你原来的主人那里。” 那狗还是依依不舍的吐出舌头舔了舔那仓攒典的脸。 那仓攒典站起来,后退着对着那狗吼道:“走啊!” 那狗跟上去,拉直了绳子。 仓攒典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做出一副扔石头的样子,气势汹汹道:“滚!” 大黑似乎感觉到了那仓攒典的绝情,便满怀失望的跟着刘勉出了训象所。 回到聚英馆的住处,打开门,却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少女正在给怀里的婴儿喂奶。刘勉赶紧关上门道:“含山公主,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小子情绪很失落,过来安慰安慰你。”含山公主说着让那婴儿松开了奶嘴,提上了衣服。 “你年纪比我小这么多,还叫我小子,真的是没大没小。”刘勉说着坐在旁边,给含山公主倒上了一杯茶。 “切。”含山公主赌气道:“俺都当娘了,你还孤身一人。不是小子,是个啥?再说了,俺可是公主,想叫你啥就叫你啥。” “是是是,公主大人最厉害了。”刘勉敷衍道:“那公主大人说说,你想安慰我什么呢?” “看你这一脸贱样,应该是没什么事儿。”含山公主继续赌气道:“那俺就走了。是俺热脸贴个冷屁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刘勉赶紧上前拦道:“别呀,开玩笑的。这年底了,我一个人也挺无聊。你能陪我说说话也挺好。你看我都无聊到把我之前那条狗牵回来了,你要是走了,我可就只能和我家大黑相依为命了。” 含山公主这才坐回来,看到桌子上的茶道:“俺可不喝茶,俺要吃零食。” “行,这就给你拿出来。”刘勉说这从柜子里面拿出大把零食,放到桌子上。 看到桌子上的麻花、饼干、糖葫芦等,含山公主咽了咽口水,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你这狗我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含山公主边吃边看着那狗,若有所思道:“哦,想起来了,风流院。哈哈,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当时去风流院干啥?” “能干啥,住宿呗。”刘勉一脸难为情道。 “切,没劲。”含山公主失落道:“看你这个样子呀,唉,这辈子想要找个媳妇可难喽。” “为啥这么说?”刘勉问道。 “你看看你要啥没啥。除了长得帅一点,就是呆头呆脑的。哪个女孩子能看得上你呀?”含山公主道:“不像俺徐哥哥,人既帅,说话又好听。最重要的是还能哄俺开心,当然了,活儿也好,比那尹清不知强了多少倍。” “是是是,你徐哥哥最好了。”刘勉继续吃醋道:“你知道他的长短,他知道你的深浅,对不对?我知道你们两个很恩爱,但是少在我这条单身狗面前撒狗粮了,好不好?” “你!”含山公主顿时羞红了脸道:“哼!” “其实我也想不通。”刘勉变得深情道:“你看我要啥没啥,那你咋还愿意来找我玩呢?” “你运气好呗。”含山公主道:“俺好不容易出趟宫,遇到徐哥哥一见钟情,后来出了那风流院就被旗手卫抓回去了。所以说呀,你和徐哥哥是俺在宫外唯一认识的两个好朋友。” 朋友嘛?刘勉想着:原来这就是朋友吗? “其实你小子也不赖。”含山公主安慰道:“其实俺刚刚话有点重,对不起哟。俺呢,虽然是俺爹最喜欢的十四小公主,按理来说是有很多人求着俺给方便的。俺就不喜欢,感觉像个工具一样。但是你和徐哥哥不同,从来没求过俺办任何事情。” “那你让我在晚上执勤的时候给你放行,在徐恭进来的时候开个后门,不也是把我当工具吗?”刘勉反问道。 “不一样,这不一样。”含山公主着急道:“那你那些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更何况俺又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的,俺是以朋友的身份,求你帮个忙。” “咦~”刘勉阴阳怪气道:“不给放行,就要砍掉我的脑袋,啧啧啧,这叫求我帮忙?” “哇哇哇呜呜呜。”含山公主居然急得哭了出来:“俺不是故意威胁你的。只是,只是,哇哇哇呜呜呜。” “好了好了,逗你的。”刘勉摸了摸含山公主的头道:“不要哭了,我知道你认可我这个朋友。” “嗯嗯。”含山公主抽泣着。 “唉,真是的,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抱着个孩子。” “切,用你管,这可是俺和徐哥哥的爱的结晶。”含山公主嘲笑道:“哪像你,现在都没有心上人。” 是嘛,自己现在还没个心上人。刘勉想着:如果我说出来自己的心上人是你,你会不会离我而去呢? 看着刘勉一脸伤心的样子,含山公主以为他是因为王政、冯诚的死不开心,便安慰道:“王老哥和冯老哥两个人没了,你也别太自责。” “我怎么可能不自责?”刘勉忏悔道:“如果当时我能够控制住自己,不按照自己的思维定式办事情,他们两个就不会死。” “你想多了。”含山公主不假思索道:“你真以为你能够决定他们的生死呀?” “这。”刘勉哽咽了。 “俺爹早就想收拾那王弼和冯胜两个老头了,奈何一直没机会下手。”含山公主吃得差不多,打了个嗝道:“在你之前,锦衣卫这边有太多的关于王弼的谋逆证据,你的那个关于王政的‘大不敬’,只是赐死王弼的微不足道的证据之一。冯胜,冯诚也一样。” 刘勉早就应该想到这种情况的,只是需要别人说出来。 看到刘勉眉头舒展,含山公主这才放心站起来道:“看你样子也差不多了,那俺就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要不然呢,难道留这里过夜?”含山公主吓唬道:“怕不怕俺爹又治你一个通奸之罪?” “额,这。”刘勉自然是怕的。 看到刘勉也站了起来,含山公主道:“刘哥哥就别送了,俺来时带了丫鬟。” 听到含山公主叫自己哥哥,刘勉开心笑道:“好,公主妹妹慢走。”但还是跟到门口,看着含山公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喊道:“天气冷,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你比俺爹都啰嗦。” 第30章 告御状 大年二十九那天上午,一小旗在刘勉房外道:“报!” “请进。” 那小旗进来后道:“启禀副千户大人,馆外有人自称大人尊堂,说是来看望大人。” 昨日通宵执勤,现正躺在聚英馆里休息的刘勉起身,对那小旗道:“在哪?” “正在馆外。” 刘勉急忙奔了出去,只见两老人相互搀扶站在馆外等候。刘勉凑上前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那刘爸道:“自从你当了这锦衣卫,有多少年没回家了?我跟你娘知道你忙,就想着来看看你,跟你一起过个年,也让你娘为你做几天饭。” 刘勉抹了抹泪道:“外面冷,咱们进屋说。” 刘勉扶着刘妈,那小旗扶着刘爸,进了刘勉的独立隔间,刘勉对那小旗道:“你先去忙吧,辛苦你了。” “是!” 那小旗一出去,刘勉关上门,面向刘爸刘妈,跪下来道:“爹、娘,儿子对不起你们。”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刘爸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有些有点震惊,忙上前将刘勉扶起来,奈何刘勉却执意跪着。 刘勉边磕头,边哭着喊道:“爹、娘,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脑海中浮现了在淬炼场中的场景,想到了自己在忠孝中的弃孝而选忠。或许那不是忠,只是因为自己怕死。 刘爸等刘勉停歇了下来,才问道:“儿子,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此时站在一旁的刘妈已经泣不成声,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爹,我啥委屈都没有,只是对不起您们二老。”刘勉脑海中满是对淬炼场的忏悔与自责。 刘爸以为刘勉是因为两年没回家而歉意,只笑道:“我跟你娘都挺好的,你不回家没关系,我跟你娘都理解你。” “不是。”刘勉无法解释,他不敢说出具体真相,只道:“你们的儿子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谁说的?你娘生的儿子就是最好的。”刘爸接着道:“你知道吗,自从你当了锦衣卫,你爹我在村儿里可有脸了,腰杆硬了不少。前几年跟你爹争地的那个常二棍,当时还想打你爹呢,现在见了你爹都绕道走。咱们村从来就没出过像样的官儿,你这是光宗耀祖啊。” 刘爸扶着刘勉渐渐起来,刘勉慢慢止住了抽泣。他知道自己是全村最有出息的人,虽然在这皇城脚下不过一芝麻小吏。 刘爸、刘勉坐在了凳子上,刘妈开始忙着做饭。 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刚起床洗漱完的刘勉听到走近的欢快的少女声:“刘哥哥、刘哥哥,新年好,祝你新年快乐。” 听到是含山公主的声音,刘勉开心出门相接道:“新年好呀,快请坐。” 那含山公主抱着个娃娃进来,看到里面有做饭的动静和忙前忙后的刘爸,看着刘勉疑惑道:“这是?” 刘勉解释道:“这是我爹,里面是我娘。” “叔叔好!新年快乐!”含山公主天真可爱道。 刘爸笑道:“好好好!你也新年好!” 刘勉这时介绍道:“爹,这是含山公主。” “公主?”刘爸听到这,愣了一下,忙下跪道:“贱民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含山公主正要上前阻止,奈何怀里抱着一个娃,只道:“叔叔莫要这样。”接着转过头对刘勉道:“刘哥哥,你快把叔叔扶起来。” 刘勉上前将刘爸扶起道:“爹,含山公主跟别的公主不一样,她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你就把她当晚辈就好。” “是是是。”刘爸道:“我去帮你娘做饭了,你在这好好陪公主。”说着往厨房里走去。 含山公主和刘勉坐下后,刘勉拿起桌子上一个糖果递过去道:“给。” 含山公主拒绝道:“这孩子还小,还不能吃。” “我知道,我知道。”刘勉笑道:“给你吃的。” 含山公主接过糖果,边吃边道:“自从俺生了勋儿,都不敢吃零食了。” “为什么?”刘勉也吃起来问道:“是你爹不肯吗?” “他们都说,俺一个当娘的还吃小孩子的东西,很幼稚。”含山公主气愤道。 刘勉问道:“你是公主,谁敢笑话你?” “他们背后说呀。”含山公主道:“俺总不可能因为别人说闲话就把别人怎么样吧。” “也是。”刘勉道:“谁在背后不说人,谁不被认背后说。” “所以说呀,俺想吃零食就来这里。”含山公主笑道:“还是刘哥哥这里好,可以啥也不顾。” “话说驸马呢?”刘勉问道:“怎么总是只看到你一个人?你不是说驸马爷天天缠着你吗?” “他在外面等着呢。”含山公主回道:“他好像不喜欢这锦衣卫,每次俺来这里,他都不肯进来。” 刘勉心里想着:这尹清还是有点眼力劲的,可能知道这含山公主来这锦衣卫要干什么,就没好进来;却又阻止不了,只能在外面等着。 含山公主说着看看周围,问道:“徐哥哥呢?几次来都没见他。” “我咋知道。”刘勉回道:“自从我被擢为副千户后就没见过他,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吧。” “对哦,俺都忘了。”含山公主突然想起什么道:“他还是总旗。唉,可怜的徐恭哥哥,没有你罩着,现在可能还在镇抚司轮岗。”说着站起来:“不行,俺得走了。” “去哪?”刘勉问道。 “去乾清宫啊。” 刘勉惊讶道:“你不会为了徐恭去找皇上吧?” “不是啦。”含山公主笑道:“俺可没那么傻,俺是去给俺爹拜年,真是的,你想啥呢。” “哦,原来这样啊。”刘勉笑道:“大年初一是得回趟娘家。去吧去吧。” 元宵过后,锦衣卫衙门恢复了正常运行。 一日中午,刘爸对刘勉不好意思道:“儿子,其实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个事儿。” 正在吃饭的刘勉问道:“什么事儿?” “你记得你临走前有个知县叫高斗南的吗?”刘爸缓缓道。 刘勉夹了个菜道:“记得。” “我跟你娘来时的前段日子,高知县因为得罪了勋贵被关进牢房了。很多人看不惯,说是要来京城诉冤,但是皇上哪是那么容易就见的呀?就想找个能在京城说事的,这不就找到了我。你是锦衣卫,这事应该好办。”刘爸不好意思道。 刘勉沉思了许久,空气凝结了片刻,才回道:“爹,我是锦衣卫是不错,可不是什么事都能管。锦衣卫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工具,无权干涉朝廷政务。”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刘爸沉默得一脸失落的表情。 从最初的感动,到现在的理智;从一开始的自责,到如今的无感。刘勉对刘爸的这番话有些失望,但刘勉对于刘爸又曾有过什么期望?难道刘勉指望自己的老父亲是某一个世外高人,看清淡了世俗烟火气?难道刘勉渴望的是伟大而无私不求回报的爱?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味的索取? 无论这是一种爱还是一种债恩关系,刘勉终是无法漠视自己的亏欠,只道:“好,我试着向上面汇报。” 吃过饭后,刘勉回到镇抚司衙门,找到镇抚使道:“启禀大人,卑职有一公事要报。” “哦,是小刘啊。”那镇抚使笑道:“有什么公事?你说。” “回大人,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刘勉缓缓道:“在四川定远有个知县名叫高斗南,据调查,该知县才识精敏,多善政。然去年年底,该知县因得罪了富甲豪绅,受人诬陷,被削职为民。如今有两当地平民,受百姓举荐,来京辩冤。” 那镇抚使捋了捋胡须道:“告御状啊?” “是。” “但是这种告御状的事情不归我们锦衣卫管。”那镇抚使解释道:“像我等锦衣卫,受皇上直接统辖,自上而下,无往而不通。但是这自下而上嘛,就不属于我们卫的事务了。” “卑职明白。”刘勉继续问道:“那大人知道哪里可以往上禀报吗?” “通政司。”那镇抚使有点不耐烦道:“你去那通政司问问。” “是!” 出了锦衣卫衙门,刘勉来到隔壁的通政司,只见大门口上方挂着一副巨大牌匾,大书四字:通政使司。 见门口无人值守,刘勉直接走了进去。跨过门槛,旁边坐在门后面的一个老人眯着眼睛道:“谁呀?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你好老人家,我是锦衣卫的,来这里办点事情。” “锦衣卫?”那老人问道:“锦衣卫那么红的部门,来我们这清淡衙门作甚?” “申诉。” “哦,申诉啊。”那老人才站起来道:“这年头好久没人来申诉了。” 那老人说着站起来道:“跟老夫来吧。”说着往里走。 “老人家,你为什么管自己这司叫清淡衙门啊?”刘勉问道。 “因为清淡啊。”那老人边走边道:“想我们这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皆可来我司申诉。” “对呀,按道理说,天下如此之大,含冤之事应该不少,怎么这里没什么人呢?” “唉。”那老人感叹道:“圣上设这通政司,就是宁愿我等忙得不可开交,以平天下冤情。奈何地方冤情发生在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府都拦下来了。如此便成了我等这般无所事事的清淡衙门。” “那皇上少有接到民间诉愿,就不曾过问吗?”刘勉问道。 “这种事情,皇上一件件过问怎么来得及。”那老人叹道:“像老夫年轻时,身强力壮;想当年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如今不也是在这里守大门。皇上毕竟年纪大了,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年轻时候的劲头。国事这么多,天下这么大,皇上即便是千古圣人,那也是血肉之躯。” “老人家说的是。” 到了内银台,那老人朝内喊道:“喂!里面有人吗?有活干了!” 随即出来一小伙子,看到那老人道:“来了,来了,通政使大人辛苦。” 刘勉不曾想过:堂堂朝廷正三品官员通政使竟然在守大门,便对那老人家俯首作揖道:“见过通政使!下官刚刚没有认出,礼节不足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那通政使笑道:“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我们这通政司可比不上你们锦衣卫,虽说老夫是个正三品,说白了也只是个吃闲饭的。你看看我们这司里有几个人?老夫呀,和那光杆司令差不多。” 那小伙子见状道:“二位里面请。” 三人齐进,刘勉和那通政使于银台内两侧相对而坐,那小伙子则到内阁间端出两杯茶,一杯给了那通政使,另一杯给了刘勉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通政使大人啊,就是闲不住,不仅会去大门守着,还对各种公务亲自过问。” 刘勉夸赞道:“大人如此勤勉,晚辈当向大人学习。” 那通政使笑道:“哪里,哪里,老夫守在那门口,是生怕有人申诉却以为里面没有人。当今皇上圣明,体恤民情,特设我等通政使司,我等不能辜负皇恩呐。” “是,通政使大人说的是。” 这时,刚刚那小伙子拿来一个簿子,放在前方的桌子上,坐在里面问刘勉道:“这位大人可否说一下申诉事由?” 刘勉道:“四川定远知县高斗南,才识精敏,多善政。去年年底,该知县因得罪了富甲豪绅,受人诬陷,被削职为民,望能平冤昭雪。” 那小伙子写完后,继续问道:“可否说一下大人的身份信息?” “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镇抚司副千户刘勉。” 那小伙子写完后,拿下来给刘勉看道:“刘大人,您看写成这样子可以吗?” 刘勉看了看那底簿所誊写事由满意道:“可以。” 那小伙子拿回那簿子交给刘勉对面的通政使道:“大人,给。” 通政使接过那簿子,扫了一眼合上后对刘勉道:“接下来就请刘大人等候几天了,这题本上阅下批的,需要些日子。” “那行。”刘勉起身俯首作揖道:“那就劳烦通政使大人了。” 第31章 摇人 过了半个月,一宦官手持轴柄为黑牛角轴的白绫来到镇抚司值房内,对着里面喊道:“锦衣卫副千户刘勉接旨。” 镇抚司值房内全体官校,包括正在处理事务的刘勉全部下跪叩首。那宦官打开皇榜,缓缓念道:“有上谕,四川定远知县高斗南之事,朕已得知。现特派刘勉前往该地,查明实情。刘勉务必要勤恳公正,以慰百姓。钦哉。” 念罢,那宦官走到刘勉面前道:“刘大人,起来吧。” 刘勉和其他官校都站起来,为首的千户对一众官校道:“大家该忙啥忙啥。” 接过圣旨,刘勉问那宦官道:“敢问公公,这上面没说我何时出发,具体怎么办,不知公公可否指点一二?” 那宦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道:“哎哟,要么怎么说你们这宫外的人就缺根筋,永远都不知道万岁爷想什么。这圣旨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额,请公公明示。”刘勉低声下问道。 那宦官这才不情不愿道:“万岁爷既然已经亲自过问这件事情,那你就得以这件事情为重,其他的事情再大都是小事。你问何时开始?那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刚刚圣旨上也写了,对你的要求是:勤恳公正。至于如何做,应该不用洒家教你吧?” “懂了。”刘勉立马殷勤道:“谢谢公公指点迷津,下官感激不尽。” “唉,真的是。”那宦官说着,一脸嫌弃地离开了。 刘勉将圣旨放到桌子上,收拾桌上物品,拿起圣旨,揣进怀里,走到一旁的上差千户边上道:“大人,要不我先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情?” 那千户连忙答应道:“去吧,去吧,镇抚使那边我会跟他讲。” “好,谢过千户。”刘勉说着走出镇抚司值房,前往聚英馆。 回到住处,刘勉兴奋地对刘爸道:“爹,朝廷已经了解了相关情况,安排我妥善处理。” 刘爸道:“那就好,我跟你娘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是给你添麻烦了,明日我跟你娘就回家。” “先不急,我先安排一下相关事项,您跟娘今天晚上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跟你们一起回家。” “好,好。”刘爸激动道。 刘勉出了聚英馆,来到经历司。经历司衙门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刘勉想起来经历司开始了招新工作:年初,锦衣卫忙着皇太孙的婚庆大典,锦衣卫招新工作推迟了许多。 刘勉拦住一个典吏道:“唉,兄弟,找你打听个事。” 那典吏手持公文道:“没空,没空。”说着便急匆匆走了。 刘勉无奈只能自己进去,去找那经历。 在公务堂内,刘勉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令史,那令史一手放在桌子上,另一手托着腮帮子打瞌睡。听到走路声被惊醒,看到走来的刘勉,坐在那里道:“请问这位大人来经历司有何事?” “我找你们经历。”刘勉走进来站在那里道。 那令史懒洋洋道:“你找我们经历干什么?” “借人。” “借什么人?” “四名百户,八名试百户。” “这么多人?”那令史掰弄着手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不知道我们卫开始招新,急缺人手?” “你们经历呢?”刘勉问道。 “我们经历忙着核对文移,没空管这借人的事情。” “把你们经历给老子找来!”刘勉吼道。 那令史冷漠呆板道:“大人您在我这里耍官威可没用。虽说我们经历司品衔只有从七品,却和你们镇抚司一样直属本卫,你们镇抚司可管不得我们经历司。” 没想到这令史居然认识自己,刘勉知道自己的名声臭成什么样了:看样子,只凭自己的身份无法调动所需人手,只能掏出圣旨道:“那当今圣上管不管的了你?” 那令史看见眼前那轴柄为黑牛角轴的白色皇榜,定眼细视,用后世的话来讲,不知是近视眼还是反射弧有点长,愣了一秒,赶紧站起来走下,俯首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向刘大人请罪。” “请罪就不用了,去把你们经历叫来。”刘勉收起圣旨道。 听到刘勉执意要见经历,以为是要跟自己上司告状,吓得连忙拜道:“小的得罪了刘大人,小的罪该万死,还望刘大人宽宏大量,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刘勉知道那令史怕什么,便道:“我找你们经历有事,你的事,我不跟你们经历讲。” “谢大人!”那令史殷勤中带着一丝笑意道:“那小的这就去请经历大人来。”说着便出去了。 刘勉站在那公务堂内,转了转,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阵声音传来:“欢迎刘大人到访,小司有失远迎。” 刘勉见来的这人俯首作揖,也站起来还礼到:“经历司这时正忙着招新,还劳烦大人,真是抱歉。但是皇上旨意,我也没办法。” “明白明白。”那经历忙道:“下官懂,都是为皇家办事,各有各的难处。刚刚听令史说,您需要四名百户和八名试百户?” “是的。” “就是这样。”那经历为难道:“卫里正在忙着招新工作,八名试百户倒是可以凑出来,但是四名百户是真的没有办法。百户以上名单,下官已经交给贵司,更改起来确实麻烦。这几年锦衣卫扩招,人数越来越多,老的官校不够用,今年更是缺人手。百户以上能派的都派完了,实在是抽不出来。可否换成总旗?多给一点,十六名总旗如何?” 刘勉想要四名百户只是想装个门面,干事的还得是总旗。现如今这经历提出给十六名总旗,虽然级别降低,但是这人数也足够撑门面,更何况总旗比百户能干事,用起来比百户顺手,便答应道:“大人的难处我懂,能够理解,既然实在是拿不出来四个百户,那十六名总旗也是可以的。” 那经历感激涕零道:“感谢刘大人的理解,下官感激不尽。”接着对身后刚刚那令史道:“赶紧去查查,哪里能抽出来八名试百户和十六名总旗。” “得令!”那令史见刘勉没有告状,连忙答应离开了。 “不知刘大人何时要用的上?”那经历问道。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刘勉回道:“明天早上就要看到他们。” “得嘞,下官会通知到位。今天晚上就给指挥使大人签字审批,明早就让他们去聚英馆。不会耽误大人的事情。” 第32章 接管定远县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勉和刘爸刘妈收拾好东西,吃过早饭,拎着大包小包走出房间,关好房门。 出了锦衣卫衙门,看到有八名试百户和十五名总旗牵着马在外等候。其中一名总旗驾着一辆马车横在门口,见到刘勉及其父母三人,下车接过行李,放进车里。 走近马车,刘勉看到另一侧居然站着宋忠,那宋忠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刘勉将刘爸刘妈扶上车后,走到那宋忠旁边,俯首作揖道:“见过指挥使!” 那宋忠看到刘勉,笑道:“不必多礼。听说你要出远门,特意前来相送。” 刘勉听到此话,受宠若惊道:“属下何德何能,值得大人如此眷顾。” 宋忠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下属,理应多多关照。”说着从袖中口袋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道:“这是上回借你的二十两银子,怕你急用,特意送来。” 刘勉道:“大人客气了,不过二十两银子,不用急着还。” “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宋忠道:“我也是刚领的俸禄,留了五两用着,剩下的就还你了。” 听到这,刘勉有点感动道:“那大人是不是很拮据?” “没事儿,没事儿。”宋忠笑道:“这有钱就还着,免得心里总有些事情。你拿着吧。” “行。”刘勉接过两锭银锭道:“大人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刘勉的地方尽管开口,属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心满意足了。”那宋忠道:“你先赶路吧,不耽误你事情,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处理呢。” “好,大人慢走。”刘勉说着,见宋忠走远,便上了马车,然后对外面下车的总旗道:“坐标四川行都司盐源县大屋常村,出发。” “得令!”随着一声“驾”,所有马腿迈出了脚。 马车前方,依次是五名总旗、五名总旗与四名试百户;马车后方跟着一条大黑狗、四名试百户与五名总旗。 沿着长安街进入官道,走了不一会儿,刘勉透过车窗看到一家典雅、古朴的客栈:风流院。不禁想到两年前在这里经历的事情,便指着那风流院对刘爸问道:“爹,您认得这客栈吗?” 那刘爸道:“我在外面住的客栈多了,哪记得这么多客栈。” 也对,那会儿,风流院的掌柜说自己的爹住这客栈是十二年前;现如今应该已经过了十四年了,忘了很正常,刘勉便不再问这件事情,只道:“爹,我还记得你以前说,你上过战场,那会儿你在卫所里是干什么的啊?”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刘爸一脸神伤道。 “您说吧。”刘勉真挚道:“以前你说这些事情时,我没在意,现在我倒是觉得,我应该了解一下。” 刘爸看着眼前这么大的儿子,觉得是没什么隐瞒的了,便道:“其实你本应是在这南京城长大,但是在你两岁时,你祖父被胡惟庸陷害至死。另一年朝廷从杀胡惟庸开始,展开了清洗活动。我担心你的安全,就让你娘带你在姥姥家待着。” “二十三年时,因你二爷爷相让,我袭得了祖上诚意伯的爵位。但是不到一年,我就遭人陷害,贬为了庶人。本来我是打算回老家温州,但是担心受到胡党追杀,就回到了你娘的柏兴老家。至于上战场打仗什么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忙着砍柴种地,差不多都忘光了。” 听到这,刘勉不免有些失落道:“额,我来捋捋:就是我曾祖父是诚意伯刘基,爷爷是刘琏,到您这就没落了?” “对,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刘勉之父刘廌道。 “唉,我还以为咱家有啥惊天大秘密呢。” “能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刘勉之母常氏道:“祖上这些东西都在族谱上写着,谁叫你以前去温州拜祖谱时,你自己不认真看。” “反正我们刘家要想光复得看你了。”刘廌道:“我已经老了,指望我是指望不上了。” “这让我压力很大的。” 刘勉一行人到达四川行都司时已经到了初夏。一进常家村儿,道路两旁站满了人迎接,似是在哪里得知了消息。刘勉并不吃惊,毕竟这常家村里从未出过自己这般从五品高官。 队伍到了家门口停下,刘勉扶着刘廌和常氏下马车后对着那驾车的总旗道:“你把这马解下来,待会儿我骑着这马带着他们去隔壁定远县;你就在这里照看我爹和我娘。” “是!”那总旗便开始解绳子。 刘家三人一同进到了空了几月的老家。刘勉对刘廌道:“爹,我先去定远县调查一下情况,家里收拾什么的就麻烦您和娘了。我给你们留了个总旗,有事让他帮忙就行。” 刘廌道:“好,记得回来吃晚饭。” 出了家门,刘勉便领着八名试百户和十五名总旗直奔定远县。 到达定远县衙门,门口守卫的两名衙役见到眼前浩浩荡荡的阵势,不知所措,四眼对视了一会儿。其中一名赶紧往里面跑去报告,另一名衙役上前手忙脚乱道:“请请问各各位,是干干什么的?” 一位试百户组长赵义德手持经历司调令上前道:“我等乃应天府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官校,前来调查一些案情。”说着请出刘勉道:“这是我们的副千户大人。” 听说是副千户,那衙役更是大惊失色,对着刘勉拱手作揖道:“卑卑职见见过副副千户大人!大大人们请进!” 刘勉刚踏进门槛,迎面走来身穿官服的七品县令,那县令很是年轻,中等身材,面目清秀,看样子应该是考上进士不久就当的县令。那县令看见刘勉,上前故作镇定拱手作揖道:“小县能迎副千户大人光顾,实是小县的荣幸,不知大人千里迢迢亲自来此小地有何贵干?” 刘勉拱手作揖还礼道:“知县大人客气,我等虽官阶不同但同为朝廷效力、为吾皇分忧。听说贵县原县令高斗南侵犯良家妇女,有碍朝廷颜面。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令我等前来仔细调查,以儆百官效尤。” 听到刘勉这话,那年轻县令以为朝廷还不知此事,原先紧张的心放松下来,舒缓道:“这等小事真能劳烦朝廷亲自过问,下官已调查清楚,到时将结果奉上就是。”说着和刘勉一同入内,随行的有门口两个衙役和八名试百户。 进入衙门堂内,一张八仙桌旁边放着两把椅子,那县令恭维道:“副千户大人请坐!” 刘勉没有推辞坐在了左侧,这时刚刚那个衙役端出一杯茶给刘勉道:“大人请喝茶!” 刘勉接过茶对那县令道:“那高斗南的案件记录还在吗?” “在在在。”站在面前的那个县令应着给旁边另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会意去了内阁间。不一会儿,那衙役端出一打厚厚的官文放在那八仙桌上。 “都在这里了?”刘勉喝着茶问道。 那县令笑道:“对,都在这里了。” “对了,你们这个衙门多少人啊?”刘勉问道。 “回大人,我们定远县稳定在位的只有二十二人。下官定远县县令,还有一名县丞和一名主簿,剩下十九名衙役负责杂七杂八的事物,逢年过节事物会多一些,就会临时多召一些衙役。”那县令认真报道。 听着县令的陈述,刘勉心中有点庆幸:还好百户换成了总旗,要不然人手应付不过来。便道:“你们定远县这么大,就靠你们这么二十几个人维持治安稳定真是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那县令笑道:“都是应该的。” 刘勉接着道:“既然我来了,你们就能够轻松一些了,接下来一段日子啊,就给你们放个小长假。” 听到这,那县令明白了什么,赶紧道:“不用轻松,我等愿意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放心,你们休息的这段时间,继续领朝廷的俸禄。”刘勉补充道。 “我们县的事务繁多,乱七八糟的,真不用大人劳神。”那县令恳求道。 “你在怀疑我们锦衣卫的办事能力?”站在下面的试百户组长赵义德忠亮刚直道。 听到这,那县令慌道:“不敢不敢,下官不敢。” “既然知县大人没什么意见,那就可以休息休息了。”刘勉站起来道:“这段时间我等就在这里落脚了,衙门内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忙完这个案子再通知你们回来。” 那县令没办法只能道:“好,下官这就安排一下进行工作交接。” “也行。”刘勉道:“能够理解。”便对着其中的试百户道:“赵组长就带着兄弟们跟着这位县令大人去吧。每位试百户都要负责好对应的贵县官长的事务,接收时要事无巨细,到时候交接时不要遗漏,千万不能影响贵县的未来工作事务。” “得令!”组长赵义德俯首作揖道。 第33章 遇见高知 交接工作完成已到傍晚,最后送走定远县县令。刘勉对试百户组长赵义德道:“这定远县衙门就交给你了,你在收集这个衙门关于前县令高斗南的信息时还要正常处理衙门的相关事务,不能影响这个县的正常运行。” “得令!” 听到赵义德的答应,刘勉这才放心骑上马离开。 靠近柏兴老家,一条黑色的狗听到动静,过来趴上了刚下马的刘勉。刘勉见大黑兴致勃勃,笑道:“大黑,看样子你挺喜欢这个地方。” 注意到隔壁常老三的家没有亮光,若有所思。随后在屋外将马拴好,领着那条大黑狗进了屋。 常家村的这个老屋确实是破旧了些,即使是之前刘勉给了刘廌和常氏十两银子,堂内也就置了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椅子。桌上摆了几盘菜,正在端菜的刘廌看到刘勉领着那条狗进来,笑道:“回来啦,饭刚准备好。” 刘勉见屋内总旗不在问道:“那总旗去哪了?” 刘廌回道:“他在里面帮你妈烧火呢。” “让他也出来一起吃吧。”刘勉边撸着狗边道。 “行。” 等将所有菜都端完后,刘廌于上位坐,常氏坐左侧,刘勉坐右侧。看到旁边的总旗不苟言笑的站在那里,刘勉便道:“你也坐吧,这里离卫里那么远,我是你的最高上差,不用那么拘束。” “谢过大人!”那总旗说着便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刘勉问道。 那总旗听到这,立即放下刚刚拿起的碗,笔直坐道:“回大人,卑职名叫邓力宏,浙江温州人,洪武二十七年进入锦衣卫。” 见那邓力宏如此惊恐的样子,刘勉笑道:“不要这么紧张,你就把这里当你家里就好。” “得令!” 看样子是无法进行正常交流了:职位官阶的悬殊,注定了两者无法平等对话。想到这,刘勉也就放弃了。 想到刚刚的事情,刘勉问常氏道:“娘,常阿四呢?怎么从上午到现在一直锁着门呢?” 那常氏听到这,小声道:“听官府讲,他们一家被白莲教抓走了。” “白莲教?”刘勉在锦衣卫当差了一两年,自然听说过白莲教,便问道:“白莲教抓他们干什么?” 刘廌道:“剥皮抽筋炼蛊尸,听说那蛊尸能挡住火铳大炮,强悍得很。白莲教的那帮人,经常来抓人,就是跟官府作对的。” 刘勉知道刘廌的说法是官府通常的说法,自然不足为信。但是可以从中得出的有用信息就是:常老三和常阿四带着一家投了白莲教。这些案底在镇抚司里数不胜数,也就没有多问。 次日曙光初露,刘勉便骑上马前往定远县视察工作。到达定远县衙门,门口守卫的两名总旗看到刘勉后立正站好行礼道:“副千户大人好!佑大明万年!” 刘勉回礼道:“佑大明万年!”这一刻,刘勉似乎回到了镇抚司衙门。 踏进门槛,便见到试百户组长赵义德。那赵义德看到刘勉俯首作揖道:“见过副千户大人!佑大明万年!” 刘勉笑道:“赵组长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昨天晚上在这过得怎么样?还住的惯吧?” 那赵义德笑道:“这里条件虽比不过应天府,但是物价确是低了许多。我等领取同样的俸禄,在这里可以买的了更多的东西。” “能吃好穿好就行,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苦了大家。”刘勉抚慰道。 “确实,谢刘大人关心。” “高县令的案子查的怎么样?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查的出竹丝马迹。” 赵义德回道:“昨天我等接过衙门的相关事务后,安排了七名试百户进行资料审查,同时让十五名总旗连夜进行地势搜索,目前还没有发现有利信息。” “能理解,毕竟才来了不到一天。”刘勉安慰道:“之后的几天可能要加大工作量,就辛苦大家了。” “应该的,应该的。为朝廷效力。” “对了,你查出高县令的家住在哪里了没?” “查到了。”赵义德回道:“他家住在离这里大概两三里的高家湾。”说着指向西方的位置。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名叫高知,十六岁了。” “十六岁?”刘勉问道:“那不是应该嫁人了?怎么还待在娘家?” “据调查,按理说是应该去年就嫁人了的。”赵义德解释道:“去年这个高知已经订了婚,但是自从自己的爹入狱之后,非要说等爹出狱了才结婚。” “照这么说,是有未婚夫了,那也算是有夫之妇。” “哎。” 听到赵义德的叹气声,刘勉问道:“赵队长为何叹气呀?” “说来也可怜。”赵义德缓缓道:“说起来她那未婚夫,自身条件不够好,之前已经说过两家,都是在订婚之后悔的婚。到了高知这里,又是同样的订婚之后托词暂时先不结婚,那未婚夫一时想不开就投河自尽了。” “应该不至于吧?”刘勉问道:“怎么会因为拒婚而想不开呢?” “刘大人有所不知,这中间的奥妙多着呢。”赵义德缓缓道:“据我等所查,他那未婚夫,在他还年轻时,就定下了第一桩婚事。订婚前后的各种礼金前前后后加起来多达二百五十两银子。” “二百五十两?”刘勉惊道:“看样子她那未婚夫还是有钱人的主。” “能有什么钱。”赵义德继续道:“大人,你可知他那二百五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那可是他爹娘这一辈子的积蓄呀,当然这还不够,还有各种变卖家当甚至是砸锅卖铁,还包括向身边的亲朋好友所借的债款。” “那女方为什么不同意呢?”刘勉问道。 赵义德说时眨了眨眼道:“听说是女方嫌弃他那方面不行。” “那第二桩婚事呢?” “第二桩婚事可就是等了有七八年呀。”赵义德道:“他至少先要把欠的一屁股债还上吧。等到七八年之后有了点小钱,又开始找媒婆了。这回他可学精了,开始不付那么多礼金,可虽说不付那么多礼金,把前前后后各种花费也有一百八十多两银子呀。” “那这第二桩婚事怎么又不行了?也是因为知道他那方面不行?” “这个人学精了。”赵义德小声道:“在结婚之前不搞房事,说是要守节操。那女方啊听到这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呢,刚开始还是挺中意的。后来呀,就是在结婚前一天,那女方听说这男的在前面这桩婚事所花的钱比自己的多的多,以为这男的呀,对前面那个女的心有余情,反正就是对自己不够重视,跟这个男的大吵一架之后就不同意成婚了。” “那这个男的确实挺可怜。”刘勉同情道。 “之后又过了十来年,这不又来提亲高县令之女高知了吗。” “等等。”刘勉问道:“按你这么说,他前面结个婚都要过了那么久,现在可不就是四五十岁了?” “对呀。”赵义德回道:“高知的未婚夫应该有三十四岁吧。男人嘛,男人大点会疼老婆。” “那高知怎么会同意呢?”刘勉问道。 赵义德回道:“哪需要她同意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那未婚夫对高县令孝顺,高县令一开心不就同意了。这要不是高县令入狱了,指不定就已经结了呢。而且高县令淡泊名利,看中了他这个人,这会儿花的钱只有五十两。哎,真是飞来横祸呀,高县令这会儿没机会安排,他女儿暂停了这门婚事。她那未婚夫以为高知又不同意,一下子想不开就跳河啦。” “那他家里人呢?”刘勉问道。 “他家还有一个弟弟。”赵义德回道:“他父母生了两个男娃,生的时候那是个开心呀,现到了人生婚姻大事可是愁破了脑袋。他那父母听说他那大儿子跳了河之后,找人捞了上来,埋了。过了两三个月又开始给他弟弟安排婚事。” “这么急吗?” “那可不。”赵义德回道:“听说这边的风俗就是,未婚先死是大不孝,没留个种下来连个葬礼都不给办一下。他父母能给他捞上来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勉想起来什么,对着赵义德道:“对了,聊了这么久,刚刚差点忘了。我先去高县令家看一看。” “行。”赵义德送刘勉出来。见刘勉上马后道:“大人慢走。” 向西行了两三里路,进入高家湾,刘勉来到一座极其普通的宅前。宅门未关,刘勉下马,将马栓在路边的石墩上试探着走了进去。 走到正堂,正堂内空无一人,刘勉好奇:这高斗南一入狱,家中怎么空了?只听到厨房一阵响声,正要进去,出来一年轻女子:那女子身着质朴,无所妆容,却面净有神,刘勉不禁退后几步。 那女子见家中突然多了一陌生男子,未有半点周章失措,只问道:“公子不知有何事?” 刘勉听了,解释道:“在下不知府中有人,无意闯入,多有冒犯。” “无人便入,若非要紧事,也不会如此着急。”那女子将手中的餐碗放下,缓缓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要紧之事?” “在下受朝廷命前来调查高县令入狱之事,特来此了解情况。” 那女子听了,神态恍惚一阵,道:“家父得罪的便是高门大户,调查又如何?不调查又如何?” 看来这女子便是高斗南之女:高知了。刘勉听这高知一番话,竟吃的一惊。他以为,自己来高斗南家为高斗南伸冤,高斗南的家属一定会如何如何哭诉,如何如何祈求,却万万想不到,其闺女是这种超脱世俗的淡然与不屈求人的坚韧。 “你就不想让你爹出来?”刘勉问道。 “自然是想了,但想又如何?官府若放,自是放了;官府若不放,小女子又能怎样?”高知继续道:“小女子所能做的,便是每日为家父送饭,尽绵薄之力。” “可否问一下高县令是因为什么入的狱?”刘勉问道。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公子请坐,听小女子慢慢道来。”那高知说着起身,去倒了杯茶来后神色黯然道:“那是给我爹做六十大寿。” “那天晚上县里县外、村上村下,来的人可多了。我爹办寿不收礼,只要愿意来到都可以上桌吃酒席。我爹说,这些种地的农民一年到头也进不了油水,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县令,能回馈百姓就回馈百姓,让大家趁着自己做寿吃顿饭,也沾福气。” “酒过三巡,我爹就已经醉的不成样子,被人扶进屋里。没成想,另一天早上却被人发现一个彩面油头女人躺在我爹怀里,顿时,整个高家湾炸开了锅,说我爹高风亮节了一辈子,却是晚节不保。” “这种事情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奈何我爹这一辈子给老百姓的印象太好,百姓们接受不了他们所爱戴的碧血丹心的高县令怎会偷偷摸摸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便要县里乡绅来断案。奈何乡绅一致认为我爹确实是采了野烂花,把我爹直接关起来了。” “地方乡绅有这么大的权力?”刘勉惊道:“竟敢把一县的县令关起来。” “定远县的乡绅和上面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定了案,把官文交上去,上面盖个印,这个流程就走完了。唉,自从新县令上位后,这些老百姓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这才想起我爹的好,说是要上京告御状,为我爹鸣冤。既然公子受朝廷之命前来,看样子我爹是有希望出来了。” “姑娘放心,只要高县令确实受人诬陷,在下一定还高县令一个清白。” “我爹他呀,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根本就不懂女人。” 听到高知的小声嘟囔,刘勉只以为高知在责怪自己的父亲没有管住自己的裤腰带,便没有多问。 那高知随即将餐碗端起道:“公子若是没别的事,小女子便去给家父送饭了。” 刘勉看这赶人的架势,出了正堂,出了宅门。高知跟在其后,将堂门、宅门一一锁后,直接离去了,只留下刘勉一人站在宅门前久久回味。 第34章 狱中探视高县令 中午吃过饭,赵义德带着刘勉来到定远县监狱。 监狱内哀嚎遍地,满耳充斥着:“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 在锦衣卫镇抚司当差了近两年的刘勉,行走在狱道中毫不为所动:诏狱里的情况可比这惨烈得多。 行至最里面的牢房,能看到里面关押着一名六十多岁的犯人,那犯人蹲在角落,双脚锁上了脚铐,身上的囚服破烂不堪,满头散发肮脏发臭。 “开门。”说话的是试百户组长赵义德。 旁边跟着的接管监狱的一名总旗听到赵义德的指令立即开门,刘勉率先走了进去。 蹲在角落里的那个犯人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习惯性地跪下准备磕头,刘勉赶紧上前将其扶起道:“高县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那高斗南这才起身,看到眼前人的模样,诧异道:“你是?刘勉?” “是晚辈。”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前年见你时还是这么大。”高斗南说着在自己下巴前比划了一下,后又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道:“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好啊,真的好。” “高县令,您受苦了。”刘勉说着将高斗南扶着坐上刚刚那总旗拿来的凳子上。 高斗南坐下后问道:“你不是在京城做百户吗?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刘勉坐在那总旗拿来的另一个凳子上道:“皇上亲自过问了你的案子,特意让我来查一下,以还你个清白。” “原来这样啊。”高斗南笑道:“老朽能有什么清白的?上面定了什么罪就是什么罪了。” 看到高斗南这样的摆烂态度,刘勉便道:“难道你真的想在你女儿面前留下流氓的形象吗?或者说您当了一辈子,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老朽的女儿呀,她会相信她父亲的。至于这羽毛嘛,那是个什么东西?老朽为官一辈子就是想造福百姓,其他的也就不在乎了。”高斗南淡然道。 “只是我听说就是这群百姓将你送进了这监狱里面,你难道真的没什么想争辩的吗?” “不知者无罪。”高斗南叹道:“民众的意见只是推波助澜,关键的是有人操控。” “哦?不知是谁在操控民意?”刘勉立马问道。 高斗南没有作声。 “既然你并不疼惜自己的羽毛,不屑于自己的名声那也就罢了。”刘勉抓住软肋道:“听说这定远县换了知县,那老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你口口声声说爱护县里百姓。难道就是这么个爱法?” 高斗南沉默了。 刘勉加紧攻势道:“倘若高县令因这件事情丢了性命,那也无妨。就是苦了定远县的百姓以后暗无天日了。” “行,老朽说。”高斗南这才道:“案发的那天晚上,老朽醉的不省人事,早上醒来才发现身边睡着个女人。那女人老朽根本就不认识,只是在前一天晚上酒席上第一次见,可她醒后偏偏说老朽奸淫了她。早上路过老朽家的高四毛听到老朽家有女人的哭泣声便走了进来,老朽也不知老朽家怎么就开了门,可能是高知那孩子大清早的出去挖菜了,没有关门。那高四毛看到老朽和那大哭的女人赤身裸体的坐在床上,吓得立马跑了出去,之后村里村外的人都没去田地里,而是堵在了老朽家门口。将老朽五花大绑着押到了县衙,接受族里乡绅的审问,最后判了老朽奸淫罪。” 一名县令在自己的县衙内被判奸淫罪实属荒唐,但就当时的场地,捉奸在床,人证物证俱在,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于是刘勉便道:“高县令,您这所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冤情。” “是啊,确实是没什么冤情。”高斗南一脸苦笑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确实是没什么可争辩的。可是,如果老朽要说,老朽跟那女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说,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你信吗?” “怎么可能,谁会信呢?”刘勉应着问站在面前的试百户组长赵义德和另一名总旗道:“你们相信吗?” 两人摇了摇头。 “是啊,没有人相信的,就连老朽自己都不相信。”高斗南哽咽道:“有时候老朽在想,要是老朽跟她发生了点什么,被判个奸淫罪,那老朽也认了。可我这什么也没做,却受这牢狱之灾,憋屈,真的憋屈。”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做呢?”刘勉问道。 “证据嘛,证据。”高斗南道:“证据呀,那女人和老朽待了一个晚上便是老朽和她发生关系的证据,那贱女人的眼泪便是老朽奸淫她的证据,可老朽要证明自己没有奸淫她更没有与她发生关系,又得出什么样的证据?” “是啊,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没有强奸呢?”刘勉同问道。 “这两位是你的人吧?”高斗南问道。 “是的。”刘勉道。 “可否请他们出去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老朽想单独跟你讲。” “行。”刘勉对站在面前的两人道:“你们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 “得令!”两人齐声俯首作揖道。 见那两人走远,高斗南起身走到刘勉面前,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刘勉从高斗南的胯下只看到几撮杂毛,问道:“高县令,您的宝贝呢?” 高斗南提上裤子,回到凳子上坐下后道:“早在伪元的时候就没了,那时候战乱,不小心伤了,为防感染,找了个郎中切了。”高斗南说这话时,似乎说的别人的事情,没有感觉到一点悲伤。 “那您的女儿高知呢?”刘勉问道:“怎么听说她才十六岁?” “十几年前捡的。”高斗南道:“其实街坊邻居都知道,但是都瞒着她。老朽一直没跟她讲,其实老朽猜她早就知道了,但一直把老朽当亲爹一样孝顺。” 惆怅间,刘勉想起来还在查案子,便道:“那这个案子就好办了,你连作案的工具都没有,何来奸淫之说?” “这就是老朽为什么要请那两人出去。”高斗南道:“老朽的这件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高知。今日向你坦白,是相信你的为人,更相信锦衣卫的办事能力。老朽的清白证明到这里就已经很知足了。” “为什么呀?”刘勉不解问道。 “相比于没有犯事而受污名,没有能力去犯事更为屈辱。前者是作为大明的臣民,后者则是愧对于自己作为男人的天性。” 同为男人的刘勉自然理解了这句话,便道:“感谢高县令的信任,既然高县令没有犯事的可能,那剩下的情况便只能是那女人诬陷了。” “是的,女人看似柔弱,但是其眼泪是最恶毒的武器。”高斗南愤愤道。 “可是我来时还听说,您得罪了勋贵、大户什么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高斗南解释道:“这个啊,确实有这么个情况。” “这附近有户大人家,卢员外,你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刘勉回道。 “那卢员外两年前不是老年丧子了嘛,后来看中了老朽家高知,便来提亲,说是要娶老朽家高知当他第九妾冲冲喜。想老朽高某人好歹是个县令,老朽的女儿必须得是正妻,怎么可能做妾?更何况还是第九房,便回绝了。想必因此得罪了那卢员外。” “那卢员外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刘勉问道。 “在族里乡绅审判时,其他参与的乡绅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但是那卢员外死活咬着老朽不放,甚至上报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上面便定了老朽个奸淫罪。” “哦,这样啊。”刘勉心想:看样子这卢员外在这个案子中,至少在审理过程中,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勉问道:“高县令,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的吗?” “就这些了。” “行,那晚辈先行告退了。” 出了狱门,刘勉对那总旗道:“给高县令安排个好一点的牢房,那个房间太潮湿了。对了,记得放张床,别让他睡在地上。” “得令!”那总旗俯首作揖道。 刘勉再对赵义德道:“我们去一趟满春楼。” 第35章 街头巷尾满春楼 满春楼是定远县最大的卖艳地,定远县的税收九成都来自这里,可即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无法拿到台面上的地位,只能待在官道的尽头,向西而立。 行走在前往满春楼路上的刘勉虽然官衔比赵义德高,但其年龄、资历都比赵义德小,因此刘勉问道:“赵组长,想向你请教个问题。” 虽然赵义德年龄长、阅历多,但毕竟官阶低,故拱手作揖道:“刘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如果说有这么个情况,就是已经得知高县令无罪,但无法证明其无罪,那如何免去高县令的罪名呢?” “这个简单。”赵义德回道:“这种情况在锦衣卫里很常见,可能大人很少出来办案,所以不怎么了解。” “哦?赵组长说说看。” 赵义德这才缓缓道来:“一般案件由告方、被告方与裁判者组成,告方告被告方,经裁判者审定,则被告方有罪。若被告方不服,可以拿出证据以证明告方作假;或直接证明自己无罪。” “可是现在被告方拿不出证据怎么办?”刘勉问道。 “这就是下一步了。”赵义德道:“被告方拿不出证据,那就无法证明自己无罪。这就是为什么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如果影响不大,一般沉默是最优的选择;可是如果罪名较大,像高县令这样,那就不能不出声了。这时候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刘勉好奇问道。 “想办法让对方撤回告状,这样就能及时止损。”赵义德道:“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怎么样才能让对方撤回呢?”刘勉问道。 “一是给对方想要的,二是给对方不想要的。”赵义德解释道:“所谓给对方想要的,就是通过直接给予,避免告方试图通过伤害被告方而获取利益,化干戈为玉帛,这是不划算也是不怎么有效的方法,但是对于唯利是图且没有深仇大怨的人非常有用;所谓给对方不想要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住告方的把柄,以此要求告方撤诉,这是比较划算且有效的方法,尤其是对那些爱面子且有过结的人非常有用,但是对于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作用不大。” “那依赵组长的意思,待会儿到了满春楼,要想那小翠花撤回告状,只能是给她好处?” “嗯,除此之外,没别的好办法。”赵义德回道:“没有什么是比风尘女人更脏的东西。表面上她们出卖的是身体,实际上出卖的是尊严,身而为人的尊严,甘心沦落为玩物。她们生活在暗巷里,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的垃圾,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垃圾。对于这种人,把柄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只要好处给的够,她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赵义德的这些话中,能够听出芝兰玉树的优越感,可又没办法撼动这种自上而下的傲慢,刘勉只能道:“那就依赵组长所言了。” 走到满春楼门前,门口照常有两位招牌女子衣着暴露在揽客,其中一位女子见到穿着锦绣常服的刘勉和赵义德,搔首弄姿道:“两位官爷,进来玩呀!” 刘勉泰然自若地走近,赵义德则一脸嫌弃的模样跟在后面。 进了满春楼,迎面走来一位年长的老妇,那老妇见了刘勉和赵义德两人问道:“两位爷是约人呐,还是挑人?” 看样子,这位便是满春楼的老鸨,刘勉便问道:“我们想找一下小翠花。” 听到官府的人要找小翠花,那老鸨的笑容立马没了,只道:“小翠花呀,她在陪客人呢,还没到点。” “还要多久?”刘勉问道。 “应该还要半个时辰。”老鸨满脸纠结道。 “行,那我们等她一个时辰。”刘勉道:“给我们开个房间,要离楼梯远一点。” “两位客官一起?”老鸨问道。 刘勉与赵义德相视一笑道:“对,一起。” “得嘞。”那老鸨道:“两位客官跟我来。” 上了楼,来到最里侧,那老鸨指了一个房间到:“到了,客官稍等,我这就派人去小翠花上钟的门口等着,她下了床就立马给您二位接来。” “好。”刘勉道。 进了房将门关上,刘勉坐下道:“赵组长坐吧。” 赵义德这才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刘勉。 “看这满春楼,分量不及京城醉花楼的十分之一,却是几乎是这个县的财政来源,说难听点,整个县的官员都靠这座满春楼养活,说出去都丢人。”刘勉喝了口茶道。 “其实很多小地方的财政都和这差不多,虽说没有这定远县高的吓人,但也有八成至少是七成来自这些艳楼。另外一大比例是农税,但这农税不能收的过高,不然老百姓会反。”赵义德喝了口茶道:“所以要想扩大财政来源,只能让老百姓自愿把积蓄拿出来。老百姓的积蓄首先是解决温饱,这也是官府守的底线;其次是传宗接代,在这里就有名堂了。”赵义德也喝了口茶道。 “赵组长说说看。”刘勉道。 “世人都说男人花心,家里有还惦记外面的。其实如果真是有家室的,又有多少男人稀罕这外面的残花败柳呢?或者说,那些家财万贯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有能力专享的,谁愿意要公用的?”赵义德口若悬河道:“寻常人家生了男孩巴不得放鞭炮、挂红账,生了女娃恨不得扔到粪水沟里淹死,以至于成年后的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再加上刚刚所说的豪门望族的三妻四妾,平常村里的男人想娶妻生子那更是难上加难。大明府城繁花似锦,可是哪个村里乡外没几十个老单汉?这些老单汉积的余粮,在家里喂饱了老大就来这满春楼喂老二。满春楼这营生,成本几乎为零,官府收的肉税,其实就是变相收取这些艳楼女子原本应收的彩礼。” “听赵组长这么一分析,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刘勉若有所思道:“若是寻常男婚女嫁,那彩礼、干礼、包括那日常男方双亲给女方双亲的节礼都全归女方本人;可若是这满春楼的女人,花在这里的钱,属于商金,自然要交厚税,这样就把老百姓的余粮给心甘情愿地榨了出来,厉害,厉害。” 刘勉这时问道:“可是这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会愿意进这污浊之地?” “倒也不用全部女子进这满春楼。”赵义德笑道:“刚刚已经说了,成年后的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加上一些豪绅三妻四妾,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就注定有那么一部分男人打一辈子的光棍,有需求自然有供应。这满春楼的女人并不是下蛋的鸡,一天并不只招待一个男人,所以只要有那么十几个女人,便足以满足这十里八乡的男人的需求。至于这十几个女人,一个县里面随随便便就能凑出:首先是女罪犯,相比于受那牢狱之灾,这满春楼可是她们的天堂呢;其次是家境贫寒、无父无母、自幼卖身的;更多的是从小被父母遗弃的女婴,被艳楼的老鸨捡到,养到十四五岁,就能来钱了;当然还有被豪绅卖到这里的;拐骗到这里的等等等等。” 这时,想起一阵敲门声:“客官,奴家能进来吗?” 第36章 红粉娇娃小翠花 且说那刘勉和赵义德在满春楼阁间内谈的甚欢,门外传来一阵娇滴女声:“客官,奴家能进来吗?” “请进。”刘勉道。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娇小女子,那女子面娇目秀、骨架轻盈,锁骨突显,胸部微微凸起,柳腰细腿,好似那童贞仙女,要不是手里有那小翠花的户账,刘勉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已经年方三八。 看到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那小翠花见怪不怪问道:“两位客官一起?” “嗯。”刘勉道。 “可先说好了,两个人的话可就不是一个人的钱。”那小翠花强调道。 “那两个人多少钱?”刘勉问道。 小翠花伸出两根手指道:“二两。” “二两?”刘勉做出惊讶的模样道:“我怎么听说这里玩一个人一两银子?两个人玩两个人才是二两吧?” “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玩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玩法,各有各的乐趣。”那小翠花如东风吹过马耳道:“客官如果觉得玩两个人才划算的话,奴家这就为两位客官再找一个姐妹过来。” “不用。”刘勉赶紧道:“就你一个就可以了。” 正要掏银子,没想到被赵义德拦道:“这种小事怎能让刘大人掏钱?”说着抢先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给。” 刘勉这才想起之前所听过的锦衣卫的潜规则:在外消费,官职低的给官职高的买单。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却是有那么一丝舒爽:哈哈,官大一级果然压死人呐。 那小翠花见到桌子上了二两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来,塞进了衣服里的暗袋中,准备解开胸前的衣带。刘勉见状忙道:“翠花姑娘稍等,可否和姑娘聊一聊?” “聊什么聊啊,赶紧办正事,待会儿奴家还得去服侍别的客官呢。二位这二两银子既然只要奴家一人,那可就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没功夫调情。不过客官放心,在奴家这里也不需要调情。”说时已经褪去了外衣。 刘勉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话的时间包括在里面。” 听到这,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的小翠花停下,问道:“客官说的可是真的?这一个时辰可是从奴家进这门开始算的,外面可有护院卡时的,客官可不能乱来。” “当然。” “到时候时间到了,没干出来,可不准再干,客官可得想好。”小翠花强调道:“除非加钱,而且是一两一两的加,就算是超了一刻钟都得加一两。不对,你们是两个人,得加二两。” “好。”刘勉笑道。 听到对方这么说,小翠花赶紧把衣服穿上,娇羞嗒嗒笑道:“客官早说嘛,倒是奴家显得急不可耐了。” “姑娘请坐。”刘勉道。 那小翠花穿上衣服,将衣带绑的严严实实后,在那桌子旁,面对刘勉和赵义德面前坐下道:“两位客官不会是早出吧?还是起不来?” 正在喝水的刘勉差点没喷出来道:“没,不是,就是聊聊。” “客官想要聊些什么呢?”小翠花道:“奴家平时常做的是干活,可没学会怎么聊天。” “没关系,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说话的是赵义德。 “这位客官,怎么感觉您对奴家有意见?这是在审讯犯人吗?”小翠花已经接了钱便无所顾忌道:“从奴家进这房间开始,就从您的眼里看出了对奴家的敌意,要不是收了您的银子,奴家一刻钟都不愿见你这幅样子。” 那赵义德本就对这些山梁雌雉嗤之以鼻,现如今却被这眼前的娇小烟花女所唾弃,心中怒火瞬间爆发,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道:“他奶奶的个熊,老子花钱让你来伺候,你他娘的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那小翠花有理有据道:“这位客官,您刚刚付的是二两银子,分给这位客官的话,您才付了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所付的是让您干奴家一个时辰,可没包括奴家要对您低眉顺眼呐。要想奴家对您承意观色,那就得加钱!否则奴家怎么说话,那就全凭老娘的心情!” “你!你!你!”赵义德怒不可遏道:“贱货!贱货!世俗的败类!” “哦?奴家是世俗的败类,那客官是什么?”那小翠花游刃有余道:“客官来到这世俗败类之地,寻奴家这世俗败类之人,那客官又何曾不是世俗败类?” “啊!”赵义德大喝一声:“操!”摔门而出。 用后世的话讲,一个“在垃圾堆里嫌垃圾脏”的逻辑直接烧坏了赵义德的脑回路。那个小翠花见到恼羞成怒的赵义德,微微一笑道:“小样,这种挫男,老娘见多了。又想采野味,又嫌野味毒。” 刘勉见赵义德已经出去,便上前把门关上回来坐道:“姑娘这样对待客人,就不怕他告诉东家?” “怕个甚?”小翠花不屑道:“东家最多说奴家两句,要是奴家不干了,他又得搞新的姑娘进来,得多花买人的钱。” “那如果这客人不来这里了,你们东家少赚了钱,怎么会无动于衷?”刘勉问道。 “客官也是男人,怎么会不懂?”那小翠花扬眉吐气道:“想来也是,奴家可比你们男人还了解男人。但凡来这满春楼的,不都是那些耐不住寂寞的?这种事情和吃饭一样,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男人呐,比女人还多吃一样东西,几天没吃啊,呵,憋得慌。这男人呐,天天说我们女人这样不好、那样不好,隔了几天,不还得屁颠屁颠地来花言巧语地找我们女人?” 刘勉此时还小,对这小翠花说的话一知半解,只问道:“但这村里乡外,不只满春楼这一处艳楼,那他以后去了别家,你们东家不照样亏了?” “客官有所不知。”那小翠花解释道:“这方圆十里的艳楼啊,都是一个东家开的,这小子不管跑到哪里,这钱呐照样会进我们东家的口袋。除非他去外地,但是有能力去外地的,基本上有了妻室,怎会来这艳楼?” 小翠花说的在理,艳楼东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少钱,那又何必为难自己手下的人? 刘勉再问道:“就算东家不会少钱,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找你了,你总算是亏了吧?” 小翠花轻轻一笑道:“这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要知道这大明定远县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他这不来了,还有成百上千的男人抢着来。奴家出了这房门,不到一刻就得去下个房间,伺候下一位客人,有时候奴家还巴不得休息一下呢,毕竟妹妹被干多了也不舒服。” “确实。”刘勉一脸同情道:“那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小翠花由怒转喜看着刘勉道:“要说人和人怎么就不一样呢,刚刚那人,奴家见了就心烦。可是见了客官您,奴家可真是喜欢呢。既然那人走了,要不把那人的时辰算给客官您,给您干两个时辰可好?” “这样可以吗?”刘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乐意,毕竟时间长了,可以多问点东。对,仅仅只是为了多问点东西。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小翠花道:“客官能干多久,不就奴家一张腿的事儿。只要奴家开心,客官想干多久就干多久。” 听小翠花的话,看样子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哈,本以为这满春楼的名花异姝为了赚钱,得对来这里的男客们低眉弄眼;没想到经这一番话,情况居然是反的:来这里的男客们为了省钱或是加时,搞不好会对这里的路柳墙花涎皮赖脸。真是有点意思。 “那就多谢姑娘了。”刘勉道。 听到刘勉满嘴的“谢谢”、“姑娘”,那小翠花笑得合不拢嘴道:“客官可真客气。” 聊了这么多,刘勉意识到自己得进入正式话题了,便问道:“其实小弟来找翠花姐姐,是有事请教姐姐。” 听到“姐姐”二字,那小翠花更是喜上眉梢,直道:“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弟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好。” 刘勉直入主题道:“小弟是从外地来的,听说这定远县之前的县令犯了事进了监狱,而他欺负的便是姐姐您?” 听到这,小翠花喜悦的表情淡了下来道:“谁说不是呢。”说时变得惆怅:“虽说我们艳楼的女子卖身不假,可并不意味着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就能摸奴家的屁股。要不是为了碎银几两,谁愿意遭这种污名?” 刘勉问道:“小弟从别处得知,这满春楼的女子确实是身世悲惨,但是姐姐您是情况比较好的,听说您是自愿卖身进这满春楼为妓,姐姐为何不找寻别的营生呢?” 小翠花眼中稍微湿润道:“谁都想站着把钱挣了,可是这世事,不跪着怎么能挣到钱?奴家又怎不知道,奴家所选择的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可是其他的营生又何尝不是一样?” “可是别的营生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啊!”刘勉争辩道。 “真的吗?”那小翠花昂首伸眉道:“别的营生真的能获得尊重吗?难道客官就没有被别人欺辱却无能为力过吗?这个世道,哪种营生不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小翠花的话直击刘勉的心灵深处,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卫所所经历的一切,相比之下,自己好像还过得不如小翠花。刘勉终于知道为什么说笑贫不笑娼了。 那小翠花见刘勉一脸失神的表情,得意于自己的胜利,便继续道:“如果出卖尊严能活的相对轻松一点,我相信绝大部分人会选择出卖尊严。当我在田里风吹日晒一个月,卖得的稻谷不足八百文铜钱;可奴家躺在这里不到一个时辰,便能拿到一两银子,奴家才发现:原来尊严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更何况,奴家并没有出卖自己的尊严:世人对我们艳楼女子都是另眼相待,可到了这里,上了床,哪个男人不是像条狗一样婢膝奴颜?奴家遇到自己不愿接的客,可以拒绝、下一位,可是靠其他营生活的世人,哪个不要对着上差察言观色?哪个不对买家好言相劝?这么看来,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的尊严?” 这些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但是刘勉却是被怼的哑口无言。想到自己并不是来这里吵架的,便引入正题道:“敢问姐姐,当时高县令寿宴是邀请了姐姐吗?” “没有。”小翠花还停留在刚刚的情绪中道:“他那老顽固,怎么可能让奴家这等俗人去他那里吃席?” “那姐姐是如何去那高县令的筵席的?”刘勉追问道。 “当然是有人带着奴家啦。” “是谁?” “卢员外呀。”小翠花不经意回道。 听到这,刘勉既感觉惊讶、又感觉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是,那个卢员外果然又出现了;惊讶的是,那卢员外究竟是何方神圣,怎有如此大的神通,便问道:“那卢员外是花了多少钱才让你出楼啊?” “哪有钱。”小翠花愤愤道:“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钱的话,姐姐怎么愿意出楼呢?” “那能怎么办?谁让他是东家呢。”小翠花一脸委屈道。 听到这,刘勉一脸怜惜道:“唉,就凭自己是东家,害得姐姐失了身。” “噗嗤。”小翠花掩口而笑道:“弟弟你呀,果然是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女人。” 这句话,刘勉好像听谁说过。 “那喝醉酒的人能记得什么事情?”小翠花笑道:“或者说,谁信喝醉酒的人醒后说的话?” “姐姐的意思是?”刘勉赶紧套话道。 “那日卢员外去参加高县令的酒席,来这里把奴家带上,说是叫我想办法睡到高县令的床上。东家的话,奴家只能照办。所以趁着别人把高县令灌醉后,偷偷潜进去,躲在床下面。等到酒席散尽,奴家再爬出来,把那高县令的衣服扒掉,睡一晚上就行啦。” “唉,还好那高县令醉了,要不然可就侵犯了姐姐。”刘勉一脸安慰道。 小翠花这时笑道:“就算那高县令没醉也侵犯不了奴家。” “为何。” “奴家给那高县令脱衣服时,居然发现他下面什么都没有。哈哈哈,笑死奴家了。”小翠花有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奴家还特意拉开他裤子仔细瞧了瞧,真没想到堂堂的高县令居然是个大太监!哈哈哈哈。”看到别人辉煌的表面下,同样是不堪的内在,小翠花一脸的胜利感。 小翠花和高县令同床,刘勉知道小翠花知道高县令的秘密是正常的,便故意问道:“既然高县令连作案工具都没有,那姐姐你还告他奸淫。” “那没办法,谁叫卢员外让奴家这么干呢。”小翠花一脸内疚道:“其实高县令平时对县里人都挺好的,寿席那天第一次见高县令,当时卢员外还特意说奴家是从艳楼里出来的。奴家当时也真是不好意思,毕竟奴家的威严都在床上,大庭广众之下,也是羞红了脸。在场的那群人模狗样的畜牲都把奴家当笑话,就高县令没有笑话奴家,奴家记得高县令的好。” “那你还这么对高县令。”刘勉指责道。 “奴家,奴家也不想啊。”小翠花委屈道:“可是卢员外毕竟是东家,奴家要是还想在这满春楼待下去,怎么可能违逆东家的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那个卢员外没有逼迫你诬陷高县令,你就不会告发他?” “那肯定了。”小翠花回道:“奴家跟那高县令又没啥深仇大怨的,干嘛跟他过不去。” “这样啊。”刘勉说着站起来道:“我懂了,那谢过姐姐了。” 那小翠花见刘勉站起来,以为要干活了,便上前伸出手要解开刘勉的衣带,不成想刘勉拦道:“刚刚说了让姐姐休息休息的。” “姐姐不累,妹妹要弟弟了。”小翠花难得动了情道。 “弟弟今日不太方便,等改日再来。”刘勉说着挣脱开来,破门而出。 那小翠花追到房门口。看着刘勉离去的背影,怅然想着:居然还有不想上我的男人。 第37章 卢员外的底细 在满春楼外等了一个时辰的赵义德见刘勉出来,上前拱手作揖道:“刘大人是否顺利?” “嗯。”刘勉道:“小翠花答应了撤回告状。” “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赵义德问道。 “她没有要钱。”刘勉回道:“有时候风尘女子更懂得人情世故。” “是嘛。”赵义德不可思议道:“这可真罕见。” “这件事倒是改变了我对烟花女的看法。”刘勉道:“世间男人都想劝风尘女子从良,可我倒是觉得风尘女子待在风尘便是良。她们收钱办事,不坑蒙拐骗,比那些借着情情爱爱的名义榨干男人一切的女人好得多。” “刘大人这么说,好像确实如此。”赵义德若有所思道:“想那高知的未婚夫,因几家婚事而丧命,所得暴利的却是那几个良家妇女。可卑职从未听说过,哪个单汉因逛艳楼而家破人亡的。”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是不要向外到处随便说,自己知道便好。”刘勉强调道:“冲击了世人的刻板印象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卑职明白。”赵义德拱手作揖道。 “话说赵组长演技可真好。”刘勉夸道:“我刚刚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赵义德笑道:“卑职在锦衣卫当差了这么多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路子卑职可熟得很。在那种场合,可不适合卑职唱红脸,就索性先唱个白脸吧。” 走到定远县衙门门口,门口两名守门小旗齐声喊道:“副千户大人好!试百户大人好!佑大明万年!” 看着街道朦胧,刘勉便对那赵义德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忙到这里吧。赵组长先休息,我也回家了。” “好。”赵义德应着正要进去,又被刘勉拉住道:“对了,差点忘了。这段时间你查一下那个卢员外什么背景,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查仔细点,这可能是这件案子里非常重要的人物。到时候我要看。” “得令!” 过了几天,定远县衙门内,赵义德将一沓官文放到案几上,让刘勉查阅。 姓名:卢德勋。 性别:男。 生辰:至正四年冬月十九。 家世:父亲:卢忠田;母亲:陈氏;兄:卢德贵;弟:卢德财;姊:卢氏;妻:钱氏;妾:冯氏、吕氏、曹氏、陶氏、蒋氏、姚氏、梅氏;嫡子:卢文清、卢文灿;庶子:卢文炯、卢文宜、卢文坤、卢文魁、卢文堂、卢文强、卢文峥、卢文浚、卢文剑、卢文胜;嫡女:卢大梅,卢桑美;庶女:卢二梅、卢思美、卢妩媚、卢柳眉、卢齐眉、卢八妹、卢久梅、卢石梅、卢适宜、卢示儿、卢思善、卢施思、卢饰武、卢石榴、卢诗琪、卢施巴、卢石臼、卢尔时、卢珥依、卢尔尔。 经历:至正二十三年娶钱氏、、、 至正二十四年中秀才,钱氏生卢文清、、、 至正二十五年娶冯氏,钱氏生卢大梅、、、 至正二十六年,冯氏生卢二梅、、、 至正二十七年,卖卢氏、卢二梅、、、 洪武元年,卖陈氏、冯氏;卢忠田、卢文清、卢大梅饿死,被食、、、 洪武二年,钱氏生卢文灿,开满春钱庄与满春楼、、、 满春楼位于卢府附近,定远县黄金地带,至洪武二十八年,招有三个龟公、一个老鸨,收有七十八名侍女、六十六位姑娘,三十三名护院、十一名杂役、、、 洪武三年,娶吕氏,钱氏生卢桑美、、、 洪武四年,娶曹氏,吕氏生卢文炯,开潇湘钱庄与潇湘馆。 潇湘馆位于定远县东部,至洪武二十八年,招有两个龟公、一个老鸨,收有五十五名侍女、四十四位姑娘,二十一名护院,六名杂役、、、 洪武五年,中举人,不仕;曹氏生卢思美,吕氏生陆文宜、、、 洪武六年,娶陶氏,吕氏生卢文坤、、、 洪武七年,陶氏生卢文魁,吕氏生卢文堂,卢文宜染风寒致死,开金凤钱庄与金凤楼。 金凤楼位于定远县西部,至洪武二十八年,招有两个龟公、一个老鸨,收有五十三名侍女、四十二位姑娘,二十四名护院,八名杂役、、、 洪武八年,陶氏生卢文强,吕氏生卢文峥、、、 洪武九年,吕氏生卢文浚、、、 洪武十年,娶蒋氏,吕氏生卢妩媚、、、 洪武十一年,娶姚氏,蒋氏产死、、、 洪武十二年,姚氏生卢柳眉、、、 洪武十三年,吕氏生卢齐眉,姚氏生卢八妹、、、 洪武十四年,曹氏生卢文剑,陶氏生卢久梅,开凤鸣钱庄与凤鸣苑,卢文灿成婚、、、 凤鸣苑位于定远县南部,至洪武二十八年,招有两个龟公、一个老鸨,收有四十七名侍女、三十二位姑娘、十七名护院,五名杂役、、、 洪武十五年,吕氏生卢石梅,曹氏生卢适宜,姚氏生卢示儿。 洪武十六年,娶梅氏,吕氏生卢思善、曹氏生卢施思、陶氏生卢饰武,姚氏生卢石榴,卢文炯成婚并接手潇湘馆、、、 洪武十七年,梅氏生卢文胜,产死,开馨雅钱庄与馨雅阁,卢桑美出嫁。 馨雅阁位于定远县北部,至洪武二十八年,招有一个龟公、一个老鸨,收有十七名侍女、八位姑娘,四名护院,两名杂役、、、 洪武十八年,陶氏生卢诗琪,姚氏生卢施巴,卢文坤成婚,卢文峥溺水身亡、、、 洪武十九年,吕氏生卢石臼、姚氏生卢尔时,卢思美出嫁、、、 洪武二十年,姚氏生卢珥依、卢文炯被征入卫所,卢文坤成婚并接手潇湘馆、、、 洪武二十一年,姚氏生卢尔尔, 卢文魁成婚并接手金凤楼、、、 洪武二十二年,卢文炯战死,卫所赐“忠良军户”牌匾,卢文坤接替卢文炯进卫所,卢文堂成婚并接手潇湘馆、、、 洪武二十三年,卢文坤战死,朝廷赐“精忠军户牌匾”,卢文魁接替卢文坤进卫所,卢文强成婚并接手接手金凤楼、、、 洪武二十四年,卢文浚中秀才,卢妩媚出嫁、、、 洪武二十五年,卢文魁被选为锦衣卫检校、、、 洪武二十六年,卢柳眉出嫁,卢文胜染天花致死、、、 洪武二十七年,卢文浚中举人,卢齐眉、卢八妹出嫁,欲纳高知被拒、、、 洪武二十八年,卢文剑成婚并接手凤鸣苑、、、 看到眼前的这些流水账,刘勉不满意斥责道:“赵组长,让你查这卢员外的底细,你就查出这么些东西?你们这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离了应天府这么久,不知道自己还是个锦衣卫试百户、总旗了?是不是在外面待的太舒服了啊?嗯?” 自从与刘勉共事以来,随行官校第一次看到刘勉这般动怒,全部俯首作揖,为首试百户组长赵义德战战兢兢道:“刘大人,请息怒。这卢德勋是定远县有名的地头蛇,其声望仅次于高县令。卑职等除了从县内记录官文查找线索,别无他法。这定远县的百姓,但凡听到这卢德勋的名字,那是除了说他好话,其他的是紧闭牙关,只字不提呀。” “那卢德勋有这么大的能耐堵住全县的口?”刘勉疑问道。 “据查探,这卢德勋在前朝战乱时,卖妻典子,心有愧疚,便在中举后不仕,以回馈乡亲。” “开艳楼回馈?”刘勉不可思议问道。 “听县里人讲,卢德勋艳楼里的姑娘,半数是弃婴,其次是寡妇、女犯。艳楼里的人对那卢德勋无一不是感恩戴德的,不愿说卢德勋的坏话。” “那艳楼之外呢?”刘勉问道。 “艳楼之外的人更不会了。”赵义德道:“艳楼外的那些单汉被允许在进艳楼前在钱庄赊账,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借了五大钱庄的银子,都不敢得罪这卢德勋。” “既然他们都欠这卢德勋的钱,那不应该是希望卢德勋倒掉,这样就不用还了吗?”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赵义德道:“所以卑职觉得,那卢德勋应该没什么很大的把柄足以让他倒掉。” “就算没什么大的把柄,小的总有吧?谁还没犯过小错误?到时候我们再小题大做不就行了吗?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懂吧?还需要我教你吗?” “到现在为止,我等向外公布的身份是只是朝廷下派的查案人员,并没有表明锦衣卫身份。这些老百姓或许有那么点这卢德勋的把柄,但担心罪名不足以扳倒这卢德勋,反而得罪了他,一来会被立即催债,二来以后难以赊账了。” “听你这么讲,确实是我错怪你们了。”刘勉看到其中一条道:“这个卢文魁就在我们卫里,你派几个人去趟南京城锦衣卫经历司,把他的情况调出来。” “得令!” 约莫半月,从锦衣卫返回的一位试百户和两名总旗带回了卢文魁的信息,赵义德得知后立即交给刘勉。 姓名:卢文魁。 性别:男。 生辰:洪武七年二月。 经历:洪武二十三年接替其兄卢文坤进四川卫所。二十五年平原建昌卫反叛有功,擢为什长。锦衣卫招新怜惜其两兄战死,招收为检校,十月受领正职小旗,于锦衣卫中右所当差。 拿着经历司官文的刘勉翻着卢文魁的登记册笑道:“有这卢文魁在手上就好办了。” 这时,一总旗来报:“启禀大人,衙门外有人拿着请帖来访。” “哦,让他进来。” 走进堂门的是年近六十的文质彬彬的老人,从赵义德收集的卢德勋的情报中可知,这便是卢府管家卢喜良。 那卢喜良见这衙门内的不是之前的年轻县令,便问道:“请问钱知县在吗?” “你找钱知县有什么事吗?”赵义德问道。 那卢喜良回道:“我家九小姐过几天订婚,卢员外让小的来请钱知县到时候去吃酒席。” “那钱知县不在,现在当差的是我们赵知县。”刘勉对着赵义德眨了眨眼道。 “原来您就是新上任的赵知县。”那卢喜良赶紧对着那赵义德拱手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既然钱知县不在,就请回吧。”赵义德义正严词道。 看到赵义德这么不苟言笑,那卢喜良赶忙道:“虽然钱知县不在,但是赵知县在。可否请赵知县赏脸,过几日来寒舍吃酒席?” 赵义德正想拒绝,刘勉赶紧道:“卢员外这么看得起我们县令大人,我们赵知县自然会去的。” “那就劳烦赵知县了。”那卢喜良毕恭毕敬给赵义德递上请帖道:“午时三刻开席,到时候就恭候赵知县了。” “一定过去,一定过去。”刘勉接过请帖应道。 待卢喜良离去后,刘勉对赵义德道:“那我们准备一下,到时候去见识一下那卢德勋的神通吧。” “得令!” 第38章 见面礼 端午过后,卢府内张灯结彩,为卢久梅订婚。是时刘勉与赵义德应帖,前往祝贺。 “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卢府门口,卢德勋亲自接待来赴宴的宾客。 见到赵义德,卢德勋上前拱手作揖道:“这位是赵知县吧?” “正是本官。” “赵知县能莅临犬女婚宴,实让寒舍蓬荜生辉呀。”卢德勋奉承道。 “卢老爷客气。”赵义德尽量让自己像一点县令道:“您能请本官来,也是看得起本官。本官早先就听闻卢老爷乃前朝秀才,当朝举人,朝廷御赐的‘精忠军户’。能与卢员外结识,也是本官的荣幸。” “哪里哪里,赵知县抬举卢某了。”看到旁边的刘勉,便问道:“敢问这位小生是?” “哦,这是本官的表弟:刘勉。”赵义德按照在此之前与刘勉合计的剧本道。 “原来是赵知县的表弟呀,幸会幸会。”卢德勋以商人的本能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在哪里当值呢?” “我在南京城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当差。”刘勉回道。 “哦,锦衣卫。”卢德勋一副攀比的语气道:“话说回来,卢某也有个犬子在锦衣卫,不知这位小兄弟什么官职啊?” “他是里面的一个副千户。”赵义德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道。 一听到“副千户”三字,卢德勋忙对那刘勉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刘大人呐,刘大人能光临寒舍,实是卢某三生有幸。” “卢老爷客气,我就是来这里蹭顿饭吃。”刘勉笑道。 “两位大人里面坐,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酒水饭菜管够,来日卢某一定登门拜访!”卢德勋说着让一位年轻人领着入座。 大喜日子里,不适合讲案子,刘勉与赵义德送过礼后便索性酒足饭饱。 次日傍晚,卢德勋果然带着管家卢喜良来到定远县衙门。一阵通报,两人进入室内。 正在衙门内宅批阅官文的赵义德见到卢德勋,起身道:“卢老爷这么晚了,来衙门这里作甚。” “一般新官上任,卢某都应该拜访的,奈何这阵子忙活着犬女的婚事,一直没来,还望赵大人恕罪。”卢德勋说着,正要下跪,赵义德赶紧扶起来道:“大明读书人,不用下拜官员。卢老爷乃当朝举人,更不用如此多礼。”说着将卢德勋扶到旁边一张椅子后,朝外喊道:“来人。” 随即进来一总旗。 “快给卢老爷倒杯茶来。” “是!” “不知赵大人是何时到的任?卢某竟然一直未知,只道前几日老管家来送请帖,才知道前任县令不在了。”卢德勋问道。 “本官是三月份左右到的这里,不想耽误当地百姓农播,便低调上任了。”赵义德回道。 “赵大人果真是体恤民情的好官呐。”卢德勋赞叹道:“相比之下,这前任知县钱荣丰上任时,那是敲锣打鼓,恨不得全县的人都知道啊。” “这个本官也听说过。”赵义德道:“听说那钱知县上任后,老百姓的生活质量都变差了。” “何止是变差呀。”卢德勋道:“别看那钱荣丰刚中进士做的官,那一上任,官场上的东西耍的麻溜溜的。各种名头来要钱:没事白要‘撒花钱’;逢节要送‘追节钱’;生辰要送‘贺寿钱’,管事要送‘常例钱’,送迎要送‘人情钱’,等等等等。” “听卢老爷这么说,这钱荣丰可真是无法无天吗。”赵义德道:“既然本官来了,一定洁身自好,带着大家伙一起过上好日子。” “那真是定远县有幸啊。”卢德勋说时,一总旗端了一杯茶上来。 卢德勋接过茶,看那总旗走出去后,给那管家卢喜良使了个眼色,卢喜良上前将前门关上。 “卢老爷,这是作甚?”赵义德问道。 “听说为官经商者,多爱古玩字画。卢某前些日子有幸得到了一副烧毁的残卷名画,想向赵大人请教请教。”卢德勋笑道。 “哦,看看也无妨。”没想到这赵义德果真酷爱字画,被挑起兴趣道。 “拿出来吧。”卢德勋对那站在旁边的卢喜良道。 卢喜良从袖内抽出一卷画轴,轻轻展开,那卢德勋问道:“不知赵大人可认识此话。” 赵义德本身就出身优越,自然认得眼前这画,上前仔细观赏了这画卷。只见这画纸上所呈现的是江岸两侧的初秋景色:峰峦冈阜、陂陀沙渚,林木葱郁,疏密有致。便欣喜若狂道:“这幅画我听说过,应该是那黄公望画的富春山居图,看这篇幅,应该是那无用师卷。真没想到,这幅画竟然落到了卢老爷的手中。” 看到赵义德的表情,卢德勋淡定喝了口茶道:“赵大人可喜欢这幅画?” “喜欢,喜欢。”话说出后,赵义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赵大人喜欢的话便送给赵大人可好?”卢德勋的语气熟练地似乎司空见惯这种场景。 “这怎么好意思。”赵义德退回来,坐到刚刚审批官文的位子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卢德勋极为亲和道:“朋友送朋友一幅画算什么,对吧。如果卢某会画画,宁愿画副画送给赵大人。这幅画呀,还表示不了卢某的心意呢。” “卢老爷这说的,抬举本官了,能跟卢老爷做朋友,本官也是高兴之至。”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赵大人收起来。”卢德勋敲了敲茶盖,对着卢喜良道。 卢喜良赶紧将画卷起来,套进画袋将其放在赵义德的案几上。 看着眼前的画卷,赵义德内心澎湃:当个地方官也好啊,虽然拿的东西不怎么多,但是比在皇城眼皮子底下要安全得多。趁着面前两个人默契的目光飘离,瞬间让它消失在视线中。 看着眼前和善的小老头,赵义德想到:别说定远县的那些人不愿说卢德勋的坏话了,哪怕是现在的自己,那也是说不出口啊。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赵义德直接问道:“卢老爷有什么本官能帮到的,直接说吧。” “赵大人真是爽快人。”卢德勋意料之中道:“上次见赵大人时,还看到赵大人的表弟刘大人。卢某想问一下,那个刘大人住在哪里呀?” “哦,原来卢老爷今晚来这是抛砖引玉呀。”赵义德故意道。 “不不不,赵大人怎么是砖呢,您和刘大人都是玉,都是玉。卢某这是爱屋及乌,爱屋及乌。” “告诉卢老爷也无妨。”赵义德按着预先计划道:“本官那表弟呀,就住在这定远县隔壁的常家村。” “哦,卢某想起来了,原来两年前常家村出的正六品锦衣卫百户就是赵大人表弟呀!真没想到那刘大人两年之间就升为副千户了,真是年少有为呀。”卢德勋赶紧补充道:“两年前,卢某幼子得了天花没了。听说那刘大人摆席时,赶着胜儿头七,卢某也就没有去。既然昨天能有幸再见到刘大人,明天说什么都要去一趟刘大人府上。” “哈哈,卢老爷可真是盛情可感呐。” “应该的,都是卢某应该的。” “不知卢老爷还有什么事吗?”赵义德问道。 “没了没了。”卢德勋说着站起来,将手中茶杯放到刚刚坐的椅子上道:“卢某不打扰赵大人休息了,就先行告退。” “行吧,天色不早了,本官也不强留卢老爷了。”赵义德说着朝外喊道:“来人!” 刚刚那端茶的总旗进来。 “送送卢老爷。” “是!”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卢德勋笑道。 “卢老爷来衙门公差,理应送卢老爷安全回府。” “行,谢过赵大人。” 第39章 受人之托 一声犬吠,正在松开拴在柱子上的马绳的刘勉被引起了注意,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两位老人被大黑拦住了去路。刘勉认出那两人便是卢员外及其管家,想着: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了,便将绳子重新拴牢,上前拉住那狗呵斥道:“大黑,回来。”待那黑狗离去,刘勉对那卢员外拱手作揖道:“卢老爷怎么有空来这常家村?” 那卢德勋拱手回礼道:“昨儿个听赵知县说,刘大人您住在这里,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拜访拜访。” 看着管家卢喜良手上拎着水果糖包,刘勉问道:“卢老爷不会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那倒不是,坐车来的。”卢德勋补充道:“马车停在村口,来拜访刘大人,肯定要下车来。” 刘勉听那卢德勋这般客气,也礼貌道:“卢老爷,屋里请。” 进了屋,卢喜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中间的八仙桌上,刘勉给卢德勋和卢喜良搬了两张椅子道:“两位请坐。” 卢德勋坐下后,刘勉见卢喜良站着,便道:“管家也坐吧。” 那卢喜良看着卢德勋,见卢德勋微微点头,才坐下。 刘勉给两人倒了杯茶,卢德勋接过茶问道:“不知令尊堂去哪了?” “他们去田里了。”刘勉回道。那名留家的总旗自然也去了田地。 “刚刚门口那条狗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卢德勋喝着茶道。 刘勉坐在另一张椅子道:“那狗是我在两年前捡的,难道说卢老爷以前养过这样的狗吗?” “卢某想起来了。”卢德勋一惊一乍道:“卢某那胜儿生前也养过这样的黑狗,那黑狗还是卢某找人从蒙古那里买过来的。” “那这黑狗会不会就是贵公子养的那条狗呢?”刘勉故意问道。 “应该不是。”卢德勋回道:“那狗卢某和胜儿好歹养过几年,不会像这狗一样对卢某和管家这般无礼。” 刘勉心想着:这狗你确实是养了几年,可是你儿子一死,就把它扔了,就这还指望着狗记得你? 看见这茅草屋内家无儋石,便夸赞道:“刘大人可真是清贫的好官呐。” “当官为民做主,拿着俸禄做事,多的不能要。” “好啊,好啊。”卢德勋应着对卢喜良道:“老伙计,你去这边上问问,有没有木匠石匠啥的,多找几个过来。” “好嘞,老爷。”那卢德勋应着,将刚喝了几口茶的茶杯放在八仙桌上便出去了。 “卢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刘勉问道。 “刘大人这样的清贫好官,要保重身体,这样才能为老百姓多干实事。卢某看着房子不遮风、不遮雨的,刘大人晚上怎么休息的好。” “可是我并不经常在这住,住在这里的是我爹、我娘。” “那就更得住好一点了。令尊堂身体安康,刘大人才没有后顾之忧啊。刘大人也不想自己的爹娘一直睡在这茅草屋里吧?” “这。”刘勉一时语塞,只道:“行吧,就当晚辈借卢老爷的。” “唉,这就对了。”卢德勋笑道。他自然知道,所谓借出去的东西,自然是没得来的,至少这刘勉一时半会儿还不了,那么这东西也就送出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卢德勋思索着要说什么话,猛然间想道:“刘大人在京城当差,怎么有空来这常家村。” 刘勉回道:“我离家多年,这次回家看看老爹老娘。” “刘大人可真是孝子啊。”卢德勋渐渐进入话题道:“说来卢某的魁儿也在锦衣卫当差。” “是嘛,可真巧。”刘勉打哈哈道。 “卢某想来,那魁儿进了锦衣卫三年多,现在还是个小旗,真是不争气呀。” “三年没变很正常,锦衣卫里面五年一次军政考选,也就是说五年才有一次晋升的机会。” “那刘大人怎么在两年之间从百户升为了副千户呢?” 这句话让刘勉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刘勉怎么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告发了王政、冯诚,明面上牵连到定远侯、宋国公,背了锅才升的这副千户。 那卢德勋见惯了多少人,看到刘勉情况不对,立马打掩护道:“卢某想来,肯定是刘大人功勋卓着,朝廷破例升的刘大人的官吧。” 刘勉挤出点笑容,敷衍了事道:“哈哈,应该是吧。” “不知刘大人在锦衣卫那个所里当差呀?”卢德勋问道。 “镇抚司。”刘勉回道:“直属卫里管辖。” “怪不得。”卢德勋道:“要是卢某那魁儿也在镇抚司就好了。” 听出了卢德勋的意思,刘勉便将计就计道:“晚辈就在镇抚司当差,如果卢老爷想的话,等我这次回去,便将贵公子调入我帐下。” “那可真是多谢刘大人出面了。”卢德勋拱手作揖道:“虽说我们不是同县,但就在隔壁,也算是半个同乡了,有自己人罩着,卢某也放心很多。毕竟京城那么大,魁儿人生地不熟的,想混下去也很难。” “卢老爷客气,贵公子想去哪,就是晚辈一句话的事。”刘勉也不卖关子道:“既然卢老爷有难处,晚辈能帮就帮。可是眼下,晚辈遇到了个难题,想向卢老爷请教请教,可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大人但说无妨。” “这次晚辈回家探亲,遇到一位女子甚是喜爱,想着登门提亲,可听说那女子父亲入了狱,要等她父亲出来后再谈婚事。” 听到刘勉这话,卢德勋眉头一紧,又瞬间松开,笑道:“刘大人说的那位女子,想必是原先知县高斗南之女高知吧?” “正是。”刘勉道:“听说那高斗南正是腐朽,一大把年纪,还喜欢采野花,真是罪有应得。” 听刘勉这话,似乎并不知道其中的事,卢德勋便道:“是啊,是啊,那高斗南呐,是老糊涂了。” “听说审判这高斗南的主绅是卢老爷您,您可是为民除害呀!”刘勉奉承道。 “哪里哪里。”卢德勋笑道:“卢某虽不为官,却是大明的乡绅,理应为天下百姓进绵薄之力。” “只可惜,那高斗南在狱中一天,晚辈就一天不能提亲,唉,这可如何是好。”刘勉一脸为难道。 “想来那高斗南在狱中待了这么久,也算是给了一点教训,要不现在将他放出来便好。”卢德勋想着,反正现在当差的知县是赵义德,那高斗南出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刘勉故意道:“那高斗南所犯奸淫罪,不关个三四年,如何对得起伤害的良家妇女?” 听到这,卢德勋才彻底放下心来,一脸胸无城府的表情道:“虽说高斗南所犯奸淫罪不假,可他所奸淫的并不是良家妇女,而是艳楼烟花女。” “是嘛。”刘勉装作一脸不知情道:“这高斗南也真是,既然好这口,直接去艳楼不就好了,何必强人所难,现在可好,锒铛入狱,害得我对那高知朝思暮想,却又不能抱得美人归。” 听着刘勉这般急迫样,卢德勋笑道:“无妨无妨,想那高斗南出狱其实很简单,只要那烟花女对那高斗南表示原谅就好。” “平常女子被奸淫,那是想死的心都有,怎会原谅这等禽兽?”刘勉问道。 “刘大人有所不知,这烟花女所在的艳楼是卢某的财产,算起来,那烟花女还是卢某手下的人,要是卢某出面的话,那烟花女应该能卖卢某几分薄面。” “是嘛,那可真是太感谢卢老爷了。”刘勉赶紧道。 “刘大人客气,就是麻烦刘大人以后帮忙罩着卢某的魁儿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勉答应道。 这时,刚刚出去的卢喜良领了一群人来道:“老爷,您要的人都带来了。” 看着来的那些人都带好了家伙什,卢德勋很满意道:“那你带着他们把刘大人尊堂家的房子好好修缮修缮,如果不方便修的话,重建一座也行。” “好嘞,老爷。”那卢喜良对那卢德勋拱手作揖道。 “那刘大人,卢某先走了,等有空再来拜访。” “晚辈送送卢老爷。” “不用不用。”卢德勋道:“卢某那车就在村口,一点都不远。刘大人在这里看着就好,这些粗人,笨手笨脚,要是弄坏了刘大人的瓦瓦罐罐可就不好了。” “那也行,卢老爷慢走。” 看着卢德勋远去蹒跚的背影,刘勉五味杂陈:虽说解救高县令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自己就这样被收买了;虽说从头到尾都是被这卢德勋带节奏,但是心中不自觉的乐意。用后世的话来讲,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土豪朋友呢? 第40章 美好社会大和谐 定远县衙门肃穆的公堂内,头顶着“明镜高悬”匾额的赵义德端坐在公案之后,如狼似虎的穿着衙役的衣服的八名总旗分列两班,端坐于左右的,是办成县丞、县尉以及主簿的三位试百户。 惊堂木一声脆响:“升堂。” 八名总旗齐声:“威——武——” 随即进来的是满春楼的小翠花,那小翠花见了眼前的知县竟是之前自己教训的那人,不由得一惊,但一想到堂堂一县县令也会去那烟花酒地,便又舒展开来,跪到那公案左边的原告石上。 拿出一年前小翠花的诉状,赵义德宣道:“传被告!” 在外等候的身穿囚服的高斗南听到声音,拖着脚链走了进来,跪到那公案右边的被告石上。 公堂上的赵义德拍了一下惊堂木,以一公正无私的语气,念着案上的“诉状”道:“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原定远县县令高斗南于自己寿宴期间,奸淫民女小翠花,致使小翠花声誉遭受极大损失。被告高斗南是否认罪?” “草民不认罪!”高斗南跪在那里视死如归道:“这近一年,老朽承受了巨大委屈耻辱,一直未发声,因为老朽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大明、相信皇上。老朽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对所有来观堂的老百姓讲,老朽从未对眼前这位女子行任何肮脏之事。老朽希望,毫无证据的就给人扣上屎帽子,到老朽这里为止了,不要成为定远县的惯例,更不要成为大明的惯例。” 按照之前卢德勋给小翠花的剧本,只要高斗南认罪,自己大度原谅他便好,没想到现在高斗南拒不认罪,那自己可得据理力争,否则自己就得承受诬陷之名。便赶紧道:“大人要为民女做主啊!案发当日,民女一丝不挂的就躺在这高斗南的床上,这高斗南怎么可能不对民女非礼呀!”说着便抽泣了起来,挤出了几滴泪。 女人的泪,杀人的刀。在此之前,有些观堂百姓看到高斗南脚戴锁链的样子还很同情,现如今,见如此娇小女子哭的伤心欲绝,纷纷指责这右边的高斗南真是人皮禽兽。 那高斗南也争辩道:“老朽无愧于百姓,却为百姓所不容。每逢朝堂,便心如刀绞。除了没能传下香火,老朽没有任何愧对于大明,特别是百姓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小翠花心头一震,仿佛自己就是那陷害的罪人。但是她不能松口,否则自己将陷入对方同样的境地,便加劲了哭道:“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啊,小女子可不敢拿自身清白开玩笑。这高斗南驰骋官场这么多年,这套话术张口就来,不足为信呐。” 看两方争执不下,堂上赵义德惊堂木一响,道:“带证人!” 走进公堂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一位十六岁的少女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妇。那男子跪在中间,少女跪在右边靠近高斗南,老妇则跪在左边靠近小翠花。 “堂下所跪何人?” “草民高四毛。” “民女林氏。” “民女高氏。” “你们三人有什么要说的?” “回大人,案发另一天早上,草民扛着锄头去菜地里时,听到那高斗南家有女人的哭声,顺着声音去看,正好看到这高畜牲和这可怜女娃娃赤着身子坐在床上呢。” 听到这,那小翠花赶紧哭了起来,旁边那个老妇跪近抱着那小翠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摸了摸头对着赵义德道:“那天晚上,我这闺女一晚上都没回去,我当时都吓坏了,生怕出什么事情,真没想到竟被这老东西糟蹋了。” “高斗南的家里,你怎么进得去?”赵义德问道。 那高四毛回道:“当时他家里没关门,草民就挤进去了。都是邻里乡亲的,都不在意这个。” “是吗?高知?”赵义德问道。 高知回道:“那天早上民女去挖菜了,兴许忘了关门。可是从民女将我爹扶进房间里,一直到另一天早上都没听到什么动静,我爹不可能侵犯这位姑娘。” “你这睡着了的人,能听到什么动静。”那抱着小翠花的老妇插嘴道。 “对于三位证人说的,原告、被告有没有反驳?” 高斗南和小翠花都摇了摇头。 “那么,目前可以得出结论的是:高斗南当天夜里喝醉被扶进了房,早上起来发现旁边睡着小翠花。对此二位有何异议?” 两人都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小翠花你如何进的这高斗南的房间?”赵义德呵斥问道。 听到这,小翠花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哭泣,忙道:“当时民女上茅厕时,被这高禽兽拉进一个房间,强行脱掉了奴家不对民女的衣服,民女当时挣扎了,可是没有用,就放弃让他干了。” “事发之后,你为何不逃跑?”赵义德问道:“听这高四毛的话这高斗南一没绑你,二没锁门,你怎么会在高斗南房间好端端待一个晚上?” 小翠花赶紧构思怎么说,想到后便道:“那日晚上,民女喝了点酒,干完之后,头有点晕,四肢无力,迷迷糊糊之中就睡过去了。” “照这么说,你当天晚上喝醉了?”赵义德赶紧道。 “额,是,”小翠花话已说出口,众目睽睽之下,却已无法撤回。 “众所周知,一个喝醉酒的人怎么记得喝醉时发生的事情。”赵义德在公堂上道。 “大人明查!民女当日确实是被人拉进了高斗南的房间!”小翠花必须要咬定自己是被迫进入高斗南的房间,否则自己将玩完。 “被人?”赵义德强调道:“这么说,这人可能不是高斗南?” 小翠花一时语塞,没有作声。 “看样子你自己也不确定那人便是高斗南。”赵义德再次道。 “可是,高斗南家除了高知就是高斗南。”那老妇插嘴道:“对我家闺女下手的如果不是高斗南,难道是高知不成?” “照这么说,行事之人为高斗南,仅仅从高宅两人所推测出,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堂上赵义德道。 “不是那高斗南,那还能是谁?”听到那老妇的声音,小翠花又开始了抽泣。 “本官明白了。”赵义德拍了惊堂木道:“案发当日,高斗南醉的不省人事;有人趁此机会,将小翠花逼到高斗南的房间,行羞耻之事,由此嫁祸给高斗南。这件案子要载入县衙官案内,将那嫁祸之人揪出来绳之於法,还高斗南一个清白,还小翠花一个交代!” 这个判词可谓是天衣无缝,既免了高斗南和小翠花你死我活的拼斗,也给不在场却操控着整个案件的局外高人卢德勋提了个醒。 小翠花见赵义德没有深究,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就认同了这个判词;高斗南洗清了冤屈,自然也没有意见。两人均在写好的判词中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第41章 忠人之事 处理完高斗南的案子,已是深秋。 定远县衙门公堂内,刘勉拿着从京城返回的三名试百户带回的圣旨宣道:“有上谕,原定远县知县高斗南乃天下官吏之楷模,应官复原职,赐袭衣一件、宝钞三百两。原定远县知县钱荣丰贪赃枉法、压榨百姓,应贬为庶民,由高斗南复职后亲查亲审。钦哉。” 旁边站着的一名试百户听完便递给跪在地上身着素衣的高斗南一件袭衣和三张宝钞;另两名试百户则押着跪在前面的钱荣丰到旁边的衙狱中,只听到远去的:“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皇上!” 刘勉将高斗南扶起来后,递上圣旨道:“高县令现如今洗清冤屈、官复原职,真是可喜可贺呀。” 高斗南道:“大人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只愿犬女以身相许。” 刘勉连忙拒绝道:“令爱终身大事,晚生不才,怎可贻误。” 见刘勉态度如此坚决,高斗南也没有强逼。 不过多日,出来近一年的刘勉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后面跟着那条大黑狗。 踏进锦衣卫衙门,刘勉又返回到这个不欢迎自己的地方,但自己已没有离去的理由,这个地方也没有驱逐自己的借口。 镇抚司值房内,多了四名新来的百户,那四名锦衣卫新人看到刘勉进来,全都站起喊道:“副千户大人好!佑大明万年!” 另一组以岳恩民为组长的四名百户看到刘勉只是不服气地做个样子站起来,四副不屑的表情没有问好。奈何资历较高,刘勉当作没看到,对着眼前的八个人笑道:“不用多礼,大家继续忙。” 这时走来一名传送官文的试百户,刘勉当然认识那试百户,上前拦道:“徐恭,你什么时候成试百户了?” “刘大哥,你回来了。”徐恭道:“你离开后没多久,经历司那边来调令,说我办差勤恳,在锦衣卫新人受领正职后,擢我为试百户,直接上差又是刘大哥你。” 刘勉自然知道其中原因,便道:“既然我来了,就忙我的事,其他人就没有调动你的权力。你把手头这件事情忙完后,把我案头官文整理一下,我回来再给你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得令!”徐恭接令时喜动颜色。 回到聚英馆单间,躺在床上,不免胡思乱想。 自从刘勉升为副千户,他的时间多了起来,手上的银子也慢慢的多了起来,他的那颗沉睡的心又渐渐苏醒。刘勉以为他能够忘掉,他以为他只要陷入生存的困境便不再执着,但他终究是逃脱不了自己的宿命,只要他的情况稍好一些,只要他的脑子稍微有空,那些过去的,他所在乎的东西又立马蹦了出来,挥之不去。 刘勉所妄想的那些变得越来越具体,就是对过去种种不完美的遗憾,对现在所向往的莫大的追求。他一直在逃避,逃避道德氛围的同化,他还在挣扎,挣扎着不让自己进入这旋涡之中。 刘勉曾经是多么渴望成为锦衣卫,现如今已是锦衣卫副千户,却怎是这番模样?他曾被无情地灌进一套套“效忠”的信条,在一次又一次的排斥拒绝后终于接受;可现如今,他这“效忠”的信条却沦为笑柄,同时一次又一次地操纵着他干一切他所不愿意干的事情,却无法摆脱。 正想间,传来敲门声,刘勉赶忙坐起,开门后见到的居然是指挥使宋忠, 只见那宋忠穿着一件普通的官服,看到刘勉后眼中闪过一束光。 刘勉退后,朝那宋忠行礼道:“见过指挥使!佑大明万年!” 宋忠眉花眼笑道:“都说了好多次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尊重指挥使大人是应该的!”刘勉回道。 “哈哈,你这小子。”宋忠走进来道:“这次出去办差,感觉怎么样啊?” “比较顺利。”刘勉应着搬出一张凳子,待宋忠坐下后,给其倒了一杯茶,自己也拿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想来也是顺利的,毕竟锦衣卫在外办差,直接代表皇上,谁敢不给面子。”宋忠说着喝了点茶。 “就是可惜不够彻底。”刘勉道:“那里的乡绅虽说不会跟我们作对,但是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宋忠笑道:“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没搞彻底很正常,你要是真把那些人连根拔起,那等你走后,那个地方可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对当地的22生态不稳定,也不利于当地老百姓休养生息。” “可是留着那些地头蛇,老百姓不是照样受到压迫吗?”刘勉疑问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宋忠泯了一口茶道:“老百姓到哪都是受到压迫的,一个地头蛇倒了,又会出现新的地头蛇。他们就像一块肉,不是这个地头蛇吃,就是那个地头蛇吃,但是不管哪个地头蛇吃,朝廷都得吃那最大的一块。倘若因为更换地头蛇,影响了朝廷吃的肉,那可是: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刘勉一副茫然的表情,宋忠止言道:“算了,不说多了,说多了你也不懂。等哪天,你坐到了我这个位置,自然而然就懂了。” “属下不敢。”刘勉连忙站起来俯首作揖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宋忠笑道:“不想当指挥使的检校不是好锦衣卫,你现在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是!”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点事请你帮个忙。”宋忠一副难为情的表情道。 “指挥使请讲。” “能不能借我二十两银子?”宋忠单刀直入道:“这不年底嘛,手头上的钱又不够用了。” “指挥使问的什么话,有需要直接管属下要就行,有什么能不能的。”刘勉说着又去床后翻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机关,拿出两锭十两的银锭,放到桌子上道:“指挥使,给。” “这怎么好意思。”宋忠说着拿起那两锭银锭,放进袖中口袋道:“应该不会影响到你正常生活吧。” “指挥使放心。”刘勉说着将箱子放回去坐道:“属下这一年基本上都在家,吃喝住都是田地里的,卫里发的俸禄属下都存了起来,没有乱花。” “好啊。”宋忠感叹道:“真是勤俭持家的好孩子。” “小时候家里穷,一直到现在都舍不得花钱。”刘勉挠了挠头道。 “寒门出贵子啊。”宋忠叹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卫里还有很多事情呢,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刘勉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拦住宋忠道:“指挥使等一下。” “怎么了?”宋忠停下道。 “有件事想请指挥使帮个忙。” “什么事?”宋忠问道。 “属下想从中右千户所那里调一小旗过来,由徐恭任其直接上差。可否请指挥使行个方便。” 听到只是个小旗,又听到徐恭的名字,宋忠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难的,等我回去给经历司下个调令,给你安排过来。” “那谢过指挥使了。”刘勉俯首作揖道。 “那个小旗叫什么名字?”宋忠问道。 “卢文魁。” 听到这个名字,宋忠知道怎么回事了,翻然大笑道:“哈哈哈,刘勉你小子,总算是上道了。不错不错,有进步有进步。不是我说啊,在官场上混,太清洁了不好,水至清则无鱼嘛。哈哈哈哈。”宋忠说着向外走去,只道:“放心,这件事不是事。” 第42章 高知解局 听说长安街那边开了家面馆,徐恭和卢文魁都说那里的面好吃,刘勉想着哪天也去尝尝鲜。 “小二,来碗面。”刘勉早上来到长安街那家面馆,打算吃碗面就回值房上差。 不一会儿,刘勉的面便被端在桌子上。正要说谢谢,抬头一看,惊道:“怎么是你?” 高斗南之女怎会出现在京城?又如何做起了面馆生意?这让刘勉很费解。 高知没回声,回头做面去了。 刘勉没空问,赶着回镇抚司衙门值房上差。 好在晚上不用巡守皇城,带着一天的疑惑,刘勉一下差便往面馆里走去:“小二,来碗面。” 不一会儿,高知便端着一碗面在刘勉桌子上。刘勉趁机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 高知又没回声,回头做面去了。 刘勉只感那高知无趣,但这面做的确实好吃。 等到客人渐少,刘勉快吃完后,高知出来站在刘勉旁边道:“自刘大人离开以后,家父就常常闷闷不乐,说小女子连个男人都吸引不了,硬是要小女子来南京城找刘大人。小女子不敢违背家父的意愿,又不想强刘大人所难,便拿着家父给的盘缠在这开了个面馆,以维持生计。” 刘勉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这高知不像去年那般高冷,那种委屈的模样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刘勉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女子不知道。”那女子道:“小女子并不了解刘大人,刘大人也不了解小女子,又何来愿不愿意之说?” “是啊。”刘勉怅然道:“说起来,我们的交集并不多呢。” 刘勉起身,正要离开,那女子道:“刘大人,不管怎样,很感激您救了家父。” “应该的。”刘勉说着便出去了。 刘勉回到房间,脑海中回想着今日高知的话,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总是被强迫着干一些事呢?在这样一个旋涡中,高知像是一道裂缝,让刘勉看到了一丝光芒透进。南京城中茫茫人海,有同乡相伴,多么奢侈。 自那以后,刘勉每日都会去高知的面馆,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面好吃。对,仅仅只是因为面好吃。 一日,刘勉身着便衣,在高知面馆正吃的挺香,听到旁边高知的声音:“这位大人,还没给钱呢。” 刘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见高知正向四个锦衣卫要面钱。从腰悬铁牌可知是四个百户。 “在你这吃面是给你面子,还他娘的要面钱。”其中一个锦衣卫百户吼道。 “吃面给钱,天经地义。”高知回道。 “哟呵,小娘们儿,挺得劲儿啊。”另一个锦衣卫百户调戏道。 刘勉坐在旁边,一边吃着面,一边听着旁边发生的一切。他在等,等着这个高知来向自己求救。 “要不是看在这是京城,老子今晚就上了你。” “天子脚下,大人竟如此无礼。”高知委屈又倔强道。 那四名锦衣卫百户边说着脏话,边走远了。高知出去跟了一段路,因为要照顾生意,只好折回。 刘勉坐等高知回来,只道:“小二,结账。” 高知立即没了刚刚的委屈样,过来笑道:“刘大人,一共十三文钱。” 刘勉将钱放在高知手上,见这么标致的姑娘一副小二的殷勤样,有些怜惜道:“刚刚怎么不找我帮忙?” 高知回道:“刚刚刘大人就在旁边,若是想帮,自是会帮;刘大人没帮,自有刘大人的道理。”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找个帮手吧。”刘勉建议道。 “想过。”高知笑道:“没钱。” 刘勉听着站起来给了高知一小袋银子道:“给,算是我投资。” 高知高兴接下道:“那小女子可说好了,这钱不会白要,赚了钱给刘大人分红。” “行。那你好好干。”刘勉笑道。 刘勉出来,朝着刚刚四名锦衣卫百户离去的方向加速跟上去,拦道:“四位百户大人走的好潇洒,吃饱不给钱,真是给锦衣卫丢脸。你们他娘的好意思还穿着这身皮?” 其中为首的锦衣卫百户不屑道:“就凭你这毛头小子,还敢管你四个大爷?” 刘勉废话不多说,直接掏出随身所带的铜牌。 那四个锦衣卫百户见着铜牌上“锦衣卫副千户”六字立马怂道:“副千户大人恕罪,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就当我们是四个屁,放过我们吧。” “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进诏狱;二是回去将面钱付了,并赔礼道歉。”刘勉严肃道。 那四人一听“诏狱”两字,浑身吓得直哆嗦。为首的百户组组长立马道:“我们这就回去把面钱付了,并赔礼道歉。” 自从高知接了刘勉那袋银子,便将面馆扩建成餐馆,取名“回乡餐馆”,雇了几个人,自己当上了掌柜。回乡餐馆凭着川地特产风情,在京城长安街很快就有了名头。 年底晚上,锦衣卫高层上百号人例行年终聚餐,地点便选在了高知的回乡餐馆:这在回乡餐馆可是一笔大单。 席罢,众人渐散,指挥使宋忠最后离座。正要出门,后面高知拿着账单来道:“大人,一共十八两银子。” 宋忠有点惊讶,笑道:“你是向我要钱吗?” “是的,大人。” “今天我可是带着锦衣卫所有高层来干光顾你的这个店,也算是照顾你店面。要知道,这对你这个餐馆有多大的宣传价值。”宋忠缓缓道。 “那也要给钱。大人是来小店吃饭的,并不是小店请大人拉客。小店非常感谢大人的照顾,但并不意味着大人吃饭不给钱。”高知不卑不亢道。 “那你就不怕我不给吗?”宋忠试探道。 “不怕。大人不缺这点钱,兴许是忘了。天子脚下,王法在上,大人不会赖这个账。” “哈哈哈哈。”宋忠纵声大笑道:“好一个天子脚下,王法在上。大明的百姓能如此明事理,真是让圣上欣慰。”宋忠说着,给了高知两锭十两的银锭。 正要出去,宋忠又听到高知道:“大人等一下,找大人二两银子。” “不用找了。”宋忠喜色欣欣道。 “要找的,要找的。该得的要得,不该得的不能得。”高知说着便还给宋忠二两碎银子笑嗬嗬道:“欢迎大人再次光临。” 宋忠接过二两银子,舒眉展眼得出去了。 一直待在副千户那群官校里的刘勉见到刚刚那场景,不由得擦了擦汗。陪同上层一行人走远才折回来对高知道:“你刚刚胆子真大。” “这有什么胆子大的?不过为了生存。” “同样是生存,我就不敢。”刘勉惭愧道。 “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刘勉看着这么晚,回乡餐馆没几个人,便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道:“可否请你喝杯茶?” 那高知笑道:“当然可以。”便吩咐里面的小二上壶茶,在刘勉对面坐下,缓缓道:“刘大人是局中人,自然顾忌;小女子是局外人,自然洒脱。” 这时小二已将茶水端到桌子上,并添到两人杯中。 “是啊。”刘勉感叹道:“真羡慕你在局外的洒脱。” 高知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小女子不过是在刘大人的局外。在小女子自己的局内,小女子同样无能为力。” “怎么说?”刘勉问道。 “小女子的局便在这个餐馆。对于刘大人锦衣卫那的事儿,小女子自然不用担心什么上差调令。但小女子在这回乡餐馆内却要每天操劳着与供菜的人砍价,又要担心客人吃饭不给钱等等,有时又要常常放低身段以提供服务态度。这些与刘大人在锦衣卫里何尝不是一样。”高知缓缓道。 “高见,高见。”刘勉赞叹道:“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脱离出局?” “只要你活着,你就一定在某个局中。或大或小,或难或易。这是一个局,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锦衣卫的时候还是在大街上,那时候看着锦衣卫是真威武,当时我就想:要是能成为锦衣卫该有多好啊。”刘勉说着喝了口茶道:“后来我就进卫所了,想着建功立业、杀敌报国。进去之后才发现,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很失望,对卫所失望,对锦衣卫失望。” “事物但凡都有两面,甚至多面。有好的、有坏的、也有次时。当刘大人看到锦衣卫的威威时,刘大人看到的也就只有锦衣卫的威武了。刘大人在过去的局中,了解了所在局的各方面,包括刘大人不喜欢的方面,自然厌弃;那时的刘大人在锦衣卫的局之外,无法了解锦衣卫的全面。当刘大人真正成为锦衣卫,便是进了锦衣卫的局,也同样了解了所在局的各方面,包括锦衣卫中刘大人不喜欢的某方面,于是刘大人就又厌弃了。”高知说着也喝了口茶。 刘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能想象到战争的场景吗?”他回忆着过去,有些痛苦道:“当时我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能够直接看到敌方。那种窒息感,现在想想都感觉后怕。现在我特别怕死,害怕就这样没了。” “没经历过死亡的人,自然不怕死。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才无比珍惜生命。”高知回道。 “我曾没有任何信条的活着,却被强行灌进‘效忠’的信条。我曾竭尽所能排斥,却终于妥协放弃。当我接受了‘效忠’这样的信条后,却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刘勉想到了王政、冯诚的死忏悔道:“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是成为信条所拥戴的榜样,同时为身边的人所愤指;还是违背漠视信条,同时背负着各种骂名?” 高知听到这,沉默了。这是她所不能回答的难题。最后高知只问道:“刘大人想要什么?” “我。”刘勉哽咽了。他不知该不该坦诚地说想功成名就,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直接的说想要功名利禄。刘勉想要这些,但怎能如此说出口? 终于,高知将这些说了出来:“如果刘大人想要位高权重,自然要结交勋贵,肯定少不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这些刘大人自然是知道的,何须问小女子?” “我只想干一些自己想干的事。” “那就干吧。还犹豫什么?”高知笑道。 “但两者不能兼合吗?”刘勉继续问道:“位高权重就与心中正义不能相容吗?想要登上高位就必须违心不择手段吗?” “很难。”高知道:“朝廷想要的是工具,而不是刘大人这个人。朝廷所制定的标准常常为人所利用,以至于:通过这个标准的人不符合标准,符合标准的人又通过不了这个标准。” 刘勉一听这话,只叹道:“你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所以就问刘大人想要什么。是想要高官,还是办实事?”高知继续道:“从刘大人挣扎的状态可以看出:刘大人是想办些实事的,只是对那些高官厚禄还是存有念想。” “谁不希望荣华富贵?”刘勉笑道。 “小女子以前也问过家父。”高知喝了口茶,接着道:“小女子以前常常问家父:当了一辈子官,还是个七品知县,有什么意思?” “你爹怎么说?”刘勉好奇问道。 “家父就问我:当官是为了升官,升官又是为了什么?”高知说完,看向刘勉。 刘勉听了,也叹道:“是啊,升官得升多大的官才满足呢?” “家父就说了,不管官当的多大,还不是要干事。在哪干不是干?干好就行了。至于升不升官,那是朝廷的事儿。”高知舒缓道。 “是啊,是啊。”刘勉若有所思道。 “刘大人说您为‘效忠’信条所累,在小女子看来,并不是这个信条的错,而是错在欲人知。” “怎么说?”刘勉好奇问道。 “‘效忠’本没有错,但刘大人错在想要别人知道自己的忠。当自己不忠而受罚,忠了无人问,刘大人便开始怀疑‘效忠’的实用性,这才是刘大人纠结的关键。” 刘勉听了,激动的拍了拍大腿,兴奋:“对!对!” “所以该怎样做就得问刘大人自己了。刘大人是真的想忠,还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忠?若是刘大人真的想忠,又何须顾及他人有没有看到?忠便好,大不了升不了官。刘大人现在已有从五品,就目前来讲,已经高于普通人了,并且活得自在。若是刘大人不想忠,又何须纠结,本就是不忠,还担心他人诋毁吗?” “妙!妙!”刘勉连叹。 第43章 一无所获 听了高知一席话,刘勉回到聚英馆久久不能入睡。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女子怎有如此洞见?古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所见高知,却已在君子之列。 那晚以后,刘勉就将回乡餐馆当成家了:一日三餐都在回乡餐馆解决。每次都是高知亲自上菜,算是特殊照顾吧。 大年三十那晚,刘勉便在回乡餐馆与高知及其店内一行人一起吃年夜饭。高知像个家长一样给了店内雇员每人一个红袋子,算是压岁钱。同样给了刘勉一个红袋子道:“这是今年扩建餐馆所得的部分收入,算是给刘大人分红。” 刘勉笑道:“我还以为是红包呢,让我白高兴一场。” 高知便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红袋子,放在刘勉手上,笑道:“刘大人还是长不大的孩子,给。” 刘勉接过红包时,瞬间抓住高知的手道:“我想娶你。” 高知立即将手缩回,旁边的店员见状也一个个的回避了。 高知见店员都去了后厨,支支吾吾道:“小女子还没想好。” “我喜欢你。”刘勉进一步攻势道:“你不喜欢我吗?” “小女子不知道。”高知纠结道:“小女子不知道自己对刘大人的感情是出于服从家父的安排,还是小女子自己的爱。” “你有感觉了,对吧?”刘勉问道。 “但是我们相互还不够了解。”高知继续道:“刘大人对小女子的感情里有同情的成分,或是怜悯。不是纯粹的爱。” 刘勉没说话。 高知继续道:“我们相差太悬殊,直白的说就是小女子配不上刘大人。”高知说完,将剩下的菜碟端进后厨,只剩下刘勉一人独坐在那里。 许久,出来一个店员对刘勉道:“刘大人,掌柜的说要歇息了,大人请回吧。” 刘勉失落回到聚英馆,他以为高知是一个超然物外的女子,但终究是无法挣脱世俗的观念。他能够理解高知,像高知这般要强的女子,怎会愿意成为附庸的角色。但自己对高知是真的喜欢啊,刘勉不知如何是好。 刘勉不再去回乡餐馆吃饭了,或许是因为害怕被拒绝的尴尬吧。但刘勉无法因不接触而遗忘,反倒是更加辗转。无奈只能沉浸入忙碌中,得以暂时不去想。 正月十七,轮休的刘勉在聚英馆单间内闲着单下棋,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刘勉上前开门,见着宋忠一脸苦笑地站在外面,赶紧俯首作揖道:“见过指挥使!佑大明万年!” 宋忠边摆了摆手边进来道:“我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你无须多礼。” “大人虽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但还是凤阳中卫指挥使。”刘勉关门跟进来道:“不管怎样,宋大人永远是卑职心目中的锦衣卫指挥使。” “哈哈哈。”宋忠笑道:“人人都说你刘勉心狠手辣,我宋某人倒是觉得你刘勉有情有义呀。” “那是别对我不了解,我并不怪别人。” “如此心境,甚好。”宋忠看着桌子上摆的棋局道:“你一个人下棋呀?” “是。” “一个人下多没意思。”宋忠说着熟悉地坐下道:“来,我们对弈一局。” “是。”刘勉说着坐下。 棋落四星位,双方布局,宋忠开始说道:“那个刘观真不是个东西,之前为了救你,让他挨了八十廷杖,一直怀恨在心,终于得着机会在圣上那里弹劾我。唉,这次就不能再应天府待了。” 锦衣卫里公布的官文只说了宋忠的调任事项,并没有说宋忠为何被调任。现听宋忠这么说,刘勉不禁心里愧疚,觉得宋忠因为救了自己而受到牵连。 “估计过几天就要走了。”宋忠落了一颗子道:“这卫里以后就没人罩着你了。你呀,性子直,在这官场里呀,还是要谨慎,多看看,多学学,谁也不要得罪,谁也不要招惹。” “指挥使的话,卑职记下了。” “这都到一月下旬了,朝廷俸禄还没发,赶上调任,这卫里的俸禄我估计是领不到咯。” 来了卫里这么久,刘勉再怎么迟钝都能听出宋忠话里的意思,便道:“指挥使缺钱可以跟我说,只要卑职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宋忠一脸难为情道:“总是向你借钱怎么好意思,上次借你的那二十两我还没还呢。” “指挥使莫要客气。”刘勉道:“先不说指挥使救了卑职一命,就指挥使因卑职而调任来说,卑职无论如何都要帮指挥使一把。”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宋忠道:“可否再接我二十两银子?” “可以。”刘勉说着又从自己那小箱子里拿出两锭十两的银锭,放在桌上棋盘边。 宋忠伸出手,将那两锭银锭塞进袖中口袋笑道:“真是的,总是向你借钱。” 时宋忠执黑子,刘勉执白子,白龙已成气候,待杀黑龙,奈何刘勉漏出两手,黑龙逃脱,险胜十二子。 看着盘上棋局,宋忠笑道:“这棋上黑兵白兵奋死拼杀,都为了棋局的胜利,可是他们根本想不到,执棋人脑中想得什么。白兵胜券在握,却并不知道他们一定赢不了。” 听这宋忠一番话,看样子他知道刘勉在让他,便道:“指挥使棋技高超,卑职望尘莫及。” “刘勉呐,你要是听懂了我这句话的意思,以后在这南京城,一定如鱼得水;倘若真没这悟性,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宋忠说着站起来道:“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就要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这么快?” “嗯,朝廷的调令,耽误不得。”宋忠说着已到了门口,对那刘勉道:“放心,你那借我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宋某人以一生的名誉担保。” “指挥使言重了,卑职相信指挥使的为人,更相信指挥使的人品。”刘勉热忱道:“明天早上我没有差事,到时候去送送指挥使。” “好好。”宋忠说着,消失在过道中。 月落参横的锦衣卫衙署内还没有开始一天的差事,刘勉早早地起床,得去送送那位自己的贵人,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 跨过崇礼街,来到宋府门口,却发现门缝上交叉贴了两张封条。宋府周围人群稀疏,没有往日的喧嚣,而透过那扇大门,听不出有任何人烟的声音,看样子宋大人真的走了。 第44章 桃花劫 且说那卢文魁被调入镇抚司后,成为徐恭属下,接替了徐恭的事务,以至于刘勉在镇抚司值房中,总是见到卢文魁忙碌的身影,却不见那徐恭。刘勉自然是知道徐恭干什么去了,便没有多问。 晓风残月,刘勉照常轮值,却不见那卢文魁,在案头忙碌的却是那徐恭,便问道:“卢文魁呢?怎么是你在忙?” “这不过两天七夕嘛,他妹妹石梅出嫁,他请了几天假去送嫁去了。”徐恭边擦桌子边道。 说来也是,卢文魁这个舅舅确实是应该去送嫁,虽然不是排行老大,却是那卢员外一家最有脸面的人。想到这里,刘勉也就没有再深究了。 坐在值房桌前的刘勉,一不小心开起了小差:过两天是七夕,自己竟然忘了,要不去约一下高知出来?自从大年三十那一别,也就没有再去那回乡餐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唉,就怪自己当时太急了,还没怎么处,就说要娶人家,怎么如此不经大脑。 下差之后,刘勉鼓起勇气,去那长安街边的回乡餐馆。 半年没来,这回乡餐馆的规模直接扩大了五倍,直接改名为回乡酒楼。站在这回乡酒楼前,刘勉暗暗赞叹:这高知真会做生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有如此成就。 进了酒楼,上了二楼阳台边,刘勉喊道:“小二,来几个菜。” 应声而来的是之前回乡餐馆的一个伙计,那店员上来,似是不认得那刘勉一样问道:“这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呢。” 刘勉心中纳闷:半年不见,怎么就把我给忘了?但也不深究,点了菜直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我们掌柜的很忙,现在没时间。”那店员冷冰冰地回完便离去了。 无奈的刘勉只能憋屈地吃完端过来的饭菜,打算晚上再来。 刘勉上了一天的差,无精打采,直到夜幕降临,在聚英馆换了身衣服,前往长安街。 刚好一店员在搬门板,刘勉赶紧上前止住道:“等一下,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我们掌柜的今天累了,不想见客。” “你先让我进去。”刘勉说着用力挤进。 那店员扶着一块门板,挡在那不宽的剩下的缝隙道:“我们掌柜的不想见你。” 这时,从屋内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让刘大人进来吧。” 听到这话,那店员才让出了中间的门缝。 从门缝侧身进入,刘勉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拱手作揖道:“高小姐,好久不见。” 那高知屈膝回礼道:“刘大人安好。”接着对楼内店员道:“上茶。” 两人在一桌旁相对而坐,刘勉先道:“不好意思啊,那天晚上是我太心急了。” 高知给刘勉倒了一杯店员端上的茶道:“刘大人贵为锦衣卫副千户,有比小女子更好的人等着刘大人。小女不过一介草民,哪能配得上刘大人?” 刘勉没有喝茶,直接道:“在过去与你接触的过程中,我可有半分对你鄙夷的成分?我并不认为你有哪里配不上我。” 高知沉默了,刘勉也沉默了。 刘勉喝了口水,高知问道:“刘大人半年都没来一次,今天怎么有空来小女子这里?” 这不后天是七夕嘛,想和你一起去走走转转啥的。 “可以呀。” 听到这句话,刘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七夕能在一起的男女,那便是默认的情人。 “那可就这么说好了。”刘勉兴奋道:“到时候,我来找你。” “行。”高知问道:“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刘勉赶紧道:“打扰到你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先走了。” “嗯,不送。” 七夕那夜,火树银花。刘勉一下差,便兴奋地换上昨天买的一件精致便服,怀里揣着几两碎银子、一块副千户的铜牌和之前百户的铁牌以备不时之需。 一路哼唱到回乡酒楼,见到那高知比以往化了个妆,那样貌真的是超尘出俗。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刘勉问道。 “嗯嗯。”高知点了点头。 行走在崇礼街上,看着周围的靓男靓女,刘勉也感觉自己和高知是其中的一对。走过路边摊位,刘勉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可以。” “来两份烤串。”刘勉对着路边烧烤摊摊主道。 不久,两份烤串好了,刘勉问道:“多少钱?” “二十文铜钱。”那摊主道。 刘勉随即拿出一两银子道:“给。” 接过那摊主找的钱,刘勉和高知继续在街上闲逛。 逛到一座戏楼处停下,高知仰头看着那巨大的写着“广和楼”三字的牌匾道:“听说这里的戏剧不错,要不看看?” 难得高知提出想干点什么,刘勉赶紧同意道:“行啊。” 进了那戏楼,来来往往,没几个人。迎面走来一伙计,点头哈腰对着刘勉问道:“这位客官想看点什么呢?”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刘勉问道。 “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鼓戏、话剧、京剧、蜀戏、豫剧等应有尽有。”那伙计说着给出一张戏单。 “要不然来场穆桂英挂帅怎么样?”高知建议道。 刘勉本来就不懂什么戏剧,听到高知这么一说,为了自己的面子,赶紧道:“行,就穆桂英挂帅,看这一场戏多少钱?” 那伙计听着收起了戏单道:“我们这广和楼同一场戏都是一个价钱,就是戏房不一样,价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刘勉问道。 “普通的大剧场是每人九百九十九文铜钱,单间是每人九两银子,豪华鸳鸯间是每人三十九两银子。” 听到这,刘勉心头一阵,什么戏这么贵,要九百九十九文铜钱?但是高知就在旁边,哪好意思问,想来这戏剧贵有贵的道理,如果不值这个价,高知应该早就说了。但是自己今天好不容易能和高知一起出来,怎么能去人员嘈杂的大剧场,怎么着都得是单间。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不就意味着,自己没把高知当成自己的伴侣嘛,毕竟只有情人夫妻才能配得上鸳鸯二字吧。 想到这,刘勉咬咬牙,道:“鸳鸯间还有吗?” “当然有。”那伙计笑道。 “那来间豪华鸳鸯间。”刘勉说时想着:还好自己带着锦衣卫的铜牌,到时候把身份亮出来,看对方怎么要钱。 “得嘞。”那伙计应着,领着刘勉高知二人,绕过内房拦布,走进那豪华鸳鸯间。 只见那豪华鸳鸯间内,舞台巨大,台下摆着几百个椅子,里面空无一人。 走到最前方,那伙计道:“两位随便坐,我这就去叫戏班子的人来。”说着就走了。 刘勉领着高知在最前排中间坐下,不一会儿,几个人拿着道具上场,开始了吟唱。 “还真挺不错。”高知边看边对刘勉道。 刘勉应道:“你喜欢就好。”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穆桂英挂帅戛然而止,台上几人鞠躬离去, “怎么回事?这就没了?”高知意犹未尽道。 这时,刚刚那伙计出现,问道:“两位客官看得怎么样?还要再看吗?” “要要。”高知对着刘勉撒娇道。 刘勉第一次见高知如此亲昵,颅内充血道:“那就再看一局吧。” “再看一局可是要加钱的哦。”那伙计强调道。 “行行行。”刘勉不耐烦道:“等会儿出去给,赶紧让刚刚那戏班子的人出来。”不就九百九十九文铜钱嘛,还不到一两银子,算个啥,刘勉想到。 那场剧又开始了,看到高潮处,高知惊呼,刘勉从来没见过高知这般神情,突然能够理解当年为何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图褒姒一笑了。 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戏剧结束,戏班子的人鞠躬而去。 “怎么又没了?”高知抱怨道。 刚刚那伙计又出现,对那刘勉问道:“两位客官觉得怎么样?还要再看吗?” 刘勉转过头问高知道:“还要看吗?” 那高知沉浸在戏剧中无法自拔道:“穆桂英还没有挂帅呢,当然要看。” “那行,看吧。”刘勉道。 “再看一局可是要加钱的哦。”那伙计强调道:“一场戏每人三十九两银子,客官这看的是第三场。” 听到这个数字,刘勉的心扑通一下:“我怎么忘了这戏房是豪华鸳鸯间,还是按人数算的。”恍惚间,那伙计已经离去,戏班子的人已经开始表演。 看着舞台上的人忙忙碌碌,刘勉的脑子也没有一刻停歇:怎么办?怎么跟高知说看完这一场就不看了?那她到时候说我小气可咋整?小气就小气,自己一年才多少俸禄,怎么可能就这么霍霍完了? 终于看到穆桂英登上帅台,刘勉赶忙对那高知道:“这穆桂英已经挂了帅了,没啥意思,看完这场就不看了吧。” “好。”那高知眼睛盯着台上道。 听到高知的同意,刘勉的心算是静了一点点,想着到时候把铜牌亮出来,看这戏楼店家怎么收钱。 不一会儿,戏剧结束,戏楼伙计出现,问刘勉道:“客官觉得怎么样?还要再看吗?” “不了。”刘勉赶紧拒绝道:“看了这么久,想出去走走。” “行。”那伙计道:“请客官跟小的来结账。” 出了那戏房,穿过那拦布,收银台的一位店员道:“客官在豪华鸳鸯间看了三部戏剧,每部剧三十九两银子,两个人一共二百三十四两银子。请问是银锭还是宝钞?” 听到这个数字,刘勉的脑子像是瞬间被一击,想问:怎么这么多钱。奈何高知在旁,不敢多问,担心高知以为自己责怪她,便强做镇定道:“可是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可否赊账?” “当然可以,请客官写下欠条。”收银台内的伙计说着翻开一张白纸。 刘勉写下欠条后,那伙计道:“请客官在这签个名字,按个手印。”照做后,那伙计将那欠条递到高知这边道:“这位姑娘也要签个名字,按个手印。” 听到这,高知有点生气道:“今天跟你出来玩。怎么像犯了事,签字画押似的?” 刘勉满脸通红,甚是感觉无地自容。奈何高知确实也看了,再怎么耍泼打赖也逃不过去,便也在那欠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了个手印。 看着欠条上的“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和“回乡酒楼”,那收银台伙计问道:“这位客官是锦衣卫的人。” “没错。”刘勉应道,想着:怎么样,还敢收我钱吗? 没想到那伙计竟然问道:“可有凭证?” 看来对方不信,刘勉便得意地将手伸进怀里,突然想到要不留一手,便拿出了百户时的铁牌。 那伙计接过铁牌,看着两边的字,自顾自道:“这腰牌就押在这里了,等晚上关门之前,客官拿钱来赎回去。” 本想玩一个扮猪吃虎,没想到这猪一下子都没挺过去,直接被吃了。正要拿出自己的副千户铜牌,但一想到,这铜牌是证明自己身份的贴身物件,而副千户只比百户高半级,对方对百户如此轻视,亮出副千户的铜牌应该也没什么太大作用,万一也被扣了,那就难搞。想到这,刘勉伸向怀里的手缩了回来。 走神间,那伙计已经在问高知道:“这位客官是回乡酒楼的?可有凭证?” “怎么,本姑娘也要押东西在这?”那高知怒不可遏道。 “正是。”收银台那伙计道。 “刘勉!跟你出来真是丢尽了老娘的脸!”那高知破口大骂,随即跑了出去。 “快追!”其中一伙计道。 “别追了!”刘勉吼道:“在这花的钱都由我付!” 听罢,那些准备去追高知的伙计停了下来。 第45章 人财两空 行走在回到锦衣卫署衙的路上,时天下小雨,路上男女行色匆匆。少男们都撑着一把伞搂着怀中少女从失落的刘勉旁走过,刘勉再见这些人时,已没有来时的自豪,只有满眼的羡慕和嫉妒。 回到聚英馆,洗去了身上的雨水,躺在床上的刘勉悻悻想到:还好自己留了一手,当时拿出的是铁牌,反正那铁牌已经没有用了,扣在那里就扣在那里吧。 还没听到鸡鸣报晓,刘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谁呀?” “刘大哥,是我。”说话的是徐恭。 “这不还没到上差的时候吗?”刘勉从床上坐起来道。 “衙门口有人嚷嚷着你的名字,说是要你还钱。” 刘勉顿时从床上弹起来,下地穿上锦绣常服,出门问徐恭道:“那人在哪?带我过去。” “锦衣卫百户刘勉在我们广和楼看戏,欠我们二百三十四两银子不给,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是大明的锦衣卫吗?真是给我们大明丢脸!真他娘的给你们锦衣卫丢脸!你们锦衣卫就这副德行?刘勉!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刘勉!赶快滚出来!” 遥远处就听到这吆喝声,刘勉和徐恭加快了脚步。 出了锦衣卫衙门,见三个伙计朝三个方向站在那:一个伙计展开刘勉的欠条朝东给东边的看客观赏,一个伙计举着刘勉的百户铁牌朝西给西边的看客观赏,中间一个伙计举着个大喇叭朝着锦衣卫衙署里面便叫喊便往里挤:两边是两位阻拦的锦衣卫官校。 见这阵势,刘勉赶紧上前道:“住口。” 那个拿着喇叭的伙计见刘勉穿着锦绣常服,见怪不惊道:“刘勉!别以为你换上这张皮就不用还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还!”刘勉问道:“多少钱?” “你昨天晚上亲笔写下的就忘了?”那拿着喇叭的伙计给那拿着欠条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拿着欠条的伙计转过身来,大喊道:“二百三十四两白银!一文铜钱都不能少!” “我在你那里只看了三场戏,怎么要这么多钱?”刘勉质问道:“你说说什么样的戏要那么多钱?”接着扯大了嗓门道:“一场戏要三十九两银子!” “刘勉,刘大人!您别忘了,我们当时讲了,一场戏都是一个价钱,九百九十九文铜钱在这个南京城也只是中等水平,是刘大人您自己选择了三十九两银子的豪华鸳鸯间!”那人也扯大了嗓门喊道:“我们广和楼的普通间和单间入不了您刘大人的眼,非要豪华鸳鸯楼啊!” “你好意思说那是豪华鸳鸯间?”刘勉怒不可遏道:“那明明就是普通大剧场,哪来什么鸳鸯间?” 那伙计游刃有余道:“敢问这位刘大人,您当时看戏时是不是两个人呢?那个戏班子是不是专为你演出的?” “是。”刘勉声音小了承认道。 “您当时看的时候,有人打扰到你吗?”那伙计继续问道。 “没有。” “没人打扰,专门为您刘大人演出,难道还不是豪华鸳鸯间吗?”那伙计扯大了嗓门道:“敢问刘大人觉得什么样的房间才是鸳鸯间呢?” “我看你们就那一个戏房。”刘勉道:“不管交了多少钱都是去那里,哪来的区分?” “反正当时让刘大人选,大人选的就是豪华鸳鸯间,刘大人说去的就是豪华鸳鸯间!既然是在豪华鸳鸯间看的戏,就得付相应的钱!”那伙计斩金截铁道。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戏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刘勉质问道:“我再怎么不懂戏剧,也知道,最短的一部剧也要一个时辰!” “刘大人!看样子您真是不懂戏呀!”那人不屑道:“我们广和楼的戏不追求时长,而是追求精美优质,说白了就是好看。”接着大声笑道:“如果我们的戏不好看,刘大人当时就可以不看;可就是现在嫌弃我们广和楼的戏不好看的刘大人,当时在我们广和楼,搂着美女,好生潇洒地连看了三场呢!” “就算一场戏三十九两银子,那三场戏也才一百一十七两,怎么要二百三十四两?”刘勉再问道。 “刘勉,刘大人,您又忘了,我们广和楼是按人数收费的,我们的豪华鸳鸯间是每人每场三十九两银子,刘大人您当时可是带着个绝美的美人儿啊,刘大人忘了?” “既然是按人数算,那她的那份,你找她去!”刘勉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已没了昨日的英勇,成了胆小怯弱的懦夫。 “刘勉,刘大人!当时我们也是打算让那女人付钱的,可是您刘大人英雄气概的说都由您来出钱的?”那人嘲笑道:“怎么?当时在女人面前想英雄救美,现在却要当个缩头乌龟了?哈哈哈哈。” 围观者皆大笑。 “行,我这就去拿。”刘勉无奈道:“你们把这些东西先都收起来。” “好。”那拿着喇叭的伙计对着另外两人笑道:“兄弟们,收起来吧,给这位刘大人留块遮羞布。哈哈哈哈。” 刘勉转身进入衙门,前往聚英馆,进入房间,将那个放钱的小箱子从床后面找到,转动机关,看到里面放着两张一百两的大明宝钞、三锭十两的银锭、一把碎银子和几贯铜钱。 看着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刘勉实在舍不得,但是此时此刻不拿出来,可真就身败名裂了,虽然自己在锦衣卫已经臭名昭着了。 将那两张宝钞抽出来,抓出三锭十两的银锭,捡起四粒碎银,合上箱子,就剩下几两碎银和几贯铜钱,已经没有必要转动机关,往里面一塞,就出来了。 衙门外的拿着喇叭的伙计,看到刘勉手中的宝钞,由怒转喜道:“刘大人,拿出来了?” 刘勉递过去两张宝钞和三锭银锭,从怀袋里抓出银子一粒一粒地数在那伙计伸过来的手。 “一、二、三、四,四两银子,怎么样,够了吧?”刘勉由悲转怒道。 那一手接过宝钞和银锭,另一手接过四两碎银子的伙计,将那宝钞、银锭和碎银子揣进口袋,捡起刚刚暂放在地上的喇叭道:“兄弟们,回去吧。” “等等。”刘勉拦道:“把欠条和我牌子还给我!” “给他吧。”那拿着喇叭的伙计不以为意道。 接过欠条,伸手去拿百户的铁牌,两手接替间,一个没拿稳,那铁牌掉在了地上。 锦衣卫百户的铁牌掉在地上发出的脆响,像是刘勉自尊碎裂的声音。刘勉弯腰去捡,站起来时,周围的看客已经走散。他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锦衣卫之后还会受这样的屈辱;他真不知道,自己何时蠢成了这个样子。 旁边的徐恭见刘勉失神的样子,上前问道:“刘大哥,怎么样,你还好吧?” 刘勉缓过神,将那铁牌子揣进怀里的口袋,对徐恭道:“回去后和卢文魁查一查这个广和楼是什么底细,这么嚣张,敢到锦衣卫门口要钱!” “得令!” 中午吃饭时,刘勉来到了回乡酒楼:自从昨日闹掰后,还不知道那高知怎么样了。 “小二,点菜。” 走来的还是之前那店员。点过菜后,刘勉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我们掌柜的不在。”那店员回道。 高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刘勉想着问那店员道:“那你们掌柜的去哪了?” “回定远老家了。” “她回老家干什么?” “听掌柜的讲,她爹去世了。” 高斗南逝世?刘勉心中惊了一下:那高知要守孝三年呐。 下午到镇抚司值房,徐恭端过来一沓官文,放在刘勉的案台上道:“广和楼的底细查出来了,都在这里。” 刘勉只道:“这么多?挑精要的讲。” “是。”徐恭道:“广和楼隶属于驸马欧阳伦的财产,欧阳伦名下有财产:京城最大戏院广和楼,京城最大艳楼醉花楼,京城最大酒楼回乡楼、、、、” “等等。”刘勉止住问道:“回乡楼?” “对,回乡酒楼。”徐恭回道:“回乡酒楼掌柜:高知。” 刘勉这才明白高知的生意怎么那么好了,合着用后世的话来讲,是那个欧阳伦入了股啊。 “其他的掌柜呢?”刘勉问道。 “广和楼掌柜:欧阳俊,欧阳伦的爷爷的堂弟的孙子;醉花楼掌柜:欧阳训,欧阳伦的姥姥的表兄的外孙、、、” “行,这三个人,你们派人盯住了,最好给老子逮住什么把柄!” “得令!” 第46章 借钱如泼水 自从七夕那天搞出的事端发生之后,刘勉穷的快要吃土了。正逢朝廷大张旗鼓地进行第十三次北伐,京城内官员的俸禄不是推迟,就是少发,刘勉真切地感觉到了金钱的重要性。 听说宋忠前些日子因征西南夷有功,官复原职,回到了南京城的府邸,刘勉想着要不去要回借给宋忠的四十两银子。 纠结再三,刘勉硬着头皮前往宋府。 想来自己是第二次来宋府:去年来时,宋府关了门。 宋府门前摆满了小商小贩,走过的路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用后世的话来讲,宋府所处地带为经济繁荣中心,并不是宋府建在经济繁荣中心,而是这片地区因宋府而繁荣。 门口两名侍卫见有人靠近,看到刘勉穿着一身锦绣常服,上前拦道:“大人请留步,此为指挥使私宅,不能入内。” “我是指挥使的好朋友。”刘勉说出这话时,自己也保不住底,但是宋忠似乎说过自己是他的朋友,便继续道:“我来找宋大人有点事儿。” “可否知道大人的名号?”其中一位侍卫问道。 “副千户刘勉。” “请大人稍等片刻,待我前去禀告。” 不一会儿,那位进去的侍卫道:“刘大人,请。” 跨过门槛,进入宋府。想来自己是第一次进入朝廷命官的府邸:竟是如此豪华。刘勉想起在锦衣卫淬炼场里的那个模拟宋府,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倘若自己之前见过这宋府,或是但凡见过高级官员的豪华府宅,当时也不至于沉陷其中。刘勉想到在那之后听到的:朝中官员并不是谁都能假扮的。 穿过庭院小道,跟着半路接替的仆人来到正房,正坐在房中喝茶的宋忠看到刘勉起身道:“哈哈,稀客,稀客,刘老弟何时有空来我这啊?” 刘勉俯首作揖道:“宋大人,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在京城外可好?” “除了路途颠簸,其他都挺好。”宋忠说着朝外喊道:“老五,快给客人上茶。”接着对刘勉道:“快请坐。” 刘勉坐下后,一位年轻女子端着壶茶水来给两人倒茶,只见那女子华骨端凝、面如冠玉,一不小心看入了迷。 宋忠见刘勉这痴呆的样子,笑道:“刘老弟,怎么样?好看吧?” 刘勉赶紧收回了眼,那女子倒完茶之后也含羞答答地出去了。 “嫂嫂确实漂亮,很显年轻。”刘勉不好意思回道。 “哈哈哈。”宋忠笑道:“这老五本来就年轻,哪有什么显得年轻。你猜猜她多大了?” “三七?”刘勉问道。 “不。”宋忠笑道:“年方二八。” 刘勉不敢相信刚刚那女子比自己小四岁,可是眼前这宋忠已经五十七了。莫说这宋忠能做的那女子的父亲,就算是叫声爷爷也不为过。 “宋大人好性福。”刘勉恭维道。 “哈哈哈。”宋忠捋了捋胡子笑道:“我宋某人年纪大了,床上功夫已经不如当年,但是还是照常喜欢这嫩雏。这年轻的女人呐,跟年纪大的确实是不一样。”宋忠说时,笑得更大声了。 看着刘勉一脸疑惑的表情,宋忠笑道:“刘老弟,你还小,不懂很正常,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刘勉从小就很不喜欢那些仗着自己岁数大倚老卖老的人,但是奈何眼前的这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差,也就只能强忍住道:“宋大人,其实我来找您是有件事。” “什么事?”宋忠问道。 刘勉开门见山道:“就是您之前从我这借的四十两银子可不可以还我?” “你不是说你不缺钱吗?”宋忠问道:“怎么突然向我要钱了。” “这不前些日子出了点事情,我的钱都被搞没了。”刘勉哀诉道:“要不是我真的缺钱,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宋大人要。” “这样啊。”宋忠一脸为难道:“说实话,刘老弟你有难,我宋某人一定帮。要是我宋某人有钱,一定还。这不前几天才回来的京城,各种置办花了好大一笔钱。你刚刚也看到我那老五,为了买她做妾,花了我一百三十七两银子。现在我这里真的是没钱呐。要不刘老弟等个一个月,下个月发俸禄了。一定还你。” 听到堂堂指挥使宋忠如此哀求,刘勉一下子心软起来道:“既然宋大人也有难处,那卑职就不强逼宋大人了。” “唉。”宋忠转悲为喜道:“这才是我的好老弟嘛,你放心,不就四十两银子嘛,多大点事儿,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上次我向你借的二十两银子,不是亲自送过去了嘛。刘老弟放心,我宋某人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不知刘老弟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别的事。”刘勉一年尴尬道。 “我这要出去巡差了,可能陪不了刘老弟了。”宋忠一脸不好意思道。 “没事儿,没事儿。”刘勉赶紧站起来道:“宋大人您先忙,卑职先行告退。” “唉,真是对不住了。”宋忠惭愧道:“你这还,没坐多久呢。” “没关系,没关系。”刘勉一脸客气道。 “等你下次来,我宋某人把我那五个女人都给叫出来,轮番替我给刘老弟谢罪。” “宋大人言重了。”刘勉赶紧拱手作揖道。 “管家,送送刘老弟。” 从宋府出来,虽是没有要回银子,刘勉倒是喜形于颜:和指挥使关系又进了一步,以后在卫里的日子想必不会那么难过。 一月过后,刘勉并没有等到宋忠送来的银子,想着:宋大人是不是忘了? 又过了一月,刘勉终于决定再次来到宋府。 门口陌生的侍卫见到刘勉,上前问道:“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我来找宋大人有点事儿。”刘勉补充道:“我是宋大人的好朋友。” “请大人稍等,待我禀报。” 不一会儿,那侍卫出来,对那刘勉拱手作揖道:“这位大人不好意思,我家宋大人不在家。” 这个时间点宋忠应该已经下差了,家里没有他,那他去了哪?刘勉思来想去没有想明白。 回到衙门内值差了几天,终于在锦衣卫衙署内看到不远处宋忠的身影,刘勉上前喊道:“宋大人,宋大人。” 那宋忠听到刘勉的声音加快了脚步,等到刘勉追上后停下来笑道:“哦,原来是刘老弟呀。这年纪大了,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一直没听到。” “前些日子去了宋大人府上几次,宋大人都不在家。”刘勉道。 那宋忠一脸严肃道:“这不朝廷对伪元北伐嘛,卫里的事情太多了,这些日子我都在卫里值差。” “那宋大人可不可以还我那四十两银子?”刘勉问道。 宋忠突然怒道:“现如今,朝廷内外、大明上下,都在为北伐大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这个小官校怎么张嘴闭嘴就是自己那么点芝麻小事?格局能不能大点?能不能想想天下苍生?能不能想想黎民百姓?我看你就是闲的,看样子我得给镇抚司多布置点事情,免得你整日没事干。” “宋大人。”刘勉终于看到了宋忠的真面目,据理力争道:“当今大明内忧外患,属下确实要为吾皇效忠,佑大明万年!”说到这时,刘勉的声音热炽诚诚,马上转道:“但是这些并不影响宋大人还我钱呐。” “刘勉!”宋忠吼道:“老子当初怎么救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你他娘的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宋某人,你他娘的早就被枭首了!哪有什么机会在这里向老子要钱?还有,为什么老子会被调出去?还不是因为当时救了你得罪佥都御史受了牵连!看样子这卫里传出的是真的,你他娘的真是狼心狗肺、铁石心肠,真他娘的是老子瞎了眼,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老子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官员,锦衣卫的老大,你的顶头上差!怎么就粘上你这种人,真他娘的晦气!” “宋大人。”刘勉拱手作揖道:“很感谢您当初救下属下,但这并不是宋大人欠钱不还的理由!”他学着之前那些向他要钱的那些人的语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当时圣上并不想杀属下,宋大人是为了给圣上台阶下才救下的属下;倘若圣上真是铁了心想杀属下,想必宋大人绝不会救属下。至于那佥都御史刘观,与宋大人您早就纠缠不休,而属下只是您和刘御史明争暗斗不小心牵扯进去的牺牲品。如此看来,到底是谁害了谁?又是谁铁石心肠?” “你,你。”宋忠被气得说不上话来,歇了一会儿问道:“你说我欠你钱?你说说我欠你多少钱?” “回大人。”刘勉故意拱手作揖道:“宋大人您欠属下四十两银子。” “这么多。”宋忠突然吼道:“你想钱像疯了吧?我宋某人只记得两年前借过你二十两银子,后来亲自送过去,还清了。怎么突然冒出个四十两银子?你不会是欺负我宋某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吧?” “宋大人!”刘勉有些沉不住气道:“看样子您确实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试,向卑职借的四十两银子怎么忘了呢。”刘勉念道:“二十八年年底,您在属下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二十九年年初,您又在属下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这四十两银子到现在都没还。” “哦,是吗?”宋忠笑道:“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刘勉沉默了。 “有欠条吗?” 刘勉又沉默了。 “有谁能证明吗?” 刘勉没有说话。 “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张嘴吧唧一下就说老子欠你的钱,你他奶奶的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刘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瞅着宋忠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47章 莫欺少年穷 刘勉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憋屈:凭什么我欠别人钱,我就必须还?别人欠我的钱,别人就可以不还。 终于,刘勉决定豁出去了,要什么面子,要什么尊严?干脆上门讨钱。没有欠条怎么了?没有证据怎么了?人在做天在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想到这,刘勉也准备了个大喇叭,想着去宋府大闹一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指挥使,一个副千户,看谁的脸丢的大。 靠近宋府,街边冷冷清清,刘勉有个不好的预感。待看到宋府门口的两张封条,刘勉终于憋不住:“他奶奶的宋忠,你不得好死!” 回到镇抚司值房内,刘勉如丧考妣地瘫坐在自己位子上:接下来真的得吃土了。 这时,徐恭抱着一摞官文进来,喜气冲冲道:“刘大哥,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呀。”刘勉有气无力道。 “你之前不是吩咐过我跟卢文魁,让我们盯着欧阳伦那三兄弟嘛。”徐恭卖着关子道:“我们找着他们的把柄了。” “哦?”刘勉提起了兴趣,坐直道:“什么把柄?” “天大的把柄。”徐恭继续卖着关子:“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你倒是说啊。”刘勉不耐烦道。 “来自欧阳伦兄弟那边的检校的确切消息。”徐恭疑神疑鬼道:“经查:驸马欧阳伦倚仗自己为安庆公主之夫,征用地方车辆,闯关走私茶叶。” “走私茶叶?大明为控制西番,严禁茶叶走私!”刘勉打起精神来道:“哈哈哈,天助我也,这回不得干死他。” “刘大哥有什么打算?”徐恭问道。 “把这件事情如实上报,其他的看上面安排。”刘勉道:“你去写个密奏,把了解的情况写的清楚一点,我再交给千户大人。” “得令!” 果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刘勉知道,这件事情一旦上报,朝廷一定会派锦衣卫去查。但是这种得罪皇亲国戚的事情,谁愿意干?当然没人愿意干。但是为了那二百三十四两银子,刘勉必须去干!他奶奶的,欺负谁不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堂堂的锦衣卫副千户,再怎么说也是他娘的从五品官员,难道还不如你这欧阳伦一条公狗? 果然没多久,指挥佥事刘智召集全卫百户以上于议事堂,商议彻查欧阳伦茶叶案。 议事堂内,站着锦衣卫所有未值差的百户以上官校。刘智度着慢步走到这众官校面前,那些官校见了刘智,齐俯首作揖道:“见过指挥佥事!佑大明万年!” 刘智这才回道:“佑大明万年!”接着道:“这段时间,指挥使不在,卫中任务安排事宜由我负责。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议事,是有件任务安排给大家。” 刘智换了种严肃的语气道:“据可靠情报,驸马欧阳伦一直在走私茶叶,朝廷特派我等锦衣卫彻查此案。这件事情在朝野上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需要一位官校总体负责此事,有谁愿意吗?” 台下官校均未说话。 “虽说欧阳伦为安庆公主的丈夫,但是这欧阳伦是圣上亲自下旨查的,大家不用太多顾虑。” 台下又是一阵沉默。 “这件案子是锦衣卫近年来经手的大案,如果办得好,在五年一次的军政考选中会优先考虑。” 台下开始叽叽喳喳。 “能加分可真好。” “你想升官不要命了?那可是驸马,安庆公主的丈夫。” “对呀,丈员老子和女婿闹了矛盾,外人不好插手。” “就是,就是,万一哪天圣上后悔了,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干事的。” “这种事情,两边都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肃静!”刘智维持秩序道:“这是大明的公事,不是皇家的私事,大家放开了手干。” 台下还是没人接。 “你们这群人呐。”刘智无奈道:“行吧,这件案子要是办好了,年底直接升级。这要是还没人接,我就随便制定一个人负责这个事情了,到时候别说我偏心。” “我。”刘勉在这众官校喊道:“卑职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看看看看。”刘智笑道:“这才是我们的好忠臣,大明的好官校!关键时候能出手,需要时候愿上前。” 刘勉这被夸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既然我已经说了,就一定算数,到时候我跟胡常说一声,让他在年底升官名单中加上你刘勉的名字。”刘智补充道:“毕竟指挥使不在这段时间,官校升降由他负责。” “既然刘勉愿意负责这个案件,那么其他各个司所,都要配合刘勉完成这项差事。特别是经历司,给人的时候大方点,别抠抠搜搜的。反正这些官校平时都闲的蛋疼,能给我安排上就安排上。鉴于刘勉目前为副千户官衔,平常所能调动规格为百户。但是这次既然人家愿意接这么个大案子,百户的人手怎么行,就破例提升到千户级别吧,反正是迟早的是。” “谢过指挥佥事。”刘勉站在下面拱手作揖道。 “你先别急着谢我。”刘智在上面道:“你升职的条件是圆满完成任务,不是说一定升,我只是跟那老胡说一下,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 “是。” “众锦衣卫官校听令!”刘智命令道。台下官校皆俯首。 “现调令锦衣卫副千户刘勉全权负责欧阳伦走私茶叶一案!全卫上下官校都要积极配合刘副千户的工作,有人出人,有道让道,不得推脱阻挠!” “得令!”堂内官校齐声道:“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 回到镇抚司值房的刘勉正整理官文,值房外传来一声:“含山公主驾到。”刘勉立即将官文放下,出门迎接。 含山公主下嫁至今已有三年,自从卢文魁调入镇抚司,接手徐恭大部分事务,含山公主也很少来找刘勉,直接跟那徐恭在卫里一个角落幽会,完事后再出去。再见含山公主时,刘勉不觉吃的一惊:含山公主脸上妆容已不是过往童妆,肢体丰满,有了女人模样。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呐。 含山公主见刘勉痴痴地望着自己,笑道:“刘哥哥,两年不见,是不认得俺了?” “不敢,不敢。”刘勉连忙俯首作揖道。 含山公主见刘勉恭维样,笑道:“刘哥哥一点都没变。”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胆子还是那么小。”说着进了值房内。 刘勉跟着进来,将门关上:只刘勉、含山公主与那随行丫鬟三人。 “公主不知有何吩咐。”刘勉直接问道。 “刘哥哥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找刘哥哥啦?”含山公主笑道:“不过被刘哥哥说中了呢,确实有事。” “不知何事?” “听说刘哥哥在管茶叶的案子,可不可以卖俺一个人情?”含山公主伤感道:“如果欧阳伦是别人都跟俺没什么关系,可他是俺四姐的丈夫,欧阳伦要是死了,俺四姐可就成了寡妇了。” 刘勉听了这话,心沉了一下。他似乎反应过来:眼前的含山公主并不是原来的含山公主。其实自己对原来的含山公主又了解多少呢?还是说眼前的含山公主从来就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含山公主:那种与世隔绝、超脱世俗之外的纯粹的人儿。所谓不染世间任何杂秽,只是自己的一种臆想。 刘勉只回道:“公主此言此行不是皇家所为。” 含山公主生气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本宫?” 刘勉听了这句话,心中竟踏实了许多:似乎这才是刘勉与含山公主本就应该各自处的位置。 “卑职没有资格教育公主,也没有权力徇私枉法。”刘勉耿直道。 “徇私枉法?”含山公主笑道:“你还真以为和本宫有‘私’啊?” 刘勉沉默了。 “信不信本宫让父皇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含山公主气愤道。 “那是公主的权力。”刘勉回道:“但欧阳伦的案子不能放。” 含山公主似乎认识到此时的刘勉已经不再是过去将自己偷偷放出城门与徐恭见面的刘勉了。现在的刘勉变得这么冷漠,变得居然不怕死。含山公主气愤的破门而出,只留下一句:“好,刘勉,你长本事了,你给本宫走着瞧。” 刘勉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刚刚自己的行为。 刘勉脑中一边回想着含山公主那句话:你还真以为和本宫有私啊?一边回到桌前继续整理官文。 或许是自己多情了吧。刘勉一直以为含山公主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却没想到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对,人家是皇上千金,怎么可能看上自己? 刘勉似乎理解了高知对自己的拒绝。相比之下,高知就理智了许多:不会轻易陷入其中,去爱上一不可能相爱的人。 可刘勉对含山公主的感情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刘勉以为含山公主是不一样的女子,毕竟身居深宫,免去了世俗侵染,可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臆想破灭的同时又伤害了自尊。刚开始是自我感觉不配,现如今,是真的配不上了。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对含山公主的那种感觉是爱,但是那种爱是那么短暂又缥缈。这个世界终归是普通的世界,含山公主也是世间普通的女子。倘若含山公主真如刘勉所想,那得是多大的艳福。 刘勉终于能够从自己的臆想中走出,接受含山公主的普通与更多人的普通。他终于能够直面自己的幼稚:竟妄想与含山公主发生点什么。刘勉承认:公主的那句话确实打击到了自己。也很感谢含山公主在自己动心的那刻让自己及时刹住车:毕竟,撕破脸皮的漠视要比表白失败的尴尬要好。 刘勉将官文整理完毕,对外喊一声:“来人。” 小旗卢文魁来报。 “将这份官文交给指挥佥事刘大人。” “得令!” 第48章 围捕欧阳府 欧阳伦的案子查了两个月,基本上已经定性了。终于,朝廷下令抓捕欧阳伦。刘勉作为此案负责人,指挥抓捕行动。 月落残横,刘勉前往经历司摇人。 年末的经历司不是很忙,门口两侍卫看到刘勉的服色,拱手作揖道:“见过副千户大人。” “你们经历在吗?”刘勉问道。 其中一位侍卫回道:“就在值房内。” 听到这儿,刘勉正要走进,那侍卫道:“卑职带副千户大人进去。” 刘勉却道:“我来过这里,知道你们值房在哪,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就在这里值差吧。” “是!” 公务房内,刘勉熟悉地看到里面坐着之前的那个尖嘴猴腮的令吏。那令吏照常托着腮帮子在桌子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看到刘勉,赶紧站起来,上前拱手作揖道:“刘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自从上次把这令吏吓了一阵之后,这令吏的态度确实好了许多。 刘勉坐下后问道:“你们经历呢?” “回刘大人,我们经历在后堂整理官文。这不年末嘛,招了很多新的官校,很多官文要整理核对呢。您稍等,卑职这就给刘大人请我们经历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哦,刘大人,好久不见,近可安好。” 看着那经历一进来就拱手问好,刘勉也站起来回礼道:“挺好,挺好,经历大人这么忙,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刘大人快请坐。”那经历应着对刚刚那令吏道:“还不快给刘大人倒杯茶来?” “是!” 待那令吏走后,那经历对侧而坐道:“刘大人来寒司有何贵干呐?” “这不欧阳伦的案子快要结了吗,我来这里要点人去抓欧阳伦。”刘勉回道。 “哦,不知刘大人需要多少人呢?”那经历问道。 “这件案子是朝廷特别是圣上亲自过问的大案,马虎不得,所出校尉越多越好。” “明白,明白。”那经历道:“那就给刘大人满员配备:两名总旗,十名小旗,一百名力士、缇骑,怎么样?” “怎么是百户编制?”刘勉接过刚刚那令吏递过来的茶问道。 “刘大人是副千户官衔,按规制,所领官校上限就是百户权限。”那经历补充道:“除非圣上或指挥使特意下达指令。” “指挥使不在,指挥佥事刘大人说的话算不算数?”刘勉质问道:“指挥佥事在召集官校安排任务时,特意说了这次行动可以破格调动千户级别的权限。怎么,指挥佥事的话不好使?” “好使好使。”那经历赶紧道:“其实这人嘛,给多少跟我们经历司有多大关系?刘大人想要多少就给多少。不是我们经历司不给人,这人也不是我们经历司的;倒是我们经历司每次调动各千户所的官校从日常状态进入军事状态,会得罪同僚:毕竟谁不希望舒舒服服的呢?谁希望干这刀口舔血的事情?所以我们经历司能少给人,就尽量少安排人。希望刘大人理解。” “当然理解。”刘勉喝了口茶道:“但是既然我们穿上这件衣服,就逃脱不了。就说给人吧?给多少?” “既然刘大人这么说,那下官自然从命。”那经历无奈道:“那就给刘大人按千户级别,满员配备:十名百户,十名试百户,二十名总旗,一百名小旗,一千名力士、缇骑、校尉等。” “嗯,这还差不多。”刘勉满意道。 那经历再劝道:“刘大人,下官再多句嘴,抓捕一个小小的欧阳伦,真的用不上这么多人。整个锦衣卫也就十四千户所,就这次行动,给刘大人抽走了一个所的官校,同僚真的会骂人的。” 骂人?刘勉现在被骂的还少吗?或者说,这个卫里,有多少人对刘勉有过好脸色?刘勉当然知道,抓捕欧阳伦用不上这么多人:带上几十人直接冲进去剿杀就好,何必动用这上千的官校。但是,刘勉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那下午就让这些人在校场上集合。”刘勉站起来道。 “行。”那经历道:“下官这就去写调动官文。” 锦衣卫校场上,一千一百四十名锦衣卫官校,身着锦衣戎装,整整齐齐地站在台下,等待刘勉训话。 刘勉拿着欧阳府的图纸站在台上讲道:“经查,驸马欧阳伦走私茶叶,证据确凿。现依《明大诰》将其捉拿。念其为安庆公主之夫,采取怀柔抓捕。” “现令!”台下官校听这两字,加倍精神,刘勉令道:“第一百户组,帅所属官校分守欧阳府四门;第二百户组,帅所属官校与第一百户组轮值;另外两百户巡查欧阳府墙道。出发!” “得令!”众官校齐声道:“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 行至崇礼街,路上行人见这阵势浩浩荡荡,纷纷避让。 于欧阳府门口停下,刘勉在马上对身后官校喊道:“按原计划进行。记住:不得让一人进出欧阳府!” “得令!” 将欧阳府严密包围封锁之后,刘勉便在欧阳府大门旁,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边上卢文魁举着喇叭喊道:“欧阳府里面的人都听好了:我们是来抓欧阳伦的锦衣卫官校,知道你们是无辜的,劝你们赶紧出来投降,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我们锦衣卫不会为难大家的。” 见里面没有动静,卢文魁疑惑地看着躺在旁边的刘勉,刘勉只道:“继续喊。喊累了叫人替上。” “是!”卢文魁应着对旁边一名力士道:“来,你喊一会儿。” 过了半月,执行官校在欧阳府外就地生火做饭,饭菜香味和叫喊声“里面的兄弟们,出来吃饭了”飘进了欧阳府。 终于有一扇门打开,出来了两个人。那两人看着外面的执行官校,怯生生道:“大人,我们两个投降。” 正在那里吃饭的刘勉看到,赶紧热情地上去道:“投降好啊,来一起吃饭。” 一位缇骑分别给那两人盛了饭菜,那两个不知饿了多久的人终于狼吞虎咽地蹲在那里吃了起来。 旁边坐在小凳子上的刘勉看这个样子,笑道:“虽说你们只是欧阳府的家丁,但是一定没饿过。现在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点出来不就好了。为了别人的荣华富贵,去饿自己的肚子,硬撑在那里何必呢?” 吃完后,那两人舔了舔嘴边上的饭粒问刘勉道:“大人,我们在里面听说,只要出来就可以走,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刘勉笑道:“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两人面面相觑问道。 “从里面带出五个人就能走。”刘勉说着对旁边卢文魁道:“把这两个人的名字记下来,下一次他们带出五个人后,再放了他们。这次把他们送进去,其他人也一样。” 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卢文魁原路将其推进了欧阳府。 用后世的话来讲,一个人带出五个人才能被放,那五个人得带出二十五个人才能被放,这样指数上升,不到三天,欧阳府内便已经人走楼空。 第49章 抓获欧阳伦 欧阳府的大门从刚开始的紧闭,到后来的敞开,历时近一个月,如今的欧阳府因家丁、仆人的接续逃离而破败不堪,单挂在那里似乎随时都会掉落。 最后几个出来的家丁自然完成不了带出五个人的任务,刘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走掉算了。 按照之前锦衣卫检校的情报,算着人数,欧阳府里的杂七杂八的那些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东方欲晓,躺在摇椅上的刘勉,掀开卢文魁盖上的毛毯,起身下令道:“开始行动!” 随着刘勉一声令下,锦衣卫官校们一齐拥入府内。 欧阳府内仅剩的十几个家丁们闻状,个个操起了刀。欧阳伦则持刀位于众家丁后面,守在正堂门前。 率先冲进来的几十号力士半围着欧阳伦及其家丁,刘勉最后一个踏进府门。 那欧阳伦见了刘勉大声喊道:“刘勉,我认识你,你不就是个副千户嘛,其实只是朝廷的鹰犬!你的那虚伪的手段,让我的人叛逃,真是好狠毒!但是我还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家仆,不枉我一片苦心,大不了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是吗?”刘勉冷笑道:“我听说鱼要是被捞到了,只会鱼死,而网却不会破。” 欧阳伦管这刘勉讲什么道理,只喊道:“兄弟们!来世再报答大家不弃之恩!杀!” 那些刀口向外的家仆居然纹丝不动。 欧阳伦见状,慌忙对着家丁们吼道:“给我杀,都给我杀!” “哦,驸马爷的话好像对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仆不好使呢。要不我帮驸马爷下令吧。”刘勉转变语气,正令道:“锦衣卫八百六十七号到八百八十二号检校听令:你们潜伏在欧阳府中的机密期已过,待欧阳伦缉捕归案正式列册解密。现令:归卫!” “归卫”二字一出,欧阳府的那十五名家丁即刻转身,刀口朝向欧阳伦。 眼前的阵势让欧阳伦手中的刀无意掉落,欧阳伦无神地瘫坐在地上,嘴里自言自语念叨着:“我以为你们不离不弃是忠诚,没想到竟然是埋伏在我身边的家贼。我以为至少还有你们几个,有你们几个陪着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没想到却是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见欧阳伦已经放下武器,半围的力士们也收起了刀,中间开出一条道,刘勉缓缓向欧阳伦走去。 这时,安庆公主从正堂里跑了出来,跪在刘勉面前,抱着刘勉的小腿,哭道:“大人,求求你,放过他吧,放过欧阳吧!” 刘勉没有回话,继续向前走去。 安庆公主把刘勉双腿都抱住,哭道:“大人,求您了,放过欧阳吧!” 刘勉动不了了,只道:“请安庆公主进屋内歇息!”两百户听罢,将安庆公主架入堂内。 已走到欧阳伦面前,刘勉不苟言笑道:“烦请驸马跟我们走一趟。” 欧阳伦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刀刺向刘勉,想要捅进刘勉的胸膛,奈何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竟无法穿透锦衣甲胄。 刘勉手抓刀背,将欧阳伦的刀夺过甩开,示意两总旗把他绑起来,架出去。 出了欧阳府,刘勉对着刚刚架过安庆公主的百户道:“麻烦两位百户大人跟另外两个组长说一下,欧阳伦已经抓到,大家可以回经历司交差,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那两名百户忙俯首作揖道:“为吾皇效忠!” 围在欧阳府外的锦衣卫官校编队渐渐撤离,只留下徐恭、卢文魁与刘勉领辖的两名总旗、九名小旗。 “走吧。”刘勉走在前面道:“我们也去交差吧。” 过了路口,旁边的徐恭见刘勉走的方向不是锦衣卫,便问道:“刘大哥,我们不是去诏狱吗?” “不。”刘勉道:“去尹府。” 到了尹府门口,徐恭尴尬道:“刘大哥,我就在门口,就不进去了。” 刘勉知道徐恭担心什么,便道:“那行,你带着他们在外面等着。” 门口两侍卫见刘勉锦衣戎装的服色,拱手作揖道:“副千户大人好。不知大人来驸马府有何贵干?” “我给你家公主送了份大礼过来,麻烦兄弟通报一下。”刘勉客气道。 “请问副千户大人是?”其中一位侍卫问道。 “我叫刘勉。” “请刘大人稍等。” 不久,那进去的侍卫出来道:“刘大人,请卸刀,跟卑职来。” 刘勉与押着欧阳伦的两名总旗将腰间佩刀卸下,跟着那侍卫走进尹府,半路被一丫鬟接过,领到了接客的正堂。 正坐在堂内绣鞋的含山公主见到刘勉,一丝喜悦闪过眼尖,刚要站起来又立马坐了回去,显露出不高兴的神态。 刘勉见含山公主还在生气,上前俯首作揖道:“公主殿下近可安好?卑职前来给殿下赔罪。” 含山公主这才转过身来,看到刘勉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欧阳伦,表情复杂地站起来问道:“刘哥哥,你怎么把俺四姐夫带来了?” “公主殿下不是说要卑职卖您个人情嘛。”刘勉装着一副委屈的表情道:“人都给公主殿下带过来了,到时候就麻烦殿下交给圣上了。”说着正要离开。 含山公主赶紧上前拉住刘勉的手后松开道:“刘哥哥,等一下,俺错了。”一口哭腔道:“俺想了好久,也想明白了:俺不应该说那么重的话,俺不应该那样对刘哥哥。哇哇哇。” 听到含山公主的哭声,刘勉转过身来忙道:“别哭,别哭,待会儿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俺就是想,不让俺四姐守寡,哇哇哇哇,俺,俺没有逼刘哥哥,俺说杀刘哥哥的头是一时气话。呜呜呜呜。” 刘勉用手指擦了擦含山公主眼角的泪道:“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这不把人给你送过了嘛。这欧阳伦我没放,但也没杀。要抓欧阳伦的是圣上,你到时候把他交给你爹就好。” “呜呜呜呜。刘哥哥,俺,俺们还是朋友的,对吧?” “嗯嗯。”刘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俺这姐夫你就带回去吧,不用交给俺了。就是听说锦衣狱里面特别可怜,希望刘哥哥不要太为难四姐夫,让他走时走得体面些。” “嗯嗯。”刘勉应着给那两名总旗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总旗便将那欧阳伦架了出去。 刘勉正要离开,含山公主忙道:“刘哥哥,等一下。”说时对旁边的丫鬟们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宫跟刘大人单独讲话。” 待那些丫鬟都走出去后,含山公主跟在后头,将门关上,走进内室,抓着三张一百两的宝钞出来,交到刘勉的手上道:“听徐哥哥说,刘哥哥在广和楼那里被人坑了好多钱,这三百两银子算是补偿刘哥哥的吧。” 刘勉将那三张宝钞交还给含山公主道:“我那钱是广和楼那群人搞过去的,就算是补偿也是他们补,用不着你贴钱。” 含山公主回道:“那广和楼是俺四姐夫名下的财产,俺是俺姐夫的妻妹,替他补偿有什么?” “那也不用三百两。”刘勉道。 “多的话就当是替俺姐夫给的打点费了。”含山公主说着又将那宝钞塞进了刘勉手中。 “那行吧。”刘勉道:“我先带他去交差,有空再来看你。”说着将宝钞放进怀中口袋,开门而出。 “刘哥哥慢走。” 出了尹府,那徐恭凑上来问道:“含山那丫头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刘勉说着取回了佩刀,走向返回锦衣卫衙署的路上。 行至半路,一支箭飞来射中了刘勉的左臂。 “有刺客!”卢文魁大喊,包括徐恭在内的十三名官校即刻进入戒备状态。 “列阵!”徐恭令道,包括卢文魁在内的十二名旗校围绕刘勉、徐恭、欧阳伦展开防御阵型。 又一支箭朝刘勉射来,千钧一发之际,卢文魁挡在了刘勉面前,那箭射中了卢文魁的胸膛。 “文魁!”刘勉吼道:“杀了他们!” 一阵厮杀,一总旗前来向抓着欧阳伦、照看刘勉与卢文魁的徐恭报道:“试百户大人,行刺凶手已被击杀。” “快搞副担架过来抬卢文魁!”徐恭命令着,砍断了刘勉和卢文魁身上的箭身。 很快那总旗从附近医馆抱来一副担架,展开后,两名小旗将昏迷的卢文魁抬上担架。 徐恭扶起因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的刘勉对另一总旗道:“你带三个弟兄把这欧阳伦带回卫里。”然后再对刚刚那拿着担架来的总旗道:“你带着剩下的兄弟和我一起护送刘大哥和卢文魁去太医院。” “得令!” 一进太医院,卢文魁便被直接送往内室进行抢救,刘勉则在外堂进行伤口处理、止血包扎。 一名太医院的女官将刘勉左臂上的衣袖剪开,擦去了旁边的血迹。等将伤口旁的血迹擦干净之后,便来了一位医官。那医官沿着刘勉伤口割开皮肉,污血流出。割了好一会儿,终于将箭头取出,进行缝合,涂上草药,绑上纱布。 处理完毕之后的刘勉被刚刚擦拭血迹的女官扶进内间,刘勉躺下后问徐恭道:“卢文魁怎么样了?” 徐恭回道:“医官在治呢。” “欧阳伦呢?” “我安排人直接把他带回卫里了。” “安排你两件事。”刘勉道:“回去跟狱里管事的兄弟交代一下,让他们别太瞎搞欧阳伦;二来查一下行刺的都是些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锦衣卫动手,一定要严查。” “得令!” 第50章 遇见东方静 且说刘勉受伤住进太医院,卢文魁抢救完毕后与刘勉睡在同一个房间。 几日后,那位负责刘勉医护的女官对刘勉进行了日常伤口检查处理后出去,迎面碰到了慌里慌张的徐恭。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看刘大哥的。”徐恭忙道歉道。 “没事儿。”那女官说完便出去了。 进来后,徐恭对刘勉道:“刘大哥,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刘勉见徐恭手上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条大黑狗,眼眶有点湿润:“你怎么把它给带来了?” 徐恭道:“其实我也不想的,我正打算着你在太医院这几天和它玩玩,谁承想,我一回到聚英馆,它就缠着我转圈圈。我看,它可能是想你了吧,所以就把它给带来咯。我也不能经常往太医院这里跑,把它带来省得你寂寞。”说着便将那绳子交给刘勉。 刘勉接过绳把,有点感动道:“谢谢。”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之前交给你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徐恭在两张病床旁边的凳子坐下道:“那个欧阳伦的案子已经结了,朝廷安排的是秋后处斩。我已经打点了狱里的兄弟,在行刑前给他好酒好肉、好衣好床地招待上。行刺的凶手已经查到了,是欧阳伦的姥姥的表兄的外孙:醉花楼掌柜欧阳训。” “欧阳训?”刘勉只觉得这名字很是熟悉。 “对,欧阳训。按理说这欧阳训跟这个案子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是他却想着劫法场,救欧阳伦,但是那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作用?正赶上圣上想清理一下京城内外的艳楼,听说发生了这件事情,下令咱卫查封醉花楼等大型艳楼。抓到欧阳训后,朝廷下令让他和欧阳伦一起待斩。” “行吧,看样子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刘勉将那绳子绑在床上后躺下伸着懒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受伤了就正好偷个懒,对吧,阿魁。” 躺在旁边的卢文魁可没刘勉这好精神,毕竟他中的是胸膛,只能弱弱应一句:“对。” 徐恭笑道:“刘大哥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那你就先回去吧。” 刘勉这么催着徐恭离开是为啥?用后世的话来讲,那自然是为了争取和刚刚那女官的二人世界呀。什么?旁边还有个卢文魁?人家都胸口中箭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影响二人世界。你说什么?刘勉刚住进太医院就和女官好上了?哪有那么快。 就在昨日晚上,太医院外面正下着雨,刘勉坐在太医院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忽而看见远处有一个小的黑点抖动着。他撑开一把油纸伞向那个黑点走去,待近后才看清,原来是一条小狗。 刘勉想到自己养的大黑,不免对那小黑狗产生同情。他小心地伸出手摸去,刚一触摸到,那犬猛得一回嘴,咬了刘勉一口,刘勉只感觉手上麻麻的,然后就感觉晕晕的,头很沉,倒了下来。 待刘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想着:看样子就算是狗,也不都是同一个样子。果真是:人和人,都是人,人人不一样;狗与狗,都是狗,狗狗不相同啊。 “你说你,下雨天乱跑什么?你旧伤还没好,现在又有新伤了,再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刘勉这才看到负责自己的那名女官在给伤口涂草药。 “是是是,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了。”刘勉悻悻道。 待那女官处理完后正要离开,刘勉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东方静。” “东方静”,刘勉躺在床上念着这个名字,回想着昨日的场景,浑然不知徐恭已经出去,也没注意到那东方静已经进来。 “东方静。”刘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念着。 “你叫我干什么?” 听到这柔弱一声,刘勉从床上坐起,看到眼前的女官东方静道:“没啥,就感觉你名字挺好听的。”说时抬头看向眼前这人儿。 自从进入这太医院,刘勉还没这么认真地看这东方静。只见那东方静眉目英飒,鼻悬玉准、齿若贝编,五官端正、白静文雅,好似天仙下凡、世外佳人。 见着刘勉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东方静羞人答答道:“哪有你这么直接盯着女孩子看的。好看吗?” “好看。”那刘勉傻呵呵笑道。 “好看就吃药。”东方静说着给刘勉喂药。 虽然好看与吃药并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刘勉还是喝下了东方静喂的药。 过了几日,徐恭来看刘勉时,看到刘勉在和端着药水的东方静打趣,上前道:“刘大哥,好雅兴啊。” 那东方静听到徐恭这么说,顿时羞红了脸,将汤药碗塞在刘勉的手上出去了。 看着东方静远去的身影,徐恭问那刘勉道:“刘大哥,你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刘勉很久没这么难为情了。 旁边要死不活的卢文魁,气息颤颤道:“我可以作证,刘大人他天天缠着人家太医院女官。” “你老老实实躺着。”刘勉制止道:“箭都插到心里了,还堵不住嘴。” “好啊,刘大哥。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这么风流?连人家太医院女官都不放过。”徐恭调侃道。 刘勉赶紧争辩道:“被你们这样兴师问罪,搞得好像我出轨了一样。老子现在明明还是单身好不好?” 徐恭笑道:“刘大哥这被高知耍了才多久啊,一年不到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还以为刘大哥你自那以后再也不碰女人呢,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刘勉道:“我也是男人,想女人很正常好不好。我承认,我是贱。被女人一次次地拒绝、伤害,一次次地伤心、难过之后,又一次次地去找女人。但是,这能怪我吗?谁叫我长了那么个东西,注定男人要比女人多吃一样东西,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在太医院养了几天伤的刘勉本来可以回到锦衣卫衙署,却以照看卢文魁为由继续留在这里,同时也可以顺便和那东方静多处处。当然,照顾卢文魁是首要的,与东方静接触才是次要。 陪了卢文魁一个多月,离开那天,刘勉起得很早,模糊中看见旁边的卢文魁还在熟睡。他走下床,披件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太医院的廊院里,这里还没有开始平常的喧嚣,清晨的太医院里很是安静。 刘勉来到太医院门口,看着外面,昨天下的雨已经停了,路上行人很少,太医院里也很空,医官们还没有上差,只有几名女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他来到太医院值房,看到东方静。刘勉与那东方静相处了一个月,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自己第一次与女人相处这么久,或多或少产生了男女爱恋之情,决定不管怎样也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刘勉上前对那正在忙碌的东方静道:“东方姑娘,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这就走了。以后可能就很少回来了。” “客气啥,这不是我应该的?不回来更好,太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回来说明你健康,你健康就好。”东方静边整理官文边道。 看到值房内另一位女官出去,刘勉鼓起勇气道:“东方姑娘,我喜欢你。” 那东方静听到刘勉这句话,愣了小一会儿,又继续了忙碌,仿佛没有听到般。 刘勉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便像钻进地洞一样,逃离了那太医院值房。 回到病房,看到卢文魁躺在床上笑着看着自己道:“刘大人,你一大早就去找人家小女官了?” “嗯。我就和她道个谢、告个别。” 恰好徐恭出现,来接卢文魁。三人一狗便这样大包小包地从太医院,步履蹒跚地走回锦衣卫衙署。 第51章 洪武余晖 年底就欧阳伦一案论功行赏。按照先前画的大饼,刘勉被擢为锦衣卫千户;徐恭被擢为锦衣卫百户;卢文魁在军政考选中,因参加抓捕欧阳伦负伤立大功,擢为锦衣卫总旗。 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刘勉被擢为镇抚司千户后,向上差递交官文:希望调往远离本卫驯象所,当个闲散的千户。 锦衣卫镇抚司“掌本卫刑名,兼理军匠”,由卫里直接领辖,是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而又进不得的?刘勉运气好,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在镇抚司当差,受到同僚多少的嫉妒,现如今竟主动请求调离。 看着刘勉上交的官文,指挥佥事胡常欣然签下:批准。这刘勉不想在这干,有的是人想来这干,到时候还能顺便卖人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带上自己的直接下差徐恭和卢文魁,刘勉搬进了驯象千户所的官宅。 看着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豪华宅院,虽说是官家性质,一半公差,一半私用,刘勉也不禁感叹:这千户和副千户仅一字之差,其待遇真是天壤之别。副千户及其以下,都统一住在锦衣卫各千户所的聚英馆:副千户单间,百户四人一间,试百户八人一间,总旗十六人一间,小旗三十二人一间。锦衣卫千户可以直住本千户所官宅,千户以上可以在卫外置办私宅,私宅规模随自身财力而定。 夜晚,安置妥当,刘勉、徐恭、卢文魁围桌而坐,为不久前过命的交情把酒言欢。借着酒意,刘勉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卢文魁道:“卢哥,小弟真的感谢你挡住那支箭,当时我左臂上已经中了一支,这要是胸口再中一支,那就真是见阎王了。我干了,您随意。” 那卢文魁哪见过这阵势:堂堂锦衣卫千户给自己这个总旗敬酒,这怎使得,赶紧站起来道:“刘大人这话说得,为刘大人挡箭是属下应该的。” 刘勉一脸不高兴道:“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替我挡箭,那是你重义气,讲情分,绝对没有应该这一说。我刘勉知恩图报,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哥,再说了,不论是年龄还是卒龄,你都当得起我哥。以后但凡有什么事,直接跟小弟讲,能帮到的,一定帮到卢大哥。” 卢文魁赶忙道:“刘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什么刘大人刘大人的,叫我小勉就好。”刘勉补充道:“整天刘大人刘大人的,搞得那么生疏。” “行,勉弟,干一个,都在酒里。”卢文魁举杯道。 “走一个。”刘勉压低杯口碰过卢文魁杯口,一饮而尽。 添过一杯酒,刘勉又对徐恭道:“徐老弟,咱们也走一个。” “行。徐恭道:“划一个。”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八匹马呀!” “不行,喝。” “再来。” 一番下来,刘勉与徐恭都喝的有点蒙,那感情顿时升了上来,徐恭首先道:“刘大哥,别人都说你的坏话,但是我知道你是地地道道的好人。” “是嘛,我又成好人了?”刘勉吐着唾沫星子道:“知道我为什么主动要求调到这驯象所吗?因为这里清净。这世界上,最吵吵的就是人了。” “刘大哥。”徐恭结结巴巴道:“这这没办法,咱们上上面没有人。小弟来这锦衣卫最大的靠山就是你,可是刘大哥你在这锦衣卫却只能靠自己。从一无所有,到现在这种地步,都是你刘大哥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打下来的。小弟我,佩服!来,必须敬你一个。”徐工说着举起了酒杯。 “唉。”刘勉叹道:“没办法,这世道,那些人看着是人的样子,却一个个长着狗眼珠子,真他娘的狗眼看人低啊。没有靠山咱不怕,咱们就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奶奶的,总有一天,我们能够爬到上面,再朝他们吐一声:呸,就这?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也敬你一个。要不是你,那我和这卢大哥两条命都没了。干!”刘勉说着干完手中酒杯中的酒,好像想起来什么,问道:“徐恭,我是你哥对不对?” 徐恭赶紧道:“当然!” 刘勉抓着旁边卢文魁的手道:“卢大哥他救过我的命,他也是我哥,你认不认他这个哥?” 徐恭满腔热枕道:“认!刘大哥的哥就是我徐恭的哥!” 刘勉转过头问卢文魁道:“卢大哥,徐恭从进这锦衣卫就跟着我,不知卢大哥嫌弃与否,可能接受他这个弟弟?” 这一百户做总旗的弟弟,真是吓了卢文魁一跳,赶紧道:“这徐大人做属下的弟弟,那是折煞属下了。” 刘勉一脸怒相道:“在老子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认不认他这个弟弟?” “认!”卢文魁道。 “好!”刘勉说着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卧房,从一檀木箱子中取出三个巴掌大的关羽瓷像,端到喝酒的正堂,摆到供桌条案上,拉着徐恭、卢文魁的手道:“那我们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好!”徐恭趁着酒劲道。 “好!”卢文魁努力保持清醒道。 三人齐站在关羽瓷像面前,面容严肃,齐跪地上,拱手齐道:“关二爷在上,今日我卢文魁(刘勉)(徐恭)三人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齐叩首后,三人站起,卢文魁紧紧握住刘勉、徐恭的手,对刘勉道:“二弟!”再对徐恭道:“三弟!” 刘勉紧紧握住卢文魁、徐恭的手,对卢文魁道:“大哥!”再对徐恭道:“三弟!” 徐恭也紧紧握住卢文魁、刘勉的手,对卢文魁道:“大哥!”再对刘勉道:“二哥!” 三人相互注视,久久不愿放手,奈何徐恭不胜酒力,虚脱倒在了地上,刘勉赶紧对卢文魁道:“大哥,看样子三弟不行了,就麻烦大哥先带三弟回聚英馆吧。” 卢文魁看着桌子上的杯盘狼藉,问道:“这些不用我帮着收拾吗?” “不用。这些我自己来,你和三弟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那行。”卢文魁说着搀扶着徐恭走出了这驯象千户所官宅。 自从调到了这驯象所,那刘勉真心感觉到来这里是来对了,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好一个逍遥自在。巡街缉捕的事情用不着自己干了,执掌仪仗的事情有一千多号的天武将军慢慢排,除了隔段时间去议事堂聚一聚,剩下的就是遛大黑。 这一日,锦衣卫千户以上被召集到议事堂,见堂上刘智身着素衣,刘勉好像猜到了什么。 那刘智在议事堂前,神情悲痛,对着下面的官校道:“同僚们,我们挚爱的圣洪武帝,驾、崩、了!”说时,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接着道:“下面请指挥同知大人宣告圣洪武帝遗诏。” 说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身着素衣,痛不欲生,好似亡了父母、失了儿女。只见那指挥同知战战兢兢打开手中的白色卷轴,满怀悲痛念道:“圣洪武帝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那指挥同知念完后,台下一种官校竟嚎啕大哭,刘勉看这阵势,赶紧揉搓自己的眼睛,终于红眼出了泪。 从议事堂走到镇抚司大门的官道上,看着那些拿着白纱、忙前忙后挂孝的官校们,刘勉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洪武帝这就没了?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从乞丐和尚直接成为一国之君,用后世的话来讲,就算是小说也没人敢这样写呀。 后世的这些爽文,无一不是世宗豪族遗落的天赋少年,在反抗上层压迫中,又与上层名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这位开国皇帝却是实打实的放牛娃出身,父母饥饿而死,祖上三代皆是贫农,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刘勉对于这位皇帝的唯一记忆仅仅是那一双黄色的绣着金龙的鞋,还有那模糊的身着龙袍的背影,以及那深沉如洪钟的雄浑低音。其他的,关于这位皇帝,刘勉更多的是从诏书与调令中有所接触。 这是一位怎样的皇帝呢?刘勉不得而知。这无疑是一位善治的皇帝,自宋末一来,天下乱了上百年,是这位皇帝雄才大略,给了老百姓这一太平盛世;可祂同样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暴君,从胡惟庸、李善长到蓝玉、傅友德,再到王弼、冯胜等,曾经功勋卓着的老将都被卸磨杀驴,朝野上下人心惟危。 刘勉只是锦衣卫的一个小小千户,像他这样的正五品官员在大明数不胜数,用不着他来对着独一无二的唯一点头论足。他只需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足够安稳过好这一辈子,如果不出变数的话。 出了镇抚司大门,刘勉骑上马直奔驯象所,于门口下马,叫来徐恭道:“三弟,你待会儿和大哥带些人给这所里能挂东西的地方都挂上孝。” “是谁去世了吗?”徐恭问道。 “皇上崩了。” 第52章 锦衣卫大闹阎罗殿 晨光熹微,从乡下肩挑背扛着各种手工、农产品的农贩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四川柏兴街上往日自己的摊点,他们有的摆上了自己编了几天的竹篓,有的摆上了自己养了半年的鸡鸭,还有各种各样的衣帽鞋袜、锅碗瓢盆。 在这些农贩之间,有那么一家三口显得极为突显。那是一对二十来岁的青年夫妻,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上早上从田地里摘下的各种蔬菜。 那对夫妻从外在穿着来看,与周围农贩别无二致,都是粗布素衣,没有任何的独特之处。但那两人眼中溢射出的光芒,却暴露出他们并非从小在田野乡村中长大。在两人的面容中,看不出普通世人的蒙昧,却有着少有的清醒。 相比之下,那对夫妻所带的那个垂髫小孩,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认真看的话,绝对想不到,这就是那小时候的刘勉。 在一张白纸上想要脱颖而出,那便要努力成为其中的黑点,如此便能引人注目;同样,在一张黑纸上想要与众不同,那便要努力成为其中的白点,如此便能光彩夺目。可是世俗的人们既不是一片黑,也不是一片白,而是七彩斑斓的马赛克,在这杂乱无章的马赛克中,似乎不论变成什么颜色,都会瞬间被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的刘勉便是那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却沉浸在自我中心的世界中,还未认识到外在世界的不可抗与自己的局限性。 摆完了要卖的东西,刘廌便在旁边吆喝,常氏则盘坐在摊位前等待顾客,刘勉则由着不安分的天性到处乱串。 “说书啦,说书啦:来瞧一瞧,看一看呐,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来听一听,看一看啊;听一下听不了吃亏,看一下看不了上当啊。不要钱,不要钱,免费说书,免费说书啊!” 听着这声音,以前好像没有过。好奇的刘勉转过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道袍的鹤发童颜的小老头,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站在一块旗帜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吆喝,可是过往行人瞅都不瞅一眼,皆匆匆而去。 长这么大,刘勉第一次看到这种说书的先生。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景,但是每次见到说书的,旁边都围满了听书的大人,刘勉也想凑上去,但是哪里挤得过那些大人们,也就从没见过说书人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倒是见着了,刘勉乐呵呵地朝那说书人的摊位走去,待走近,才看到那小老头后面的旗帜上面大书三字:锦衣殇;右下角写着四个小字:居下真人。 那个叫居下真人的小老道见一个小孩子往这边走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那小孩跑掉。 刘勉走到那居下真人面前,四目对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前面的小老头吆喝。那小老头看见出现了第一位听众,停止了吆喝,开始了正式故事。 “这位看官,你可知锦衣卫是何物?” 站在对面的刘勉吸了吸鼻涕,摇了摇头。 “哈哈,看官不知,待小道慢慢讲来。”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宋末以来,天下大乱,老百姓流移失所;特别是蒙古入主中原,国号伪元,民分四等:蒙古人最为优贵,色目人次之,我们汉人居然是第三等,最后一等是南人。到了后期蒙古显贵变本加厉,民不聊生,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不反抗,我们汉人将面临灭种的危险!”那居下真人说时,情绪激昂。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白莲教首领韩林儿打出‘光复汉室,反元复宋’的旗号,顿时天下英雄豪杰纷纷响应,揭开了灭亡大元的序幕。但可惜,伪元气数未尽,韩林儿战死,天下义军群龙无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的洪武帝站了出来,祂带领了我们推翻了伪元,建立了大明王朝,开辟了千古盛世!” “当时洪武帝在消灭陈友谅、张士诚等土匪头目时,稍微受阻,梦到三十六天罡,七十二煞星!醒后就置办了拱卫司,也就是后来的锦衣卫。那锦衣卫里面就一百零八人,各个本领高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就在那天罡地煞收为洪武帝座下后不到一天,陈友谅和张士诚的两颗人头就已经摆在了洪武帝面前。你说锦衣卫厉不厉害?要是没有锦衣卫,那得打多少年仗?得死多少人?完全可以说,没有锦衣卫就没有大明朝!” “传闻那锦衣卫人人穿着一身飞鱼服,配着一把绣春刀。这飞鱼服一百零八件,取自一百零八飞禽走兽,其地位仅次于龙袍!穿上那飞鱼服,可以直接飞上九天,也可以直接下海像鱼一样。不仅如此,这飞鱼服啊,还防刀防水。柔软丝滑,穿着舒服,又刀枪不入!再说说这绣春刀,取自上古蛟龙之鳞片,那真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没什么东西砍不断的。那一百单八锦衣卫就凭着这两件宝物,保佑天下百姓幸福安康。什么妖魔鬼怪,见了锦衣卫,那都得绕着走!哪怕是阎罗殿,都得让锦衣卫三分道!” 听到这里,刘勉痴痴地望着那居下真人,不觉张开了嘴,流下了长长的口水。 “那么接下来就给看官讲一讲这《锦衣殇》第一回:锦衣卫大闹阎罗殿!”那小老道放大了声势,喝了口水,津津有味道:“就在去年初夏,孝慈皇后马氏病危,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洪武帝痛不欲生,不知如何是好。那天晚上,祂又梦到了那一百单八天罡地煞,得知自己给那拱卫司的品衔太低,名称太土,那些天上神仙不满意。洪武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改拱卫司为锦衣卫,锦衣卫在凡间的品级从正七品直接升为正三品。从此,锦衣卫名正言顺,缉查四海八方,护佑大明万年!” “锦衣卫正式成立,洪武帝给他们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闯入阎罗殿,救回马皇后!” “当是时,锦衣卫一百单八将,集体设坛作法。你知道吗?当时砍下陈友谅、张士诚的头,锦衣卫才出了两个天罡,这回居然全体出动,可想而知,洪武帝真得对阎罗殿动手了。” “当时月黑风高,三十六道闪电从天而降,正中三十六天罡的头颅,那三十六天罡就顺着那雷电,跟着那雷公电母找那玉皇大帝讲情;接着地上生出七十二根藤蔓,缠住七十二地煞双腿,那七十二地煞就被那藤蔓拖进地底,跟着那黑白无常找那阎王爷说理。” “那七十二地煞进入幽冥界,那牛鬼蛇神见了飞鱼服赶忙逃跑,里面的鬼差东躲西藏,不一会儿出来那阎罗王。那阎罗王见了七十二地煞居然拱手行礼道:‘七十二地仙怎有空来我地府?’那七十二地煞之首道:‘我等奉玄天神帝旨意,下凡助洪武帝统一山河,造福百姓。洪武帝雄才伟略,但是性情乖张,全靠马皇后镇住,这才没能释放。现如今你等鬼差竟要锁马皇后的性命,那是唯恐人间不乱。’” “那阎罗王听了忙赔罪道:‘我等小王,不知上仙深谋远虑,竟误了上仙大事,我等愿意将功赎罪!’” “七十二地煞之首道:‘你等也是正常办事,没有大罪。今日我等前来,只是希望你等宽限马皇后几日,待洪武帝心愿弥补,到时候再行差也不迟。’” “‘没问题。’那阎罗王赶紧道:‘我等这就为马皇后续上三个月的阳寿,上仙看可好?’” “那七十二地煞之首回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等能宽限三月已是上限。我等也好交差。’” “阎罗王纠结问道:‘那天庭那边?’” “七十二地煞之首回道:‘放心,我们已经有天罡去了,不会让你获罪。’” “‘谢谢上仙,谢谢上仙。’那阎罗王毕恭毕敬地将七十二地煞给送走了。就这样,孝慈皇后在世上多留了三月,一直到深秋才故去。你说这锦衣卫的能耐得有多高强!” 那刘勉听得津津有味,但那小老道竟戛然而止道:“锦衣卫大闹阎罗殿就先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见那小老道不讲了,站在那里的小刘勉撒娇道:“老爷爷,你怎么不讲了?” 那居下真人小老道道:“今天的内容讲完了,剩下的明天讲。” 小刘勉道:“我之前看过说书的,周围围了一大群人,说书的先生都会讲好久,你怎么就讲这么一会儿?” 居下真人回道:“你这娃娃,你自己也说了,别的说书的周围有一大群人听,我这摊位就你一个娃娃在听。我能专门给你讲一个章回就很不错了,绝大部分说书的看到听众少时都直接舍弃掉不说了,你这娃娃还嫌我说的少。我这一下子全给你讲了,那我以后说什么?真的是。” “哦。”小刘勉听着沮丧地低着头准备离开。居下真人拦道:“等一下,小娃娃,看样子你对这锦衣卫的故事很感兴趣。贫道看你骨骼清奇,是锦衣卫天罡地煞难得的有缘人,这样吧,我把我这唯一的一本《锦衣殇》卖给你,怎么样?这样你就可以回家慢慢看,想看多少就看多少。” 小刘勉问道:“多少铜钱呐?” 那居下真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道:“这本《锦衣殇》集合了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气,乃贫道花了九九八十一年、历经七七四十九难,才锻化而成。既然你这么迫切想要,就卖你十二文铜钱吧。” “哦。”小刘勉掏出怀里的铜钱,交到那居下真人伸出的手念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还少了一文铜钱,我的零花钱就这么多了,买不起。”小刘勉正要收回来,那居下真人赶紧合起手笑道:“区区一文铜钱,何足挂齿。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视金钱如粪土。看你和这书有缘,就少收你一文铜钱吧。”说着将那书塞在了刘勉手上。 第53章 朱元璋鏖战陈友谅 夜幕降临,常家村的村民们在田地里忙了一天的农活,扛着锄头回到家。吃过晚饭在洗碗的常氏看到屋后的常老三一家各自抱着小板凳,欢欢乐乐地好像要去什么地方,边洗碗边问道:“老三,你这带着老婆孩子干什么去呀?” “你不知道?”那常老三停下,站在那里道:“县里来了戏班子,就在村祠堂,我们去看戏呢。”说着继续迈起脚步道:“不说了,我先带着他们去占个好位置,要不然在后面看不到了。” 听着常老三渐行渐远的声音,常氏加快了洗碗速度。洗完后擦擦手,走到正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前段时间拿回来的《锦衣殇》的刘勉道:“崽崽,娘要去看戏了,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刘勉看着《锦衣殇》入了迷,哪里都不想去。 那常氏一把抓过那书,扫了一眼道:“什么锦衣卫,还天罡地煞,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人瞎编的。” 刘勉赶紧抢过那书哭道:“才不是!锦衣卫武功盖世,本领高强!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不是假的!” “好好好。”常氏也不想跟这七八岁的孩子争辩,只道:“村里来了戏班子唱戏,那戏剧可比这书好看多了。再说了,你这书啥时候都能看,这戏可不是天天都有,今天不看,以后就没得看了。怎么样?去不去?” “好吧。”刘勉无奈放下手中的《锦衣殇》,抱起小板凳道:“爹不去吗?” “你爹去那干嘛?”常氏也抱起板凳道:“他要在家里磨镰刀呢。” “好吧。”刘勉说着跟在了常氏后面。 行了半里路,两人来到常氏大祠堂前:眼前的大祠堂前搭了一个戏架子,架子前横横竖竖坐满了来看戏的村民。常氏来晚了,挤不进去就干脆把凳子放在地上,站在凳子上、踮起脚看着前面的戏台。刘勉学着他娘,也站在凳子上,但是不论他怎么踮脚,都只能看到站在前面的人的后脑勺。 听着戏台传来的声音,却看不到戏台上的人,焦急的刘勉左顾右盼,看到旁边的一棵红枣树,干脆跳下小板凳,爬上那棵树。 终于爬到树腰杈,刘勉看到那戏台后面挂着一块大布,布上中央大书八字:朱元璋鏖战陈友谅。其上方写着一串小字,如果视力不太好的话,可能看不清。但是刘勉此时还只是七岁的孩童,没有患上后世所说的近视眼,便认得那写着:庆祝大明开国十七年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文化移风易俗特别巡回演出。 错过了刚刚的开场序章,刘勉只能直接看到接下来的第一幕:朱元璋和我们在一起。 大雨倾盆,天下大乱。伴随着“明王出世,普度众生”的背景音,灰色群演之中走出一位身着紫金袈裟,左托钵盂,右杵锡杖的念着经咒的僧人。那僧人所过之处,旁边群演均分的一时的光芒,无一人沾身。待那僧人在舞台中间停下,台上一切停止,好一个:他看上去谁都没救,实际上却救了每一个人! 那僧人从风雨中踱步走来,似乎看遍了世间百态,对着台下观众凝视许久道:“自宋末以后六十年,天下苦元久矣。吾乃释迦摩尼佛座下弟子,习得无上法,能度一切苦厄。”那僧人说完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霎时,台上拼杀两派均放下了手中武器,向那僧人齐拜道:“活佛现世,救我等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用兵戎相杀!” 那僧人转过身,对着台上跪拜者道:“众生皆苦,普度众生也是修行,大家请起。” 为首者起身凑前道:“我是濠州元帅郭子兴,活佛神通广大,可否求圣僧加入我们,一起解救天下苍生。” “阿弥陀佛。”那僧人回道:“贫僧之所以法力无边,是因为贫僧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是贫僧与尔等为伍,那便是落入凡尘,与尔等无异了。” “无妨。”那郭子兴道:“若是圣僧和我们在一起,我等义军便有了定星石,那也是解救苍生的善举,大师意向如何?” “善哉善哉。”那僧人一脸为难道:“既然郭元帅旨意求我加入义军,为了天下苍生,贫僧姑且还俗吧。” “敢问大师出家前遵名?”那郭子兴问道。 “阿弥陀佛。”那僧人道:“贫僧乃佛祖座下弟子,没有俗名。” “既然大师已经还俗,俗名俗事还是要有,本帅斗胆给大师取个名字。”那郭子兴道:“本帅所领义军为红巾军,那大师便姓朱。大师起身于混沌,必将带来光明,就叫元璋,字国瑞可好?” “善哉善哉。”那僧人道:“便照着郭元帅就是了。” “大师既已还俗,婆娘怎能少的了?”那郭子兴道:“本帅有一养女马氏,若大师不嫌弃,可嫁于大师,以勉大师后顾之忧。” “阿弥陀佛。”那僧人道:“郭元帅盛情难却,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那僧人说罢,郭子兴走到舞台中央,对着台下观众道:“乡亲们!自从起义军迎来了朱元璋,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迎;所历之战,无往而不胜!朱元璋是我们起义军的战神!是天下百姓的救世主!” “好!”台下观众拍手称快。 接着便是第二幕:正义之师红巾军。 舞台上,和刘勉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孩子哭泣,旁边走过一位身着铠甲战袍的红巾军将领,爬在树上的刘勉认出那人是上一幕名叫朱元璋的现在长着头发的僧人。 那朱元璋看到旁边哭泣的孩子,上前蹲下来问道:“小娃娃,你为什么要哭啊?” 那小孩抽泣道:“俺,俺在等爹爹。” “你爹在里面干什么呢?”朱元璋问道。 “俺爹是在隔壁养马的,俺跟俺爹来找俺娘。” “你娘在里面干什么呢?” “俺不知道,但是俺娘不认俺跟俺爹,说俺爹只是他哥哥。”那孩子说着大哭了起来。 “坏了。”那朱元璋站起来对着台下观众道:“这红巾军的军纪存在严重的问题,在我们解救了一城百姓后,有那么一部分人扰民滋事,掳掠妇女。这事情要是不解决,我朱元璋对不起天下百姓!” 军营中,朱元璋召集众将士道:“我们红巾军自起义以来,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我们来自于百姓,为百姓打仗。如果失去民心,我们打仗的意义又在哪里?现在我令:归还军中有夫之妇,让被拆散的夫妻团圆!” “得令!”众将士拱手作揖后,离开舞台。 那朱元璋转过身对着台下观众讲道:“从此,我们起义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一心一意为了老百姓,一心一意守护咱老百姓!” “好!”台下观众拍手称快。 第三幕:红巾军是一家人。 俘虏了陈友谅一部后,朱元璋部将领对着眼前战俘喊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进入陈友谅的匪窝里是身不由己,你们是无辜的。现在你们到了我们红巾军,你们就安全了!你们自由了!现在,如果你们想回家,我们给你们发回家的银两;但是,如果你们真要是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想跟着我们干,一起剿灭陈友谅,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想留下来吗?” “想!想!想!”台上一众俘虏齐声道。 “好!”那将领满腔赤诚道:“都是好样的!大家放心,进了我们红巾军,那就是一家人!我们红巾军的将领和士卒都是平等的!绝对不会像陈友谅那群乌合之众那样压迫你们!” 舞台上的人都离场后,走上来一名端着盆和凳子的军士,那军士坐在凳子上正要脱鞋,后面跑来一名士卒要帮他脱鞋,那军士嫌弃道:“该干嘛干嘛去,我不用你伺候。我们是平等的,不用你端茶倒水、洗脚擦鞋,你有空就多练习杀敌本领,别老想着给我当奴才。我们吴军和那汉军不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兄弟!” 那士卒听完掩面哭泣道:“呜呜呜,伍长!您真好!我就一个小卒,您还这么尊重我!呜呜呜!我以前在汉军那里受惯了欺负,给那些伍长、什长当牛做马。自从进了吴军,我才真正做了人!” “唉,你这孩子。”那名伍长做了个擦脚的动作,端起盆和凳子离开了舞台。留在那里的士卒擦了擦脸上的泪,对着台下观众道:“跟着吴军干,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父老乡亲们,如果胜利不属于我们,那它属于谁呢?我想说,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好!”台下观众拍手称快。 第四幕:打过鄱阳湖,建立大明朝。 康郎山湖面,两军对垒。汉军巨舰联结布阵,展开数十里,望之如山,气势夺人;相比之下,吴军阵容略显单薄。 面对着六十五个人摆出六十五万阵势的汉军,站在二十个人摆出的二十万阵势的吴军前的朱元璋走到舞台中央,对着台下观众道:“父老乡亲们!汉匪人多势众,我朱元璋需要大家的力量!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有哪位壮士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我。”台下一男子站起来爬上了舞台。 那朱元璋紧紧握住那男子的手,满怀深情道:“感谢这位壮士为大明朝的建立做出的贡献。”接着对台下观众继续道:“还有没有壮士愿意上台助吴军一臂之力?” “我!”“我!”“我!” “还有吗?” 台下观众上去了一半。 刘勉看着起劲,观众席上少了一半人,赶紧从树上下来,爬到舞台上喊道:“还有我!” “真是位小英雄!”那朱元璋夸道。 能被圣人朱元璋夸赞,站在舞台上的刘勉无比兴奋道:“为了大明朝!冲啊!” 那朱元璋见这边人数差不多,也同时喊道:“众位将士,前进!” 对面的汉军见吴军气势汹汹,赶紧从舞台另一边仓皇而逃。 站在舞台中央的朱元璋对着台上参与的观众道:“各位壮士!因为大家的力量,吴军胜利!我们一起建立了大明朝!大明朝的将士一直守护在边疆,他们需要大家的支持!”接着转过身对台下观众道:“加入卫所!守护百姓!守护大明!大明万年!” “大明万年!大明万年!大明万年!”台上台下包括刘勉齐声喊道。 第54章 恰同学少年 不知不觉到了上学的年纪,刘廌常氏夫妻凭自己的种地砍柴自然供不了刘勉上私塾,只能让刘勉在家自学。刘勉所学书籍来自于村里的常秀才,那常秀才十几年前中了秀才后连续九年三次落榜,不再妄想于考取功名,在村里办起了私塾: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直接将孩子送到常秀才家里学习,没钱人家的孩子只能从那里借到几本他用不上的儒家典籍。 鸡鸣报晓,刘勉收拾好从常秀才家借来的几本书和常氏昨晚准备的一条腊肉前往常秀才的家。 走过几条泥泞的田边小路,看到一家破土房前玩耍的一群女童,刘勉上前问着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娃道:“盼盼姐,夫子在家吗?” “不在。”那个叫盼盼的女娃回道:“俺爹今天被卢员外请到卢府专门给他新生的儿子取名字了。” “听说这卢员外是定远县有名的举人,怎会要夫子去取名字?”刘勉问道。 “这俺就不知道了。”那盼盼回着又补充道:“俺听姐妹说,好像是孩子他娘生孩子生死了啥的,不能自己爹取名字。具体什么情况,俺也不太懂。” “哦。”刘勉没有多问,只道:“师娘在家吗?” “俺娘在小厨房里,你直接去找她吧。”常盼盼应着和小姐妹跑远了。 进入土房,里面有一块板隔起来的“小厨房”,刘勉掀开拦布看到一位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但是看起来老得多的妇女便道:“师娘,我来还书了。” “哦,你把书放在八仙桌上就行。”那妇女边应着边收拾灶台。 “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一条腊肉,孝敬夫子和师娘。”刘勉说着将那腊肉放在灶台锅边上。 “行,你跟我过来。”那妇女从“小厨房”里出来,走到对面的阁间,推开门: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张不大的破床,缝了几块补丁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上。 师娘将床头的几本书拿起来递给刘勉道:“这是你夫子昨天挑选出来乡试要考的书,你拿过去抄吧。” 刘勉接过书道:“谢谢师娘!”随着那师娘出了“卧房”道:“那师娘您先忙,我回去抄书了,一定在规定的时间还回来!” 那时的刘勉才七岁,天生爱玩的本性怎么可能一门心思全在学习上?但是刘廌常氏管得严,没有机会和别的孩子玩耍,只能一个人偷偷的开小差。 自从看了《朱元璋鏖战陈友谅》,刘勉对朱元璋无比尊崇,对大明无比热爱,恨不得为了大明江山献出自己的头颅,让那利剑穿透自己的胸膛。加上从居下真人那里买来的《锦衣殇》,刘勉对锦衣卫的幻想更加地走火入魔,有时候竟能自编自导出一部戏剧。 那日上午,天刚下完雨,刘廌常氏都下田地里干活去了,留下刘勉一人在家学习。昨晚挑灯夜战,提前将书抄完,刘勉终于可以看他藏在一堆抄下来的圣贤书里的小人书《锦衣殇》了。光看还不过瘾,他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出一个故事,迫切想要将其呈现出来。 偷偷摸摸地关好茅草屋的木门,刘勉来到一条有着小坑的泥路旁,将那《锦衣殇》塞进怀里,蹲下来开始了造泥人工程。 刘勉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捏出了锦衣卫的老大,书中说锦衣卫的老大叫指挥使,那这个泥人就叫锦衣卫指挥使好了。可是刘勉手工造诣并不高,那所谓“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一个“大”字形的人的模样。但是这并没有关系,刘勉在自己心中已经脑补出这“锦衣卫指挥使”英俊的脸庞与傲人的身姿。 刘勉搓了一个小泥条,黏在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手”中,当作“锦衣卫指挥使”的剑。他已经想象出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带着他的锦衣卫弟兄们深陷敌军万重围困,却毅然喊出:“你们先走,我断后!” 这是一位多么伟大的英雄!这样的英雄怎么能孤独?自古美女爱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不仅要有兄弟两肋插刀,还要有红颜知己相伴。想到这里,刘勉决定给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捏出一位伴侣出来,他连剧情都想好了: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为救天下苍生,为救黎民百姓,纵使有儿女情长、缠缠绵绵、魂牵梦绕,但是伪元未灭,何以家为? 正要捏下一个泥人,一只脚突然出现,将那刚刚捏好的“锦衣卫指挥使”踩成土渣。刘勉抬起头来,认出那人便是村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常阿四。 “常阿四,你干嘛把我的‘锦衣卫指挥使’踩碎了?”刘勉站起来质问道。 “什么?你管这东西叫‘锦衣卫指挥使’?”那常阿四笑道:“我还以为是拦路的垃圾呢。”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笑了起来。 “不准你骂我的‘锦衣卫指挥使’垃圾,你要给他道歉!”刘勉理直气壮道。 “要我给这个垃圾道歉?”那常阿四笑道:“你读书读傻了吧?你有没有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是三个人,你才一个人。你的垃圾挡了我的道,脏了我的鞋,现在我要求你向我道歉!” “不可能!”刘勉气愤道:“明明是你的错!” “我的错?”那常阿四问着身后两人道:“你们说说这是谁的错?” “刘勉的错!”另一人道:“明明是刘勉的垃圾挡了老大的道。” “听见没有?”那常阿四道:“所有人都说是你的错,就你自己觉得自己是对的!你道不道歉?” “不可能!”刘勉抬起他那高傲的头颅。 一个耳光下来,刘勉的头颅被扇的低下,再次抬起他那倔强的头颅。刘勉没有还手,脑子中是母亲常氏的训诫:不能跟人打架,跟人打架的不是好孩子。 刘勉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他喜欢自己好孩子的形象:如果自己不还手,那自己只是被打。挨打是被迫的,被欺负也是被迫的,这些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善良。可是自己一旦出手,他就成了和对方一样的野孩子。他是读书人,是读过圣贤书的有教养的善良的孩子,不能与这种流氓同流合污。 那常阿四见刘勉没有还手,以为刘勉被自己的威力征服。他是多么的威武霸气,一巴掌下去,眼前这个人居然不还手。原来这就是威压,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气场。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牛逼,越想越觉得自己神气。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怂逼,自己不愧为叱咤江湖的老大。不由得一拳过去,捶在刘勉的左脸。那刘勉的左脸顺着自己的右手向左甩去,这么完美的幅度,这么好的人肉沙包,透过人皮脸肉下的骨感,这是多么完美的道具,以至于自己的左手也忍不住朝刘勉的右脸过去一拳。 一阵发泄,常阿四有点累停下来歇歇,他的手关节有点红,刘勉的脸红肿得像是嘴里塞了两个包子。见刘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常阿四蹲下来对着后面的两人道:“你们两个也练练手吧,到时候去跟邻村打架别没打人的经验。” 蹂躏过后,三人各朝刘勉吐了口水离开。 看着远去的三人的背影,刘勉恨透了这些不学无术的人。他知道,这些人这辈子也走不出这常家村,世世代代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可是他不一样,他是读书人,总有一天,他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对,他现在只是隐忍,他只是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刘勉一面摸着自己的肿胀的脸,一面佩服自己的大气。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虽然现在没了宰相,但是自己的肚量竟是如此之大,看来自己未来至少也能成为内阁大臣。 回到家里,刘勉将那本《锦衣殇》包起来,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将那本小人书埋在里面,从此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怎敢怠慢,赶紧抄完接着下一本。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勉终于在二十二年院试及格,成了常家村那年唯一的秀才。 当是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县衙来到常家村的几个人,张贴“喜报”大字,来到刘勉的茅草屋前。正在劳作的农民闻声赶来,好不热闹。 那为首的衙役当众宣读道:“常家村童生刘勉院试院试及格,为当朝生员。从今日起,免除徭役,免跪官差,慎用刑罚,每月廪米一石。望刘生员在接下来的乡试中再接再厉,喜报频传!” “好。”围观一众喝彩鼓掌:“这刘勉不得了啊,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以后指不定飞黄腾达。” 刘廌上前接过“喜报”,对那官差道:“大人从县衙远道而来,实是辛苦,里面坐。” 那官差拒绝道:“刘生员他爹莫要客气,这传达喜报是开心的事,不辛苦,不辛苦。本官还要去下一个村子呢,实在是没得时间闲坐。” “那行,就不耽误大人公务了。” 那官差笑道:“令郎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要是在接下来的乡试中中了举人,那对于我们县可真是长脸的事呢。” “大人放心,小民对这孩子一定严加管教,让他好好学习,为我们村、为我们县好好争光!” “好说,好说。” 第55章 万般皆下品 闲暇时,刘勉也会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和身旁的小伙伴聊聊未来的梦想。 说来也奇怪,刘勉在未中秀才前,好像没有过什么朋友。可是就在前不久县衙派人来传“喜报”时,刘勉的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这些朋友有时候会来找刘勉聊天,有时候会来问刘勉关于院试的情况,但是不论说什么,都会饱含崇敬的目光和诚恳的语气。 刘勉对于小伙伴的推崇,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难为情,渐渐变得习惯,最后竟享受着众人的追捧。这种虚荣在他的心里所占比例越来越大,以至于他总感觉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可是,事实情况却是,他在他所处的环境中确实无比优越,这种优越的环境滋养着他的优越感,即使这种优越感是无根之木、转瞬即逝,但是此时此刻已是永恒。 “刘勉哥,你的梦想是什么呀?”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问道。 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刘勉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好像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是最厉害的人。可是谁才是最厉害的人呢?大明宰相!可是丞相已经没了。刘勉想到了什么,回道:“我想当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是什么呀?”另一个孩子稚嫩的语气问道。 “锦衣卫指挥使你都不知道。”刘勉一脸无语解释道:“锦衣卫指挥使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很厉害的!” “哇!这么厉害。”第三个孩子赞叹道:“刘勉哥哥以后是最厉害的人了。” “哈哈,那是。”刘勉笑着,看到眼前有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弯着腰收割地上的稻谷,等到那人站起来,刘勉才看清,那人便是之前欺负过自己的常阿四。 那常阿四已经十三岁,过了游手好闲的年纪,被常老三带着下地干活已经两三年。看着常阿四光着膀子在田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忙碌,那黝黑的臂膀时而抡起镰刀时而擦着脸上的汗,刘勉没有一丝同情。他在圣贤书里学过:这就是报应。 自从中了秀才,领上了县里的廪米,刘勉再也不用下地干活,最多在刘廌上山砍柴一个人忙乎不过来时搭把手。他坐在丰收的谷堆旁,看着眼前忙碌的农民,仿佛那些人就是为自己服务的奴隶,他们一茬一茬割下来的稻米,堆在旁边的稻米,便是给自己的贡品。 一天晚上,刘廌回到家,对着正在看书的刘勉道:“儿子啊,你爹我接了一笔大生意,去隔壁县给卢老爷送柴火。” “卢老爷那么远怎么要您的柴火?”刘勉问道。 “卢员外的儿子过段时间结婚,办酒席要很多木材。定远县的樵夫都叫上了,人手还是不够。卢管家派人来我们这里问,我就赶紧答应了。你这段时间先把书停下,等把卢员外的婚事忙完再看。” “好!” 听说卢员外是方圆有名的大户,前朝秀才,当朝举人。那卢员外中了举人却不去做官,开起了五大钱庄,做起了生意,成了四川最有钱的人。能有机会去卢员外的家里看看,见见世面,刘勉别提有多开心。 天还没亮,刘廌就带着刘勉上山砍柴,得在中午卢家做饭前送过去。 看着前面排队的樵夫,刘勉抬头望向前面的高楼,朴素的门口还比不过县衙的大门,刘勉失望地对站在前面的刘廌道:“爹,这就是卢府啊?感觉也不怎么样嘛,比县衙的大门还差一点。” 刘廌笑道:“这个门肯定比不过县衙的大门呐,毕竟这只是卢府的后门。” “后门?”刘勉惊讶道:“我还以为这是卢府的大门呢,怪不得连个牌匾都没有。一个后门都快比上县衙的大门,也不知道卢府的大门是什么样子。”便问道:“我们怎么不从大门进呐,还在这里排队。” “你这孩子说的简单。”刘廌回道:“卢府的大门那是谁都能进的?那都是给宾客留的,我们这些干活的,特别是送柴火的,只能从后门进。” “为什么我们要从后门进呐?”刘勉问道。 刘廌想了想回道:“因为进了后门就是厨房,放下柴火就能出来了,不用绕过大厅。” “哦。”刘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前面送柴火的樵夫已经进去了,刘勉跟着刘廌担着两担柴,穿过后门,跨过门槛,将那砍好的柴堆在柴房里。正要走,背后传来一声:“刘师傅,等一下。” 刘勉跟着刘廌转过身去,看到一位年近二十的青年,那青年头梳发髻,身着丝绸绫罗,对着刘廌道:“刘师傅你来的正好,那边有些大柴需要你去砍一下。这些砍柴的人呐,为图省事,柴火都不砍细,那么大一块,怎么烧啊?” “好,正好我也带了斧头来。”刘廌回道。 “那就谢谢刘师傅了。”那青年笑道:“刘师傅的柴火是最好的,还能补补别人的漏。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叫我爹想着刘师傅。”看到旁边的刘勉,那青年问道:“这位是刘师傅带的小工吧?” 刘廌忙道:“不不不,这是我儿子,就是来帮个忙。” “是嘛,孩子大了确实是可以带着干活。”那青年笑道。 “他就偶尔干干。”刘廌解释道:“我儿子他中了秀才,过两年还要去考乡试,到时候中了举人就不用跟我一样干这粗重活了。” “哈哈哈。”那青年笑道:“那您这孩子可真厉害。” 刘廌听着脸上露出几丝喜悦。 “这小弟弟中了秀才,算账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那青年问道:“可不可以请这位小弟弟帮我算个账。这两天我五弟进卫所,七弟要成婚,成婚之后就要将潇湘馆交给他了,我这做二哥的得算好潇湘钱庄的账。这管账先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如果小弟弟能帮个忙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是没问题。”刘廌应着对刘勉道:“儿子,你就跟二少爷去吧,那才是读书人干的事情,你爹一个人在这劈柴就好了。” 跟着卢家二少爷卢文灿,刘勉出了后厨,看到一番别样的天地:后厨外的前院一尘不染,那些白白净净的丫鬟忙前忙后,收拾庭院花草,几个杂役抬动着家具,远处几位衣着华丽绝妙的女子拥着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指点着杂役挂门前的红帐,整个一派喜气洋洋的剧场。 “小弟弟,快跟上。”那卢文灿的话打断了刘勉的思绪,使他跟上了脚步。 来到账房,卢文灿对里面一位老者道:“管家,我给你找了个帮手过来,是邻县的秀才。” “哦,秀才呀。”那管家卢喜良不以为意道:“还是感谢二少爷,我这正缺个帮手。就是不知道这个秀才能帮几天呐?” “管家你想要多久都行,到时候我跟他爹说一声。反正是算工钱的,多给点就是了。”卢文灿把刘勉往里推了推道:“那这小秀才就交给管家了,我再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需要我去主持的。” “二少爷您去忙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见卢文灿走远,卢喜良对那刘勉道:“你这小娃娃,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还挺厉害。” 刘勉心头正飘过一阵得意,随即听到:“但是这秀才呀,在大明朝越来越不值钱了。南京城的大街上,那秀才是一抓一大把,也就这穷乡僻壤的芝麻大小地方才把秀才当个宝。你这小娃娃可别不喜欢听,真有本事得考个举人出来,要是能中进士,那才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举人有什么难的?卢老爷都能中举人,我怎么就不行?”刘勉问道:“刚刚那卢二少爷是举人吗?” “不是。”那卢喜良边扒拉算盘边道。 “那他是秀才吗?” “不是。”卢喜良淡淡道。 “老先生您看,卢二少爷一不是举人,二不是秀才。连这么有家世的人都考不上秀才,你还说秀才不值钱;我家徒四壁都考上了秀才,你还说我不算天才。”刘勉得意洋洋道。 卢喜良不屑道:“二少爷不是秀才不是因为他考不上,只是因为没必要去考;你能考上秀才固然有点聪明,但算不上天才,因为你没别的路可走。”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刘勉愤愤道。 “这么说吧。”卢喜良无奈解释道:“二少爷就算考上了举人,也不过每月廪米一石,这不过卢家五大钱庄一天的收入。你觉得二少爷有必要为了这一天的收入去吃几年的苦吗?还是说直接继承家产,传承家业?” “你骗人!”刘勉争道:“哪有那么多钱。” “这就是为什么说贫穷会限制人的想象力,你根本无法想象有钱人的日子,可是就是这种你想象不出来的反而是别人家日常的现实。”卢喜良笑道:“至于你是不是天才,就看你以后能不能中举人、进士了。到那时,都不需要你证明,整个四川、整个大明都知道你这天才的名字,可千万别让我等不了那个时候就把你忘了。” “你等着吧,我刘勉的名字一定会登上进士的皇榜,成为未来的状元。”刘勉满怀激情道。 “好好好。”卢喜良笑道:“在那之前,小天才,先来帮我算算账吧。” 第56章 惟有读书高 t 第5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站在驯象千户所官宅正房内的刘勉,身着一身素衣常服,看着摆在两侧的八把水曲柳木椅,围着中间的榆木八仙桌旁转圈圈。他听到内院的树木被雨水击打的声音,在门口驻足游神,不禁想起了进卫所前的那段时光。 说起来,刘勉和其他普通农家孩子一样,并没有所谓的幸福童年:从记事起就帮着父母下地干活、上街卖菜;到了适龄期走上了读书考功名的道路,后来进了卫所加入了锦衣卫。回想过去十来年的经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有太多太多的意料之外,有太多太多的猝不及防。仔细算来,刘勉好像没干成过什么事:读书时只考了个秀才,没考上举人;进了卫所受尽压榨,差点当了逃兵;好不容易加入了锦衣卫,却破掉了曾经的幻想。 在这普遍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们谈婚论嫁的年纪,二十多岁的刘勉竟没有半点成家的念头。诺大的驯象千户所官宅内,空荡荡的只有刘勉一人,可是刘勉竟没有感到一丝的孤寂,反而是有点怡然自得。 要说自己和异性的接触,好像并没有多少。幼时在常家村还小,跟别的女孩子一起玩哪有那种非分之想?第一次起心动念还是在卢文堂成婚那年,刘勉在卢府帮忙算账到晚上,临走时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看到卢德勋和第六房妾姚氏在床上缠绵。(此处略去四十六个字)在那之后,刘勉的魂已经没了。 如今二十多岁的刘勉真切觉得:男人的性意识觉醒得越晚越好。这种兽性一旦苏醒,便像心魔一样催促着自己堕化。从这个角度讲,男人成长过程中,相比于女人承受着极大的原始阻力。当然,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乡试落榜的刘勉,在后世所讲的英雄主义的暗示下进入了卫所,他性欲顶端的那段日子却是在一群男人之中度过。在那没有半点女性物种的环境里,刘勉的生理欲望被硬生生地压下,真可谓是色即是空。 刘勉出了卫所遇到的心动的女人竟然是含山公主,这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事情。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怎么可能真像童话那般:含山公主对徐恭的爱让刘勉放弃了他对含山公主的爱。等到自己有那么点身份、地位遇到高知,却没想到自己所遇到的是桃花劫。 看着眼前的雨景,本来是回想着自己的人生、梦想的,怎么想着想着就想到女人身上去了?刘勉想着笑了笑:看样子自己的激情还有点,没被眼前的这个世界给磨没了。 眼前一人从二门撑着油纸伞走来,刘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道:“徐恭,交代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徐恭走进正房收起油纸伞道:“哥,所里该挂白孝的地方昨天都挂上了。” “嗯,很好。”刘勉站在那里继续看着内院的雨景道:“待会儿你和卢大哥再准备点白孝,等雨停了跟着我带一队兄弟出去做任务。” “哥,是要出去干什么啊?”徐恭问道。 “圣上出殡这几天,南京城的烟馆茶楼春院等都得关掉。待会儿我们得去驯象所的管区检查白孝张挂情况:没挂的督促着挂了,没关的催着关了,已经关了却没挂孝的,只能我们锦衣卫补个漏,等到时候开了门再去收账。”刘勉边看雨边道。 “好,我去安排一下。”正要撑开伞,徐恭想起了什么道:“哥,不是我说你。好不容易进了这官宅,你就不置办点什么?这么大房子空荡荡的,你就不怕?大门就那么敞开着,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要不我给你安排几个小旗过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大门开着就开着呗,这是在自己所里,除了你和卢大哥,谁敢进来?”刘勉顿了顿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东西少,空间大,买那些用不着的东西不是浪费银子嘛。再说了,人家小旗进了锦衣卫就是给我端茶倒水看大门?既然我做了这驯象所千户,那我手下的人我自己得先爱护着。” “行吧。”徐恭道:“那我先去了。” “等一下。”刘勉拦道:“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这个宅子这么大,那么多房间,你随便挑一间?” “算了。”徐恭赶紧拒绝道:“如果我是副千户可能会答应,但是我是百户,还是百户组的组长。我要是搬过来了,其他那三个人指不定阴阳怪气呢。我这不是自己孤立自己嘛。” “那你待会儿问问卢大哥。” “大哥他更不会了,一个总旗怎么可能会住到官宅这里来?”徐恭补充道:“当然了,你可以让他到这里给你打下手。” “那不行,怎么能让卢大哥给我打下手。” “那就没办法咯。”徐恭说着撑起伞道:“所以说呀,你还是赶紧找个婆娘吧,等到嫂嫂生了娃,门口总不可能再没人守着了。到时候你再请个奶妈、厨娘、教书先生啥的,这宅子里的人不就多了起来。” 看着徐恭远去的背影,刘勉想着:果然,空荡荡的生活里,一旦填进来女人,就自然而然满当当了。 五月的南京城像下雪了般白茫茫的一片:大街小巷、城南城北都挂上了白孝。刘勉领着一队小旗在成贤街巡查时,一白发斑斑的老人赫然闯入,拉着刘勉的手,深情哽咽道:“皇上他是个伟人吧?你说皇上他是不是个好皇帝?” 周围的小旗正要将那老头拉开,刘勉却拦住,握着那老人的手道:“圣上祂是个好皇帝!” 那老头听到刘勉正面肯定,松了手,有点失落道:“这么好的一个皇帝怎么就走了呢?”说着转过身,边走边念叨:“这么好的一个皇帝怎么就走了呢?” 有道是:再厉害的人间皇帝也拗不过阎王手下的小鬼。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从秦始皇到唐太宗,哪一个不想着长生不老?不都驾鹤西去了? 看着那老者远去的背影,刘勉不禁想起了以前听到的关于锦衣卫大闹阎罗殿的传说。现如今自己成了锦衣卫,才发觉那样的传说只是人类自身的主观臆想。在现实面前,在生死别离之间,人类的力量是那么渺小。人类所能改变的仅仅是自己的主观认知,在那惨淡的现实之外,蒙上一层自欺欺人的薄纱。 洪武帝的灵堂设了五天,出殡当天下午,亲军十二卫共出十三支完全相同的车马仪仗队,每一队都抬着一个棺椁从十三个城门同时运出。行至东郊紫金山下,十三棺椁齐下葬,从此世上再无朱元璋。 次日早,锦衣卫千户以上被召集到议事堂,堂上刘智身着一身红色官袍,来回踱步有点喜不可耐。 那刘智站在议事堂前,喜气洋洋,对着下面的官校道:“同僚们,这几天大家忙着洪武帝的仪仗辛苦了。但是我们作为大明的臣子,理应为皇室分忧。先皇已经登仙,新皇明天就要即位,大家还要继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万不可懈怠。新皇登基后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所以今年的招新工作先不搞了,经历司先记下来。接下来,锦衣卫全体上下,重中之重是要圆满完成新皇交给我们的各项任务,争取在新的阶段继续保持我卫的优越地位。大家明白了吗?” “得令!”众官校齐呼。 “等一会儿大家回去后,把各所的白孝都取下来,都换上红喜。这一点大家务必要仔细谨慎,新皇登基这般大喜的日子,我们锦衣卫里可不能出现半点素气。有机会的话把门上梁柱的红漆再刷一遍,大家明白了吗?” “得令!” “行,那大家先解散各忙各的吧。”刘智说完走下了台。 “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佑大明万年!” 从议事堂走到镇抚司大门的路上,刘勉看到旁边的那些门户内外都充斥着忙碌的旗校,他们有的取下前几日挂上的白孝,有的站在地上手捧大红花等着木梯上的搭档来取,有的提着一桶红漆刷着并不旧的大门。 行到驯象所,刘勉喊着:“来人。” 一小旗来报:“刘大人,属下在。” “去把徐恭叫来。” “得令!” 不一会儿,身着一身素衣的徐恭走来问道:“哥,有什么是吗?” “你待会儿跟其他几个百户说一下,让大家把身上的素衣都换下,换上锦绣常服。然后把所里前几天挂的孝都取下来,换上红喜。再看看后备室里有没有多的红漆,把所里内内外外都刷一遍。” “得令!”徐恭一脸严肃应着又嬉皮笑脸问道:“那哥,还有什么事吗?” 刘勉便道:“这些事情都要在上午弄完,下午我们还要去成贤街巡查。你叫所里兄弟都带上多余的红喜,到时候给没开门的店挂上。那条街是我们的片区,可不能出差错。就这些,你先去忙吧,我也回去换身衣服。” “得嘞。” 领着一队小旗在巡查回来的刘勉,看到挂满大红帐的成贤街,完全想象不到几日前白丧丧的模样,不仅感叹:五月的南京城一天之内完成了从冬天到春天的转变,这样的转变人们倒是习以为常,没有感到丝毫不妥。 可就在这喜气洋洋的街边,有那么一处白点显得格格不入,刘勉这才想起,那个府门所在之地好像尹府,便问旁边的徐恭道:“尹府那边你没派兄弟过去吗?” “派了。”徐恭难为情回道:“回来的兄弟说,尹府有了丧事,挂不得红帐。” 想来尹府门前挂白帐,其内所住之人是含山公主,自己的侄子登基,做姑姑的都不介意,刘勉这外人又怎能干涉,便问道:“是谁去世了?” “尹清。”徐恭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刘勉不禁呆住:尹清年纪轻轻,这就没了?这就说得通了:如果是尹清父母亡故,含山公主以此之名挂上白孝有丝不妥;可是亡故之人是亲夫,这要是挂上红帐,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那就随她吧。”刘勉道:“到时候卫里怪罪下来,我顶着。” 第58章 接回冯妙亲 看着眼前的用紫檀制成的大书三字的牌匾,刘勉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已是五年之前。时间的痕迹在刘勉的面容上清晰可见,却难以在事物上察觉,李清照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刘勉有多久没哭过了?他想不起来,好像从自己出了卫所进了锦衣卫就没有流过眼泪。说来也很奇怪,刘勉幼时读着圣贤书里的东西,总是难免伤春悲秋,今天为这个伤感,明天为那个忧愁。可是出了卫所,看尽世间悲欢离合,刘勉的心却不再有丝毫波动。这好像并不是曾经自己追求的所谓的成长,只是一种麻木,麻木到再也不相信幻想,冷漠地应对着同样冷冰冰的现实。 “刘大人,稀客呀。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小院?”在风流院内忙活的阿贵无意间看到站在外面身着便服的刘勉,乐呵呵地出来问道:“大人站在外面这么久,怎么不进去坐坐?” “哈哈,刚刚有点触景生情,走神了。”刘勉笑着跟着阿贵走进风流院。 看到依然站在收银台里的东方破,刘勉拱手作揖道:“掌柜的别来无恙啊,这么些年,这里还是老样子。” 那东方破认出刘勉道:“刘大人好久不见,这是有几年没来了?”说着转过头问着旁边的阿贵道:“几年来着?” 阿贵应道:“小的算着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了。”东方破笑道:“刘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风流院了?” “我来给那两个孩子送生活费。”刘勉道。 “生活费的话,之前不都是徐大人送来的吗,今日刘大人何必亲自过来?” “其实我还有件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刘勉问道。 “好说,好说。”那东方破从收银台里走出来,对阿贵道:“阿贵呀,你注意看着点这边,老夫带刘大人去一趟内间。把为刘大人留的那间房的钥匙给老夫。” “知道,掌柜的。”阿贵说着从另一侧挂钥匙的地方取出一把钥匙交给东方破。 当那扇门打开,刘勉虽已是第二次见到,依然免不了震惊。跟着东方破穿过风流小院,打开锁,走进之前住过的单间,刘勉看到眼前的摆件家具,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好像没有动过,便问道:“这房间没人住过吗?” 那东方破将锁放在房间内的圆桌上,将门关起来回道:“有是有过,但是很少。能进鄙人风流院消费的都是大富,一般不会选这个房间住。” 刘勉羞红了脸,挠了挠头,不再自取其辱,直接道:“掌柜的,有句话我想坦白一下,其实我不叫刘廌,我叫刘勉,是刘廌的儿子。” “是嘛。”东方破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刘大人请坐。” 刘勉坐下后,对那东方破道:“掌柜的不用这么客气,您既和我爹同辈,叫我刘勉便好。” “唉,这哪能行?”东方破客气道:“刘大人在锦衣卫当差,鄙人只是个小小的做生意的,称您为刘大人是应该的。” 看着东方破这般执意,刘勉也不强求,便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把那两孩子接走,掌柜的您看行吗?” 东方破一脸惆怅道:“那两孩子是刘大人带来的,刘大人想带走随时都能带走。”说着问道:“不知朝廷那边怎么样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刘勉回道:“这两孩子的亲族本就是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受到株连,现如今洪武帝已崩,那些旧臣遗孤也能坦然生活于光明之下了。” “能见天日就好,这样隐姓埋名的过日子真是可怜。”东方破擦了擦眼角几滴泪道:“这过期的皇令就像拉出来的大粪,没有了任何价值。还是刘大人慈善心肠,救了那两孩子出来,熬过那段时间,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了。” 见东方破如此动情,刘勉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宝钞放在桌子上道:“掌柜的这几年帮我照看孩子真是麻烦了,这些银子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看了桌子上的那一百两宝钞,东方破一脸怒相道:“刘大人,鄙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呐。您赶紧收起来,不然鄙人真以为刘大人在侮辱人呐。” 刘勉赶紧收起来道:“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谢,表达感激之情。” 东方破道:“鄙人带了这几年孩子,也有了感情,真是把他们当自己的孙子孙女看待。” “知道,我知道。”刘勉赶紧道。 “想来鄙人后继无子,刘大人真若是认可鄙人,不妨让这两孩子认鄙人为祖父。” “这有何妨。”刘勉赶紧道:“掌柜的本就对他们有养育之恩。” “好,那就一言为定。”东方破朝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人影出现在门口问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去把小徇和妙亲叫来。” 不一会儿,那人影再次出现在门口道:“掌柜的,人带来了。” “进。”东方破道。 门被推开,一位仆人将两小孩带进来后转身出去,将门带上。 站在东方破和刘勉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直领直袖半臂衫、碎花齐地马面裙的淡扫蛾眉小少女和一只挂着红肚兜、踩着红布鞋的白胖娃。 那少女见了东方破,上前娇声叫道:“爷爷。”后面蹒跚跟着那娃娃口齿不清道:“衣衣。” 坐在凳子上的东方破抱着这两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朝着刘勉问道:“你们看看这是谁呀?” 抱在东方破怀里的少女松开转过头看到刘勉,脑中思索片刻后灿烂笑道:“刘叔叔!” “唉。”刘勉笑着应道。 抱着东方破小腿的那娃娃转过头看到刘勉这个陌生人,赶紧有把头转过去,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一样把脸埋在东方破的腿上。 看到那白胖孩一脸害怕,东方破两手将其抱起放到自己大腿上,让他正面对着刘勉道:“这是你的刘叔叔呀。” 那白胖孩转头看了一眼刘勉,同样赶紧转回来将头埋进东方破的怀里。东方破拍着那白胖孩的背,对着刘勉笑道:“你那时候把这孩子带过来时,他还太小,估计把你忘了。” “哈哈。”刘勉笑道:“孩子嘛,能理解。” 东方破拍了拍那白胖孩,将其又放到自己大腿上,对着眼前这两孩子道:“刚刚爷爷问过你们刘叔叔,现在再问问你们自己,你们愿意当爷爷的孙子孙女吗?” “愿意。”那小少女开心回道。那坐在东方破大腿上的白胖孩也喃喃道:“预益。” “好好。”东方破笑着对那小少女道:“那你以后就叫东方妙亲。”随即对着那白胖孩道:“你以后就叫东方徇。” 看着那白胖孩乐呵呵的表情,东方破一脸逗道:“小徇徇,东方徇,东方徇,小徇徇。” “爷爷,我,我不想改姓。” 听到这句话,一脸开心的东方破僵硬了笑容,但是顷刻间继续笑着对那小少女道:“妙亲不想改就不改。爷爷尊重小妙亲的意愿,好不好?” “嗯嗯。”那小少女点头道:“爷爷,不管我改不改姓,您都是我爷爷。” “好好好。”东方破笑着摸了摸小少女的头道:“小妙亲也永远是爷爷的乖孙女儿。”说着抱着东方徇站起来道:“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东方破的逐客令,刘勉会意站起来道:“没什么事了,我就带他们先回去,有空再来。”说着伸手要去接东方徇。 东方破拦道:“鄙人就送送刘大人吧,趁着多抱抱孙子。” “哈哈。”刘勉笑道:“行。” 懂事的冯妙亲将门锁后,将钥匙放进口袋,跟上前面三人,左手牵着东方破、右手牵着刘勉,跟着他们一路小碎步走到收银台。 看到冯妙亲将钥匙交给旁边的阿贵,刘勉伸手去接东方徇道:“掌柜的您就先忙,我就把他俩带回去了。” 哪知东方破一离手,那东方徇就在刘勉的怀里猛蹿扑腾,嘴里“呜呜”地叫着,掺杂着:“咦咦,咦咦。” “小徇徇乖,叔叔带你回家了。”刘勉抱着那孩子温声细语安慰道。 “呜呜,咦咦,咦咦。”那东方徇扑腾得更猛烈了。 无奈中东方破接过来,东方徇紧紧抓住东方破的衣服,生怕自己再次被抱走。 “这可怎么办呐。”东方破一脸为难道:“这孩子还怕生。” 看着东方徇死活不肯离开东方破,刘勉只能道:“掌柜的,如果您不嫌弃,要不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这说的什么话。”东方破说时瞄了冯妙亲一眼,又立马看向东方徇道:“鄙人自己的孙子,鄙人怎么会嫌弃?” “那真是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刘勉说时又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宝钞道:“这是小徇徇的生活费,应该够用好几年了。” “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方破说时摸着东方徇的头道:“鄙人养自己的孙子何须要生活费?” “额,这。”刘勉一时语塞,收起那宝钞道:“行,那我就先带小妙亲回去,小徇徇就拜托掌柜的照顾了。” “刘大人慢走,有空常来。”东方破说时,刘勉微笑点了点头,牵着冯妙亲的手,迈出了门槛。 第59章 丧送文魁囍嫁亲 “启禀大人,卢大人来访。”一小旗在驯象千户所正房外的走廊处拱手作揖道。 坐在正房内,读着《素书》的刘勉,正读到:“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停下,对着那小旗道:“快请卢大哥进来。” 读完“如此理身、理家、理国可也。”合上书本,已然看到卢文魁穿过官宅内院,正站在正房门口,刘勉赶紧起身,上前拱手作揖道:“卢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看书看迷了,没发觉卢大哥走过来。” “这有什么。”卢文魁回道:“读书专心是好事情。”说时听到身后动静,看到冯妙亲从西厢房出来,正要走过来,低声笑道:“好啊,我就说门口怎么多了两个侍卫,原来贤弟你是金屋藏娇啊。” “啊?”刘勉赶紧小声对卢文魁道:“大哥你别误会。”见冯妙亲已经走近,索性拉大嗓门对她道:“妙亲呐,这是你卢伯伯,来,给你卢伯伯问个好。” 冯妙亲听着刘勉介绍,便蹲身行礼道:“卢伯伯好。” “好,好。”卢文魁尴尬回道。 “房间里好像没水了,你去烧壶水来给卢伯伯泡杯茶。”刘勉吩咐道。 “好。”冯妙亲应着便去了后厨。 看着冯妙亲已经走远,卢文魁便对那刘勉道:“这是你侄女?你怎么不早说?唉,弄的刚刚好尴尬。” “额,这。”刘勉委屈道:“刚刚也没机会解释啊。 “唉,好在那闺女刚刚应该没听到什么。”卢文魁自我安慰道:“你这侄女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大哥,进去说。”刘勉邀请卢文魁进去坐下后道:“这孩子是宋国公侄子冯诚的闺女,前几年冯胜不是被先帝赐死、诛三族了嘛,我当时潜入宋国公府,把这闺女救了出来,寄养在外。前天新皇登基,昨天就把她领回来了。” “怪不得。”卢文魁道:“家里住着个女娃娃,门口是得安排两个人守着。那你请厨娘了吗?总不能让她和你一样吃所里的吧?孩子这个年龄段得吃好点,大锅饭可能不太合胃口。” “她会做饭。”刘勉笑道:“这孩子很乖的,洗衣做饭样样会。” “是嘛,那可真懂事。”卢文魁笑道:“倒是便宜了你小子。” “哈哈,卢大哥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刘勉笑道:“要不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 “唉,我可能是想不到咯。”卢文魁有点难受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找你批个假。” “批假这种事情,你直接找徐恭不就好了?”刘勉笑道:“毕竟他和你都在聚英馆里。” “他还在睡觉呢。”卢文魁道。 “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刘勉朝着外面刺眼的阳光道:“这么亮,他能睡得着?” “他这段时间都是晚出早归,一回来就在聚英馆睡觉。”卢文魁道:“毕竟他有你这层关系在,又是百户,副千户和执勤百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怎么行?”刘勉正经道:“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呐。休息日子睡觉就算了,轮到他执勤还睡觉,那就说不过去了。他晚上都出去干什么啊?” “不知道,倒是有人说看到他去了尹府。”卢文魁回道。 一听说“尹府”,刘勉立马知道什么情况了,便道:“我懂了。唉,就随他吧。待会儿我去跟副千户和那几个百户说一下,他的百户组长先撤下来,换到单百户。” “贤弟,你这不是惯他毛病吗?”卢文魁不解道。 “具体情况卢大哥您就不用问了,这里面东西不方便明说。”刘勉说着赶紧遮掩道:“刚刚卢大哥说什么来着?请假是吧?没问题,请多久?” “三年。” “三年?”刘勉惊道:“卢大哥您这是?” “嗯。”卢文魁一脸悲痛道:“老家那边传来消息,我爹没了。” “实在抱歉听到这件事情。”刘勉拍了拍卢文魁的肩膀道:“卢大哥,请节哀。” 卢文魁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请假事项的纸道:“贤弟如果同意的话,还请在这里签字盖个章,我待会儿就去趟经历司。” “好,卢大哥稍等。”刘勉说着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其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起身前往左侧的耳房,拿出印章,在自己名字上按下红印后道:“卢大哥,您看行吗?” 卢文魁拿起那张假条,端详片刻后收起起身道:“可以,那就谢过贤弟了,我得去经历司了。” “唉,卢大哥,这茶还没端来呢。”刘勉不好意思道。 “没事儿。”卢文魁挤出笑容道:“这喝茶的机会多的是,以后再来也不迟,我就先走了。” “嗯,卢大哥路上小心点。” 见卢文魁出了二门,刘勉这才进耳房放回那印章。出来见冯妙亲在给正房内的茶几上水,便道:“妙亲,你歇息吧,放在那里,待会儿我来。” “卢伯伯呢?”冯妙亲没有停下继续添水道。 “他去奔丧了。” 听到这,冯妙亲没有说话,把水添完后,对那刘勉道:“叔叔,那我先回房间了,有事叫我。” “好。” 将《素书》拿回左耳房,换了本《论语》出来,看到远处小旗穿过二门,径直而来,刘勉将《论语》放在桌上,听到已经走到正房前走廊的小旗道:“启禀大人,门外有媒人求见。” “媒人?哪家的媒人?”刘勉问道。 “回大人,听那媒婆说,是来提亲的。” 提亲?刘勉想着自己这几年好像没跟女孩子接触过,怎么会有媒婆来提亲呢?不会是高知吧?自从高县令去世,高知回家守孝也已经两年了,估计是等不及了。想到这里,刘勉喜出望外道:“快请。” “是!” 刘勉赶紧把那还没翻开的《论语》拿起,到左耳房换了本《诗经》出来,将其放在桌上,翻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已经听到外院传来的脚步声,看到从二门走进一位骈骈老妇,在那老妇后跟着两队抬着聘礼的队伍。 那抬着聘礼的两队家仆,将聘礼在内院放下后停在那里等待指令。为首的媒婆露出熟练的假笑,扇着扇子,扭扭上前对着刘勉道:“这位就是刘大人吧?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刘勉也客气道:“大妗姐说笑了,刘勉不过小小千户,在这南京城不过芝麻小官。也不知大妗姐来我寒舍有何贵干?” “像我们这些做月老的,忙前忙后自然为得亲事。”那媒婆缓缓道。 “哦?亲事啊?”刘勉心中窃喜、表面不惊将那媒婆请向里道:“大妗姐请坐。” “不知大妗姐为哪家提的亲事啊?”刘勉给那媒婆倒了杯茶问道:“大妗姐,喝茶。” “韩王:朱松。”那媒婆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刘勉怎么也想不到听到的是这四字,便问道:“韩王?韩王是替谁提亲呐?” “堂堂的王爷哪用替别人提亲呐。”那媒婆泯了口茶道:“今日老身前来就是为韩王提亲。” 听到这,刘勉已经才出来道:“莫非是?” “听说令爱国色天姿、佳妙无双,韩王心仪已久,特请我等前来提亲。还请刘大人成全这对鸳鸯。”媒婆说时,将怀中聘书放在了桌上。 “这事情我还是问一下我家妙亲。” 媒婆却道:“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问那女娃娃。” “还是问一下比较好。”刘勉说着起身道:“大妗姐稍等。” 走到西厢房门口,刘勉敲了敲门道:“妙亲,方便吗?” 说时门已打开,冯妙亲笑着问刘勉道:“叔叔,有什么事吗?” 刘勉使了个眼神,小声道:“进去说。” 将门关上后,冯妙亲问道:“叔叔,什么事啊?院子里怎么那么多人?” “他们是来提亲的。”刘勉回道。 “提亲?”冯妙亲笑道:“难道说叔叔要结婚了?” “傻丫头。”刘勉道:“自古以来,哪有女方到男方家提亲的?” 冯妙亲意识到什么情况,没了笑容道:“难道说,是找我的?” “嗯。”刘勉问道:“韩王朱松你认识吧?我猜你应该认识。这几年你都在风流院,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冯妙亲点了点头道:“我在风流院时跟韩王见过几次面。”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刘勉问道。 “我感觉他人挺好的。”冯妙亲回道。 “好就行。”刘勉说着准备出门道:“那我去答应这门婚事。” “等等。”冯妙亲拉住刘勉手腕伤情道:“叔叔,别赶我走。” 看到冯妙亲湿润的眼眶,刘勉摸了摸头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叔叔这哪是赶你?你既和他两情相悦,我做叔叔的也高兴。”说着推门而出。 走到正房内,刘勉坐回刚刚的位置道:“大妗姐,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哈哈,刘大人爽快人。”那媒婆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本本道:“敢问令爱芳名?” “冯妙亲。” 那媒婆将那桌上的《诗经》移到一边,拿起旁边的笔,蘸了蘸砚里的墨,写下“冯”字停下来,问道:“冯妙亲?” “嗯,冯妙亲。”刘勉回道:“这是我侄女。” “问句不该问的问题。”那媒婆面露难色道:“贵侄双亲呢?” “都去世了。” 媒婆没再多说,写下名字后问道:“敢问贵侄生辰?” “洪武十八年正月初六亥时。” 媒婆记下来,吹干纸上的墨,将其收起来放进怀中站起来道:“那老身就先回去了,等韩王祭祖占卜后,老身会再来纳征。” 刘勉也站起来,随着那媒婆走出正房道:“那就有劳大妗姐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媒婆边走便道:“像我们这些做月老的,忙的都是喜庆事儿,再辛苦也是高兴的。” “那是。”刘勉附和道:“高兴。” “刘大人在这之后的日子可得催着贵侄多吃点饭,在成婚前就要多补补,这样到时候生孩子才不用那么遭罪。” “大妗姐嘱咐的是。”刘勉笑道:“我会让妙亲多吃的,争取长成像您这般雍容华贵。” “哈哈,老身这是心宽体胖。”那媒婆得意道:“不是老身吹牛,当年老身年轻的时候,那是直接生下三胞胎,不用剖腹产的。” “大妗姐果真是女中豪杰。”刘勉夸赞道。 聊着已经穿过屏门,走出大门,那媒婆高兴道:“刘大人止步,不用多送,老身就此别过。” “好。”刘勉拱手作揖道:“我就在这目送大妗姐,您慢走。” 看着媒婆一行人已走远,刘勉转身正要进门,听到远处传来:“贤弟。” 刘勉朝着声音望去,看到卢文魁从大门街对面走来,问道:“卢大哥,经历司那边怎么样了?” “经历司的调令已经出来了,我回到聚英馆收拾东西就出发。”卢文魁说着晃了晃手中经历司的调令。 “那我送送卢大哥。” “不用。”卢文魁道:“贤弟你忙你的,没必要送我。” “要送的,要送的。”刘勉执意道:“虽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卢大哥这一走,下次见面就是三年之后,我在这锦衣卫又少了个兄弟。” 第60章 热热闹闹散筵席 莫愁湖畔一大早就有驯象所的旗校洗涴,那些象奴们牵着没有排上差的大象前来洗浴,这些吉祥宝物为了中午的送亲,被迫加班营业。离这一公里的驯象千户所官宅门头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官宅内的刘勉穿着一身显眼大红衣指挥着所里的旗校们布置着喜庆物品。 “刘哥哥,俺来啦。” 刘勉顺着这声音望去,见着那人上前拱手作揖道:“含山公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到开席时间呢。” 那含山公主此时已有身孕,托着肚子笑道:“俺是来帮忙的,可不光是吃席。” “我这边人手够。你看,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很快就忙完了。” “你就光忙这些,新娘子你捯饬了没?看你这边都是些男人,谁帮新娘子穿衣服?”含山公主反问道。 “穿衣服嘛,妙亲她自己会穿。” 听着刘勉的话,含山公主一副大人语气道:“俺就知道你不懂,还好俺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看俺的。”含山公主说着转过身对着后面的人道:“小玉,你把带来的凤冠霞帔和小兰去西厢房给本宫未来的嫂嫂穿上,记住,把本宫嫂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曼,你跟本宫去给嫂嫂化妆,来时的胭脂水粉都带齐了吧?本宫可嘱咐了好多遍的。” “那几个御膳房的,后厨就交给你们了,这可是未来的韩王妃,这酒席的价档一定要给本宫拉满。” 看着含山公主反客为主,刘勉也就索性抽出身,喝了杯茶,对着跟来的徐恭道:“你昨天晚上没去尹府啊?” “没,二哥,这不妙亲成亲嘛,我就跟含山那丫头说了下,她就说她成亲那天有很多觉得不太完美的地方,坚持要给妙亲一个完美的婚礼。” “哈哈。”刘勉笑道:“确实,这种事情我第一次搞,很多东西都不懂,而且妙亲那边的闺房,我也不好叫人进去,毕竟这驯象所里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粗人,含山公主来了真是帮了个大忙。” 正聊间,含山公主从西厢房出来,拉开嗓子大声喊道:“那谁有空给本宫端盆热水来。” 刘勉听到,正要去接,却被徐恭拉到,走上前接过一小旗打来的一盆热水,端给含山公主道:“丫头,真棒!” 那含山公主接过那水,对着徐恭道:“你和刘哥哥也别傻站着呀,把桌子摆起来,红帐头挂起来,待会儿还要写礼金簿呢。” “好好好。” 忙到午时一刻,所备事宜都已妥当,记账先生已到位,刘勉则站在门口接待来赴宴的宾客。要说这宾客都有哪些?自然是那锦衣卫同僚官员,还有那驯象所旗校。 鞭炮声响,宾客开动,刘勉于上座站起举杯敬酒媒婆道:“大妗姐,这妙亲能结上这门亲事还得感谢您这月老牵的红线呐。来,敬您一杯。” 那媒婆也站起来笑道:“刘大人客气啦,牵线搭桥本就是老身该做的,要感谢还得感谢刘大人您同意这门婚事,成全了这对鸳鸯。” 两人同饮完酒,那媒婆坐下,刘勉则一手执酒壶,一手执酒盅,下桌一一敬酒。 吃了一个时辰,只剩下上座还在喝酒划拳,旁边的徐恭见宾客走得差不多,轻声提醒刘勉道:“二哥,时辰到了。” 刘勉听着徐恭的话,手上酒盅放到桌子上,转过头支支吾吾道:“行,你吩咐一下,收拾收拾。” 一声唢呐,驯象所官宅门外锣鼓齐鸣,奏着出嫁曲。刘勉被徐恭扶到西厢房门外,门外丫鬟推开门,只见含山公主左手托着肚子,右手扶着一位盖着盖头,身着红衣的新娘迎面走来。那含山公主看到刘勉定住的眼笑道:“刘哥哥,不认得啦?” 刘勉脑中突然回忆起冯诚、王政、傅让三人,眼眶湿润,只觉得自己在赎罪,尽可能弥补对冯妙亲的亏欠,只道:“认得,认得,妙亲今天真漂亮!” “嫁侄女是喜事,刘哥哥你哭啥。” “我哭了吗?”刘勉赶紧擦掉眼角的泪立即笑道:“我哪有哭,这是刚刚有沙子进眼睛里了,来我们一起出去。” 走出官宅,门口八台大轿等候多时,随着一声:“落轿。”那轿头被按下,含山公主扶着冯妙亲,进了那轿内,放下轿帘,回身对刘勉道:“刘哥哥,那俺就跟过去啦。”然后对徐恭道:“徐哥哥,你就在这里陪着刘哥哥哈。” “好,丫头你去吧,我刚刚没怎么喝酒,二哥有我看着呢。” 礼仪官一声“起轿”,八仙齐用力,抬着那花轿,跟着前面的福象,前往韩王府。 看着远去的送亲队伍,刚刚闹气腾腾的驯象所官宅此刻却是冷冷清清。见那前方的人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刘勉才转过身走进屋里,这时徐恭道:“二哥,前些日子你忙着妙亲的婚事我一直没说,卫里有消息,朝廷要开始动燕王了,锦衣卫里十四个千户被先后派到北平那边。本来你是最先被派的,但是含山公主得知妙亲成婚,就出面帮你推迟了日期。现在卫里的千户已经走了九个,估计过段时间,你也得去了。” 听到这,刘勉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自己从四川卫所进了这锦衣卫,没想到还会被派往前线,看样子自己终是免不了战死沙场的命运,只道:“进了这锦衣卫,就得服从朝廷的调遣,卫里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吧。你经常往经历司那边跑,要是有我的调令就直接拿过来就好。” “行。”看着刘勉在正堂桌旁坐下,徐恭便道:“二哥,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去吧去吧。”刘勉想起来什么道:“跟门口两个兄弟说一下,让他们回去休息吧,以后也不用执勤了,这里就我一个人,没什么好守的。” 已经转过身的徐恭听了这话,想要转过来说什么但是又没转,一副不知说什么的表情,只是回道:“好。”便出去了。 四月湘王自焚的消息传来,震惊南京城,随之而来的便是刘勉的调令:为加强北方边事,锦衣卫谨遵皇令,亲守边关,现令驯象所千户刘勉赴任真定府真定卫营长。 背着包裹的刘勉走出驯象所官宅,转过身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意味深长地对着旁边同样背着包裹的徐恭道:“这么好的房子,住了一年多就得走了,真是有点舍不得。往后又是风餐露宿的日子。” “二哥,你这升官了,应该高兴才对。”徐恭安慰道。 “打仗前升官可不是什么好事。”刘勉说着吵里喊道:“走了,大黑。” 在里面转悠了几圈的那条大黑狗,听到刘勉的声音也恋恋不舍地跳了出来。 骑着马行走在南京城的大街上,街上锣鼓喧天,甚是热闹,刘勉好奇问道:“京城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广和楼的掌柜今天成亲,全京城的人都能免费吃席。”徐恭回道。 “哈哈。”刘勉笑道:“有钱人果然是大手笔。” “二哥,你忘了这广和楼的掌柜是谁?”徐恭问道。 “那肯定不会忘,不就是欧阳伦的爷爷的堂弟的孙子欧阳俊嘛,那孙子我怎么可能忘。” “你知道他娶得是谁吗?”徐恭一脸八卦问道。 “这我哪知道。” “你认识。”徐恭道:“你老乡。” 听到这,刘勉已经猜出来是谁了,但是还是装糊涂道:“谁呀?” “高知啊。”徐恭道:“高知嫁给欧阳俊,广和楼和回乡楼就合并了,以后这京城最大的戏楼和最大的酒楼合为一家,这高知可就成了这京城第一贵妇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没什么想法?”徐恭问道。 刘勉自然是有想法的,自己曾经有点想法的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卖掉喜欢自己的人。而刘勉,便是那个蠢蠢的大冤种。可是刘勉又能怎样?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都过去了。” 走到城门口,前面停着一队车马。那架马车的车夫看到远处的刘勉与徐恭走进,对着里面说了什么,便从里面走出一位挂着披风的少女,那少女探出头看到面前两人,露出忧伤面容,在佣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朝着刘勉道:“刘哥哥,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 “你这月子还没坐满就出来,外面风大,要是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刘勉心疼下马道。 “俺这身体可好的很,刘哥哥就不用担心啦。”含山公主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给刘勉戴上道:“刘哥哥这出了京城,俺就罩不了你了,这块玉你要随身携带,说不定能保你性命。” “你这丫头,一块玉能有这么厉害?”旁边的徐恭下马插嘴道。 “俺虽然年纪小,在这些军国政务上说不上话,但是俺的那些哥哥们从小疼俺,保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含山公主得意道。 待含山公主系好后,刘勉将那玉塞进怀里道:“那就谢谢含山公主的好心啦。” “刘哥哥一定要活着回来。”含山公主扑上去紧紧抱住哽咽道。 刘勉拍了拍含山公主的背,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就在这和徐恭等我回来。”说时松开对徐恭道:“徐恭,一定要保护好公主。” “成贤街就归我们驯象所管,时局一有变化我就往那赶,这个二哥放心。” “好,不多说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后会有期。”刘勉说时,骑上马,扬鞭驰离。 第61章 重返军营 坐落于真定府郊外,靠近真定县的人迹罕见的极宽街道旁,一座军事防御的城门口没有标注任何信息,唯独最高处的悬杆挂上了大明的军旗。 骑着马停在门口抬头仰望着那面军旗的刘勉有些疑惑:这卫所门口怎没有岗哨把守? 带着疑惑驱马驶入,行了约莫两百步,设有一排拒马。只见那大门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真定府卫所;牌匾后上方悬挂着大明军旗:相比于刚开始的那面,这面军旗明显更新些,应该是经常更换。设在左侧的岗哨站着两名士卒:那两名士卒一人持着矛,一人持着盾。那持矛的士卒见有人靠近,呵斥道:“来者何人?卫所重地,不得入内!” 刘勉见状,回道:“我乃原锦衣卫驯象所千户,受兵部调令来此真定卫报到。”说罢从怀里掏出锦衣卫千户铜牌。 那持矛的士卒见到刘勉掏出铜牌,随即从了望台上走下,来到刘勉身旁,接过那铜牌仔细端详片刻,恭恭敬敬地还回去后行了个军礼道:“刘大人:失敬失敬。不知刘大人是否带了兵部的调任书?” “那是自然。”刘勉说着从怀里拿出兵部调任书,递给那持矛的士卒。 那持矛的士卒接过调任书仔细检查后道:“请大人稍等片刻,待我禀报。” “行。”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大门的另一侧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小勉呐,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居然没死。” 顺着声音望去,刘勉看到从营门内侧走出几位军士,那为首的军士刘勉一眼就认了出来,赶紧下马行了军礼,拱手作揖道:“发财哥,好久不见,你怎么来北平了?” “我们这些军士就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这不有行动了嘛,西边的往东边赶,南边的往北边赶,我们就聚到一起了。”说话的是刘勉进卫所后的第二任伍长钱发财,那钱发财说着笑道:“刚刚我看了一下那个兵部调任书,你小子可以啊,都当上营长了。” “哈哈,这快要打仗了,官大可不一定是好事。”刘勉说着问道:“话说发财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哎,不如你。”钱发财叹气道:“这地方卫所啊果然不如朝廷中央,升的真是慢,到现在才是个总长。”听到这刘勉才明白钱发财怎么一见面就对自己这么殷勤,要是放在七年前,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刘勉没反应,钱发财赶紧对后面的那些军士道:“都愣着干嘛?这是咱们新营长,还不打声招呼?” 说罢,那些军士齐声喊道:“营长好!大明万年!” 听到这,钱发财很满意道:“快给营长搬行李。” 刘勉不好意思道:“这些东西不用卸下来,直接牵马就好。” 钱发财接过那马,这才想起来,笑道:“我就说这马怎么这么眼熟,不会是你离开德昌卫所顺走我的那匹吧?” “还真是。”刘勉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钱发财立马笑了起来道:“哈哈哈哈,一匹马嘛,没事儿没事儿。当时也就被哨长骂了一顿,扣了半年军饷。多大点事儿,我这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听到这,刘勉更是羞愧难耐,连忙道歉道:“发财哥,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没事儿。”钱发财大度地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说时已牵过那马进了卫所大门。 进了卫所,牵着马的钱发财走在刘勉前面介绍道:“我们这个卫所有三个营,一营和二营在都指挥使司旁边,我们三营在后山上。” “哦。” 见刘勉不知其中缘由,钱发财便解释道:“要按以前啊,我们三营是全卫所最强的,最受都指挥使器重。但是自从秦新文他妹入宫选妃成功,仕途一下子就光明起来了,这才几年的功夫从伍长升为了副营长。” “啊,这样啊。” “秦新文,秦新文你不认识?”钱发财问道。 “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个名字听起来挺熟悉的。” “就是你来卫所那一年,经常欺负你的那个伍长啊。你忘了?”钱发财一惊一乍问道:“当时你还在我这里发誓说:‘总有一天,我所承受的一定数倍奉还,我所失去的要你加倍偿还。’这就不记得了?” “都过了七八年了吧?早就忘光了。”说时刘勉想到:当时欺负我的人多了,我咋知道是哪一个? 看刘勉这情况,钱发财也不勉强了,只道:“反正你到了营里呀还是小心点,虽然你是营长,但是你毕竟刚来,在他们眼里呀,你就跟新卒一样,绝大可能是光杆司令。” 听到这,刘勉不屑想着:那你是小看了锦衣卫。卫所里的那点东西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可是锦衣卫里的东西你们却永远都见识不过。只道:“知道,知道,我懂发财哥的意思,虽然我是一营之长,但是我会夹起尾巴做人的。” “这就对了。”钱发财肯定道:“在锦衣卫里待过就是不一样哦,比在四川那会儿机灵多了。” “确实,那时候的我太笨了。”刘勉恭敬答着,想到:舔的你这么舒服,你当然会觉得我机灵。 慢慢悠悠地走了一里地,看到前方的都指挥使司,刘勉问道:“我要不要过去报个到?” 钱发财回道:“你的兵部调任书都已经交上去了,没这么快审核,我先带你回营部,安顿下来再说。” “行。” 行至都指挥使司前左转,能看到校场上的兵马在训练,刘勉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那段刚来卫所的日子。 校场上士卒的喊杀声,军士的训斥声,军马的嘶叫声,点将台上的寂静无声,无一不强化刘勉脑中那掩盖许久的记忆:那段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又回来了。 穿过一营营房,是大型布阵地,在这里,一个营的军士正在训练联合作战,他们会按照中心站台的旗语指示,组成一个又一个作战阵法,以对敌方实施大规模击杀。 到了上坡路段,路有点难走,跟着刘勉驰行了一千多里的大黑,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大口地喘着粗气。钱发财见状笑道:“小勉呐,这狗是你从应天府那边带过来的吧?看样子这狗有点老了。” “发财哥是怎么知道的?”刘勉问道。 “平常这狗可比人的精力旺盛呢,就这么点坡,像我们这些人都没累,这狗倒是先累得不行了,估计是老了。” 是啊,想来,这大黑也有八九岁了吧,这时间过得真快。刘勉想着问道:“发财哥,那营部还没到吗?我们都走这么久了。” “没到,没到。”钱发财解释道:“不说了嘛,我们营在山上。” “怎么就我们营驻扎地这么偏?一营和二营在都指挥使司那边?”刘勉问道。 见刘勉主动问了,钱发财这才道:“自从那秦新文当上了三营的副营长,一度连咱们都指挥使都不放在眼里。都指挥使看不惯,让咱们三营和原本驻扎在山上的一营换防,这不,我们就到了山上。” “那秦新文远离都指挥使司,那不更是为所欲为了?”刘勉问道。 “那可不,所以我才说你到了营部小心点,可别被架空了。” 听到这,刘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样子自己这个一营之长目前真就是个光杆司令。 终于见到营房,钱发财笑道:“看,我们到了。”说完对尾随其后的军士道:“你们把营长的东西先拿回虎帐,我带营长去营部报个到。” “是!” 刘勉不解问道:“刚刚经过那都指挥使司应该报到却不用报到,怎么进了营部,我这一营之长还要去营部报到?” 钱发财笑道:“小勉呐,这就受不了了?你是营长是没错,但是你觉得现在这三营里面有谁听你的?或者说你觉得你现在能使唤得动谁?除了我念咱们以前出生入死的交情、看在你以前是我带出来的卒的份上,帮你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你觉得在这个营里还有谁会支撑你?就凭兵部调任书?但是那调任书现在躺在都指挥使司那里呢。” 钱发财的话让刘勉语塞,一时让刘勉拿不定主意,只能跟着钱发财去了营部值房。 站在营部值房外,钱发财敲了敲门,低声细语问道:“报告副营长,我把咱们营长领回来啦。” 从值房内传出一中年男子的雄浑声道:“知道了,等我部署完营里的训练安排。” 从凌晨卯时抵达卫所大门,辰时于三营营部门口等候,一直到午时三刻太阳已挂头顶,那营部值房的大门才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军士对着刘勉道:“您就是营长吧?副营长说接下来的部署需要您参与,请进。” 刘勉随着那军士走进,钱发财见值房门被刘勉合上才松了一口气离开。 值房会议室内围着折叠桌坐着六个人:副营长于上座正对前门,左侧三名军士,右侧两名军士。那副营长见了刘勉站起来行了个军礼道:“啊,刘营长,许久不见。让你在外面久等了,真是招待不周。” 听这话,看来这秦新文似乎认识自己,刘勉便回军礼道:“无妨无妨,秦营长忙于军务大事,我个人可以暂时不考虑。”说着走上前,将手伸到右侧下位的椅背,想要搬到那秦新文旁边,奈何那椅子似乎固定在了地上,怎么也搬不动。 无声尴尬了几秒,那秦新文笑道:“刘营长果然是以大局为重啊,我等同僚真要向刘营长学习,为大明效力呀。刘营长,先请坐。我们营接下来的部署安排需要刘营长的鼎力支持啊。” 秦新文既已排座,刘勉此时此刻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那右侧空位坐下。 第62章 雌伏 且说刘勉进入三营营部值房会议室内,对面而坐的是一位全副武装的武将。那武将头戴凤翅抹额盔,身穿吞口兽札甲,那铠甲鳞片闪闪发光,无不显示出自己的地位与荣光。铠甲外披的坦肩宽袍上绣着锦鸡与霸王花,衬托出那武将的健壮身材与挺拔身姿。 坐于左侧上位的军士肥头大耳,头上仅扎着发髻,上身仅穿着一身素衣,唯独下身围着一圈铠裙,以此显示出为一名武官。 其中位的军士面容消瘦,免冠着铠,其身披铠甲远没有主位武将的威武,甲面暗淡无光,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处刀痕。 下位的军士相对年轻,神情饱满,身着一身较新的铠甲,但远不及主位武将夺目。那铠甲全露,未有着袍,显得杀气侧漏。 相比于左侧的正式与半正式,右侧的军士却是显得业余。坐于右侧上位的军士看上去最为年轻,竟是身着一身便衣,全然一副老百姓的模样。而那中位军士年纪偏大,貌似四十岁左右,身着一身青袍常服,从侧面可以看到其正面绣在织锦上的熊罴。 那主位武将见到刘勉,站起来行了个军礼道:“啊,刘营长,许久不见,让你在外面久等了,真是招待不周。” 刘勉回道:“无妨无妨,秦营长忙于军务大事,我个人可以暂时不考虑。” 听罢,那秦新文才道:“刘营长果然是以大局为重啊,我等同僚真要向刘营长学习,为大明效力呀。刘营长,先请坐。我们营接下来的部署安排,需要刘营长的鼎力支持啊。” 待刘勉坐下后,那秦新文道:“后军都督府告令,燕王有恙是假的,很有可能会反扑。我们营驻扎在这山上,是卫里的后方,岗哨执勤可不能出差错,要特别小心燕军从后面摸上来。这一方面还有劳刘营长多费点心,营里的排岗查哨就交给营长了。不知营长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勉装作什么都不懂淡淡笑道:“没什么问题,我刚来,正好可以熟悉熟悉营里的兄弟。” “那就行,以上的安排就这些,散会。”秦新文说完后,与会五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唯独刘勉坐在那里不动。等到其余人都走光,那秦新文才褪去刚刚那副威容,换了副语气道:“刘勉,居然能在这遇见你,还当上营长了。” 刘勉看着那秦新文,满是疑惑,脑中搜索着过往记忆,却还是没想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看着刘勉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秦新文继续道:“我,秦新文,你不认识了?” 刘勉还是一脸茫然。 “四川,盐井卫,柏兴洲,德昌。你忘了?你刚进卫所那会儿,我是二伍长;你当上伍长之后,我还是二伍长,想起来了没?” “二伍长”两个字犹如一道闪电直击刘勉天灵盖,尘封太久的记忆突然蹦出。那些惨淡而没有希望的决绝岁月,那些仿佛噩梦般的过往场景,此时一一浮现在刘勉眼前。对应着那些往事,刘勉眼前这张满面威容的脸,仿佛能够移动般扭曲成兵痞的模样。透过秦新文那松弛的皮肤与脸部的皱纹,刘勉从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壮年男人的脸,那张刘勉深恶痛绝的脸。 “你还记得吗,你刚来那会儿,我和你那伍长带着你一起训练。你那伍的伍长叫什么来着?唉,时间长了,忘了,算了。你知道吗,当时你可是全哨最挫的卒,可是我和你那伍长苦口婆心、费力费神地把你练成排头卒的。” 听到这些,刘勉脑中所回忆的却是当年这个二伍长在自己受史伍长训斥时的火上浇油,是当年史伍长没空时这个二伍长的越俎代庖,是史伍长阵亡之后自己成为老卒还要受到这个二伍长的欺压。 “那会儿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真是上天有意,让我们在这里重逢,一起围剿燕逆。” 听到这些,刘勉脑中所回忆的却是当年这个二伍长在行军时,趁着史伍长不注意将自己的饭抢走;排阵时将自己推前而他躲后;冲锋时永远跟在自己的后面,不曾向前。 当然,这些秦新文都忘了,他自然是忘了的。人总是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不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坏;总是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坏,不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一个人从来不会记得自己对别人的伤害,总是不屑一顾觉得没什么;他只会美化自己的行为,以此作为心灵上的愉悦。 可是刘勉却深深记在心里,哪怕在此之前,这些痛苦的记忆早就掩埋,在过往的长久岁月中不曾浮现,可是一旦重新接触,一旦旧事重提,那种结痂了许久的疤痕依然会鲜血直流。相比于恩情,人性似乎更愿意记住仇恨与耻辱;在受到外界的伤害后,人的内心会一遍一遍地重复,这无异于自我折磨,却没有任何用处。 刘勉的耳旁还在传来秦新文对以往情义的倾诉,好似久别重逢的亲兄弟一般。等到秦新文说完,刘勉才道:“我想起来了,二伍长,当年还是多亏了你的帮助我才能成长呢。哈哈,说来那时候还不懂事,刚进卫所就像个白痴一样。二伍长您虽不是我自己的伍长,却比我伍长还关心我,我刘勉真是三生有幸能有您这位领路人。我能有今天的成就,有很大一部分是您的功劳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小勉呐,你自己也很努力呀,我呀只是助力助力,关键还是靠你自己。”那秦新文开心道。 “那之后的日子里还要拜托秦营长多多关照啊。”刘勉拱手作揖道。 “那是自然,都是一个卫所出来的,那可比亲兄弟还亲。”秦新文说着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刘勉这时问道:“我进这卫所时,见那大门口什么都没有,当时还有点好奇,走进来才发现还设了一个门,怎么这个门纵深这么长呢?” “小勉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秦新文娓娓道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卫所大门就设在街道口啦,后来发生了点事情,才移进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勉好奇问道。 “去年周王被废,周逆余孽报复性攻击各地卫所,这真定卫没能幸免,守门岗哨被袭杀,刺客一度砍到都指挥使司。自那以后,卫所大门内移两百步设明哨;原旧门撤明哨设暗哨,这才一直安全到现在。” “真定卫处于军事要害之地,是该小心些。”刘勉说着,看到秦新文起身才起身道。 “谁说不是呢,这真定卫乃北平最后一道屏障。看现在这局势,燕王有点难控制。要是真定失守,那他便掌控了整个北平,到时候便是直接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从营部值房出来,那秦新文往后看了看刘勉道:“你的东西都被人安置好了吧?” “嗯,钱总长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秦新文吊足胃口道:“想来你们老一伍就剩你们两了,真是可怜。” 刘勉听出话里有话,便问道:“敢问一下秦营长,一伍后来怎么样了?” 秦新文一脸伤感道:“回想起我做伍长那段日子,就和你那老伍长共事时间最长。这时间呐,就像流动的水,再怎么浓烈的东西都得冲淡了,我却忘了你那老伍长叫什么,果真是人死如灯灭。” “你那老伍长死后,这钱发财当了伍长,后来轮到你。你去了锦衣卫之后,那个马顺当了伍长,后来不知怎的,居然带着全伍的人叛逃了,当时真是震惊了全卫。要知道,作为营里的第一哨第一队第一什第一伍,那可是全营尖刀哨的尖刀伍啊。可就是这样一个光荣伍居然全员做了逃兵,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听着秦新文的话,刘勉已经猜到了大概,想到:所谓的尖刀哨的尖刀伍,不过是最先送死的炮灰罢了。 第63章 观察 回到虎帐,收拾好日常用品,刘勉进入梦乡。次日起床哨响,刘勉醒来,坐在床上,看到一名军士端着一盆水搭着一条毛巾进来道:“营长,您醒了。这盆水我就放在盆架上。” “好嘞,谢谢小吴啊。”刘勉说着起身,走向那盆洗脸水。 刘勉一起身,那小吴便走到刘勉的床前,叠起了刘勉的被子。刘勉却转身拦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会搞,你放在那就行。” 那小吴却固执道:“秦副营吩咐过了,您刚来,对这里不了解,命令我要保障好您,可不能让您在这里住的不习惯。” 听到“秦副营”已被搬出,刘勉也没好阻拦。洗完脸后走出虎帐,看到门前营里的士卒已经集合跑操。远处的一名肥头大耳的军士见到刘勉,热情上前道:“刘营长,起的这么早啊。” “这不起床哨响了嘛,我就起来了。”刘勉回道。 “刘营长严格要求自己,果真是鞠躬尽瘁的好武官呐。”那军士赞叹道。 “邱将军言重了。”刘勉昨晚已了解到对方姓名为邱左鸿,继续道:“听到哨响便起床开始操练,是每一名建文军的将士理所应当该做到的事情。话说秦副营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呀,应该上厕所了吧。”那邱左鸿自然不会说那秦新文还没起床,便开脱道:“您找秦副营有什么事儿吗?” “昨天部署安排不是让我查岗哨嘛?这查岗一般都得主将与副将同在,少了秦副营工作不好开展。”刘勉解释道。 “刘营长啊,要不怎么说朝廷下来的人敬业呢。昨天会议上那些事情,您就听听,这些东西没必要太较真。”那邱左鸿道。 “这岗哨查询可不是小事儿,怎么能不较真?”刘勉故意问道。 “咱们营啊,驻扎在山上,这岗哨布置也在山边上。这后面可是绵延数里的高山呐,哪来的人从后面摸上来?再说了,我们营远离都指挥使司,就算有人摸上来了,凭我们营这两千号人,直接就就地解决了。”那邱左鸿解释道:“这查岗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兄弟们晚睡早起的,还要站岗,就指望着站岗那会儿打个盹呢。咱们这做主官的,费尽心思去查岗,自己受累不说,弟兄们也不舒服,对己对他都不太好。” 听到这话,刘勉正要反驳,但突然想到自己刚来,根基不稳,还是谨慎为好,只道:“邱将军所言极是。既然秦副营不在,这岗也确实可以先放放。” 邱左鸿这才放心道:“那行,刘营长,这群小兔崽子都跑远了,我先跟上去,早上吃饭再聊。” “好。” 见邱左鸿已经跑远,刘勉便将岗哨登记本放回营部值房内,前往火头军看看今天的早饭怎么样。 跨进火头军膳堂门槛,迎面扑来一阵面香,随即看到在众方桌前唯一的圆桌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袍常服的武将,刘勉上前拱手作揖道:“苏将军早啊。” 坐在那里的是三营参将苏柏林,那苏柏林见到刘勉,拱手作揖回礼道:“刘营长早啊。”随后往后厨方向道:“快给刘营长端碗粥来。”转过头来道:“刘营长,坐。” 待刘勉坐下,那苏柏林便道:“昨日见刘营长,看着好像是从应天府那里来的吧?” “是。”刘勉回道:“兵部的文书。” “敢问刘营长此前在哪当差呀?”那苏柏林问道。 “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驯象千户所。” “哦,看样子我们来自相似的地方啊。” “不知苏将军此前在哪当差?”刘勉问道。 “我在这之前是一金吾前卫副千户,本应是被派往彰德卫,不曾想上差千户认为真定这里离顺天府太近了,便让我跟他换了。” “这驻守卫所可是关乎到胜败生死,更何况你这都要离开那里的人了,可以拒绝的呀。”刘勉说着,喝了一口刚刚那火头军军士端来的粥。 “万一我活下来了呢?”那苏柏林道:“我那上差当时就给了我一百两黄金,并表示:只要能换,日后回到金吾前卫还推荐我升职。” “可是,如果没有命,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刘勉问道。 “命并没有刘营长想的那么昂贵。有的人的命价值连城,有的人的命不如稻草。我爹走得早,娘亲又有病。家里五个弟弟妹妹等我养。我拿了那一百两黄金,死活已经不重要了。我要是真的死在战场,评个忠烈,我那些弟弟妹妹和他们的孩子们在科举考试时还有优待,我这条命就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 听到这些,刘勉愣住了:是啊,如果这苏柏林不换,便没有了那一百两黄金,就算活了下来,也还是要拼尽一切将弟弟妹妹拉扯大,这是活受罪。即使受活罪,其弟弟妹妹也仅仅只是被拉扯大,要想出人头地却是极其困难。相反,如果他换了,要是活了下来,他就有自己的活法;就算死了,也能凭借“忠烈”造福整个亲族。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听到外面的口号声,刘勉和苏柏林起身,前往屋外。只见屋外露天场地站满了军士,站在这些士卒前方的,是领队邱左鸿。 从这些士卒斜角处,缓缓走来四位武官,他们分别是副营长秦新文、佐击将军曹方忠、备兵坐营官林小强、坐司官曹春。 那走在前面的秦新文还是穿着那套厚厚的铠甲。虽然现在还是五月天,但是五月的真定等到中午温度已经比较高了。可是秦新文似乎并不怕热,上前对着刘勉道:“刘营长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这要是睡过头了,可就赶不上早饭了。”刘勉开玩笑道。 “唉,刘营长说笑了,咱们这三营,谁都可以吃不上饭,可偏偏就是不能让咱们的刘营长饿肚子。你要是没来,我到时候就让小吴给你打一份送到虎帐。” “这倒没必要,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是长不大要人宠的小娃娃。”刘勉说着,问道:“这开饭仪式怎么说?” “交给老邱就好。”那秦新文回道:“咱们先进去。” 等到六人进去,秦新文圆桌面向门口,依次为秦新文、曹方忠、林小强、刘勉、苏柏林、曹春。 早上的面条与小菜都打好后,那邱左鸿才进来,坐在秦新文与曹方忠之间道:“春,明天就轮到你了。” 那曹春边吃面条边道:“我才不带呢,要起那么早。” “你这话说的,像是坐司官说的话嘛?”那邱左鸿夹起面条,吹了吹热气道。 曹春咽了面道:“拉倒吧,狗屁坐司官,一个月就一两银子的军饷,还想让我卖命当苦力?欺负我年纪小?” “你不干谁干?”邱左鸿质问道。 “这不有年纪更小的新来的嘛。”曹春轻描淡写道。 “你好意思让营长轮班?”旁边的秦新文一脸怒相道。 “那人家新来的就是应该的!就算是营长那也是应该的!怎么了?”曹春口含面条吼道:“老子当时进这营部时,你们不也说了?天王老子来了,都得从新卒干起!别他娘的甩什么官架子!” 秦新文一手拍在桌子上:“曹春!过分了啊!有你这么欺负营长的吗?明明排班明天就轮到你了!推什么推?是不是在这里待的舒服了?光吃饭不干活?明天就让你滚出去!” 曹春趁着秦新文说话期间,将面条嚼碎脱下,口齿清晰道:“老子当初进这营部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老子连续值了几天的班,你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今天营长要干活你就不让啊?这才是欺负人好吧!” 正当两人吵的不可开交时,刘勉出声道:“明天我来值班吧,正好熟悉熟悉营里。” “就是就是。”曹春嘴碎道。 秦新文满脸不好意思道:“刘营长,你这,真没必要,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就一嘴硬,一点事都不懂,欠收拾。” 这话要是放在新卒上,确实可能是在找茬。但是这是营部,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卒就能进营部的。刘勉便道:“曹将军这是给我历练的机会,我虽说是营长,但毕竟是刚来咱们营里,对咱们营的里里外外、各方各面都不太熟悉。早点值班,就能早点熟悉以后的工作。” 秦新文这才道:“唉,这事闹的,既然刘营长都这么说了,那就依刘营长吧。吃面,吃面,这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64章 小露身手 按照昨日的安排,雄鸡一唱,刘勉便起床带着全营的士卒跑操。绕着山头跑了一圈,回到营部,于火头军膳堂前方停下。 站在火头军膳堂门口前谈笑风生的六名营部武官见刘勉跑近,停下了聊天,摆出六副严肃的面孔。 刘勉在全营军士面前挺直站立,喊道:“弟兄们,大家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十里的路程没有一个落下,你们真是大明的好儿郎!现今局势紧张,燕军随时会反。我们吃的是皇粮,拿的是军饷,理应为朝廷分担。接下来我们一起唱一首军歌,然后开饭!” 刘勉带头吼唱出:“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全营齐唱道:“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那旁边的六武官见刘勉如此卖力的样子相视一笑,回过头来却看到盯着自己的睁大了双眼的刘勉,浑身不自在地跟唱道:“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 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 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 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 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 不破黄龙誓不休!不破黄龙誓不休!誓不休!” 唱毕,刘勉下令道:“开饭!” 进了膳堂,那六武官早已坐下,只在林小强与苏柏林之间留了个位子,刘勉只好在那坐下吃早饭。 那秦新文见刘勉坐下道:“行啊,小勉,今天这班值得,有模有样的,看样子在京城那里也没把军营里的东西忘掉啊。” 刘勉拿起筷子笑道:“副营长说笑了,锦衣卫本就是半军事化管理的,平时处理一些事情,需要时随时成军,就是比普通军士闲散那么一点点。” “嗯嗯,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秦新文道:“我还以为你刚来,得适应一段时间呢。那之后就辛苦你啦。” “哪里哪里。”刘勉吞下面道:“大家都辛苦。我看我们营好久没有正经训练过了,骑射训练的记录还是上个月的,所以我今天上午安排骑射训练,到时候全营一起去演武场那边去考核一下。” “全营?”连军服都没穿的曹春问道:“不会我们也要去吧?” “那当然。”刘勉回道:“骑射训练这么危险,营武官必须全部到场,要不然出了问题可难搞。而且我昨天晚上看了,我们营部半年没考核过了,今天一并考了,到时候交到都指挥使司那去。” 刘勉说得有理有据,这些武官虽有抱怨却不敢不从。吃完饭临走时,刘勉旁边的林小强对着那曹春嬉笑道:“春,记得穿铠甲,你这穿个布衣,要是被箭射到了可就挂彩了。” “就你多嘴。”曹春嘟囔道。 这日上午,三营上下全员忙动,准备骑射器材前往演武场。 到达演武场,各总将本总士卒带开,以哨为单位进行骑射训练与考核记录。营部七名武官先行到考核台,直接提弓上马。 首先上马的是副将秦新文。只见他接过侍卫士卒递过来的缰绳,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坐于马背。随着一声“驾”,骑出了遮阳棚。 秦新文单手持缰,其身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挺拔。稳住速度,左手卸弓,右手松开缰绳于箭袋抽出利箭,顷刻间瞄准射出。 前方士卒旗语告知:十环。 射出第一箭后,秦新文右手扶缰,不经意间射出第二箭。 又是十环。 如此射完五箭:均是十环。 五箭射完后,看着秦新文驾着马进入遮阳棚,待马停后跳下,将弓箭与缰绳交给旁边的侍卫士卒后,刘勉填写完手上的考核表上前道:“秦副营果然武艺高强,五箭全中靶心。” 秦新文将头盔摘下,挎在腰间坐到了地上。坐在秦新文旁边的邱左鸿替秦新文道:“这种事情对于军中武将而言都是小儿科,是你刘营长太较真了,非要搞这浪费时间的事情。你说你要交记录给都指挥使司,自己随便写不就好了吗,这么热的天非得这么大动干戈的。” 刘勉听出邱左鸿的语气不对,忙解释道:“这不我刚来,还不知道大家的情况嘛,今日一见秦将军的实力,以后的考核直接给秦将军记满分。” 听到这,秦新文的面容才稍微舒展开来。刘勉趁势道:“既然秦将军今日的考核完了,要不秦将军就先回去吧,这里天热,莫要中暑。” 秦新文确实是热的冒汗,但是看着眼前六人都是全副武装地站在面前,只好道:“不用,我跟大家一起回去。” “行。”刘勉说着朝着剩下的人道:“接下来谁上?” “那行吧,我也上吧。”邱左鸿说时站起来。 意料之中,邱左鸿五十环。 接下来曹方忠、林小强、曹春依次上场,均是五十环。 轮到苏柏林上马,刘勉笑道:“看样子苏将军射出五十环也是没问题的吧。”于是提前在苏柏林的记录位置提前写上了五个十环。 一箭射去,对面士卒旗语报道:九环。 刘勉站在遮阳棚下,对着坐在后面的武官笑道:“苏将军应该是失误了。” 又一箭,对面士卒旗语报道:九环。 刘勉尴尬的看着手上的登记册,尴尬没做声。 最后一箭下来,苏柏林五箭均是九环,共四十五环。 苏柏林骑入遮阳棚,跳下马,垂头丧气将弓箭和马缰交给旁边的侍卫士卒,什么也没说。旁边的邱左鸿笑道:“要么怎么说朝廷官差就是好升呢,要是卫所武官,射不中十环,那是连哨长都没得当。” 苏柏林自然是听懂了秦新文话里的意思,顿时羞红了脸。刘勉随即上前安慰道:“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苏将军的成绩我已经写好了。”苏柏林看到刘勉手里的记录本:自己那栏都是五个十环。 刘勉看着眼前苏柏林满怀感激的眼神,只道:“我就先这样报上去了,苏将军还要勤加练习,只要不在都指挥使司下来抽查时掉链子就好。” 合上本,刘勉对着面前六名武官道:“今天的训练内容就到这里了,大家就先回去吧。” 这时,曹春打断道:“这就没了?” “要不然呢?”刘勉反问道。 “营长你还没考呢。”曹春满含讥讽道:“营长你今天安排骑射考核,说是看看我们的实力,可是我们还没看到营长的实力呢。” 邱左鸿呵斥道:“曹春!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跟营长说话。”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曹春朝着邱左鸿吼道:“在卫所就是考实力说话。官大怎么了?老子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凭什么服他?” “行!”刘勉制止两人的争吵道:“那我露一手。” 说时刘勉将手上登记本和毛笔交给旁边的侍卫小吴,背上箭囊胯上弓,接过牵着马的侍卫士卒手上的缰绳爬上马,踉踉跄跄得骑出遮阳棚。 那六名武官见着刘勉如此笨拙的上马方式,不免相觑一笑。 随着一声“驾”,那马便在演武场上极速奔驰。刘勉在那马速度最快之时,左手架弓,右手抽出两支箭,顷刻间两箭飞出,还没等两箭中靶,刘勉又从囊中抽出三支箭,刹那间三箭飞出。 对面士卒旗语报道:五十环。 射完后军马减速,踉踉跄跄回到遮阳棚,刘勉双手扶着马鞍下来道:“不知我合格了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林小强上前接过刘勉背上的弓和箭袋道:“营长箭术真是百步穿杨啊,何止是合格,那简直是独步凌霄啊。” “林将军夸张啦。”刘勉笑道:“如果大家没什么疑问就先回去吧,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也是倦了。” “行,那我带兄弟们先回去。”秦新文道。 “那就有劳秦将军了。”刘勉在后面客气道。 “应该的。” 秦新文领着邱左鸿、曹方忠、曹春和苏柏林离开时,林小强拿着刘勉的弓箭也要跟上,被刘勉一把拉住道:“林将军,麻烦你跟我一起跟着留下来的军士们一起收拾训练器材吧。” 看着秦新文已经走远,林小强不好拒绝,只好笑道:“营长吩咐的事情,末将自然从命。” 等到大部队已经撤回营部,留下来的小分队也将演武场收拾的差不多,刘勉趁着周围士卒集合,对着林小强的耳边道:“林将军,有件事情要交给你。” 林小强对于耳边这么近的刘勉的话,顿时吓得将头弹开道:“营长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你回去整理一下我们营这一年来的财帐,我想给营里添置些器械,需要这一年的财帐记录参考,以预计支出。”刘勉一本正经道。 “没问题。”那林小强信誓旦旦道:“末将明日便将财帐交于营长手中!” 第65章 布局 一晃,刘勉已在真定卫三营待到了第四天。四天,足以对一个团体内成员的强弱尊卑有了基本的了解。 真定卫三营营部由七名武将组成,营长刘勉虽然官方职位最高,却因最后新调任至此,且年纪最小,在这个七人的团体内话语权最轻;而副营长秦新文职位仅次于刘勉,但是一方面秦新文在真定卫任职时间最长,另一方面其妹妹新为当今皇妃,在这七人的团体内话语权最重。如果不采取措施,刘勉在这真定卫的三营里只能一直当个傀儡营长。 在昨日的骑射训练中,刘勉注意到同是京城空降来的武将苏柏林似乎和自己一样处于这个团队的边缘,而通过与苏柏林的谈话可以有把握这苏柏林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至少不会倒向秦新文。 身为游击将军的邱左鸿,下一官阶便是三营副将,虽然他表面上对秦新文唯唯诺诺,但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邱左鸿与秦新文是竞争关系。这也正是邱左鸿从一开始便对自己如此热情的原因:看样子他有结盟的意图。 这个林小强是个墙头草,平常日子里谁都不会得罪,倘若真要站队,关键时刻一定掉链子:这样的人不足为虑。 如此看来,目前与秦新文的局势是勉强五五开。但是这个五五开有点悬:苏柏林虽有主观意愿,但是战斗力不强;邱左鸿虽有客观实际支撑,但是还不敢和秦新文撕破脸。相比之下,秦新文那边有两个铁杆马仔:曹春自是不用说,怼天怼地怼阎王,关键时候豁得开;曹方忠虽然话不多,但明显是个狠人。 好在刘勉从林小强刚刚交上来的三营财帐中找出了意料之中的端倪:曹春作为三营坐司官,在营财帐中做了微妙的手脚:公帐转私三百两。看到这,刘勉想到:是时候了。随即写了报告单,对外喊道:“来人。” “到!” “去把你们坐司官叫来,找他有点事情。”刘勉吩咐道。 “是!” 不一会儿,曹春一脸不情愿地推开营部值房大门进来道:“营长,你找我?” 刘勉见那曹春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握住曹春的手道:“听林小强讲,你老家那边有困难啊?” 曹春对刘勉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吓了一跳,问道:“没,没有啊。都挺好的,就是我媳妇她得了怪病,一直治不好。” “唉。”刘勉叹道:“寻常人家都不把自己老婆当人,曹将军可好,对自己老婆不离不弃,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啊。” 曹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治病花了不少钱吧?”刘勉关心问道:“你那点军饷够不够用?” “紧张是紧张了点,但是勉强能应付上。”曹春回道。 “唉。”刘勉叹道:“曹将军真是顾家的好男人呐,自己在外面省吃俭用,有钱就寄回家里。这生病啊,最烧钱了。”刘勉说着走回自己的案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曹春的手里道:“都是一个营的兄弟,拿着。” “这。”曹春纠结道:“这哪好意思啊?我以后可能还不了。” “还什么还。”刘勉一脸不高兴的表情道:“你跟我提什么还不还的?你是我哥,你老婆就是我嫂子。嫂子生病了,做弟弟的本该帮忙。只是我这发现了晚了,你别怪我现在才帮你就行。” “哪有,哪有。”曹春声音哽咽道:“谢谢营长,谢谢营长。” “叫什么营长,叫我小刘就好。”刘勉笑道。 “不敢,不敢。”曹春半笑道:“这可不敢。” “那行吧。”刘勉道:“反正我以后就叫你春哥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曹春问道:“营长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训练场了,那些卒子们还在等我呢。” “行,你去吧。”刘勉说着,等到曹春走到门口突然道:“等一下。” 曹春随即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我这里有一份官文,刚刚林小强送来的,要交给都指挥使司,你去训练场正好路过那里,就麻烦你帮我交过去吧。”刘勉说着将桌上的官文递给了曹春。 曹春接过官文,习惯性地边打开封面边问道:“什么官文啊?”还没说完,手上那纸面映然出现了《关于三营坐司官贪污的报告》几个大字,曹春顿时大脑发涨,双手发抖。 “怎么了?”刘勉看着曹春的样子笑着拿回了曹春手上的官文:经查,三营坐司官曹春因个人原因,以职务便利,私自改动营内财帐记录,挪用营部三百两白银私用。现提交都指挥使司相关司所,望尽快调查并及时处理。 看到手上的官文,刘勉笑道:“这是谁打的小报告?竟敢告我们的坐司官,真是好大的胆子!”说着一脸生气地撕下那一页,当着曹春的面撕得粉碎道:“春哥,你放心,这样的报告上不去的。唉,都怪我,对下面人交上来的东西漏了审查,这么危险的东西差点就上去了。” 那曹春愣在原地没动,看着眼前刘勉的表演:“春哥,你放心,刚刚那东西除了我看到了,没人知道。但凡再有人来我这吹风头,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谢谢营长啊。”曹春配合道。 “客气啥。”刘勉道:“你是我哥,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哥被杀头?不能啊!不就是借用三百两银子嘛,有机会补上不就好了,哪来的贪污啊,你说对吧?” “是是是。”曹春赶紧道。 “还好秦副营不知道,按照他那么铁面无私的脾气,他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可不敢想象。”刘勉暗示道。 “是是是。”曹春表示道:“营长,我曹春记得您这大恩大德!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亲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 “言重,春哥言重了。”刘勉道:“想来春哥在这三营过得也不如意,嫂子生病竟也没人帮忙,只能自己想办法。都是男人,我理解。唉,都怪我刚来,以前不在这里。你这遇到那么大的困难,我也帮不上忙。好在我现在在呢,那二百两你先用着,解解急,实在是不够了,我再想想办法。” 曹春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单膝下跪俯首道:“末将愿为将军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死倒不必了。”刘勉上前扶道:“我看我们营这段时间舒服惯了,是得好好练练。你回去准备准备,过几天我们拉出去,操练操练。” “是!” 第66章 被动用权即交权 在例行营部会议上,从秦新文到林小强依次发表讲话后轮到刘勉。秦新文一副恭敬的语气道:“下面有请我们营长谈谈接下来的训练想法。” 众人都以为刘勉会像前几天那样说:“我没什么要讲的,就按大家说的办。”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没想到这次刘勉竟翻开了自己面前的一个小册子道:“那好,我说一下之后一段时间的训练打算。” 对于刘勉这次的发言,秦新文明显感到有点意外,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只好道:“营长请讲。” 刘勉便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营好久没有整个八经地训练过了。前几天的骑射技能考核成绩我看了一下,全营两千多号人,三十环以上的不到一千人!不到一千人啊!这是什么战斗力?啊?闭着眼睛射都比这成绩强!” 除了苏柏林,其他五名营部武将均面容尴尬。刘勉继续道:“特别是我们营部,有一名武官才四十五环,具体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听到这,那五名武将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苏柏林则羞愧地低下了头。秦新文一脸得意想到:你这小子,真他娘的死脑筋,这就把六个人得罪了个遍,看你以后怎么在这营部立足。 “我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听说我们营的战斗力曾是全卫所最强的。怎么?到这山上几年了?这么快就废成这样了?是不是都指挥使司不在旁边,都指挥使没看着就飘了?” 听着刘勉坐在最下位训斥,秦新文脸上难受心里却乐开了花:刘勉越是这样,他在这营部的地位就越稳固。 训斥的差不多后,刘勉这才道:“为了提升我们营的战斗力,恢复到以前的翘楚地位,我决定把我们营拉出去驻训一段时间,好好整顿整顿我们营的作风习气!” 听到这,其余六名武官都没有说话,只等秦新文发话。 果然,秦新文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的表情道:“确实,营长说的在理,这些年我们营的战斗力真是下降的太多了!特别是营部某位同僚,是得好好反省反省了!”说着看了看苏柏林。 苏柏林抬头间看到秦新文那投来的眼神,即刻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是呢,我们营部是一个整体,决策呢需要大家一起同意,如果大家大部分同意的话呢,就按营长的来。”秦新文对着旁边的邱左鸿道:“老邱啊,你是老将军了,你说说你的看法吧,你对营长外出驻训的决定怎么看?” 按照秦新文对邱左鸿的了解,邱左鸿无疑是全营部里最懒的武将:他在进营部前还是很卖力的,要不然进不了营部;但是等他进了营部之后,从都指挥使司到伍里、从伍里到都指挥使司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认真办好的。 秦新文太了解邱左鸿了,邱左鸿是这么的懒,以至于秦新文想偷懒都不用自己说:邱左鸿总会带头。于是秦新文干脆树立了勤恳的形象。每当上面要求干什么事情时,秦新文都会在营部会议上过问邱左鸿的意见。邱左鸿出于麻烦、费劲、难搞等理由都拒绝后,其他人也索性拒绝:营部所有武将都拒绝执行,那么所谓的“上差命令不予执行”可就不关秦新文的事了。 “我觉得营长外出驻训的决定非常不错,我们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邱左鸿淡淡道。 对于邱左鸿这样的回答,秦新文惊掉了下巴:这邱左鸿怎么突然倒过去了?可是邱左鸿的回答却在刘勉的意料之中:这是邱左鸿发出的信号,愿意结盟的信号。 还没等秦新文反应过来,曹方忠以为秦新文同意了驻训的提议,才让邱左鸿代言,于是跟着道:“既然邱将军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训练嘛,进了卫所,那就得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有出生入死的觉悟。”曹方忠虽然属于秦新文一派,但是本身却是忠于职守的武将。 旁边的林小强见这阵势,心想:这主副二将怎么走到一起去了?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讲,不是应该拼个你死我活吗?但是不论怎样,林小强是不可能唱反调的,便道:“我没什么意见,同意刘营长和秦副营的安排。” 林小强不经意间说出的这句话却在这次会议上发挥了巨大的价值:一方面,他说他同意两人的安排,也就是说承认了刘勉和秦新文两人表面的和谐关系,这样的话,未来两人谁都不敢率先公开闹翻脸;另一方面,他称呼的是营长和副营,两个职位同时提出,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刘勉才是正营长,你秦新文再牛逼也只是副的。 秦新文听了这话,恨得林小强牙痒痒,巴不得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但是奈何现在都在开会,只能面带微笑点点头。而刘勉听了这话,心里乐开了花:真没想到这林小强竟能发挥这样的作用,看样子墙头草的作用发挥得当也能为我所用。但是现在在开会,也只能不动声色。 早就归顺刘勉的曹春这时还没有暴露,正好顺水推舟道:“三位将军都同意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秦将军同意我也同意。” 曹春这番话对秦新文而言真是雪中送炭,意在提醒:刘勉已有三票,即使我站在你这边,也是胜算不大;更是强调:即使胜算不大,我也站在你这边。 最后只剩下苏柏林了。 苏柏林本就处于营部边缘,刘勉那番讲话让苏柏林误以为刘勉加入了他们,而对面三名武官的表态更是让他以为对面那些人接纳了刘勉。再加上自身军事能力确实不行:这么优秀的一群武官都同意去驻训了,我这么差劲不更得练吗?想到这里,苏柏林便道:“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停顿后补充道:“出去驻训也挺好的,战斗力提升了不仅能打胜仗,还能保命。” 苏柏林的话像是建议一样,已经默认了所有人都支持,同时作了刘勉的代言人:这次驻训是为了提升将士们的战斗力。 目前形势五比二,秦新文没有胜算了。他要是反对,也只是他和曹春两人反对其他五人,而且反对无效。这样做,他脸上无光。只好装出一副老大的姿态欣然道:“是啊,驻训是好事,营长提的好!我也早就想带着大家出去锻炼锻炼,只是一直没抽出空。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就决定了:后天拉动!这次散会大家就去准备准备。” 听着秦新文这勉强的发言,刘勉心里暗笑:第一步完成。 第67章 假戏真做 会议结束后,秦新文从邱左鸿的倒戈中已经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邱胖子他不会是想通过刘勉上位吧? 秦新文这才想到他早就应该意识到的问题:为了利用邱左鸿的慵懒掩盖自己的慵懒,他将邱左鸿从备兵坐营官一步步提到游击将军。现如今,邱左鸿上面最紧靠的人是自己啊。 想到这,秦新文脊背一阵发凉:真没想到自己养了一条蛇。 邱左鸿一反以前的唯诺样,公然在营部会议中唱反调,这是宣战,这是欲取而代之!好在秦新文这几年通过邱左鸿的反衬积累够了军心,而那邱左鸿这几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根本没办法跟自己比!真是愚蠢!又懒又蠢! 面对邱左鸿的挑战,秦新文把握十足。但是在邱左鸿之外的一个人,秦新文必须好好处理,免得关键时候出问题:那就是林小强。 没想到林小强这么会装啊,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还好今天表现出来了,要不然后患无穷。 曹方忠应该是被邱左鸿带偏了,秦新文想到:他那一个死脑筋,应该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好在曹春还在自己这边,接下来是得发挥他的用处了。 苏柏林那个怂货,平时欺负他最多的就是邱左鸿了,无论如何苏柏林都不会站在邱左鸿那边,等到干掉邱左鸿,顺便在苏柏林那里树立个正面人物的形象,真是一举两得。 刘勉这个木头疙瘩,从进这营里开始就折腾这折腾那,一刻都不消停,迟早要闹出点事情来。这次又提出什么驻训,真是榆木脑袋,有福不享非要吃苦。好在刘勉刚来,根基不稳,不足为虑。想到这,秦新文已经明确了接下来的斗争路线:主要针对邱左鸿,首先打击林小强。 这次出去驻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邱左鸿和林小强干掉。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有刘勉承担:毕竟他是明面上的主官,又是首先提出驻训的武将,不论如何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哈哈哈哈,秦新文心里美滋滋想着:真可谓是一箭三雕,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向都指挥使司报备后,三营驻训演练计划正式启动。三营上上下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着拉练准备。 卫所点将台上,坐着七名三营营部武官。刘勉作为三营明面主将,首先走到台前讲话:“将士们,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几日前,我们营组织了一场骑射训练考核,其成绩真是惨不忍睹啊!有一半的将士成绩不合格啊!这如何对得起我们作为建文军战士的荣光?如何对得起我们三营曾经作为真定卫翘楚的尖刀营?如何对得起我们那些为了荣誉而阵亡的先烈?” 顿了顿,刘勉继续道:“于是,我决定,把我们营拉出去历练历练,好好锻炼一下我们这把快上锈了的钢刀!在这里,我要重申一下,演练就是实战!出了真定卫所大门,前方就是战场!于战场上扰乱军心者,斩!不服军令者,斩!擅自妄为者,斩!” 刘勉讲完后,秦新文作为副将接替上前喊道:“刚刚营长讲的很好啊,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人生来就是要打仗的!特别是我们建文军的将士,外能灭元,内能剿逆!在这场演练中,各位军士们就给我抱着有去无回的觉悟,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环顾台下一周后,秦新文喊道:“我首先检查一下这一次动员大会的人员有没有到齐。下面各总清点人数!” “一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五十人!”坐在点将台案桌中间的刘勉听出来这是钱发财的声音。 “二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四十九人,缺一名!” “三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四十二人,缺八名!” “四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三十三人,缺十七名!” “五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二十六人,缺二十四名!” 听到这,秦新文勃然大怒道:“他奶奶的,这么重要的动员大会居然还有人敢不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负责的集合命令?人数少了这么多都不知道?” 秦新文这自然是明知故问。 只见林小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秦新文面前低头道:“报告副营长,是末将传令军士们集合的。” “啪”的一声,秦新文一巴掌扇过去,当着全营两千多号人的面,给了林小强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声脆响响彻整个校场,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秦新文这一巴掌,扇得林小强没有头脑。平时这种情况林小强只负责上前顶包,秦新文训斥几句就没了,今天这次怎么就假戏真做了? 就在林小强以为秦新文扇完之后就没了,准备退下时,没想到秦新文进一步道:“刚刚营长说了,不服军令者,斩!” 听到这,林小强被吓得两眼无神,面朝秦新文心想:我好像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吧? “但是念在备兵坐营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三营服务了这么多年,加上大军还没有开动,我们还在驻地,斩令就还未生效,便免去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把备兵坐营官押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秦新文话音刚落,随即上来两名侍卫,将林小强押了下去,当着全营将士的面扒下了裤子,按在木凳子上开始抽打。林小强的惨叫声由此贯彻了接下来整个动员大会点将台上武官的讲话。 这是秦新文对林小强的警告,却在林小强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林小强这棵墙头草,从此不论被风如何吹,都绝不会倒在秦新文这边,且一有机会便倒向秦新文的对立面。 动员大会结束,三营拉动,浩浩荡荡。刘勉身着一身鲜亮的铠甲,肩扛大刀,背对着三营行军队伍的方向,面朝驶来的官商车群,横立在真定卫大门前极宽的街道中间,活生生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景象。 真定卫一营二营的武官,在旁边看到三营如此兴师动众的样子,心照不宣知道三营要变天了。 第68章 意志贯彻即掌权 背对行军队伍挡住官商车群的刘勉感知到三营部队走的差不多,随即上马带着大黑疾驰跟上。奔至队伍最前,与其余六名武将会合。 着甲骑于马上的秦新文见刘勉来到,用着商量的语气半带严肃道:“营长,我们这番出去历练,不仅是要锻炼士卒,还要锻炼武官。”说时看了看刘勉旁边的苏柏林,那苏柏林看到秦新文的眼色,以为是针对自己,眼神躲闪,赶紧低下了头。秦新文见了一丝得意又即刻面无表情继续道:“所以我提议,队长以上所有将士全部下马奔行。你看如何?” 按照秦新文的意思,他在动员大会上已经整了林小强,给林小强提了个醒,现在已在行军路上,早就急不可耐要收拾邱左鸿。如何收拾邱左鸿?那是简单:于下位者要动上位,明的不行只能暗算;于上位者要动下位,既已为尊,只需公报私仇即可,名正言顺。 那个邱左鸿长得一身横膘,肥头大耳、满面油光,显然是懒散惯了。虽然邱左鸿在骑射考核中得了个满环,但那毕竟只是技能巧训算不得真实武力水准。军中武将的核心力量便是自身体能,这定是那邱左鸿所不具备的。 秦新文既有这种想法,却不能独断。若是跳过刘勉问其他人,必要经过邱左鸿,那邱左鸿必然拒绝。这样秦新文不仅不能如愿,反而脸上失了光。倘若问过刘勉,按照刘勉那种死脑筋,自然是不会拒绝。如此,营中正副二将均同意,其他武官也不敢违逆。 果然,“秦将军的提议我没什么意见。”刘勉学着秦新文的语气道:“但是我们营是一个整体,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邱将军,你觉得呢?” 刘勉直接问邱左鸿是秦新文所没有想到的,不过那也没关系。秦新文想到:即使邱左鸿拒绝,但是明面上是邱左鸿拒绝了刘勉,而不是他秦新文,这就是当场不给刘勉面子,与他秦新文无关。再者,若是邱左鸿拒绝,下面的曹方忠断然不会与他同伍。林小强有点难搞,在动员大会搞了他一下,容易倒戈,但是这也是试他的机会:如果林小强倒向秦新文,那说明他服软,以后就放过他,如果林小强倒向邱左鸿,那说明他铁了心要和我秦新文作对,以后一定把他搞死,别怪我不留情面。至于曹春和苏柏林,那是不足挂齿。如此而来,便是稳稳的五比二,甚至是六比一。 “我也觉得秦副营的提议非常好。”邱左鸿的话让秦新文吃了一惊:居然同意了? 那邱左鸿见了秦新文吃惊的表情不以为意娓娓道:“自我祖首创红巾军以来,便是提倡将卒平等,鼓励吃苦耐劳!对于我军武将,那更是严厉要求,做的个全军的榜样,起着个模范带头作用。秦将军提出全部奔行,真是对我祖创业之初的训诫砥砺躬行。我想,这样的提议应该没人反对吧?” 邱左鸿这一番话,远远超出了秦新文的意料范围,不知这邱左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在思索间,听见曹方忠道:“我军自创设之初,便是帝国钢刀,我营更是这钢刀之刃。刀刃之利,在于时刻锋芒,到处淬炼。末将谨遵将军号令。” 这时林小强却道:“此处刚离营门,距驻训处还有四十里,倘若真是从此处开始下马奔行,那便干脆直到终点。若是因某些人体力不支,半途而废,那真是让全营笑掉大牙!” 林小强这番话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但是这番加码,在秦新文看来却是死要面子的归顺。 曹春可想而知,只道:“末将谨遵上令!” 苏柏林怯怯道:“末将谨遵上令!” 听罢,秦新文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三营的部将。”随即令道:“来人!” “到!”受令的是传令官。 “令:一总总长率领所属队以上军士携营部器材,先行骑往驻训场打前站!其队以下军士并入二总辖下。” “是!” 待那传令官骑马跑远后,秦新文驱马上前转过身对着后面的军士大喊:“全营听令!” 军令一出,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即刻停下,人马无声。只听得其中一总二十一军士驾着马、驮着物驶出队伍,经过秦新文身旁往前狂奔。 待先遣队远去,秦新文令道:“营长将令:骑马军士皆下马,全副武装,目标驻训场,急行军!” 说罢,秦新文等营部七将下马,身着铠甲腰挎刀,率先牵着马走在前头。那些队长以上有马的军士虽是百般不舍,却无可奈何从马上跳下,穿上了绑在马背上的重甲。 行了约莫十里地,看到邱左鸿已开始气喘吁吁,秦新文虽也满头大汗却得意笑到:小样,死胖子,搞不死你? 曹方忠还是抖擞精神,林小强、曹春等有些小累,倒是那苏柏林却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口齿不清道:“一眨,哦吧习了。” 还没听清楚苏柏林说的啥,刘勉便已经看到他的手松开了旁边的马缰倒了下去。营部六将围上前,只见苏柏林躺在地上,眼睛已闭,嘴唇下巴动着:“一眨,额巴细了。” 刘勉赶紧上前扶起苏柏林坐起来道:“参将不行了,快把他扶到马上去!” 邱左鸿、林小强正要上去接过手,却听得秦新文严厉呵斥道:“他奶奶的,这才一半路程都不到,就废了一个!扶个屁,给老子架起来,继续前进!” 听得是秦新文的命令,林小强没有上前,曹方忠替上,便与邱左鸿一左一右,架着苏柏林上路。 由此,那苏柏林便被架起,脑袋耷拉着面朝巨日,微微露出眼白;嘴巴半开,流出粘长口水;那口水顺嘴边流经脖子,垂在空中,随风飘扬起舞,似是一根绸带。 行至二十多里地,架着苏柏林的邱左鸿感觉到脑子开始发麻,渐渐显得空白,便对旁边的林小强道:“小强,你替我一下,我快不行了。” 林小强听了,便接过去架着苏柏林。此时的苏柏林双腿早已没劲,硬是在地上拖着,磨破了战靴。见如此,秦新文虽也两眼冒星,但是心中半点兴奋,想着:你个死胖子,看你能坚持多久! 见林小强接替了邱左鸿,跑在旁边的曹春也就顺势接替了曹方忠。 到了近三十里地的路段,全营绝大部分军士早已跑不动,行军速度几乎成了行走。看到营中六将要死不活,刘勉竟突然骑上马,奔上前转过身,对着全营喊道:“将士们!我们距离目的地还剩下不到十里地,前方胜利唾手可得。现我令:武装奔袭!” 刘勉这话吓得没了七魂的六将瞬时少了三魄,等到刘勉下马,没等秦新文张口反对,其后的军士便已加快速度赶上。为避免被后面的虎狼之师踩压,前方七将只能奋力狂奔。 如此奔了五里,邱左鸿终于倒下。看到邱左鸿体力不支,秦新文满脸无神中终于露出僵硬的喜悦,正要上前呵斥并要将其拽起来,奈何紧绷了三十五里的神经一刻松懈,脑子瞬间休克,随即倒在地上。 看到秦新文与邱左鸿双双倒地,刘勉赶紧上前扶起秦新文对着曹方忠道:“曹将军,快把副营长抬到马上去。” 此时的秦新文躺在刘勉的怀里,眼睛早已睁不开,却听得一清二楚,条件反射地想说话,奈何就是张不开嘴,好似感觉不到嘴的存在了。 等感觉到有人来拽自己时,秦新文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嘴巴在哪里,蹦出一个字:“不!” 拽秦新文的曹方忠听到秦新文的话便停下,将耳朵凑到秦新文嘴边听到:“要,管,,,,我!”秦新文还想继续说:“继续前进。”奈何说出“不要管我”已是极限,此后嘴巴似是瘫了般,再也说不出“继续前进”。 曹方忠犹豫时,刘勉趁着秦新文说不了话,赶紧命令道:“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嘛?要是秦副营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把你脑袋砍下来陪祭!” 曹方忠陷入了两难:客观上,秦新文命悬一线;主观上,刘勉在救秦新文。终于咬咬牙,曹方忠上前就要拉拽秦新文,欲与刘勉一同将秦新文抬上马去,没想到刘勉却对曹春道:“那位曹将军,你也来把秦副营抬上马吧。” 如此,曹春只能先放下苏柏林,与曹方忠分别把秦新文、邱左鸿、苏柏林一一抬上了各自的马背。 安置好后,刘勉随即令道:“全营听令:继续奔袭!” 第69章 特权即权威 奔完最后五里,人马皆疲。看到前方已经搭好的营地,刘勉对着旁边的侍卫道:“小吴啊,快安排六个兄弟抬这三位将军去随军医官那里。” “是!” 另一名侍卫上前牵过刘勉的马,刘勉便走过了刚刚搭起来的大门门架。 打前站的一总总长钱发财看到刘勉,急忙上前行了个军礼道:“报告营长,营部已设好,可随时入驻!” 刘勉客气道:“发财哥,你是我的老伍长,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营部事项既已安排妥当,老伍长你便归队吧,一总的将士们等着你们呢。” “是!”钱发财说着正要离开,刘勉突然道:“对了,发财哥,我们是一个伍里出来的,你应该了解我。我这个人呢,干什么事都认认真真的,这次出来就是锻炼一下营里的弟兄,你那一总可不能掉链子啊。” 听到这话,钱发财已经猜出了大概,拱手作揖回道:“营长放心,卑职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坚决完成营里交给的任务!” “这就好,发财哥你回去吧。” “是!” 看到钱发财走远,刘勉对着旁边的武官道:“副营长、游击将军和参将都已不省人事,没个两三天回不来。但是我们营刚到这里,这里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急需展开安营扎寨的工作,否则莫说接下来的训练,想在这里存活下去都很难。请各位将军一同进营帐商议接下来的驻训安排。” 进入营部主帐,其内仿照真定卫三营营部值房布置:中间放置一张方形长桌,里侧短边朝外放置一虎形椅,两长边相对而分别置有三豹形椅。 曹方忠、林小强与曹春分别于左中、左下、右上位入座后,刘勉从右侧走过右下位,左手摸着右下位的椅背、略过左中位,经过曹春背后,走到那虎形椅的一侧,单手拉远。那椅子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磕进了座下三人的心里。 刘勉于虎形椅上坐下后,屁股腾空,双手拉着椅把耸靠前,若无其事道:“我们这次驻训的主要目标是强化三营军士的战斗力,具体任务有单兵搏斗训练、以营总哨为单位的阵法训练、以队为单位的军礼训练以及以伍什为单位的奇袭训练。” “刚刚说的那些训练任务安排与考核就交给佐击将军,曹将军一定要安排得当,务必要劳逸结合。林将军和往常一样,还是要坚持每日查点各部人马器械的完整,莫要让士卒逃了。曹春将军就负责接下来的营地布置以及之后的后勤保障,莫要让大家饿了肚子。大家明白了吗?” 安排完毕,曹方忠、林小强与曹春齐站起来拱手作揖道:“保证完成任务!” 从营帐里出来,曹方忠拉过曹春低声细语道:“老秦不在,这新来的营长上手挺快呀。” 曹春配合着鬼鬼祟祟道:“是啊,你这有工夫就去庵庐跟老秦说一下情况,看看老秦怎么说。” 听到曹春这么讲,曹方忠随即前往营中庵庐。在医卒的带领下,曹方忠看到躺在病床上虚弱的秦新文上前道:“老秦,不好了。” “怎么了?”秦新文挣扎着坐起来道。 曹方忠直接道:“你躺在这里这段时间,刘勉给我们营部里的弟兄都安排了工作。” 秦新文笑道:“这有什么?我和邱胖子都在这里,营里的弟兄们刚到这里,是要有人说上话。” “重点不是这个。”曹方忠道:“开会的时候,那刘勉坐的是你那张虎椅!” “主位?” “对,主位!” 听到这,秦新文瞬时有了精神,回想起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终于意识到:操,完了,这刘勉是要上位呀!靠,搞错人了,这邱左鸿除非逆天,想要近期上位是不可能的。那个刘勉就不一样了,他想对付我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然后趁机上位,名正言顺。 秦新文想到这里,挣扎着下床想站起来,奈何两腿无力瘫坐在地上。曹方忠忙将其扶起来道:“老秦,你这身子骨还是虚的,先养好身体再说,急也急不得。那刘勉想趁着你不在的时间执掌营事,一时半会儿也拿不稳。这营部有我和春呢,你放心,不会让他舒服。” “行吧。”秦新文被曹方忠扶起坐在床上道:“我越想越不对劲,这刘勉从很早之前就折腾这,折腾那的,我只道是和他以前一个什的,自以为很了解他。现如今看来,他远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说到这里,秦新文大惊道:“操,原来是这样,他奶奶的,好恶毒。他从一开始就搞什么骑射考核,以此为理由把我们营拉出来。这所谓演训如实战、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他这是想在外面对我们动手!” 曹方忠慌道:“老秦你这一说,好像真是这样。这他娘的刘勉,刚来这边的小毛孩,竟敢如此大胆!我们在这里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他竟想凭借一己之力改天换日?没那么容易!老秦,你放心,我和春不会放过他的。这出来打仗,要是死了个营长,那不也是挺自然的事情。” 从庵庐出来,寻得曹春,将刚刚那些事情讲了一遍后,曹方忠道:“春啊,现在这营部就剩下你我还有小强三人了,我们得给那刘勉一点颜色瞧瞧。” 次日晚上营帐内烛火通明,驻训初期例行汇报工作情况。刘勉于虎椅问道:“各位将军说一下这一天的情况吧。” 曹方忠率先道:“这一天大家都在安营扎寨、布置场地,还没有展开训练。” 林小强道:“营里失了三匹马、逃了两个卒、坏了三杆枪。” 曹春道:“此处远离闹区,还未寻得供应瓜果蔬菜的店商。” 三人讲毕,曹方忠等人就等刘勉训斥,没想到刘勉却道:“我们这才来了一天,各种情况都是新的,是得一段时间适应一下周围的环境。大家说的我都已经了解了,明天各位还要继续尽忠职守啊。天色不早了,各位将军先行回虎帐歇息吧。” 休养了两日,秦新文终于能够下地,曹方忠、曹春皆来相迎。时已至傍晚,秦新文、曹方忠、曹春提前一刻抵达营帐。 秦新文走到那虎椅旁,摸了摸那椅背,一脸温情,顺即坐下。随后曹方忠、曹春分别于左中、右上入座。 半刻钟后,苏柏林至,看到里面三人气势汹汹,低着头于右中位入座;其后跟着邱左鸿,怒看着秦新文,于左上位入座。 又过半刻钟,林小强至,展开帐帘,已经闻到了火药味,看到坐在对面的秦新文,虽有百般厌恶,但是依然免不了恐惧躲闪其目光,转头于左下位入座。其后跟着刘勉,刘勉看到帐内六人皆入座,顿时感到一夜回到刚来前,虽心中万般悲愤,但只能强作镇定,走到右下位豹椅旁,站在椅桌间。 余光中看到秦新文与曹方忠面露喜色,刘勉无奈正要坐下,不料林小强鼓起勇气站起来道:“营长,你怎么坐那里?” 听到这句话,刘勉刚弯一点的腿重新站直,听着林小强道:“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坐在那里吗?”林小强说时左手直指秦新文,右腿有些哆嗦道:“那才是营长该坐的位置!” 刘勉坦然自若站在那里道:“唉,这有什么,坐哪里不是坐?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林小强强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尽量表现得自然,边走出来边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家里尚且讲个老幼,营里更该晓得尊卑。”说时已走到刘勉旁边,双手抓其椅背,按动其下开关,搬着那把豹椅走到秦新文旁边,放于秦新文与曹春之间道:“请营长入座!” 见刘勉未动,林小强将其拉到那豹椅旁,自己回到左下位,搬着自己的椅子到右下位道:“我已空出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看谁厚脸皮死守不放!” 此话一出,邱左鸿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搬着自己的椅子放到左下位坐下。如此,秦新文旁边便空了个位置出来。 秦新文见林小强搞出这一出,尴尬笑道:“这小强,今天抽了什么风?突然讲究起座次来。先前不是一直这样坐的么?这般严肃正经,倒是冷落了兄弟情分。营长姑且不在乎自己坐的位子,我秦某人又岂是那贪名图利之辈?”说时搬起自己的虎椅到左上位坐下,对着右下位的林小强笑道:“怎么样?小强兄弟?这下你满意了吧?” 营中主位空缺,刘勉顺着将靠近曹春的豹椅拉过来摆正站在桌椅间道:“既然大家执意如此,那我便不辜负大家的好意了。”说时坐下,屁股腾空,双手拉着椅把耸靠前。那椅子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磕进了座下六人的心里。 第70章 剑拔弩张 营部日常会议上,左上位的秦新文一身铠甲,和颜悦色;左中位的曹方忠两目圆睁,炯炯有神;左下位的邱左鸿惯例围着铠裙,邋里邋遢;右下位的林小强半点愤怒半点惶恐,两眼直盯斜对角的秦新文;右中位的苏柏林如坐针毡,眼神迷离;右上位的曹春虽身着一身便衣,却少了以前的几分吊儿郎当,其神态竟多了分坚毅。 坐于主位的刘勉,免冠着铠,笑道:“我们的三位将军回来了,营部武官全部归位,真是可喜可贺。”接着翻开面前桌上的册子道:“说起来我们营也出来了三天了,安营扎寨什么的应该也差不多了,按例是要办个开训大会的。既然大家都在,就索性明天开训吧,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听完刘勉的提议,秦新文发言道:“出来驻训嘛,确实需要做个开训大会,但是我们营才来了三天,营部武官才刚刚全员在位,明天就开训会不会早了点?我个人认为还是晚些天才好,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 曹方忠附和道:“我同意秦将军的意见。” 邱左鸿发言道:“安置工作和训练工作并非不能同时进行,如果真的发生了战争,敌人绝不会等我们准备好了再打,我认为可以早些开训。” 曹春直接道:“我也同意秦将军的意见。” 苏柏林道:“我都行。” 林小强道:“我认为邱将军说的对,我们完全可以边训练训边安置。” 眼下六人,一人弃票,秦新文对邱左鸿三比二略胜,加上刘勉也只是三比三平,刘勉没有胜算。他虽可以以主将身份直接拍板,但终究是不体面,便道:“既然各位意见不一致,那开训大会这件事就先搁置一边,等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再举行。” 看着刘勉妥协的决策,秦新文内心一阵狂喜:小样,你坐上主位又如何?在这营部,没有老子的授意,就算你是营长又有的屁用? 此后几日,刘勉在会上都会提出要办开训大会,但是秦新文等三人均以时候未到为由反对。秦新文得意于自己的胜利,每每散会待刘勉先走后于众人面前吹嘘。 如此过了四日,秦新文晚上走出营帐,举头望着天上的圆月,默叹到:刘勉呐,刘勉,你还是太年轻,刚来多久啊?就跟老子斗,老子看看你今后在这营里怎么立足。 这时,曹春见营部武官都走尽,来到秦新文身旁耳语道:“老秦呐,这刘勉将我们拉到这驻训场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你这边一直不让开训,他就没办法动手,他不动手,我们就难以反击。正所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老秦你何不让他开一个口子,到时候将计就计,直接灭了他。” 秦新文听到这,计上心头,暗到:对呀,刘勉这家伙,待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正好这驻训在外,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以绝心腹大患。便道:“春呐,你说的对,他不是跟我们作对嘛,咱们就跟他来个将计就计。” 果然,次日晚,日常会议上,刘勉于主位豹椅上总结了一天的工作,最后道:“我们营拉出来八天了,这营里的安排工作总该进行的可以了吧?不知何时可以开训啊?” 秦新文突然拍了桌子,怒气铮铮道:“营长这件事说了几天了?你们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八天了!我们营都出来八天了!还没开训?你们各位管事的能不能上点心?”说时转过头,对着曹方忠吼道:“他娘的老曹,营长交给你的训练安排任务还没搞好?帐篷那么难搭?你他娘的造宫殿呢?” 训完曹方忠后,秦新文转回头,对着曹春,声音加大斥道:“还有你曹春,你他娘的怎么做的保障?明天再没找到供应商,火头军全员给老子下地种菜!” 轮到林小强,秦新文语气温和道:“小强兄弟也是,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营长总没得罪过你吧?营长的命令你都不听了?现在好了,营里就这么些人,主将副将你都不服是不是?你想干什么?啊?” 最后,秦新文斩钉截铁道:“我首先表个态啊,明天必须开始训练!今天晚上就算是通宵不睡觉,也得给老子把明天的开训大会安排好!到时候营长不高兴,老子先替营长教训教训那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秦新文说完后,曹方忠接道:“末将今天晚上就把各个总哨都检查一遍,保证明天早上之前完成安置工作。” 邱左鸿道:“既然秦副营都下了死命令了,那我就主动承担点事情吧,明天早上开训典礼的场地布置就交给我吧。” 曹春则道:“今天晚上我带一队人去这附近的员外家,就算是逼他改行也要拉来作我们的瓜果蔬菜供应商!” 苏柏林颤颤问道:“我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 秦新文回道:“你就和小强做好人员清查工作,最好是把那些逃兵抓回来。” “是!”苏柏林斩钉截铁道。 看到这些,刘勉淡淡一笑,饶有意味道:“秦将军的话就是好使啊。” “哪里哪里。”秦新文得意笑道:“末将这是狐假虎威,拿着您的鸡毛当令箭呢。” 听到秦新文这话,刘勉也没再多说,只道:“那今天晚上的会议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明天好好动员一下,散会。” 次日鸡鸣,在临时搭起来的点将台上,坐着七名武官。在那些武官的背后,挂着巨大横幅,赫然写着:真定卫三营开训大会。 刘勉作为三营营长,首先走到站台前讲道:“将士们,经过大家的努力,我们完成了驻训的第一步安置工作,接下来就要展开各项军事技能训练。在出营门前,我们已经约法三章,现在我们重温一下军令:扰乱军心者,斩!不服军令者,斩!擅自妄为者,斩!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演训中,循规守矩,莫要撞上这刀口!” 刘勉讲完后,秦新文上前道:“营长说得非常好啊!演训即实战,驻地即战场!将士们要牢记营长的训诫,严格要求自己!接下来请曹将军给我们讲一讲接下来的训练安排。” 曹方忠面容严肃接替道:“我们营这次出来驻训,目的是提高单兵作战能力与团队作战能力,优先强化单兵战斗力!所以格外注重单兵搏斗训练,其中包括技能与体能强化。其次为阵法训练与军礼温故,这些到时候会安排到各个总哨。” 曹方忠说完后,二十五名哨长压着二十五名五花大绑着的士卒上来,将其一排跪好后,林小强走到前头喊道:“这些狗东西都是来到驻训场后被抓到的逃兵,现依军令处斩。”说完后挥手示意。 行刑过后,林小强看着台上的头颅,波澜不惊对着台下道:“这些怂包,还没开训就逃,这要是开训了还得了?希望大家以此为戒,老老实实遵守规矩、严遵命令!” 邱左鸿、曹春、苏柏林都做了发言后,刘勉最后上前安排道:“刚刚营部武官都做了相关指示,这最后呢我安排一下任务,就是我们营这次散会以后就开始训练,五天后要进行骑射考核。但是我们营在出发时没带够训练所需用箭,需要大家自行准备。现我令:每人制作五十支羽箭,四天后抽取五人检查!” “在这之前呐,我先检查一下这次开训大会有没有哪个没眼力劲的还敢不来。”秦新文等刘勉说完上前道:“下面各总清点人数!” “一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五十人!” “二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四十九人,缺一名,已斩!” “三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四十六人,缺四名,已斩!” “四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四十一人,缺九名,已斩!” “五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三十九人,缺十一名,已斩!” “很好!”秦新文一副赞许的语气道:“这次开训大会全员到齐,比上次的好多了。大家也看到了这些逃兵,知道了缺席的下场!从此以后,还看谁敢临阵脱逃、抗命不遵!” 大会结束后,曹春走到秦新文身边耳语道:“老秦呐,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秦新文问道。 “刚刚那刘勉不是在会上安排任务了嘛,咱们要是把这水搅浑了,那不是当着全营两千多号人的面打他的脸?”曹春奸笑道。 秦新文若有所思道:“对呀,他安排的任务若是无人执行,那不就是空权嘛。他若真是因此斩掉五人,那必然激起兵愤。今天这二十五个弟兄因偷跑出去快活被抓到砍头,全营上下已经开始有怨言了;倘若再砍五个人,那真是火上浇油。到时候军心得不到控制,士卒哗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若是不斩那五人,不就是说话放屁嘛,看他以后还怎么号令全营。” “所以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曹春问道。 “是时候发挥那些老油条的作用了。”秦新文小声道:“你今天晚上约那五个总长到我虎帐里来,就说请他们喝酒。” “懂了。”曹春笑道:“那我这就去摸寻摸寻。” 第71章 暗流涌动 且说开训大会结束之后,一总总长钱发财组织本总军士回总。到了总里后,对着旁边的侍卫道:“小熊啊,你去把咱们总里的那些个哨长叫到我们总的军帐里,我要嘱咐点事情。” 脱下头盔铠甲,洗了把脸后,钱发财从虎帐前往一总军帐。掀开门帘,正襟危坐在里面的五名哨长,听到门帘掀开的声音,看到钱发财后,都站起来喊道:“总长好!大明万年!” “坐!”钱发财不苟言笑着走向主位坐下,接着道:“今天的开训大会大家都看到了,幸亏我们总的弟兄全都去了,要不然得和那些台上的傻逼一样掉脑袋。” 钱发财说这话时,座下五名哨长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唾沫。 “虽说我们营的状况不如以前,排头营的荣誉被一营抢了过去。营里什么打算老子不管,但是这三营一总的位子在老子屁股底下坐着,老子稀罕这排头总的名头。”钱发财娓娓道:“所以你们几个也要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特别是你,一哨长,要做好表率。” “是!”坐于左上位的一总一哨哨长站起来面容坚定喊道。 “坐下。”钱发财继续道:“事实证明,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这军营卫所,是从军打仗的地方,干的是流血掉命的事情,稍微疏忽大意一点,随时脑袋搬家。今天早上那些枉死鬼就是很好的例证,所以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的苦心。” “是!”座下五名哨长全员站起喊道。 “坐!”钱发财这才道:“营长在开训大会上安排的事情,你们都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好。营长要求四天后检查羽箭,为了保险起见,三天后咱们总集合一次,统一提前检查,以免出现纰漏。大家回到各哨,多上点心。” “保证完成任务!”五名哨长齐站起来表决心喊道。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们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先回去吧。”听到钱发财发话,五名哨长随即离座,将椅子摆好,陆陆续续出来了。 等到最后一名哨长离开,总长侍卫进来道:“总长,坐司官来了。” 听到侍卫的话,钱发财疑问到:曹春那家伙来这干什么?便问道:“曹将军在哪?” “他就在您的虎帐里等您。”熊侍卫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一路上,钱发财思绪良多,设想了各种情况,终于走进自己的虎帐,看到站在里面来回晃悠的曹春后,堆满笑容拱了拱手道:“曹将军真乃稀客呀,不知曹将军有什么事儿要属下干的吗?” 曹春见钱发财如此客气样,也笑道:“老队长莫要说笑了,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您?我好歹也是您队里出来的,哪能自居您的官长?” “无事不登三宝殿,春呐,你就直说吧。”钱发财顺势道。 “行吧,老队长您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点情趣。事儿呢确实是有一件,但是不是公事儿,而是私事儿;不是坏事儿,而是好事儿。”曹春卖关子道。 “直说。” 曹春直接道:“就是秦副营想请您老喝酒,不知您赏不赏脸?” “秦副营能请我这老东西喝酒,那是看得起我,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啊?”钱发财问道。 “今天晚上在秦副营的虎帐里。”曹春道:“您戌时到就行,时间不用卡的那么死。就喝个酒,很随便的。” “行。”钱发财道:“中午在我们总里吃个饭,看看是你们营部的饭好吃还是我们一总自己做的饭好吃。” “不了。”曹春拒绝道:“我这还有事儿呢,改天再来尝尝。” “行吧行吧。”钱发财道:“你曹大将军真是个大忙人呐,我这小地方留不住你,你要走就走吧。” “老队长您真是,刚刚还说您不懂情趣,这会儿就打情骂俏了。”曹春笑着,掀开门帘道:“我这真是有公务在身,见谅见谅。” “知道,知道。”钱发财笑道:“开玩笑的,去吧,去吧。” “唉。”曹春说完放下门帘。 透过窗户看到曹春走远后,钱发财想到:看样子营里要出大事了。 临近戌时,钱发财上身布衣、下身着铠,只身前往秦新文的虎帐。掀开门帘,看到里面各种姿势懒散坐在各自位子上的四名军士,钱发财认出:坐于右上位的二总总长任子行,坐于左下位的三总总长岳宗博,坐于右下位的四总总长张邦坤,坐于下位的五总总长赵曦。 那二总总长任子行身材健硕,只着一身素衣,脸上斜着的刀疤甚是显眼,看到钱发财进来,打招呼道:“发财啊,你怎么现在才到?” “不是戌时才开始吗?来这么早干嘛?”钱发财坐到左上位的豹椅笑道。 “不对吧?不都是酉时三刻吗?”旁边的三总总长岳宗博有些瘦弱,皮肤白净,有些疑惑问道。 “对呀,我们都是说的酉时三刻。”斜对角的四总总长张邦坤抱怨道:“这桌子上的菜都凉了,但是老秦他又没来,说是有事情了。我们也不好开动,毕竟人家东家不在。” “那就是我记错了。”钱发财尴尬笑道:“应该就是酉时三刻,我这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唉,这有啥。”五总总长赵曦道:“我们都是一个卫里出来的,从盐井卫跟着都指挥使一起被调到这真定卫,那是过命的交情,还讲究这些?” 说话间,门帘被拉开,氛围立马冷清,帐内五人齐站起来喊道:“副营长好!大明万年!” 秦新文听到这笑道:“刚刚是谁说的我们是过命的交情,还讲究这些?” 赵曦瞬间笑道:“唉,仪式嘛,总要有的,哈哈哈哈。”说罢众人都笑起来。 秦新文走到上位旁边,转过身对着钱发财道:“发财呀,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都四十多了吧?” 钱发财回道:“都四十二了。” “这么说你在这卫所都待了四十二年了。”秦新文神情感伤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想当初我们刚进那卫所时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呢,没想到一眨眼就快五十了。” 叹了一口气,秦新文接着道:“虽然我年纪比你大,但是你的卒龄是我们几个中最长的,今天我们几个聚到一起不容易,你呀应该作为老大哥坐在上位。” “这怎么能行。”钱发财赶忙拒绝道:“我这一小小的总长怎么能坐主位?老秦你最年长,职位最高,你才应该坐在主位。” “发财!”秦新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上:“你要是认我这个哥就听我的,咱们今天是战友聚会。战友战友,谁最先进这卫所的谁就是老卒!你打小就在这卫所,卫所就是你家。你今天要是不坐这上位,那就是看不起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钱发财便在秦新文的搀扶下于主位就坐,秦新文则坐在左上位。 絮叨了过往岁月,酒过三巡后,秦新文掩面痛哭道:“自从上任营长走后,三营群龙无首。我受众望所托,执掌三营营事。三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几年来都是平安稳定,没什么大变动。今天在这个开训大会上,我眼睁睁看着那二十五个弟兄人头落地却无能为力啊。”说到这,秦新文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语无伦次道:“我,我,我对不起他们的父母啊,啊,啊,啊~我对不起他们对我的信任呐,啊,啊,啊~” 钱发财听到这,已经猜出了大概,忙安慰道:“老秦呐,这营里来了主将,上上下下都是营长负责。早上弟兄们的死都应该记在那营长的头上,关你什么事儿?” “对呀。”赵曦应道:“我们总被斩的弟兄最多,其实只逃了一个。有一个什的弟兄组团出去快活去了,没赶上开训大会,被从窑子里抓来了。这个逃兵的罪名真是冤呐。” “就是就是。”张邦坤道:“我们总的情况也差不多,有一个伍的弟兄逛窑子去喝多没回来,也被当成逃兵抓了。你说这杀头就杀头吧,但是这逃兵的帽子要是被扣上,那他们名下三代可都将不受朝廷待见呐。” 秦新文听罢,抹了抹泪道:“唉,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我执掌营事还好,跟上面汇报情况时就我一句话的事情。可惜我只是个副将,在营部根本就说不上话。”喝了口酒接着道:“你们说那个刘勉啊,也就二十岁出头、三十岁不到,进了卫所几年呐?真就把自己当成祖宗了?那是完全不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呀!那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呀!” “对呀!”赵曦恶狠狠道:“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那刘勉就算是营长又怎么了,管他进卫所几年,反正我只知道他来这真定卫还不到一个月了。这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刚拉出来驻训就砍了我们二十几个弟兄。我这一天越想越气,我想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咔了?”赵曦变得小声道:“我们总被斩的人最多,只要兄弟们一句话,我这就去把那刘勉剁了。我上无老,下无小,没什么好牵挂的。能在这卫所与各位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死前还能还那二十几个弟兄好名声,我赵曦就算死了也心满意足!” “赵弟莫要轻举妄动,看老秦怎么说。”任子行提醒道。 “对对对,老任说的对,是我太冲动了。”赵曦望着秦新文道:“老秦,你说吧,需要兄弟们干什么?” “我倒是有个想法,需要兄弟们一起配合。”秦新文小心翼翼道。 “老秦,你尽管吩咐就是了。”赵曦道。 “今天那刘勉不是给全营都安排了任务,每人制作五十支羽箭,四天后检查嘛。我在想,我们要不联起手来,全都不做,到时候法不责众,看他如何收场。” “对呀。”赵曦拍了拍大腿惊喜道:“我本来就不想做那羽箭,老秦既然说这话,那我正好不做了。” “唉~”秦新文提醒道:“什么叫我说的呀?” 赵曦即刻心领神会,赶紧道:“哦~哪有什么老秦说的,是我们自己不想做。他娘的在真定卫卫所里待的不舒服?非得跑到驻训场来找刺激?现在还要自己制作五十支羽箭,还要四天内完成?去他娘的!谁爱做谁做!反正老子是不会做了。第五总全总军士都不会做!我就不信他能把我第五总剩下四百三十九号人全砍了?” “我也是!”张邦坤道。 “加上我第三总的四百四十九号人!看他刘勉能把我们怎么样?”岳宗博道。 任子行赶紧表态道:“还有我呀,可别落下我啊,我第二总也不是被吓大的。” 轮到钱发财,见钱发财没做声,秦新文一脸理解的忧愁道:“发财呀,我知道一总一直都是我们营的排头总,肯定不会跟我们一起掺这趟浑水。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请你做个见证,到时候给我们几个收尸,也不枉过去几十年的兄弟情分。” 听到秦新文这话,钱发财赶紧表态道:“老秦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钱发财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既然大家要干,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一起扳倒那刘勉!” “发财呀,有你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秦新文说着举起酒盅道:“我敬你一杯。” 钱发财连忙举杯回礼,一饮而尽。 宴会散罢,钱发财回到总里虎帐,叫来侍卫道:“小熊啊,交代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总长,您讲。” “你待会儿亲自去趟各哨,秘密传达给各哨哨长,就说今天我安排的事情不要开大会传达,只要求哨长亲自督促队长,队长亲自督促什长,什长密切联系伍长士卒,务必要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记住,一定要跟他们强调保密。” “是!”那熊侍卫领了密令便出去了。 第72章 反客为主即上位 很快,四天过去,三营将士一晚上枕戈待旦,早早全副武装,持矛背弓于点将台前校场整理队形,等候营部武官检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台下两千多名将士整整齐齐挺胸站直,排头卒单手握着插在地上的总哨队旗,昂首而立,两眼盯着台上营旗。刘勉、秦新文、邱左鸿、曹春、曹方忠、苏柏林、林小强依次缓缓上台。 七位武官于台上靠后站好,秦新文走上前主持道:“今日的阅兵仪式有三项,第一项,请营长检查前些天给全营将士布置的任务;第二项,请邱将军作明天的骑射考核安排;第三项,检阅第一总仪表仪态,以作今后的军礼参考。下面进行第一项。” 秦新文说完后,走回到自己的中左一位,左手扶刀把,跨立站好。站在其旁边中位的刘勉随即走上前,对着下面道:“我早在四天前给大家布置了一项任务,要求每人制作五十支羽箭,今天抽取五人检查。大家都做好了吗?” 台下鸦雀无声,异常安静,显得非常尴尬。站在后面的秦新文暗自窃喜,想到:你这光杆司令,看你这次怎么办? 刘勉却道:“很好,没有一个人说没做,看样子大家都圆满完成任务了。”接着装作若无其事道:“那我接下来每总随机抽查一个。” 时值上午,红日刚出,气温还不是很热,但是刘勉此话一出,台下士卒多满脸冒汗,脸红耳烫。 “呐,那个第四总的那名卒,打开你的箭筒看看,看看你箭筒里的羽箭够不够数?”刘勉向下随便指了个人道:“对,就是你,打开来看看。” 那被指中的士卒像是服了兴奋剂一般,心跳加速、两腿发软,眼前的一切似乎在晃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打开呀。”刘勉慈祥地笑道:“是不是我布置的任务太重了?没关系,少了几支不计较,快打开。” 在周围军士投来的目光中,那名士卒抬起发颤的手,将背上的箭筒取下,犹豫再三,终于打开。 看到那士卒能够一眼望到底的空筒,刘勉没了刚刚的慈祥,面无表情问道:“你这筒里怎么是空的呀?”顷刻间勃然大怒吼道:“你他娘的不把老子话当回事儿是不是?四天内一支羽箭都没有做出来?” 那士卒愣愣地站在那,想要说什么,但是感觉不到嘴巴的存在,牙齿一直在打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刘勉命令道。 没人反应。 站在台上的秦新文看到如此安静尴尬的场景,心中狂喜到:看你这回能砍得动谁? “来人!把这个卒拖出去砍了!”刘勉站在那里加大声音喊道。 依然没人反应。 “一总一哨二哨哨长,你们耳朵聋了?”从身后传来一阵暴烈的声音吼道:“营长的话你们没听见?想造反是吗?把这个不守军令的卒拉出去砍了!” 听到林小强的声音,站在台下一总区域的靠前两名军士,从队伍里出来,走向第四总所在区域,将那士卒押出。 那士卒看着两位四眼放着狼光的恶魔走近,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半带恐惧、半带哀求对着旁边的伍长道:“伍长,救我,我不想死。”说话间,已被押住不得动弹,手上的箭筒来不及背上,掉落在地。 站在那士卒旁边的那名被他称为伍长的军士仿佛没听到般,头都不带转一下。 “伍长,不是你叫我们不要做的吗?伍长,这是你命令我们不做的呀。”说话间,那士卒已被拖走好远,在队伍前方曲肘跪下。 “伍长!”那名士卒已被按下头颅,脸部朝下终于撕心力竭喊道:“你叫我别~”还没说完,头已落下,张着嘴,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只卒,或许是某位母亲的儿子,或许是某名妻子的丈夫,或许是某个孩子的父亲;他可能是自愿投军卫国,也可能是被迫入卫充丁;他也许前一秒还在猜中午吃什么,也许刚刚跟同伍的人闹别扭想着怎么还回去;但是他此时此刻已然尸首分离地趴在那里,静静地趴在那里,生命永远地终结。 这只卒,在砍刀落下之前可能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死了,他可能会后悔自己听了伍长的话:没有分清大小王;他可能会责怪自己没有两手准备:有可以变无,但很难无中生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两尊神佛之间对抗时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毁灭他只是手段需要与他无关。他不仅不会被评为忠烈义士,反而可能被判为违抗军令,由此株连后代禁止科举入士。此所谓:一人犯罪,全家株连。 站在台上的刘勉,见台下临时组建的行刑台已执行完毕,似乎没听到那卒临死前所说的话般,对着台下喊道:“接下来,我再抽查一个。” 台下士卒皆胆颤。 “刚刚说了,每总抽一个,这次就不抽四总的了。”刘勉淡淡道。 听到这句话,台下三个总的士卒满头大汗。 “第二总第三哨第一队第一什第二伍的伍长是谁?”刘勉问道。 “报告!”台下一名军士喊道。 刘勉顺着声音望去道:“把你的箭筒打开看看。” 那名伍长甚是心慌,但是耐住恐惧,努力稳稳地打开箭筒。 看到再次出现的空筒,刘勉又一次发怒道:“你他娘的这个伍长,怎么当的伍长?自己带头不完成任务!此不杀,不足以正军规!来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一总的一哨长和二哨长将刚刚没头的尸体抬走,一总三哨长和四哨长出列,将那空筒的伍长押到那临时的行刑台前,执行军法。 相比于刚刚的士卒,这伍长从被押出到头落地,一声不吭。 “还剩下三个。”刘勉说时,两个总的士卒皆屏住呼吸。 刘勉往台下扫视一眼,台下军士虽皆抬头面向点将台,但是目光涣散,想要逃离刘勉凶眼的捕捉。 “第五总的那谁,对,就是你。”刘勉指道:“把你的箭筒打开看看。” 那士卒放下箭筒,视死如归。 “又是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老子第一次全营范围布置任务,硬要往老子刀口上撞。”刘勉命令道:“来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一总的三哨长和四哨长将刚刚没头的尸体抬走,返回的一总一哨长和二哨长走到第五总所在区域,将那士卒押出。 那士卒被两位哨长押出队伍行列时,大喊道:“我不服!”拉开喉咙嘶吼道:“我不服!!” 听到这,刘勉便道:“等一下。” 待两位哨长停下后,刘勉一脸不屑地问道:“你有什么不服的?” 在那士卒张嘴之前,刘勉抢先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建文军的将士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我是不是早就跟大家约法三章了?我是不是明确规定了任务?我是不是说要抽查检验?五十支羽箭四天内做完,很多吗?就算很多,你有那么几支没完成,老子也不计较!你他娘的一个都没有,空筒是什么意思啊?你有什么逼脸不服?” 那士卒听罢,大喊道:“是!我是没完成任务,按照军规,是该处斩!但是从一开始,直到我,营长您抽取的都是士卒伍长,伍长以上的,营长您是一个都没抽啊!是,营长也没说怎么抽,哦,今天才说每总抽一个。这么看来,营长是想在我们每个总里抽一名伍长士卒的头给自己立威呀。呵,营长要立威,我们这些伍长士卒的命还没营长的威严重要啊!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五总一个总的军士齐喊道:“我们不服!” “我们不服!”五总三总两个总的军士挥舞着手中长戈齐喊道。 见到眼前的情景,秦新文喜不自胜,暗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随即站出来喊道:“大胆,你们两个总是想造反吗?” 听到“造反”二字,那两个总的军士渐渐安静。那名被押着的士卒却道:“我等不敢造反,但是只求三件事,请求营长答应!否则小的死不瞑目!” “你说。”刘勉无奈道。 “第一件事是公平,第二件事也是公平,第三件事还是他娘的公平!”那士卒吼道。 这句话犹如雄雄烈火,将刚刚被浇湿的干柴烤干,瞬间点燃台下四个总的军士,高抗道:“公平!公平!公平!” “好!”刘勉喊道:“我给你们公平!” 台下士卒喊声渐渐变小。 “把他先押到一边吧。”刘勉在台上吩咐道。 两名哨长将那士卒押到行刑台旁边站好后,刘勉站着台下道:“我们建文军自红巾军成立伊始,便强调官兵平等。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今天检查,抽取了两名士卒和一名伍长,均在什长之下,没有注意到散开平均,是我考虑不周。既然有人提建议,大家强烈要求,为弥补这三轮所抽查军士职位没过什的失误,接下来我抽一个哨长。” 听到这句话,台下四个总的二十名哨长眼睛死盯着台上,咽了咽唾沫:站立垂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上移动,摸向腰挎的刀把,只待自己被点中,将来押的两名哨长击杀。 台上的刘勉将台下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般道:“一总五哨哨长,把你的箭筒打开看看!” “是!”一声响亮的回复,第一总第五哨哨长随即将箭筒打开。 看到箭筒内满满的箭羽,刘勉笑道:“不愧是第一总的哨长,果然执行力很强!大家要向第一总学习啊。”说时转过头,朝着那站在行刑台旁的士卒阴着脸道:“怎么样?你看看你,卒就是卒!看你什么觉悟?死就死嘛,当兵打仗,哪有不死的?像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真他娘的是给我们建文军将士丢脸!你再看看人家哨长,交给的任务圆满完成。当然了,我也没数,但这显然是比你的空筒强太多!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士卒听了刘勉的话,一脸羞愧,但是相比于作为军人的尊严,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厚着脸皮喊道:“营长既已抽了四人,还有最后一人。小的这条命微不足道,但若是这最后一人的名额分给营部,我想全营的弟兄都不会有异议,更加相信营长的公平!” “对!对!对!”全营五个总两千多号人的喊声震耳欲聋,惊的台上七名武官不知所措。 就在林小强准备上前制止时,刘勉率先喊道:“好!” 听到刘勉答应,台下的喊声渐小。随着场面再度恢复安静,台上武官不定的心也渐渐平静。 “既然大家执意要检查我们这些做将军的有没有完成自己布置的任务,那我就满足大家。但是,就此一次!倘若今后再有人胆敢挑战武官权威,杀无赦!” “抽取营部一人,营长的抽取检查就结束了,小的虽死无憾!”那站在行刑台旁的士卒一身正气拱火道。 “好!”刘勉道:“为了避免大家说我偏心。”秦新文以为刘勉要打开自己早上准备的装了满满一筒羽箭的箭筒,以平军心时,却不想其云淡风轻道:“我就抽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位将军,那就是副营长秦新文。” 听到自己的名字,秦新文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心裂了,嘴角流出暗褐色的胆汁,伸出食指指着转过身来的刘勉气虚道:“刘勉,你算计我!” 可惜秦新文的声音太小,小到只有台上七人能听到。刘勉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背对着台下军士,面对着秦新文,大声道:“秦将军,快,打开你的箭筒给全营的将士们看看,让他们看看我们营的武官不负众望!” 秦新文根本就不屑于听刘勉的废话,直接拔剑而出,剑锋直指刘勉,准备搏斗。 “秦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刘勉背对着台下却大声道。 看到秦新文剑已出鞘,曹方忠与曹春即刻出剑,往秦新文靠拢,剑锋一起指向刘勉。见到这个阵势,邱左鸿与林小强随即出剑,转向背对刘勉,剑锋指向一秦二曹。而苏柏林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站向哪边。 台下士卒看到台上的阵势,幸灾乐祸,恨不得那七个阎王相互拼杀,最好是同归于尽。那站在行刑台边的士卒在这异常安静的场合下,更是不怕祸大:想在自己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何况还是个副营长,便火上浇油,突然大声喊道:“三营副营长不尊军令,按律当斩!” “斩!”“斩!”“斩!”台下军士瞬间炸开了锅,持续喊道:“斩!”“斩!”“斩!”“斩!”“斩!” 秦新文在那嘈杂的“斩”声中,对着刘勉苦笑道:“刘勉呐,刘勉,我真是小瞧你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几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锦衣卫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居然把你这等缺根筋的傻蛋变化的如此阴险!” 刘勉得意地笑道:“哈哈哈,彼此彼此。公权力是最好的私刀。秦副营这些年变化也挺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伍长升为副将,应该比我更深谙此道。哦,我想起来了,秦副营靠的不是自己,是远在应天府的妹妹啊。” “你~”秦新文倍感羞辱,举剑刺来。 站在刘勉身前的两位武官正要抬手挥剑挡击,不料曹春瞬间从秦新文身旁闪过,单膝下跪、双手捧剑,抬头望向刘勉道:“副营长秦新文扰乱军心、不服军令、擅自妄为,现已伏诛!请营长验血!” 看到跪在刘勉面前的曹春,秦新文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伸出左手摸了上去,看到一手红色的液体,再看到曹春所捧剑刃上的血,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曹春口齿不清道:“曹,曹,曹~”终于体力不支,往前扑倒在地上。 邱左鸿趁势对着半弓步站在前面的曹方忠怒斥道:“曹将军,你想干什么?” 时事变迁,曹方忠右手松下,其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两手前拜,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半怒半恐颤喊道:“末将罪该万死!” 见台上局势已定,台下军士们的喊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们没想到,营部内的冲突居然这么快就平息了,这场戏看的真不过瘾。 林小强这时想起来什么,走到台前,朝着那两个哨长命令道:“你们两个愣着干嘛?” 那两位哨长正要行刑,刘勉阻止道:“慢!”说时看了看那个士卒,再看了看台下的军士,满面忧伤道:“今天斩的人够多了,就放他一马吧。”接着对那士卒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营长!”那名士卒听到刘勉的饶恕,瞬间满血复活道:“我叫梅明自。” “好,梅明自,我想你来做我的侍卫,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愿?”刘勉一脸和善道。 那梅明自挣开两名哨长,单膝下跪,拱手行礼道:“小的万死不辞!” “好。”刘勉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发生太多,第二项就不在大会上安排了,到时候我会逐级下达。第三项也免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搞。最后各总点个名,就带回。” “一总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五十人!” “二总应到四百四十九人,实到四百四十九人!” “三总应到四百四十六人,实到四百四十六人!” “四总应到四百四十一人,实到四百四十一人!” “五总应到四百三十九人,实到四百三十九人!” “很好!”刘勉满意命令道:“带回!” “大明万年!”钱发财首先喊道。 第一总军士跟着喊道:“大明万年!” 随即全营将士齐喊道:“大明万年!” 第73章 请客吃饭 回到虎帐的刘勉坐在里面的椅子上两腿发软,想想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就后怕,想到:还好我先下手为强,早行了一步,否则今天倒在台上的就是我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已经对秦新文实现了肉体消灭,刘勉在三营营部的主要绊脚石已经被移除,但是联想到早上开训大会时,自己的命令竟无人执行;相比之下,在营部排位末端的林小强居然至少能指挥得动一总的四个哨长,三营营内将官军士之间关系的错综复杂由此可见一斑。 经过这次开训大会,刘勉对于三营营部外的军士收拢工作被提上了日程,林小强在此之前的信息收集工作是得开始派上用场了。 思索间,侍卫吴学平在虎帐外喊道:“报告!” “进。” 进来的吴学平便道:“报告营长,有士卒求见,说是您早上亲点的新侍卫。” “哦,是梅明自吧?让他进来。”刘勉语气平和道。 随即,刘勉对着那进来的梅明自道:“小梅呀,这是我们营侍卫队的队长:吴队长。以后你就在他手下好好干,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是!”梅明自立正答道。 刘勉接着对那吴学平道:“小吴啊,侍卫队里是不是少了个伍长啊?那个空缺的伍长就让小梅试试吧。” “是!” “没什么事儿,你先去忙。”刘勉吩咐道:“我跟小梅单独说两句。” “是!”吴学平回着退出来。 见吴学平关好虎帐帘门,刘勉才对梅明自道:“小梅呀,交待你一件事情。就是我有点东西在林将军那,你今天有空的时候去帮我拿一下。时间不着急,今天下午开饭前拿过来就行。我晚饭就不在火头军那边吃了,到时候我虎帐里有场酒局。酒席上用得着那东西,你自己估摸着时间送过来。” “保证完成任务!”梅明自昂首挺胸、信誓旦旦立得笔直回道。 “嗯!很不错!很有精气神!”刘勉夸奖道:“你先去把你那原先住的铺搬到侍卫队来吧,具体睡在哪,等到了侍卫队,吴队长会跟你讲。” “是!”那梅明自恭恭敬敬道:“那小的告退。” 中午火头军开饭,开饭地点在半个月前搭建起来的膳帐内。那膳帐不像睡帐,仅撑起一面大顶,四周只有十几根竖着的帐杆,没有围帘,便于全营五总两千多号人同时开饭。 营中五将在膳帐前悠达悠达,见五个总的军士先后集合至此,才渐渐收敛。值班武将苏柏林领唱完军歌后,相关武将补充事项,随即以一总至五总的顺序,两路军士小跑进对应餐桌前站好,以各伍为单位下令坐下,才能开饭。 营部唯一的圆桌这边,邱左鸿、曹方忠、林小强、苏柏林、曹春这五将皆依次围着圆桌站立,等刘勉入座。刘勉缓缓踱进邱左鸿、曹春之间,面对着五总就餐军士,若无其事坐下后,平静道:“坐吧,吃饭。”其余五将这才坐下,见刘勉动筷后才放松了神经。 饭间,刘勉边嚼饭边道:“春哥啊,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帮个忙。” 坐在旁边的曹春赶紧将口中的东西吞下,回道:“营长,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讲。” “我来这三营也有段日子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营部,对营部外的弟兄们就基本上都不太了解,这样下去可不得要脱离群众了?”刘勉嚼得差不多,吞完后夹着筷子引经据典道:“有些武官呐,高高在上,不愿深入基层,不晓得关心一下我们的士卒弟兄,这完全背离了我朝我军的优良传统。在这方面,我要表扬一下林将军,林将军的群众基础就非常好嘛。我虽然是个营长,在这方面还是要向林将军学习。所以呢,我就想,今天傍晚的时候,先跟咱们营的五个总长熟悉熟悉,以后更加向下深入。就麻烦春哥安排一下,晚饭的时候邀请那五个总长来我虎帐吃个饭。” “行。”曹春回道:“下午训练的时候,我挨个去摸寻。” 午休过后,按照刘勉的指示,曹春准备了一套话术再次摸寻五个总长。 来到一总训练场地,看到钱发财坐在树荫地下拿着布帽扇风,曹春悠然上前道:“老队长好闲情啊,一个人坐在这里纳凉。说来你这年纪也够数,是该摸摸鱼,没必要什么都跟着。” 看到走近的曹春,钱发财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便道:“曹大将军又来下基层了?不知这次又有什么事呢?” “事倒是有一件。”曹春站在钱发财前回道:“和前几天一样,营长想请您吃饭。” “上次请喝酒,这次请吃饭,你们这些个当大官的,着实是挥霍。”钱发财问道:“这次是什么时候啊?” “和上次一样,戌时到就行。”曹春说完正要走,却听到钱发财道:“慢着。” “怎么了?老队长。”曹春笑问道。 “真的是戌时到?”钱发财质疑道:“上次你跟老子说戌时到,结果我去了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原来是你跟其他几个说什么酉时三刻到。你这弄得老子多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耍大牌。” “老队长,你也知道那几个二流子,他们哪次开会吃席准点到过?我要是不说早点时间,估计酒席吃的差不多了他们才到。”曹春解释道:“老队长就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行行行。”钱发财这才道:“我戌时之前一定到。” “得嘞。”曹春应道:“那我找他们几个去。” 去了二总训练场地,远远地就听到叫喊声,等走近,曹春便看到一伙人聚在树荫底下呐喊:“大!”“大!”“大!”“小!”“小!”“小!”“开!”“开!”“开!” 从众哨长、队长围着的圈中挤进去,看到任子行赤着上身半趴在桌上,头侧着脸贴桌面。离桌面远的那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睛张开,眼珠子死盯着骰盅下渐大的缝隙,好像要掉出来一样。 “嘿!老二。”曹春直接拍了那任子行的肩膀道。 那任子行受到这突然的刺激,第一反应是将那若即若离的骰盅压回桌上,挥了被拍肩膀那一侧的手,狂然大怒吼道:“谁呀?” 曹春挡住任子行挥来的手臂笑道:“老二,是我。” 转过头,见到曹春的脸的任子行由怒转喜道:“老曹,你怎么来了?”想到刚刚被惊到,又有点抱怨道:“你说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刚刚正开盅呢,你这一拍,魂都被你吓没了。” “唉,都屁大点事儿,你这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我这一拍?” “老曹啊,你这话说的。”任子行坐在那桌子旁的一个凳子上道:“死过一次的人就不是人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这来回过鬼门关的人,相比于平常人更怕死。” 听时,曹春接过一哨长递过来的凳子,坐下笑道:“你瞧你,这像一个总长说的话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直接就说自己怕死,也不遮一遮。” “遮什么遮?”任子行不屑道:“这些个都是我的人,都是跟我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有什么好遮的?你问问他们。”任子行说时转过头问周围的军士道:“你们怕死吗?” “怕。”“当然怕了。”“谁不怕死啊?”“怕呀。”“那肯定怕啊。” “听听。”任子行得意道:“这才是真实的声音。有时候我也在想,真有人不怕死吗?我想,是有的。我以前就不怕死,刚进卫所那些年,我干什么都是玩命。我当了伍长,带着我全伍的人玩命练;我当了队长,一个队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可就在我当上哨长以后,上了战场,险些丧命。我当时还不到三十岁,不到三十岁呀,真他娘的就可能死了。我常常在想,我那时候真要是死了,我就什么都没了啊。我玩命练的这些有屁的用?升了再大的官有屁的用?还好我被救活过来了。现在我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哈哈,这是老天给我的第二条命。我再也不想执行谁的狗屁意志,我这第二条命只属于我自己!我现在只想活下去,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其他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曹春听时,满怀深情拍了拍任子行的背,安慰道:“老二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唉,不说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任子行直接问道:“你来这找我干嘛?” “营长想请你吃饭,让我过来说一声。”曹春解释道:“你也知道,人家年纪小,刚到任,但好歹是个营长,总不能亲自来请。” “明白。”任子行没有多问,只道:“什么时候到啊?” “和上次一样。”曹春回道:“酉时三刻。” “行。” “那你先玩,我就先走了。” “不来玩两把?”任子行邀请道。 “我还得去三总总帐那里呢。”曹春解释道:“那老三估计这会儿待在自己睡帐里欲仙欲死呢。” “他真若是还是那样,你可得说他两句。”任子行关心道:“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再这么没下限,迟早要把自己玩死。倒不如出来跟我赌两把,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待在睡帐里自娱自乐。” “知道了,我会跟他讲的。”说时,曹春已经起身前往三总。 离开二总训练场地,曹春从三总训练场上值班的一个哨长嘴中得知:岳宗博果然不在,随即前往三总所在军帐。 找到三总总帐的睡帐,曹春站在门外就已经闻到了从里面渗出来的浓重尿骚味的烟。为了避免尴尬,曹春还是扯了扯嗓子朝里喊道:“老三,你在里面吗?” “在。”从里面传来岳宗博的声音,随后便是收拾东西的声音,最后是门帘被打开的声音:“老曹,你怎么来了?” 看到眼前的岳宗博只穿着一身素衣,曹春自然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故而心照不宣道:“能进去说吗?” “当然能。”岳宗博看了看门外四周道:“都是兄弟,不见外。” 进了睡帐,曹春不免开始咳嗽:这里面的烟味太大了。看着里面幽暗的场景,曹春不免问道:“你怎么不把窗帘拉开?” “要是把窗帘拉开了,好不容易搞来的乌香不就散出去了?”岳宗博嘿嘿笑道:“而且这么大白天,虽说被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要紧,毕竟在自己总里,但要是太亮了,玩起来就没感觉。” “你也是,少搞点,注意身体呀。”曹春唠叨着,看到塞在被子下、露出半张画着一双腿的画,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道:“你看看你这身子骨,本来就虚,还不懂得节制。天天这么搞,不怕猝死啊?” “老曹你不懂,我就这点爱好。”岳宗博难为情道:“你说我吧,金钱名利都我来讲没什么吸引力,唯独这个东西能帮我开心点。你也说了,我身子弱。早年的时候我可壮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老二都打不赢我。要不是在一次大雪天出任务的时候,潜在冰河里两天冻坏了身子,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身子是冻坏的?”曹春反问道:“自己怎么瘦成这样,自己没点数?” “是,是我自己把自己榨的。但是要不是那次任务,我不至于硬不起来。”岳宗博愤愤道:“我在跟我老婆洞房那天晚上,因为硬不起来就什么也没干成!后来我老婆还跑了!” “你这明明就是阳痿。”曹春不耐烦道。 “不!不是的!”岳宗博争辩道:“在那之前,我和我老家的丫鬟亲热过,又不是没进去过,时间还挺长。在那之后,我也进过窑子,可是换了几个技艺高超的花魁娘子,吃了多少味春药也没让我立起来过!你说,这难道不是那次任务的事情吗?你说,一个男人,白长了这个东西,我能不伤心吗?” “唉。”曹春叹道:“你现在不是能竖起来吗?既然有了办法,那节制点就行。” “是,是能竖起来。”岳宗博忧伤道:“可谁知道这乌香会让人上瘾呢?一旦起烟了,不把自己搞得昏睡过去根本就停不下来。今天下午还好是你来了,要不然我可能会一直搞到晚上开饭。” “你这说到晚上开饭,我倒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讲。”曹春这才想起正事道。 “什么事?” “营长晚上想请你吃个饭,让我过来跟你说一下。” “吃饭?”岳宗博问道:“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曹春尬笑道:“反正你到时候去一下就行了,毕竟人家是个营长,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 “知道。”岳宗博回道:“我胆子还没肥到那个程度。” “行,那你继续吧。接下来我得去找一下老四了。”曹春说时已经站起来,补充道:“和前几天一样,酉时三刻。” “你这说的。”岳宗博争辩道:“主要是我这几天搞到了几幅好画,可真留不住晚上了,今天下午就想消受一番。” (昨天日常查看数据时注意到有读者打赏,真是感动啊:写了七十多章、二十多万字,终于有读者打赏了!以至于我连夜绞尽脑汁想出来这一章的剧情:不辜负读者的喜爱。感谢“火璃宫的杨眉”的打赏!) 第74章 先礼后兵 来到四总训练场地,曹春同样没见到四总总长。问过值班哨长,值班哨长对于张邦坤的行踪同样不得而知。曹春试着去那张邦坤的睡帐,只见其睡帐只关上了外层蚊帐,透过蚊帐能够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没得办法,曹春只能先去五总。 五总总长吊儿郎当,断然不会在训练场,曹春便直接去了赵曦的睡帐。 赵曦的睡帐同样关上了四个透光窗口,睡帐门自然是不用说。曹春故意咳嗽了两声,便听到里面传来赵曦的声音:“谁呀?” 曹春又咳嗽了两声。 睡帐门很快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只着一身素衣的赵曦。那赵曦见了曹春,有点生气道:“老曹,你干什么呀?” “有事找你。”曹春问道:“能进去吗?”说时忍不住往里面探了探头,透过军帐门帘与赵曦之间的缝隙,看到里面正在穿衣服的几个俊秀士卒。 “进什么进?”赵曦拒绝道:“好奇心害死猫,我劝你好自为之。” “行,不进就不进。那我直接说了。”没等赵曦回应,曹春直接道:“酉时三刻到营长虎帐里,营长想请你们五个吃饭。” “知道了,我到时候回去的,你回去吧。”赵曦说时正要关上门帘,却被曹春拦道:“等一下,你知道老四在哪吗?训练场和睡帐里都没找到他。” “那你肯定是找不到他,人家这会儿没准和哪些个冶叶倡条快活呢。” “哪些个?”曹春问道:“他这一个总长,能一下快活几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曦笑道:“我们这驻训所在穷乡僻壤,物价相比真定府那边低了可不止一点点。有那么几个村姑少妇愿意和他快活,毕竟那些个俊妞跟他快活几天的收入能抵得上一年的农收,更何况一个是待在家里温床上,一个是顶着大太阳脸朝黄土背朝天。那坤来这之前的前几天就打听好了,隔三差五就去那些个村妇的家里,那被选中的村妇就约自己认识的姐妹一起,真就好比皇上选妃。呸呸呸,一时犯了忌讳了。” “你知道他在哪?”曹春问道。 “当然知道啊。” “带我过去。” “我才不呢。”赵曦拒绝道:“我还有事。”说着正要关上门帘,没想到却被曹春一把抓住,用着命令的口吻道:“带老子过去!” 看着眼前这曹春一脸认真的表情,再加上人家本身就是营部武官,赵曦只好认怂道:“行行行,我带你去。你先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说时将门帘关上。 约莫等了半刻钟,赵曦睡帐门被拉开,从里面依次走出三名穿着干净铠甲的净秀士卒。那几个士卒见了曹春,先后行礼道:“坐司官好。大明万年。”随即离开了。 赵曦最后走出来,上身粗布衣,下半身围着一身铠裙,见了曹春道:“走吧。” 行至驻训场营地门口,两名岗哨见到曹春、赵曦,上前拦道:“坐司官、五总长,不知你们这出去是有什么任务吗?” “我们去找个人。”曹春回道。 “好嘞。”问话的岗哨说着在手上的小册子上用小毛笔记下,另一名岗哨拉开了拒马放行。 走了两里泥巴路,来到一家农舍前,可以看到那简陋的黄土房外门口蹲着一位老汉。那老汉见到来了两名身着盔甲的军士,惶惶站起来问道:“两位军爷不知有何贵干?” “你那房间里有人吗?”赵曦问道。 “额,额。” “问你话如是说就行。”赵曦正色道。 “有,有。” “有几个人?”赵曦继续问道。 “有,有,有三个。” “都是些谁?” “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妹妹,还有,还有一个是,是,是”那老汉说时全身已经打起了哆嗦。 “是谁?”赵曦厉声道。 “是财神爷。” “哪来的财神爷?”曹春说时已经冲向那黄土屋,那老汉想拦却被赵曦一把扯住。 进到潮湿、黑黝的所谓客厅里侧,供桌旁有道黑布垂挂在小门横栏上。曹春伸过手去将那幕布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云雨之景。那跪在床上、面对着门帘的张邦坤,看到突然出现的曹春,一时没守住阳门,阳气一泻千里。 “春哥,你怎么来了?”张邦坤一脸尴尬问道。 “你还有脸问我?”曹春呵斥道:“你说你,晚上来就算了。大白天的下午,丢掉一个总的弟兄不管,自己跑到这里快活来了。” “那我总不可能把那四百多号弟兄带到这里一起快活对吧?”张邦坤边穿衣服边道:“一方面我哪有那么多钱请客?另一方面,人家这也施展不开呀。四百多号人一起上,那不得干坏了?” “混账!”曹春吼道:“我在外面等你,赶紧给老子滚出来!”说完放下门帘,出来看到老汉道:“大哥,你怎么愿意自己老婆和妹妹跟别人上床?” “这有什么。”那老汉在屋外听到曹春和张邦坤的对话,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两人不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便不再恐慌道:“我老婆已经给我生了娃,跟我同房也多不了什么新鲜感,倒不如让她陪陪财神爷,还能挣好多钱,总比下地干活强。” “那你妹妹呢?”曹春问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老汉轻蔑道:“我们这小村庄,就算嫁给了小伙子,那要得的彩礼钱还抵不上财神爷一天给的钱。” 听到这话,曹春早已忍不住,一巴掌把那老汉扇在地上,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道:“垃圾。” 这时,刚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的一少妇见到这场景,赶忙上前将那老汉扶起来,擦了擦那老汉的脸。那老汉见曹春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脸得意道:“看到没,这就是我老婆。长得俊吧?比我小近二十岁呢,羡慕吧?知道我怎么把她娶过门的吗?你别看我现在穷,我年轻那会儿家境殷实着呢,我爹娘是有名的大户,家财大得很,只是被我赌光了。自己有本事有什么用?没有用的爹娘担着,现在的人光靠自己能娶到老婆?一看你就是没老婆的人,才对女人如此怜惜。等你有了老婆就知道了,那真他娘的就是贱种。”说时那老汉拍了拍他那老婆的脸,调戏着问道:“是不是呀?贱种?” “是~”那女人挣扎道。 眼前这个老汉俨然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渣,以有老婆为最大的荣耀,认定一切痴情男皆为单身汉。厌恶间,张邦坤终于出来,曹春直接拉着他的小臂便跑,后面只听到那老汉发狂的声音:“你们看不起我?你们就是好人?你们是好男人怎么就娶不到老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年轻漂亮又听话的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有吗?还看不起我?你们这么怜惜女人,有女人嫁给你们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就喜欢我这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路上,那魔性的声音越来越小,张邦坤这才问道:“春哥,你这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晚上营长要请咱们吃饭。”旁边的赵曦回道。 “吃什么饭?什么时候?在哪吃饭?”张邦坤连问道。 “这就带你去。”曹春跑时看到夕阳西下道:“赶紧跟上,这时候已经不早了。” 一路跑到营长虎帐外,曹春在账外停下道:“你们就进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赵曦掀开门帘,便看到里面对角而坐的任子行和岳宗博,自觉背对门口坐于下位道:“哥几个,都来的挺早。” “那可不,可不知道这新营长又要搞出什么花样出来。”任子行说时,张邦坤于其旁边的右下位入座。 说话间,钱发财至:因上一次的经验,钱发财这次提前了一刻到席。与此同时,进来几个端菜的士卒,细致地布置好桌上的餐具。 “发财哥,你这次怎么来的这么早?”同样是任子行先问道。 钱发财于左上位入座道:“这是新营长来我们这里第一次请客吃饭,可不敢怠慢。” “哈哈。”赵曦笑道:“没想到这三营里还有让发财哥害怕的人物。” “这有什么好怕的?”钱发财解释道:“这刘勉以前还是我带出来的卒呢,我可是他的老伍长。应该是他怕我,还轮得到我怕他?” “老伍长啊?”任子行惊讶道:“那你这次可得坐上位,干嘛坐我对面?” “唉,你这话说得。就因为我是他的老伍长就坐上座,哪有这样的道理?”钱发财进一步道:“你们这些老屁股,仗着自己在卫所待了这么些年,越发的摆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卫所这个地方不只是看卒龄,更看重的是职位等级。有些职位高的年轻官长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还真以为别人拿你们没办法啊?那些你们带出来的武官,见了你们懂事的会叫句:‘伍长好!’‘什长好!’之类的,不懂事的就不叫了,你们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还是那句话,别人尊敬你们是别人优秀,别人懂得礼数,你们要是因此而倚老卖老,那反而不如那些年轻的后生。” “啧啧啧。”张邦坤戏笑道:“发财哥又给人洗脑了。” “哈哈。”钱发财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便赶紧圆场道:“唉,年纪大了,就忍不住唠叨。弟兄们听听就行,不要当真啊。” 说时,任子行看到刘勉掀开门帘走进,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其余四人见状,也几乎同时站起来,齐喊道:“营长好!大明万年!” 刘勉边走上前,边笑道:“各位都是全营的总长,论年纪,最小的赵总长都比我大十岁;论资历,最大的钱总长在卫所已经待了四十多年,就不必如此客气,坐!”说时已经走到钱发财背后,特意放慢了速度。就在五人都以为刘勉会让座时,没想到刘勉走过左上角,直接于上位入座。 “大家来这等了很久吧?实在是抱歉,给大家准备礼物耽搁了点时间。”刘勉说时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道:“大家不用拘谨,就跟在自己总一样。” 见钱发财已经动筷,其余四总总长皆跟上后,刘勉这才道:“发财哥,来了三营这么久。到今天才请你来吃饭,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说时拿起酒盅道:“我自罚一杯。” 见刘勉喝了一盅酒,钱发财赶紧跟上一盅,忙道:“营长言重了。营长刚到三营,营内事务繁忙,咱们两兄弟随时都能絮叨。” 刘勉这才向其余四士介绍道:“大家可能已经听说过,发财哥是我的老伍长。我刚进卫所时,发财哥是和我关系最亲的老卒,干什么都带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去湖边训练游泳时,要不是发财哥在身边拽着我、看到我沉下去立马把我捞上来,我估计就淹死在水里了。”说时,刘勉又拿起酒盅道:“发财哥,敬你一杯。” 钱发财跟着举杯一饮而尽道:“小勉呐,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都在酒里。” 见钱发财称呼转回,刘勉放下酒盅,对其余四士道:“听说各位都来自盐井卫,那论起来,我们都还是老战友呢。只道是,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士卒,最多就爬到了个伍长,后来去了锦衣卫,也没机会跟大家认识。为了弥补遗憾,我来这之前就给大家准备了礼物。”刘勉说时便朝外喊道:“进来吧。” 应声而进的是端着一个盘子的俊秀士卒,那士卒皮肤白皙、神色妖娆,不像军中武士,倒像是烟尘男子,于任子行、张邦坤、岳宗博面前放好物件后,便站在岳宗博与赵曦之间。 放在任子行面前的,是一套骨制的精美赌具;放在张邦坤面前的,是一盒四粒合欢散;放在岳宗博面前的,是一袋研细的乌香。那赵曦见自己面前什么也没有,已经开始有点不满之色。 那三士将礼物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原来营长这次叫我们过来,是想巴结我们,好施展自己的权力。哈哈,刘勉呐刘勉,你果然还是太年轻,总长居于营部权力下达的第一关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收买的。 正要继续就菜时,听到账外一声:“报告!” 第75章 恩威并施 且说那梅明自从刘勉虎帐里出来,便来到五总所在营地。除了两个留守岗哨,五总营地内空无一人。到了自己所在伍的睡帐,卷了自己床上的那床被褥,便去了那营部侍卫队处。在营部侍卫队留守岗哨的带领下,梅明自找到自己新进伍的睡帐,将那被褥放在里面的空床铺上,又返回之前的睡帐拿回剩下的东西,如此折腾了一上午,差不多就开饭了。 直到下午,梅明自才来到营部军帐,见到里面只有一位武官,便在门口喊道:“报告!” 那里面的武官认出站在外面的是早上那名没被砍的士卒,便道:“小梅呀,进来,有什么事吗?” 梅明自进来后站立直道:“报告林将军,营长让我来您这拿点他要的东西。” 林小强听出了梅明自要的是什么,但还是问到:“什么东西呀?干什么用的?” “报告:不知道!营长只说是让我晚上开饭时送到他的虎帐,酒席上要用。” 听到这些,林小强才确定那刘勉是要什么,便从自己面前桌下右侧上面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打开左侧最下边的一个抽屉锁,拉开后拿出一本黄皮纸包着的小册子,交给梅明自,并嘱咐道:“一定要亲自交到营长的手上,不要让别人看到。” “是!”梅明自答着,行了个军礼便出来了。 出了军帐的门,走在路上的梅明自忍不住翻了翻这小册子,册子内第一页便写着:“关于营内各军士的调查报告”几个大字,其后写了一行小字:“绝密材料,仅供三营内武官使用”。 翻开第二页,其页头写着:“五总总长的相关情况说明”。看到接下来的内容,梅明自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异常兴奋,不免想到:怪不得那些军中高级军士见了侍卫队的低级军士甚至士卒也是客客气气的,原来是这样。 看着天上的巨日,距离下午开饭时间还早得很,梅明自喜不自胜回到侍卫队里自己伍的睡帐内,翻出十几张宣纸、一支小毛笔、一座砚台、一根墨棒,接着研墨誊抄。 抄了一两个时辰,听到外面带回士卒的口号声,梅明自赶紧将绝密材料收起来,吹干那宣纸上的墨,看到有人经过帐外才折好,塞到床铺底下。 不一会儿,进来四个士卒,看到坐在里面收砚台的梅明自,明显被惊到,又看到那空的床铺上已经有了被子,惶惶问道:“伍长?” “是。”梅明自自顾自地收拾剩下的东西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是!”四人齐喊道。 见梅明自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出去,其中一名士卒问道:“伍长,快要开饭了。” “我知道。”梅明自站起来道:“你们到时候吃你们的,不用管我。在自己伍里随便点,没那么讲究。”说时已走到门口,又听到:“今天晚上有鸡腿。” 梅明自这时候还管什么鸡腿,只记着去送材料,便不耐烦道:“你们吃,不用给我留。” 终于来到刘勉虎帐外,梅明自隔着门帘在外喊道:“报告!” “进!” 听到是刘勉的声音梅明自这才掀开门帘进去,看到里面围着小桌坐着的六名将士都转过头来盯着自己,不免有些胆颤。刘勉见这梅明自来的正是时候,特意问道:“小梅呀,有什么事吗?” “报告营长,这有份文件要给你。”梅明自强调道:“林将军说要亲自交给你,不要让别人看到。” “诶~”刘勉笑道:“今天来我虎帐的都是自己人,能有什么外人。什么材料这么神神秘秘的?你直接念念听听。” “额。”梅明自再次询问道:“营长,您确定?” “确定!”刘勉有点生气的语气道:“今天到场的各位都是我弟兄!没什么是弟兄之间不能敞开了说的。” “是!”梅明自被吓得直接念道:“关于营内各军士的调查报告。”念完后翻了一页继续念道:“五总总长的相关情况说明:一总总长钱发财目前未有查到任何违规不良记录;二总总长任子行嗜赌成命,在军外赌场内屡赌屡输,靠着在总内出老千回本;三总总长岳宗博吸毒成瘾,为获得乌香赊账,欠了一屁股债;四总总长张邦坤经常未经请示便出营剽窃,屡有拉良家妇女下水,有诱女为娼之嫌;五总总长赵曦~” “停!”刘勉厉声制止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就在这念?不长眼睛的家伙,滚出去!” 梅明自一肚子委屈,但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这逐客令,只好闭嘴退了出来。 见梅明自出去放下门帘,刘勉这才道:“刚进侍卫队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这都念是什么呀?没根没据的东西,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对吧。”刘勉说着,给旁边的任子行夹了一块肉道:“老二啊,愣着干嘛,吃菜吃菜。”接着对着旁人道:“你们也吃菜呀,再不吃都凉了。” 座下三人见识到刘勉的手段,心里已经犯嘀咕。任子行看着这碗里刘勉夹过来的菜,直接站起来,抽出椅子,单膝下跪拱手道:“属下誓死效忠营长!” 岳宗博见状,也站起来,拉开椅子,单膝下跪拱手道:“属下愿为营长马首是瞻!” 张邦坤跟着跪下拱手道:“属下欲以追随营长!” 眼前这幕场景早在刘勉意料之中,却受宠若惊站起来道:“三位总长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弟兄们的好意,我刘某心领了。”说时代表性地扶起最近的任子行道:“也不说效忠追随什么的,以后在自己营里,该是怎样就怎样,没有特别苦难的事情。” 见其余二士与任子行同步坐回位子上,坐于下位的赵曦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礼物没收到就算了,还拿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来威胁。这是自己的那部分没听到,否则赵曦倒要知道自己有什么把柄:难不成龙阳之好也有罪?再想到之前自己在秦新文面前夸下的海口,赵曦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拍了桌子道:“刘勉,你他娘的别拿这种东西吓唬人!老子就不信能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你除掉了副营长,我们还没找你报仇呢,现在居然还想反过来拉拢我们这些总长?你想得美!我们和老秦的交情,我们五个人的义气,是你这小毛孩能懂得?” 刘勉对于赵曦的这些举动言语似乎没看到没听到版,自顾地与座下四士畅快闲聊。等到赵曦的话说完好一会儿,刘勉才装作刚看到般,对着旁边的任子行道:“老二啊,刚刚老五说了些什么呀?我只顾着跟你说话,没听到。” “我刚刚在听你说话,也没听到啊。”任子行笑道。 旁边的张邦坤笑道:“老五啊还年轻,年轻精力就旺盛,动不动火气就上来了。” 刘勉这才道:“刚刚给了大家礼物,我看都收起来了,唯独老五对自己的礼物看都不看一眼,是不是不满意啊?” 赵曦听了这话一脸疑惑:礼物?我的礼物? “那个谁,你怎么就愣着站在那?”刘勉对着站在赵曦旁边许久的士卒道:“跟你的总长介绍一下。” “是。”听到旁边的清脆男声,赵曦才意识到:这就是我的礼物?我就说怎么一直站在我旁边呢。从那士卒开始进帐,赵曦第一眼看到这么帅气的少年,就觉得不好意思,一直眼神躲避,将其选择性地遗忘,最后竟忽略不觉了。 坐在赵曦左手边的岳宗博看到赵曦呆呆地站在那,给其一个台阶,笑着对赵曦道:“老五啊,你站着干嘛?难不成想敬营长酒啊?” 赵曦这才反应过来,当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从桌子上举起酒盅道:“属下敬营长一杯,愿为营长鞍前马后!” “好好好。”刘勉坐在那里笑着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酒席散罢,晚上营部例会。刘勉首先于营部军帐内主位虎椅入座后,邱左鸿于左上位入座、曹春于右上位入座、曹方忠于左中位入座、苏柏林于右中位入座、林小强于左下位入座。 坐毕,刘勉于主位上侃侃道:“今天早上,原副营长秦新文在大庭广众之下擅自妄为、不服军令、扰乱军心,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好在及时诛杀,将影响遏制在最小范围内。希望营部的武官们引以为戒,莫要学秦新文这般没有前程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时,曹方忠的脸色阴沉,却不敢说什么。 刘勉继续道:“秦新文既已被诛杀,营中副营长之职空缺,营中副将之责需要有人承担。奈何我营现远离卫所,不能事事都等指挥使司的指示。在都指挥使司下达正式指定命令前,三营副营长的职位暂由邱将军代为负责,不知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营中五将默不作声,刘勉便继续道:“鉴于副营长事务繁多,邱将军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劳烦曹春将军分担游击将军的职责,之后的训练里就辛苦曹春将军了。” 曹春坐在位置上拱手道:“末将遵命!” “曹春将军一人担两职自有些许不妥,但是现在出门在外,只能出此下策。等回到卫所,向都指挥使司请示,再由林将军接替坐司官的职位,林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吧?” 林小强坐在位置上拱手道:“末将不敢!” 终于,轮到曹方忠,刘勉道:“佐击将军和苏参将在我营尽忠职守,功劳卓着,在今后的训练里,还请两位将军再接再厉,保持我军优良作风。” 曹方忠、苏柏林齐声拱手道:“大明万年!” 第76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自从秦新文死后,虽说曹方忠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总感觉哪里堵得慌,想着发泄一阵。恰逢三营野营拉练,拉出驻训场,于野外临时停处停歇。曹方忠为了表示自己的归顺,另一方面显示出自己的后劲,对着新进侍卫队的梅明自招了招手道:“小梅啊,过来,过来。” 那梅明自听到佐击将军的吩咐,赶紧小跑到其跟前,蹲下静听:“给你五十文铜钱,去旁边村子里买几斤水果来给各位将军解解渴。” “是!”那梅明自接过五十文铜钱就走了。 走了些许路程,看到村庄门口的瓜瓤店,上前问道:“大叔,问一下这苹果怎么卖呀?” 那农夫回道:“有十文钱一斤的和十五文钱一斤的,十文钱一斤的小一点,十五文钱一斤的大一点。你要哪种?” 梅明自想着:曹将军让我出来买东西,肯定是要买好一点的,怎么能买差的?便道:“十五文钱一斤的。” “你要多少?” “先称个五十文铜钱的,看看多少。” “好嘞。”农夫说着将苹果放到秤上称,放了六个提上来,笑道:“刚好三斤。” “行。”梅明自道:“装上。”说着拿出铜钱,数出四十五文给那农夫。 农夫接过那四十五文铜钱,笑道:“建文军的将士战时保家卫国,平日里抗震救灾,舍生忘死的,真是辛苦啊。来,孩子,送你一个苹果。”说着在袋子里加了一个苹果。 梅明自赶忙拒绝道:“不行不行,大叔,我们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说着要将那一个苹果拿出来。 那农夫执意道:“军民鱼水一家亲,你不收下,是不是嫌我给的苹果小?”说话间,在梅明自将那多的一个苹果拿出来同时,那农夫挑了个更大的放进袋子里。 “行吧,行吧。”梅明自对于农夫的盛情难却,只道:“拿老百姓东西肯定是要给钱的,但是我现在身上只有五文钱了。” “没事儿,没事儿。”那农夫笑道:“这个苹果就当五文钱便宜卖给你了。我这边生意本来也不好,你这是照顾我生意,不算犯纪律。” “谢谢大叔!”梅明自接过那装着七个苹果的袋子。 走回临时停处途中,半道碰到吴学平,梅明自向其打招呼道:“队长好!” 那吴学平看着梅明自手上拎着个东西,笑着问道:“梅伍长,买了水果啊?” “嗯嗯。” “买这么多。”吴学平凑上前笑道:“能不能分我一个?” 自己的队长说要吃苹果,若是拒绝倒是显得自己小气;如果直说是佐击将军的东西,倒显得自己拿大官压人了,只想着:曹将军买这么多苹果,营部就六个人,分一个出去应该没关系吧?佐击将军那么好一个人,总不至于因为个苹果就批评我吧?于是便大方回道:“能,当然能,这有什么的。” 梅明自说着打开那装着水果的袋子,吴学平从中挑了个最大的,直接咬了一口道:“嗯,真甜,谢了啊。”说时摆了摆手走了。 到达营部临时停处,梅明自走向坐在地上的曹方忠面前,蹲下来将那袋水果递上。曹方忠一手接过那袋水果,一手想接剩下的铜钱。没想到左手接到了水果,右手空接无物。 “五十文铜钱全都花完了?”曹方忠轻声问道。 “嗯嗯。” “你买的什么水果这么贵?”曹方忠打开袋子,看到里面的苹果问道:“什么苹果要八文多钱一个?” “那农家的铺上有十文钱一斤的和十五文钱一斤的。我买的这种是十五文钱一斤,想让您吃好点。”曹方忠蹲在那里,战战兢兢回道。 “啪”的一声,曹方忠一巴掌扇过去小声道:“这他娘的不是你的钱,花着不心疼是不是?专门挑贵的买?” 梅明自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那曹方忠继续问道:“就算是十五文钱一斤,这里面有三斤半吗?”说着掂了掂量。 “这里面其实是有七个的,给了吴队长一个。”梅明自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道。 听到这里,曹方忠早已怒不可遏,站起来,一脚踢在梅明自脸上,那梅明自往后滚了几圈,听到曹方忠大吼道:“你他娘的拿老子钱送人情?你真他娘的精明啊!” 那梅明自马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猛磕头道:“小的这就去把苹果要回来!”还没等曹方忠回话,便已经跑走了。 看着梅明自奔离的背影,曹方忠不屑地呵呵一笑,拎着那袋苹果,走到营部五将围坐的半圈里,一脸奉承笑道:“来来来,兄弟们,吃苹果了。这么大热天的,吃个苹果散散热。” 挨了曹方忠一脚一巴掌的梅明自,摸着自己的脸一路跑向刚刚那村庄门口的瓜瓤店,途中摸了摸自己口袋:没有带钱。看到坐在旁边啃着苹果核、一脸轻松的吴学平,赶紧上前问道:“吴队长,能借我五文钱吗?” “干什么?”吴学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梅明自不好意思道:“去买苹果。”说时还担心吴学平误会,以为自己怪他吃了苹果。 吴学平自然平静道:“行啊,不就五文钱嘛,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五文铜钱,一文一文地数到梅明自伸过来的手掌里。 第五文铜钱碰到自己手掌皮肤那一刻,梅明自随即收手紧抓,头也不回地朝那农贩处奔去。 终于看到站在那里用草帽扇风的农贩,梅明自赶紧问道:“大叔,还有苹果吗?” “有啊,当然有。”那农贩看到梅明自气喘吁吁的样子,关心问道:“怎么了孩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梅明自连忙否认,强狰出笑脸道:“拿一个苹果,十文钱的那种。” “十文钱的本来就很小,现在被挑剩下的更小了。你确定还要?”农贩疑问道。 “确定。”梅明自赶紧点头道:“一个苹果五文钱够不够?” “当然够。”农贩笑道:“你刚刚买的三斤十五文钱的就有六个。” “行。”梅明自说着将五文铜钱放在桌子上,将手伸进那十文钱一斤的苹果篮里,随手拿起一个就往回跑。 那农夫见状,忙道:“你这个小苹果不用五文钱,让我来称一下。” “不用了。”梅明自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 等赶回临时停处,梅明自看到营部六巨头正啃着苹果坐在横在地上的粗壮树干上有说有笑,赶紧走到曹方忠右边蹲下,凑到曹方忠的耳边道:“曹将军,苹果要回来了。” 曹方忠坐在那里,左手接过那苹果,端详了片刻,面露怒色,右手反过去一巴掌吼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干嘛去了!花老子的钱完全不心疼!用自己的钱就买回来这么个又小又烂的渣渣!” 梅明自左手摸着自己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营部其余五将看到曹方忠如此这般,也全都沉默。 曹方忠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认为是斤斤计较,赶紧站起来,将那苹果恶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将梅明自踹倒在地,一口指责的语气道:“你以为这是一个苹果的事情吗?老子这是在教你做人!” 看着趴在地上的梅明自,以及被摔得稀巴烂的苹果,再看看营部沉默的五将,曹方忠越发的没有自信,走到梅明自的身旁,狠狠地一脚一脚地边踹边道:“你以为营部是这么好进啊?你知不知道营部侍卫队都是万里挑一的?怎么就进了你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他娘的是个伍长!” 坐在武将围着的半圆最中间的刘勉,听出了曹方忠在内涵自己,等到曹方忠的怒气慢慢发泄完后,上前拦道:“好了老曹,年轻人不懂事咱们慢慢教。这么动肝上火的,伤了自己的身体划不来。” 见刘勉上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曹方忠停下来站在那里,怒气睁睁地盯着梅明自。刘勉将曹方忠安抚好后,将梅明自从地上扶起来,装出一脸不开心道:“还不赶快给曹将军道个歉就滚!” 梅明自心领神会,摸着肚子不停鞠躬道:“对不起曹将军,我错了!对不起曹将军,我错了!” 曹方忠见势,大吼道:“滚!” “是!是!是!”梅明自赶紧点头,点了五六下后转身离开了。 夕阳正西下,野营拉练结束,三营全体将士回到驻训场。晚上开饭时,梅明自在队列里跟着上一个伍的最后一名士卒,带着自己伍的士卒跑进膳帐。围着自己伍所在餐桌,两名士卒分于梅明自两侧、两名士卒并排于梅明自对面站好,等到梅明自下令:“坐!” 四名士卒看到桌子上的四个鸡腿,听到指令后坐下那一刹那,赶紧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鸡腿放进自己碗里,埋着头一个劲地吃饭。 梅明自看着眼前四名士卒八辈子没吃过饭的样子,看到桌子中间原本装有四个鸡腿的盘子上空无一物,余光中看到不远处坐在营部圆桌上的曹方忠,耐住怒火轻问道:“我还没动筷子你们就先吃了是吧?” 坐在梅明自对面的一个士卒回道:“伍长,你前几天刚来这里不是说了嘛,在自己伍里面随便点,没必要这么正式。” “一个鸡腿都没了?”梅明自继续问道。 坐在梅明自右侧的士卒正啃着鸡腿的骨头道:“伍长,你刚来这里第一次吃饭时说过了,说什么火头军就给四个鸡腿,咱们五个人不好分,你说就让给我们了。” 那吃着鸡腿的士卒还没说完,梅明自一巴掌扇过去吼道:“我说让你们吃,你们就吃了?这么自私?” 其余三名士卒意识到情况不对,都放下了碗筷。 “都给老子站起来!”梅明自吼道:“平时是不是没规矩惯了?真就忘了老子是你们的伍长是不是?” 听到梅明自的命令,四名士卒从桌子的三边赶紧站起来。 距离梅明自所在伍的餐桌不到十米的营部圆桌上的六将察觉到用餐角落那个伍的异动,只道是伍长在整顿自己伍的事情,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坐在角落餐桌的梅明自训斥之余,不间断地瞄向营部餐桌这边,看到曹方忠根本不为所动,加大声音吼道:“给老子一排站好!” 站在梅明自左右两侧的士卒赶紧移到梅明自对面,与原本站在下位的两名士卒对齐并排站着,四名士卒如此一排站好。 见到面前四人恐惧的样子,梅明自心头稍稍舒展开来,朝坐在营部圆桌上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曹方忠那边得意的笑了笑,拿起桌子上自己面前盛着米饭的碗,夹起菜慢悠悠的吃了起来。等吃完后,梅明自抬头才发现营部六将早已离开:自己吃的太投入居然没有发现,便擦了擦嘴站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从位子上离开,若无其事轻轻道:“你们吃吧。” 此话一出,那四名士卒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快饿死的家猪一样,忙回到刚刚自己坐的位子上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次日中午开饭,在梅明自下了口令:“坐!”之后,四名士卒随即坐下,两手放在大腿上一动不动。看到桌子上摆地整整齐齐的一桌菜,中间一个盘子里放着四只鸡腿;上位座前放着一碗米饭,左右两边各摆一碗米饭,下位座前放着两碗米饭,梅明自满意地拿起筷子轻轻道:“吃吧。” 那四名士卒便端着自己那装着米饭的碗,夹着桌子上的素菜,自顾自地吃着。 梅明自端着饭坐在那里,看着面前像极了四条狗的士卒,再看了看遥远处坐在营部圆桌上从没注意到这里的曹方忠,慢悠悠地夹起一个鸡腿,前一秒还很优雅,等嘴唇接触到鸡腿皮的那一刻,即刻没了所谓形象,狂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梅明自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膳帐。此时桌子上还剩下一只鸡腿。 第77章 战前动员 不知不觉已在驻训场训练了两个多月,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刘勉基本上完成了三营的整顿工作。晚上忙完了一天的军务,洗漱完毕的刘勉已进入虎帐,坐上了床正准备躺下,听到门外传来梅明自的声音:“报告营长,卫里来了个传令兵。” 刘勉直接躺下有气无力回道:“今天都这么晚了,管他呢,你把他安顿好,明天见。” “那个传令兵带来了卫里的虎符。” 听到“虎符”二字,已经闭上眼睛的刘勉瞬时睁眼直坐起来,穿鞋走出虎帐道:“快带我过去。” 行至营部军帐,里面站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士卒,那士卒身后背着一支信筒,见了刘勉,拱手行了军礼道:“三营长好!大明万年!” 那刘勉拱手回了礼客气道:“小将军客气,不知卫里有何指示?” 那名传令兵从怀里掏出虎符,正色道:“真定卫全卫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令:三营即刻回营!” 刘勉见那虎符,听完令后,拱手弯腰拜道:“是!” 随后梅明自拿来三营留有的一半虎符,上前与那传令兵的虎符比对:完全重合。站在一旁的刘勉遂问那传令兵道:“小将军,卫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传令兵被刘勉这营长如此客气的询问,变了刚刚那正式的模样,语气轻松道:“不是卫里出事儿了,是北平那边出事儿了。” 听到北平出事,刘勉已经猜出了大概,忙道:“懂。”又问道:“小将军今日晚上要不在我这营里睡一觉?” “三营长,军令不容迟缓,小的既已传达,三营长现在就开始准备吧。明天早上辰时,都指挥使将在点将台上阅兵,到时候如果三营全营缺席,那问题就大了。”传令兵接过梅明自端来的茶水,吹了吹气,说完喝了口茶。 “好。”刘勉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回道:“我这就下令。”遂即对着梅明自道:“快通知营部五位将军来军帐集合!” “是!” 不一会儿,身着素衣的五名武官睡眼惺忪来到军帐,刘勉直接道:“卫里来了军令:全营即刻返卫!” 那五将听到刘勉的话,瞬时没了睡意,都没多问,出了军帐各自奔向负责领域。不一会儿,人动马鸣、灯火闪烁,上千个火把先后点亮,照得三营驻地犹如白天。 忙碌了两个时辰,军士皆已吃过干粮、马匹皆已吃过草料、物品皆已装上马车,随着刘勉一声令下,三营全营开动。 终于在卯时抵达真定卫卫所大门,门口岗哨检查了刘勉所带信物便放行。三营车马继续从门口直接奔驰到后山驻地。 于驻地卸下所有重物,正在营房前空地上换上重铠的刘勉注意到趴在旁边的大黑喘着粗气,上前摸了摸它的狗头道:“大黑,等会儿你就待在这儿,守着我们营的东西,不用跟我们下去。” 那黑狗听到刘勉的话,吐出了舌头点了点头。 换好重铠后的刘勉看到营部其余武将已换上重铠、军士已全副武装、士卒已扛起长戈,随即下令道:“全营都有:集合!” 待全营将士排列整齐站好后,刘勉再次下令道:“目标:点将台,左转弯,跑步,走!” 时天刚有点亮光,见一营、二营将士集结完毕,刘勉便指挥着三营于二营右侧整理队伍,等待都指挥使检阅。 辰时已到,都指挥使司七名官长先后上台。站在点将台下、三营前方的刘勉只认得中间的都指挥使瞿能。 都指挥使左侧的都指挥同知做了相关说明后,瞿能上前一步,满怀深情道:“将士们!我建文军自红巾军建军以来,经过洪武军的光辉战绩,我们外驱达虏、内惩叛贼,无往而不胜!现如今,燕党谋逆,企图颠覆我建文政权,如此大逆不道,势必诛杀!” 瞿能顿了顿继续道:“六日,通州反叛!八日,蓟州被破!遵化反叛!密云反叛!十一日,居庸关被破!就在昨日,怀来被破!皇上已祭告太庙先祖!削燕逆朱棣宗室属籍!废为庶人!现向全卫通告吾皇勤王诏书!” “朕”字一出,全卫将士齐单膝跪地,双目注视台上瞿能手上的绸布。“朕奉皇祖宝命,嗣奉上下神只,燕人不道,擅动干戈,虐害万姓,屡兴大兵致讨。近者诸将失律,寇兵侵淮,意在渡江犯阙,已敕大将军率师控遏,务在扫除,尔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诸府卫文武之臣,闻国有急,各思奋其忠勇,率慕义之士、壮勇之人,赴阙勤王,以平寇难,以成大功,以扶持宗社。呜呼!朕不德而致寇,固不足言,然我臣子其肯弃朕而不顾乎?各尽乃心,以平其难,则封赏之典,论功而行,朕无所吝。故兹诏谕,其体至怀!” “将士们!”瞿能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明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一定要用我们的鲜血报答在上皇恩!用我们的身躯筑成坚硬城墙护我圣上龙体!保卫黄河!保卫长江!保卫真定府!保卫应天城!” “大明万年!”全卫将士齐喊道:“大明万年!大明万年!” 军事动员最后一部分,都指挥佥事安排道:“等会儿各营各总带回营里,各营营部武官留下,开个高级武官作战会议。” 等三个营的军士全部被带回后,刘勉往左边边走边看,看到熟悉的人,上前打招呼道:“哟呵,这不是老郭嘛?你怎么到这来了?” 那个叫做老郭的人面部黝黑,身材微胖,顺着刘勉的声音望过来,露出笑容道:“老刘?你也在这啊?” “我来这两三个月了都。”刘勉回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来这才半个月。”那老郭问道:“这两三个月怎么没见着你呀?” “我把我们营拉出去驻训了。” “你们营?”那老郭问道:“你也是营长?” “对呀。”刘勉点了点头道:“三营营长。” “巧了。”那老郭道:“我是二营营长。”说完朝着最左边大声道:“老马,老马,过来,过来,看看这是谁。” 从最左边一营的地方走来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官,那武官比老郭要胖些,但是皮肤白净,见了刘勉笑道:“这不那谁吗?锦衣卫的有名千户。” “你这话说的。”刘勉笑道:“你们两个谁还不是个千户?” “这可不一样。”那老马笑道:“旗手卫怎么能跟锦衣卫比呀?” “对呀。”刚刚那老郭笑道:“虽说都是卫级别的单位,旗手卫和锦衣卫可真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这真定卫?要我说呀,朝廷派我们出来,给我们个营长当,表面上看我们升官了,实际上还不如之前的千户呢。” 老马道:“谁说不是呢。要知道,战前换将,兵家大忌。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 “那还不是为了监督……”还没等老郭说完,便听到刘勉的声音:“嘘。” 刘勉凭着在锦衣卫里的敏感道:“这话可不敢说。朝廷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就好,其他的我们这些粗人管不着。” “对,对,对。”老郭反应过来,笑道:“在锦衣卫里待过的人就是不一样,22敏感性果然名不虚传。” 第78章 高级武官作战会 现任一营营长马令、二营营长郭明飞原本是旗手卫的两名千户,曾在应天城与刘勉有过一面之缘。在岷王朱楩废为庶人、流放漳州之后,朝廷为加强对边防的控制,将两千户派往真定卫任营长。 两旗手卫的千户遇到原锦衣卫千户刘勉顿感亲切:没想到在这真定卫还能遇到应天的熟人。听刘勉说把三营拉出去驻训刚回来,那郭明飞问道:“老刘啊,你这离开真定卫这么久,北平那边的事情你估计什么都不知道吧?” “刚刚听台上都指挥使讲,了解了大概。”刘勉回道。 马令接道:“北平的战事不容乐观。怀来被破,燕军随时都可能南下。” “也不一定。”郭明飞补充道:“永平还在,只要永平府守住,燕军就不敢贸然强攻,否则我建文军前后夹攻,燕军首尾难顾。” 刘勉则道:“顺天以南、真定以北,不还有个保定嘛。我在来此真定卫前了解过北平的情况,顺天府正规军不过八百人。再加上我皇从去年年底就已经提防各地藩王,特别是燕王,燕军不足为惧。” “嗯。”马令、郭明飞连连点头。郭明飞想起来道:“老刘,你知道怀来总指挥是谁吗?” “知道啊。”刘勉笑着回道:“以前我们卫的指挥使嘛。”说时想起了往事:宋忠,刘勉怎么会不记得? 还记得第一次见指挥使时是在一间地牢里:那时的刘勉还只是个名义上的百户,而宋忠则是位极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那时的宋忠身着大红莽衣、头戴乌纱帽、身配銮带、腰悬金牌,相比于刘勉那时的一身布衣,刘勉眼里的宋指挥使无疑是神一般的存在。 在锦衣阁的淬炼场里,刘勉突破心中畏惧而对宋忠拔刀相向,即使那只是替身,但是从那时起,刘勉意识到:即使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并非全知全能。 奉天殿前、龙颜面下,宋忠将自己从鬼门关救回,给了自己新生。对于宋忠的救赎,刘勉是从心底里感激的。可是刘勉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宋忠与刘观斗争的牺牲品。自己这个牺牲品被宋忠救下后,反而欠那宋忠一辈子的人情。 刘勉突然想到了自己营里侍卫队的那个梅明自,以及在那梅明自之前被砍掉的士卒、伍长:他们又何尝不是自己与秦新文斗争的牺牲品呢?那个梅明自,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延续呢?若非身居此位,俯看下位者,刘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上位者眼里连蝼蚁都不是。 “要不是听同僚讲,我还真不敢相信那些事是锦衣卫指挥使干出来的。”郭明飞卖关子道。 “什么事儿啊?”马令问道。 “知道宋忠是怎么死的吗?”郭明飞自问自答道:“被从厕所里抓出来杀掉的。” 听到宋忠死掉的消息,刘勉并没有留意耳边郭明飞讲故事的声音,只想着:我那四十两银子要不回来了。 “那个宋忠欺骗军中的燕府护卫将士,跟他们讲他们留在北平的家属全部被朱棣杀掉了。没想到次日,朱棣竟以被宋忠征选的燕府护卫将士的家属为先锋,举着旧部的旗帜,向怀来发起进攻。那怀来守军临阵看到熟悉的旗帜,认出自己的父兄子弟时,惊喜异常,相互问候之声震耳欲聋,竟然喊出“宋都督欺诳我们”的口号,守军将士纷纷解甲倒戈。宋忠仓皇列阵未成,朱棣却趁机挥师渡河,守将都指挥彭聚、孙泰力拒阵亡。宋忠见势不妙,狼狈回逃入城,燕军也尾随其后蜂拥进城。宋忠从藏匿的厕所中被燕军活捉了。” 听到这些,刘勉并不吃惊,这些确实是宋忠的做派:宋忠本就刚愎少谋,目光短浅,堂堂一个指挥使,欠着四十两银子不还。对的,刘勉对于怀来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关心,只关心自己的那四十两银子永远打水漂了。 “老刘,老刘。”郭明飞推了推旁边走神的刘勉道:“说你以前卫里的指挥使呢,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勉尴尬笑道:“我跟那个宋忠又不熟,你想啊,锦衣卫那么多千户所,我一个小小的千户,哪会跟指挥使有很多牵连,对吧?” “也是。”马令回道:“也不知道都指挥使把我们这些营部武官叫到一起还要说什么?”说时三人已经进了都指挥使司会议室于第二排朝外坐下。 “应该是安排一些具体事项吧。”郭明飞道。 从会议室内侧率先进入的都指挥使瞿能,看到会议室第二排的三个营长相谈甚欢,不由得眉头一皱,后又舒展开来,若无其事在第一排外侧相向朝里而坐。 第一排外侧的都指挥使司高官全部入座后,第二排的三位营长、第三排的六名一营武官、第四排的六名二营武官、第五排的五名三营武官全部站起来齐喊道:“大明万年!” “坐!”瞿能左侧的都指挥同知道。 二十名武官全部坐下后,都指挥使瞿能道:“想必各位同僚都已相互熟悉了,本卫三个营的营长们皆来自于应天二亲卫,算上营部其他武官,还有好几位来自应天亲卫的官校。朝廷已决定在本卫设置平燕布政司,届时,耿元帅将亲临本卫督战。在这里先对朝廷对我卫的关怀表示感谢,本使一定尽职尽责,守护大明!” 瞿能继续道:“战时不比平时,平时营长总管营里一切,战时副将该为营长分担就得为营长分担!冲锋陷阵、练兵备战,各营副营长一定要自觉!营长也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不能事事都推给营长!三位副营长听到了没有?” “是!”三、四、五排的最左侧武官齐站起来喊道。 “坐!”瞿能令完后,都指挥佥事道:“这次开这个高级武官作战会议,主要是应对北平那边的突发状况。虽然仅凭燕军那些个乌合之众,断然打不到我们真定卫这边,但是我们这边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首先是关于人员配备问题。一营二营营部武官都在位,三营营部有所调整。经过都指挥使司研究决定,同意三营营长的建议:由邱左鸿担任三营副营长、曹春担任三营游击将军、曹方忠与苏柏林职位不变、林小强担任三营坐司官。三营所缺的备兵坐营官,指挥使司这边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只能从各总总长选任,一总总长钱发财卒龄最高,上任三营营部备兵坐营官,三营营长刘勉有没有意见?” “没有!”刘勉站起来回道。 “坐!”都指挥佥事道:“三个营的军士、士卒交由各营自行征调补齐,到时候来指挥使司这边报备一下就好。大战在即,务必要满员在位,超员更好!” 都指挥同知接着道:“刚刚佥事说了人员配备相关问题,现在我补充一下补给问题。由于朝廷那边离我们这里太远,我们这边又紧靠战线,目前物资供应艰难,仅能勉强保持粮食运输,真定卫的军饷只能暂停发放。希望各位武官回到营里做好自己营里的相关工作,一定要告诫全营,要以大局为重。不要钻到钱眼里去了,我们出来当兵打仗是保家卫国的,这是极其光荣、极其艰巨的使命!” “要强调的就这么些,同僚们还有什么问题吗?”都指挥佥事问道。 看到对面的刘勉举起了手,都指挥佥事微笑问道:“三营长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是关于军饷的问题。”刘勉郑重其事问道:“刚刚都指挥同知说暂停发放军饷,这对于营里的老卒还好,毕竟在卫所这么多年,也有了一定的觉悟。但是对于那些刚进卫所的新卒,觉悟并不是很高,我担心到时候会出问题。” 都指挥佥事正要回答,都指挥使抢先道:“是这样,我们卫离应天那边太远了,粮道补给线什么的很可能被切断,并不是说就不发了,只是让各位营长在自己营里说清楚情况,做好下面的思想工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都指挥使司反应,我们永远是大家的坚强后盾!大家放手干就行。” 听到这些话,座下二十位武官都认可地点了点头。都指挥佥事再次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见没人提问,才道:“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 听到都指挥使瞿能的话,二十名武官便收拾了桌上的黄纸、毛笔,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 等到刘勉跟着马令、郭明飞一同起身准备离席时,听到对面的都指挥使瞿能道:“刘勉,等一下,有些话要跟你讲。” 马令、郭明飞见状,便对刘勉小声道:“老刘啊,那我们先走了。” “好。”刘勉应着,回头走近瞿能身边微微弯腰低头道:“都指挥使,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说话。”瞿能坐在自己位子上道:“听说你来自四川?” “是的。”刘勉毕恭毕敬,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不用这么拘谨,坐。”瞿能伸手指了指刚刚刘勉坐的位子热情问道:“在这边过得还习惯吧?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跟佥事讲。”旁边的都指挥佥事忙点了点头。 “没,都挺好的。”刘勉回道。 “你这来了这么久,我也没跟你沟通了解一下情况,如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呐。” “都指挥使这般客气,让属下惶恐万分。”刘勉回道:“我带三营出去驻训了两个多月,与卫里的联系太少了,是属下的过失。” “诶,怎么能是你的过失呢?”瞿能想到什么道:“说到驻训,你这在外面可干了件好事呢。秦新文不服管教好多年了,我一直想收拾他都没机会,倒是你帮我们卫里除去了这个心头大患,你可是立了功呢。” “不敢,不敢。”刘勉拱手道。 “三营交给你,我放心。”瞿能笑道:“就跟你说这么多,你先回去吧,以后我们一起共事的机会多着呢。”说时对着旁边两人道:“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属下告退。”刘勉拱手拜了拜便跟着都指挥同知和都指挥佥事一起离座走出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门口,看到邱左鸿,刘勉上前问道:“老邱,你还没回去呀?” “刚刚有个侍卫跟我说都指挥使有点事情跟我交代。”邱左鸿说着便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都指挥使司武官都已散尽,只剩下都指挥使瞿能坐在那里。邱左鸿见到瞿能,拱手上前点头哈腰挤出笑脸道:“都指挥使,您找我?” “坐吧。”瞿能伸手指了指第二排靠右边的位置不苟言笑道。 “唉~”邱左鸿应着在那里坐下。 “这两个月,你们营发生了很多事吧?”瞿能一脸憨憨道。 邱左鸿忙道:“这两个月的事情营部记事本上都有,这个月的明天就交上来。” “秦新文的死我不太了解,只知道是就地正法了。我支持刘营长的决定。”瞿能顿了顿反转道:“但是应天那边的来信催得紧,毕竟死掉的是人家的亲哥。人家深居后宫,也对这千里之外的军营关心的很呢。” “都指挥使的意思是?”邱左鸿问道。 “公事公办。”瞿能道:“我这个真定卫的都指挥使,手底下三个营长都来自应天,朝廷对我们可是格外关照呐。你这刚回卫里,在你之前,我已经和一营二营的副营长说了,该怎样就怎样,上面怎么要求的,你们就怎么来。” “卑职愚昧,请都指挥使明示。”邱左鸿明知故问道。 “朝廷空降的武官,迟早还得回去。到时候空出的主将位置,不就是副将的了?”瞿能含蓄道。 “末将明白。”邱左鸿拱手作揖道。 瞿能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回去吧。” “是!” 第79章 新鲜血液 从会议室出来,刘勉回到三营营地,看到各总正在各总长的指挥下卸下战备物资。在那营房前的大树下,趴着一条酣睡的黑狗。刘勉一脸宠溺地上前摸了摸那狗的头道:“连夜跑了四十里,真是辛苦你了。” 忙碌了一天,三营才算是基本上完成营地恢复工作。在营部日常例会上,刘勉于主位虎椅上座,邱左鸿于左上位,曹春于右上位,曹方忠于左中位,苏柏林于右中位,林小强于左下位,钱发财于右下位。 营部例会第一项,传达上差会议精神。刘勉于主位翻开记事本道:“今天大家都参加了卫里的高级武官会议,想必各位对卫里的部署安排没什么意见。在这里,先欢迎一下新到我营部的同僚:钱发财军士。” 在一阵掌声中,钱发财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个躬便又坐下。 “大家既已入职到位,且卫里已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明日起就应该进入各自所负责的区域,务必要让我营快速从驻训进入备战状态!不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保证完成任务!”座下六将齐站起来喊道。 会议结束后,营中五将皆已离席,营部会议室内只剩下刘勉和钱发财。刘勉见着钱发财,温情笑道:“发财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在一个部门里共事。” 此时的钱发财俨然没有刘勉刚进卫所时所看到钱发财作为老卒的憨厚,也没有刘勉成为老卒时所看到钱发财作为伍长的癫狂,此时的钱发财多了稳重与老练,多了沉默与寡言。 如果说岁月真的能够将一个人大刀阔斧地改变,那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说的应该是指人内心最核心的自己。 钱发财听到刘勉的抒情,宛宛一笑道:“是啊,我从红巾军时就在咱们大明的队伍里,生在乱世、长在卫所,要不是老哨长捡了我,估计我早就饿死了。” “发财哥现在进了营部,是高级武官了,可以轻松点了。”刘勉安慰道。 “要不是我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现在说不定就是都指挥使级别的武官了。”钱发财看到刘勉质疑的表情,忙解释道:“你可别不相信,卫所里最看重卒龄。我从记事起就在这卫所,一旦上差挂西,正常情况下我立马就能补上。” “信信信。”刘勉笑道:“可惜我也只是个秀才,要是中上了举人,也不必在这行伍之间谋出路。” “所以说啊,以后你生了孩子,一定要让他参加科举,一次不行考两次,两次不行考三次,三次不行考四次,一直考,直到考中为止。”钱发财强调道。 “你这说话的内容、语调怎么和我爹一样?”刘勉笑道:“话说发财哥,你怎么不找个媳妇?在卫所里待了这么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吧?就不想着出去成家享享清福?” “就我这样子还享清福?”钱发财自嘲道:“打我记事起就在这卫所,外面的世界我早就忘记是什么样子了。而且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待在这卫所。” 钱发财继续道:“我在这卫所待了这么些年,卒龄摆在这里,绝大多数人也不敢再欺负我。真要是出去了,自己身无一技之长,不就是从头再来?” 钱发财的这番话打消了刘勉想脱离战争苦海的念头,他想起了一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谁说过:“这是一个局,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闲聊这么久,刘勉才扯出正题道:“发财哥,我们营在驻训前后缺员严重,这招募新卒的任务还得是交由你这个备兵坐营官负责呀,会不会有什么压力?” “这能有什么压力?”钱发财笑道:“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年轻人。” “卫里说暂停发放军饷,你说这老卒还好,新卒刚进来却没有军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呀?”刘勉担忧问道。 “不会不会。”钱发财似乎对于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笑道:“年轻人嘛,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保家卫国四个字足够让绝大多数年轻人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军饷,更显得他们有情怀、伟大。有了军饷,反而会错过优质的热血青年。” “怎么说?”刘勉好奇问道。 “你想想你自己是怎么进这卫所的?”钱发财露出贱贱的笑容道。 “我?”刘勉指了指自己。 “对。”钱发财反问道:“难道你进卫所是为了这里面的军饷?” “也不全是。”刘勉回道:“我当时主要是看到了锦衣卫的排场,崇拜卫所军营的威武。” “这不就得了。”钱发财道:“大明已经做好了宣传,我们拿起来用就好了。一人进卫所,全家都光荣:那些没什么本事,却有一条命的人不就进来了?进卫所后悔几年,不进卫所后悔一辈子:那些没有自己判断力,却不想后悔的人不就进来了?” “发财哥,你这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哦。”刘勉笑道:“现在想想我以前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进的这卫所,虽说后来进了那锦衣卫,但依然是半军事化组织。” “情怀嘛。”钱发财一脸感叹道:“情怀是最廉价的报酬。等到新卒们慢慢消耗完自己的情怀,想要实际的报酬时,还有着道德谴责等着他们呢。” “这个我懂。”刘勉笑道:“虽说没有发财哥这么老练,但是我也毕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是懂一点的。人呐,总想标示自己的伟大,鄙视别人的粗俗。当自己的伟大是由自己的付出换得,最后入不敷出时,自然会怀疑自己。这时候,道德还有机会发挥其最后的作用。” “是的。”钱发财笑道:“道德是一种欺软怕硬的家伙,它对于那些弱势群体横加指责,对于那些蛮横的群体无能为力。害怕道德的人,都是善良的人。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就只剩下善良了。社会对于这些善良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回馈,除非这些善良的人在善良的基础上还为社会做出了一些功绩。这种回馈是多么的奢侈。” “唉。”刘勉叹道:“发财哥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你这见地还是很深刻的。道德确实是一种复杂的概念,它包含着价值观、伦理道德和社会规范等方面。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会看到道德标准的不公平性和漏洞,使一部分人承受了不必要的伤害和忧虑。然而,我们不能完全否定道德的作用和意义,它仍然是社会稳定和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于那些善良的人来说,的确很容易被社会的忽视和孤立感所压垮。但我们也不能忽略那些在善良的基础上为社会做出了卓越贡献的人所带来的积极影响。他们启示了我们关注他人、追求公正和奉献精神等方面的重要价值。此外,我们也可以尝试建立更加平等和公正的社会制度,甚至从个人行为和选择开始,努力营造一个更加友善和包容的社会环境。” 看到钱发财错愕的表情,刘勉笑道:“额。发财哥,不好意思啊,在锦衣卫待久了,职业病犯了。” “读过书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啊。”钱发财也笑道:“当最后道德也对新卒不起作用时,那个新卒也差不多该滚了:大部分会在战场上战死。侥幸活下来的士卒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心中抽象的荣誉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会对卫所提出这样或那样的各种要求。他们对卫所的价值已经远远低于卫所回馈,这时卫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剔除出去。” “就像用完被扔掉的垃圾一样。”刘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一时想不起来,只问道:“那不就又要招募新卒吗?” “招募新卒的成本远远低于维护老卒的成本。”钱发财笑道:“给一张大饼,比什么都好使。一文军饷都不用出,新卒进来里面的花销他自己解决,最后实在是难缠的士卒最多就一两个:让他们滚就好,卫所没有任何损失。” 第80章 鸡毛蒜皮 t 第81章 乌纱难保 八月十三日,耿炳文率军抵达真定卫。 经过前门,骑过两百步,于大门口看到几对老夫妇。先锋上前问过岗哨,原来是卫所士卒的家属。两岗哨撤去门口障碍,大军驶入真定卫。 就在队伍中的豪华马车经过门口时,一对老夫妇上前拦道:“大元帅做主啊!老将军做主啊!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 “干什么?”刚刚那先锋呵斥道。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青天大老爷做主啊!青天大老爷做主啊!”那对老夫妇持续喊着。 听到这声音,坐在马车里的耿炳文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只能掀开马车门帘,下来问道:“老人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如此慈祥温和的面容,两老人不免哭诉道:“我们都是真定卫新卒的家属,我们的孩子进了卫所快一个多月了,都没有领到一文钱的军饷。前些日子我们的孩子来信说卫所里的日子太艰苦,我们想着,进卫所本就是吃苦的,那也没什么。但是我们看到后面的信里说,里面的官长还打新卒。我们想,我们建文军的队伍不是官兵平等吗?怎么会打新卒呢?所以我们就商量着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就想知道我们的孩子在卫所里受了什么委屈。” 听到这些,耿炳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舒展开,笑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我是新到这里的平燕布政司的总指挥,这里的一切事务都归我管。据我所知,在我来之前,朝廷就已经传檄给山东、河南、山西三省,供给前线军饷。乡亲们放心,孩子们舍命上战场,朝廷不可能还扣孩子们的军饷。至于官长打新卒,这肯定是不符合建文军的军规的,本帅一定会纠察到底,请各位乡亲们放心。” “谢谢青天大老爷!”那对老夫妇说罢跪下,随即其余新卒家属皆跪下叩头道:“谢谢青天大老爷!” “使不得,使不得。”耿炳文忙扶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对老夫妇后,看到其余新卒家属跟着起来,便对着旁边那先锋命令道:“去把那瞿能给本帅叫来!” “是!”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瞿能一身官服来到,见了耿炳文忙上前拱手作揖道:“耿元帅来此真定卫,末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说这些没用的。”耿炳文对着那一直弯着腰的瞿能一脸怒相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听完各位士卒家属七嘴八舌的叙述后,瞿能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支支吾吾道:“这些新卒主要是三营招的,军饷什么的,卫里这边不可能会缺;至于将官打士卒,末将一定严查到底!” “嗯。”耿炳文点了点头,换了温和的语气对那些新卒家属道:“各位父老乡亲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没有。”“就这些。” “没有的话,乡亲们先请回吧。这卫所重地,大家待在这里也不安全,都回家去吧。” 待那些新卒家属皆离去,进卫的队伍也已行进的差不多。耿炳文便在瞿能等人的陪同下边聊边走向都指挥使司。 “那个三营是什么情况?”耿炳文问道。 瞿能毕恭毕敬回道:“三营营长刘勉,原本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两个多月前被调到我卫三营任营长。也就二十来岁,还是个年轻的后生。”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营长,年轻有为呀。”耿炳文赞叹道:“你那三营怎么缺了这么多人?” “这不那三营长刚上任就把队伍拉出去驻训,驻训回来就少了二十多号人。”瞿能回道。 “怎么驻个训就没了那么多人?”耿炳文问道。 “说是不服军令,直接就砍了。”瞿能说时,将嘴巴凑上去,轻轻道:“其实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用这二十多个人头给自己立威呢。” “立个屁的威!”耿炳文大声骂道:“这他娘的哪里是我们建文军的作风?现在又不发新卒军饷,还老卒打新卒。真当我们建文军是以前陈友谅的汉军吗?简直是土匪!三营这个事情你要好好处理,这要打仗了,处理不好容易影响士气!”说时已经到了都指挥使司。 “是!”瞿能拱手道:“元帅您先进,我这就去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说罢,瞿能对旁边的一个侍卫挥了挥手,那侍卫随即过来听到瞿能命令道:“去一趟三营,把那个刘勉给老子叫来!” 此时的刘勉正在营部值房内忙着处理三营相关事务,听到外面梅明自的声音:“报告!” “进。” “报告营长,卫里来了传令兵。” “让他进来吧。”刘勉边说着边批文。 听到脚步声,刘勉抬头看到那传令兵,忙站起来,上前笑道:“这不是之前那个小将军吗?卫里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有。”那传令兵回道:“都指挥让您下山一趟,要亲自见你。” 听到这,灵敏的刘勉直道:“有劳小将军带路。” 在下山途中,刘勉才问道:“卫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说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锭,直接塞进那传令兵的怀中。 那传令兵这才道:“出大事了。耿元帅今日早上刚到本卫,便碰到有新卒家属告状。” “具体告什么?”刘勉问道。 “两件事,一件是不发军饷;另一件是老卒打新卒。”那传令兵一五一十告诉刘勉道。 “不发军饷这事是都指挥在高级武官作战会讲过的呀,至于那老卒打新卒是误会,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刘勉解释道:“我也是从新卒过来的,对于老卒打新卒,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刘营长,您在这跟我讲没什么用,等到时候还是跟都指挥使讲吧。”那传令兵道。 听到这,刘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脑子里构思起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对话。 约莫走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在都指挥使司门口见到瞿能。刘勉立即小跑上前,拱手弯腰道:“都指挥使,您找我?” “你是怎么当的营长?”瞿能直接斥责道:“你他娘的就是这么当的营长?人家士卒家属都闹到卫门口直接堵上耿元帅了!耿元帅吊了我一早上,你还坐在山上坐的安稳?啊?” “都指挥,不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刘勉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是怎么跟新卒说的?说卫里不发军饷?这是能说的吗?”瞿能问道。 “我这是实话实说呀。”刘勉一时不知怎么讲,只问道:“当时高级武官作战会上不是说暂停发放军饷吗?” “你就把会议上的东西全都讲出去了?”瞿能追责道:“你不知道军饷这个问题是很敏感的问题吗?你就不能自己做好新卒的工作吗?” “那新卒问我军饷为什么不发,我怎么跟他们讲?”刘勉反问道:“难道是我吞了吗?” “你什么态度?”瞿能呕吼道:“不管你说什么,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跟上面汇报!第二,最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你一遇到事情就首先把自己甩的一干二净呢?为什么不想办法自己解决呢?要不然要你这个营长是干什么的?什么问题都抛给卫里,要你这个营长有何用?” “合着我这营长就是背锅的?”刘勉据理力争道。 “你他娘的还有理了?”瞿能继续追问道:“没想到你这小子脾气还挺大呀,还打手底下的人?” 瞿能的话让刘勉不知所措,赶紧解释道:“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打人了?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怎么就有误会呢?那人家家属为什么说你打人了?你再敢说你没打人?”瞿能质问道:“人家家属都要冲进卫所打你了!” “别人怎么说,我怎么知道?”刘勉感到莫名其妙道:“人说什么话就是一张嘴的事情,如果卫里怀疑我,那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解释。都指挥使您如果不信,可以让那家属和他孩子一起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对你娘的质!”瞿能直接骂道:“刘勉,你这营长当舒服了是不是?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就这个态度?三营被砍二十多号人老子还没给你算账呢!” “关于三营二十多名士卒被斩,以及前任副营长就地正法,我都已经在两个月前向卫里报告了,现在来秋后算账有点不合适。” “真是引狼入室啊!”瞿能狠狠道:“原本我以为你是从我四川盐井卫出来的新卒,取代了秦新文会好些,没想到你比秦新文还难管!” “建文军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上差想要问责都得讲究证据,我大明朝早已不是伪元那个时期,是讲王法的圣地!”刘勉有理有据道。 “你这犯了错误还有理了?”瞿能被气地已经不知说什么了,只道:“你他娘的现在就给老子滚!” “是!”刘勉加一句道:“末将这就滚!” 离开都指挥使司,刘勉直奔后山三营驻地,想到:本来还想着挣个排头营下山,现如今和都指挥使闹掰了,干脆就做个闲散营长吧。 第82章 中秋不眠夜 从都指挥使司里出来,手上拿着《关于免去刘勉三营营长职务的决定》的邱左鸿急不可耐地一路小跑,边跑边看手中的官文:“三营营长刘勉,于四月底来我卫报到,期间目无军法、滥杀无辜,致使三营全营陷入不稳定状态,经真定卫指挥使司提出、平燕布政司决定,免去刘勉三营营长的职务。即日起,三营营长职务由邱左鸿接任。建文元年八月十五日。” 邱左鸿越看越得劲,看着快要接近地平线的太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要赶在今天下午训练结束前宣布这个决定,否则晚上中秋晚会之后只能明天早上宣布,这样他就少当一天的营长。 这才多久的功夫,邱左鸿就从游击将军升为副营长,现如今又成了营长。逐渐看到训练场上正在收拾武器装备准备收操的三营将士,邱左鸿不由得大喊道:“集合!演武场前集合!” 真定卫的演武场坐落在后山上,离三营最近,其主要作用是作为全卫的骑射训练场地。因三营远离卫本部,想要用上卫本部的点将台实在是太远,因此演武场平时就作为三营集合点兵的场所。 等到邱左鸿赶到演武场,三营五个总皆已集合完毕,随之而来的是今日值班的曹方忠。那曹方忠见着邱左鸿这般兴冲冲的样子,问道:“老邱,你这是有什么开心事儿啊?” “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邱左鸿笑着问道:“他们几个人呢?” “营长和苏柏林还在营部批文,发财和小强带着几个兄弟出去卖今天晚上晚会要用的东西,春在查岗。”曹方忠问道:“要把他们叫过来吗?” “不用。”邱左鸿想着:我已经是营长了,管他们呢,只道:“你整理一下队伍,我宣布一个事情。” 曹方忠虽是有点不情愿:毕竟是一个营部的武官,哪有这么使唤人的?但是真要较真,副营长确实是比佐击将军大些,只能笑着答应。 看着站在台下的两千多号军士,邱左鸿清了清嗓子,拿起手上的官文,念道:“关于~” 才念了两个字,一支箭从邱左鸿脖子后射入,于喉结处穿出。邱左鸿只感觉自己说话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与此同时,一发炮弹于演武场中心落地炸开,随后成百上千支箭自邱左鸿背后从天而降:“敌袭!”台下两千多名士卒杂乱喊叫着:“燕军从后山上摸上来了!” 演武场上两千多军士密密麻麻,全都堆积在一起,因没有官长的指挥,瞬时乱成一锅粥,俨然不顾台上倒下的邱左鸿以及从他手中飘落下来的官文。 此时正坐在营部值房内批阅官文的刘勉听到外面的声音,问着旁边的苏柏林道:“这外面是怎么了?” 说话间,大门被推开,闯进一名武将,刘勉见那武将满身血迹,忙问道:“春,你这是怎么了?” 那曹春绑好左手绷带,右手持刀道:“燕军摸上来了!” 旁边的苏柏林道:“我明白了,燕军趁着今天中秋晚上我军松懈之际偷袭!” “赶紧把头盔戴上!”刘勉说着自己戴上头盔,全副武装出了营部值房。 营部值房外,侍卫队正全面戒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刘勉问道。 “刚刚老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全营的人都集合到了演武场,那边估计伤亡惨重。”曹春回道。 “走。”刘勉骑上梅明自牵过来的马,命令道:“侍卫队听令:前往演武场!” 在前往演武场的途中,陆陆续续碰到冲过来的十几个燕军先头部队,一直护在刘勉旁边的曹春道:“前面已经被燕军占了,演武场的那些人凶多吉少!撤吧!” “不行!”刘勉嘶吼道:“三营两千多号子人呢!怎么能说撤就撤?” “燕军这次摸上来,直接针对平燕布政司大本营,绝不可能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曹春阻拦道:“三营两千多号人都抵挡不住,难道还指望侍卫队三十来号人翻盘吗?营长!撤吧!” 听到曹春的恳求声,刘勉这才冷静下来,命令道:“下山!三营下山!回卫里!” 约莫跑了半炷香的时间,刘勉竟看到了设在路中间的拒马!“卫里的弟兄!快把拒马搬开!让我们三营的进去!”曹春喊道。 一支箭从拒马内射出,插在侍卫队前方的空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拒马阵内号令兵的声音:“燕军趁我中秋不备,夜袭我卫。为保证平燕布政司的安全,防止燕军探子趁乱混入我卫,都指挥使有令:真定卫本部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卫!” 听到这,曹春不免爆粗口道:“他奶奶的,老子就知道后山没那么好守。当初秦新文自告奋勇来守后山,只想着山高皇帝远,自己逍遥自在,全然不顾随时都可能被卫里抛弃的危险。” “这旁边还有哪里能去的地方吗?”刘勉问道。 “没有。”曹春摇摇头道:“真定卫本就设在郊外,平时一个营设在山头作为缓冲……” “汪汪。”就在这时,响起了一声犬吠:“汪汪。” 朝着声音望去,刘勉惊喜道:“大黑,你逃出来了?” “汪汪。”那条大黑狗边叫着边往西边伸头:“汪汪。” “大黑,你是想让我从西边突围?”刘勉疑问道。 “汪汪。”那条大黑狗停下点了点头继续边叫着边往西边伸头。 “全队听令:往西突围!”刘勉命令道。 正要行进时,听到一人从马上落地,刘勉忙下马上前将那人扶起来道:“柏林,你怎么了?”说时摸到了苏柏林左腹下湿哒哒的一片:“你中弹了?你什么时候中的弹?” 那苏柏林微微张口,口中流出暗红色的血,奄奄一息道:“营~营长,答~答应我,一定要~要~要把我记在阵~阵亡名单上!” “别说胡话。”刘勉忙道:“你给老子活着!” “呵~呵~”苏柏林哏笑道:“我没有失踪,我是忠烈,我是忠烈~”说时手已无力垂下。 “柏林,柏林。”刘勉摇动着,苏柏林早已没了动静。旁边的曹春道:“营长,此地不宜久留,快撤吧!” “梅明自!”刘勉命令道。 “到!” “把苏柏林的名字记到阵亡名单上!” “是!” “全队听令!”刘勉骑上马命令道:“向西突围!” 奔逃了约莫一里地,一不小心撞见正在前方搭着篝火庆祝中秋的燕军。两方将士面面相觑,愣了几秒,曹春率先反应过来,喊道:“燕军!撤!” 敌方官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命令道:“抄家伙!南军杀出来了!” “看这阵势应该有上百号人吧。”刘勉骑在马上,对着旁边的曹春问道。 “应该是一个哨的兵力驻扎在这里,被我们碰到了了。”曹春压低了头,脸几乎贴着马背回道。 逃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一个队的燕军拦截:刘勉及其侍卫队由此被包围。 “这下情况不妙。”曹春勒住了马道:“对方前后加起来应该有一百二三十号人,我们这总共才三十来个人。” 刘勉也勒住了马,对着旁边的曹春道:“看样子我刘勉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不一会儿,紧追其后的燕军赶到,左右两翼散开,欲与前方拦截的一队燕军会合。 同样骑于马上的吴学平见后方燕军迫至,向刘勉、曹春靠拢命令道:“三营护卫队:展开防御队形。” 接到作战指令,护卫队后排士卒掉头、两翼士卒分别转向外侧,将刘勉、曹春、吴学平围在中心,九名什长、伍长于内侧与二十四名士卒于外侧错位围成两圈,等待屠杀。 与护卫队整齐列成六边形阵型同时,燕军因人数足够碾压不屑于讲究什么阵型,除坐在马上的四名队长镇于四角点处,其余士卒不规则地围成三圈。 两军对峙之时,手持军刀的刘勉已经能够听到身边将士的心跳声与厚重的呼吸声;视线扫向敌方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士卒们:这些手持利器的士卒们同样神经紧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人数优势而感到半点轻松;相比之下,镇于四角点处的燕军队长相互之间通过眼神交流,传出得意之情,似乎都很期待接下来的中秋血祭。 不远处一哨长驾着马姗姗来迟,对着离自己比较近的两个队长悠悠道:“刚刚我们还在聊呢,总长带着一个总的弟兄,抄了南军真定卫外一个营的老窝,可惜让那营长跑了。我们这个哨啊被安排在这里殿后,只能吃到别人剩下的。好巧不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都打算算了,中秋夜嘛,不见血也好,没想到你们倒是送上门了。”说时已走到两队长中间:“看中间那个年轻小伙子的服色,应该就是情报中真定卫本部外新到任的营长。哈哈哈哈,老子今天赚大发了,抓住南军一个营长,总长职位肯定跑不了。” 那哨长说了这么一大堆,这才拔出刀道:“小兔崽子们,到手的肥肉可不能丢了。”说时举刀过头顶道:“杀!” 燕军包围圈的内层士卒随即往前推进缩小包围圈,双手持矛向目标捅杀;侍卫队则左手持盾、右手握刀,伺机反攻。一个回合下来,双方伤亡约为一比一:侍卫队阵型两层整合成一层;燕军包围圈缩小,外层往里层补充,仍为三层不变。 面对眼前煮熟的鸭子,四个角上的队长相视一笑,其一侧两队长之间的哨长再次举刀命令道:“杀!” 就在燕军内层士卒准备推进之时,站在刘勉、曹春、吴学平中间的大黑突然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两军的士卒听到那发狂的狗叫,紧张的思绪打断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被拉回到现实之中。正当在场所有人不再受到突然响起的犬吠影响时,那围在中间的大黑狗的叫声居然连了起来:“嗷~~嗷~~嗷~~” 这居然是狼叫! 刘勉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又听到后面两声,才确信这是自己的大黑发出的声音。 一条狗居然想冒充自己是头狼?大黑的嚎叫并没有吓到那五名在旁的队长与哨长,只被当作懦夫软弱无力的耍横。 “嗷~”“嗷~”“嗷~”伴随着大黑的嚎叫,从四面八方依稀响起了狼嚎声,在这红色圆月笼罩的夜空下,令这些持矛拿刀的士卒毛骨悚然。 几十双闪烁的亮眼从遥远的山头直奔这些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卒,还没等那些矛头朝里、脑背朝外的燕军士卒掉过方向,一头狼先于那握着刀的哨长背后一跃而上,咬住那哨长的脖子扯下马。那哨长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第一反应便是挥刀乱砍,可惜那紧握刀把的手已然收不到来自脑袋的指令,自然砍不到目标物,不一会儿便一动不动。 离哨长较远对侧的两个队长,首先看到对面的哨长受到头狼的袭击,提高了警惕,可惜从耳朵、眼睛收到的信息传达给大脑,大脑再将应对措施传给四肢,四肢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分别被两头狼扯下马。位于那哨长同侧的两个队长甚至还没发现其中间的哨长被袭击,便与对面两名队长一同被扯下马。 燕军五名官长在顷刻间毙命,其座下五匹无羁的马因没了骑主、再受到来自狼群天然的威压,狂奔间踏死十几名燕军士卒,逃命去了。失去官长督战的燕军士卒,更像是被砍掉了锁链,终于可以从这赔命的游戏中解脱出来,扔下手中的长矛,像刚刚那五匹脱缰的军马一样,舍命逃窜。由此,丢盔卸甲的燕军士卒便在这满月之夜,被这些尖牙利爪的森林猎手满山追杀。 相比之下,侍卫队本就架起了护盾、刀口向外、官长在内,并没有惊慌失措。奇怪的是,这些从天而降的野狼并没有对留在这里防御的侍卫队发动攻击,而是全部都追燕军去了。 就在侍卫队松了一口气时,看到远处一头银灰色的母狼带着两头年轻的小黑狼靠近,赶紧又架起了盾,持刀准备砍杀。 那母狼于侍卫队前一段距离停下,发出嘶哑的叫声;跟在其后两侧的小黑狼在这圆月夜下,两眼凶光直射前方人类族群,四腿绷紧,随时准备向前弹进。 格外注意防御圈外母狼的刘勉,余光注意到旁边刚刚还亢奋的大黑现已侧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赶紧下马查看,摸遍了大黑全身也没找到伤口。疑惑间,侧躺在刘勉身前的大黑用力发出声音:“呜~哇~昂~呜~哇~昂~啊~哦~啊~哦~” 与这大黑似狼非狼、似犬非犬的叫声对应传来的是防御圈外母狼的叫声:“嗷~嗷~嗷~嗷~”一狼一狗的声音此起彼伏,如人类聊天一般。 终于,刘勉站起来下令道:“让外面那狼进来吧。” 侍卫队队长吴学平劝阻道:“营长,外面那可是狼啊!” “没有刚刚那群狼,我们早就死了!”刘勉吼道。 没人作声,只有那圈内狗与那圈外狼忘我的传声:狼声与人声好似两个不同的频道,并没有相互妨碍。 “我说给外面那狼开出条道出来!”刘勉重复道。 坐于马上的吴学平无奈,咬了咬牙,命令道:“侍卫队听令:变换防御队形!” 一声令下,侍卫队全体往后移动,前侧士卒临近刘勉,开了个口子,刚好夹在刘勉两边。靠近刘勉两侧的士卒高度警惕,眼神一刻不敢松懈,一旦眼前三头狼有任何攻击预兆,即刻上前挡住并将刘勉拉回。 远方的母狼见大黑从人群中出现,一步一步往前走近;身后两侧的小黑狼紧绷的四条腿放松了肌肉,凶光涣散只剩发亮。 走到大黑身旁的母狼温情地舔了舔大黑的脸,大黑终于一脸安详的闭上了眼。感觉到眼前这黑犬没了呼吸,母狼眼角留下两行晶莹的眼泪,在这明亮的圆月下闪出银色的光。其身后两侧的小黑狼走近,左侧体型相对较小的黑狼与那母狼一同将大黑叼到右侧体型相对较大狼的身上后,跟在那黑狼身后以防大黑掉下,二狼一狗便这样返回幽暗的森林。 站在刘勉身旁的母狼见那两头狼驮着大黑已经走远,抬头朝天引颈长嚎。漫山遍野追杀燕军的狼群随即停止了对人类士卒的攻击,与那母狼一同,在所有人不经意间,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第83章 狭路相逢 奔逃了一夜,天色微明,借着靠近地平线火红巨日透过来的阳光,刘勉顿感不妙:此处前方行道虽直径到底,但是两边竟是陡壁林立,好不凶险。 看到两边的阴阳壁,仰头所见苍天如一线,曹春惊道:“我们这到一线天了。” 旁边的吴学平道:“来时所见旁边树木丛杂、山川险峻,现又进这一线天。若是燕军于此地设下一哨,纵使有千军万马也闯过不得。” 刘勉则道:“三营驻地已失守,现在就算返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如今也只能一往直前了。” 约莫行了几十步,前方传来一声:“南军败将,当即下马受缚!”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的远近鸟兽蝙蝠飞离,纵是这两将一士十几卒也不免寒毛直竖。 曹春壮起胆子驱马上前吼道:“何方妖人在此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那声音乍听起来似是娇柔女声,转念一品,这分明就是男人捏喉夹出来的嗲声:“神?鬼?这一晚上的倒是什么稀奇事情都碰上了:才听说四哨那些个蠢货被群狼给咬上了,这会儿就碰到鬼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话间,刘勉一行人朝着前面那身影走近。时红日已离开地面,天光渐亮,依稀可见前方几十人已列阵完毕:盾卒在前;火铳卒在后,透过盾隙伸出枪口;接着便是一排长矛兵;最后一排是张弓搭箭的射手。 看到前方赫然出现如此多的敌军,刘勉忙道:“掉头!” 等侍卫队所存人马皆转向,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与另一方向同样蓄势待发的阵队。 “怎么,又想逃?”刚刚那声音又在刘勉背后响起:这从脑后传来的声音相比于刚刚从面前传来的声音更加令人恶心,不禁使刘勉无意间转过来。 “三营侍卫队:展开防御队形!”等完全看到地方部署后,吴学平终于下令道。 令罢,侍卫队前排士卒直接立盾、架刀;后排士卒掉头,走到刘勉前方展开防御队形。 从刘勉背后曹春的视角看,太阳终于与地面有了能看清事物所需要的高度。阳光射到前方燕军军士们的脸上,刘勉终于看到前方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士卒们。 在那一排长矛兵的中间,坐着一名骑在马上的官长,看服色应该是燕军的一个哨长。细看那哨长身上所着衣铠,却看到极其古怪的搭配:寻常武将着铠,其内衬布衣要么全黑、要么全白,或是黑白相间,最多加个大红色,不论是什么颜色的内衬布衣,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名燕军哨长这般粉红夹着花绿配色! 那铠甲间露出的花绿布衣与覆盖其外寒光凛凛的铠甲显得格外不协调,再看那哨长头上并无头盔,头上发髻俨然女人款式!看着近二十岁的年纪,下巴却是光秃秃一片,未有半寸胡须;脸上涂的胭脂白里透红,在其周围黝黑的士卒之间格外显眼;这分明就是女装男扮,看着却像女扮男装,俨然应了后世所言:“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活了二十多年的刘勉,一半的时间几乎在卫所里度过,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不免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恍惚间,听到对面那哨长道:“原来是你,刘勉,记得我否?” 听这声音,刘勉想到:对面这人居然认得我,可我不记得在燕军有什么朋友熟人啊。看着眼前刘勉木然无知的表情,那哨长竟笑道:“是了,想我们分别七年之久,相处不过半年,你自然是把我忘了。没想到,到最后竟是我亲自送你上路。” 七年?半年?刘勉脑子里高速运转,欲想出对面到底是何许人也。与刘勉想到对方是谁同时,那哨长朗朗道:“就算你将我忘了,那也不怪你;但我是一直记得你的,我的老伍长。” 马顺!对面的居然是马顺!刘勉不敢相信,但是想到前几个月秦新文说的:马顺带着全伍叛逃,现如今又看到对面哨长称自己伍长,想来对面就是马顺没错。凝神间,见对面那哨长五官样貌确实是与印象中的马顺有几分相似,想必是过了这么些年,样貌长变了。 “马顺。”刘勉叫道:“别来无恙啊!” “恙?”对面那马顺冷喝一声道:“有!大的很!” 见对面马顺相貌异常,又听对方如此说,刘勉随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如你所见,我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那马顺回道:“所幸燕王不弃,给我一次扫平伪明的机会!” 听这话的意思,看样子马顺在这之前的叛逃一定事出有因,且对建文军有很大敌意,不惜加入燕军叛逆队伍也要颠覆建文王朝。但是,马顺的恨意直指建文军,或是当初其所在周边的军士,自己当年作为马顺老卒、伍长时可没得罪过他,念及同生共死之情,应该还能有所生路。想到这,刘勉终于开口道:“马顺,我乃败军之将,现已走投无路。愿你能念及我们同伍之情,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马顺冷笑道:“不知你我有什么交情,值得我违抗军令?” “当我为老卒时,你可曾受到我的欺负?相比之下,你应该知道你的同年卒的遭遇;当我为伍长时,你可曾收到其他士卒的欺负?相比之下,你应该知道其他士卒的遭遇。”刘勉打起感情牌道:“你偷偷出去玩了几次,若是没我在钱伍长面前给你顶着,你估计被暴揍好几次了;我当伍长之后,什长、队长、哨长甚至总长压力可曾给到过你们?” 刘勉还欲往下说,听到对面马顺制止声道:“停!” 看到眼前马顺那紧张的表情,刘勉以为自己说到对方什么讳忌的事情,以为马顺断然不会放过自己,只能委曲求全道:“马顺,你若是想要我性命,拿去便是。但是还请你能放过我周边这些伤兵,他们基本上都已受伤几乎不能再作战。” “这就是你说的不能再作战的伤兵?”马顺指着刘勉周围的士卒讥讽道:“我看他们这一个个的,战斗力很强啊。” 听到这,刘勉只能命令道:“都把武器放下!” 旁边吴学平着急道:“营长,这要是放下武器,我们可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刘勉呵斥道:“难道你不放下就能活吗?燕军这前后起码上百号人,你就指望这十来个人抵抗?”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吴学平无奈道:“全体都有:弃械!” 那些前后架盾持刀防御的士卒,一个个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一来不能违抗军令,二来这样或许还有一丝被放过的希望。 “哈哈哈哈。”对面那马顺看到刘勉一行人丢盔卸甲的模样狂然大笑:“这就是建文军?哈哈哈哈。” “希望你能给他们留条活路。”刘勉再次恳求道。 “你求我呀?”那马顺语气愉悦,显得有些娇媚做作道:“但是我看不到你一点诚意呀。” “那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身边的这些伤兵?” “啧啧啧。”那马顺一脸嫌弃道:“坐在马上说这种话?”瞬间换了一种命令的语气道:“你先给我跪下!” 刘勉下了马,站在那里没有动。旁边曹春看不下去了,直接道:“营长!我们跟他们拼了!” 看到曹春一脸坚毅的表情,但其周围士卒却是有点惶恐,内心深处是恐战、渴望求饶的,刘勉知道马顺这是在用攻心计,倘若自己不从,那自己便是导致其余人被杀的罪魁祸首,便道:“敌我实力相差悬殊,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见刘勉迟迟没跪,马顺激将道:“怎么?连这点自尊都放不下,还想我放人?”随即命令道:“全体~” 没等马顺命令完,刘勉单膝下跪,再收了另一条腿。 “还算听话嘛。”那马顺嗲声嗲气笑道:“哈哈哈哈,这就是当过所谓锦衣卫的千户的人?这就是所谓建文军真定卫三营营长?” “马顺!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放我这些伤兵过去!”刘勉跪在那里继续求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他们过去了?”那马顺一口调戏的语气道:“全体准备。” “你~”刘勉意识到自己被戏弄,赶紧站起来道。 “四散摆开!” 听到这,刘勉一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道那马顺或许是念及往日同伍之情,又见眼前刘勉一行人残盔败甲、皆欲垂泪,一发心中不忍。 话音刚落,马顺身旁一同样骑在马上的队长劝阻道:“哨长,你这就放走南军残匪,总长那边怪罪下来,不好交代。” “啪”的一声,马顺一巴掌过去,指着那队长道:“我要你教吗?你给老子听好了:这他娘的是我伍长!救过老子命的伍长!”接着对着周围士卒吼道:“耳朵都聋了吗?我的命令不好使了?老子最后再说一遍:四散摆开!” 刘勉见对面燕军让出一条道,便对吴学平、曹春示意,曹春迟疑片刻,便带着十几名士卒冲将过去。 见己方军士安全撤离,刘勉牵着马上前道:“马顺,你放了我们伤兵,你那上差肯定会怪罪下来,要不你把我押回去,以免让你为难。” “我需要你施舍吗?”骑在马上的马顺对着下面站在地上牵着马的刘勉吼道:“你现在就给老子滚!”说时挑眉示意了刘勉拉着的那匹马。 刘勉会意,即刻跃上自己的那匹马疾驰离去。 见刘勉已远,马顺嘴角上扬对其余士卒道:“带回!” 逃出一线天,行了不远,刘勉便看到前方等待自己的一行人。那曹春见刘勉赶至,回马上前问道:“营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紧跟上来的吴学平也问道:“是啊,我们这刀盾剑戟都留在一线天了,要是再遇到燕军外防部队,可就任人宰割了。” 刘勉回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会有的。想当年我们老祖带着红巾军打游击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有?没有盾,没有刀,燕军给我们搞。前面一大片灌木丛,我们先进去隐蔽。” 吴学平随即下令道:“前方灌木丛,前进!”待全部进了林子,吴学平又令道:“四周散开,寻找水源!” 不一会儿,两士卒来报:“报告队长,前方发现一处小泉。” “好!”吴学平吹了一声长哨又吹了两声短哨后,与刘勉、曹春一同随那发现水源的两名士卒前往。 于一矮山低处缺口停下,可见其内小泉流淌,两将一士下马进入,里面正好可以容纳约莫十人的空当。刘勉笑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先在这里整顿休息,待耿元帅击退来犯燕军再返卫。” 说时刚刚那些分散的士卒皆已在洞外集结,刘勉出洞看到眼前疲怠的士卒命令道:“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最后吴学平道:“十四。” 都以为报数到这已结束,没想到刘勉接道:“十五。” 见刘勉已接,曹春也赶紧接道:“十六。” “嗯,还有十六个人。”刘勉布置道:“接下来我们要尽快配备装备:斩木为剑、揭竿为旗、编枝为盾,做好打游击战的准备。与此同时,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两人一暗哨,从子时到卯时的夜岗,一个时辰一班岗;从辰时到亥时,两个时辰一班岗。” 听刘勉的安排,士卒已推得营长也给自己安排了岗哨任务,由此没了怨气,一个个的心服口服。 “担任伍长及其以上的军士举一下手。”刘勉继续命令道。 见到前面十三人的队列中有五名军士举个手,看所站位置,应该是三名伍长与两名什长,刘勉便安排道:“我们全部人员都已安排岗哨任务,其余时间要么制造军械,要么捕猎摘果造饭,没有多余官长查哨。因此我决定:排岗时,应一名军士或武官带着一名士卒。一有动静要立马来这里报告给我或游击将军以及吴队长。” “是!”站在侍卫队前排角落的吴学平答道。 第84章 又见东方静 站完夜班岗,正在泉水洞里补觉的刘勉听到外面士卒嘈杂的哄闹声,接着有士卒来到洞口道:“报告营长,我们发现了卫里的友军。” 听到这个消息,刘勉顿时睡意全无,赶紧出来问道:“有多少人?” “应该有三十多号人。”那士卒回道。 “快带我过去。”刘勉说着便跟在那士卒后面。 没多久,便碰到相向而来的暗哨伍长,那伍长正要向刘勉介绍偶遇的友军,没想到刘勉见那领头人好似认识般,直接走到她面前拱手道:“东方姑娘,好久不见。” 那东方静见着眼前这刘勉蓬头垢面,不免有些嫌弃,但奈何对方好歹是个营长,只能礼貌性躬身回礼道:“刘营长,好巧在这碰到你。” 刘勉呵呵一笑道:“说来也是羞愧,幸亏遇到你们,否则我等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说着便同那东方静一同走回泉洞驻地。 “我就前两日来的,有些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东方静跟在刘勉身后道:“出来之前倒是听说中秋夜晚燕军主力部队突破了雄县防线,先头部队两个总的兵力冲到真定卫,偷袭了驻扎在后山的一个营。” 这个战况刘勉后来自己在泉洞里已经分析出了:燕军一个总在中秋夜集中袭击自己营地,另一个总在周边险地分散设防拦截漏网之鱼。自己一个营两千多号人的兵力被两个总打得只剩下十几号人,还是在跪求马顺的情况下被放出,本就羞愧难当,现被当面提及,更是面红耳赤。 在这之前,东方静并不知道燕军所袭击的是刘勉的营地,但是看到建文军一个营长带着十几名士卒如此破堪地在这,又看到刘勉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就已经猜出了大概,便没有继续。于是转移话题道:“耿元帅见真定卫本部边上突然出现的敌军,直接实行坚守策略。直到三省援军赶至,才将游离的燕军赶出真定府。只可惜,燕军匪徒在真定府这八日,如入无人之境,早就将府内百姓洗劫一空。” 耿炳文入驻真定卫时已然带了十三万大军,面对城外不到一千人的燕军挑衅坚决闭门不出,这自然是比较稳的,但未免显得太过怂了些。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勉这是以后来视角评判当时情景,当时的耿炳文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敌军,敌方若是意在诱我开门迎战,彼军突然出现直接杀入城中,平燕布政司大本营顷刻间就将毁于一旦。 “耿元帅刚到真定卫,燕军趁平燕布政司还没展开,提前袭击我卫,确实太不讲武德了。”刘勉替耿炳文开脱道。 东方静却道:“孙子云:‘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燕军不到千人,长驱直入,直袭我平燕布政司总部,以至我军十万大军闭门而不敢应战,八日劫空真定府,且能全身而退,此实为用兵鬼才!” 听到东方静如此冷静分析,刘勉不禁佩服:巾帼果真不让须眉,于是继续问道:“适才你说我援军已至,看样子真定卫周边已经安全了?” “对呀。”东方静回道:“可惜保定已经沦陷。真定府已经失去了保定府这个缓冲带,已和燕控区直接接壤,大战一触即发。” “就算没了保定,燕控区不过顺天、永平、保定三府,而我皇坐拥天下两京十三布政司,不论是持久战还是速决战,燕军都消耗不起。”刘勉吹嘘着想到什么问道:“不知东方姑娘如何从应天来了这真定?” 东方静回道:“燕王这一反,全国上下谁能睡得着觉?自周王被削,终于到了燕王这个硬骨头。燕王能否被移除,关系到后来削藩政策的落实:成则势如破竹,败则威如山倒。莫说我了,你这个原本的锦衣卫千户不也被派到这来了?甚至是锦衣卫的宋指挥使。耿元帅都六十五了,还得上马提刀。” 是了,东方静说到了关键点:新皇才刚即位,各卫所将官难免军令有所不受,大战一触即发,只能将应天皇城的大部分亲军派往前线;能担任主帅的耿炳文也已年过花甲,建文朝廷虽说坐拥天下,却是一个挑担子的帅才也没有:那些能挑担子的都已被当作威胁在洪武中后期便逐一连根铲除了。刘勉无意间想到:若是蓝玉还在,他和朱棣可真是有的一拼,可这都是后话了。 刘勉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到这荒山野外来?” 东方静回道:“中秋夜那晚,我军虽然闭门不出,但也有些士卒弟兄被飞矢所伤。真定卫所储药材本就是只够本卫用,这突然入驻的十三万多人不一会儿就用完了,只能派我们这些医疗队出来搜集药材。市面上的药材铺都被燕军给糟蹋了,药商都不见踪影,我们只好直接来野外采药。” 说时已到泉洞前空地,坐在地上的曹春、吴学平早已听说来了友军,便停下捕猎摘果,带着全队的人在此集合等候。看到洞前侍卫队持着木盾、握着木刀,一个个的炯炯炯有神,刘勉终于有了些许面子,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眼前这支破衣烂衫,手持劣器的队伍,东方静忍住笑道:“刘营长,你们拿着这些木盾或许能挡住攻击,但是这木刀可能砍不了人吧。” 刘勉尴尬道:“没办法,条件确实艰苦,总比赤手空拳的好。” 听罢,东方静对着跟在其旁边的一个女队长道:“医疗队的这些个医疗兵的武艺应该没这些个粗黑大汉高,你跟姐妹们说一下,看看有谁能跟兄弟营队的人换个兵器,就说人家刘营长说了,愿意换兵器的,可以提供一对一贴心保护。”说时对着刘勉道:“对吧?刘营长?” “对对对。”刘勉赶紧道:“我们正想跟你们合并呢,你们这些女兵在外采药,总归是单薄了些。就让我们这些残兵败将为各位护航,也算是我们戴罪立功了。” 等了一会儿,便见那女队长带着一队女兵过来:是标准的三十三士卒建制。只见那女队长下着口令,使医疗队与侍卫队对齐后道:“刚刚愿意交换兵器的姐妹,出列!” “报告!”“报告!”一声声都是坚强而又娇弱的女音先后答道。 在旁的刘勉道:“既然是一对一护卫,我建议两队直接整合,怎么样?” “我同意。”东方静应了刘勉后,问那女队长道:“肖队长,你觉得呢?” “男卒的队长没问题的话,我就没什么问题。”那肖队长道。 听到医疗队队长如此说,站在侍卫队第一排边上的吴学平上前道:“我这队本来就没剩多少人,一个个的都是用贵方的兵器,我就直接交给你指挥吧。” “好。”那肖队长站在两队前方英气十足命令道:“侍卫队左右间隔两臂展开。” 待侍卫队展开停下后,肖队长继续命令道:“刚刚打报告的女兵出列,于对应男卒左侧对齐。” 待女兵移动到位后,肖队长在此命令道:“男女交换兵器,多余女兵于队列后方补齐!” 就这样,医疗队与侍卫队整合为一队。这时,东方静见刘勉腰间系着一柄木刀,便卸下自己腰间女式细砍刀对着刘勉道:“刘营长,接着。” 刘勉应声举手,接过那秀丽细刀,笑道:“这,谢过东方姑娘了。” “谢什么谢,刀已经交给你了,到时候保护好我就行。”东方静语气轻松道。 “行。”刘勉笑道:“一定,一定。” 见曹春、吴学平没有对应交换的女兵,东方静直接问道:“还有没有两位姐妹愿意交换兵器的?有马骑哦。” “报告!”“报告!” 听到有人愿意,东方静这才问那曹春和吴学平道:“两位弟兄,两把刀换两匹马,换不换?” 曹春和吴学平两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东方静见怪不怪笑道:“暂时的,到了卫里换回来。” 曹春、吴学平这才道:“行。” 第85章 英雄末路 t 第86章 生死关头 t 第87章 风流江湖 距燕军骑兵包围圈不到一里,缓缓徐来百尺见方的燕军行阵。浩浩荡荡的万人队伍中间,高高扬起一面“朱”字大旗,其旗下战马上所坐着的武官不过三十岁:难以想象这刚过而立之年的小将竟是这万军之首。 于万军丛中驱马踱步而行的武将看到马头上突然闪现而至的黑衣人并没有丝毫慌张,从容不迫自喃道:“凌波微步?”接着以正常对话的语气问道:“哪个门派的?”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情景画面。) 与刚刚在骑兵一总总长面前直接出剑不同,这黑衣人站立在这燕将马头上只是背手直立,傲然回道:“日出东方:风流派。” “风流派?”那燕将继续骑马踱行道:“月黑风高、两军对垒之间,风流派出动这么多人剑指我军骑兵营,是想干什么?难道说,风流派舵主已经选择了站在伪帝那一边?” “朱将军误会了。”那黑衣人站在燕军朱将行进战马的头上竟是纹丝不动,脸朝朱将背朝前道:“我明开朝之始,江湖十四大派皆为洪武帝俯首;自武林联盟成立以来,英雄豪杰皆敬礼法而远之,绝不过问朝廷政务;江湖之深远不及庙堂之高,绿林好汉绝不敢忤逆官宦。” “算你有自知之明。”那朱将军不屑笑道,说时看到远方奔驰的女兵队队长,边伸手取来分别挂在马架两边的弓与箭,搭好后眯上左眼瞄准,边云淡风轻念道:“我还以为是那东方立活的不耐烦,竟敢插手军国大事;想着待燕王即位,是要上奏好好整顿一下那些游侠散客。” 话语完毕那刻,在弦之箭即发,不需片刻命中目标,那朱将军边将弓挂回马架左侧,边道:“你既没有这个胆子,”松开木弓,握回马缰,厉声叱道:“就赶紧给老子消失!” “小的不敢违命,但受舵主所托,前来带走一个人。”那黑衣人言辞卑微,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给你脸了?”那朱将军直道:“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敢跟老子提条件?什么所谓的武林联盟?承认你们,你们就是正派;不承认你们,你们就是邪教!” 那黑衣人听出“正派”“邪教”大有讥讽之意,似是暗示风流派前身被称之为魔教的日月神教改旗易帜之事,却是不为所动道:“武林联盟始创于洪武开朝,受建文帝御策;相比之下,吾皇已在上月削去燕王宗室属籍。”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等来此,只为带一个人走。当然,也不介意舍生取义,慷慨勤王。” “你什么意思?”那朱将军已起杀心。 “我的意思是,不论燕王是否登基,都需要我们风流派。”那黑衣人不紧不慢道。 这句话已经很明了:朱棣若能称帝,需要以风流派为首的武林联盟辅助稳定朝野内外,至少不是额外的不稳定因素;朱棣若是称帝失败,需要风流派提供相应救助,至少不是落井下石甚至是赶尽杀绝。想到这,那朱将军收起杀心,只问道:“你们想带的那个人是谁?” “风流派少主。”那黑衣人道。 “是那个吗?”那朱将军说时已行至距燕军骑兵包围圈不到十尺处,指着站在地上呈戒备状态的刘勉问道。 “是骑在马上的那个。” 看到右手抓着缰绳坐在马上的东方静,那朱将军居然笑道:“哈哈哈哈,听说风流派门户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真没想到风流派当今少主居然是个女人。哈哈哈哈。” 面对这朱将军带着嘲讽的笑声,那黑衣人没有理会,再次道:“希望朱将军能让我们带走少主,风流派乃至整个武林联盟都将感激不尽!” “行吧。”那朱将军听到这黑衣人再次搬出了“风流派”与“武林联盟”,便道:“但是,有一点我得强调一下:人,你们可以带走;今天晚上看到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向外透露半个字,只当是死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泄露机密,那你们可就得真死了。” “这是一定,朱将军放心。”那黑衣人说时已经闪到了东方静马前,单膝下跪拱手作揖道:“小的恭迎少主回京!”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情景画面。) 东方静见到眼前跪着的黑衣人,心怀感激道:“起来吧,东方贵。” “是!”那叫做东方贵的黑衣人随即站起身,上前牵起了东方静的马。 走至一骑兵面前,那骑兵并没有放行。待远处朱将军发令道:“让他们走吧。”东方静面前的两路骑兵才向两边靠拢,开出一条道出来。 东方静见对方放过了自己,便转过身对着后面的刘勉招了招手道:“刘营长,走。” 见那刘勉即将跟上去,远处的朱将军制止道:“慢!”说时驱马走近道:“今晚能从这离开的只有风流派少主!” “我要带上他。”东方静对着那朱将军充满恳求语气道。 “不要得寸进尺!”那朱将军呵斥道:“把你们两个都放跑了,当我们这上万人出来是装样子的?将南军将士放虎归山,对于我军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是极大的隐患!” “但是……”还没等东方静说完,那朱将军厉声道:“再讨价还价,我可要反悔了。” 眼见好不容易让燕军骑兵包围圈松开了个口子,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合上,东方贵悄悄后移蓦然给了那东方静的马屁股一鞭,那东方静便被奔驰的马带出去了。 看到东方静脱离了包围圈,那东方贵朝朱将军鞠了一躬然后道:“感谢朱指挥同知的慷慨放生,后会有期!”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众视线之中。紧随其后,各骑兵马头上持剑的黑衣人也一并消失不见。 寂静夜下,独马喘人息。见着眼前包围圈刚刚开出的口子正在关上,刘勉一脸怅然放弃了挣扎,两手上的木钢刀不经意间落下,随即瘫坐在地上。 从包围圈外侧挤进来两名士卒,上前将刘勉押下;紧跟其后的士卒拿来一卷麻绳,给那刘勉五花大绑后,众骑兵围成的圈这才散开,并入了大军之列。 正欲收兵带回之际,马上的朱将军余光扫过刘勉,不经意间瞥见经士卒推扯,从刘勉怀里撞出的闪耀着月光的翠玉。那玉虽说好似上品,但在这朱将军眼中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刘勉旁边的士卒见到这等稀罕物怎会耐得住兴趣,上前扯过来仔细端详把玩,见上面有字念道:“山,含,赐,御。” 旁边骑在马上的朱将军因距离不太近,只模模糊糊听得:山寒之玉。 押解刘勉的另一只士卒见那拿着玉的士卒一脸开心样,又听得这莫名其妙的字眼,好奇心一时上来,趁其不注意将那玉抢过来,看了那上面的字,半带得意半带嘲讽笑道:“什么山含赐御,明明是御赐含山。没文化,真可怕。” 远处的朱将军对那两卒谈话并不在意,待听到“御赐”二字,不免引起注意;等听到“含山”二字,才会中了意,驱马走近那两卒道:“把那玉给我看一下。” 那持壁的一卒见主将来至发令,以为是要来夺自己的玉,有些不舍,但是无奈对方为自己的顶头上差,只能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朱将军右手持着马缰,左手接过那玉,鉴定其材质,暗到:看样子真是含山公主的。想到出神,不觉已将那玉放入怀中,对着那两卒道:“回去后派一队人马连他一起送回顺天府战俘营里。跟战俘营里的狱卒交代一下,别把他搞死了。” “是!”那递过翠玉的士卒积极回道,看到朱将军没什么事已经驱马走远,只可惜自己看上的玉就这么行云流水地被顺走了。 第88章 城外狩猎房内生 南京应天城外郊区山林里,倏忽而过三位驾着骏马的青年。那三位青年皆策马奔腾弯弓搭箭,追逐着跑在前面逃命的野兔。 一弦线振动,前面那野兔应声倒地。骑在中间的那位青年,衣着一身古式长衫,头发却染的发黄,额前留着一撮卷曲留海,见前面青年射出的箭命中目标,渐渐降低马速,勒住马头靠上拱手祝贺道:“大哥好箭法,这么远的距离能射中这么小的东西,看样子您的百步穿杨又进了一层。” 那位被称作‘大哥’的青年衣着一身黑色劲装,中规中矩束着发髻,眉目之间透露着这个年纪少有的稳重,听到来自眼前弟弟的夸赞,只是微微一笑,下马捡起那兔子,塞进绑在马旁的袋子里。 骑在最后面的那位青年此时赶上眼前这二人,可见这青年脸上还留存一些稚气,披头散发全然不顾所谓仪容,身上所穿的也只是宽松舒适的袍子,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能否狩到猎物。待驱马靠近前方二人二马,那最后而至的青年唉声叹气诉苦道:“两位哥哥骑的可真快,我跟都跟不上,更别说搭箭射猎了。” “谁叫你穿这种衣服出来。”那染了黄发的青年继续道:“骑马射箭,哪能穿这种衣服?多影响驾马。连头发也不扎一下,挡在眼前,怎么瞄的准猎物?” “我才不管呢。”那身着袍子的青年不以为意道:“反正我出来就是跟你们一起玩的,打不打得到猎物都无所谓。再说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衫能骑马吗?还说我披头散发,自己把头发染黄学西洋那群洋鬼子。切!” “你。”那染了黄发的青年本想教育眼前年轻的弟弟,却被反教育,只能解释道:“我这叫中西结合。懂不懂?” “不懂!”那身着袍子的青年倔强道。 装好野兔骑上马的那‘大哥’听到身边两弟弟闹腾,较为明显露出短暂笑容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二弟你少说点,三弟他还小,不用管的太紧;三弟也不要担心,等我打完后回去分你一些。” “谢谢大哥!”那‘三弟’朝着那‘二哥’挑了挑眉,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游玩了一下午,那‘老大’的袋子已经装满,‘老二’的袋子只装了一半,‘老三’的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眼见日落西山,那‘老大’停下马等后面的两位弟弟跟上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好。”那‘老二’回道。 那‘老三’一脸不情愿道:“可我还什么都没打到呢,我想再玩一会儿。” “三弟别闹,这再玩下去等天黑了,咱们回去非得被娘亲唠叨。”那‘老二’劝道。 “唠叨就唠叨嘛,娘亲那张啰嗦嘴,本来就喜欢骂人,管她呢。”那‘老三’当成耳旁风道。 那‘老大’这时已下马,将自己袋子里的猎物取出一半放进那‘老三’的袋子里,仰头对着眼前的三弟道:“三弟,现在你打了这么多猎物,该回家了吧?” 那‘三弟’嘻嘻一笑道:“回家回家。” 进了城区,虽已夜幕降临,却是烛灯闪闪;十里长街,亮如白昼。穿过太平街道,其街西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首大门,门前各站立身着礼服的仪人。正门紧闭,只开两侧角门。正门上方挂着一幅鲜红油漆底面的牌匾,那牌匾上金灿灿大书“东方府”三个大字。三位青年骑至临近的那个角门,迎面而来一个小厮,上前恭敬道:“少主回来了。” 那‘老大’见有人来接过自己的马匹,随即下来,对着眼前那小厮道:“把我马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后厨房里,晚上我要和两位弟弟烧夜宵。” “好耶,好耶。”那‘老三’听前面‘大哥’这么说,开心地从马上跳下,将缰绳交给另一个来接手马匹的小厮。 经过抄手游廊,三人才刚至内院,迎面而来一丫鬟慌慌张张道:“少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少夫人临盆,正在内房生产。” 听到这,那一直稳稳当当的‘老大’少见地有点慌张,只道:“快带我过去!” “是!少主。” 原本跟在那‘老大’后面的‘老二’、‘老三’,跟到最后被一丫鬟拦在门外道:“两位少爷留步,前面只能少主一个人进。” “凭什么呀?”那‘老三’道:“我们也很关心嫂子的。” 站在‘老三’前面的‘老二’年纪毕竟长了一岁,对后面的‘老三’道:“里面确实是不方便,我们两个就在这等吧。” 那‘老三’有些不服气,但是前面大哥已经进了房间陪嫂子了,眼下只能听二哥的,便不再说什么。 进入产房的‘老大’看到眼前稳婆丫鬟们忙前忙后,自己只管寻得妻子,远远的看到一妇人张开双腿,满头大汗,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忙上前握住那女人的手,贴近脸道:“音儿,我在。” 忙碌中听得一声婴儿啼哭,那满脸青筋暴起的妇人才算是放下心来,只是胸口还在此起彼伏地用力呼吸。缓过一阵,一稳婆抱着孩子到那‘老大’身前道:“恭喜少主,是位少爷。” 听到眼前这婴儿是男娃,这‘老大’登时喜不自胜,接过那孩子给旁边这妇人看道:“音儿,你听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儿子。你可真厉害!” 听到眼前丈夫对自己的夸奖,躺在床上的妇人这才露出满足的笑容,太过劳累的身躯可以无所顾忌地歇息了,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见床上妻子已睡,那‘老大’一脸宠溺地抚摸了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后,给其盖了床被子便走出产房。早在产房外等候的两人,见房门终于被打开,齐凑上前道:“大哥当爹了,我们就是叔叔了。” 那‘老三’笑着对眼前婴儿道:“小家伙,你听到没?我可是你三叔。哈哈哈哈。” 那‘老二’则问道:“大哥,这孩子取什么名好?” “这是东方家的长孙,我可做不了主,还是要问过爹爹吧。”那抱着婴儿的‘老大’道。 这时,从内院另一侧走过来一位年轻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唯腹部微微凸起,与稚嫩脸庞显得些许不协调。那‘老三’见这少妇走近,无所顾忌笑道:“几日不见,二嫂嫂肚子明显大了许多,看样子不过多久就要跟大嫂嫂一样了。” 那少妇听了也不恼怒,陪着嬉皮笑脸道:“叔叔可真会说趣。”随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对那‘老大’道:“老爷听说大嫂嫂临盆,已经给自己的乖孙想好名字了。” “什么名字?”眼前三人齐问道。 “老爷说了,若是女娃,少主可以自己做主;若是男娃~”那少妇故意停顿卖关子道。 “若是男娃怎样?”那三人再次齐问道。 看眼前三人的反应,那少妇便已猜出这少主怀中所抱的是男娃,随即笑道:“老爷说了,若是男娃就叫,就叫~” “叫什么?”那三人被这少妇挑逗地心里已经快痒死了,不停问道:“叫什么?” 那少妇终于一字一句道:“东,方,乾。” “东方乾!”那‘老三’听到这名字首先惊呼道:“乾字好啊。‘乾’者,元亨利贞,居六十四卦之首。正所谓:乾为天、乾为阳。‘万物资始,乃统天。’” “可以呀,三弟。”那‘老二’夸奖道:“看你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这《易经》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嘻嘻。”那‘老三’笑道:“我会的可多了,只是你平时太小看我了。” “我哪有小看你呀。”那‘老二’辩解道:“明明是你自己不懂得自我修养。” “我那叫不拘小节。”那‘老三’做了个鬼脸道。 抱着婴儿的‘老大’品着这个名字没有劝阻身后两个人的吵闹,等两人自然安静下来后对着眼前的少妇道:“乾,东方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名字确实好。” “大哥觉得好就行。”那少妇朗朗笑道:“你就在这儿陪嫂嫂,我回去跟老爷说一声,他好安排人上族谱。” “好,辛苦弟妹了。”那‘老大’笑道。 “二嫂嫂,那我们呢?”旁边那‘老三’问道。 “叔叔就跟你二哥陪着你大哥吧。”那少妇仿佛慈祥母亲般安排道:“嫂嫂刚生产完,身子骨虚,需要人照顾。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可以在旁边搭把手。” “得嘞。”那‘老三’笑着回道。 第89章 继往开来风流派 t 第90章 开枝散叶 年底腊八下午,在私塾里听完一天书的东方化回到自己房间里无所事事,东转西转不知干什么:这种状态持续了快两个月了。听到隔壁好像传来一声:“二当家好!”东方化好似得了救赎般,出门直奔东方破的院房。 走到东方破房门口,边上的丫鬟见到东方化行礼叫道:“三少爷好!” “我二哥回来了是吧?”那东方化问道:“是不是在里面?”还没等那丫鬟回答,那东方化便直入东方破的屋子,看到里面两人围着桌子坐在凳子上手握手亲昵交谈,充满醋意边走边调侃道:“哟哟哟,一回来就卿卿我我啦。” 坐在那里的东方破还是一袭棉底长衫,撩了撩额头上的一撮染黄的刘海对来到眼前的东方化道:“你这孩子,一见面就说这种话,以后不准你来我房院了。” “别呀。”那东方化上前直接半跪在地上,抱着东方破的腰,撒娇道:“二哥,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看着怀里楚楚可怜的东方化,东方破知道眼前的弟弟不是恶作剧,摸了摸他的头道:“怎么就想死我了?平时不是老跟我作对唱反调吗?” “哪有?”东方化解释道:“我那都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居然还当真了。小气鬼。” “那你说说想我什么了?”东方破说着将东方化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另一侧。原本坐在东方破旁边的段氏见眼前这两兄弟多日没见,有好多话想说,便自觉地站起来,挺着个大肚子回卧房了。 “想你陪我玩啊。”东方化委屈巴巴道:“你这在外面收了这么久的田产,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快闷死了都。”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东方破问道:“家里不是有这么多人吗?” “唉。”东方化叹气道:“是有人,但没一个能陪我玩的。”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东方化开始有模有样诉苦道:“大哥从进祭祀室到现在就没出来过,上个月乾儿的满月礼都没参加。” “大哥成了总舵主,下个月就要替咱爹迎战武林大会了,需要闭关修炼,这个要紧点可马虎不得。”东方破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没怪大哥。”东方化赶紧道:“我知道爹爹希望大哥通过下个月的武林大会接过他的盟主位置,这样爹爹就退闲了。” 东方破点了点头,想着这弟弟年纪小,倒也体谅人。 “大嫂要照顾乾儿,二嫂肚子也这么大了。”东方化越说越难受道:“就连爹爹也长时间待在祭祀室里陪着大哥修炼,娘亲得操持这么大一个家。这么下来就我一个人啥事也没有。” 东方破听着东方化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是有那么点道理,便道:“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看样子是得给你找个伴。” “我才不是要伴。”东方化补充道:“我是想要找点事情干。” “你想干什么?”东方破问道。 “当家呀。”东方化回道:“大哥做了总舵主,你成了二当家,凭啥我还是三少爷呀?我要干三当家。” “原来你想干这个呀?”东方破说时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东方化有点生气道:“我就比你小一岁,凭啥你成了当家的,我还是少爷?” 东方破终于忍住笑道:“你这都还没成家,哪来的家当?”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当家。”东方化倔强道。 “好好好。”东方破同意道:“这段时间我给你留意一下,看看应天城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争取在春节后,最好是在普天同庆那日给你办了。” “办什么?”东方化问道。 “办婚礼呀。” “我要当家,办啥婚礼?” 东方破细细解释道:“你想想看,你成了婚,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当了你自己小家之主,才能当咱爹名下大家第三。这样你就是三当家的啦。” “哦,懂了。”那东方化恍然大悟道。 “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东方破问道。 “唉,都行。”东方化想到最开始为什么来这里,改口道:“我喜欢能陪我玩的。” “看样子确实是都行。”东方破笑道。 眨眼间,到了初四。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在偌大的应天城里找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并不是很难。经过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后终于能够在今日迎亲。 平常人家成婚固然隆重,东方家迎亲更是排场十足。早在昨日,东方府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从府门到东方化卧室廊道都是红毡铺地,所贴门神、对联均予更新,各照明灯笼皆换大红灯笼,府内门窗上都已贴好双喜字彩绸。 巳时一过,唢呐声响,钟鼓齐鸣。东方府门前,太平街上的迎亲队伍即刻启程。走在最前面是八名开道旗锣手,紧跟其后的便是驾着绑上大红花的汗血宝马的东方化。那东方化着一身大红官服,头戴一顶乌纱帽,胸前系上一朵大红花,脸上神情得意洋洋。 队伍中间是台八抬红顶大轿,抬轿子的八人都是青壮年汉子,这些汉子此时抬的还只是一个七岁的男娃,丝毫不觉得费力。轿子后头的四个仆从则一路点上小卦鞭炮,往后丢出,以示人过留鸣。 行至女方家,吃过酒席,经三次催妆,终于得见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走出闺房。看到眼前婀娜多姿的女子,虽未见其脸庞,东方化依然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待那新娘被自家亲族扶上花轿,迎亲队伍再次返航。 闹闹腾腾、乒乒乓乓,一路敲锣打鼓回到东方府。早在东方府等候多时的东方族人听到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响,还没看到人便已开始点放炮仗。轿子于门口停下,早已安排好的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上前掀开轿帘,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那新娘才走出花轿。 出了轿门后,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那年仅十四岁的新娘便由站在喜堂右侧位置的喜娘扶着走上红毡。行至正堂,经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后,始入洞房。 洞房内,新娘端坐于床尾。东方化取起床头的一支秤杆,按照昨日娘亲向氏所教,微叩一下新娘头部,随即挑去“盖头篷”。待看到新娘全部容貌,青涩的东方化霎时涨红了脸,不用摸都能感觉到自己整个头发烫。 那新娘见了眼前东方化,同样有些羞涩,抿了抿红唇温声细语道:“见过郎君。” “好,好。”东方化将那秤杆和盖头放到一边,忍不住仔细端详,语无伦次道:“真,真好,好看。” 一时间想起来自己不能久待,忙低着头出来。站在门外接待宾客的东方破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东方化满脸通红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其额头明知故问道:“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确实好烧。”那东方化自言自语道:“烧死我了。” “说什么呢?”东方破问道。 东方化看向自己二哥,双手抱着其两大臂郑重其事道:“谢谢二哥!” “唉,这小意思。”东方破笑道:“你满意就好。” 两兄弟正聊间,那新娘从卧室里出来,换了一身轻便装束,走到东方化跟前,似是无处可依。旁边的东方破见状,忙领着这两位新人介绍各位亲族并行拜见礼。 只见正堂供桌两边各摆一把大椅,大椅上率先坐上了东方雄胜与向氏,在拜礼乐声伴奏下,两新人跪下朝前方拜了三拜。东方雄胜和向氏分别扶起东方化与那新娘后,各给两新人一个红包。 接着便是郑氏。原本左边应该坐着东方立的椅子,因东方立闭关修炼无法出席,只能让它空着。两新人拜完后。那郑氏扶起新娘,东方化跟着站起。 待郑氏从袖袋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发给两位新人后,东方破与段氏坐上了堂上大座。东方破和段氏分别扶起东方化和新娘后,同样各给两新人一个红包。 拜见礼毕,便是“待筵”。席上酒饮状元红,菜皆鸳鸯名,乐奏龙凤呈祥。新娘坐首席,纵是旁有四名女子陪宴劝食,新娘也不曾多吃。 席间,新郎新娘在东方破的介绍下,逐桌逐位向各位长辈和客人敬酒。每桌共敬三杯酒,每杯皆有贺郎词:“第一杯酒贺新郎,有啥闲话被里讲,恐怕人家要听房。”“第二杯酒贺新郎,房里事体暗商量,谨防别人要来张。”“第三杯酒贺新郎,祝愿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状元郎。” 筵毕,喜娘陪新娘至厨房行“亲割礼”,即捞粉丝、摸泥鳅等,谓之上厨。 从后厨回到正堂,堂内圆桌早已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两行长桌,桌上摆满了糖果点心糕点饼干,两行桌边各摆了两行长凳。靠桌子的那行坐满了宾客,后面那一行则见缝插针站满了看客:此便是闹洞房。 新郎新娘站在里侧朝向门外,由东方破主持插科打诨。自有宾客吹拉弹唱,也有乐队敲锣打鼓。天上人间各种段子,通通侃上,要的就是污言秽语,要的就是没羞没臊,以给晚上两位新人提前预备些气氛,免得真刀真枪的干上还扭扭捏捏不像样,要是误了这良辰美景、千金春宵,那真就可惜了这造化。 闹至午夜,宾客渐散。堂内地上到处都是瓜子壳、糖纸皮,虽是新郎院房,这日倒也不用他来打扫,全都交给东方破,只管进屋去吧。 折腾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东方化一头扎进被子里,正要睡,发现旁边没人,坐起来看到那新娘正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便问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不睡觉吗?” “我这叫坐花烛。”那新娘回道:“来这里时媒婆跟我说,成亲花烛不能吹灭,等蜡烛烧完后我才能上床。” 看到柜台上长长的花烛从入夜一直点到现在才烧完一半,那东方化道:“你等这花烛烧完才睡可得等到天亮。” 那新娘默不作声。 “睡觉吧。”那东方化说时往边上挪了挪道:“我给你留大点位子。”接着解释道:“我睡觉乱翻滚的,你要是等我睡着再睡,可能就只剩下那一点小小的地方。” “郎君你先睡吧,地方小也没关系的。”那新娘软软道。 这东方化在东方家排行老三,不像老大那样给予重托,也不像老二那样不温不火,作为幼子从小娇生惯养,更何况自己并非无法无天,由此爹娘也不曾对自己太过约束。眼前这新娘畏首畏尾,全然不像自己的风格,那也便罢了。奈何东方化听到自己妻子这般柔弱,却担心未来受到别人欺负,可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思索再三道:“你来睡吧,这是我们的房间,没人敢说你的。” 那新娘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连我的话也不听,反而去听别人的话呢?”东方化反问道。 听到东方化的这句话,那新娘想想确实有理:现在到了夫家,只要自己丈夫不怪罪自己,又何须管别人呢?想到这里,那新娘这才站起来,将自己衣服脱下,一件一件折好放在衣架上。 坐在床头看到新娘衣服脱得一半,已能见到腰腹的肌肤,那东方化赶紧躺下背过身来蜷曲在床上。那新娘脱完棉裤坐进被子里,再脱去上衣,躺了下来。 注意到旁边的东方化背对着自己,还卷曲着身子,那新娘问道:“郎君,你这么侧卧着能睡得着吗?” “能。”那东方化回话时紧闭着双眼,但是眼皮似乎没什么作用,刚刚新娘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只道:“我肚子下面有点难受。” “郎君怎么了?”那新娘只道是东方化这一天吃酒席吃坏了肚子,忙坐起来道:“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东方化回道:“我不渴。”说时索性坐起,直接往房外走去。 屋外带着丫鬟小厮打扫卫生的东方破见东方化出来神情慌张,上前问道:“三弟,怎么了?” “没什么。”那东方化回道:“就是尿尿。” 尿完回到房门口,推门而入,映入东方化眼帘的是坐在床上只挂着一件红肚兜的新娘。那东方化顿时血脉膨胀,赶紧转身关上了门,倒退着走到床外侧,背对那新娘侧躺下。 “我刚刚明明尿完尿了,现在怎么又感觉肚子下面胀胀的?”那东方化自言自语道。 那新娘虽然年仅十四,但是女人在前期毕竟比男人熟得早些,便躺下来侧过身子趴在东方化身上,嘴唇靠近东方化耳边轻声道:“我来时娘家传了我一套房内功法,专门应付郎君这种情况的。” 原本侧卧在床边上的东方化被新娘这么一碰,原本难受的下腹更是要撑破,待耳边拂来一阵清风,险些没有尿在床上。听到新娘有缓解的方子,东方化忙问道:“是吗?这么神奇?怎么练?” 那新娘微微得意,将东方化往自己这边翻过来,搭上腿,妩媚笑道:“郎君,我教你呀~” 第91章 效忠大明风流院 自从东方化成亲以后,来找东方破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东方破由此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处理风流院的业务。 风流派下辖的风流院有风流小院、风流客栈、风流饭馆、风流镖局、风流钱庄与风流田产六个板块,分别包揽了食住、安全、延续三个方面,是大明朝最庞大的产业。 风流小院、风流客栈、风流饭馆与风流镖局自不必多说,风流钱庄与风流田产是风流院的支柱产业,也是大明财务的主要来源。 建朝初期,在红巾军的拯救下,天下土地都归还了农民。但是经过几年的发展,很多农民因为各种原因卖掉了自己的田地,这不免让洪武帝感到一丝危机。为了保住农民的地,不至于因土地买卖导致贫富两极分化,再度出现元末的混乱,洪武帝通过朝廷,委托风流院,对天下土地统一管理。 可是,经过宋末上百年的混乱,农民终于有了自己的田地,怎么会心甘情愿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田地上交呢?如何回收农民的田地,便是风流田产要面对的主要问题。 为了更好完成每年的收地指标,风流院总舵主常常会亲临一线。然而,上一任风流院总舵主东方雄胜需要陪着现任风流院总舵主东方立闭关修炼,年底的收地任务自然而然交给了风流院二当家东方破。 初时上任的东方破面对拒绝交地的农民束手无策,一来不能强逼,二来难以说服。经过一两个月的实践,东方破年前回了趟家,各种情况请教了东方雄胜,终得破题之法。 办完了东方化的婚礼,东方破随即踏上了收地的征程。 在风流院扬州分院的风流田产大厅内,三百多人分坐各处:所来的都是扬州府内去年不愿交地的农民。厅内小桌上不过放了些许清茶、面点,看样子并不是吃席。 待厅内座位坐的近满,走进衣着一身长衫的东方破。那东方破面带微笑,走到最里供桌前转身大声道:“感谢各位乡亲朋友们能来本院!请大家来这里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大家聊聊我们的家史、村史与我们的明史。” 厅内农民声音渐渐小了许多,东方破继续道:“看各位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但是应该没有八岁以下的吧?” 说到这,厅内顿时哄堂大笑,一人出声喊道:“掌柜的,你觉得我们哪个是八岁小孩啊?” 东方破也笑了笑,转而面容凝重道:“看大家样子是没有八岁以下的,这么说来,各位父老乡亲朋友们都经历过伪元朝那个时代。在那个时候,各位父老乡亲朋友们一年到头辛勤地劳动,起五更、睡半夜,风里来、雨里去,可是你们的劳动果实,大部分却被员外豪绅强占了,自己一家还是食不饱肚、衣不遮体。就是好年成,好多父老乡亲们也过着糠菜半年粮的苦日子,一到青黄不接,就得靠吃草根树叶过活。” 听到东方破的这些话,厅内农民脑海中不免浮现出过去的可怜日子,一个个的面露苦涩。有个农民想到什么,站起来愤愤道:“我小时候,家里没得吃,孩子们饿的直哭。我娘说:‘别哭了,盼着吧!盼到树叶儿长出来就好了!’” “是啊。”东方破继续道:“在一般的情况下,大家的生活已经够苦了,如再遇上荒年,不少父老乡亲们就被逼得卖儿卖女,四处逃荒,家破人亡!大家不仅在物质上受着员外豪绅们的残酷压榨,而且在精神上受着员外豪绅们的种种欺压和迫害。提起伪元朝,那真是人人都有伤心事,户户都有血泪仇。” 厅内农民们听着这东方破的话,不经意间点了点头。 “伪元朝除了各位所处的那个悲惨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就是员外豪绅们的世界。那些员外豪绅们整天游手好闲,过着不劳而获的寄生生活。特别是有些员外豪绅更是奢侈豪华,荒淫无耻。” 这时,又有个农民终于憋不住站起来补充道:“掌柜的,我来说两句。我记得我们村那时候有个刘员外,每顿饭山珍海味,还嫌不滋补,专门雇了七个奶妈挤奶喂他。” 那农民说完后,惹得哄堂大笑。旁边他的一个伙伴也站起来道:“他说的那个刘员外我知道,睡一张“八步百鸟出巢床”,是花了三千一百八十五个木工雕刻成的;那刘员外做寿请客,一次就花费了四千五百石谷子。” “是啊!”东方破总结道:“伪元朝就是这样一个员外豪绅们的天堂,各位父老乡亲朋友们的地狱!” 听到东方破一语中的,厅内农民百姓深表同意。又有个农民站起来问道:“伪元朝的世道为什么这样不公平?我们为什么这样苦,而那些员外豪绅们却那样作威作福?” 这时,角落里的一个农民站起来回道:“我们苦是因为命不好: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站在中间的东方破却道:“不,这位朋友说的太过悲观。我认为大家的苦日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命不好,而是因为那时候在我们头上压着“伪元朝廷”这座大山。来自北部蛮夷的蒙古鞑子,勾结中原的员外豪绅,残酷地压榨天下百姓,使父老乡亲们过着苦难深重的生活。” “对!”“对!”厅内一阵赞同声。 “伪元朝的田地分布非常不合理,大部分田地被员外豪绅们占有。只占天下人口不到百分之十的员外豪绅,占了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土地;而占天下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父老乡亲朋友们,却只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土地。地租是插在大家身上的第一把刀。父老乡亲朋友们租种员外豪绅们的土地,得给员外豪绅们交租子。员外豪绅们对大家的地租是非常厉害的,父老乡亲们要把收成的收获的四成、五成、六成、七成甚至八成交给员外豪绅们。荒年欠收时,租子不能断,遇上丰年又逼着要加租。” “掌柜的说的太对了。”站起来说话的那位农民说话时已有些哽咽:“我在那时候租了高员外五亩茅草田,这种坏田,最好的年成,每亩也只能收六、七十斤谷子,可是那高员外却要每亩五十斤的地租!三年后我好不容易把坏田收拾成了好田,狠心的高员外红了眼,又把租子提高到一百斤。第二年闹水灾,五亩地我总共只收了一百五十斤,可是租子一点也不能少,逼的我只好给高员外写下了五百斤谷子的欠条!”说到这,那农民已经泣不成声。 “都过去了,那个悲惨的时代都过去了。”东方破上前拍了拍那农民的肩膀道:“现在是大明朝了,洪武帝会为我们做主的!” “嗯嗯。”那农民回道:“后来红巾军进了我们村子,当着那高员外的面烧掉了那欠条。” 见那农民情绪回归正常,东方破继续道:“除了正租以外,员外豪绅们还用各种花招对父老乡亲朋友们进行额外的压榨。如“押租”,就是租田先交押金;“虚田实租”,也就是员外豪绅们在丈量出租土地时,以少充多;“无偿劳役”,也就是没有代价地为员外豪绅们抬轿、挑水、修房、办红白喜事等;“献新”,也就是额外送给员外豪绅们的应时食品等;“大斗收租”,“年节送礼”,“收割请酒”等等。这样一来,不少父老乡亲朋友们辛苦一年,只落得个地净场光两手空,甚至还有交不完的欠租。” “员外豪绅们一般还向父老乡亲朋友们进行高利贷压榨,这是插在大家身上的第二把刀。各位父老乡亲朋友们为了活命,一遇青黄不接,就只好忍受很高的利钱向员外豪绅们借债。” “掌柜的说到这里我想补充几句。”一位农民有感站起来道:“在我们村子被红巾军拯救以前,村里负有高利贷债务的乡亲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利息最低的是年利三分,一般是年利五分、六分,甚至还有年利十分的。” “员外豪绅们进行高利贷压榨的花招也很多,如“卖青苗”:父老乡亲们在青黄不接时,把没长熟的庄稼低价卖给员外豪绅们,秋收后,收成全归他们。”东方破继续道:“又如“典当”:父老乡亲们为了急着用钱就把田产典当出去,员外豪绅们出的典价非常低;到时候还不清典价,田产就被员外豪绅们夺走。许多员外豪绅都开有当铺,父老乡亲们的东西进了当铺,很少有东西赎回来。父老乡亲们只要一欠债,就像雨天披蓑衣,越披越重,永远没法翻身。就像一首民谣说的:‘印子钱,一还三;利加利,年年翻;借一时,还十年;几辈子,还不完。’” “员外豪绅们一般还都兼做投机买卖,特别是倒卖粮食。每年秋后父老乡亲们急着卖粮时,员外豪绅们就杀价收买;到青黄不接和碰到灾荒时,员外豪绅们又哄抬粮价。这一买一卖之间,父老乡亲们又被压榨了不少。许多员外豪绅还雇长工、短工进行压榨。在伪元朝这些员外豪绅的严重压榨下,父老乡亲们的生活非常贫穷痛苦,不少父老乡亲们被逼的家破人亡。”东方破说了这么久,停顿了一下问道:“父老乡亲们:我想问一问大家,既然大家受着这么严重的压榨,为什么不逃到别的地方去呢?” 一位农民义愤填膺回道:“逃到哪里去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员外豪绅,就没有一个不压榨我们的。” “是啊。”东方破接着道:“伪元朝到处都存在着残酷压榨,父老乡亲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这就是说,伪元朝的员外豪绅,是造成大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要吃糠咽菜,甚至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 说到这里,东方破又停下继续问道:“乡亲们:我再问问大家,既然员外豪绅们的压榨那么残酷,为什么大家不到衙门去告状呢?” 在座农民只是笑笑不说话。 东方破便道:“我们知道,在伪元朝,蒙古鞑子那些贪官污吏,就是专门为那些员外豪绅效劳的,是父老乡亲们的死对头。伪元行省的蒙古军、衙门、牢房都是员外豪绅们压榨大家的工具。这些员外豪绅们仗着自己手中的刀把子,用尽一切办法来维护他们的地位,压榨各位父老乡亲。在这种情况下,父老乡亲们要告状,哪儿会有说理的地方呢?就像那个时候俗语所说的:‘伪元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些员外豪绅们仗着自己手中握有这些刀把子,就骑在父老乡亲们头上为非作歹,依仗伪元官府恶势力,追租、逼债、霸占大家的田地。” 一位农民站起来分享自己的故事道:“我们村里的李员外,为了霸占我的几亩好田,就以“通匪”的罪名把我绑到乡公所关押起来。要不是红巾军,我估计早就死了。” “是啊。”东方破继续道:“还有的员外豪绅和伪元衙门勾结起来,利用自己的特权,摊派各种苛捐杂税,像“招待县令费”、“保长临时费”、“乡卫费”等等。有的员外豪绅还自养武丁,私设公堂、牢房,用各种野蛮的刑罚来残害乡亲们。在我们大明红巾军拯救天下时,就发现在一家员外豪绅的牢房里,五年内就关押过四百多人。还有的员外豪绅利用家族的关系和宗教迷信,来欺骗父老乡亲们,企图从思想上来麻痹父老乡亲们,任他们随意宰割。” “伪元朝的员外豪绅们就是这样依靠着对父老乡亲们进行残酷的压榨,才建立了他们的天堂。俗话说:“杀不了穷人,富不了财主。”所有伪元朝的员外豪绅,没有一个不是靠着压榨父老乡亲们而发家的。那些所谓“勤俭起家的员外豪绅”、“员外豪绅中也有善心人”等说法,不过是员外豪绅们欺骗父老乡亲们的鬼话。每个员外豪绅压榨父老乡亲们的程度不同,他们的罪恶有大有小,但是不压榨父老乡亲们的员外豪绅是没有的。有的员外豪绅有时表面上对父老乡亲们施一点小恩小惠,骨子里却是为了笼络父老乡亲们,便于他们进行更多的压榨,这不过是手段不同,而不是什么‘慈悲善心’。” “伪元朝员外豪绅们的压榨,是压在父老乡亲们头上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不推倒,父老乡亲们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今天,伪元朝的那些鞑子已经被赶出了中原,但是我们在伪元朝时受到的压榨的痛苦,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只有懂得了伪元朝的苦,才能体会到大明朝的甜!我们要仇恨一切企图颠覆大明朝的敌人,热爱伟大光明正义幸福美满的大明帝国!” “大明万岁!”厅内三百多号人纷纷止不住,挥手狂呼道:“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第92章 风流院下收田产 看着厅内农民百姓情绪高涨,东方破继续道:“自从大明朝建立以后,天下百姓出现了一片新气象:农业增产了,生活也有不同程度的改善。但是依然还有很多父老乡亲们没有摆脱贫困,这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我们经历过伪元朝的黑暗时代知道:我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是因为我们听洪武帝的话,坚决跟着大明朝廷走,才能被拯救。刚开始那几年,有许多父老乡亲们要求朝廷帮他们组织管理。可是天下这么大,百姓这么多,光靠朝廷怎么能忙的过来呢?所以洪武帝就委托我们风流院协助百姓们解决问题,于是我们风流院特意下开了一个风流田产,专门处理百姓们的种田问题。” 这时,一个年轻的农民站起来问道:“掌柜的,我觉得我们就算自己种自己的也能富起来。我们要求的也不多,只要‘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了。” 听罢,厅内渐起笑声与附和声,看样子都同意这个说法。东方破早有了应对之策,反问道:“父老乡亲们:难道大家只靠自己,一家一户地单干,真的靠得住吗?” 见面前百姓没有反驳,东方破继续道:“大明建朝已经八年,八年前大家都有了差不多的田地。现如今八年过去,又有多少的父老乡亲手上的田地一毫一厘都没变过呢?” 厅内百姓又沉默了,东方破诚意满满道:“就拿洪武元年、洪武二年来说,仅仅咱们扬州府,就有一百三十九户出卖田地,占总户数的百分之十一点八;共出卖田地四百一十亩,占总亩数的百分之二点八。在那之后的几年里,田地买卖逐年增加,仅扬州府登记的:洪武三年有一千七百九十二件,洪武四年有一万零五百零五件,比上年增加六倍;从洪武五年一月到十月竟有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八件,比洪武三年增加了九倍多。田地买卖普遍发生,这说明大家在建朝以后又开始向穷富两极分化,田地又逐渐集中到少数人手里,而不少人却重新丧失了土地。” 一位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农民站起来问道:“掌柜的,俺想问一下,那我们为什么会向两极分化呢?” 另一位衣服较新的农民坐在那里回道:“大明建朝时一样分的地,你穷了我富了,原因是:一个好吃懒做,一个起早贪黑。” 东方破见没人补充,接道:“刚刚这位朋友说的对不对呢?继续拿咱们扬州府来讲吧。在洪武五年的卖地户中,因为婚丧的有六百二十六户,因为疾病的有一百八十九户,因为自然灾害的有三十二户,因为缺乏劳动力的有一百五十七户,转业的三十七户,懒汉只有十户。由此看来,绝大多数的卖地户不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是因为一家一户的单干扛不住天灾人祸,不得不把建朝初期分到的田地卖掉。” “咱们小老百姓,一家一户的单干,规模小,家底薄,力量分散,因此无法抵抗自然灾害的打击。许多招灾减产的父老乡亲们,为了度过生活上的困难,不得不去借债,甚至把田地卖掉,去打短工,当长工。除了灾荒,还有疾病和死亡。一家单干户,不用说是死人,就连生病都经不起。真是‘三场病,一场空’。” 有个农民听到东方破说到这,眼睛止不住流泪,站起来道:“掌柜的,您这说的在理。我在伪元朝那会儿是雇农,洪武元年时,朝廷分给了我十三亩田、一间房、一张床。洪武三年时,我把手里的田产交给风流田产统一管理,平均每亩收六百斤谷。洪武四年时,我从风流田产那里要回了自己的田地。那年农忙时,老婆病倒了,稻子没有及时种上,这年少收了一半。缺了两个月的口粮,欠债八十文铜钱。利上滚利,洪武五年,欠了一百三十多文铜钱。卖掉洪武元年分来的那些家当,自己又打零工去了。就这样一场病,穷倒了。” “是啊。”东方破赞同道:“这位朋友已经说了他自己的情况,想必大家也有单干苦更多的。大家虽然在洪武元年中分得了田地,但是普遍缺少耕牛、农具、肥料、种子、甚至还缺少口粮。父老乡亲朋友们的力量本来就单薄,很难维持原来的生活水平。” 一位农妇站起来道:“掌柜的说的在理。像我们这些单干的,顾了家顾不了地,顾了吃就顾不了穿。为了维持生活,往往要出去做工。在农忙时放弃自己田里的农活,去给别人干活。就是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也常常因为没耕没锄,误了农时而减产失收,更不用说遇到天灾人祸了。” 刚刚那衣服比较新的农民又站起来道:“我这种情况相对来说好一些,还有三十亩地一头牛,但是单靠我们一家一户的经营,想要扩大收获也有许多困难。” “是啊。”东方破也道:“父老乡亲们其实都是普罗大众,可是一家一户单干,各人只为自己打算,不顾别人利益,甚至为了自己利益去损害别人利益。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各家农户的情况不完全一样,有些人生产搞得好,有些人家生产搞得不好,比较富裕的乡亲们有点余粮存款,以后就用来放债、买地雇工或者做生意。而那些情况不太好的父老乡亲们,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只有借债、卖地,给人家做工。这样就一头有人贫穷破产,一头有人发财致富。” “我知道有个人就是这样富起来的。”一个农民站起来道:“那个人是我同乡,今天没来这里。在伪元朝那会儿,我那同乡三代人打长工、讨饭。洪武元年朝廷给他分了地,他就有了余粮存款。在那之后我那同乡生活富裕起来,就一心想当豪绅。他十分羡慕我们村里以前远曹员外过的那种日子:二十多亩好田、十间瓦房,请一个长工、一个月工,两百多文铜钱放账,再加上雇脚力做生意,生活比谁都好。我那同乡搞了一个计划:先用五石谷,再加三百文铜钱,放高利贷。后来他屯粮、雇工、放债,反对我们把田产交上去。” 有个人附和道:“按照你那同乡的打算放高利贷,用五石谷、三百文文铜钱当本钱,利上加利,只要三年就会变成四百六十石谷,顶上你们家乡最大的一户员外豪绅了吧。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弄穷多少咱们老百姓。” “大家不用担心。”东方破透露道:“刚刚那位朋友说的老乡,我知道是谁。他已经在衙门的帮助下,认清楚了自己的错误,上交了自己的全部田产,走上了正路。但这个例子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大明建朝以后,有一些比较富裕的农民,已经一步步的走上只顾个人发财,不顾别人死活的路上了。如果大家不听朝廷的话,不让我们风流田产统一管理大家的田地,那么这些人就会发展成为伪元朝时期的员外豪绅,而大家绝大部分又要重新回到伪元朝那种悲惨黑暗的日子了。” 见在座农民有些动摇,东方破加大力度道:“乡亲们:一切员外豪绅都希望大家单干,并长久保持下去,这样他们就能在这个基础上来压榨大家!大明建朝以后,洪武帝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委托我们风流田产统一管理大家的田地,但就有那么一小撮人,说什么租赁自由、雇工自由、贸易自由、信贷自由等等等等,用来对抗朝廷的良苦用心。那些人迫切要求有压榨大家的自由!如果大家都将自己的田地交给我们风流田产统一打理,那么这些企图压榨他人的人,还能向谁买地雇工放贷呢?因此对大家来说,靠山绝对不是一家一户单干,而是依靠风流田产统一调度,妥善协调!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我大明万年!” “行,我交!”一人站起来道。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道:“我相信朝廷。”“我相信洪武帝。”“我相信风流院。”“就交给风流田产吧。” 得到众农民的同意,从大厅外进来十几名年轻的后生,那些年轻小伙子的手上都端着一本小册子,轮流经过厅内农民面前的小桌边,就着桌面记录愿意上交田产的农户信息。 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东方破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久的收田工作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第93章 武林大会迎太子 第八届武林联盟比武大会于洪武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在比武场上举行。武林大会比武场位于东方府东侧五里处,正居皇城与东方府中间。 是日清晨,东方立出关。早在祭祀室外等候的东方家人,待室门打开,便见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走出来。其母向氏见眼前孩子变成这般模样,心疼上前抱住道:“立儿这段时间受苦了。”说完吩咐道:“快带总舵主回房沐浴更衣。”其妻郑氏随即带着一个丫鬟接过回院房。 早饭桌上,东方一家人坐在各自位子上静等东方立夫妻俩。见远处郑氏扶着东方立走进厅堂,东方破、东方化夫妇与向氏皆站起,站在所在椅子前欲走上帮忙,双手停在半空,腿部呈弓步状,独东方雄胜稳坐于上座静敛不动。 洗过澡的东方立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头上束起了往日的发髻,脸上光洁如初,身着一身黑色练功服,应着空洞两眼,显出无欲无求。 待东方立夫妇于左位入座,其余五人这才放心坐下。坐于下位左侧的东方化许久不见东方立,只是欣喜不曾注意到东方立的异常,开心道:“大哥终于闭关结束了,我们兄弟仨又能一起玩了。” 本想指点东方化的东方破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饭桌上,有比自己大的东方立和东方雄胜在,轮不到自己插嘴,便只顾自己吃着。果然,坐在东方化对面的东方雄胜一脸严肃道:“你大哥已经是风流院总舵主了,以后可没的空陪你玩。你自己也成了家,有时间多就帮帮你大哥、二哥分担点家里的事情,别只想着玩。” “哦。”东方化自讨没趣道。 东方雄胜继续吩咐道:“今年的武林大会,老二老三继续参加,立儿就不用了。” “大哥不是要接任您的盟主位置吗?为啥不参加?”东方化问道。 东方雄胜回道:“立儿是我们风流派的人,经老夫授意可作为盟主接受不服者的挑战。去年立儿已经挤进了武林排行榜前三十,今年经过这三个多月的闭关修炼,应该能顺利接过老夫的盟主位置。” “要是没能接上呢?”东方化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道。 东方雄胜听到这句话只是瞪了东方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一定能接上”的话,只是道:“真要是没接上,那就只有老夫亲自出马了。这样的话,老夫又得再任武林盟主一年,你大哥得再闭关一年。” 听东方雄胜这句话的意思,他好像迫不及待想将武林盟主之位传给东方立;可是,既然他这么不想当这武林盟主,当初为何又要将其抢到手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坐在东方雄胜旁边的东方立听到自己父亲这般说,呆滞地回道:“爹爹放心,孩儿一定会接过这盟主之位,定不让爹爹费心。” 东方化还是道出了那个疑惑:“唉,其实接不接过应该问题不大吧?爹爹想退闲,到时候直接将武林盟主之位传给武林大会第一名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让大哥接手?反正我们家大业大,盟主之位华而不实,还得操劳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真是吃力不讨好。” “混账!你懂什么?”对面的东方雄胜没有任何预兆,发怒道:“武林盟主乃整个江湖首领,是为武林至尊、天下无双。武林盟主之位,非一门一派之盟主,令旗所指,凡我武林同道,都得受其调遣,遵其令喻,莫敢不从。若是这盟主之位被别门他派夺了去,我们风流派行文做事或多或少总会受到牵制;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盟主,虽说我们风流派如今为天下第一大派,但是盟主毕竟能号令江湖,到那时,虽说我们不一定会落得下风,但很有可能两败俱伤,整个武林都将再次陷入血雨腥风!” 听到东方雄胜如此郑重其事,对面的东方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道是后悔自己多嘴。 行将启程,东方雄胜、东方立、东方化各驾一匹马,领着派内师兄弟前往武林大会比武场,留下四妇在家。至于那东方破,吃过早饭已提前赶至比武场,检查作为主办方昨日领着本家工仆准备的场地。 武林大会比武场占地约一百亩,其中间是一块平整的原始地,无地砖铺设。边上围着一周搭起了看台,北部观礼台相对宽大,其后张挂一面大旗,红底黑字大书四字:武林大会。观礼台上设有三排座位共二十四把椅子,排场周边间隔一定距离插满了各种底色的“明”黑字大旗。这些大旗于风中飘扬,似与参赛者一样躁动不安。 一切准备就绪,武林十四大派以及旁宗别支小派皆有代表到场。各宗派代表于比武场周边席位入座后,观礼台上的东方雄胜听到有小厮前来报信:亲军都尉府已对周边戒严。听罢,东方雄胜赶紧离座,带着三子走下观礼台,便见比武场入口外两旁笔直站立了两列亲军校尉,于是都站在比武场入口前方不远处静静等候。 待太子仪仗最前端行至东方雄胜一行人距离十丈之远,除东方雄胜弯腰拱手外,东方立率先朝向跪下,其后东方破、东方化见状跟着双膝跪地,不一会儿后面一片片全部匍匐在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东方雄胜领声喊道:“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方雄胜余光中见一人距自己不过三尺许,佯装屈膝准备下跪。膝未点地,躬身脸朝下的东方雄胜便看到前方伸开一双手,待那手粗长有力地将东方雄胜扶起,便见一位不过二十岁的穿着一身大黄蟒衣的干练青年站在自己面前,淡雅道:“东方老先生无须多礼。建朝之始,父皇便免去风流派掌门与武林盟主跪拜礼。东方老先生既是风流派掌门又是武林盟主,更不用如此。” 那东方雄胜见着眼前年纪小自己二十多岁、身材瘦自己十几斤的小伙子,虽然自己年纪大,但毕竟没什么正式官爵,态度客气道:“太子殿下亲临比武场,实让草民惶恐!” “听闻今年武林联盟要通过比武大会换盟主,父皇对此甚为关心,特差本宫前来问候,惊扰了大家,非本宫之意。”那朱标温文尔雅说时,与东方雄胜一同走进比武场。 武林联盟要换盟主之事,东方雄胜没对任何人讲,独自己家里人知晓,其他宗派断然不知。远在禁城内院的皇帝居然知道自己府内的事情,东方雄胜不免感到一丝冷寒,只道:“圣上深居皇宫,还挂念着我等草民,实是武林之幸。”说时腿脚慢上一步,让太子先行。 朱标边走边做出指示道:“我明开朝之前,江湖中门派纷立,各据地盘,是武林常态;那时武林门户冗杂,争端时起,而武林中人大多习于独善其身,不愿轻易介入是非漩涡;由于欠人从中调度,每因小故而酿成巨祸,恩怨愈结愈深,授少数狂徒以唆惑之机柄,制造事喘,以至整个武林公义泯失,日趋不宁。那种状态在大明盛世中是断然不能存在的。东方老先生能主动联合武林各门各派,为父皇俯首,挽救江湖劫运,消灭邪恶,伸张正义,带来和平,共结这武林联盟,是江湖之幸,是天下之幸。” 东方雄胜附和道:“这是圣上宽宏大量,不跟这些宵小鼠辈一般见识。圣上能允许这些绿林杂辈在此比武场上班门弄斧,真是伟人之胸襟、君子之气量!” 走在前面的朱标从这些恭维的话中听出江湖已服庙堂之管辖,继续道:“我明开朝以来,武林联盟在确保父皇江山长治久安方面功不可没。父皇暂停科举,天下英才一时间不能为我朝所用,难免惹出事端;文人秀才不过怨气牢骚不足为虑,这武夫壮士却是可能舞刀弄棒危害社稷稳定。武林联盟是维护我朝统一团结的坚实力量,武林大会又给天下有志之士提供了一个门道,所有这些东方老先生这位武林盟主都功不可没。” 东方雄胜回应道:“这全都有赖于圣上浩瀚龙恩,有了朝廷的大力支持,我们才能开这场比武赛;我们之所以能为吾皇效忠、为大明朝发光发热,全离不开朝廷提供的平台。” 说时两队人已走上观礼台:朱标于主位入座,东方雄胜与东方立坐于朱标两侧,其余皆按武林排位入座。 待所有人皆已准备就绪,东方破作为武林盟主所在门派的代表主持发言道:“诸位江湖好友:欢迎前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武林联盟比武大会。在此,我代表大会主办方风流派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希望大家在赛场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文明比赛,文明看赛。” “本届武林大会和往年一样,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排位赛,参赛者为所有在武林大会报名通过人员;经过这轮比赛,将诞生武林强榜前一百名,入榜者有资格进选亲军都尉府!” “第二部分是巅峰赛。本届武林强榜前二十名可凭意愿向武林盟主提出挑战,击败武林盟主或其指定候选人的英雄豪杰,将担任这一届的武林盟主!” “下面我宣布:第八届武林大会正式开始!首先进行的是排位赛,请各位选手依照风流派提前拟定好的顺序,有序上场比试!” 第94章 双喜临门 经过五天的龙争虎斗,第八届武林联盟比武大会排位赛诞生出前一百名,其中东方化与东方破分别为第九十二名与第四十六名。 大赛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争夺武林盟主至尊宝位的巅峰赛。只听得东方破于主席台上大声发言道:“诸位江湖好友:今年武林大会巅峰赛作为盟主迎战的是风流派掌门指定候选人东方立。本届武林大会强榜前二十名若是对盟主候选人不服可以提出挑战,若是没人不服的话,那么东方立则为接下来的武林盟主。” 参加过往届武林大会的高手对于以往的强榜排名铭刻在心,这所谓的东方立在去年武林强榜中不过排名二十八,更早些时候都是三十几名甚至六七十名之后。若是今年出战的是东方雄胜,武林中人莫敢不服,这所谓的巅峰赛不过就是一个形式,走个过场东方雄胜就能续任了。但是今年迎战的却是去年强榜二十八,有资格挑战的武林强榜前二十没有一个服的。 “在下不才,想挑战一下盟主指定的候选人。”说话的是台下强榜第二十名的昆仑派掌门人大弟子。 见这强榜第二十名都已站出,其余有资格挑战的强榜高手更是按耐不住。要知道,强榜二十名对战去年二十八,那挑战成功是极其可能的。倘若其他人坐视不管,被这二十名捡了漏,那是大大的不划算。由此强榜前二十名皆提出挑战盟主候选人。 见强榜前二十名皆不服而挑战,东方破并没有多大意外,站在主席台上宣布道:“下面进行武林大会巅峰赛第一场,昆仑派对战风流派!” 站在擂台上的两位青年,一黑一白。着一身黑色练功服的是风流派东方立,着一身白色修行装的是昆仑派大弟子。原强榜二十八对战现强榜二十,看台上的观众无一不看好昆仑派大弟子;但是转念一想,风流派号称天下第一大派,风流派掌门人东方雄胜从武林联盟成立之始便霸占武林盟主之位达七年之久,他不可能就这么将武林至尊之位拱手相让。将这些情况综合考量,倒是看点满满。 就在众人津津有味等着接下来有趣较量之时,还没看到那昆仑派大弟子已发起但还不够明显的攻势时,其面前的东方立好像消失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又出现在原地。在东方立消失的那一刹那,那昆仑派大弟子全身周围不知哪里出现了缠绕黑烟,又消失不见了。 还在等待打斗的看客见场上两人迟迟没动手,不耐烦一窝蜂地喊起来道:“打呀!怎么还不打?” 那现在地上一动不动举起剑的昆仑派大弟子这才朝主席台上的东方破喊道:“我认输!”再对眼前的东方立道:“我已经认输了,给我解开。” 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东方破宣布道:“第一场来自昆仑派的挑战失败,有请下一位挑战者。”随即叽叽喳喳道:“刚刚怎么了?”“那个人怎么认输了?”“有古怪。” 直到看台上有一懂门道者惊呼道:“我明白了,那一招是葵花点穴手。” “葵花点穴手?”一人问道:“什么是葵花点穴手?” 刚刚那人回道:“葵花点穴手乃东方家族秘传武功,非族内宗主不曾习得。上一次葵花点穴手还是第一届武林大会时,东方雄胜盟主向十四大掌门人同时使出来的,由此才雄踞盟主之位至今。” “哦,怪不得。”众人惊呼:“时隔八年,葵花点穴手重出江湖,看样子东方老爷子确实打算传位给这小伙子啊。”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在看台闲人七嘴八舌之际,强榜剩余十九名在观礼台上面面相觑:就此放弃未免太过没面子,毕竟刚刚是自己提出要挑战的;继续比下去,胜算不大,输了同样败坏名声。 就在这时,东方立跃至观礼台上,朝着剩下十九名高手鞠了一躬道:“各位掌门师太、师伯师叔、师兄师姐,若是大家心有余悸,可以一同挑战。若是我输了,盟主之位可由你们自己决定。” 东方立这句话好像是给了一个台阶,十九打一,纵然是以多打少,但是东方立的实力在座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在实际利益前,面子又算得了什么?若是这样直接认输,武林盟主之位非东方立莫属;若是联手赢了东方立,在这十九名之间说不定就能再决出第一,争得盟主之位;毕竟能进前二十的实力相差无几,排名前后也有运气缘故。 想到这些,强榜前十九异口同声道:“恭敬不如从命。”说时二十人已跃回比武场地。 等台下二十人皆已摆开架势,主席台上的东方破宣布道:“下面进行武林大会巅峰赛第二场:强榜十九大高手挑战盟主候选人!” 话音刚落,场上十九名强者正发动攻势之际,东方立登时消失在擂台上,与此同时出现十九道黑影缠绕在十九名强者周围,存续片刻消失不见,东方立又重新出现在擂台上。 眼前这一幕让场上观众目瞪口呆,不知东方家族什么秘法能让去年才排名二十八的青年今年一下子凌驾于所有武林高手之上;更不知这风流派到底什么武功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擂台上张牙舞爪的十九人一动不动略显尴尬,毕竟要么是一派掌门、要么是一寺方丈、或是一帮帮主,多多少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东方化定住眼前十九人后,不消片刻钟,又一溜烟的功夫将十九人穴道解开,躬身拜道:“各位掌门师太、师伯师叔、师兄师姐:晚辈多有得罪,万望包涵。” 那十九人见到如此阵势,也都拱手还礼道:“比武赛场,有输有赢,天本地分。” 主席台上的东方破看到擂台上的十九人与东方立相互作揖,已然猜到了比试结果,大声喊道:“下面我宣布,第八届武林大会巅峰赛结束,经这一届的武林大会选出了我们的新盟主:东方立!” 言语刚毕,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武林大会?自导自演!自欺欺人!”那声音铿锵有力,传入比武场人的耳朵中都是嗡嗡作响。 “是谁敢来此武林大会撒野?”主席台上的东方破咆哮道:“有胆子的就快快现身,别藏头藏尾做个缩头乌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声笑声中,一个人形的东西从天而降,落至擂台中央,尘飞满天。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剧情画面。) 待灰尘渐散,隐隐可见一破衣烂衫的粗糙汉子。那汉子油头滑脑、满脸污垢,右手执剑、破衣烂衫,两脚陷入地面两寸许,看样子内力深厚。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读者参考想象剧情画面。) “我道是谁,原来是过街老鼠徐世恩。”说话的是武当派掌门人:“当初武林联盟刚成立的时候你就闹过一回,现如今你又来此丢人现眼。” “武林联盟?这是谁的武林联盟?”那徐世恩眯着眼睛道:“武林这么大,江湖这么深,就凭你们这十四宗门派就能代表整个武林?” “武林联盟刚成立那年,接受所有宗门派别参加。我们这十四大门派都是比武排位所得,你若不服可以挑战。”站在武当派掌门人旁边的峨眉派掌门人道:“武林大会召开时你不来,选出结果你又不同意,难道要整个武林围着你转吗?” “侠者,义字为大。我等学武之人,惩恶扬善、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成想你们这些人对于东方雄胜那狗东西归顺朝廷不但不反对,反而结盟支持。这岂是侠义者所为?”那徐世恩有理有据道。 “徐大哥莫要这样说。”说话的是丐帮帮主:“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东方大哥提出成立武林联盟是为大家好,给大家提供一条不错的出路。要不然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一辈子,何时是个头?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刀剑之下。更何况现如今乃太平盛世,朝廷官府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这些武夫粗人是该将匡扶正义这件事还给朝廷了。” “呸!”那徐世恩看到眼前的丐帮帮主穿衣豪华打扮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大老爷呢,满带讥讽道:“你这丐帮帮主越来越像个帮主了,‘丐帮’二字却是越来越只像个名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帮会成员一个个的都是乞丐?就你还有一些帮会高层整天吃香的喝辣的!” “你!”那丐帮帮主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打狗棒就要砸将上去。其余十八人见状,纷纷出手加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十七大高手皆已败阵,唯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还在与那徐世恩交手。不一会儿,那少林寺方丈的锡杖将那徐世恩的长剑击落在地,武当派掌门趁机将其按在地上。 “服不服?”那少林方丈问道。 “哈哈哈哈。”被按在地上的徐世恩大笑道:“佛家以空为贵,讲究四大皆空,不重名利。你这少林寺的方丈逢会必参加,现又逼我认输,如此争强好胜,如何来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听得这话,恼羞成怒,正欲举杖给其一击毙命,东方立赶紧上前拦道:“方丈大师且慢,您这一杖下去,杀了他倒是不要紧,要是脏了您的手,于您于贵寺都不是好说法。不如饶他一条命,废去其执剑之手便好。” “如此甚好。”那押着徐世恩的武当派掌门道:“方丈大师,劳烦你押着,这见血的事我来。” 只听得那徐世恩一声惨叫,其右手已被武当派掌门砍下。两人松开,那徐世恩趁间隙站起,头也不回地奔逃跃走了。 自那徐世恩出现,众人皆被勾起了兴趣,幸灾乐祸地聚精会神看向擂台。远在观礼台上坐于主位的太子朱标却是不慌不忙,随手端起旁边的茶杯,打开杯盖吹了吹气,一脸轻松地像是后世看电视一样,不曾有半分入戏。待那徐世恩消失,朱太子便像是看完节目站起来准备离场,旁边的东方雄胜也跟着站起来问道:“殿下这是要回去吗?” “这比武大会已经结束了,新的盟主也已产生,本宫回去向父皇禀报。”那朱标说时,已经迈开了步子。 东方雄胜以为太子见了徐世恩的搅局不高兴,便解释道:“刚刚那事是意外,前五天都是一帆风顺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无妨。”朱标见怪不怪道:“大明建朝不过八年,眼下还有很多不稳定因素,这些都很正常。正因为天下还未完全稳定,所以大明需要这武林联盟,需要这武林大会。朝廷一杆子插到底,或多或少漏这漏那的,武林联盟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希望武林联盟再接再厉,团结尽可能多的朋友。” “请殿下放心,我等一定为吾皇效忠!”那东方雄胜拱手道。不过多久,朱标及其所领亲军都尉府校尉已经走了好远。 武林大会结束以后,来此参赛者、看赛者尽数离开,东方雄胜、东方立、东方化也带着派内师兄弟返回东方府,独留东方破带着一众家丁收拾比武场。 收拾到半夜回家,走进院房,门口丫鬟见东方破至,欣喜上前道:“二当家的,您可回来了。” 看到眼前丫鬟如此开心,东方破笑着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夫人下午生了。” 东方破听到这已经加快了步子,直接走进屋内卧室,只见段氏虚弱地躺在床上,旁边包裹着一个婴儿。 “媳妇儿,我回来了。”东方破跪在床边地上轻轻道。 那段氏听到东方破的声音,由面无表情转而有丝笑意道:“夫君,这是我们的孩儿。” 东方破随即将那孩子抱起道:“爹爹来看过吗?” “爹爹和大哥都来过了。”那段氏回答时似乎有些犹豫。 东方破没有注意到段氏的语气,边逗怀中婴儿边道:“爹爹怎么说?” “爹爹只是叫我注意身体,让我多休息。”那段氏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有点难受道。 从妻子的回话中,东方破意识到什么,将那婴儿裹布撩下,果见下面光溜溜的,掩盖住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失落,满心欢喜笑道:“是啊,生孩子是件最辛苦的事情,是得多休息休息。” 没听到丈夫责备自己,那段氏反而抽咽哭了起来:“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没有给你生个男娃。” 东方破通情达理安慰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可不能这么说自己。我又不是爹的长子,就算你生了男娃也不是爹的长孙,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是男是女,你生的都是我们的骨肉。” 听到东方破这么说,那段氏放心了许多,这才问道:“那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就叫东方招娣吧。”东方破不假思索道。 第95章 否极泰来 且说东方乾经周岁宴而成风流院少主,三岁满便被东方雄胜带到远离东方府的风流剑庄,由风流剑庄的十大长老专项指导训练。这十大长老分别见长于琴、棋、书、画、剑、刀、枪、鞭、索、箭十项技能,共教东方乾一人。 不知什么缘故,在那东方乾三岁闭关,四岁半初次参加第十二届武林大会后,居然自尽了。个中所以然,或许只有东方雄胜与那十大长老知晓。 东方立自东方乾以后再未诞下一子一女,突然就碰到东方乾过早夭折这个打击,一时半会儿六神无主。风流院内各项事务只能暂交东方破打理。 东方化之妻张氏,自洪武九年诞下一女后,时隔三年,于洪武十二年二月十五日再度临盆。 掌灯时分,东方化院房内,卧室门口,隔着门窗,站着东方破一家:已近二十岁的东方破怀中所抱的是段氏去年所生二女东方念娣;身已受孕的段氏则挺着大肚子左手牵着自己四岁的大女儿东方招娣,右手牵着东方化三岁的女儿东方雅。 一声啼哭后稍许,东方化卧房门被打开。怀中抱着一新生婴儿的东方化见了东方破等人,喜不自胜笑道:“男娃,二哥,是男娃。” 东方破与段氏相视一笑道:“东方家又有后了。” 段氏则道:“恭喜叔叔,喜得贵子。”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那东方化早就笑得合不拢嘴,问东方破道:“二哥,你说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东方破回道:“乾儿上个月早夭,这孩子现如今是东方家长孙,取什么名字还得要问过爹爹。” “是是是。”东方化想到上个月自己的大侄子去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对着段氏右手边的东方雅道:“雅儿,去告诉爷爷,就说娘亲生了个弟弟。” “嗯嗯。”那东方雅点了点头便往院房外走去。 不一会儿,东方雄胜便与向氏在一群丫鬟小厮的簇拥下来至东方化的院房内。东方雄胜耐住东方乾去世的悲伤,上前抱过东方化怀中的婴儿久久不能释怀。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四年前让东方立接任了风流院总舵主、武林盟主,自己就只是作为风流派掌门人管着风流派。可是,东方乾这孙子怎么就自尽了呢?他才四岁半呀,有什么想不开的? 东方乾一死,给风流派的延续造成很大问题,东方立风流院总舵主之位必然难保。正所谓:母以子贵,父以子荣。平常人家尚且如此,东方家更是这样。很久以前,老祖宗就定下:只有有子嗣的东方后人才能继任风流院总舵主。这是无数惨痛的教训才换来的绝不能更改的铁规。 “爹。”东方化的声音打断了东方雄胜的神思:“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东方雄胜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小孩,他想起了这几年来对东方乾苦心孤诣培养的片段过往,收住心事道:“就叫泰吧,东方泰。” “东方泰。”东方化念着这名字,接过东方雄胜怀里的婴儿,低头对其笑道:“小泰,小泰。” 东方破念着:“泰。小往大来,吉亨。”对着东方雄胜道:“爹爹是希望泰儿能带着东方家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吧?” “嗯。”东方雄胜点了点头道:“你们就在这帮你们弟弟弟妹吧,我跟你们娘亲先回去了。” “好,爹,夜里风凉,您跟娘先去睡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东方破恭敬道。 “明天别忘了准备后天泰儿洗三礼要用的东西。”东方雄胜临走前嘱咐道。 东方破回道:“知道了,爹。” 次日,东方府全部丁鬟忙里忙外,张罗着明天要办的洗三礼。 暂替东方立打理东方府的东方破早早来到东方化的院房内指挥着布置安排,东方化则跟着一众丁鬟忙前忙后。 “三弟,收生姥姥要的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准备好了没?”站在东方化正堂内的东方破问道。 “准备好了。”正在搬器物的东方化回道。 接着,东方破又问一个小厮道:“双瑞,那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砣、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啥的都准备好了没?” “在准备呢,二当家的。”正在忙碌的小厮停下来恭恭敬敬回道。 “要快点,明天就要用了。”东方破说着示意那小厮去忙,又问经过的一丫鬟道:“春燕,记得熬好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圆、荔枝、生花生、栗子等,知道吗?” “知道了,二当家的。”那丫鬟听了回道。 看到搬完东西回来的东方化,东方破上前问道:“对了,三弟,你有没有用红丝线穿好绣花针啊?得在酒盅里用香油泡一整天。” “二哥。”东方化明显有点不耐烦的语气道:“那是给女娃扎耳朵眼儿用的。” “是哦。”东方破不好意思笑道:“这一忙起来就忘了。” “唉。”东方化给了一个白眼继续忙活去了。 看着供桌上的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七位神像,东方破朝着刚刚东方化走进去的房间问道:“三弟,这供桌上才七座神像,还有六座呢?” 正站在凳子上与一小厮合力搬着重箱抬上柜台的东方化被东方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乱阵脚,一不留神脚底没站稳,直接摔了下来。另一侧的小厮虽然也是同时掉下,但耐住疼痛上前将东方化扶起。被小厮扶起的东方化看着地上摔开的箱子,以及从箱子里掉落出来的早已破破碎碎的盆盆罐罐,转过头对着门口的东方破吼道:“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了!” 见到眼前因自己的疏忽导致的意外,东方破一时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只道:“我这是在帮你看哪里少哪样东西,我好安排。” “谁要你来安排了?”东方化走出那房间时,新来两小厮进去收拾残局。 “大哥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爹爹让我照看咱们这家。你是我弟,当然要帮你。”东方破解释道。 “谁跟你是一家了?”东方化回道:“你结婚了,我也结婚了,我们现在是两家!” “我们这不还没分家吗?”东方破道:“一家两家可由不得你算,得由爹爹定,至少要大哥决断。” “哼。”东方化被小厮扶到一凳子上冷冷道:“等明天乾儿办完洗三礼,我就是风流派总舵主。到时候,这个东方家就是我说了算!再也不用被你指手画脚!” 东方化的话在东方破的心头狠狠一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弟弟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小时候一起打打闹闹,自己作为二哥帮了眼前这三弟不少忙,为什么这三弟对自己意见这么大?到底是一直这样,还是最近这样?东方破不得而知,只道:“我这怎么是指手画脚呢?招娣、念娣和雅儿的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周岁宴都是我主持的,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呀。” “可她们都是女娃!”东方化吼道:“我,东方化,东方家的老三。是,我哪方面都不如你,文不如、武不如,爹爹和娘亲除了大哥就是喜欢你,从小对我就没看重过。但是这又怎么样?你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娃!什么招娣、念娣,就是没弟!” 听到这,东方破从刚刚的愧疚恼羞成怒,一巴掌过去道:“行,以后你家的事情我不掺和!”说罢夺门而出。 躺在东方破卧房内的段氏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挣扎着坐起,看到门口怒气冲冲的东方破,问道:“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东方破在床边坐下,脑子里回荡起东方化的声音:是啊,作为东方家老二,永远比不过老大的分量;不像东方立从小寄以重望,也不像东方化从小娇生惯养;就这么夹在中间,需要时顶上,不需要时放养。 若是大哥东方立执掌东方家、风流派,东方破是没有任何意见想法的,毕竟东方立不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是东方家族的顶梁柱,这是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公认的事实。但是东方乾夭折了,东方立没了后,这东方家继承人必然更换。 东方化生了东方泰,东方破过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将来有一天得听从于自己三弟的调遣。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东方老祖的规矩就是如此。东方破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后继有子才能继承东方家与风流派? 坐在床上的段氏见东方破面容凝重,挪着身子过来抱住东方破道:“是不是跟你弟弟吵架了?”见东方破没做声,继续道:“你弟弟还小,家里又看得重,性子有些浮躁,你不要太在意。” 东方破这才转过头道:“媳妇儿,你这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到十个月吧?” “肯定没呀。”被东方破这一关心,那段氏有些开心道:“念娣是去年正月里生的,现在最多八九个月。” “哦,那也快了。”东方破喃喃自语,又问道:“媳妇儿,我想你给我生个儿子。” 听到东方破这句话,段氏已经猜出东方破和东方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样子是自己不争气,一连生下两个女娃让丈夫在自己弟弟面前抬不起头,耐住愧疚道:“夫君,这次一定是个男娃,下个月就能看到了。” “我想现在就看看咱们的儿子。”东方破僵硬道。 那段氏听东方破这话,没理解其中的意思,疑惑问道:“现在怎么看?你可以听听。”说着掀开睡衣,露出滚圆的肚皮。 “我想提前看看。”东方破站起来,扶着段氏躺下道:“明天就是泰儿的洗三礼了,到了晚上老三就得继承风流院总舵主。咱们儿子今天就得出生!” 躺在床上的段氏听到东方破的话,猜到了东方破想干什么,吓得脸色苍白,慌张恳求道:“夫君,别,就算今天咱们孩子出来了,也不一定是儿子。” “不!”东方破已经失去了理智,吼了一声后小声道:“嘘!呸呸呸!是儿子,一定是儿子!”说时手里已经拔出了匕首:“媳妇儿乖,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了,马上就好。” 那匕首在段氏阴户上方刺入,沿着与肚脐的连线上划去。锋刃所过之处,雪白的肚皮泛开,顺势流下鲜红的血液。渐渐能看到一小小的圆颅,东方破开始变得谨慎,生怕划伤他那宝贝儿子。划到能见到那婴儿的颈部,东方破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将那小东西抽出来。透过那婴儿全身的血迹,其脐带之下没有东方破想看到的东西。 躺在床上的段氏看到东方破两手捧着的血婴,又看到东方破脸上泛起的笑容,刚刚的恐惧烟消云散,忍着疼痛笑着问道:“夫君,是男娃吗?” “是!”东方破顺手拿起剪刀,边剪断脐带边道:“媳妇儿,你真厉害,生了个儿子!” “好,好。”那段氏听到这确切的答案,终于撑不过疼痛昏睡过去。 东方破第一时间抓起旁边一块布,将怀里的婴儿包起来,随后找出针线给段氏缝合。折腾了许久,卧室门外穿来一女孩声:“爹爹,吃饭了,爷爷等呢。” 沉浸在这诡异状态的东方破被这一纯粹童声拉回现实,看着在满血床上沉睡的段氏,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走火入魔。正要出去的东方破看到床上段氏旁边的女婴,想起上午东方化的嘲讽,东方破艰难抉择后,对着房外道:“招娣乖,你先去吃饭,记得跟爷爷说,娘亲早产,生了个弟弟。爹爹要照顾娘亲,眼下走不开。” “好。”门外那女孩道:“我吃完后给爹爹和娘亲送两盒饭菜来。” “嗯,招娣真乖。”东方破夸道:“去吧,去吧。” 第96章 阴阳转换大法 正在东方府长房厅堂内就餐的东方雄胜见门口进来东方招娣而不见东方破,疑惑问道:“招娣,你爹怎么还没来?” 东方招娣回道:“爹爹要照顾娘亲,来不了。” “哟。”东方雄胜旁边的向氏关心问道:“你娘怎么了?是得了什么病吗?” “不是。”东方招娣边走边摇头道:“我爹说,我娘生了个弟弟。”说时坐在了向氏与东方念娣中间。 “你娘也生了个弟弟?”东方雄胜问道。 “嗯嗯。”东方招娣点了点头。 “好,好啊。”东方雄胜开心道:“东方家一下子多了两丁,好啊,好啊。” 旁边的东方立听到这虽伤心如故,但是自己身为东方家长子,自己家添丁是件好事,又有何难受的呢?更何况,自己对于权力、地位已然没有任何欲求,二弟有了儿子,便能接过自己的总舵主、甚至是盟主之位,自己也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东方雄胜对面的东方化却是有点失落:二哥新添一子,这样一来,自己继任风流院总舵主无望了。唉,算了算了,这就是命。要怪就怪这老天,自己本来就对这舵主、盟主什么的没什么希望,偏偏要让大哥失去儿子;这就罢了。又偏偏要让自己生下儿子,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念想;这也就罢了。再偏偏让二哥在这么个时间段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命运真是捉弄人呐。 午饭过后,东方雄胜领着东方家一行人前往东方破的院房。接过东方破怀里的婴儿,东方雄胜相比于昨天晚上抱东方泰时多了份欣慰,眼神中少了点忧伤多了些希望,这或许是因为连续出生两个孙子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将东方家与风流派交给东方破更让他放心点。 站在东方雄胜旁边的东方化看到自己父亲的眼神与昨日相比甚是宠溺,想到:自己终究是比不过大哥二哥。走到东方破面前,东方化诚恳道:“二哥,今天早上我的话有点重,对不起啊。” 东方破怅然笑了笑,大度道:“唉,都是兄弟,吵吵闹闹很正常。” 见自己二哥和往常一样,东方化这才放下心来,问东方雄胜道:“爹,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东方雄胜笑道:“我还没想好呢。昨天泰儿出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现在这又出来一个孩子,一时半会没准备好。” 旁边的向氏道:“是啊,孩子的名字很重要,没有成熟的想法不能随随便便就取了。” 东方雄胜则问东方破道:“老二啊,你是孩子他爹,你有没有什么好名字啊?” “爹,我还真有一个名字。”东方破道:“就给孩子取个‘靖’字吧,您觉得怎么样?” “靖?靖字好啊。”东方雄胜念道:“东方靖,泰而后靖,泰而后靖。东方家有希望了,东方家有希望了。” 送走父母兄弟嫂妹,共进过晚饭,东方破回到院房卧室,看到床上的段氏渐渐苏醒,伏到床边轻轻道:“媳妇儿,你在床上好好休息,有事情就叫外面的丫鬟,我带靖儿出去有点事儿,晚点再回来。” 那段氏见东方破一身黑色夜行衣,怀里绑着东方靖,知道东方破这要出去干的事情是大事,便没有多问,只道:“夫君小心点。” “知道。”东方破说着,蒙上面,打开窗户,腾跃而出。 出了东方府,往北跃行了约莫三四里地,东方破于一家医药馆门前停下。时初入夜,医药馆虽未打烊,却已没什么人。那医药馆门店简朴,店门上方的牌匾不过用毛笔大书三字:明道堂,其余再无多的点缀。 进了明道堂内,见里面仅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在抓药,东方破转身关了门。 见有人进来将自己医药馆大门关上,那青年走过来拱手问道:“敢问足下何人?” 东方破将门关上后,扯下脸上面巾,双手抱住对面青年的双肩道:“景厚兄,别来无恙。” “东方兄。”原来这医药馆掌柜乃“神方妙术”刘纯,与东方破曾有旧交,故而问道:“不知东方兄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景厚兄,实不相瞒,今日我秘密偷出东方府,是有要事相求。”东方破一脸窘迫道。 “不急,东方兄,请坐。”那刘纯说时邀请东方破在旁边的两把木椅之一坐下,于内室中提出一个茶壶,在两木椅之间的木桌上的两个茶杯添了茶水。 “不知令尊何处?”东方破问道。 那刘纯添完茶水后于另一木椅上坐下回道:“我父亲在这待不惯,回陕西了。” “那景厚兄两个学徒呢?”东方破继续问道。 “这晚上没什么病人,我让他们早先回家休息了。”刘纯知道东方破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道:“医馆里就我一个人。” 东方破这才放心道:“原来这样。景厚兄,我今日来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刘纯道:“请讲。” “曾经我去长安游历时碰到景厚兄,听景厚兄说,您当时有研究过阴阳转换大法。当时我就觉得神奇,只可惜那时行色匆匆,不曾听景厚兄真切医术之道。” “哈哈,原来东方兄今日前来小弟陋舍,是为这件事啊。”那刘纯笑道:“我当时想出这点,跟我父亲讲过,但是我父亲并不怎么认同。我当时在想,虽然那时候没人理解我,以后总有人理解我。于是我便开始着手编写《医经小学》,这才完成了第一卷。今日东方兄既然问了,那我正好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景厚兄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东方破道。 刘纯似乎等了很久,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侃侃道:“我一直认为: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任何事物阴阳的属性都不是一定的,是随外界环境改变而改变的。在一定范围内,改变物质的量就将改变物质的阴阳属性。阴阳各自有不同的运动规律,不可完全混淆套用,应因性而辨,因辨而用。” “可以具体说说吗?”东方破问道。 “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刘纯解释道:“阴和阳不是绝对的,就比如说:相对于夜晚,白天就是阳;但相对于一个艳阳高照的白天来讲,乌云密布的白天就算是阴天了。” “对。”东方破有了点希望道:“换句话说,不能认为阳就是阳,阴就是阴。阳还可以继续分阴阳,比如白天为阳,夜晚为阴;白天中的上午为阳中之阳,下午为阳中之阴;上午中接近正午的时候,就是阳中之至阳,而清晨时分就相对属阳中之阴。” “是的,道理就是如此,可以无限细分,不可胜数。”刘纯道:“这一个关系用在人体上,可以帮助我们搞清楚阴阳虚实的情况。” “说到人体,区别最大莫过于男女。”东方破抓住刘纯提出来的人体阴阳论,引导道:“不知景厚兄有没有想过人体男女阴阳转化大法?” “我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刘纯陷入深深沉思道:“我曾研究过一些动物,发现有些确实是可以雌雄转化,像蟾蜍、黄鳝等,但是那些都是低端生物。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些低端生物与自然几乎浑然一体,由二返一,经道重生另二,相比于人来讲,更有可能。” “景厚兄忽略了一种动物。”东方破道:“相比于景厚兄所列举的那些,这种动物既高级,又能性转化。” “什么动物?”刘纯问道。 “鸡。”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刘纯大喜道:“自古以来就有‘牝鸡司晨’的说法,我怎么把这忘了。东方兄,你果然是学识渊博啊。” “哪里哪里。”东方破笑道:“小到蚂蚁,大到黄鳝;再到蟾蜍,甚至是鸡,都能雌雄转换。那么更进一步,人体是不是也能男女转换呢?” “唉,东方兄,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那刘纯道:“从周秦开始就有皇室内监通过切除男子阳器而止阳起阴。” “男子去阳起阴已有先例,女子去阴起阳却是没有。景厚兄可以就这方面大起一番作为。”东方破道。 “说实话,我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刘纯道:“我曾读《木兰辞》时,就很纳闷:男女区别如此显着,那花木兰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居然没被发现任何端倪,真是古怪。” “那花木兰来自北魏鲜卑族,估计有不同于中原的独特医药秘籍,实现了由阴转阳,如此避免种种军检。”东方破循询道。 “这也说不通啊。”那刘纯道:“阴阳虽能转换,但是阴毕竟是阴,阳毕竟是阳;就算能够转换,那也是暂时的。不可能白天一直刮风下雨,晚上永远亮如白昼。月亮再光,终究比不过太阳。” “暂时的就够了。”东方破惊喜道:“为了实践景厚兄的阴阳转换理论,在下特意将小女带来,请景厚兄尝试。”说着解下怀中婴儿,放于两人之间的木桌上。 那刘纯已经学医成迷,听东方破这么一说,早就想试验一番,便道:“既然东方兄如此豪迈,愿意为医学事业做贡献,那小弟也义不容辞。” 于是刘纯便前往内室取出一个木盆与药罐,于药罐中一定比例放入黄芪、柴胡、红花、薄荷等,加水煎开,倒入木盆,掺入一些凉水,对东方破道:“东方兄,请将令爱放入此盆。” 东方破赶紧照做。 待那刘纯将东方靖全身浸入药水中,随手铺开针灸袋,取出一根根银针,分别扎向各个穴位。忙活了半个时辰,东方靖下体凹进去的部分渐渐凸出,那刘纯大喜道:“东方兄,有效果了。” 东方破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开心道:“许久不见,景厚兄的医术又增进了不少。” 将东方靖抱起来洗干净,一直到凌晨,看到东方靖下体这才完全凹回原状,东方破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朝刘纯鞠了一躬道:“景厚兄,时候不早了,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是啊,确实不早了。”刘纯道:“东方兄可先回去,我会继续精化这药方诊术,争取能让雌雄转化的时间持续的越来越久。若是能持续几十年,那与永恒便无两样了。小弟这阴阳转换大法必然载入医史!” “在下恭候景厚兄佳音!”东方破拱手道后,拉上黑面巾,打开明道堂大门,奔驰而去。 东方泰与东方靖两婴的洗三礼,使得接下来两天的东方府像过年一样热闹。按照刘纯所教授的阴阳转换大法,东方破在东方靖洗三礼下午前一天便将东方靖泡在药盆里一个晚上,快要吃中饭时才施展针法,幸而将东方靖这事儿瞒了过去。 用过晚膳,东方破听从东方雄胜的要求,早早洗过澡,换了一身洁净的素衣,等待父亲的召唤。 天上渐渐出现弯弯月亮,如同刀片一般,锋利无比。深怀怜悯的东方立与憧憬满满的东方化分站于祭祀室外门口两侧,共送这位兄弟走进这继承之道。 东方雄胜领着东方破走到门口,打开祭祀室大门,让东方破先进去后,对东方立道:“立儿,待会我关门后就把你三弟带走,别让他偷看,知道吗?” “是,父亲。”东方立不冷不热道。 身着一身素衣的东方破走进祭祀室,见到摆放在最里面的祖先牌位,象征性地拜了三拜,便看到立于内侧并排而立的光明左右使。 那两位光明左右使见到刘勉并未行礼,等看到东方雄胜关上门走过来,才双膝下跪道:“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属下光明左(右)使郑兴邦(谭开山)叩见教主!” 此时的东方破对于祭祀室内的所谓光明左右使并不熟悉,只是在此之前听东方雄胜讲过,因此是第一次见面。再听得这两人如此称呼东方雄胜,东方破一时间满腹狐疑。 “平身。”东方雄胜道:“开始吧。” 光明左右使从祭祀室边上合抬一张宽长板凳,以窄的一端对着东方破靠近,至东方破臀后几寸放下道:“请二当家躺下。” 光明左右使的操作让东方破不明所以,按道理来说,继承仪式不是应该祭悼祖先、宣读誓词吗?怎么直接让自己躺下了?虽然东方破充满不解,但也只能照做:于那板凳上坐下后,躺下身子,蹭将上去。 此时的东方雄胜已在祭祀台上拿起一部书籍类的东西,从那翻开过来的封面可以看到那上面竖直写着四个大字:葵花宝典。 只听得那东方雄胜缓缓念道:“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念时,躺在板凳上的东方破已被光明左右使绑住了双手双脚。 “今练气之道,不外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在东方雄胜念这段期间,东方破的腰腹、胸部先后被光明左右使绑住固定。 随即,光明右使端出一精致小木箱,光明左使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将那挂在木箱栓上的小锁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菜刀模样的砍刀。旁边的光明右使道:“风流派掌门人即日月神教教主,欲上此位者,必要净身自宫。二当家的见此‘惊魂刀’,可还要当这东方家的风流院总舵主?”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反悔,以后在这东方家何以立足?东方破只好咬咬牙狠狠道:“来吧!” “二当家好魄力!”拿着那把惊魂刀的光明左使说时将其放下,从光明右使手中的木箱中取出一把半月刀与一把细长刀。 随着东方破一声惨叫,光明左右使开始了细微精致的操作,耳旁伴着面向东方破、背对祖先牌位的东方雄胜的声音:“天地可逆转,人亦有男女互化之道,此中之道,切切不可轻传。修炼此功,当先养心,令心不起杂念,超然于物外方可,若心存杂念,不但无功,反而有性命之忧。” 第97章 步入正轨 在祭祀室里与世隔绝,闭关修炼了将近一年的东方破在正月二十一日早上出关,打开祭祀室大门,便看到门口站着满心牵挂的东方一家。此时的东方破衣衫褴褛,头发乌黑褪去了黄色染料,两眼空洞如东方立一般。 洗了一遍身子的东方破换了一身干净的古式长衫,头发还没来得及染,独留额头前方一小撮刘海,在段氏陪同下前往长房正厅。正厅内的餐桌从七年前只供五人就餐的小方桌,已换成了可供现在十三人同时就餐的大圆桌。 东方雄胜与向氏于上座,东方雄胜居左,向氏居右。东方雄胜左侧的是东方立与郑氏;向氏右侧的是东方破一家:分别是东方破、段氏及其怀中还不到一岁的东方靖、东方招娣与东方念娣;郑氏右侧是抱着东方泰的张氏,接着是东方化,东方雅居东方化与东方念娣之间。 不知从何时起,饭桌上渐渐没了曾经的那种轻松氛围,或许是人增多的缘故,或许是辈分增长的缘故,除家主东方雄胜与家母向氏问话,东方立、东方破与东方化三兄弟不曾挑起过话题,至于妯娌幼儿,那更像是并不认识的礼貌的陌生人。 寒暄几句,众人在东方雄胜与向氏动筷之后始上手。吃了一会儿,东方雄胜隔着向氏问其旁边的东方破道:“老二,今年的武林大会你有意愿接替你大哥的武林盟主之位吗?” 东方雄胜的问话早在东方破的意料之中:东方雄胜之所以让他在今天出关,就是为了让他参加今年的武林大会的;正常的参加武林大会无须闭关如此之久,既然东方雄胜让他闭关一年,自然是有让他接替东方立的打算。 若是在一年前,东方破肯定是巴不得接过武林盟主之位:毕竟一门一派之总舵与整个武林至尊相比,权力还是小得多。但是不知为何,自从去年净身以后,东方破对于世俗的功名利禄日渐没了欲望。 此时的东方破终于能明白,为何去年自己接任风流院总舵主之位时,东方立没有丝毫阻拦;更能理解为何当年东方乾一出生,东方雄胜就迫不及待要将风流院总舵主甚至是武林盟主之位传给东方立。原来这便是“天人化生、万物滋长”之人生真谛。 东方破回道:“爹爹,孩儿做好了准备,但是大哥执掌武林盟主之位才五年就让我接任,这不利于维护武林稳定。更何况我已掌舵风流院,再去接过大哥的武林盟主之位,让大哥退居二线,知道的说我勤恳勉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嗜权如命。” “唉,自家之事,管他人说法?”东方雄胜转过头问旁边的东方立道:“立儿,你的意愿呢?” 东方立自然是想当甩手掌柜的,但是刚刚听东方破的话,似乎不是很情愿,自己又不是一家之主,强摁不下东方破,只能道:“孩儿都行,一切听爹爹的安排。” 看眼下这两孩子现在已经无欲无求,唯独对面的东方化还激情四射,可惜是个玩物丧志的主,便道:“那今年的武林盟主之位还是立儿继续坐吧,你们两个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好好经营东方家。” “是,爹爹。”东方立与东方破异口同声道。 看着只顾干饭的东方化,东方雄胜恨铁不成钢道:“老三,你这都快二十岁了,武林强榜怎么还在八十多位?去年你二哥都进了前三十!你今年能不能有点突破?” “爹,您这对我要求太高了。”东方化有点抱怨的语气道:“我一不是武林盟主,二不是风流院总舵主,责任轻,能力小,这不是很正常嘛。” “你!”东方雄胜正要训斥,旁边的向氏阻拦道:“老爷不要生气,化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凭化儿自身能力,武林强榜八十来名,在同龄人中也是佼楚,平时帮老爷管管风流派也是绰绰有余。” “行吧,我也不多说。”东方雄胜对东方化本就没指望,只是刚刚训诫了东方立与东方破,总不能落下东方化,便道:“这次尽量进前八十。” “我尽力。”东方化回道。 今年的武林大会和往年一样,由风流派自主举办。除了洪武八年,东方立接任东方雄胜武林盟主之位那届,太子朱标亲自来慰问参观外,朝廷就没怎么过问。 历时五天的武林联盟比武大会排位赛中,东方化排名七十九:看样子东方雄胜给的压力还是有点作用的。与东方化相比,东方破的进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凌跃武林强榜第一名。 排位赛期间的东方破所使出的招数与五年前东方立的如出一辙,在场观众更加好奇:这东方破去年才位于强榜第二十六名,今年竟盖过十四大门派掌门、方丈、帮主,东方家族到底有什么秘法能让一个人的功力大增至如此境地? 只见东方化于主席台上大声发言道:“各位武林好友:今年武林大会出战巅峰赛的依旧是武林盟主东方立。本届武林大会强榜前二十名若是对盟主不服的可以提出挑战,若是无人不服,那么东方盟主将继续执掌武林。” 在座的强榜十九名高手皆是武林大会老成员,看到观礼台上坐于主位的东方立,与其旁边的东方破,联想到五年前东方化以一敌十九,与前几日东方破直登第一,不禁毛骨悚然:东方家族自东方雄胜之后,出了这么两个异数,看样子天下武林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太大风浪。 见比武场中无一人挑战东方立,主席台上的东方化宣布道:“本届武林大会巅峰赛无一人向盟主挑战,按照武林联盟盟规,盟主东方立继续执掌武林!” 次年,东方靖受过周岁礼,在抓周仪式上抓到一把精致的小铜剑。族中长辈无一不满心欢喜:这未来的风流院少主必是绝艳奇才。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弹指一挥间,东方靖还有几个月就三岁了。按照东方家的族规,东方靖三岁宴后便会被风流派掌门人东方雄胜带到应天城外、东方府南、天地山下、日月湖畔的风流剑庄,由风流剑庄十大长老教授文武技艺,以备来年武林大会,以承祖上东方家族。 时已入秋,玄月高悬。东方靖之母段氏安抚好东西厢房的东方招娣、东方念娣与东方靖后,进入正房卧室,与东方破亲热一阵,索然无味,双双躺在床上,沉寂良久。 寂静的夜晚里,东方破旁边的段氏轻轻抽泣,似乎担心惊动旁边的丈夫。东方破以为段氏因自己力不从心而难过,安慰道:“媳妇儿,对不起啊,这两年来没让你享受过闺房之乐。” 段氏听到东方破的声音,知道自己没瞒过,本想解释,但是久抑心事一发不可收拾,大哭了起来。东方破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大度道:“媳妇儿,你还年轻,如果实在是寂寞难耐,可以挑些个清秀小厮陪你欢乐,我倒不是很介意。” “不是。”那段氏哭声间断中道:“娘家的人来了消息,说我爹去世了。”言罢,又哭了起来。 那东方破听了这,放下一点心来,又陪同悲伤道:“原来是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媳妇儿你想开点。想必岳父也不愿意看你如此伤心。” “我想带靖儿回趟娘家。”段氏有些恳求的语气道:“我想去送送我爹。” “不行。”东方破拒绝道:“朝廷已对云南动了兵,大理现在很不安全。” 朝廷出兵伐云南,段氏怎会不知道?可是父亲去世,做女儿的竟不能为父亲送终守孝,又如何能够安心?两者之间,自己一妇道之人,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以哭泣宣泄自己的悲痛。 听着这不断的哭声,东方破想到身边这位夫人为自己诞下三女,被自己剖腹生产而无怨言;现如今已不能与自己的夫人行云雨之事,对于世俗功名利禄也无追求;思来想去,东方破觉得自己亏欠段氏太多,圆了她探视已故父亲的心愿也算是一种弥补,便准许道:“我想起来风流院昆明分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朝廷新收复云南后,需要下设风流田产。明天我就去趟云南出差,时间会有点长,你要不要跟来?” “要。”那段氏止住了哭泣,转过身来伏在东方破怀里娇滴滴道:“我带靖儿一起去。” “别忘了招娣、念娣。”东方破道。 十月初出发,月底才到昆明。在云南行省风流院昆明分院休息几日,继续向西,这才抵达大理总管府。 十一月的云南兵荒马乱,唯独这风流院所在街道甚是太平。东方破一家行至大理总管府,看到城头内外挂满了白孝,甚是疑惑:这第十一任大理总管段宝去世了近两个月,大理城怎么还在为其守孝? 在总管府士卒的引领下,东方破一家换过孝服被带至段氏祠堂。途中并不见段氏兄长段明接见,只见祠堂里段氏的叔叔段世出来道:“侄女儿、侄郎。” “叔叔。”东方破与段氏齐声道。 “二爷爷。”东方招娣、东方念娣与东方靖齐声道。 进入祠堂,供桌上所摆的并不是段宝牌位,却是写着:大理第十二任总管段明之位。 看到眼前这冷冰冰的灵位,段氏一时间失魂落魄,瘫坐在地,耳边传来段世哀声:“你父亲去世以后,明儿继任大理总管。想必是因为洪武军从四川、贵州、广西三路压境,明儿应对防范积劳成疾,竟猝死在任上。” 那段世说到这,段氏已泣不成声。段世朝一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便扶着段氏去了侧室休息。见侄女不在,那段世向东方破凑近道:“侄郎,你千里迢迢来云南,想必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大理段氏一族需要东方家的帮助。” 东方破却道:“叔叔,元廷已覆,大势已定,无力回天。晚辈建议叔叔降了吧。” “负隅顽抗,没有好下场,这个我知道。”段世回道:“但是就这么降了,段氏一族上百年的繁盛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我想给段家谋个出路。” “晚辈尊重叔叔的决定。”东方破拱手道。 就在东方破一家在大理总管府中守孝到第两天的晚上,东方破接到来自风流派光明右使谭开山的十万火急召集令。 风流派光明左右使乃风流派掌门人左膀右臂,现如今谭右使只身一人奔赴五千里来此大理总管府,只为了将东方破召回,那么东方府内一定是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情。但是眼下段氏连丧父兄,这时要她回去真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一人千里骑行不过几日便达应天城,若是带上一妻三女,那可得半月。 在与段氏商量一番,东方破终于还是只身跟着谭右使回驰应天。路上在沿途的风流院分院换过六次马,东方破与谭右使于第三日抵达应天城东方府。 东方府长房卧室内仅有东方雄胜与东方立,以及光明左使郑兴邦。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东方雄胜见谭右使带回东方破,虚弱地动了动左手手指。站在东方雄胜床边的郑左使会意,端起一个木箱,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本武林秘籍,正是东方家主所保存的《葵花宝典》。 此时的东方雄胜已经说不出话,只能郑左使代道:“教主有令:东方立为下一任风流派掌门人。从今往后,东方家族辖下风流派、武林联盟、风流院唯日月神教教主东方立旗令是瞻!” 听到郑左使的宣读,看到东方立接过《葵花宝典》,东方雄胜这才瞑目咽气。 一代枭雄、武林至尊东方雄胜如此与世长辞,东方破不禁悲从中来。听刚刚郑左使的训话,东方破意识到:看样子日月神教并没有改旗易帜,而是隐藏于风流派上层内部。 到目前为止,东方破所能知道的便是:日月神教教主即是风流派掌门人;光明左右使独遵教主号令,深潜在东方府祭祀室内,鲜为露面,只有风流院总舵主、风流派掌门人才知晓他们的存在;至于十大长老,深居风流剑庄,只管培养风流院少主,同样只听命于风流派掌门人,其他人从未见过。 这东方立既已继任风流派掌门人,想必下一步便会卸下武林盟主之位。 果然,第十五届武林大会,东方破便被东方立指名为武林盟主候选人。 东方破连续两年位居榜首,如今作为武林盟主候选人可想而知是无人挑战。 如此,东方破顺理成章接过了武林盟主之位;东方立则仅留风流派掌门人一职,如愿以偿退居二线,不再过问风流院的业务与江湖武林的纷争。 第98章 童年的记忆 风流派的风流剑庄建设在东方府南距离约莫两里处,恰在天地山下、日月湖畔。剑庄常住十大长老,偶进风流院少主。东方乾自尽以后,时隔三年,风流剑庄迎来了东方靖。 东方靖初进风流剑庄时才三岁,在后世,三岁的孩子也差不多进了幼儿园。 可是风流剑庄并不是幼儿园,而是风流派为风流院少主专门设立的培训基地。 后世的幼儿园都是几个幼师教授数十个孩童,所教习的内容不过加减乘除、拼音汉字;而风流剑庄却是十大长老教授一位少主,所教习的内容更是琴、棋、书、画、剑、刀、枪、鞭、索、箭。 有看官会好奇:这几岁的孩童怎么学的懂这些东西?那真是低估了人类的学习能力。 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王勃六岁能作诗,甘罗十二岁拜相,张居正十三岁中举,霍去病十七岁为剽姚校尉,王希孟十八岁绘制《千里江山图》。相比之下,有多少人小时候拼音学不懂,算数算不对,物理化学不知所云,地理生物不知何物,更莫说英语历史等;又有多少人成年以后劳累奔波,终年累月为了碎银几两忙忙碌碌,此后儿孙重复自己的路途。 与人的先天能力对应的还有外界环境,教育环境的优良可以弥补先天能力的不足。倘若个人先天能力不足,外界环境又不好,想要出人头地,那真是难如登天。 在外界环境中,能迫使人前进最有效的动力就是惩罚。 惩罚,能规训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生物。 对,是生物。 哪怕是条狗,做错了事情,施以惩罚;做对了事情,稍加奖励,也能调教得无比顺从。 要求与奖惩伴随着东方靖整个童年:从她一进风流剑庄,十大长老给她的目标就是在下一届武林大会上上榜,否则在那之后一年都不得回家。 武林大会面向天下英雄豪杰,十大长老竟然要求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在这虎踞龙盘之赛场登上强榜,这无疑是下达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事实上这个任务确实是不太可能完成。在东方靖之前的东方乾、东方立就都没有完成。 没有完成就不能回家,这意味着忍受了近一年的疯狂培训之后,又要不间断再经过一年的疯狂培训。 疯狂培训有多疯狂? 琴棋的反复练习,书画的反复誊抄,剑刀枪鞭索箭的反复操持。当然还有被骂、挨打、暴晒、抗冻等等等等。 正因为有如此严苛的要求,东方立在其三兄弟中是进步最快的大哥;正因为有如此残酷的惩罚,东方乾才会在比武大会没有上榜而后自尽。 可是东方靖不同。或许是因为上天眷顾,东方靖记忆中的童年只有要求而没有因达不到要求的惩罚。 进入风流剑庄的第一年,东方静对于十大长老所教授的技艺几乎一讲授就懂,一上手就会。 在第十六届武林大会上,东方靖在排位赛上挤进强榜第九十七位,那时她还没过四岁生日。 在那之后,东方靖更是一飞冲天:洪武十七年,武林大会排位赛强榜第六十五名;洪武十八年,武林大会排位赛强榜第三十二名;洪武十九年,武林大会排位赛强榜第十四名;洪武二十年,武林大会排位赛强榜第五名;洪武二十一年,武林大会排位赛强榜第一。 三岁习武,四岁上榜,九岁独霸武林。这样的天之骄子,谁有资格能给她惩罚? 十大长老对于东方乾的死并没有半点难过,只会鄙视那胆小怂逼的懦夫:能力没多强,自尊心倒不小;相比之下,东方靖仿佛是这十大长老的得意作品,向世人展示了这十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朽的真正实力。 是的,东方靖是如此优秀,倘若棋力再厉害点就完美了。这是棋长老唯一的遗憾。 好在科举不考下棋,棋力不高不影响武力。 琴长老对东方靖却是格外钟意:东方靖是自东方立、东方乾以来,让他最得意的门生。 琴长老活了六十多岁,第一次见到对于音乐琴箫如此有天赋的人,教授了东方靖几年,和那东方靖仿佛不是师生,更像是忘年好友。 乐能识人,琴长老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当东方靖第一次抚琴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后,琴长老一耳听出这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迫不及待将音律基本功教授完后,传教自己一直喜欢的《广陵散》。 四书五经、临摹作画、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东方靖在风流剑庄的表现是如此优秀,在东方府的言行是如此孝顺,在风流院的举止是如此得体。东方破对自己这亲手塑造的儿子非常满意:等自己接过大哥的掌门人之位,就可以放心的将家业交给他了。 东方靖:风流院少主、武林强榜第一,面容俊俏、性情温良,能文能武、博古通今,长老的得意门生、父母的孝顺乖儿、世人的钦羡榜样。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女人;就连东方破都快忘了,她是一个扮作男人的女人。 在那个所谓男尊女卑的时代,有多少女人想变成男人?或者说,有多少女人想像男人一样生活?仿佛在外经营业务是莫大的光荣,在家洗衣做饭是莫大的耻辱。 可是东方靖不喜欢舞刀弄剑,她喜欢洗衣做饭:这在世人的眼中是多么愚蠢下贱的喜好! 在许多女人看来,她摆脱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能够在外面的世界中风风光光,不用像她们那样成为黄脸油婆,居然还想着恢复自己作为管家婆的妇人角色,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许多男人看来,她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更应该趁此机会向世人证明,巾帼不让须眉,怎么会一心只想下厨房? 可是东方靖就是喜欢洗衣做饭干家务。在她童年的记忆中似乎除了学习就是比武,这在许多人眼中是多么威武霸气的事业,可是在东方靖看来,实在是枯燥乏味。 东方靖理想的生活是:于清静田园中,早上蒸点早点,中午炒些小菜,下午煮杯下午茶,晚上躺在竹椅上数星星看月亮。若有田园菜地,养些鸡鸭猫犬,那真是快活似神仙。 可是这些只是东方靖的理想,深埋在心中的理想。她一个人都不敢告诉,因为在那样一个时代,在她所处的环境里,不会有人支持她。 在她偶尔放假出了风流剑庄,于东方府休息时,东方靖常常能看到过自己的三位姐姐带着一位堂哥愉快的玩耍。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姐姐哥哥能带上自己一起玩,可是那四个人和自己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孩子。更有甚者,自己的两个亲姐姐与堂姐堂哥的关系比自己都亲密。这或许是因为东方靖常年不在家,也或许是因为东方靖一岁以后便是风流院的少主。 可是东方靖也只是个孩子,并且是个女孩子,在她十岁那年,她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 在自己很小很小还不到三岁的时候,父亲东方破看到自己在外面蹲着尿尿,没有任何征兆地对自己大声呵斥,要求自己以后必须上厕所,最好是旁边没有人的时候。 自那以后,东方靖自我认知是个男孩,只不过没有男孩的小鸟。 三岁以后进了风流剑庄,一直到自己的十岁生日,东方靖并没有在意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按照父亲的教导待人接物、按照长老的教授习武弄剑。 洪武二十二年,十四岁的东方招娣出嫁,东方靖作为大舅自然得送嫁。 当东方靖看到浓妆艳抹的大姐时,第一反应并不是对于异性的冲动,竟是莫名其妙的羡慕:倘若自己穿上那一身红色嫁装一定也很美。 此后,东方靖对于女人们用的胭脂水粉生起了兴趣,常常趁着二姐不注意顺走一些,藏在自己房间里。从胭脂水粉到红绿紫衣,再到绣花鞋。东方靖渐渐收集了整套的女装。 夜色朦胧,东方靖不敢点灯,害怕自己的倒影印在门窗上。关上房门,借过月光,东方靖小心翼翼着装打扮,镜子里显示出黯淡的绝美女郎。 东方靖抚摸着自己的秀发,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之中:真想永远如此时此刻这样。 可是这种女装装扮并不能太久,不到半个时辰东方靖就得全部卸下,将所有物件密封藏好。因为东方靖只能在家待一天,次日早就要回风流剑庄继续接受疯狂培训。 东方靖多想就那样直接睡了,次日早点起来换下。但是东方靖害怕,害怕出现意外:若是夜半父母突然闯进,或是有什么事情非得自己出去,或者晚上睡过头来不及卸妆,凡次等等,泄露半点,东方靖便会受到无法想象的后果。 东方靖很谨慎,非常谨慎。这是风流剑庄十大长老共同教给她的东西。 十大长老各有所长,各有偏好,唯有谨慎是难得的同一意见。他们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还说:“骄傲自满常常使人丧命。” 所以,东方靖的秘密一直没有被发现。这种小心谨慎保护了她,同样让她在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时,虽沉浸在无尽喜悦中,脑子中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她的耳朵高度警觉屋外的声音;目光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镜子后的房门;双手虽抚摸着自己的秀发却随时准备将自己恢复原样。 这对于她来讲,真是巨大的折磨! 东方靖没有受过惩罚,可是在她看来:让她从小扮作男人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相比于其他的惩罚,满足了要求就可以免去惩罚。可是,她的这个惩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惩罚?要达到怎样的要求才能免去这样的惩罚? 直到那一天,东方靖孤寂的世界中降临了一个人,那少年如天使般放射着耀眼的光辉,将她灰暗的心灵照亮。 第99章 一见钟情 初春。 武林联盟比武大会赛场上,插在周边几十面各种底色的“明”黑字旌旗迎风飘扬。经过五天的排位赛,东方靖第三次独占鳌头。而那东方化自东方雄胜去世以后,便干脆不再参赛。 东方化,东方家族的三当家。东方雄胜辞世,东方化已然与东方立、东方破一同成为东方家族辈分最高的家长,即使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大哥东方立已退居二线,不管江湖事务,仅掌风流派;二哥东方破虽执掌武林、掌舵风流院,心中却是无欲无求。东方家的业务,里里外外倒是让这三弟操持。 三十岁,即将走向而立之年,这东方化或多或少成熟了些,至少从外表看起来不再像曾经那般幼稚:头上已束发髻、着帽,胡子修理得平整、干净,衣着一身典雅长袍,腰系一根玉带。 只见那东方化稳重地站在主席台上,颇有风度发言道:“诸位英雄豪杰:第二十三届武林大会排位赛比试完毕,产生强榜一百名,接下来便是巅峰赛。本届巅峰赛迎战的依然是我们的盟主东方破,强榜前二十名不服者可向盟主挑战,若是无人不服,那么东方破继续担任武林盟主。” 自武林大会开办以来,仅东方化接任东方雄胜时受到强榜二十名的挑战,在那之前、之后,都无人敢挑战,这武林大会巅峰赛也就成了每年必走的一个形式。 见强榜二十名无一人挑战武林盟主,主席台上的东方化便喊道:“下面我宣布:第二十三届武林大会巅峰赛结束,东方破继续担任我们的武林盟主!” 公布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刺痛着与会者的耳膜,久久不能断绝。 站在坐于观礼台上主位东方破旁边的东方靖,衣着一身黑色练功服,右手执剑,两眼犀利,时刻保持警戒。那突如其来的琴声虽让众人痛苦不堪,可是在这东方靖的耳中,却是婉转动听。 从这琴声中,东方靖能感知到弹琴者和自己年纪相仿,功力深厚。而那琴中所弹之乐,便是琴长老所教过的《高山》。 初听时,此乐意巍巍洋洋,不可拟测;再听时,其气韵自然,意味无穷。若非熟懂音律之人,断然品不得其中奥妙。 透过琴声,东方靖从中听出了几分哀怨、几分迷茫,好似在抉择,又踌躇不前。这弹琴之人仿佛和自己一样,经历着这世间罕见的遭遇;又与自己不同,那人总想着解决之法,想要冲出牢笼。 正在东方靖神思间,比武场中心不知何时已打了起来。定神细视,可见强榜前二十名正在围攻一个独臂侠客。 这独臂侠客上一次大闹武林大会时,东方靖还没有出生,认不得这就是武林怪侠徐世恩。 众英雄豪杰交手间依然不忘调侃,其中武当派掌门甚是得意,嘲讽道:“哟,徐世恩,十五年前你来疯过一次,断了你一只手。怎么?嫌自己的手多,想再被砍一条?” 那徐世恩左手持剑招架道:“十五年前,你和那老秃驴合攻我一个,二打一,以多欺少,还有脸说?这些年我勤练左手,功力已恢复曾经。但是你和那老秃驴却是不似当年,下降了不少!” 见武当派掌门与少林寺方丈均未应话,那徐世恩继续道:“这少林寺、武当派也没落了,让这丐帮赶了上去,竟然成为能与风流派并肩的存在。你们这些和尚、道士,终究是比不过人家乞丐!” 与之交战的丐帮帮主见这徐世恩挑拨离间,赶紧道:“徐大哥这小伎俩,对我们可没什么用。我们丐帮能够发展壮大,全都得益于我们背后有个强大的朝廷。若非这盛世,那些人连成为乞丐的资格都没有!” “呵,难不成能入你丐帮还是一种福分?”徐世恩讥讽道。 “福分不敢当,至少比乱世好。”丐帮帮主边防守边道:“若是在乱世,那些人连命都保不住,更别提有这好命当乞丐讨饭了。特别是你,徐大哥,朝廷对你屡屡包容,你却总是没事找死。若是朝廷全力绞杀,你哪有活命的机会?” “就是。”应话的是泰山派掌门:“朝廷新置的锦衣卫,不乏从武林大会选进的校尉,虽说武功可能不如你徐世恩高强,但你也经不住这人海战术!” “屁!你这仗势欺人的走狗!”那徐世恩大喝一声,将泰山派掌门手中的长剑震落,一脚将其踢出好远。 交战几十回合,场上仅剩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还在联手攻击徐世恩,其余十七大高手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虽说两大高手年岁已高,功力不如十五年前,但是毕竟是二打一,这徐世恩又是新学左手持剑,两人连攻数次,那徐世恩节节败退,已有了劣势的迹象。 正当徐世恩长剑落地,少林寺方丈锡杖即将挥来,环绕比武场的琴声戛然而止,一柄长剑闪至徐世恩面前,将那锡杖挑开。持剑之人一手拉开徐世恩,作掩护状道:“爹爹,我看清楚了,他们的招式不堪一击。” 站在那持剑之人后面的徐世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道:“你看清了就好,接下来交给你了。”说罢,一溜烟的功夫跃走了。 场上现站着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一人双手持锡杖,一人单手握剑,均蓄势待发。站在那两人面前的,是一位约莫十二岁的少年,那少年白衣飘飘,左手持剑,右肩背着一台窄琴。细看那少年,面容清秀,神情温和,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面对这样一位温良和顺的少年,那两位强榜高手、武林前辈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他们感觉到这眼前背琴、持剑之人与刚刚那逃走的徐世恩绝对不在一个档次,因为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只有杀过人的刀才会显得格外温和。 刚刚那些败下阵来的十七大高手见这场上换成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嫩小伙子,纷纷带着武器返回比武台,想要找回刚刚失去的脸面。 一飞镖直接刺来,那少年竟不躲闪,仅左手挥剑,将那肉眼都看不到踪迹的飞镖格挡了出去。 紧接着这十七大高手分别挥舞着他们手中的长矛、狼牙棒、钢鞭、匕首、八角锤、三节棍、铁链等一股脑拥将上去,那背琴少年对这十七大高手分别只使了一剑,共十七剑,便在这十七大高手脖子上都留下了浅浅的红色细线,这十七大高手便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看到眼前十七大高手顷刻间毙命,这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更加手中冒汗,他们闯荡武林多年,看出了这便是失传已久、隐秘江湖几十年的独孤九剑。 独孤九剑重现人间,唯独能与之抗衡的便是东方家所密修的葵花宝典。可如今,这两大高手直面这绝世武功,难道就此认输求饶?这实在是有损武林两大派的门面! 为了少林寺、为了武当派,作为方丈、作为掌门,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既已知晓前方便是死亡,两大高手往前冲锋时竟是不约而同闭上了眼。 锡杖、长剑落空,两人疑惑地睁开眼,便看到前方黑白两缕轻烟彼此缠绕,不绝不休。原来就在刚刚那背琴少年即将挥剑向两人刺来之时,远在观礼台上,站在东方破旁边的东方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跃而至两大高手面前,挥手挡住那背琴少年的剑。 那背琴少年看到自己的剑被弹开,微微心头一颤,定眼直视,发现了其中端倪,调整心态,转而向东方靖刺来,那东方靖沉着应战,挥剑格开。 被对面之人将自己的杀招格开,那背琴少年不悲反喜,一直面无表情的他,脸上略过一丝笑意。那背琴少年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东方靖防守的动作愈来愈频,两人一白一黑,竟化作两缕轻烟,在这比武场上横冲直撞。 场上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早已撤出,赛场上的黑白两股力量越发强悍,原本平整的台面竟渐渐往下凹陷,竟成了圆球的内表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于那球面两端停下。东方靖剑插入地,气喘吁吁;那背琴少年将背上的琴放下,竟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说时运气调整,盘腿而坐,弹起了一首曲子。 这少年所弹之曲,东方靖太熟悉了,那便是琴长老最为喜爱的《广陵散》。 听琴长老讲,《广陵散》即东周时的《聂政刺韩傀曲》。晋时嵇康以善弹此曲着称,临刑索琴弹之,曰:“《广陵散》於今绝矣!” 可是此情此景,这眼前的少年功夫卓绝,与其对战,才是受刑,为何这持刀施刑者竟如此独钟于《广陵散》?东方靖理解不了。但是从这琴声中,东方静听出了眼前这少年胸中莫大的悲愤,其心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好像那内心中的欲望稍加控制不住就会挣脱出来。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压着他?他又在恐惧着什么?东方靖实在是想不出来,像他这般武艺超群之人,有谁能够逼迫他干他不想干的事情? 突然,东方靖心灵深处一块巨石在这琴声中崩裂。这眼前的少年究竟如何,东方靖不得而知,可是这东方靖不正处在耳边这音乐所营造出来的场景氛围中吗? “哈哈哈哈。”东方靖大笑:“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对面那少年听到东方靖的笑声,看向东方靖的双眼:他从交锋开始便注意到了东方靖的与众不同,这武林大会强榜第一的居然是位女子。 那少年从东方靖的剑招中已洞悉了她的一切,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存在和自己一样命运如此悲惨的人,这人居然还是如此楚楚动人的女子。 东方靖则从这少年的琴声中体味到其遭遇,更佩服这少年能在那么痛苦的逆境中练就出如此出神入化的本领,久经磨砺依然未能突破底线。 稳坐于观礼台上的东方破看到比武场上东方靖怪异放荡的笑容,心中产生一丝不安,毕竟东方靖从懂事起便一直乖巧孝顺,从未有过如此放荡不羁的行为,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前挪至左手扶着栏杆,挥动右手大喊道:“靖儿,杀了他!” 东方破的话似是醒酒药般,将东方靖从那少年的琴声中拉扯出来。东方靖在那短暂的忘我中回想起自己的现实处境:风流院少主,武林强榜第一,东方家最得意的传人,父母的孝顺乖儿。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道道枷锁,更像一条条丝线,操纵着东方靖如提线木偶般站起来,拔出地上的剑。 对面那少年看到东方靖恢复神智,将窄琴扶起,背上了肩,朝着东方靖道:“看阁下神情,想必阁下也深懂音律,这《高山》《广陵散》皆在下闲暇时自学自练,以抒发自己心中之感,以解生活之迷。若是有机会听阁下演奏,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我确懂音律,熟会弹琴,但是我更喜欢吹箫。”不知为何,东方靖听到眼前这少年的声音竟忘却了东方破的命令。 “天下乐器各有不同,然道者为一。”那少年说时,左手的剑已入挎在右腰的鞘,拱手道:“希望明年再来此会,能听到阁下的箫声。” 那东方靖看到对面的少年拱手作揖,竟情不自禁回礼道:“但愿到时候我能记得带上一管箫。” “阁下武功谨慎恭谦,想必为人同样一丝不苟。听在下琴声不痛反喜、不苦反甜者,在下只见过阁下一人。”那少年语气稍微谦卑道:“在下实在是想听听阁下的乐声,恳请阁下同意。” “行。”东方靖竟鬼使神差般同意了。 “那来年再回!”对面那少年再拱手道:“告辞!” 眼看对方正要离开,东方静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恭。”说时,那少年已消失不见。 第100章 初听情之性 武林大会结束后,东方靖被叫至东方破院房正堂内。坐在供桌旁椅子上的东方破看到站在眼前东方靖低着头愧疚的表情,回想起过去十多年东方靖一直乖巧听话,判定今日东方靖见了徐世恩之子定是鬼迷心窍。 情窦初开的女孩对于精力旺盛、强大俊俏的男孩总是会不自觉的钦羡,这是人之常情,并不是靖儿的错。想到这,东方破宽慰了许多。原本是想好好教训一下的,但是这种人之本性如何约束? 是啊,东方靖毕竟是个女娃。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方破都快忘了。他多么希望未来就像过去十几年那样,永远正常持续下去。但是老天爷终于还是唤醒了深埋在东方靖心中的那颗种子。 或许是因为东方靖没怎么接触过同龄少年,若是东方靖能了解到其实男孩和女孩没什么两样,可能就不会继续发展下去。训斥片刻沉思良久后,东方破终于开口,朝外喊道:“来人,叫阿贵进来。” 不一会儿,从门口走进一位少年,那少年与一般家丁同样衣着,竟有一张俊美面容,在素朴鞋帽衬托下,显得更加清秀。 “靖儿,这是阿贵。”东方破只觉得东方靖是在风流剑庄待了许久,日常琐碎都是自己操持,以至于见到一同龄人后心中母性爆发,便给其安排了一个小厮道:“以后就由他来服侍你,你只管专心学习、练功。” 当然,若是仅仅服侍东方靖,倒也不必挑选东方贵。之所以挑选东方贵,东方破还有另一层意思:与其让东方靖与别的男人产生关系,导致不好的后果,不如将其引到东方贵的身上,在自家院子里,不论如何总比外人知道的要好。 看到东方靖见到东方贵后竟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东方破产生一丝不安:难道说靖儿独情于那徐世恩之子?不会的!东方破赶紧自我安慰:若靖儿对那徐世恩之子产生了男女之情,凭阿贵这身姿外貌一定能转移注意力。靖儿对阿贵没有半点动情,那唯一可能就是靖儿母性还未苏醒,她对于徐世恩之子只是普通的弟兄朋友之情! 是的,一定是这样!东方破喜不自胜:看样子是自己多虑了,便对东方靖道:“靖儿啊,这么些年你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风流剑庄里,一定很无聊苦闷吧?你现在武功大成,强榜第一,那风流剑庄偶尔去去就行了。以后你就待在家里,帮为父处理点风流院的业务,没事儿的时候就让阿贵陪你出去玩玩。” “是。”东方靖拱手回道,没有多言。 有了父亲的准许,东方靖从此告别了在风流剑庄惨淡决绝的日子。那昙花一现的倾许,在日常的消磨中渐渐淡忘。更开心的是: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躲在房间里扮女装。 一眨眼过去了大半年,年底的太平街道热闹非凡,东方靖自然少不了在东方贵的陪同下逛街。 “说书啦,说书啦,来瞧一瞧,看一看呐,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来听一听,看一看啊;听一下听不了吃亏,看一下看不了上当啊。” 听这声音,好像是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东方靖顺着声音走去,可见有二十几个人围着个什么东西。从这二十几个人当中挤进去,可见前方摆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摆着两本书,下面的不知道,上面的封面写着“情之性”三字。在那方桌对面,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鹤发童颜的小老头,那老道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站在一块写有“情之性居下真人”七个字样的旗帜前慢慢地吆喝。 那个叫做居下真人的小老道见东方靖挤进来,这才停下了吆喝声,挥动拂尘,开始讲书,好像专等这一人似的,侃侃道:“各位看官,今日贫道所要讲的故事与(此处被和谐)有关。若是有带小孩的看客老爷,最好是带离此处,小儿不宜呀。” “哈哈哈哈。”众人笑道:“这个老道士真是老不正经啊。” “确实确实。”另一人附和道:“毕竟是道士嘛,没有和尚那么多清规戒律。” 那居下真人听了这些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大家都知道,把人分成两类,不是男就是女,此外就没有第三类。” “这倒不见得。”一人插嘴道:“宫里的太监算哪类呀?”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宫里的太监虽说被(此处被和谐),但是毕竟还是男儿身。”那居下真人回答后继续道:“在过去,常常有女人扮成男人,却很少有男人扮成女人的。” 夹杂在看客之中的东方靖听到居下真人这句话,心头一震。 “今天贫道所要讲述的,却是一个男人变成女人的故事。”居下真人说完,前方看客一个个的顿感有点意思。 “故事发生在何年何月何处何地倒也不知,只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叫做西胜。”居下真人说时,看客们皆聚精会神,无一打扰,满意于此氛围,便继续道:“西胜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没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在他十岁左右,干农活时突然内急,跑到边上树林里解手,意外发现一对青年(此处被和谐),那(此处被和谐)真叫一个(此处被和谐)。” 听到居下真人讲到这没有继续,一位看客耐不住问道:“接下来呢?具体怎么样了?” “具体不能讲。”居下真人笑道。 “你这道士真是,把人家勾的心痒痒又突然不讲,真是好生无趣。”那看客抱怨道:“就像妓院门口招客的婊子,露着细胳膊长腿,还遮遮掩掩的,真的是。” 另一位看客应道:“那些贱人漏这漏那是给有钱人看的,遮来遮去是怕被穷鬼看到。” “哈哈哈哈。”围观中的男客大笑。 “不是贫道不想讲,而是不能讲。”那居下真人解释道:“众所周知,朝廷新设了锦衣卫,遍布天下。如今贫道身在皇城,在这天子脚下,大庭广众面前,若是公然传播如此(此处被和谐)的东西,可能下一刻就会被抓起来了。所以还请诸位见谅,不能细讲的,劳烦大家自行脑补吧,反正各位又不是不知道:(此处被和谐)在一起不就那么点事儿,对吧?” (见谅。) “行行行。”看客们也不计较,只道:“继续继续。” 那居下真人继续讲道:“西胜就蹲在那里,边排便,边盯着那前面(此处被和谐)在一起的(此处被和谐)看,越看越入神。直到那(此处被和谐)完事穿完衣服回去继续干农活,西胜才从旁边掰点树叶杂草什么的(此处被和谐)已经(此处被和谐)了的(此处被和谐),也回来继续干农活。” “自那以后,西胜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总想看(此处被和谐)。而在偶尔有所获时,(此处被和谐)莫名其妙就(此处被和谐)了起来,(此处被和谐)着(此处被和谐)很(此处被和谐),他就(此处被和谐)下去不管继续看,没过多久(此处被和谐)又(此处被和谐)了起来,他感觉太烦又将其(此处被和谐)下去,最后(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越来越(此处被和谐),没(此处被和谐)住居然(此处被和谐)了。那种仿佛全身被(此处被和谐)掉了的感觉,想必各位看官一定感同身受。” 围着观看的看客们相视一笑,不置可否。居下真人继续道:“从此,那西胜便开始了(此处被和谐),对(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越来越向往。” “对(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向往的同时,西胜对(此处被和谐)的精神同样着迷。小时候的女孩和男孩没什么区别,但西胜后来慢慢发现,女孩总是不爱说话,或是喜怒无常。在西胜的印象中,女孩的喜是很常见的,整天嘻嘻哈哈,怒倒是很少见,常常是赌气或是爱答不理。西胜感觉女孩变得很神秘,猜不透她们常常在想些什么。西胜有时候会想:可能女孩子们什么也没想。但西胜并不是女孩,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众人听着居下真人讲述,频频点头,若有所思。 “(此处被和谐)的场景并不是经常都有。看不到时,那西胜就在晚上躺在被窝里想象出一个(此处被和谐)出来,那(此处被和谐)比他看过的所有(此处被和谐)都(此处被和谐),他就沉浸在自己构想出来的这个(此处被和谐)中忘我迷离。每次(此处被和谐)完成后,那西胜便躺在床上,想着也不过如此,哪有那些(此处被和谐)在一起(此处被和谐)的夸张。” “这就是(此处被和谐)前(此处被和谐)如魔,(此处被和谐)后圣如佛啊。”一看客笑道。 “对呀,可是那时的西胜还没想到这点。”居下真人继续讲述道:“西胜只觉得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等他卖了粮食有了钱,就踏进了(此处被和谐),好好探究其中的奥秘。”讲到这,居下真人问道:“接下来的(此处被和谐)有点(此处被和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围观男客们已经血脉膨张。 “我就简单提一下,那啥(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啥的,具体的就不说了,各位看官自行脑补,要不然贫道真有可能被抓紧昭狱了。”居下真人轻声道。 “懂。”众人挑了挑眉。 “经此一役,西胜的阈值越来越高,险些几次嗨死过去。从(此处被和谐)的姑娘们口中得知,西胜了解到(此处被和谐)很是喜欢(此处被和谐)那(此处被和谐),并且那(此处被和谐)越(此处被和谐)越(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越(此处被和谐)越喜欢。为此,西胜开始(此处被和谐)自己,每次(此处被和谐)都努力将自己那(此处被和谐)到最(此处被和谐),并且通过各种方式(此处被和谐)自己的(此处被和谐)。西胜觉得,只要自己那(此处被和谐)足够满足(此处被和谐),不愁(此处被和谐)不爱自己。” 众男客会心一笑,表示认同。 “可是(此处被和谐)外的情况与(此处被和谐)里的情况完全不同,那西胜一旦跟(此处被和谐)外的(此处被和谐)谈及那(此处被和谐),听到的(此处被和谐)直骂(此处被和谐)。西胜见惯了(此处被和谐)内的(此处被和谐)的样子,心里暗笑那骂自己(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矫揉造作,是故意装作嫌弃的样子。” “在不断遭受到(此处被和谐)外(此处被和谐)的唾弃后,西胜干脆不再因为(此处被和谐)而委屈自己,只想自己开心就好。有粮食卖了就去(此处被和谐),没钱的话就自己(此处被和谐)自己。当然,绝大多数时间是没有钱的,毕竟农田产出肯定比不上(此处被和谐)收入。” “西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此处被和谐)着自己那(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了出来后,(此处被和谐)接着(此处被和谐),那(此处被和谐)了之后又(此处被和谐)了起来。西胜渐渐感觉自己挣脱了过去那种(此处被和谐)之前着迷,(此处被和谐)之后空虚的循环,似乎可以一直将这种(此处被和谐)持续下去,一直(此处被和谐)到(此处被和谐)得(此处被和谐)为止。” “长此以往,西胜发现自己那(此处被和谐)不再像以前那样(此处被和谐)了,完全(此处被和谐)起来后(此处被和谐)的,没有以前那么(此处被和谐)。并且从(此处被和谐)变(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越来越(此处被和谐),那(此处被和谐)一(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就(此处被和谐)了,甚至有时没(此处被和谐)就(此处被和谐)了。(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越来越(此处被和谐),越来越(此处被和谐),有时就(此处被和谐),完全没有了(此处被和谐)的那么(此处被和谐)。” “这么一来,西胜更加没自信了。他在不断自卑过程之中,总想到那艳楼里的花魁。那花魁娇艳欲滴,有那么多男人追求。相比之下自己样貌堂堂,竟无一个女人爱慕自己。自己邻居王老五肚大肥肠,却是三妻四妾从不离身。” “男人长得好看没用。”一男客共鸣道:“有钱才能娶媳妇儿,钱越多,女人越多。” “西胜也想到了这一点。”居下真人继续讲述道:“可是他想的并不是赚钱,而是想到:如果他是个女人该多好啊。如果他是个女人,就不会为(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着迷,就不需要追求女人了,而且身边会有大量的男人凑过来,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自从西胜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开始将自己当个女人与别人接触,别人只笑他:娘炮。” “确实。”一看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自古以来,女子扮男装,皆是颂歌:像穆桂英、花木兰等,都是英雄榜样。男人扮女装,都是嘲讽耻笑:像诸葛亮激将司马懿都是送粉装。道长故事中的人物西胜,居然想主动变成一个女人,我等也是第一次听说。” “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下真人补充道:“但是贫道觉得,天下之大,大得足以包容下每一个奇葩。” 众人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居下真人继续讲述:“等到晚上,西胜那(此处被和谐)又(此处被和谐)了起来,他(此处被和谐),死劲(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地(此处被和谐),像是要将(此处被和谐)一样。很快,(此处被和谐)那(此处被和谐)就(此处被和谐)了,他(此处被和谐)着自己那(此处被和谐),想着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此处被和谐)?他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是个男人,厌恶自己像狼一样的处境,厌恶女人的做作。其实,他厌恶的是那些艳楼外的女人为什么会喜欢别人而不喜欢自己,明明艳楼里的女人那么爱他。” “艳楼里的女人其实不是爱他,那是为了他的钱。”一男客道破。 “哎哟,这兄弟很懂嘛。”另一男客笑道。 “哈哈,这位看官言之有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西胜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艳楼里的女人对他的感情是假的。倘若真的感情与他无缘,陪伴他的都是虚情假意,这谁能接受得了?”居下真人看没人说话,继续道:“西胜只会将自己带入到女人的角色中,想到:如果我是个女人的话,一定比现在过得好一百倍,一定会让男人围着我团团转。” 那居下真人说到这,看客中笑出一阵女声,一女看客止住笑道:“道长说的这男人可真有意思,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我们女人和男人除了下面长的东西不一样,和男人没什么不同。” “这位看官一语中的,贫道佩服佩服。但是这西胜嘛,毕竟还年轻,谁年轻时还没有一段瞎想的时光,对吧?”居下真人继续道:“与众人不同的是,西胜在幻想的路上越走越远,甚至经常在晚上做梦。他经常梦到自己成了(此处被和谐)里的(此处被和谐),(此处被和谐)们像一群(此处被和谐)一样围着她,她(此处被和谐)踩在那些(此处被和谐)的(此处被和谐)上,那些(此处被和谐)就像(此处被和谐)一样(此处被和谐)。那时,西胜感觉自己是个女王。” “梦了多次,其中有一次西胜在梦中得到一位仙人相助,实现了他这个妄想。一觉醒来,西胜发现自己(此处被和谐)什么也没有,(此处被和谐)自己的(此处被和谐),居然(此处被和谐)了两(此处被和谐)。”讲到这,居下真人止住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咦,怎么就讲到西胜变成女人就没了?之后呢?”一看客问道。 “以后再讲,以后再讲吧。”居下真人开始了收拾东西。 “你这臭道士真是,讲故事讲到一半就不讲了,这不折磨人吗?”另一看客指责道。 “不是说不讲,是下回再讲。”居下真人解释道;“这时候不早了,我得收拾收拾东西,晚上还有一场法事等着我呢。要不然得被同行道友给抢走,那可是五百文铜钱呢。” 听得居下真人这么讲,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居下真人是个道士,道士确实是以法事为主要业务。哄闹声中却夹杂着:“一个道士,本该清心寡欲,怎么能见钱眼开呢?” 居下真人听得这句,应道:“这位客官,此言差矣。贫道还未成仙,仍是血肉之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若无钱财,何来衣食住行?无衣食住行,怎能活命呢?” 一声脆响,一粒碎银敲在居下真人身前的方桌上,随后便是东方靖的声音:“道长,这一两银子可否代替您今晚法事的收入?” 那居下真人见到桌上的银子,眼睛放光,笑呵呵道:“能,当然能,就冲公子这一两银子,贫道就能再讲上一讲。”说时停下来收拾东西。 东方靖旁边的东方贵问道:“道长,您这不去今晚的法事,会不会耽误别人的丧事啊?” “不会,不会。”居下真人不以为意道:“贫道不去,有的是道友去。” (终于发出去了,太不容易了。) 第101章 再听情之性 “自西胜变成女人之后,直接去了别处,开始了新的生活,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西胜子。”居下真人收过东方靖放在桌子上的一两银子继续讲述道:“平时走在路上,西胜子明显感觉到路边靠近自己男人的喘息,如愿以偿成为了男人眼中的猎物,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骄傲感。” “她常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西胜子竟然被自己迷住了。她是这么的漂亮,以前可真是生错了性别。曾经作为男性的他,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比较帅气的存在;如今作为女性的她,在同龄人中更是傲然尤物。(关于西胜子的身体描写被和谐)真是感谢梦中的仙人给了自己这美妙的第二次生命。” “(关于西胜子自己和谐自己的行为及与之前的不同描写被和谐)” “既然已经变成了女人,西胜子肯定是不会再下地干农活的。凭自己这姿色去饭店当个店小二,那简直不要太香。单单在路上就有一个接一个的男人上来要问她的住址。西胜子是当过男人的女人,自然非常理解这些男人想干什么。自己曾经深爱着女人,却被女人拒绝,以至于常常饱受相思之苦。现如今她已经是女人,她不会再像那些绝情的女人一样,于是大度地告诉了他们。” “一直到一个饭店,饭店掌柜见到西胜子如此绝美的长相,满口答应愿意录用。晚上回家,大老远就看到一群男人堵在自己家门口,西胜子不禁感叹:这些男人真是没下限,怎么堵到自己家门口了?想当初自己还是男人的时候,也没像他们这样不择手段啊。” “西胜子是当过男人的女人,她深深知道这夜幕星河之下落入眼前这群男人手中会遭受什么,看样子这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有了这个经验教训,西胜子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家里的住址告诉别人,特别是陌生男人。有时直接拒绝,碰到死缠烂打的就给个假地址。” “在变成女人前,西胜子做过一段时间的饭店小二,却常常受到食客们的刁难。成为女人后,那些食客们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而在这良好氛围之中,西胜子总感觉有那么几个人好像在偷偷瞄着自己,有那么几次端菜上桌时被几个男食客碰到了手,她只是自我安慰自己想多了。” “西胜子曾经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这些男人的心思,但又不点破。她巧妙地维持着这些微妙暧昧的氛围,毕竟被人揩油总比犯了错误被劈头盖脸地骂要好些。” “针对不同男人,西胜子不同手段:好色的,她把握好尺度,让那些人窥视到一点又立马走来;矜持的,她不经意地挑逗;正经的,她给那客人谈少女心得,以显示自己不仅有外表,还有才华。她太懂男人了,总能运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化解一切矛盾,以至于她所在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兴隆,饭店掌柜对她越发视如掌上明珠。” “因为西胜子的杰出表现,饭店掌柜对她刮目相看,不仅垂涎于她的美貌,还乐于传授自己的经营经验,西胜子为此学到了不少东西。西胜子的好学让那饭店掌柜以为是对自己的崇拜,更感觉西胜子就是自己命中的红颜知己。饭店掌柜开始与那西胜子称兄道妹,西胜子则显示出当男人时的大方豪迈,这更加让那饭店掌柜欲罢不能。” “在一次酒席上,饭店掌柜一展雄风,几杯烈酒下肚,便昏晕过去。西胜子作为陪同,只好将那饭店掌柜送回自己家。回到住处后,西胜子给饭店掌柜擦脸、烧开水、泡醒酒茶,然后就洗了个澡。” “洗到一半,西胜子听到外面一声响,担心是饭店掌柜掉了下来,赶紧拿条浴巾裹在身上出来,看到那饭店掌柜果然从床上翻了下来。” “西胜子蹲下来想将那饭店掌柜搬上床,但那饭店掌柜太胖太重,她用尽了力气都没办法。站起来时,浴巾被饭店掌柜压住,滑了下来。躺在地上的饭店掌柜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什么,瞬间血脉觉醒,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地明白现在的此情此景。” “饭店掌柜双眼睁得巨大,全身立马疏通,瞬间站了起来。西胜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饭店掌柜便即抱了上来,(饭店掌柜对西胜子的侵犯场景被和谐,其中夹杂着暴力行为。西胜子弱小反抗而没有成功。)” “(西胜子的厌恶具体描写被和谐,饭店掌柜的侵犯行为被和谐。西胜子逃脱失败,被暴力压制,具体场景描写被和谐。)” “(饭店掌柜强行与西胜子发生关系,西胜子心中绝望等描写被和谐。)” “(西胜子的身体变化描写被和谐。)那饭店掌柜看到床上的血后,更加兴奋道:‘真想不到,你这么骚,竟还是个处。老子今天赚大发了。’” “(行为发生后西胜子的状态描写被和谐。)那饭店掌柜经过这醒酒行动后,头脑清爽了很多。他边穿衣服边对西胜子道:‘果然处女就是不一样,真是中了桃花运了。’说时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这是弥补你的处女贞洁。至于饭店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拉到。’那饭店掌柜说着穿完衣服就大摇大摆甩门而出。” “那饭店掌柜走后,西胜子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疼痛、裂痛,什么也不管就睡了。早上醒来,西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再痴迷于自己的美貌,竟是恨起了自己这张脸。因为这张脸,周围女人总是嘲讽挖苦,周围男人都是虎视眈眈。(西胜子身体状况的具体受伤害情况描写被和谐。)洗了个澡,吃过早饭,西胜子捡起地上的二百两银票,决定过另外一种生活。” “西胜子从此不再化妆,不再穿着鲜艳夺目。她穿着和其他妇女一样的粗布麻衣,仰望天空,相信以后再也不会受到男人的骚扰与虎视。” “西胜子选择了重归农田的生活,再次拿起了锄头。她渐渐地适应了新的田地环境,不再凭借自己的性别优势欺侮男人,也不再嘲笑那些不够漂亮的女人,懂得了与男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同时又举止大方得体,有时帮忙调解邻里乡亲年轻母亲的情绪。西胜子变成了男人的尊敬对象,以及女人的知心好友。” “与周围环境的融洽竟让西胜子感到了一丝寂寞,她是如此地让他人温馨,可是又有谁能懂得她呢?” “(西胜子空闲时间和谐自己时的场景被和谐,之前饭店掌柜对其带来的心理阴影描写被和谐。)西胜子竟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男人,她想:如果男人不那么蛮横霸道,能够有个人关心爱护自己还是挺好的。” “月老照顾,让西胜子遇到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叫叶乞。西胜子第一次见到叶乞时,叶乞锄地根本就不熟练,她只笑:还真是个小男孩。等到看到叶乞帮自己挑担扛水时,西胜子竟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有魅力。等叶乞停下来,西胜子挑逗道:‘小叶不错啊,力气真大。谢谢你啦。’” “那叶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西姐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西胜子邀请道。(后续西胜子的挑逗戏弄被和谐。)” “晚上吃饭间,叶乞忐忑道:‘西姐,我喜欢你,能嫁给我吗?’” “‘啊?你不会因为帮我挑了一担柴就以为我会答应你吧?’西胜子装作惊讶的表情道。” “‘不,不是’叶乞立马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不是没有机会,看你表现咯。’对付这种小男孩,西胜子绰绰有余。晚上西胜子洗澡的时候,想到叶乞那傻傻的样子,不免笑了起来,心想:应该可以尝试一下的。” “时天气寒冷多变,西胜子生病多日未下田。叶乞得知西胜子生病后,日常前来看望。” “叶乞进了西胜子房间,将水果篮放在西胜子桌边上,看到西胜子坐在椅子上问道:‘怎么不到床上睡觉?’” “‘这不是在等你嘛。’西胜子回道。” “‘那你现在去床上吧,我来做饭。’叶乞道。” “‘我没力气了,站不起来。’西胜子道。” “叶乞听到这,走到西胜子身边,直接将她抱了起来,问道:‘你房间在哪?’” “西胜子已无力挣扎,被抱起来后感觉还不错,便满足道:‘最里面那个。’” “将西胜子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叶乞便出去了。西胜子躺在床上,感觉有人照顾自己真好。” “不一会儿,叶乞端进了晚餐,一勺一勺地喂,西胜子满是幸福。喂完以后,叶乞给西胜子擦了擦嘴,端起碗勺站起来,看了看西胜子后,两人四目而视。叶乞弯下腰亲了一下西胜子额头,西胜子以为叶乞会趁虚而入,像之前那饭店掌柜一样,正想举起手来打他,但还没等动起来,叶乞便直起身来笑道:‘好好睡一觉,我先走了。’” “叶乞出来后,西胜子感觉自己过去可能错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好的男人。几天后,西胜子身体慢慢好转。叶乞后面几天见她心情愉快,笑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西胜子撒娇道。” “‘不告诉就算了,先把饭吃了,田里还有活等着我去干呢。’叶乞道。” “‘好。’西胜子满眼幸福。” “休息了几天该下地干活了。田地里,叶乞见西胜子满脸笑容下田,问道:‘西姐,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身体痊愈,心情当然好了。’西胜子回道。” “午间休息时,坐在大树荫底下的西胜子问同样坐在旁边的叶乞道:‘你照顾我时,没想过那个吗?’” “‘哪个呀?’叶乞没有来头。” “‘就是。’西胜子说着停了下来,抱着叶乞(此后亲密行为描写被和谐。)” “(晚上叶乞与西胜子发生关系的具体描写被和谐,期间叶乞发现了西胜子身体的不一样,但被激情掩盖住理性,没有在意。经过此过程,西胜子对男人的身体不再厌恶,转而喜欢。)” “自那以后,西胜子与叶乞同居了,两人恩爱无比,让同村人好不羡慕。终于,一天下午干完农活,叶乞对西胜子语重心长道:‘西姐,嫁给我吧。’” “西胜子脸红点了点头道:‘我愿意。’一时想起了自己的不同,吞吞吐吐道:’你确定要跟我成婚?’” “‘那肯定的啊,我此生非你不娶。’叶乞信誓旦旦道。” “‘我生不了。’西胜子缓缓道。” “‘这样啊。’叶乞显得有些犹豫后,又笑道:‘没关系,等有时间我们找老郎中看看,总有办法的。’” “‘我排不了卵子。’西胜子艰难道:‘我的身体是这几年才变成了女人,但是只是变了一部分,没有变全部。中看不中用。’” “叶乞愣了一下,看着西胜子不敢相信道:‘你别说你是个男的?’” “‘以前是。’西胜子立马转移话题道:‘如果你真想要一个孩子的话,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几个也行。’” “‘他娘的。老子辛辛苦苦泡来的居然是个男人。’叶乞的样子西胜子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只见叶乞像个陌生人一样冷冰冰道:‘我回去了,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西胜子没说什么,同样转身离开。她知道,她永远也成为不了正常的女人,她没有女人最根本的东西,这段虚妄的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 “西胜子这次没有换地方,还是原来的住处,还是之前的田地。她不再遮掩自己曾经是个男人的事实,坦然接受并充分利用自己有过两性的经验,大力宣扬自己的经历与观念。” “故事的最后,西胜子遇到了伍奇义。伍奇义是一家戏院老板,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两人相遇后,惺惺相惜,日久生情。伍奇义不介意西胜子的过往,与西胜子成婚,领养了三个孤儿。西胜子从此过上了正常女人的生活。” “以上便是《情之性》的全部内容了,感谢各位看官的欣赏。”居下真人讲完朝前向看客们鞠了一躬后便再次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冬日的南京城天色黑得很早,刚入酉时便灰蒙蒙的,围观看客们听完这个故事只叹道:“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 一看客忍不住问道:“道长,你这个故事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居下真人回道:“一千位看官有一千个西胜和一千个西胜子,看官看出了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贫道以前热衷于讲道理,现在更喜欢讲故事了。” “哎,没意思。”众人见这小老道闭嘴不言,只能作罢各自回家。 看到看客中的东方靖也要转身离开,居下真人拦道:“这位看官请稍等。” “我?”东方靖问道。 “正是。”居下真人拱手道:“多谢看官给的赏钱。为感谢看官,贫道回赠看官三件礼物。” 听到这,东方靖好奇问道:“不知是什么礼物?” “这第一件礼物就是《情之性》这本书。”居下真人拿起桌上的《情之性》递给东方靖道:“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很多内容细节不便言明,都在这本书里面了,想必对您有些用处。” 东方靖接过那本书,不免脸红有些羞涩道:“此等秘传之物,确实是不好宣扬。”余光中瞥见刚刚放于《情之性》下的书本,其封面上写着“锦衣殇”三字,笑道:“道长这故事挺多啊。” 居下真人会其意笑道:“哈哈,人在江湖闯,可不能只凭一项技能。”拉回话题道:“这第二件礼物是一个字。” “哦?什么字?”东方靖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将一个字当做礼物的,好奇问道。 “静。”居下真人道:“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见居下真人说完这句话没再继续,转而收拾剩下的东西,东方靖等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道长,不是我贪您贵礼,只是您刚刚说是送三件礼物,敢问这第三件是什么礼物?” “哈哈。”居下真人笑道:“贫道已经送给看官了。” “已经送了?”东方靖疑惑道:“可是我却没有收到啊?” 居下真人回道:“往装满水的杯子里再倒一杯水,那这个杯子里还有多少水呢?” “那肯定一杯水呀。”东方靖回道:“杯子里已经有了一杯水,再怎么倒都会溢出来的。” “这就对了。”居下真人道:“现在这杯子已经装满了水,等哪天这杯子里的水被喝完了,这第二杯水才能被看到。” “我还是不太明白,能否请道长明示?”东方靖诚恳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居下真人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少主,走吧,这臭道士故弄玄虚,一本破书就乱说成三样东西。”旁边的东方贵不耐烦道。 见居下真人没再说话,东方靖只好向其拱手行了个礼离开了。 回到东方府,在正堂内不见段氏,东方靖问旁边的丫鬟道:“彩铃,我娘呢?” “回少主,夫人在厨房炒菜呢。”那丫鬟回道。 “想起来了,今天是爹爹生日。”东方靖喃喃自语,直奔后厨,果见段氏和几个丫鬟忙前忙后,凑上去对段氏道:“娘,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那段氏边颠勺边道:“你去练剑吧,这厨房不是你这男孩子来的地方,快去,快去。” 第102章 二见倾心 微风拂过,杨柳依依,正月底的应天城还残存一丝凉气。刚结束的武林大会排位赛比出强榜一百名,其中东方靖、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分占前三。强榜二十名的其他十七位高手因去年徐恭的清洗而易位,新进的强榜前二十虽说年纪依然很大,但是相比于第二、第三这两个老手来讲,还是年轻许多。 正当主席台上的东方化即将发言,准备部署接下来的巅峰赛时,从天而降一雕刻花纹黑木七弦伏羲式古琴,那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比武场中央,在与地面的猛烈撞击之下居然毫发无损。紧靠其琴的,是同样从天而至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与去年相比长高了许多,面额圆满了些,站立在七弦琴前席地而坐,双手抚琴弹奏如入无人之境。 琴弦震动,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弥漫全场,折磨着在场所有武林豪杰。自去年徐恭初露身手,来赴武林大会的好汉竟无一人敢上前制止,使得比武场俨然成了徐恭一人的舞台。 去年与徐恭交手的十七大高手仅一招全部落败,少林寺方丈与武当派掌门虽未与徐恭过招,但自知技不如人。去年他们勉强上场,若非东方靖出手相救,估计也得和其他十七人一样命丧黄泉。 看样子这武林之中,现今能与徐恭一较高下的,唯有东方靖了。当然,倘若东方破、东方立出手也有一定胜机,但是这两人出手对付个小辈,纵然是赢了,也未免落得个以大欺小的话柄,更何况东方立已不再过问江湖纷争。 端坐于观礼台上的东方破看到整个武林联盟竟无一人招架,这么多人竟眼睁睁看着眼前这黄毛小子自娱自乐,不免怒从中来。要知道,在此之前,徐恭之父徐世恩也曾大闹过武林大会,无一不是落荒而逃:洪武元年,武林联盟初办大会,徐世恩踢场,东方雄胜几乎将其打残;洪武八年,东方立接任盟主,徐世恩搅局,武当派掌门断其右手。但是去年徐恭连杀十七大高手,从容离去;难不成今年就这样任其胡作非为? “靖儿,那小子交给你了。”东方破加了句道:“若是输了,那就要回风流剑庄重练了。”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东方靖拱手说完,抽出站在旁边的东方贵腰间佩剑。 一缕黑烟从观礼台直射至徐恭琴前,那黑烟立定,手握长剑,目视下方道:“出剑!” 正在弹奏的徐恭仿佛没听到听到东方靖的声音般,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时隔一年,东方靖对徐恭的琴音有了些许免疫,加上刚刚东方破的话,东方靖好像回到了过去在风流剑庄的日子。那时的东方靖只需要记得两件事,一是要求,二是惩罚。此时此刻的东方靖接收到的要求是击败徐恭,惩罚则是重回风流剑庄。 过去的东方靖只会接受到要求,从未受过惩罚,因为没有东方靖完成不了的任务,这一次也不例外。想到这,东方靖右手挥动,剑锋直指徐恭。 就在剑尖即将刺到徐恭之前,徐恭同时避闪,身躯躲避同时,曲声未曾中断。惊讶间,东方靖加快了进攻速度,徐恭渐渐不能不动,只能端起七弦琴。 曲罢,徐恭双手托琴往上抛掷,就在琴体脱手之时,长剑出鞘,将东方靖手中之剑击落;琴体回落之前,长剑入鞘,用时之短,寻常人不曾识别。 趁右手空荡的东方靖错愕间,徐恭将七弦琴竖放在旁,拱手道:“一年不见,阁下武功精进不少,可惜杂念太多,难以发挥出来。” “我已经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东方靖道。 看到别在东方靖腰上的箫,徐恭笑道:“能遵守约定的人便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从来不会杀自己的朋友。” 东方靖意识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本该佩剑的地方挂上了一管箫,回道:“我本就习惯佩箫,只是去年忘了而已。” “一位用剑高手腰间不佩剑,竟习惯佩箫?说出去谁信呢?” “信不信由你。”东方靖虽这么说,但还是解释道:“过去几年,我基本上没怎么出过剑。去年是对你,三年前是对战各大掌门。去年你来过一次,我以为你今年不会再来了。” “与朋友的约定,在下怎会不来?”徐恭问道:“不知阁下听了在下所弹的《广陵散》以为如何?” “《广陵散》乃《聂政刺韩傀曲》,嵇康临刑弹奏,情景交融,天下无双。”东方靖说这些话时,全然忘了刚刚东方破下达的指令,继续道:“你去年所弹《广陵散》,曲中满怀悲愤无奈,又有恐惧惊慌。刚刚之曲,虽音乐与去年别无二致,然而意境已不像去年那般悲观。虽说乐观于生活有益,然而此曲本身就是悲壮之作,故而有些不合时宜。” “哈哈哈哈。”徐恭大笑道:“阁下之音品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存在,在下去年果然没有看错。” “还记得去年你弹奏此曲时,是在与我交战之后,无人打扰,然则心事重重;刚刚你弹奏此曲时,是在与我交战之时,心神二用,却是心有喜色。不知为何?”东方靖问道。 “《列子》书云: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徐恭侃侃道:“在下初学琴时,深是羡慕俞伯牙与钟子期之情谊。今日能得阁下析乐,在下所念,阁下必得之,故而喜不自胜。此情此景,愿与阁下一同弹奏合曲。” 还没等东方靖答应,徐恭便坐下,将七弦琴放倒开始弹奏。《高山》琴音前奏已始,待至《流水》,箫声如期而至。 《高山》《流水》琴箫和鸣,似凤凰二鸟在比武场上缠绵。在座宾客听得这天籁之音,好像忘了这徐恭是来砸场子的,只当是排位赛结束以后,巅峰赛开始之前的节目了。 曲罢,徐恭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对东方靖道:“阁下对音律之精通实让属下敬佩,想必临时阅谱奏乐同样不在话下。这本曲谱乃在下千辛万苦所得,若能与阁下合奏一回,想必此生无憾。” 东方靖微微抬头,便见徐恭正脸,想到一个月前从居下真人拿回的《情之性》书中内容,不免稍许羞涩,躲避对方眼神回道:“合奏曲目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现在大闹武林大会已然犯了武林大忌,我奉家父盟主之命前来驱赶,希望你能识趣自行离去。”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有此良机,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阁下乃东方盟主之子,在下为怪侠之儿,在世俗眼里正邪不两立,何不今日索性弹吹尽兴?”徐恭道:“在下这谱大有来历,传闻是贵教原长老曲洋与衡山派三爷刘正风合创之曲,难道阁下真的没有兴趣?” 东方靖听到“曲洋”二字,感觉甚是熟悉。在风流剑庄那会儿,琴长老经常向自己讲过其前任曲洋的故事,至于刘正风同样也顺带提及。至于徐恭所说的曲谱,东方靖自然也听说过,那便是曲洋与刘正风创制的《笑傲江湖曲》。 相传这《笑傲江湖曲》之奇,千古前所未有。先有东周俞伯牙摔琴,后有西晋嵇康绝响;曲洋连掘二十九座墓,觅得《广陵散》曲谱;此曲甚长,曲刘所创《笑傲江湖曲》只引其中最精妙一段。自那以后,“纵然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又有曲洋、刘正风一般的人物,二人又未必生于同时,相遇结交。”要两个既精音律,又精内功之人,情趣相投,修为相若,一同演奏此曲,更是千难万难。 如今东方靖独霸武林,徐恭深得独孤九剑造诣;徐恭擅鼓琴,东方靖长吹箫;去年初见,今年合奏;真是自曲刘之后,百年难得一遇。东方靖由此理解徐恭之欣喜,因为她也一样。 接过徐恭手中的《笑傲江湖曲》谱,东方靖快速翻阅,凭着自己对音乐爱好与记忆擅长,很快将其记入脑海。正要归还,对面徐恭笑道:“在下还有一本,此本曲谱就送给阁下了。” 待东方靖将《笑傲江湖曲》谱放入怀中,徐恭席地而坐,始再抚琴。中正平和琴音伴随着清幽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又像一唱一和。琴音渐渐高亢,箫声慢慢低沉,有如游丝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九转不同凡响。 远坐在观礼台上的东方破看到擂台上两人合奏琴箫本就心情不好,现又听到此二人竟演奏出了《笑傲江湖曲》,瞬间起了杀心:对于江湖往事有些记忆的武林前辈很难不将徐恭与曾经的曲洋联系起来,这难免又进一步回想起风流派的黑历史。 曾经的正派刘正风与魔教曲洋相互勾结,引发江湖悲剧。现如今风流派东方靖又与怪侠徐世恩之子弹琴吹箫,这是成何体统? 刘正风之事,嵩山派处理得太过极端,模糊了正派与魔教之区别,以至于江湖豪杰不齿;现如今风流派已归正派,然东方靖再次与怪侠有染,若是处理不好,对弃暗投明的风流派之声誉将有极大影响。 吹弹至一半,东方破抽出椅子旁的至尊宝剑,直闪至徐恭前上空,当头一剑。说时迟那时快,徐恭歪身躲闪,东方破之剑直砍向下,碰到伏羲琴,七弦齐断,琴声戛然而止。 东方破很久没有出手了,上一次出剑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一年。十一年过去,东方破再次出动居然是针对一个看起来十几岁大的后生,且一时半会儿还决不出胜负。 琴弦断后,徐恭出剑迎招。奈何东方破已练葵花宝典十二年,功力高居上乘,非常人所能及,徐恭纵是使出独孤九剑破剑式,也难以占据上风。 比武场上的东方靖看着这两人围绕自己身边缠斗,一时间不知所措。眼看徐恭渐露败迹,东方靖鬼使神差捡起插在地上的剑,竟上前帮徐恭抵挡东方破的进攻。 东方家少主竟帮着怪侠之子反抗家父盟主,这么一个惊天大瓜此时此刻就上演在武林大会比武场上,围观看客顿时兴致满满,若是此时手上有爆米花,那想必是极好的。要知道,东方家族霸踞武林联盟二十多年,上一任家主东方雄胜可谓是叱咤风云,其门下三子对其父更是唯命是从,哪怕是最玩世不恭的东方化也不曾贸然违抗东方雄胜。 东方破既已出手,就绝对不能败。一方面是作为武林盟主,平定这搅局小厮,若败,则整个武林联盟将再无立足之地;一方面是作为东方靖之父,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收拾不了,如此何以服众?以后如何执掌武林? 东方破不能败,也不会败:当初老祖以葵花宝典力战令狐冲、任我行、向问天三大高手依然不落下风,现如今自己不过教训两个娃娃更是游刃有余。 果然,徐恭、东方靖的联手攻势已止,两人不得不转为防御;东方破愈战愈勇,一身黑衣早已幻作一团黑影,招招欲取徐恭性命。 “徐恭,快走!”东方靖抵挡间大喊道:“你挡不住我爹爹的。” “可是这曲子还没奏完,在下不愿就此别过。”徐恭边招架边回道。 “你那琴弦已经断了,不论如何一时半会儿弹不了,等有机会改日再奏。” “改日是什么时候?”徐恭问道:“你我皆身不由己,下次再会又是何年何月?难不成又等一年?” “明天!”东方靖许道:“明天巳时,我们在阅江楼重新演奏这曲《笑傲江湖》。” 得到东方靖的许诺,应接东方破杀招不暇的徐恭居然笑道:“既然阁下约定,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明日再会!”说罢抽身而出,腾跃离去。 徐恭既已离开,东方破也停下运剑,看着其远去的背影,低头看到断弦的琴,盛怒之下将那琴体斩为两截。 第103章 亲恩大如天 东方破院房正堂内的气氛低到了冰点,东方靖背对门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其怒不可遏的父亲。看了看站在东方靖旁边的段氏,东方破不好发挥,耐住脾气道:“你们先出去吧。” 东方破如此怒气冲冲的情况实属少见,段氏不敢违背,只好向堂内丫鬟示意,自己最后离开,带上了门。 紧跟关门声音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东方破第一次打他最骄傲的儿子,也是东方靖第一次挨打。换做别人,谁值得东方破亲自去打?谁能打的到东方靖? “为父养了你十几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你接触两天不到,你就跟着外人拿剑指着你爹?你的那些四书五经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东方破终于破口大骂,不再像去年那样宽恕东方靖:倘若去年东方破还能自我安慰的话,今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欺欺人了:“为父该说你太天真,还是那个徐世恩太高明?竟然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就为那么个小白脸,就让你违抗父命。愚昧!你就根本不配做东方家的子孙!更不配作为风流院少主!” 东方靖挨了一记耳光,强忍住泪水,没有哭泣。她知道今天自己确实是做错了,现在想想实在后悔,当时在场上怎么就任那徐恭摆布,难不成他有迷魂药不成? 见东方靖没有回应,东方破命令道:“《孝经》第九章《胜治》,背!” 东方靖引颈长吼道:“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虽得之,君子不贵也。君子则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德义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 “故此,何为悖德?何为悖礼?”东方破问道。 东方靖答道:“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 “养不教,父之过啊。真没想到为父居然养出你这么个悖德悖礼之人!”东方破叹息时,抽出准备好的戒尺,往东方靖的身上鞭笞,东方靖满脸痛苦却是一声不吭。 若是仅仅受到身体上的鞭打也就罢了,睡几天就会痊愈。可是对于东方靖而言,东方破的话语才是更加锋利的刀刃,一遍一遍剐蹭着她的心。 她不孝吗?倘若她真的不孝,就不会老老实实跪在这里挨打,而是直接反抗与东方破对干,哪怕胜算渺茫也比如此受屈辱要好。 可是她孝吗?圣贤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为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为悖礼”。圣贤书上写的东西还会有错吗? 这忠孝教条可真有意思,对于那些不忠不孝之人,为之奈何?恰恰是像东方靖这般还留有些许良知的人备受束缚。 东方靖对徐恭或许有爱,但是这就说明她对自己的父亲就没有爱了吗?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服从父亲的命令就说明不敬亲吗?难道敬重父母就要唯命是从吗?想到这,东方靖脱口而出:“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听到东方靖的争辩,东方破停下挥动手中的戒尺,反问道:“为父何处不义?江湖怪侠徐世恩扰乱武林规矩,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其子去年连杀联盟十七大高手,为父作为武林盟主难道没有资格将其就地正法?你身为风流院少主,理当心系天下,难道就不能为父分忧?若是不能替天行道也便罢了,你竟然还与邪门歪道同流合污,武林大会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就是辱我斯门,这就是你口中的义?” 东方靖愣住了,到底还是太年轻,引经据典这方面,与东方破根本没得比,终于理亏词穷低下了头。 看到东方靖无话可说,东方破停下了对其身体上的惩罚。他深知:精神上的控制远比身体上的枷锁更加有效,身体上的枷锁因自己施加而承受,因自己收回而免去;可是精神上的控制远比这高效,因为被控制者自己就会折磨自己。 果然,东方靖眼眶终于没撑住,如山泉般涌出两行泪水:她曾经是父母的骄子,武林的明星;如今竟因为自己一时间脑热成了不忠不孝之人。自己真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大明,对不起天下。 “今天晚上别吃饭了,就在这跪着,明天早上送你回风流剑庄,重新回炉重造!”东方破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只留下东方靖跪在这里不停自责。 夜深人静,跪在地上的东方靖昏昏欲睡,听见后面门开的声音,转头看去,惊喜道:“娘!” “嘘。”身披棉袄的段氏小声道:“你爹睡着了,你也回去睡吧。” “可是爹要我一直跪到明天早上。”东方靖为难道。 “唉,你爹就是气头上,你别当真。”段氏上前欲将东方靖扶起来,却被东方靖挣脱了,便问道:“长大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东方靖摇了摇头道:“孩儿错了,再也不会违逆爹娘了!” “那还不起来?”段氏问道:“你就听你爹的,不听你娘的?” 东方靖一时犯了难:圣贤书上只教她孝顺父母,可是如果父母意见相左,以谁为先?这时想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应该是听父亲的吧? 见东方靖一直不起来,段氏再道:“唉,现在这孩子啊,真是,就跟他爹亲,哪怕他爹打他骂他,还听话得要死;就是不跟娘亲,哪怕他娘十月怀胎,再怎么疼他也不如爹。” 听得段氏这话,东方靖有些痛苦,这爹娘各站一边,自己到底向谁?东方靖突然想到:说不定父亲也是想让自己回去睡,只是傍晚下了命令不好收回去,才让母亲来。想到这,东方靖终于不再纠结,站起来笑道:“娘,孩儿听您的,这就回去睡觉。” “这就对了,乖。”段氏扶着两腿发软的东方靖,走到东厢房道:“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嗯,娘亲晚安!”东方靖挥了挥手道。 洗了把脸,东方靖从怀里掏出今天徐恭给自己的那本曲谱,不自觉越看越入迷:这曲洋刘正风究竟有何神通?竟能编创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作!翻阅间,东方靖想起来白天与徐恭的约定,可是明天爹爹就要将自己送回风流剑庄了,这个如何是好?难道食言不成? 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自己若是去了,接触邪门歪道就是不孝;自己若是不去,就是言而无信。这古人的话可真有意思,怎么做都有理,怎么做又无理。东方靖思索间看到桌子上压在一堆书底下的那本小册子,将其抽了出来,看到起封面上的“情之性”三个字,回想起今天见到徐恭心动之感,不觉翻了开来。 看到《情之性》第一页的序章,东方靖深表认同:“我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因彼此认可接触而产生,因相互交流而加深,因男女之间的性因素而额外结为家庭,如此继续人类的发展。但社会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因某些客观局限与主观狭隘,常常把性这种东西扩大化,使之成为一个话题:男人之间的亲密被称为基佬,女人之间的亲密被称为百合,男女之间的接触必以上床为目的。在这纵欲的时代,当大量的欲望被满足后,人们总渴望无限满足与生俱来的欲望,这时理智的提出节欲是多么的必要。” 是了,不论自己与徐恭是兄弟之谊还是男女之情,总归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虽说只有两面之缘,却也是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从徐恭琴音之中,东方靖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东方靖不但对徐恭钦佩,亦且仰慕。 越想越深,东方靖想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对呀,只要把明天去的地方告诉父亲就好。一曲,只需合奏一曲,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到时候把这本书带上,他送给我一本《笑傲江湖曲》,我回赠一本《情之性》,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得出破局之法,傍晚的痛苦瞬间烟消云散,整理好明天要带的这两本书,东方靖满怀憧憬进入梦乡。 第104章 离家赴约 早饭是在东方破的院房内就餐。自东方雄胜去世以后,其三子均在各自院房内起居餐饮,虽不曾分家,却胜似分家;其妻向氏跟着东方立一块生活,一者东方立为东方家长房,担着赡养首要之责,二者东方立无后,正好与向氏相依为命。 饭桌上,东方破与段氏坐上位,东方靖居左,东方念娣居右。犹豫再三,东方靖对旁边的东方破战战兢兢问道:“爹,我下午再去剑庄可以吗?我上午有点事情。” “什么事儿?”东方破吞了口粥道。 “朋友约我一起玩。”东方靖回道。 东方靖常年在风流剑庄,哪来的朋友?东方破自然是猜到了的,佯问道:“去哪里?” “阅江楼。” “是不是和徐恭?”东方破问道。 东方靖心头一惊,问道:“爹,您怎么知道?” “昨天你在比武场上与那个徐恭大声密谋,为父耳朵还没聋呢。”东方破边夹菜边道。 见东方破没了昨天的火气,东方靖试探性问道:“那我能去吗?” “不能。”东方破语气平和却是斩钉截铁。 “可是我答应过他的。”东方靖再次央求道。 “那也不行!”东方破的话语中已略带怒气。 眼看丈夫又要发脾气,好端端的早饭就要不欢而散,东方破旁边的段氏忙调和道:“不去就不去啊,靖儿乖,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见到段氏半分担忧半分恐慌的眼神,东方靖没再坚持,闭口不提了。 收拾行囊时,东方靖全程犹豫不决,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武林大会上,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便,可是现在是东方靖和徐恭的私下约定,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终于,东方靖停下收拾,将《笑傲江湖曲》与《情之性》塞进怀里,抽出旁边的箫插进原本佩剑的腰间,转过身对守在自己身后的段氏道:“对不起,娘亲。” 段氏还没反应过来,东方靖已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正堂门前的东方破看到东方靖独自出来,没有佩剑,没有背包,只带一管箫,怒斥道:“靖儿,你想干什么?” 东方靖没有回答,径直往门口走去。不等东方破吩咐,院房内散落出现剑锋出鞘的数十名风流派弟子,欲阻止东方靖离去。 率先攻来的是东方雄胜门下几名弟子,其辈分与东方破三兄弟同级,教训东方靖这个后辈理所应当。但见东方靖赤手空拳,夺得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僵持间淡淡道:“各位师叔,你们挡不住我的,就没必要自取其辱了。” 东方靖身为风流院少主,武力排行第一,这些同门师叔们当然心知肚明,但是他们此番前来,直接遵守风流派掌门东方立的指令,已经不是他们或东方破能决定的了。 眼看形势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站在正堂外门口的东方破劝诫道:“靖儿,不要一错再错!念你未经世事,经验尚浅,为父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放下剑,乖乖回去风流剑庄,为父就说服你大伯,既往不咎!” “爹,请恕孩儿不孝!”东方靖接着道:“各位师叔们,对不起了!” 电光石火间,东方靖挥或剑去,这些师叔们执剑之手突然间无力,松开了手,那剑便纷纷从半空中掉落。待这些执剑之人看向自己执剑之手,不禁惨淡咆叫:就在刚刚,东方靖同时挑断了他们的手筋。 其余风流派弟子,或为东方立门下,或为东方破门下,皆与东方靖同辈。武力上不如,辈分上不高,再加上刚刚几名师叔们的惨状就发生在眼前,这些师兄师姐们纵然有掌门人指令在身,却再不敢上前,只是绕着东方靖围成一个圈。 东方靖处于包围圈中心,这圆心渐渐朝门口移动,眼看圆圈即将与大门相切,再往前可就让出道来了。到那时,纵然有被东方靖挑断手筋的危险,这些风流派弟子也不得不上前。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不知从何处闪过来一黑衣人,那黑衣人头戴斗笠,面围脸巾,手持一柄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刀架在了东方破的脖子上。 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猝不及防,执剑走向大门口的东方靖见周围师兄师姐们楞在原地一副副错愕的表情,转过身来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便看到其父东方破与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父亲的安危,而是以为那是徐恭来接自己,正要走过去,只听得那黑衣人大喊道:“快走!”那声音粗粝无比,不曾是东方靖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更不会是徐恭。东方靖只好转身继续向大门走去。 看到风流派一众弟子继续跟着东方靖,那黑衣人大吼道:“让他出去,否则我杀了东方破!” 这些风流派弟子来此东方破的院房,只受得东方立的指令,监督东方靖回风流剑庄,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现在这情况。就算这些风流派门人上前阻止,也挡不住东方靖分毫,反而搭上自己这些年的修为。更何况,若是堂堂武林盟主被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在自己家,传出去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就算这东方破没死,他日也将继承风流派掌门人之位,到那时再追究今日这见死不救之罪,不论如何在这风流派也待不长久。 那黑衣人的威胁戳中了众人的痛点,果然,待东方靖周围的圆圈与大门相切以后,风流派弟子没一个人愿意当这出头鸟。眼看东方靖越走越近,周围的人渐成半圆,站在最远处的东方破不知何故,竟有些哽咽道:“靖儿!你这要是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东方靖听到其父这话,愣了片刻,只道是东方破说的气话,等与徐恭见面,再回来负荆请罪,便甩掉剑,推开了门。 出了东方府,东方靖顿时神清气爽,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自由。 从东方府往北约莫十里,便到阅江楼。一路上东方靖边走边玩,好不潇洒。曾经在风流剑庄的时候,不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东方靖总是感到孤独。去年父亲安排了一个人陪自己玩,孤独虽是没有了,但那东方贵跟着自己前前后后,不过多时便让东方靖感觉到厌烦。现如今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东方靖倍加开心。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徐恭相见,不是以风流院少主的身份,也不是武林强榜第一,而仅仅是其本人,东方靖就已经喜不自胜。对,东方靖这是以自己这个人去见徐恭,她想到了什么,摸摸袖袋,还好有带一些银两,路过一家裁缝衣店,走了进去。 从裁缝衣店里走出来的东方靖已经关上了一套女装,借过裁缝老匠女儿的胭脂盒,化上了淡妆,俨然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仿佛出落于人间的仙女,初次为女人一样。东方靖对自己的样貌很是满意,她要让徐恭看看,看到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的自己。倘若在此之前,她与徐恭的关系还分不清是兄弟之谊还是男女之情;在见面以后,等徐恭看到自己这般打扮一定更加动心,到那时就没什么疑虑了。 狮子山巅、扬子江畔,阅江楼屹立在东方靖面前。这阅江楼建成已经走了十七个年头了吧,东方靖只听东方贵提到,还从没来看过。 阅江楼只一层,第二层只有木架栋梁还未装潢。走进楼阁,碧瓦朱楹,檐牙摩空而入雾,朱廉凤飞而霞卷,彤扉开而彩盈,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当朝文臣武将的《阅江楼记》。看到楼外日晷的指针已指到了巳时一刻,巡遍周围却不见徐恭的身影,东方靖突然想到自己当时怎么不说具体一点?巳时一刻是巳时,巳时三刻也是巳时,辰时以后、午时之前都是巳时,这万一徐恭这最后踩点到,那自己不是要等上一个时辰? 这该死的徐恭居然不提前到,居然还要自己等他?真的是,明明是他非要自己和他一起合奏《笑傲江湖曲》的,到了约定时间又不见人。东方靖闷闷不乐,不自觉将自己代入女人的角色,担心自己被轻视,担心徐恭以为自己不矜持。 时间还长着,东方靖索性站在楼阁内阅览挂在墙壁上的《阅江楼记》。 等将楼内文字全部看完,东方靖恍然间出来看外面的日晷,竟不知不觉已经午时五刻。东方靖无法再欺骗自己,意识到自己被放鸽子了。 一种失落无力感油然而生,想想都觉得自己好笑。东方靖与徐恭总共就见过两次面,对话不过十几句,怎么就笃定徐恭一定会来?回望楼内的《阅江楼记》,一篇篇的气势磅礴,而自己仿佛跳梁小丑,放下一切荣誉身份前来赴约,居然被欺骗。 走出楼阁,再回头仰望,这阅江楼做工半途而废,好似这东方靖与徐恭之交情不明不白。对呀,徐恭是自己什么人?他是武林怪侠之子,必定也是穷凶极恶之人。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花言巧语,或许父亲说的是对的,江湖险恶,没有一个人是单纯的。 走在大街上的东方靖失神落魄,纵然被行人撞到谩骂也无动于衷。等走到太平街,转过街头便是东方府,远远看着东方府大门,东方靖想到上午父亲的话:自己这次回来又算的什么?不是自己非要离家出走吗?不是自己非要自由吗?现如今她已经离家出走,已经拥有了自由,这又回来干什么? 丢人呐,太丢人了,上午还理直气壮,才几个时辰就龟缩回来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东方靖现在这个样子已无脸面对自己的父母,无脸再见同门师伯师叔师兄师姐,叹息一声,还是离去。 游荡在太平街道,东方靖如行尸走肉般两眼无神。不知走了多久,低头不看路的东方靖撞到从右边急匆匆出来一人,抬头看去,原来是药铺一伙计。那药铺伙计忙出来去采药,时间匆忙,虽被东方靖撞得深痛,却没闲工夫骂她,只叹了一声,便离去了。 仰头看自己所在门户,东方靖可见其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那牌匾对于东方靖来讲太熟悉了,小时候每当有重要的场合,父亲就带她来这接受阴阳转换大法。 走进明道堂,站在柜台内的是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一位郎中,那郎中一时没认出女装打扮的东方靖,可是东方靖绝对忘不了他。 “这位客官,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对面那大夫热情问道。 “你这个庸医,害得我过着人比人鬼不鬼的生活,拿你命来!”东方靖说罢正要伸出爪子,直向对面那人的脖子。 来此看病的百姓被这神经女人吓得慌忙逃离这医药馆,而对面那人从东方靖的话中推测到了其身份,不慌不忙道:“我认得你。” 仅四个字,东方靖停下了手。他认得自己,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就认出了自己,那这人或许对东方靖还有些用处。 对面那人见东方靖停下攻击,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对医药馆内另一伙计道:“阿林啊,你去帮帮阿雨吧,现在这里面客人都走光了,你也没什么事。” “可是,师父。”那伙计一脸担忧。 那‘师父’却是从容回道:“你不用担心,这位客人只是生病了,一直没有找到对药,不会杀我这个可能能够治好她的病的人。” “是。”那伙计回应后走了出去,带上了门,并挂上‘休息’的牌子。 “这位客官,请坐。”那‘师父’说时从柜台内走出来,指了指旁边的木椅道:“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你来敝医馆是三年前吧?少主?” 东方靖一愣,没想到对方这般称呼自己。虽说是尊称,但对于此时此刻身着女装的东方靖而言简直就是羞辱。好在医馆关了门,里面没别人,东方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后,听得那人问道:“看少主这般情形,想必是已和家族决裂了?” “这不都是拜你刘纯所赐?”东方靖讥讽道:“还‘神方妙术’,简直就是逆天而行。” “过去我学医成迷,用少主做试验,确实是我的不是。”刘纯虽是道歉,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情:“少主既然已经离开了东方家,何不重新开始生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多难?”东方靖没了刚进来时的怨气,心情平和了许多道:“当今大明户籍制已基本落实,更何况这皇城应天?” “我远房表亲夭折了一位外甥女,若是少主不嫌忌讳,不若屈尊认我为舅?”刘纯建议道。 这刘纯将自己害得这么惨,现在居然指望自己认他为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和认贼作父有何两样?东方靖一时想不明白。 见东方靖犹豫不决,刘纯解释道:“我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对我自己的救赎。你若认我为舅,可入我医户,到时候通过朝廷的考试就能成为‘医丁’,若是被取为‘医士’,则能进太医院,有了朝廷庇护,何来武林纷争?” 听刘纯说的这么详细,看样子他确实是真有这个打算,东方靖便答应道:“行。” “那你以后就叫赵虎妞了。”那刘纯全然忘了刚刚自己差点命悬一线的事道。 东方靖嫌弃道:“怎么这么土的名字?” “你这娃娃,怎么说我家虎妞呢?”刘纯道。 “不行,我要改名字。”东方靖执意道:“毕竟我还是东方家的人。” “那你想改什么名字?”刘纯问道。 改什么名字呢?东方靖犯了难。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了居下真人送给自己的第二件礼物,这才明白那道长居然有这等深意,便道:“东方静。” “东方靖?”刘纯反对道:“不行,不行,你这名字太响亮了。这和东方家少主重名,可会给自己引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不是东方靖,而是东方静,安静的静。”东方靖解释道。 “安静?”刘纯道:“行,这个字好,你年纪轻轻,命运就如此波折,以后是得好好安静安静,那从今往后你就叫东方静了。” “是,舅舅。” 第105章 遇见刘勉 东方静不愧为文武全才,跟着刘纯学了三年医,于洪武二十七年一试通过朝廷举办的医考,成为医丁。在接下来的太医院入职考试不费吹灰之力,二十九年便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医士,彼时她才十七岁。 十七岁的东方静正值碧玉年华,为女五年,更加仪态万方。跟着刘纯学医的那段日子,在太医院工作的时光,像一段一段的流水将东方静一遍又一遍地洗涤,使得她对于来明道堂之前的经历渐渐淡忘,仿佛她一出生就在这里,无父无母,与舅舅刘纯相依为命。 上午忙完一阵的东方静刚进太医院值房坐下,便听得外面一通乱叫:“快躲开!闪开!快闪开!来人!来人!” “大人,那边是御医部。”说话的是太医院同知。 “闪开啊!我告诉你!管他御医不御医,快来医士救我兄弟!”这声音甚是响亮,震得全院都能听见。东方静还是坐耐不住,走出值房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医院走廊内,八人抬着两担架堵在中间,其后伤员左臂中箭,其前伤员胸膛中箭奄奄一息。站在最前方的那人好生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可惜只能看到其背影及偶尔转过来的侧脸。看那人服色,应该是锦衣卫的一名试百户。 锦衣卫的人果然甚是横行霸道,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校,居然敢对正四品的太医院同知大吼大叫。那太医院同知被这名试百户贴着脸喷唾沫居然还不还口,只是耐心道:“非皇室官员到这边登记。” “去你娘的。”那试百户一拳将那太医院同知捶倒在地,直接将手中钢刀架在其脖子上吼道:“你给老子听着,抓紧时间救我兄弟!要是我兄弟有个好歹,老子屠了太医院!” “反了你了!”那太医院同知居然临危不乱。 “怎么回事儿?”一年长老医官上前拦道:“放下刀!” “老夫是太医院院使,怎么?这是锦衣卫的副千户?还有一个小旗?”那太医院院使正色问道。 “是!我们刚被刺客袭击了!”那试百户的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行!我们马上全力救治这两名伤员。”那太医院院使挥了挥手,便上来八名医士接过那些锦衣卫官校,将那两名伤员抬进了右侧的病室。 待一名医士将其他锦衣卫闲杂人等请出走廊外,太医院院使向东方静这边走过来道:“小静啊,那个小旗伤的挺重,人手有些不够,快叫些老医士过来帮忙。” 太医院内有经验的医士基本上都参与了对那小旗的救治,相比之下那副千户只伤了左臂,不是很严重,便交给了经验尚浅的东方静。 一直到傍晚,那小旗才被救活过来。当天晚上,院使将今日参与救治的医士集中起来,特意吩咐道:“今天来太医院的是锦衣卫那些人,一个是副千户刘勉,一个是小旗卢文魁。他们在太医院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招惹他们,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都明白了吗?” “知道。”“晓得了。”“了解。” 天气本来就很冷,这又连续下了两天的雨,晚上东方静还得值夜班,这真是苦上加苦。酉时过后,太医院的医士们先后下差,仅留东方静和另一名同值差医士留在太医院。 日常巡视太医院,走到刘勉所在病房里,只看到靠里侧病床上躺着卢文魁,却不见靠外侧病床上的刘勉,东方静一时感到不妙,忙在周围寻找。 东方静及其同差几乎将太医院找遍,走到太医院门口,这才发现倒在外面的刘勉,赶紧上前将其搀扶进来。好在今日与东方静同值差的医士是男的,否则就得东方静亲自上阵给其换衣服了。 将刘勉扶上床,那同差医士回到值房值守,独留东方静在刘勉病房内给其处理伤口。那东方静砚碎草药,边涂边道:“你说你,下雨天乱跑什么?旧伤还没好,现在又有新伤了,再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是是是,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了。”没想到这刘勉居然醒了。 忽略掉另一张病床上憨憨大睡的卢文魁,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东方静不知为何总有些不自在,便草草涂完剩下的药,赶紧站起来准备离去。 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那刘勉的声音:“敢问姑娘芳名?” “东方静。” 次日大清早,东方静只要巡视一遍病房再给病人用完药后便可以下差了,接下来就可以休息一整天,想想都开心。刚出刘勉病房,迎面便撞到一人,那人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看刘大哥的。” 听这声音,是前几日送这两名伤员来太医院的那个野蛮锦衣卫试百户,东方静抬头看去,迎面而见的正脸一下子让东方静恍如隔世。 这张脸虽说长变许多,东方静照样还是太熟悉了。封印多年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东方静只觉得过去的经历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一样,是那么清晰;又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是那么遥远。但是看眼前这人的反应,显然这人是不认识自己的。 是啊,他还没见过自己女装的样子。时隔五年,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变淡,更何况自己当初也就只跟他有过两面之缘,东方静再见这人,远没有曾经那般惊心动魄,只淡淡道:“没事儿。”说完,从容不迫地出去了。 端着煎好的中药进来,已不见刚刚那人,东方静心中半分庆幸又半分失落,走到刘勉病床边,听得他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念着:“东方静,东方静。” “你叫我干什么?”东方静问道。 那刘勉听得东方静这声音,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东方静道:“没啥,就感觉你名字挺好听的。” 这东方静被刘勉这般直视,心生一股嫌弃,想到之前院使吩咐过的事情,只好耐住性子道:“哪有你这么直接盯着女孩子看的。好看吗?” “好看。”那刘勉傻笑道。 “好看就吃药。”东方静说完便给刘勉喂药。好在这刘勉倒也乖巧,不是个乱来的主,把药喂完就可以下差了。 出了太医院,回到明道堂,看到刘纯,东方静上前问道:“舅,您认识刘勉吗?” 那刘纯站在柜台里面边称药材边回道:“不认识。” “您不是姓刘吗?”东方静问道。 “天下姓刘的多着呢,难道说姓刘的就都是亲戚?”那刘纯反问道:“要是姓东方的都和风流院有关系,那你在太医院怎么能待的安生,对吧?” “倒也是。”东方静走进自己房间,翻出两本书出来,走到烧锅炉边,粗略翻了一下,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往炉内一甩,那两本书便遇火而焚。看着那两团火焰,东方静终于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最可怕的不是仇恨,而是淡漠遗忘。 东方静对东方府的感情是爱恨相加的,不论何时,只要东方静返回东方府,东方破和段氏及其他长辈必定会做出反应:或是想念,或是悔恨,或是暴怒,或是欣喜。经过一阵的情绪波动,必然重回旧年。 那徐恭呢?谁能想到东方静与徐恭之间的久别重逢,不过是相遇之时冷眼的擦肩而过。难不成东方静要凑上去问一下:“嘿,徐恭,你记得我吗?” 这句问候是多么的鸡肋。 第106章 以棋会友 且说东方静在明道堂医馆内帮刘纯打了一天下手,另一天又得回太医院值差。 天将放晴,东方静走进太医院医官换衣室,换上医士常服,就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首先是例常巡视病房,好在一切正常,接下来就是配药、用药。 刘勉的伤口渐渐痊愈,只是其旁边的卢文魁伤势很重恢复较慢。配好卢文魁的药,走进其病房内,东方静看到其邻床的刘勉正坐在病床上下棋,招呼道:“哟,刘副千户,下棋呢。” “是。”那刘勉不好意思笑道:“在这太医院没什么事儿干闷得慌,就让人在卫里帮我把我房间里的围棋拿过来了。” 东方静走到两张病床间,坐在其中的凳子上,背对着刘勉,边给卢文魁上药边道:“一个人下多没意思,要不等会儿我不忙的时候跟你对弈?” “东方姑娘会下围棋?”那刘勉一脸吃惊的模样。 “会呀。”东方静回道:“就是水平不怎么高。” “是嘛?”刘勉问道:“不知东方姑娘围棋几品呐?” “唉,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那东方静吞吞吐吐道:“也才刚入小巧。” “小巧?”刘勉惊呼:“你这还不高啊?” “刘副千户呢?”东方静问道。 “额,这个。”刘勉脸红道:“我刚到若愚。” “哦。”东方静意识到自己揭了对方短处,变得沉默。 但是在东方静的记忆中,她的棋力在其家族中确实是最低的。其伯其父自是不用说,棋品均已入神;哪怕是其叔,棋品也已通幽。无怪乎在风流剑庄那些年,棋长老对东方静总是叹息,琴书画剑皆是巅峰,怎么棋力就上不去呢? 将药涂完,东方静将药罐放回药库,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便来到刘勉病房道:“来吧。” 那刘勉一脸迟疑:“东方姑娘确定?” “嗯。”东方静点点头道:“我也好久没下棋了,估计棋力下降了也说不定。” “我可能下的很差的哟。”刘勉畏缩缩道。 “没事儿。”东方静已经坐在了棋盘对面,看了看棋具道:“你这黑白两边都有很大问题呀,这么一个人自弈是不会有什么进步的。” “行。”刘勉说着边捡起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装进两棋盒里边道:“其实我也没正式拜师学过,都是自己摸索的。如果有下的不够好的地方,还请东方姑娘赐教。” “嗯。”东方静手抓一把棋子道:“猜先。” “啥?”刘勉问道:“猜什么?” “猜先呀。”东方静问道:“哦,对了,你是自学,这是围棋比赛时的规则。你只要说单或者双就好了。” “双。”刘勉笑道。 东方静放开盖在棋子上的手,数定为四颗子道:“你猜对了,你先行。” “得嘞。”刘勉抓起棋子便放在右下角星位上。 那东方静同样取一子放在左上角星位左边一点道:“下子手势是食指与中指,用这两指夹子不容易掉落,也不会碰到别的子。用大拇指和食指夹,很容易碰到别的子,有偷子嫌疑。” “这个,额,我不知道啊。”刘勉笑道:“我以前看别人下棋也是用食指和中指,当时只是以为那是个人习惯不同,原来还有这讲究。” 占据完自己这边两个星位,待东方静于左上角小飞挂角后,刘勉赶紧于右上角星位落子,开心笑道:“哈哈,现在三个角都是我的了。” “是吗?”东方静嘴角微微上扬,于右边中间星位落子。刘勉不理,在左边中间星位落子。没想到东方静在右边直接大黑,惊得刘勉赶紧回防,但是为时已晚,右边大部分被东方静给占了。 就在刘勉伤心若迫,没想到东方静直接在自己这边中间星位落子,刘勉吸取教训抵挡,不知为何就是挡不住,被东方静横冲直撞,将自己这边地盘冲击得支零破碎。 “唉,又是这个样子。”刘勉叹气道:“每次下完角上星位后就守不住。” “单下星位角上力量太薄弱了。”东方静讲解道:“我这还是从边上突破,要是你棋力再高些,我都可以直接点三三了。” “那按你那样的小飞挂角,得两颗子才能守住一个角,这样效率太低了。” 东方静道:“是啊,一颗子守角不稳,两颗子守角太慢,所以这就需要棋手选择呀。有得必有失,选择这个肯定会失去那个。” “是啊,所以我总是犹豫不决。”刘勉详细道:“每次落子,都感觉这里也好,那里也好。这里想占,那里也舍不得丢。哪怕开局四个角下哪个我都要纠结好久。” “跟着感觉走。”东方静回道:“下多了就有棋感了。棋力越高的人,棋感越强烈,也越准确。” “我有时在想,落下的每颗子都有其影响的最大范围。若是根据控制范围最大点来下,那不就有了最优解了吗?”刘勉问道。 “棋盘上的棋局千变万化,没有一成不变的套路的。”东方静回道:“而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好,不能一概而论。就拿我来说,我就偏好求稳,没占到的不眼红,争取占到了的就牢牢握在手心里。” “看样子我以后也要学会小飞挂角了。”刘勉试探性问道:“这局棋我输定了,要不开下一局?” “行。” 刘勉与东方静下了一上午的棋,输了一上午,愁眉苦脸了一上午,唉声叹气了一上午,最后快开饭了才收起棋道:“东方姑娘,你太厉害了!” 这是东方静第一次在下棋方面被夸奖,也是出了东方府以来首次被崇拜。回想起在东方府的日子,自己不过是执行任务的工具;出了东方府后,各种技能不敢轻易施展,唯独日常行医治病。 东方静棋力并不是很高,或者说东方静最不擅长的就是下棋,可偏偏就是这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棋力,被一个不曾了解自己过往的人夸赞,这种喜悦感远远超出过去因剑法高超、琴艺精湛被周围人夸赞所带来的快乐。 看到眼前东方静愣住没有表情,刘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问道:“东方姑娘,东方姑娘,没事儿吧?” 那东方静这才回过神来,僵硬露出笑脸道:“啊,没事儿,刚刚走神了。我也下差了,之后有空再找你下棋。” “好,那以后就有劳东方姑娘多多指教了。”刘勉开心笑道。 东方静走出病房,僵硬的笑容即刻消失,随后渐渐露出由心的喜悦之表情:目光直视前方而涣散,嘴角微微上扬而不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一个多月。东方靖值完夜差,正坐在值房内填写官文,听得门口敲门便道:“请进。”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东方静抬头瞄了一样,原来是刘勉,便问道:“刘副千户啊,有什么事吗?”说完后接着填写官文。 “东方姑娘,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这就走了,以后可能就很少会回来。” 东方静当然知道这刘勉和那个卢文魁今天出院,自己现在填的就是这两个人的信息官文。刚刚已经查了别的病房,填完这个就可以下差,东方静边填边道:“客气啥,这不是我应该的?不回来更好,太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回来说明你健康,你健康就好。” 没听到什么声音,东方静以为刘勉已经走了,正打算写完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抬头看看,又听到刘勉的声音:“东方姑娘,我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东方静一时间不知所措,自己只觉得这锦衣卫副千户还好相处,没什么官架子,他怎么就往那方面想去了?实在搞不懂。东方静不知如何回应,只当做没听到,若无其事地埋头继续写下一句官文。 等将刘勉和卢文魁的出院官文写完,东方静再抬头,值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出了值房向刘勉病房里走去,一半希望还没走,一半又担心还没走。等走到门口,看到里面两张空荡荡的床铺,东方静心里只剩下失落。 第107章 风流巨变 世事难料,东方静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骑马上战场。 七月燕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太医院本就是悠闲清凉之地,现如今也紧密部署,积极响应剿燕之战。 很不幸,东方静被列入了外派医官的名单,需要随太医院外派医疗支援队伍进驻平燕布政司,以调治军匠。 从广平府进入真定境内,太医院医疗支援队所过之处皆是断壁残垣,越靠近真定卫驻地,境况越是惨不忍睹。东方静一路揪心地跟着队伍抵达真定卫大门,经岗哨通报,才得以进入营地。 与卫外情况不同,真定卫内部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不曾受到袭击一般。经耿炳文接见后,入驻平燕布政司的太医院援助医官医士等即与原真定卫医护所合编。 刚在医护所安定下来,东方静便与随同医官一同加入了救护工作。八日前的中秋夜晚,燕军袭击平燕布政司本部,致使大量军士受伤,所里储备药材被用尽,卫外药店被劫掠,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入山采药了。 好巧的是,东方静所领医疗队前往采药途中遇到刘勉所领侍卫队;不巧的是,返回卫里时竟进入了燕军包围圈。 第一次突围,两队只出来五骑。曹春垫后被杀,两队长临阵脱逃未果,现独刘勉与东方静二人再次被燕军骑兵营包围。 东方静左手已受伤,被刘勉扶上战马。刘勉单挑二士,虽胜力竭。 眼看燕军骑兵弓箭手即将发箭,坐于马上的东方静感知到远处往这赶来的熟悉气场,原本在考虑要不要出手的纠结随即化为乌有。 东方贵如期出现,随其一同的是风流院外号十八罗汉的十八大高手。这十八大高手皆是亡命之徒,被收入风流院门下,独尊风流院少主一人。 那东方贵在燕军骑兵营一总总长面前说了些什么后,闪现至远方大军头目所骑的马头上。待那燕军头目越靠越近,东方静认得那骑在马上的人便是燕王得意大将:朱能。 只见那朱能指着地上的刘勉,和东方贵说了些什么后便哈哈大笑。接着东方贵闪至东方静马前,单膝下跪拱手作揖道:“小的恭迎少主回京。” 东方静哪能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肯定要带上刘勉,毕竟这刘勉一路上不曾放弃自己,自己也应当知恩图报。可惜这朱能毫不讲情面,竟打算反悔,弄得东方贵只好强行拍了东方静的马将其带离。 真定府风流院真定分院会客厅内,东方静向门而立,面前站着十九名黑衣侠客。那十八罗汉还是第一次见这穿着女装的风流院少主,一时间还不适应,但见东方贵单膝下跪,这十八罗汉跟着照做,拱手作揖道:“文成武德,千秋万载。日出东方,一统江湖。” “你们都起来吧。”见着眼前这场景,东方静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道:“我已经不是风流院少主了。” 东方贵站起来道:“少主承续东方先辈遗志,三岁闭关风流剑庄,九岁独霸武林。风流派掌门、风流院总舵只要未废少主之位,少主就永远是风流院少主!” “够了!”东方静厌烦道:“武林大会都没了,你还提那种事情干什么?武林联盟都已经名存实亡了,你还提什么江湖绿林?” “可是。”东方贵见厅内人多嘴杂,便转过身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十八罗汉收令后即刻消失不见。 东方贵走到门口,将厅门关上后道:“少主,你还是跟小的回去吧,要不然总舵主要另立新少主了。” 东方静见眼前清静了许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随他去吧,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少主你可知总舵主要立的人是谁?”东方贵问道。 “我爹爱立谁立谁,管他呢。”东方静移过来摆在桌子中间的瓜子边咳边道。 “总舵主打算立你的儿子为少主。”东方贵直接道。 听到东方贵的话,东方静差点没呛死,耐不住好奇问道:“我哪来的儿子。” “就是晚上被燕军包围的刘勉四年前带到风流院的一个孩子。”东方贵见东方静有了兴趣,感觉道:“今年年初,总舵主在族会上说那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要在年底让那孩子继任风流院少主。” “呵。”东方静不以为意道:“看样子我爹为了保住他在东方府的地位真是不择手段呢,不管是谁,只要能作为他的子嗣继承他的衣钵,他就能认任何人为亲呢。”叹了口气,东方静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已经想开了,随他去吧。” “可是。”东方贵欲言又止。 东方静恼怒道:“我都说了,我不再过问任何门派恩怨纷争,包括风流派。” “是。”东方贵低头道。 “没什么吃的事情,你从哪来回哪去吧。”东方静补充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东方贵对这迟来的感谢照样触动,只道:“小的只是下人,没有总舵主的默许,小的什么都办不了。” 见到东方贵远去的背影,东方静蓦然有所思,歇了一会儿,就赶回真定卫。 远在千里之外的应天东方府内的东方化得知了风流院少主竟是女儿身这一惊天大瓜,一时间在自己院房内笑得合不拢嘴。回想起自己泰儿出生后一天,那东方靖跟着就出来了,而且还是男孩,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看来这所谓的天作之合都是人为呀。还好自己经营东方府、风流院这么多年,到处都留了个心眼。任何群体、任何组织,只要人一多,总有些吃里扒外的家伙,那十八罗汉自然也不例外。 东方化一大早就整理容装,可得好好登门拜访,去看看自己的二哥。虽说这二哥就住在隔壁,老爷子走了这么长时间,兄弟三俨然已成了邻居。 “二哥,早上好啊。”东方化进了东方破院房,大声喊道。 听到东方化的声音,东方破出来迎接道:“哦,三弟,今日怎么有空来访?”那东方破还是那以前的装扮:一身长衫,额头留着一束染黄的刘海。 东方化随东方破进了屋,两人便在堂内供桌两边坐下。那段氏端过茶来道:“叔叔喝茶。” “谢谢嫂嫂。”东方化一脸轻浮,根本就不像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的样子。 “三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啊?”东方破问道。 “好事儿,好事儿。”东方化笑道:“我找到侄儿了。” 东方破心头一震,猜到了什么,便对里面的段氏道:“媳妇儿啊,你带着些个丫鬟去市集买点明天重阳节要用的东西来。” 那在厨房里忙活的段氏听得东方破说这话,正想回:“重阳节的东西不是都买回来了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丈夫不可能说这种无厘头的话,便回道:“好,我这就出去一趟。” 段氏一走,东方破的院房内空无一人。东方破这才一脸着急问道:“哦,三弟,你找到靖儿了?靖儿怎么样了?” “哈哈,好着呢。”东方化笑道,心中暗想:你这老狐狸,都到这个点了还在装。便道:“就是可能染上了不怎么好的习惯。” “哦?什么习惯?”东方破问道。 东方化阴阳怪气道:“我这侄儿啊出了东方府,在外面可能受到不怎么好的影响,居然喜欢穿女装,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破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东方化亲口说出来,心口还是不免咯噔一下,满脸陪笑,气运丹田,四肢已蓄力。 “可能也有另外一种情况。”东方化享受这种自己一脸轻松,而对方如坐针毡的场景,缓缓道。 “什么情况?”东方破明知故问道。 “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靖儿本身就是个女孩子呢?”东方化诱问道。 “不会,怎么可能!”东方破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怎么没可能。”东方化也慢慢站起来道:“听说靖儿进了太医院,是里面的一个女官。若是男扮女装,里面那些医官医士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东方化说的在理,望闻问切乃中医诊断四法,若是招摇撞骗的赤脚郎中可能被隐瞒过去,可是在那顶流医术高手云集的地方怎么可能哄骗过去?想到这,东方破的气功已经运到指尖。 “所以呢?”东方破话里有话问道:“三弟,你想表达什么?” “看二哥这样子,你是早就知道了呀。”东方化得意道。 “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东方破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了。 东方化好久没有这么舒爽过了,上一次扬眉吐气还是在东方泰出生那天,这次已经板上钉钉,无所顾忌道:“我要去告诉大。” “哥”字还没说出口,东方破已然闪至东方化面前,左手掐住东方化的脖子。还没等东方化挣扎,东方破的右手已经往东方化的胸膛上击了一掌。 受了东方破的摧心掌,东方化顷刻间毙命,没有任何被创伤的迹象,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 半个时辰后,段氏回来,看到堂内供桌旁边东方破悠悠地品茶,另一边东方化安详地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慌张,而是走上前问道:“夫君,叔叔这是怎么了?” 东方破这才露出一脸忧伤的神情道:“刚刚三弟跟我说笑话呢,说着说着,笑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说完眼角挤出两滴泪。 段氏也已眼眶湿润,安慰道:“夫君节哀顺变,我这去跟弟妹和哥嫂说一下。” “嗯嗯。”东方破随即掩面痛哭。 第108章 九死一生 且说刘勉被擒以后,被两卒押回燕军前锋部队战俘营,正当门口,遇到一位老将。看那从战俘营出来的老将,头发已经发白,皱纹铺满脸部,仔细看还有点气虚。此时的刘勉还不认得这老将便是燕王得力干将:张玉。 两卒见到张玉,站定恭敬行了军礼道:“都指挥佥事好!燕王万岁!” “好。”那张玉问道:“这是今天晚上抓回来的?” “是!”其中一卒回道:“朱指挥同知让我们把这南军营长关进战俘营后备队中,明天押往北平。” “营长?”那张玉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朱将军为何要把这俘虏押回顺天?” “报告,小的不知。”那卒回道:“朱指挥同知在这俘虏身上搜得了一块‘御赐含山’之玉,便特意交代我们不要伤这俘虏的性命。” 张玉懂了朱能的意图,但是他身为中军主将、战前先锋,更多的心思还是得花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便道:“你们把这个南军营长押到军狱中去,我得从他口里问点什么东西出来。” “这。”两卒犯难。 “有事我顶着,你们两个不会有事。” 两卒还是没吱声。 “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张玉一脸怒气道:“还是说要老夫亲自去找那朱能?” “不用。”另一卒见风使舵赶紧道:“我们这就将这南军营长押回军狱,随您发落。” 燕军先头部队的军狱里,尽是前些日子抓过来的俘虏。在此之前,燕军两个总偷袭了真定卫后山上的一个营,这些被俘的军士没想到他们的营长这么快也被抓进来了。 “刘勉,你这兔崽子也被抓了?哈哈哈哈,老天有眼,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 刘勉顺着声音望去,那说这话的人与自己隔着一道木桩墙,满身伤痕,脸部溃烂,即使那人的脸已经烂了半边,刘勉依然认出那人便是自己营下的五总总长赵曦。 那赵曦虽是遍体鳞伤,但是见到刘勉,竟是止不住的兴奋,全然忘了身上的痛痕,狂然道:“大人,这就是我们的营长,他叫刘勉。大人,这个人没什么真本事的,大人,我更有价值,大人,我交代,我弃暗投明。” 刘勉听了这话,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转头继续被两卒押进去。跟在其后的张玉见狱中被俘南军军士见了刘勉一个个的反应这么大,心想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不过多时,刘勉便被绑上了老虎凳。那张玉则坐在刘勉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悠哉悠哉,颇为客气到:“刘营长?不知道老夫可否这样称呼你?” 刘勉沉默不做声。 “刘营长你是军中武官,也算是有所地位的人,就不用老夫向你动粗吧?希望刘营长识趣,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张玉直入主题道:“老夫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真定卫里到底有多少人?” 刘勉依然不说话,双目游离,转头望向四周,只见审讯室内刑具琳琅满目,甚是五花八门,看得人心惶惶,心惊胆战。 “伪帝在真定设立剿燕总部,耿炳文帅大军入驻,号称一百万。但是中秋夜时,我军两个总便搅得真定府鸡犬不宁,老夫在想,估计这三十万也是有很大的水分。”张玉见刘勉无动于衷,朝旁边的狱卒挥了挥手示意,那狱卒便在刘勉的脚下垫了一块砖。 “一般人都撑不过三块,到了第四块这腿就废了,刘营长可要想清楚。”张玉道:“在此之前,你那营里被俘过来的军士也交代过,但是说多少的都有,有二十万的,有十五万的,甚至还有十万、五万的。刘营长,你是我们这场袭击战中抓获最大的武官,你说个数,我们也当真了。”见刘勉还是没说话,张玉又挥手示意,旁边狱卒即刻在刘勉脚下垫上一块砖。 看到刘勉面露苦色,张玉怅然道:“刘营长身居高位,应该没怎么遭过罪吧?这般不识时务何必呢?只要你交代了,老夫在这边也给你准备个营长职位,岂不美哉?” 那刘勉刚开始打算沉默到底,现如今两腿发涨,由至而来的全身的痛苦迫使他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管你什么燕王还是阎王,老子一路上摸爬滚打,什么市面没见过?你有本事再来呀!老子大不了断了两条腿,就算死了也要去索命!” 囚徒的狠话并没有瞎胡到张玉,张玉见识过太多俘虏招供之前的逞能了,刘勉的嚎叫在张玉眼里不过是变相的求饶,可是张玉自然不会止步于此,既然刘勉依然出个声,自己也就没必要再问了,便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那狱卒便又在刘勉腿下垫了一块砖。 “操你娘的燕王!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这个老东西,肯定不得好死!”刘勉已经失控,只管无脑的发泄,全身的痛苦促使他寻求痛快一死,哪管这好久都没爆出的粗口,哪管被骂的人位高权重。 本想再添一块砖的张玉想到朱能的顾虑,看这刘勉止不住的发狂,再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便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取下来吧。” 待刘勉脚下三块砖都被取下,那张玉站起来道:“刘营长的忠心实属罕见,可惜也就仅刘营长一人了。你虽不说,但是你营内的那些军士招的也差不多了。从这些口供中老夫断定真定卫内大军不足十五万!” 刘勉心头一震,或许是刚刚经尽折磨之后被解除,一时间放松紧绷的心情没控制住,被张玉察觉到了。 那张玉见刘勉那一瞬间错愕的神情,大笑道:“哈哈哈哈,果然如此,这耿炳文真是老了,外强中干,尽耍些小孩子把戏。”说时已经走了出去。 次日天还没亮,燕军先头部队全员启动。在牢房里睡了一晚的刘勉迷迷糊糊中被两卒重新绑上,拖了出来,戴上长枷,便与大军行进方向相背而驰。 那两卒昨日对这刘勉还较小心谨慎,但看到张玉无所顾忌,现如今这两人压着一人更是毫不客气。从北平来到真定,途经南军阻拦九死一生,现如今领到这份差事,真就免去了战死沙场。 朱能交代这两卒将这刘勉押回顺天府,只下达了任务,并没给期限。这两卒当了多年的孙子,这回也想趁这机会当当爷,一路上对刘勉拳打脚踢,提前享受享受当伍长的乐趣。 游离的士卒如脱缰的土匪,虽仅两人,所过之处强拿强取强用强赊,一路上花天酒地招摇过市,却无人敢拦。 就这样悠哉悠哉走了四天,这三人才算是抵达了顺天府北平卫战俘营,两卒给了战俘营武官信件,这才满是舍不得地交出了刘勉。 刘勉被战俘营接管后,即被搜身,可想而知,战俘营的武官没有从刘勉身上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向旁边的狱卒使了一个眼色那狱卒会意,便一条绳子绑住刘勉的脖子往前拉,拉到战俘营靠近营地厕所的牢间。 在战俘营里经受了几天折磨,一天早上不知何故,战俘营武官们衔领军士巡视营内牢房境况,分发了干净的囚服,并告知上午要去河边洗澡。 这些建文军俘虏们见到这阵势,满心欢喜,刘勉问旁边一同牢房的狱友道:“这位兄弟,燕军这是干什么呀?” “哦,这是朱将军要来了。”那满头虱子的囚犯道。 “哪个朱将军呐?”刘勉问道。 “那个最年轻的朱能将军。”另一个满脸污渍的俘虏道:“他每次来,这战俘营里的人就都可以洗个澡了,还能吃顿好饭,我们可天天盼着他来呢。” “唉,可惜,他每年最多就来两次。”说话的是早些年被抓进来的身上发臭的囚犯。 这些俘虏囚犯还没聊两句,便被进到牢房里的狱卒戴上镣铐,牵了出去。战俘营外的有一条小溪,那小溪清澈见底甚是干净,不过一会儿便被这几千名战俘囚犯给玷污,半天功夫就成了臭水沟。 果然中午有大餐,刘勉看了这菜品极好,无意间道:“我进来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碗里有肉。” 旁边那俘虏道:“所以你幸运呐,我被抓进来一个多月,也是今天第一次吃到肉。” 果然下午,这些俘虏囚犯们便被狱卒们集中到战俘营内的放风场上。在一阵鞭炮声后,北平卫的高级武官门便登上了放风场前的观察台,刘勉认出了站在最中间那人便是之前允诺放走东方靖的燕军将领。 只见那朱能走在台前,看着台下的俘虏囚犯衣着整齐,面部干净,强劲有力,甚是欣慰,大声道:“各位大明将士:本将乃燕王驾下北平卫指挥同知,今天代表燕王来看大家了。” “好!”战俘营营长带头鼓掌,其余狱卒跟上,俘虏囚犯不为所动。 “将士们:伪帝背叛大明,背叛皇明祖训!狡改遗诏,窃取皇位!更有奸臣齐泰、黄子澄挑拨离间,陷害皇室宗亲,企图谋害燕王!辛上天庇佑,燕王奉天靖难,承续太祖遗志,光复大明王朝!尔等虽曾为伪帝部下,但不知者无罪,且多是强征之徒。燕王慈厚,燕军严明,优待俘虏!你们可以选择投靠我军,也可选择回归乡里!投靠我军的,我们就是一家人,过去一切既往不咎;回归乡里的,我们会分发盘缠,但是切记不可再入南军!” 朱能宣传完毕,台下俘虏囚犯不为所动,他们肯定不愿意加入燕军,否则终将死于战场;他们同样不相信放他们回家还发盘缠的鬼话,自然就两者都不选择。 那朱能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俘虏囚犯没什么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真要走下来,看到那群俘虏之间有人伸出一支手,定眼细视,朱能认出了那人便是前几日自己俘获的南军一个叫刘勉的营长,以为那刘勉是想投诚,便问道:“这位兄弟,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不是。”刘勉尴尬笑道:“我想回家。” 众人惊愕地看向刘勉,俘虏囚犯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敢方面拒绝入伙而回家?狱卒们也不理解,怎么还有人敢以身犯险,竟还想着逃出这里?朱能同样没反应过来,这么胆小怕死的人如何与含山公主有联系? 或许是刚刚放出了承诺,或许本就是顾及到皇室压力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朱能爽朗道:“好,来人,带这位兄弟去领盘缠。” 旁边那巡视狱卒赶紧行动,将刘勉从俘虏群里拉了出来。众人见刘勉竟然可能出去,纷纷跃跃欲试,而那朱能为防止战俘大量逃脱,抢先一步问道:“还有谁吗?”说话时的语调与刚开始宣传时完全不同,面部表情没了半点温和,那些想回家的俘虏便欲言又止了。 第109章 笑问客从何处来 出了战俘营,绕过两军战线,一路往西再往南,途经一月,刘勉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时正秋收时节,各家各户男女老少无不在田里忙活。走到村口,刘勉回想起几年前自己返乡时,邻里乡亲夹道欢迎,现如今却只见几个孩童嬉戏。 那七八个个孩童约莫三四岁,成群结队,自然认不得刘勉。他们看到村外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陌生人,对其手杵的木条拐杖甚是喜欢,哄闹上前问道:“唉,你谁呀?从哪来的?来我们村干什么?” 刘勉见这些孩子甚是活泼可爱,笑了笑回道:“我就是这常家村的,从京城来探亲。” “骗人!”其中一小孩指着刘勉朝其他孩子道:“我听我娘说,京城可豪华了,遍地是金银,人人都富贵,怎么会有你这般乞丐模样的人?” “就是,就是。”另一小孩对着刘勉道:“你别以为我们年纪小就骗我们,我们才不上当。” 再一小孩建议道:“为了对你的欺骗作为惩罚,现在我们代表正义收了你手中宝剑!” 宝剑?刘勉听到这二字不免走了神:这些个孩子怎么知道我以前是拿刀剑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手中在路边捡到的用来当做拐杖的一根树枝一不留神就被其中一小孩抢了过去。 “哈哈,我有宝剑了。”说话的是个头最大的男孩,那男孩挥舞着那根木棍,充当着孩子王。 见那群孩子远去,一个个地围着那持着木棍的男孩,企图恳求那男孩施舍给他们玩一会儿,刘勉也不当一回事儿,摇了摇头,朝自己家里走去了。 刘勉家的房子早已不是最初自己所住的黄土毛坯房,屋内屋外翻了新,屋顶盖了瓦,屋前围了院。这是当初去定远县办案时,卢员外出资帮忙修的房。说是修,其实和重做没什么两样。 围着自己家的房子转了转,刘勉回想起那卢文魁也回乡守丧了,要不去找找卢文魁?转了两圈在门口停下,看着上锁的院门,刘勉还是打消了念头,当初与卢员外结缘,全是因为自己官居高位,现如今自己一无所有,又以什么名义去卢府呢? “刘勉?是刘勉吗?”刘勉身后传来一中年妇女的声音,这声音刘勉太熟悉了,转过身朝其喊道:“娘!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儿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那常氏上前拥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娘,这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屋吧。” “好。”那常氏应着,掏出钥匙,开了院门锁,进了屋,端出一碗水道:“来,喝水。” 刘勉双手捧过那碗,一饮而尽,畅快到:“舒服,渴死我了。” 那常氏收回碗,从厨房里头拿出一篮饼干糕点道:“我这就去做饭,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吃,你先吃点这些垫垫肚子。” “好。”刘勉接过那篮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饭菜已做好,常氏与刘勉将其端上桌,与此同时,门口出现了刘廌。那刘廌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泥土,见屋内多了一人,进来道:“刘勉回来了?” 刘勉听到,转身过去道:“爹!” 那刘廌走了进来,洗了洗手,什么也没问,只道:“吃饭。” 三人一桌闷头吃饭,刘勉吃着吃着心里就不得劲,自己交代道:“年初的时候,卫里派我去真定前线,后来我被抓了。燕军关了我几天后就把我当作普通军士放了,卫所那边也没得去,只好回家了。” “没事儿。”旁边的刘廌道:“回家了好,活着就好。我跟你娘日日盼、夜夜盼,就盼你平安、健康。既然回家了就好好过日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年底正好跟你找个婆娘。” 若说以前,刘勉年轻气盛、满腹激情,现如今历尽沧桑,不再逞能,只道一字:“嗯。”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刘勉又是帅小伙的模样。下午正好跟着父母下地,这一下子回到入卫所之前,仿佛这些年都是白忙活一场。 第110章 初碰白莲教 十月初一,天还没亮,刘廌常氏早早起床,准备黄纸鞭炮长香,按惯例准备前往县城二王庙烧香拜神。 若是以前,刘勉并不信奉神佛,奈何这些年水逆太多,只得病急乱投医,同样早起随同刘廌前往二王庙参拜参拜。 盐源县的二王庙坐落在县城郊外,靠近常家村,边上有条河,名曰显圣河。道场门口满是散落的大红爆竹碎片,边上零零散散停着十几驾马车。正是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渴望得到真君庇佑的,初一十五都来供奉。 庵内三座殿宇,一座面朝显圣河,隔约数丈而立,是为龙王庙。龙王庙前放置一座鼎庐,插满焚香,庙内一座龙王像,甚是丑陋,仅能从其头上两角能辨出其龙人的形象。再一座面朝道口入场,派头最为宏大,是为二王庙主殿。殿内三座神像,中间即为二郎显圣真君,两侧为判官。那二郎神像金身凋敝,无甚特征,只有额头嗓子眼可作辨识。两庙之间供着观音,观音怀抱一孩,其两侧即为金童玉女。 刘勉跟着刘廌走上二王庙台阶,漫天爆竹乱飞舞,庙内信众到处拜。在那二王庙主殿内,虽面向门口设立二郎神及其判官三座雕像,走进去便能看到殿内侧壁还供着其他诸神,分别是道家三清,佛家三圣。只道是上层佛道争主不止,下层民众奉为一家。 在刘廌依神像顺序参拜之际,刘勉还是跪不下去,只是拱了拱手,聊表心意。在南京城那会儿,刘勉也见过当地神像,只感觉是正常模样,不理解为何被奉为珍宝。现如今看到这小地方的神像,一个个缺这少那,人形都不健全,刘勉始知将雕像塑为人形已然不易,怪不得京城工匠被誉为能工巧匠。 但是这样鄙陋的神像并没有减免信众的热情,这些信神信佛信二王的人不仅拜这些有相的神像,就连没有放置神像的墙壁空气也要参拜参拜,谓之为神佛无处不在。 出了主殿,刘勉正想去那观音殿参观参观,迎面迎来一女子,那女子约莫三十岁的模样,身着素衣,手中无供品,见了刘勉屈身行礼道:“小女子看来此拜神之人皆为十岁以下小孩或四十岁以上老者,年轻后生独公子一个,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便懂得皈依佛门。” 刘勉只道是这女子为这寺庙值差,拱手回礼道:“小生不才,随家父前来参拜,对佛法仅略知一二。佛家所谓佛法,终极之理是为空。这神像无相,拜神拜心,只是劝善人们的手段。” 那女子见刘勉知晓佛理,面露喜悦之色,边走向观口边道:“当今华夏所受佛法皆来此印度天竺,或许是译者能力有限,也可能是传佛者故意为之,我朝佛法并不是原汁原味的无上真经。” 这说法刘勉还是第一次听说,便问道:“敢问其详。” 那女子便侃侃道:“当今这俗法不得度亡者升天,只可让生者慰心。其实佛祖早就告诉了我们真理,那便藏在制胜宝典《金刚经》中,这《金刚经》能超亡者免遭轮回,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能度难人脱苦?”刘勉问道。 “是的。”那女子一脸沉浸其中的表情道:“大明国境内的佛教派别都是妖魔道,不是真佛,唯我们教派才是真正的佛教。” 听到这,刘勉感到有点不对劲,问道:“你们不是佛教吗?” “我们是佛教,准确来说是白莲教。”那女子回道:“之前是明教,但是‘明’字与大明国号撞讳,便改为白莲教。” 白莲教!刘勉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起了警惕。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虽说现如今无所管制,但是一天是锦衣卫,一辈子都是,刘勉的名字永远都在锦衣卫的名单里,永远保留着检校的身份,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被销名,那就是死亡。 “哦,白莲教,听起来还挺圣洁的。”刘勉循循诱导道。 “对呀,我们白莲教历史可悠久了。”那女子见刘勉对自己教派如此感兴趣,欣喜道:“佛祖一直是存在的,一直都在保佑着我们。” “那为什么我总是不幸?”刘勉直接问道。 “那是佛祖对你的考验。”那女子回道:“现在你遇到了我,这就是你幸运的开始。佛祖不会放弃每一个人,只要你信佛,就能幸运。” 还没等刘勉说话,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道:“你看,这《金刚经》第一页就写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刘勉摇了摇头。 那女子满是得意解释道:“这段说的就是佛祖传道的开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佛祖传道,我布道,你得道,这便是因果。这一品就是法会因由分。” “哦哦。”刘勉问道:“你刚刚说这大明境内的佛教都是妖魔道,那你们有庙庵吗?” “有的。”那女子回道:“我们白莲教的庙庵不固定,都在信徒自己家里轮回供奉,这个你放心,只要你加入我们教派,你就了解了。” 见那女子将经书收起,刘勉问道:“就讲完了吗?” “嗯嗯。”那女子满脸天真回道:“我们教派一次就给弟兄姐妹讲一品,讲多了担心你消化不了。放心,下次还会再跟你讲的。话说你住在哪里?” “你是要来找我吗?”刘勉问道。 “嗯嗯。”那女子道:“我从你一进这庙观就注意到你了,你是走路来的,我是坐马车来的,我去找你比你来找我方便些。” “行。”刘勉回道:“我在常家村那边,你到了村口我就知道了,如果你驾马车的话。” “好的,弟兄,今天就此别过,再会。” “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肖美。”那女子说时已走到一驾马车前,在车夫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看那马车离去,刘勉不禁感叹:没想到这么显赫的世家小姐还能入了白莲教。 第111章 探入白莲教 十月已入冬,为了御寒,农夫樵民都会上山拾柴以备燃料。刘勉在山上砍完柴后将其背回家里途中,见一辆马车停于村口,那马车宛如一件艺术品,精致堂皇。那马车旁站着一位女子,身着素衣,未戴首饰,虽无装束,却生的甚是标致。只见那女子左顾右盼,似是在找谁一般,看到刘勉,向其走来屈身行礼道:“弟兄,好久不见。” 刘勉见了那女子,将柴火放下,拱手道:“好巧,真在此再次遇到你。” “却也不巧。”那女子道:“我来此多次,在此等候多时,只是今日碰到了你。” “想来也是,我不常出村,你又何苦在此久等?就不怕我失约?”刘勉问道。 “不怕。”那女子回道:“既然约定了在村口相见,我一定会在此等候。相信弟兄也不会失约,此时此刻我们再次相见,就是佛祖保佑。” “那这次是要讲经吗?”刘勉问道。 “是的。”那女子回道:“我看这附近没什么地方方便坐下,如果弟兄不嫌弃,今日经课就在我的车里传授。” “这。”刘勉看了看那干净的马车,再低头看了看一身脏兮兮的自己,尴尬道:“容你再等一会儿,我把柴火放回家,再来听你授课。” “可以,弟兄,我在这等你。” 那刘勉将柴挑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到这村口,那女子伸了手道:“弟兄,请。” 刘勉没想太多,走了进去,坐在边上的横坐上,随后那女子进入,坐在刘勉对面。这一男一女在如此狭小空间相对而坐,刘勉首先就面红耳赤,甚是紧张。那女子反倒是淡定从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一页道:“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第二品:善现启请分。”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这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原话,直接你可能看不懂,我来跟你解释一下。”那女子说着说着凑了上来,指着经书道:“弟兄,你看,这就是佛祖初布道的场景,就像我们现在第二次见面。这是须菩提问佛祖如何降伏其心,而佛祖愿意讲授其法。就像弟兄你之前愿意了解我教门法,我这次来就是为你授法。” “那如何降伏其心呢?”刘勉问道。 “这在第三品里面会讲,今天就只能跟你上这么多,怕你消化不了。”那女子说时收起那经书,端坐回去道:“接下来我就跟你讲一讲我们的白莲教。” “好。”刘勉一脸热忱的模样。 “想必弟兄也知道,佛教圣地乃印度天竺,但是世人所不知道的是,佛教还有一个圣地,那就是山东蒲台。” 那刘勉确实是第一次听说,想到自己也是个秀才,自问对佛教经典还算略知一二,可是这山东蒲台如何成了佛教圣地?真是忍不住想笑。 但是刘勉还是忍住了,装作一脸诚恳道:“哦,我知道了,然后呢?” 那女子见刘勉如此虔诚,继续道:“佛祖释迦摩尼圆寂以后,在山东蒲台再度降临世间,是为林三佛祖。” 林三佛祖?刘勉快笑喷了,但是还是强忍住,问道:“请问这林三佛祖是?” “这林三佛祖就是当今世界真实存在的佛陀呀。弟兄你要知道,佛家佛祖有三位,一是过去燃灯古佛,一是现世释迦摩尼佛,一是未来弥勒佛。而这林三佛祖,是三佛合一,有无上法力,能知一切事,能度一切苦。” “哦哦,那这林三佛祖可真厉害。”刘勉想到什么问道:“对了,肖姐,问一下教派里有没有女教徒啊。” “当然有了,而且教内的姐妹比弟兄还更多。”那女子回道:“你看我不就是吗?”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那种,额和我同龄的。”刘勉问道。 “弟兄的意思是想在教派里找老婆吗?”那女子问道。 “对的。”刘勉道。 “当然可以呀。”那女子道:“我们教派不像那些妖魔道,是可以允许成亲的。那些妖魔道就是乱来,倘若全世界的人全部出家绝嗣,那人类不就是灭绝了,还哪来的佛法。” “就是,就是。”刘勉道:“肖姐,那就麻烦你到时候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啊。”那女子道:“能在教派内找到另一半,对未来的修习佛法还更方便些。但前提是,你必须先入我教内。” “我还没入吗?”刘勉吃惊问道:“你不都已经给我讲过两品吗?” “这只是入门。”那女子回道:“要入我门内,必须接受德高法师的剃度,经过洗礼仪式才能成为真正的白莲教教员。” “哦,这样啊。”刘勉问道:“原来还要把头发剃光啊,那平时走在大街上不是很异类?” “不不不,弟兄你误会了。”那女子解释道:“我们的剃度和那些妖魔道的剃度不一样,那妖魔道剃发为僧,所谓斩断烦恼丝,但是烦恼自心生,何必从身断?所以我们的剃度不削发,而是静心。从外表看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的。” “哦,那我就没什么顾虑了。”刘勉道:“那来吧,剃度吧。” “弟兄莫要着急,剃度入我门,需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那女子解释道:“所谓天时,需得是至阳之年、至阳之月、至阳之日、至阳之时;所谓地利,需得是至圣之地、至圣之境;所谓人和,需得是至德之僧。” “啊这,这么麻烦啊?”刘勉一脸沮丧道。 “弟兄你放心,你既然愿意入我教门,何时何地何人给你剃度我们都会安排好的,到时候还是我来此通知你,你无需多虑。”那女子说完便道:“今日讲的比较多,弟兄回去后要多多回想,好好消化消化。” “行。”刘勉正要下车,被对方一把拉住道:“这是给对方的祈祷文,在家心烦意乱时可向佛祖祈佑,很灵的。” 刘勉借过那条子,只见其上写着:“神圣圣洁的全知全能林三佛祖:感谢您赐予我们能够祷告的机会,愿我们能够感恩神圣的光辉,并且更加地领悟佛祖的爱拥有西方极乐世界的盼望吧,恳求神圣林三佛祖借着我祈祷之际,打开我聪慧的眼睛、耳朵,领悟的心灵更加相信金刚经见证的佛祖,拥有坚持忍耐到底的信心吧。以永远的神圣万能林三佛祖之名,以感谢的心献上祈祷。阿弥陀佛!” “别让别人看到了。”那女子嘱咐道。 “那是自然,我会藏好的。”刘勉说着。下了车。 第112章 法力无边大法师 十月十五,天寒地冻,大雾朦胧。刘勉听得动静起床便见刘廌已备好祭祀用品准备上路,只好赶急赶忙洗漱一番随其一同前往。 行至村口,但见路边上停着一驾马车,那刘勉经过马车,行了一段路才对刘廌道:“爹,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二王庙估计去不了了。” 那刘廌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一个人去。”说完接过刘勉手上的供品。 刘勉递过物品道:“爹,雾大,路上注意安全。” 折回村口,见了马车,朝其喊道:“肖姐,你在吗?” “弟兄,外面天冷,你进来吧。” 听到是那肖美的声音,刘勉这才踏上马车,掀开帘子进去,果见肖美端坐在里面。那肖美见刘勉进来,拿起旁边的小册子道:“弟兄,我们先学习今天的内容。” “哦,又是《金刚经》吗?” “是的。”那肖美直接开始道:“今天要学的是第三品: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人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这是什么意思呢?”那肖美自问自答道:“这说的就是我教门派独有的大乘佛法,是为涅盘重生。这便是品名:大乘正宗分。” 听得车外马匹嘶叫,刘勉问道:“肖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肖美回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正是那三阳极至之时,且大法师今日便会赶到,刚好可以为你摩顶受戒。” “今天就要剃度?”刘勉问道。 “是的。”那肖美问道:“弟兄,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那刘勉道:“早一日剃度,我就能早一日皈依佛门,这是好事。” “看样子弟兄经过几次授课,觉悟了不少。” “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刘勉问道。 “去我家。” “你家在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肖美回过话题道:“我们继续受道吧。刚刚我讲的就是第三品,所谓大乘正宗者,即是我白莲教派,而当今大明佛教皆为小乘偏宗是也。真倒是弟兄福德无量,能够躲过邪门歪道,入我白莲正教。” “是是是。”刘勉赶紧奉承道:“我也感到荣幸之至呢。” 两人互吹互捧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肖美下马车,刘勉跟其后。何处何地竟也不知,只看到路边一豪宅,那宅门上方一块牌匾,大书二字:“安府。” 时天微微亮,街头巷尾却是人烟稀少,那肖美对着那马夫道:“赵叔,今天就辛苦你了,你就先回去吧,以后有事儿再叫你。” 看那远去的马车,刘勉才知道,原来那么豪华的马车竟是这肖美租借的。早该想到的,白莲教起于极贫极苦之地,其徒皆为流民,除了高层主导者尽显豪奢,其他人又何来本钱? 那肖美推开宅门,让刘勉进去。刘勉走进,左顾右盼,但见那安府虽不及宋府、卢府,但也有一定规模,桌椅板凳、文玩珠宝样样俱全。 从门口到内院,其与普通宅院无所不同,唯一让人感到诡异的就是,一直走来,竟未察觉到一人。虽是大清早,太阳已出现,但是天气寒冷,不免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之感。 那肖美在前引路,走到正堂供桌前停下,转过头对跟在后面的刘勉道:“弟兄,你稍等,我去告诉一下大法师。” 不一会儿,那肖美从侧厅卧室出来,紧跟其后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与刘勉差不多大,见了刘勉明显有些吃惊道:“刘勉?怎么是你?” 那刘勉见了大法师,其吃惊程度丝毫不差,同样诧异道:“常阿四?” 第113章 年少轻狂 常阿四如何入了白莲教?又怎么成了大法师?这还得从头说起。 在常阿四的记忆中,刘勉一直都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形象出现的。每次常阿四在外闯祸惹麻烦,他爹的教训口头禅就是:“看看人家刘勉多懂事,天天在家看书。再看看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书也不读,活也不干,真是不学好!” 常阿四向来不屑于那所谓的学好的,只认为那不过是外界束缚人的一种手段。读书也是,那些圣贤书所教的之乎者也也只是愚弄人们的谎言。他崇尚的是实力,真正的实力,而他这个年龄段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暴力。 暴力是最原始的强制手段,可比说教管用多了。每次在外面瞎逛被常老三抓回家,在经过一番说教后总免不了一顿毒打,常阿四觉得那毒打之前的说教不过是润滑剂,后面的暴打才是真正的处罚。 听说村里的常熊常虎二兄弟很能打,是常家村孩子帮里的老大老二,常阿四特意去约架,第一次常阿四一个都打不赢;第二次单挑完胜,却被对方联合打输了;第三次去的时候,纵是两人联合攻防,也不是常阿四的对手。于是,在常阿四十岁那年,他称霸了常家村。 十岁称霸常家村,那么十一岁就能称霸盐源县,十二岁就能称霸柏兴州,十三岁称霸四川行都司,十四岁称霸天下成为大明皇帝。这是常阿四孩童时的梦想。 作为大明皇帝,行事风格肯定不能和普通人一样。听一些教书的先生说,皇帝一般都以“朕”自称,那自己以后就得自称“朕”了,常阿四越想越得劲。 在常家村孩子帮村霸加冕典礼上,常阿四站在一张木桌子上,举着手中的木剑,大喊道:“弟兄们,跟着朕,打遍天下,以后大明就是朕等的了!”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众孩童欢呼。 在典礼结束回家的途中,常阿四见到刘勉正蹲在路边玩泥巴,走上前一脚将那刘勉面前的一小坨泥像踩碎。那刘勉急得站起来道:“常阿四,你干嘛把我的‘锦衣卫指挥使’踩碎了?” 锦衣卫指挥使?常阿四听到这笑了:这刘勉就来看起来挺聪明,没想到志向这么小,居然只想当锦衣卫指挥使,那不就是自己这大明皇帝的手下吗?于是嘲讽道:“什么?你管这东西叫‘锦衣卫指挥使’?朕还以为是拦路的垃圾呢。” 跟在常阿四后面的常熊常虎两兄弟哈哈大笑。 “不注意你骂我的‘锦衣卫指挥使’垃圾,你要给他道歉。”刘勉傻不拉叽道。 常阿四听到这笑得忘乎所以,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来没听说过堂堂大明皇帝要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道歉的:“你读书读傻了吧?你有没有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朕等是三个人,你才一个人。你的垃圾挡了朕的道,脏了朕的鞋,现在朕要求你向朕道歉!” 那刘勉固执道:“不可能!明明是你的错!” “朕的错?”常阿四问着身后常熊常虎二两军道:“你们说说这是谁的错?” “刘勉的错!”常熊道。 “明明是刘勉的垃圾挡了老大的道!”常虎道。 常阿四见这两兄弟挺有眼力劲,开心道:“听见没有?所有人都说是你的错,就你自己觉得自己是对的!你道不道歉?” “不可能!”那刘勉倔强道。 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对堂堂的大明皇帝出言不逊、死不悔改,看样子得自己亲自出马,让这傻瓜瞧瞧自己这天威!常阿四一挥手过去,将那刘勉扇愣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好孩子?教的真好啊,果然是打不还手啊,真要谢谢那孔老夫子啊,给本皇帝训练出了这么温顺的奴才。常阿四再一巴掌过去,那刘勉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爽,太爽了。什么好孩子,乖孩子,现在通通被我按在地上摩擦。爹,这就是你说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他被你儿子狂扁呢。 不知打了多久,常阿四打累了,蹲在旁边,对着常熊常虎道:“你们两个也练练手吧,到时候去跟邻村打架别没打人的经验。” 常熊常虎听到这,摩拳擦掌,将自己在常阿四手下受到的憋屈全部加持在刘勉身上。 第114章 男大当婚 县里官差来常家村给刘勉报喜讯时,常阿四还在田里干农活。两年前常阿四第二次院试不中,就被常老三拉到田地里干活。那些比刘勉年纪大的孩子接续走上了和常阿四同样的道路,他们开疆拓土的征途只发展到邻村便被拴在这片土地上,一年四季只为填饱肚腩。而那些比刘勉年纪小的孩子们竟相继投机倒把,成了刘勉的跟屁虫。 跟着邻里乡亲,走到刘勉茅草屋外,挤在看客之中,常阿四看到刘勉母亲常氏乐呵呵地与那县里官差交谈,边上此起彼伏响起对刘勉的赞叹声,特别让常阿四留意的是其父常老三的声音:“阿四,看看人家刘勉,成秀才了,吃上皇粮了,以后更是飞黄腾达了,再看看你,不好好念书,只能下地干活了。年底给你找个老婆,早点结婚吧。” 常老三这回不是唬人的,年底时候真就带着常阿四各村各乡挨家挨户访问良媳,只可惜常阿四早些年的名声臭透了,没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好不容易访到一个,是隔壁赵村家的姑娘。那赵村老汉见常老三领着儿子前来,让自家女儿躲在闺房,仅自己和老伴招待这父子二人。 赵老汉生了九个女儿,前面八个女儿都嫁出去了,住的地方从茅草房加修成了土坯房,现如今已成了瓦盖房。待赵老妇倒了茶递上,那赵老汉问道:“老三呐,你这孩子多大了?” “十三了。” “才十三岁就找媳妇,会不会早了些?”那赵老汉问道。 “唉,我这娃娃不会读书,考了两次院试都没过,连个秀才都没有,不如早点结婚,给我生个孙子。儿子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孙子了。” “可是我的闺女十四了呢,比你家孩子还大一岁。” “大一岁不要紧,正好帮我管管我这儿子。” “那年龄这方面没问题的话就商量怎么成婚吧。”那赵老汉道:“这礼数我也不多要,但是你们也不能少给,毕竟嫁女儿的,礼数收多收少,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收少了我这脸上也无光,就好像我这女儿不值钱似的。” “知道知道。” “俗话说,彩礼给的多,婆家就看得重。”那赵老汉再做一次铺垫道:“对了,老弟,你家有田吗?” “有的。”常老三开心道:“田肯定是有的,要不然一家人吃什么。” “多少亩?”那赵老汉道。 “五亩。” “五亩怎么够吃的?”赵老汉细说道:“孩子成了婚,再生几个娃,那五亩怎么够吃?你说这些老人家或是大人省吃俭用就算了,再饿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你说对吧?”那赵老汉道:“至少要十亩。” “老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再买五亩地?” “不是,是再买十亩。”那赵老汉解释道:“两个年轻人结了婚在一起,难不成还和婆家人吃住用在一起?年轻人的生活还是要给他们自由比较好些。” “了解了。”常老三问道:“还有什么吗?” “你家有牛吗?”那赵老汉问道。 “有一头老牛。” “就一头?还老牛?”赵老汉道:“看样子还得再买一头壮牛。老弟呀,你也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到时候自己耕地吧?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家闺女嫁到你们家给你们犁田?” “不不不。”常老三赶忙道:“就算是我和孩子他娘去犁也绝不会让令爱去干那种粗活的。” 那赵老汉听到这,脸色微微欣喜,继续道:“这最后的话就是彩礼了,我们这边的彩礼不用银子,用黄金。银子白花花,晦气;金子黄灿灿,喜庆。别人家都要彩礼五十两黄金呢,我们两口子最疼我们家小女,也不缺那点钱,就收个三十两黄金了。” 常老三见对方说完,才道:“老哥,就是容小弟算算,按你提的要求,买十亩地的话得着六百两银子,壮牛的话得一百两银子,三十两黄金合着三百两银子,这加起来得要一千两银子啊。” “唉,老弟,此言差矣。”那赵老汉悠悠道:“我们家可没得你们一千两银子啊,也才要了三十两黄金而已。至于那耕地耕牛,那是给两孩子准备的,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家的财产,怎么说是给我们呢?” “是是是。”那常老三来此就是帮常阿四求婚的,赶紧收了嘴。 “不说其他,就这三十两黄金,你去问问,这算高的吗?老弟你要想想,我家闺女嫁过去,生的孩子是姓常还是姓赵?你要是嫌高就去别家,是我那宝贝闺女高攀不上。”那赵老汉满是讥讽道:“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嫌我们彩礼高。有本事你们考个秀才来试试,或是你们家孩子入赘我赵家,我们彩礼一分不要,还倒贴呢。” 站在常老三旁边的常阿四哪受得了这种气,攥起拳头要上,被常老三拉住手道:“是,老哥,这彩礼不算高。只是我们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这彩礼已经算低的了,不能再少了。”那赵老汉道:“这耕地耕牛成亲以后就得养家糊口了,实在是没得办法。要不,老弟,你去那风流田产问问情况?” “风流田产?”常老三问道:“风流田产是什么?” “难怪你不知道。”那赵老汉道:“这也是我那几个女婿告诉我的,十多年前就有了。他们当年来提亲时也没有田牛,多亏了那风流田产,既借地又借牛,现在那几个女婿女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别提有多奋斗了。” “是嘛,有这么好事?”常老三不敢相信。 “当然有,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赵老汉道:“之前那风流田产还在行都司,前些年到州府里开了一家,去年就开到县里了,感情老弟运气真好,不用跑那么远。” 第115章 购置田产 赵老汉所说的风流田产坐落于盐源县县府衙边上,属风流院盐源县分院辖下。 站在风流院门前,常阿四看着门前对联:普天之下皆为苦,无妨潇洒;四海之内都是客,何不快活。可能是读的书少,常阿四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田产、潇洒、快活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 才停留了不多久,从里面出来一位伙计,向常阿四屈着身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常阿四在田地里干了这么多年活,低眉顺眼了两年,这回被人这般尊敬,仿佛回到了孩提称王称霸的时光,便抬起头甚自信道:“我来这里想置办些田产。” “好的客官,这边请。”那伙计伸手请常阿四入院。 进了风流院,里面装潢好不气派,香玉玛瑙陈列柜内,大理石砖铺设在地,香烟环绕,音律入耳,果真是潇洒快活。沉浸在这般场景之下,常阿四不免露了乡巴佬的本性,一脸如痴如醉。那引路的伙计见了也不嘲笑,反而继续恭敬道:“客官,请问您想要哪里的田产呢?”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柜台,常阿四回道:“我家是常家村的,就是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那边的田产。” “客官不用担心,全天下都有我们的田产呢。”那伙计客客气气道:“不知客官要多少亩呢?” “十亩。” “十亩地可是很多的,不知客官预算多少?”那伙计问道。 “田地不就是按大小卖的吗?怎么还有预算?”常阿四不解道。 “客官有所不知。”那伙计耐心解释道:“地也分好坏呢,同样的种子,同样的耕作,好的田就产粮多,坏的田就产粮少。特别是现在买田的人多是像客官这样的年轻人,所以小的建议客官买好一点的田呢。” “这又是有何道理?”常阿四问道。 “来这买田的年轻人都是为了结婚未来养家糊口,特别是为了孩子。这好田里出来的粮食不仅多,质量还好,有助于小孩发育呢。特别是各种稀缺养料,都只有好田有,小孩子吃了,会更加聪明,以后更更有可能中举人甚至状元呢!” 听这伙计一说,这常阿四本来是打算来这买块便宜地的,这回可不能省了。自己这辈子没读上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说不准就是自己家那五亩地种出的粮食不行。现在自己要结婚了,以后还要生孩子,这可是全新的生命,可不能马虎。自己考不上秀才,要是能生个举人甚至状元出来,那照样牛逼哄哄。想到这,常阿四大腿一拍,直道:“我要常家村界上最好的地!” “好呢,客官。”那伙计有些面露苦色道:“但是客官,好地可不便宜呢,您可要想清楚。” “有多不便宜?”常阿四问道。 “客官要十亩地,一般般的就六百三十九两银子,坏地的话就四百九十八两银子,这好地的话可得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呢。” 这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像是千万吨大山将刚刚志气满满的常阿四直接压扁漏气,回想起之前预算的田产购置预支六百两银子,看样子只能勉强买这一般的地,常阿四只能无奈道:“本来是打算买这好地的,可惜身上钱不够。” “客官有多少银两?”那伙计问道。 “我就带了三百两。”常阿四回道。 “够的呢,客官。” “够什么呀?一个零头还差不多。” “客官有所不知。”那伙计解释道:“来我们这边买田产的很多人钱都不够的,但是我们风流院旗下风流田产推出了先耕田后交钱的福利呢。” “先耕田后交钱?”常阿四道:“这样确实挺好。”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道:“花明天的钱耕今天的地,客官不必马上花费很多钱就可以买到自己的田产,因此钱少也能买田呢。” “是吗,这么好。”常阿四像刚刚泄气的气球又充进了气。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道:“像客官您这种情况的,想要十亩的好地,本来是要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的,但是先买后付的话,只要二百四十七两银子呢。” “只要二百多两银子就可以?”常阿四不敢相信:“你确定是好地?不会是拿坏地充数吧?” “不会呢客官,您要是不信可以先耕再说呢。”那伙计道:“如果客官觉得可以的话,我们这边就可以开始走流程了呢。” 按照预算买地得要六百两,但是听这风流院伙计讲只要二百来两,足足少了一半呐,还是好地,省下来的钱完全可以用来买牛给彩礼,都不用受着脸色向亲戚们借了。常阿四赶紧答应道:“行,我这边县衙官文都带来了。” “好的客官,我们这边就帮您找来风流钱庄的先生。”那伙计说着就离开了。 风流钱庄?常阿四想不明白,自己这买田跟钱庄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那伙计领了一位老先生过来,那老先生白发苍苍,手中拿着个算盘,对常阿四道:“年轻人,你要典贷是吧?” “典贷?”常阿四问道:“典贷是什么意思?” 那伙计解释道:“典贷就是钱庄的人帮客官付钱呢。” “帮我付钱?这么好?”常阿四不敢相信。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对那老先生道:“刚刚我查了一下这位客官的身份凭证,都没什么问题。” “那好,现在就开始吧。”那老头扒拉着算盘道:“你要买十亩好地,得付银子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风流田产收你二百四十七两银子,我们风流钱庄帮你付银子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年轻人,没算错吧?” “嗯,老先生,没算错。”因为那老人家帮自己付钱,常阿四格外尊敬道。 “这样的话你就欠我们风流田产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每个月还我们五两银子的话,二十五年就能还完了。” “等一下老先生。”那常阿四问道:“我读的书少,但是这加减乘除还是会的。老先生您看,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二十五年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啊,可比这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多了。” “你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别人的好。”那老头有点怒气道:“萍水相逢,我们风流田产一下子借给你一千多两银子,而且不要求你一下子就还清,你还计较多的那些银子,你不知道知恩图报啊?” “是啊是啊。”旁边的伙计道:“有道是,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老先生这帮客官解了燃眉之急,多出来的这些就当是报答了。而且这是二十多年以后呢,到时候客官已然成家立业,还在乎这点小钱?” 这伙计确实说的在理,自己现在正缺钱用,等以后生活稳定了下来,钱越攒越多,那时候就不像现在这样紧巴巴的了,于是常阿四点点头道:“行,就依老先生所言。” 接下来风流田产那伙计拿出田契,风流钱庄那老头拿出十张一百块的银票和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常阿四也拿出自己的官凭以及三张一百两的宝钞。 风流田产那伙计将手中田契展开递给常阿四道:“客官您先看看,是不是您那边的地,如果满意的话就签个字,按个手印,这十亩田就是您的了。” 常阿四仔细查验,看到确实是常家村地界的,便道:“没问题。” 常阿四签完字后给出三张银票,那伙计找了他五十三两银子;接着那老头也给那伙计十张银票和那锭二十两的银子,那伙计找了他一两银子。 银子交接完毕,那风流田产的伙计笑呵呵道:“客官,这田契就交给您了,从此以后,那常家村这十亩好田就是您的。我这边银子已收到,钱货两清,有什么问题十天之内可来此询问,十天以后就概不负责了哈。” 看那伙计收了银票给了田契便已离去,常阿四伸手过去想要拿那田契,却一把被对面的老头抢过去,直接塞进袋中。常阿四不明所以,问道:“老先生,您这是作甚?光天化日之下可不能这般胡作非为。” 那老头捋了捋发白的胡须道:“年轻人,你这好不明世道,我可是刚帮你付了一千多两银子呢,你这也不说句感谢,还这样说我这老头子。” “话说是这样没错,但是这田契是田产凭证,不敢开这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那老头一本正经道:“你这田契现在典当在我这里了,你还想要回去?” “什么意思?”常阿四问道:“我什么时候典给你了。” “你刚刚在我这里典贷了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没有东西押在这里,你想空手套白狼啊?” “可我也没说押这田契呀。” “你浑身上下除了这田契值那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常阿四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那老头继续道:“按照刚刚的约定,你每月要还我老头五两银子,还满二十五年以后就把这田契还给你。” “那老先生您这不也是空手套白狼吗?”常阿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愤道:“您这花了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就得到这价值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的十亩好田,套了我二百多两银子呢。” “唉,你这年轻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老头缓缓道:“你那二百多两银子可没进我的口袋,那是进了风流田产的口袋,我老头子可是风流钱庄的,这个是两码事。再说了,我老头子拿着你这田契又不会去耕田,那十亩地还是你在耕,这田契也还是你的,只不过是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而已。” “那如果到时候我还清了你的钱,你不给我这田契怎么办?”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胆小?”那老头道:“我们这盐源县的风流钱庄隶属风流院盐源县分院,上面还有风流院总部,其下辖风流院分院遍布天下,怎么会因你这小小的十亩地而惹上官府。” “说的也是。” “你要是不信,咱们就立个字据吧。”那老头说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拿起旁边的毛笔蘸了蘸墨水,写下:今洪武贰拾壹年陆月贰拾叁日,有盐源县常家村人氏常阿四从风流院盐源县分院风流钱庄处借得壹仟零壹拾玖两银子,以其拾亩田契作为抵押,限其每月还银子伍两,贰拾伍年还清,即归还该拾亩田契,若连续叁月不还银子,则该拾亩田契归风流钱庄作为违约赔偿。 “你看看,这有什么问题?”那老头问道。 “这前面的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连续三月不还银子,则该十亩田契归风流钱庄作为违约赔偿’会不会太苛刻了些?” “这还苛刻?”那老头没有好气道:“你这年轻人真的是,一个月五两银子都没得?那你刚刚还想一口气拿出一千多两银子买这田?还是说多花一百多两去买那坏田?”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是农民,庄稼收成得看老天爷,万一那天老天爷不放心,收成不好,那我这可怎么办?” “你这说的确实也是,这要是碰着个洪涝灾害,那确实麻烦。”那老头道:“不过你小子碰到我可是你有福了。” “请老先生明示。” “你这种庄稼能有多少收入?干嘛不去州府县城给人做工?” 常阿四回道:“我也知道给人做工来钱快,可是我一没文化二没关系,怎么去给人做工,做什么工?” “炒菜做饭你会吗?”那老头问道。 “这倒是会。”常阿四笑道:“我炒菜还挺好吃的。” “我们风流院在盐源县就只有风流钱庄和风流田产,但是在隔壁定远县开了一家风流餐馆,要不我推荐你去那当庖子腰牌呀。” “可以啊。”常阿四开心笑了又有点忧虑道:“可是老先生,我没有庖子腰牌呀。” “有我这老头子推荐要什么腰牌?”那老头一脸得意道:“到时候你带着我写的信,去了那里,人家自然录用你。只要你炒的菜好吃,我们风流院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 “哇,那可真好。”常阿四问道:“一个月多少工钱?” 那老头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 “不是,你这年轻人真是没有想象力,是十两银子。” “十两?”常阿四惊呼。 “是的。”那老头道:“这样的话,你每个月还我五两银子,剩下五两银子不就是你的零花钱。你要是用不了还可以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哇,谢谢老先生。”那常阿四笑道。 “借你钱还给你介绍活干,年轻人,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那老头敲了敲桌面道:“现在可以签了吧?” “可以可以。”那常阿四签了字,按了手印问道:“那老先生,您的介绍信呢?” “急什么。”那老头收起那典当字据,掏出一张纸,洋洋写了几个字交给常阿四道:“给,凭这个去定远县的风流饭馆,就能在那里做工了,还包吃住的哦。” 那常阿四接过介绍信,问道:“老先生,今年我要忙着成亲,可不可以明年再去?您放心,我不会赖太久,过了元宵就去定远县。” “没问题。”那老头满脸舒心道:“你随时都可以过去。” 第116章 成家立业 秋收卖了粮,向七大姑八大姨东拼西凑,再加上购置田产省下来的银子,常阿四一家总算是买了一头壮牛,在年底与赵家村的赵小妞成婚。 春节过后,正月十六,常阿四踏上了养家糊口的征程。 比较幸运的是,常家村里有到隔壁定远县的商队马车,每趟只需付给他们七十文铜钱就可以搭个顺风车。 早上卯时三科就出发,中午午时一刻常阿四便到了定远县。定远县府衙周边比盐源县宏伟得多,遍地豪宅,来往车马。背拿着大包小包的常阿四第一次感觉到了外面世界的广大,驻足了好一会儿才按照之前那风流钱庄老头给的地址去找这里的风流饭馆。 到达指定地点,常阿四抬头仰望,不见风流饭馆四字,只见得大门上方牌匾上“风流院”三个大字,右下角一行“定远县分院”五个小字,大门两侧还是那一副对联:普天之下皆为苦,无妨潇洒;四海之内都是客,何不快活? 见门口没人,临边街道甚是清凉,常阿四半犹半豫地走了进去,这里面的装潢和盐源县的相似,只是空无一人。在边上将包裹放下,常阿四原地转动观望,真可谓是物美豪奢。 停了没多久,从内室走出一位男子,那男子肤色黝黑,人高精瘦,见了常阿四甚是客气道:“这位兄弟是来这做工的吧?” “是的。”常阿四回道:“是我们县那边风流钱庄的一个姓林的老头介绍我来这里的。” “哦,原来你就是林香主介绍过来的常师傅啊,幸会幸会。”那男子拱手道:“我姓罗,你叫我罗师傅就好了。” “好的好的。”常阿四问道:“就是我现在该干什么呢?” “常师傅还没吃饭吧?”那罗师傅问道。 “没,刚下车就来这里了。” “常师傅先去吃饭,之后我们再谈做工的事情。”那罗师傅领着常阿四进了内室,指着遥远处一间房道:“那是我们内部人员的后厨,你先去吃饭吧。” 风流院的内室是间超大露天大院,常阿四走了大概一刻钟才走到那罗师傅指定的后厨。后厨房不大,就几张餐桌和几个庖子。 “师傅,这里怎么吃饭啊?”常阿四问道。 一位老妇见了这年轻小伙,甚是喜爱,热情道:“你是新来的吧?没有碗筷。没关系,新来的第一天可以用我们这边的碗筷,之后可要自己带碗筷哦。” “知道了大姐。”那常阿四接过碗筷,走到灶台边,灶台上摆着四个大盆,一个大桶,盆内各装一种菜品,桶内是清汤。随便对付了一口,常阿四还过碗筷,又回到刚刚放着自己大包小包的大厅。 听到侧厅有动静,常阿四顺着声音走去,看到里面游离坐着走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女,在那些人中间,常阿四只认得那个坐在凳子上姓罗的师傅,便走过去问道:“罗师傅,我现在是要干什么呀?” 那罗师傅停下了手中的毛笔,回道:“哦,常师傅,你把你的官凭准备好,等一会儿我登记一下。” 等到常阿四把自己的有关官凭都放在桌面上,那罗师傅才开始道:“常师傅,现在跟你讲一下我们风流饭馆的相关情况。” “我们风流饭馆隶属于风流院定远县分院,目前定远县分院下设三个板块,分别是风流钱庄、风流田产与风流饭馆。这三个分支虽均隶属于定远县分院,但是平时业务互不干涉,这个要请常师傅记牢。” “记住了。”常阿四认真回道。 “接下来跟你讲一讲我们风流饭馆的福利待遇,我们这边包吃住,吃饭就在后厨吃,你刚刚也吃过了,感觉怎么样?” “伙食挺好的。” “常师傅吃得惯就行。”那罗师傅继续道:“住的话有后厢房供住,我看你来这里带了很多东西,你要不先去看看自己住的地方,把行李放到后厢房再来?” “可以。”那常阿四问道:“后厢房在哪里呀?” “哦,我安排人带你过去。”那罗师傅转过头对另一人道:“小陈,带着常师傅去看一看后厢房的房间。” 那在旁边忙碌的小陈听到这,瞬间把手里的活停下来,走过来到:“好,常师傅,跟我来。” 在那小陈的带领下,常阿四背起了大包小包跟在那小陈的后头。走了不知多久,两人在一房间门口停下。那小陈将一把钥匙交给常阿四道:“常师傅,你就住这间房吧,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好的,感谢陈师傅。”常阿四接过那把钥匙,打开门锁,刚推开里面就散发出一股臭气,常阿四常年在田里劳作,也挑过粪,但是一闻到这股恶臭还是忍不住作呕。正想转头问一问什么情况,奈何那小陈已经走远。 捏住鼻子,拎起行李走进,里面各种用剩物品乱七八糟,各种腐臭充鼻辣眼,常阿四赶紧放下行李,打开了窗户,退了出来,关上门。 回到大厅侧室,来到那罗师傅旁边,那罗师傅边写东西边问道:“怎么样,常师傅,满意吗?” “啊?这。”常阿四欲言又止。 那罗师傅云淡风轻道:“哦,住在那个房间的师傅年前就走了,这过年嘛,一直没人打扫。出门在外不容易,条件是艰苦了些。” 常阿四赶紧回道:“不艰苦,不艰苦,我已经很知足了。” “常师傅不介意就行。”那罗师傅头都没抬继续道:“接下来跟你说一下我们的工作安排。” “我们风流饭馆主营就餐服务,工作时间就是三餐就餐点:辰时、午时和酉时,就做工三个时辰,这个常师傅有问题吗?” 就三个时辰?常阿四暗喜:自己在家干农活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止是三个时辰,便赶紧道:“没问题,没问题。” “我们这边放假也很人性化,逢年过节都会放假,还有婚假、产假、丧假等,就像在此之前,过年的时候,我们饭馆就放了一个月假。接下来就是工钱了。” 这是常阿四比较关心的问题,因此更加聚精会神。 “我们这边的基本工钱是三两到四两银子,有庖子腰牌的是四两银子,没庖子腰牌的是三两银子。听林香主讲,常师傅没有庖子腰牌,是吧?” “是,还没有。” “那就只能是三两银子了。”那罗师傅面露难色道。 “可是我来这里的时候,那林老头说我一个月能赚得十两银子的工钱啊。”常阿四疑问道。 “唉,常师傅不用着急,我这不还没说完嘛。”那罗师傅道:“我们这边不只是有基本工钱,还有做菜奖励呢。” “做菜奖励是什么?” “我们这边的师傅每炒完一盘菜,客人付了钱之后,就给我们的师傅奖励三文铜钱。” 才三文?常阿四内心惊呼,但是又不敢多问。按照这样算的话,一盘菜三文铜钱,每天只要炒四十盘菜就有一百多文铜钱,一个月下来就有将近四千文铜钱,折算下来共有七八两银子,要是自己有庖子腰牌就有九两多银子,这么算下来,那林老头确实没骗自己。更何况六个时辰炒四十盘菜对自己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多干多得少干少得,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常阿四想到:反正自己之后努努力,一个月十两银子还是能赚到的。 见常阿四没说话,那罗师傅继续道:“我们这里不仅做工,还有休息呢,每个月中旬放两天假,月末也放两天假,放假的时候照样发基本工钱。” 这个好,放假还有钱拿,常阿四面露笑意。 “接下来就是说离职的问题了。”那罗师傅道:“我们这边的师傅如果不想干的话,得提前两个月跟堂主说一下,找到新师傅才能离职,如果顺利的话,不到两个月就能离开了。工契签订也很人性化,一年三年都可以,签一年,试用期一个月;签三年,试用期三个月。没有违约金,试用期待遇与正式师傅一样。” 没有违约金,那还可以,自己要是干不了了,随时都可以有人,常阿四心中暗喜。 “说到工钱,我们这边不仅有刚刚说的基本工钱和炒菜奖励,还有资历奖励,就是每年年底按照庖龄发奖励,一年庖龄奖励一两银子,两年庖龄奖励二两银子。以此类推。” “那岂不是干得越久,奖励越多?”常阿四笑问道。 “是的。”那罗师傅继续道:“如果炒的菜好吃,顾客高兴打赏的话,庖师傅可抽七成。如果一个月累计旷工低于三次,就有全勤奖一两银子。” “那如果超过了三次呢?”常阿四问道。 “那就没有奖励。”罗师傅继续道:“我们这边赏罚分明,刚刚说了打赏,哪怕顾客不打赏,只要他们对菜品有表扬,我们都会对师傅们奖励一文铜钱。” “只要口头赞扬就有铜钱?”常阿四问道。 “是的,所以师傅们做菜时要尽心尽责,可不能马虎。”那罗师傅道:“刚刚你也看了后厢房房间,里面设施都有,有床,有桌子,有凳子,有衣柜,这些都是饭馆提供的,全部免费。把我刚刚所说的工钱奖励全都加起来,你一个月何止是十两银子。” “是是是。”常阿四赶紧道:“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签工契?” “先不急,先登记一下你的信息。”那罗师傅问道:“姓名:常阿四。性别:男。家庭住址是?” “四川行都司柏兴州盐源县常家村。” “没有腰牌是吧?” “是的。”常阿四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会做菜就行。”那罗师傅边写边道:“你没看见我们这边招的都是些女工,这些女人光在家做饭,只能给家里几口人吃饭,还得靠丈夫赚钱。得亏我们风流饭馆不拘小节,只要会做饭,都可以过来,她们就来这做工了。这女人在家里面赚不了钱,得看丈夫脸色。能够出来赚到自己钱多好,自由自在的,对吧。” “是,是,是。”常阿四赶紧道。 “但是这也不能一直都没有。”那罗师傅道:“炒大锅饭和在家里面炒菜可不一样,我们这些庖师傅们刚上灶还是得经过半个月的培训,你在这段时间好好学学,有空的话去官衙那边考个腰牌更保险些。刚刚不是说了吗,有了腰牌每个月还多一两银子呢。”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学。” “常师傅是秀才吗?”那罗师傅问道。 “不是。”常阿四不好意思回道。 “没关系的常师傅,来这里的大多不是秀才。秀才嘛,不还是得出来做工,除非考上了举人。现在秀才满大街都是,要求还高。我们风流饭馆对腰牌都没什么要求,对秀才就更没什么特殊要求,只要菜做的好,都可以来大显身手。”那罗师傅说完放下毛笔笑道:“好了,常师傅,你的官文都写好了,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先去熟悉熟悉我们这边的环境。” “好,我也正好去搞搞卫生。”常阿四拱了拱手出来了。 走在路上,与常阿四同行的是两三个妇女,那妇女和刚刚自己一样大包小包的,见常阿四身无一物,上前道:“这位大兄弟,帮我拎个包呗。” 还没等常阿四回应,那妇女直接将手中较重的那个塞到常阿四的手上,随后听得后面传来一声:“人家都没答应你呢,你倒是先给人家了。” 顺着声音望去,那说话的女人甚是清秀,又听得刚刚旁边那女人道:“这有什么关系,人家是男人,咱们是女人,帮我们拎个包怎么了?更何况他两手空空,我们三四五包。” 常阿四本想拒绝旁边这女人,但是见后面这美女是其同伴,只能爱屋及乌道:“没关系,男人嘛,应该的。”说着另一只手去接过后面那女人的包,却没想那后面女人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拎着三个包,我才拎一个,帮你拎一个没关系的。” 两人半推半就,后面那女人还是将手中一个包给了常阿四。 走到后厢房右边,常阿四将两包裹还给那两女子,那两女子道了声谢,常阿四就往回走到后厢房左边。 走到后厢房自己住间,看着满屋子的垃圾,常阿四开始了大扫除。忙活一阵,才勉强像是住人的屋子。看着光秃秃的床板,时还刚入春,这晚上睡在这里可不得冻死。 忙活完已到下午,在后厨吃过晚饭,常阿四出了风流院,买了碗筷被子床垫等各种物品,身已精疲力尽,铺好床铺,倒头就睡。 第117章 庖厨培训第一天 睡梦中听得敲锣打鼓,常阿四睁开了眼,拉开窗帘,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洗了把脸,常阿四便前往昨日那罗师傅所说的签到处。 新老庖工整整齐齐地站在风流院报道处的大厅里,像是卫所的士卒,更像是后世的中小学生,虽连连哈欠,却是不敢走动。在这些庖工前方所站着的是昨日接待新庖工的罗师傅,只见那罗师傅左手拿着一张宣纸,右手拿着一支毛笔,念着那纸上面的名字,念一个,被念到的那名庖工便答一声“到”,那罗师傅便在那宣纸上画一个勾。 点到完毕,那罗师傅收起纸墨笔砚,朗朗道:“各位庖师傅们早上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正月十七,是大家加入风流饭馆的第二天。大家能够准时在这里集合,与风流派共铸辉煌,他日必将飞黄腾达。今天第一次集合签到,有少部分人没来。不过没关系,我们风流饭馆给了大家三次机会,希望大家好好珍惜。接下来我将带大家前往后厨培训地点。” 那罗师傅讲了一通话,便走在前面,靠在最前面的庖工跟上,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好似后世的小学生过马路,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庖工的做工后厨与用餐后厨不同,用餐后厨狭小供内部人员就餐使用,做工后厨宽敞供庖厨做工使用。 庖工队伍进入做工后厨,一个个在对应的灶台前站停,等到最后一位庖工到达自己的灶位,窗外射进来一道阳光,后厨内的照明蜡烛一根根熄灭。 看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大锅,常阿四面露苦色,这可怎么炒菜?用这样的锅炒出来的菜怎么好吃?食客吃坏了肚子可不得自己遭殃?还有灶台旁发霉的厨具,这怎么拿的起手?看着周围同工的灶台和自己的没什么两样,他们沉默寡言,常阿四初来乍到也不敢多说。 等到所有庖工各就各位,那罗师傅站在最前方介绍道:“各位庖师傅们,我们风流饭馆背靠风流院,天下连锁,受命朝廷。何其有幸,我们今天请来了前御膳房掌厨大师傅,那可是给当今圣洪武大帝做过膳的名厨!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至亲至爱的孙师傅!” 此起彼伏掌声之下,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步履蹒跚,圆头圆脑,两侧下巴的肥肉几乎垂到了肩膀,半数头发发白,看样子已经上了年纪。那孙师傅走上前面垒起的高台,往下面扫视一圈后,意味深长道:“各位未来的大厨们早上好啊!” 一片掌声雷动。 “我昨天晚上到的这定远县,本来行程满了,奈何这风流饭馆的胡堂主是我的忘年好友,他说啊:‘孙师傅,我们风流饭馆今年新招了一批潜力股庖厨,你要不来讲点什么。’我说:‘我讲什么呢?’胡堂主说:‘你就跟我们的后生好好讲一讲你为什么进御膳房,怎么进了御膳房。’他这一提示我呢,真好多事情啊就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了。他说:‘那些可是你的辉煌经历。’我说啊:‘我哪有什么辉煌经历,我只不过是给圣上做过饭罢了。’” 再次掌声雷动。 “今天胡堂主给我这么个机会,给跟大家见见面,我非常高兴。我进御膳房是红巾军攻占集庆路的时候,那时候的圣上还是吴王,算来也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大家大部分还没出生吧?” 台下庖厨左顾右盼,强作欢笑。 “当时我所在的火头军厨长给我们讲,红巾军在前面打仗,红巾军的首领们伙食都跟不上,特别是吴王,坚持和军士弟兄们同吃同睡,要我们谁主动请缨负责吴王的饮食,还说不进吴王侍卫队就没有资格给吴王做饭。孩子们啊,那个时候,给吴王做饭是侍卫队庖厨才有的特权啊。我为了争取到这个特权,就在红巾军到达集庆路郊外,进的侍卫队。我的进侍推荐人是胡堂主他爹,当时是侍卫队后厨厨长。” 这孙师傅的一番话,在做工后厨内久久传响,来此做工的年轻人都想不到一个御膳房的庖厨还有这么感人的事迹。 “进侍卫队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伪元至正二十三年正月十七,就在二十六年前的今天,第二天就要攻占集庆路。那是我们以所为单位,和汉匪进行的最后一次决战。” “那时候有多惨烈呢?不仅前线军士,我们这些后方侍卫队也损失大半。像我这样的庖厨,不仅平时给吴王做饭,还要为吴王试毒挡刀。那时候我的厨长,也就是胡堂主他爹跟我说:‘小孙啊,我要是为吴王挡刀箭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厨长,吴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那一次,胡厨长为吴王挡了一支箭,后面没抢救过来,死掉了。我也给吴王挡了一刀,幸运的是活过来了。” “后来,我成了侍卫队厨长,继续为吴王做饭试毒挡刀箭。再后来,吴王登基,我成为御膳房掌厨,给当今圣上做了十年膳。我为我这辈子能给圣洪武大帝做饭感到骄傲自豪!” 台下掌声不绝。 那孙师傅擦了擦眼泪,放松一口气道:“看样子我是真的老了,这一讲过去的事情啊,就滔滔不绝。接下来跟大家讲讲怎么做饭,怎么炒菜。” 台下庖工皆聚精会神。 “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做饭炒菜也像治国,天下万物万事万理皆是一道。我今日所教大家的不是如何怎样一步一步做的技巧,而是整体的一个心态把握。大家要时刻记得,做菜不仅要掌握火候,关键还要有爱心,要时刻有服务意识。只要大家有一颗爱人的心,将自己的爱心传递给锅里的菜中,那菜肴便差不到哪里去。” “有的人呐,练了一辈子炒菜,各种技艺精通,但是味道总是差了那么点,后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唱了一下,就问:你做菜的时候用心了吗?他摇了摇头,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各位未来的大厨们:炒菜不是用手,而是用我们胸中善良的心。我们在做工炒菜时,不能应付了事,而应该享受其过程,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菜品,要像敬重父母一样尊敬我们的顾客。” “我看各位面前的厨具都很简陋。”听到这,常阿四打起精神:“想必大家一定会在想:这样的厨具如何做得了好饭菜?” 台下厨工会心一笑。没想到那孙师傅云淡风轻道:“后生们,你们要知道:当初我在给吴王做饭时,可是在烽烟四起的战场上,在那样的环境下还照样垒土起灶,相比之下,各位今天的做工条件可别我那时候好多了。还是那句话,能否做出好菜,与厨艺无关,与厨具锅灶无关,只与我们心灵中的爱有关。只要我们充满信心满满爱意,再恶劣的外部条件都能转为优良!” “大家要这么想: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都能做出美味佳肴,有朝一日外部条件改善,那做出来的菜品不就更加极品?所以说,与其纠结外部条件,不如好好提升自己,想想自己有没有努力,有没有学会感恩,有没有学会爱别人,有没有将自己的爱传到锅里。” 罗师傅率先掌声,紧跟着连绵不绝。 孙师傅讲了两个时辰,便到了中饭时间。根据安排,下午胡堂主要亲自给大家讲授其加入风流饭馆的经历,以及风流饭馆未来的发展方向。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常阿四径直前往做工后厨。时庖工还未全来,稀稀疏疏几个。常阿四见那罗师傅坐在旁边一凳子上,上前问道:“罗师傅,我们以后就是在这里炒菜吗?” “是啊,常师傅,有什么问题吗?”那罗师傅温和问道。 “炒菜也是用对应灶位上的厨具吗?” “对呀,灶位上的东西都是免费供庖师傅用的。” “可是。”常阿四面露难色道:“这锅和厨具都不怎么干净。” “洗洗就好了。”那罗师傅回道:“培训半个月,就那那个练练手,过了几遍油,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果常师傅还是嫌脏,可以自己买一套,也不贵。饭馆这边也只能提供那样的,要是给常师傅购新的,那所有庖工不都得要。这还没开始做工呢,给大家买厨具都得花一大笔银子。” 那罗师傅的话已经很是明显,常阿四本就读的书少,只好就此作罢。 这些庖工们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胡堂主的演讲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新鲜感,无非就是讲讲自己的起家史、成功经验以及各种心灵鸡汤。历时两个时辰,下午的培训结束,所有庖工来罗师傅这边签退,一天的培训,灶台还没起火。 晚上常阿四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出去逛逛,这刚吃完晚饭,这罗师傅便在就餐后厨大声喊道:“各位庖师傅们,今天晚上为了正式接待大家,胡堂主特意在前堂大厅准备了茶话会。酉时三刻,大家要记得到场啊。” 茶话会?常阿四听说过大型富商的茶话会有各种吃食,像各种甜品糕点水果等应有尽有。常阿四暗喜:今天晚上有的吃了,得留点肚子。 风流院饭馆板块的大厅内,布置了十几台小方桌,方桌不大,一边两人,一桌正好坐八人。常阿四吃过晚饭,在风流饭馆内游荡了一下,便前往风流院饭馆板块大厅。 大厅内都是些老面孔,昨天和自己同批次来报道的年轻庖厨才来了两人,常阿四从小喜欢扎堆,凑上前道:“唉,两位兄弟,来的挺早。” “唉,还以为晚上茶话会有很多东西吃呢,没想到就这些。”其中一人唉声叹气道。 顺着那人目光看向桌面,桌上中间放了一张小碟子,碟子上圆圆围摆着八个橘子,此外别无他物。 “也许还没拿出来呢。”常阿四回道。 “这些老庖都收工了,哪来的新东西。”另一人回道。 这两人的说法是对的,直到所有人入场,偌大的八仙桌上就光秃秃一碟橘橙。可怜常阿四晚饭特意留个肚子,看样子只能饿一晚上了。 酉时三刻刚到,大厅内瞬间安静。随即从门口走进五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今天下午给庖工们培训的胡堂主。 那胡堂主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彬彬有礼,气度非凡。一路走到最里面的那张八仙桌上,胡堂主居上位,其余五人位两边,其中的罗师傅坐于右下位。 常阿四以前听老一辈人讲过,茶话会就是大家一起聊聊天做游戏,今日的茶话会却是甚是严肃,庖工们眼睛盯着上位胡堂主,胡堂主一脸和蔼,用眼神和大家打招呼。 在罗师傅再次介绍了一次后,那胡堂主终于开口道:“各位庖师傅们,晚上好,欢迎加入我们风流饭馆这个大家庭。” 与座庖厨一阵掌声。 “今天晚上开这个茶话会就是想跟大家随便聊一聊,不像下午那样正式,大家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台下庖工们的神情变得轻松,但是依旧不敢插嘴。 “大家都知道,我们风流饭馆呢,隶属风流院门下,在这风流院门下的还有风流钱庄与风流田产。大家来的时候应该还注意到我们风流饭馆旁边有个风流客栈。其实这风流客栈也是风流院门下,但是风流客栈的堂主目无法纪,妄自尊大,不服风流院管辖,将自己分出去了,就在隔壁自立门户。所以大家来我们风流饭馆,其门口牌匾上挂的是风流院,而那风流客栈直接挂着‘风流客栈’四字。这里面很多东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反正大家要知道的是,我们风流饭馆和风流钱庄及风流田产互不干涉,特别是跟那风流客栈没有半文钱关系。” 这胡堂主的话不明就里,常阿四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伸手要去拿橘橙,但是这么冷的天,一碰到那东西,常阿四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大家今天也在风流饭馆待了一天,心中有什么疑问,尽管跟我讲。”那胡堂主见台下无一人发声,继续道:“大家放心,我们风流饭馆是大家坚强的护盾,任何人只要进了我们风流饭馆,就是我们自己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人举了手,那胡堂主点了点头,那人站起来道:“胡堂主好,很容易能说一下我的想法。我是定远县本地人,做菜很好吃。今天听了孙师傅的授课和胡堂主的讲话受益匪浅,我深深知道了做菜要用心用爱,创业艰难但是有意义。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一点想问一下,可不可以给我们换一套新的厨具。” 那人的发言说中了在座庖工的心声,上位四人面露囧色,而那胡堂主早有预料,侃侃道:“这位小师傅说的很好。是啊,孙师傅是御膳房大厨,能来我们风流饭馆给大家讲授他的传奇经历,那是大家三生有幸。我作为大家的堂主,有责任有义务告诉大家关于风流饭馆的一切,为大家提供一切所需要的东西。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风流饭馆这两年才新社,风流院先设了风流钱庄,后设了风流田产,再设了风流客栈。三年前风流客栈独立了出去,给风流院造成了很大损失,风流饭馆就是在这个空挡上立起来的。” “风流饭馆承接了风流客栈的前身,所以很多设备不齐全,毕竟客栈里能直接用来做饭馆的物件少,所以几乎是白手起家。风流饭馆的启动资金来自与风流院,风流院的收入大头是风流钱庄与风流田产。所以大家能明白吗?我们缺钱的话得跟风流院要,而风流院要满足我们的要求的话,就得向风流钱庄与风流田产要。这一来二去的,在风流院内部,风流田产与风流钱庄是给钱的主,而风流饭馆是要钱的主,久而久之风流饭馆在风流院的地位越来越低。为了缓和这样的趋势,所以我们这些做堂主、香主的能不像院里要钱就不去要钱。” “大家要理解饭馆的窘境,不是饭馆刻意为难大家,是饭馆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帮大家购置新的厨具。所以还请大家克服克服眼前的困难,自己财力足够的可以自己购新,自己财力不够的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那胡堂主的话和罗师傅的差不多,还好常阿四提前问了,要不然得像那提问的庖工一样尴尬。 “不知大家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可以提,能解决的一定给大家解决,我们风流饭馆永远是大家坚强的后盾!” 第118章 上手练习 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风流饭馆庖厨培训的第二天,各位庖丁继续以饱满的热情,积极的态度参与到培训中来。 今日的新来庖工不用像昨日那样去风流院大厅集合,可直接到做工后厨签到入工位便可。常阿四进了做工房门,在门口角落一小桌子上,向着对面的罗师傅道:“罗师傅,早上好啊。” 那罗师傅同样热情道:“常师傅也好,今天也要好好干啊。” 走到自己工位,再次看到面前锈锅烂勺,常阿四还是止不住感到恶心,想到自己今天就要用这些东西做菜,就更加不忍。 等到新来庖工全部到齐,那罗师傅收起花名册,走上前台,大声道:“各位庖师傅们,昨天学习完理论课程,今天将继续学习实践课程。大家要专心学习,认真体会炒大锅菜和小锅菜的区别。” 那罗师傅话还没说完,有人举手道:“罗师傅,今天学习炒菜,可是我们这蔬菜架没有菜呀,也不知道去哪里领食材。” 罗师傅听到这淡淡道:“各位师傅有所不知,风流饭馆家大业大,各种花销惊人。在以前啊,就有很多庖厨炒菜用料啊大手大脚,全然不顾勤俭节约。有的还偷偷将做好的菜打包回家让家里人吃,更有甚者把自己家族一天的饭菜全都包了,这真是用公家的钱养私家的人。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饭馆决定由庖工自行购买食材,需要多少自己买多少,避免了用料浪费。” 见了下面庖厨多有疑惑,那罗师傅补充道:“大家不用担心买食材的钱,这个钱由饭馆出,大家尽管放心。只要记录好平时买菜的花费,到了发工钱时一并会将大家买菜的钱还给大家。” 又有一人道:“可是之前也没人给我们讲这些,今天我们都没去买菜,那用什么来练习呢。” “也是啊。”那罗师傅思索片刻道:“我去看一下那用餐后厨有没有昨天没用完的剩菜,或是今天多余的食材,先协调过来帮大家应付一下。” 过了不到一刻钟,做工后厨门外运来两辆装满食材的马车,各庖工一齐协力将那些货物卸下,装进各工位的菜架上,这上午的实操训练才算是正式开始。 教大家如何炒菜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那老妇在场的各位都认识,就是用餐后厨给各位做工庖工们做饭的大娘。常阿四学着那大娘左手拿抓锅边,右手持铁铲,炒出来的菜却都是怪味。 做饭多年的常阿四对自己的技艺向来自信,于是何处找原因,打开油壶,差点没忍住:那油壶里面早已霉烂,蠕虫难爬。环顾四周,其他庖厨脸上同样不适应:这菜可怎么炒? 坚持了一天,常阿四实在是忍不住那样的炒菜环境,晚上去了风流菜市场自费买了锅铲各种厨具,以及各种配料调料等用品,这才焕然一新。 (打个草稿,我已回归,敬请期待。) 第119章 花钱上班 “也是啊。”那罗师傅思索片刻道:“我去看一下那用餐后厨有没有昨天没用完的剩菜,或是今天多余的食材,先协调过来帮大家应付一下。” 过了不到一刻钟,做工后厨门外运来两辆装满食材的马车,各庖工一齐协力将那些货物卸下,装进各工位的菜架上,这上午的实操训练才算是正式开始。 教大家如何炒菜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那老妇在场的各位都认识,就是用餐后厨给各位做工庖工们做饭的大娘。常阿四学着那大娘左手拿抓锅边,右手持铁铲,炒出来的菜却都是怪味。 做饭多年的常阿四对自己的技艺向来自信,于是何处找原因,打开油壶,差点没忍住:那油壶里面早已霉烂,蠕虫难爬。环顾四周,其他庖厨脸上同样不适应:这菜可怎么炒? 练了一上午的炒菜,常阿四终于决定去锅炉坊买锅,好在不贵,加上铲勺才二百五十文铜钱,店家还送了一套铁制的碗筷,在这之后不用求用餐后厨的厨娘借碗筷了。 常阿四背着一口锅,路过一家调料店,花了三百文铜钱买了新鲜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回到饭馆,小憩一会儿,常阿四便再次去参加下午的炒菜培训。 左边灶台前的庖工见常阿四的大锅厨具崭新、闻其酱醋盐油香味,好奇问道:“常师傅,你的锅怎么是新的呀?调料也是新鲜的。” 右边庖厨猜测道:“不会是饭馆给你配的吧?饭馆怎么就给你一个人配新用品?” “不是。”常阿四回道:“这些都是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的?”左右二人同惊问道:“花了多少钱啊?” “厨具二百五十文,调料三百文。” “我的乖乖,你这工钱还没赚到,就自掏腰包买这些?”左边那庖工很难理解道。 “我读的书少,但是我知道要想炒出好菜,用具至少不能太差。”常阿四解释道:“饭馆的锅用的实在是不顺手,那些调料都是发霉的,那样做出来的菜怎么能吃。” “常师傅,你傻呀。”右边那庖工压低了声音道:“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关你什么事?我们来这就是为了赚钱的,像你这样钱没挣到,帮饭馆购置新资,哪有像你这样花钱做工的?” 那常阿四这才如梦初醒,有了后悔之心,但是人怎么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呢?只好硬着头皮美化道:“我觉得吧,作为一名庖厨,做出来的东西不仅要营养,而且要好吃。食客的赞美,就是对庖厨最大的肯定。” 见常阿四这般讲,那两人就没再说什么。 下午培训结束之际,罗师傅在厨娘教完之后走上前台,宣布道:“各位疱师傅有新的通知了,大家安静听我讲一下。” 台下众庖工寂静。 “有感大明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这两日来我饭馆就餐的食客与日俱增,老庖厨们都已经忙不过来了,因此胡堂主决定,从明日起,各位新庖厨们加入服务序列,正式开始接待食客!” 见台下没什么反应,那罗师傅补充道:“这就意味着大家每炒一盘菜就有奖励,被表扬有奖励,食客赏钱抽七成!” 台下掌声雷动。 (最近疲于生计奔波,更新之事一拖再拖,实在是不好意思。) 第120章 补充与预告 初夏,正是农忙时节。浙江行省处州府青田县南田乡武阳村内,一户人家门口挂孝,屋内摆设灵堂,灵堂所祭奠的便是号称大明开国文臣第一的诚意伯刘伯温。在其灵位两侧跪着四妇,分别为其二妾二女,四人哀哭不止,甚是悲痛。 或许是老家离京城太远,或许是父亲得罪了中书右丞胡惟庸,作为长子的刘琏守孝三日,所接待的只有乡里乡亲,朝廷官员竟无一人来吊唁。 守至四日,站在家门口的刘琏望见北方村口徐来一队人马,隐隐约约可见那队伍成员皆着素衣,举着丧旗,越来越近。不消片刻,那些人便在刘琏门前停下,为首一人从马上跳下,面露哀容,对刘琏拱手道:“刘公子好,本督乃亲军都尉府都督毛骧,奉圣上旨意,为诚意伯哀悼。” 细看这毛骧:文人模样却着武衣,面容清秀但声音厚重,两道剑眉斜眼上,四肢修长无赘余,披挂在外的半透明素衣,盖不住里头穿的大红斗牛服。见得这般服饰,刘琏断定所来之人必是达官显贵,忙拱手屈身还礼道:“极幸吾皇挂念,家父在天涕零!毛大人,里面请。” 进门前,毛骧驻足看这刘家,与寻常人家别无二致,门口哀联为:念遗言垂为家训;悲去日适隔春风。怅然道:“诚意伯乃天下第一谋士,此哀联仅凡夫俗子凭吊,不足以显示其地位。今日本督前来,特为令尊带上圣上亲评。” 说罢,毛骧挥了挥手,有五侍分取来白纸黑字二联一批,上联为:占事考详,明有徵验,开国文臣第一;下联为:运筹画计,动中机宜,渡江策士无双;横批为:追思诚意伯。 见过此联,刘琏拱手道:“谢圣上美意!” 这御赐哀联一挂,大门丧景即刻多了几分威严。两人进屋,迎面见到灵堂,毛骧双手接过刘基次子刘璟递过来的三柱香,举过眉间,面朝灵位,鞠了三躬,将香递还刘璟,双手合十,又拜了三拜。待那刘璟将香插进灰炉,再从内室端出一杯水出来,递给毛骧道:“大人请喝茶。”毛骧接过茶杯,便被刘琏引到侧室。 毛骧进了侧室,在一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道:“素闻诚意伯勤俭持家,今日见此故居,果真名不虚传。” 那刘琏在旁也坐下道:“家父常教导我们要重文崇智、尚俭倡廉,我和弟弟都牢记在心。” “诚意伯真是教导有方啊。”那毛骧顿了一下继续道:“刘公子,本督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问。” “不知毛大人所问何事?” “奉圣上旨意,询问诚意伯去世前后有何蹊跷。” 听得毛骧这话,刘琏不禁有所疑思:皇上若是这么关心父亲,两个月前父亲朝圣诉说病情时为何不当一回事? 年初,父亲虽行动不便,但还是坚持赴京朝圣并随性做了一首诗,是为《乙卯岁首早朝奉天殿柬翰林大本堂诸友》,其诗为:“枝上鸣嘤报早春,御沟波澹碧龙鳞。旗常影动千官肃,环佩声来万国宾。若乳露从霄汉落,非烟云抱翠华新。从臣才俊俱杨马,白首无能愧老身。”没成想,那竟是父亲最后一次上朝。 (本作品正在修正,预计八月初正常更新,顺利的话日更两章,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