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烬》 第1章 清辞被日沉阁收养 花默继承谷主之位 一轮圆月,洒下柔和的清辉。树影摇曳,微风中散发着阵阵草木的清香。 在梧桐山脚下一个别致的庭院里传出了一女子的哭啼声。 屋内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刚足月的婴儿想要往门外去,一名青衣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扯着男子的衣角。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虽带着哭腔但声音冰冷而坚决道:“顾离,你负我也罢,你要走也罢,我不拦你,但是孩子你不能带走。” “你这蛇妖你给我闭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来了这个鬼地方,还生了这么个怪物。虽虎毒不食子,但我绝不允许我们顾家出个妖。” 男子和女子拉扯起来,见摆脱不了女子便用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力道逐渐增加,婴儿哭声越来越小,一脸的紫青色。 二人相持不下时,青衣女子贝齿一咬,一丝鲜血渗出了她的红唇。她终是出手一掌打在了男子的胸口上,男子口吐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裳,血色渗进了玄色衣袍中,辨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 “清蝶,你,你……”,男子满嘴鲜血,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未说全就倒下了。 这名叫清蝶的女子也顾不上他,急忙夺过婴儿,轻轻地顺着婴儿的背。婴儿这才止住了哭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也渐渐缓了过来。 “孩子,娘亲也不知道带你来到这世间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女子用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道,随后她施法取出自己体内的一颗绿珠,用法力注入了婴儿的体内。 没错,清蝶她是蛇妖,在一次渡天雷之劫时遇到了在外游历的顾离,顾离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知人妖殊途,终不得善果,但是她还是陷了下去。 事到如今,顾离也死了,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她的报应吧。清蝶心如死灰,原来这就是顾离口中曾口口声声说的爱。 清蝶已不愿再去回忆那些或甜蜜或忧伤的过往,那些都已是前尘往事,她也不愿再去深究她和顾离最终为何会走到这样一个死局,又有何用呢,也许爱时是真的爱,恨时也是真的恨吧。 清蝶抱着婴儿上了梧桐山,梧桐山上是六大修仙门派之一的日沉阁,如今日沉阁阁主玉然是个温和善良,耳根子极软的人。 清蝶觉得玉然是一定会收留这个弃婴的。 “孩子,娘亲为你取名清辞,希望有一天若你得知身世,不要怪娘亲的不辞而别。也希望今后你能遇见一真心待你之人,不受辞别之苦。” 女子施法将“清辞”二字印在了婴儿的襁褓上,如三月桃花般粉嫩的薄唇,蜻蜓点水般印在怀中婴儿的额头上后,将他放在了日沉阁的山门前。 之后,清蝶替顾离和自己准备好了坟墓,墓碑上刻着:负心人顾离之墓,死心人清蝶字。 …… 山门前的清辞很快便被日沉阁的弟子发现,接到弟子通报的日沉阁阁主玉然匆匆而来。玉然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虽随意挽起,却不失庄严。 而立之年的玉然从父亲的手中接任了日沉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在前两日妻子秦氏为他诞下一女,取名玉临。如今又在山门前拾得一弃婴,想着收入门下日后自己的临儿也有个伴,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 玉然之妻秦氏嫁入日沉阁已有十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无子,直至两日前才得一女,因此对夫君拾回的孩子也是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和女儿一起育养。 就这样清辞自幼便拜入了日沉阁门下,每日跟着师兄们一起读书识字,一起修习剑术。虽一同长大,但是清辞和他的师妹玉临性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清辞一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人,虽然看起来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但却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生出一种走不进他内心的感觉。他虽待人温和有礼,但却又客气而疏离。 尤其是当清辞一个人安安静静立于一旁时,总觉得他似乎很孤独,又或者说是忧伤。他就像天边的一朵流云,似乎随时都要随风而散。就连天天看着他长大的师母秦氏,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从小便如此,或许气质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而玉临,从小便性格开朗,整日里咋咋呼呼的,简直是比树上的喜鹊还要闹腾。他们这些修仙门派也不会刻意讲究什么女子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什么的,玉然和秦氏觉得女儿每日开开心心的便也知足了。 调皮的玉临每日会强行拉着总喜欢发呆的清辞一起去摘花,去打鸟,总之就是去任何一处能玩耍,能捣乱的地方。 清辞虽然对这些事情都没多大兴趣,但是看到师妹天真烂漫的笑脸,也就任由着她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日沉阁的日子温馨而平淡的过着,一晃就是十年。 那日,日沉阁的听学堂里,阁主玉然正在检查弟子们的功课,一名弟子还未等通报就闯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到殿上就连忙道:“阁,阁主,大事不好了,花魂谷出大事了。” 那弟子口中说的花魂谷是六大修仙世家之首,六大修仙世家分别为:花魂谷花家、日沉阁玉家、飞絮阁柳家、缥缈楼莫家、青竹门舒家以及梅花阁沈家。 “快起来回话,发生了什么大事?”玉然连忙拉起还单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弟子。 “花魂谷主花未眠夫妇遇害身亡了,花魂谷刚放出的消息,现在正忙着办葬礼呢。”弟子说着忙从怀中取出一册折子,递给了玉然。 “快去准备一下,即刻前往花魂谷。”玉然听完该弟子的话,脸色一变连忙吩咐下去。 “是,弟子这就去办。” 在众仙家中,花魂谷的事一向是大事,更何况这次是花未眠夫妇双双遇害。 花未眠夫妇修为极高,是他们日沉阁和其余四大世家所远远不能及的,如今竟然不明不白惨遭毒手,这不得不让他们五大家族重视,哪怕帮不上忙,也自然是要去一趟以表心意的。 此时的清辞和玉临已经十岁了,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前去吊唁的。安排妥当后玉然带着清辞,秦氏带着玉临一起御剑前往花魂谷,身后几名弟子也忙御剑跟上他们的师傅。 不仅日沉阁,飞絮阁阁主柳依伊、缥缈楼楼主莫孤、青竹门门主舒叶、梅花阁阁主沈觞,还有一些不是很出名的小仙家家主也在收到消息后带上亲随往花魂谷而去。 六大仙门世家中的飞絮阁不同于其他仙家的是,飞絮阁中全是女弟子,如今由阁主柳依伊掌管。 飞絮阁是自诩向来不与男子为伍的,平时召开的仙家大会飞絮阁也不会有弟子亲临,而是传书一封以示到场。但此次柳依伊一收到通报便立即点了几名弟子前往花魂谷,也实在是出乎各大仙家意料。 花魂谷位置极为偏远,各大仙家抵达花魂谷地界时天已经全黑了。来不及修整便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花魂谷四面环山,有着极为严厉的门禁。进入花魂谷地界后,各仙家便自觉的停止御剑,徒步前往山谷。 只见高耸入云的山间有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小道,小道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行走时稍有不注意就很容易滑倒。 这样一个极其不便通行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是仙家之首的花家,估计就要被众人骂惨了。但谁让这是花魂谷呢,就算是踩刀子进去任谁也是不敢抱怨一句的,何况是区区青苔。 平日闹腾的玉临此时也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身后。清辞跟在自己师傅身后,也不敢到处张望,但是心里非常好奇这弯弯曲曲的小道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众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山壁小道中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豁然开朗了。 在冰冷的月光照耀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花海,这便是花魂谷所特有的花——彼岸花。大片彼岸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花海中仍是只有一条弯曲小道供人通行。 众人依旧小小翼翼沿着小道走,生怕一不留神就脚滑摔倒,也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路边摇曳着的彼岸花。冷冷的月光,潮湿的山间小道,目之所及的鲜红总是让人觉得脖子后凉飕飕,而且此行还是前来吊唁,众人皆不敢出声,默默赶路。 清辞悄悄看了看四周,除了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还有几棵大树,粗大的树干起码需要五、六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他们所看到的月光只是透过枝叶的缝隙流泻下来的。 这样的景象是清辞所没见过的,他所长大的日沉阁,花草树木都是极少的,而且山顶只要不是阴雨天,总是亮堂堂的。 小时候也经常听师兄们说起大名鼎鼎的花魂谷,他总以为和他们日沉阁是差不多的,却不曾想是完全的超出想象。 在花海中穿行了又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才看到远处的花海中稀稀落落的屋子。 等到走近能看清屋子时,一名红衣的弟子上前来行了礼便在前带路。红衣弟子带着众人绕过稀稀落落的屋子,来到了一屋子门前便停下了。 只见这间屋子红墙朱瓦,门匾上是四个大字“花氏祠堂”。还未等弟子进去通报,紧闭着的红色木门便缓缓打开了,两名开门的弟子行了礼便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仙家只好耐心地站在门外等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名大约十三、四岁俊朗清逸的少年出来了。等该少年走近,在祠堂门前的白色灯笼的映照下,众人才看清这模样俊美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少女。 只见该少女肤色白皙,身着一袭红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暗红色的发冠上有花魂谷彼岸花的图案。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宛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但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山间的温度更低了一些。 红衣少女长长的远山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左眼眼角间有一颗精致的小红痣,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有那么一丝邪魅妖异。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但是唇色惨白,似乎刚受了什么内伤。 方才立于门边的两弟子急忙弯腰行礼,恭敬道:“花谷主。” 原来,花魂谷的少谷主竟是个女子。在场的仙家众人心下皆暗暗吃了一惊,只听闻花魂谷的少谷主自幼天资过人,性格古怪,从未离开过花魂谷半步。都以为是个孤傲轻狂的少年,却不曾想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 更让众仙家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此次前来吊唁,花魂谷一定是披麻戴孝,一片悲凉的黑白色,却不曾想谷中弟子皆身着红色衣袍。若不是此时花氏祠堂前挂着两个写着大大“奠”字的白色灯笼,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办丧事。 这位花谷主虽年纪轻轻,但身上的森森寒意仿佛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是用鲜血染就,从地府来到人间般带着一股浓重的血煞不详的气息。 众仙家忙行礼,少女也双手作揖,回礼后道:“有劳诸位到场,家父家母已下葬。临终前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与我,如今花默,花无影已正式继承花魂谷谷主之位。” 花无影冰冷的声音如一阵寒风拂过,让人更觉这花魂谷寒气逼人。她说罢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紧接着又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不嫌弃还请在谷中暂住。” 言罢扬手一挥,如血般鲜红的衣袖迎风而动,便有一列红衣弟子排队上前,引领各仙家前去休息。 这个冰冷美艳的少女便是花魂谷上一任谷主花未眠的独女花默,花默今年才十三岁,本该在她年满十五岁时才由父母为他她字,但她等不到了。 花未眠夫妇自知被人下毒无药可解后,临终之前将花默唤到了跟前,提前为了她取了表字“无影”,并将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她。 临终之前花未眠还对她道:“花默,爹娘将修为尽数渡给你,不求你能维持花魂谷如今在仙门中的地位,只求你能一生平安顺遂。倘若有一天你觉得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 花无影无声的应下了,眼睛里的泪水在打着转,但是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第2章 清辞深夜花海迷路 花默领清辞看桃林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来到了替他安排的住所,推门进去只见屋内有桌子,有书架,有柜子,有屏风,有床,虽然只是客房却极为讲究。 屋内的陈设多为暗红色的雕花木材制成,就连挂在床上的帐幔也是暗红色的。 清辞才进屋不久,就有花魂谷的弟子叩门说是替他送来饮食,得到应允后,红衣弟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便替清辞掩上门出去了。 清辞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碗桃花粥,赶了那么久的路他早就饥肠辘辘了,急忙端起碗喝了起来。只觉这粥除了有点淡淡桃花香之外,毫无滋味。 喝了桃花粥清辞还没有睡意,这花魂谷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屋舍都是稀稀落落的,就算是眼前能看见的屋子,走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也未必能到。众人都是由不同的弟子引领到自己的落脚之处,也不知道师傅和他的师兄妹们住在哪里。 清辞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是无法入睡,又对花魂谷充满了好奇,便又穿好靴子悄悄出门去了。 清辞出了门借着斑驳的月光沿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弯曲小道一直往前走。起初还能看见周围有稀落的屋子,有的屋子还亮着,有的已经熄了烛火了,想是有些仙家赶路累了便早早歇下了。 东张西望走着的清辞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当他发觉有点不对劲时已经发现看不到那些屋舍了,他独自一人置身于彼岸花海中,前方两颗大树把月光都遮住了,面前的路黑漆漆一片。 面对着眼前黑暗的未知,清辞正欲往回走。却发现附近却是几条岔道,想来是刚才一路上只顾着四处张望没有留意到路上的岔道。 此时的清辞有点慌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四周都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彼岸花,想起进山谷时师傅特地嘱咐过他们在花魂谷不可随意乱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方十岁的清辞心里既盼着明日师傅早点发现他不见了带人来寻,又害怕师傅知道他到处乱走要处罚他。 虽然师傅和师母虽一直待他很好,但是还是管教得很严厉的。有一次师妹玉临拉着他悄悄下山疯玩,回去后他便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一晚。 …… 花无影其实就在昨日已经将爹娘的后事处理妥当了,之所以今日才让弟子发出消息就是想让仙门百家得知消息后赶来花魂谷。 她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爹娘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给她,也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她怀疑对自己爹娘暗下黑手的神秘人一定就隐藏在这仙门中,想看看她如此一说能不能从众人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是她还不够老道,也或许是对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亦或许真正的凶手并没有来。 花无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一个极其有城府的人,她悟性又极高,再加上爹娘将修为都渡与了她。 花无影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但她能肯定,如今仙门中绝不可能有人是她的对手,哪怕是仙门百家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虽然爹娘的本意是只希望她平安顺遂,不要执着于追查和报仇,但是她还是要报仇的,如果不是如今,那么就一定是将来。 花无影心事重重,独自一人出来透透气。突然她远远看到在花海中有一个身影在来来回回地踱着,便一点脚尖轻轻掠到了那人的身边。 站定一看,原来是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该少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淡青色的发带将墨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远山眉下是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好看。 他的脸上有着些许焦虑的神色,但依旧如莲华初生,天边流云般给人一种极其清雅平淡的感觉。 清辞只感觉突然来了一阵风,还未回过神身边就多了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红衣人,吓了一跳。而后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今天在花氏祠堂门前看到的花魂谷谷主,连忙行礼道:“花谷主”。 见红衣少女眸色渐冷并不答话,以为她因为自己在谷中乱走而不悦,又忙道歉:“我不是有意乱闯的,只是好奇出来走走,没想到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无妨,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依旧是冰冷的声音,但双眸中凛冽的寒意已经逐渐消散。 花无影从小便是一个不喜欢讲究那些虚礼的人,可偏偏花魂谷中的弟子一看见她就唯唯诺诺。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和她说了那么长一句话的少年,她身上的寒意终于略有缓和。 “清辞,是日沉阁的弟子。”清辞看着眼前的花无影,感觉此时的她并没有像今晚在花氏祠堂门前的时候那么让人心生畏惧。 “日沉阁,日沉阁的人总是穿着一袭白衣,为何你与他们不同?”花无影看着这个眼眸清如水晶的青衣少年,忍不住问道。 “刚开始也是穿白色的衣衫,后来有一次师母带我和师妹下山选布料时,师母说青衣更适合我,从那以后我的衣衫便都是青色的。”清辞虽对花无影为何有此一问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如实解释道。 “原来如此。”花无影看着清辞,想象着他穿白衣的样子,确实觉得还是这淡青色更符合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就像出水的青莲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内心一阵安宁。 “你方才说对花魂谷好奇想看看,我带你四处看看如何?”突然有个人能和自己普普通通的说上话,花无影不由想起年幼时,她也曾拉着谷中的弟子一起到处玩闹的欢乐时光。便开口试探地邀请面前的青衣少年道。 “好。”这是她花无影的花魂谷,清辞乱闯不仅没有受到责备,反而还有人要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由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下来。 清辞的话音刚落,花无影就抓起清辞的手,脚尖一点就轻轻在花海上飞了起来,花海很大,花无影带着清辞飞到这边看看,又飞到那边看看,这一飞便是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十岁的清辞也在日沉阁修习法术,而且在同龄人中成绩还算是比较拔尖的,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像花无影这般不需要御剑,单凭灵力维持着能飞这么久。 “难怪花魂谷一直都是仙门百家之首,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清辞看了一眼他身旁依旧冰冷的少女,心里默默地感叹道。 “这片彼岸花太广阔了,今天是看不完了,而且花魂谷还有其他地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花无影看到身边的青衣少年虽然很兴奋,但是却略显疲惫,想来是赶路累了,便将他带回了他的客房休息。 到了客房门前,清辞只见花无影一掠便又不见了踪影。来时像一阵风,走时亦像一阵风,要不是清辞的衣衫上还留有花无影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味,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刚才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客房门前做了一个梦。 清辞抬起衣袖闻了闻,从未闻过这样的花香,虽香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彼岸花的花香吧”,清辞心想,毕竟来花魂谷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彼岸花。 第二日一早,花魂谷的弟子便又送来了一碗桃花粥,并告知清辞午时会有人来引领他去和各仙家汇合,然后安排他们出谷。 清辞正喝着桃花粥时又听见了有人敲门,心想:莫非刚才的弟子还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忙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便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花无影,花无影还未等他说话便径直越过他进了屋子,坐在桌前。“这粥可还好?”花无影看着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桃花粥问道。 清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说好吧,这粥他真的不知该如何称赞,除了桃花香完全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这小小的一碗粥吃也吃不饱啊。说不好吧,又显得失礼。 想了想只好问道:“花魂谷平时都是只喝这个粥吗?” “是,花魂谷的所有人都是每日一碗,怕你们不习惯特地吩咐了厨房为你们每日准备三餐,不过今日午时便要送你们出谷了,余下的也不用准备了。”花无影淡淡说道。 花无影虽然语气冷淡,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了。 花无影看着清辞一脸惊讶,眸色又一冷,不解地问道:“怎么?” “没,没什么。”清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面前这让他吃不饱的桃花粥,竟然是花魂谷的人一天的口粮。 花无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清辞,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清辞的手对他道:“跟我走。” 清辞来不及发问,便被花无影带着出了房门。只见花无影手掌一张便出现了一柄剑,将他带上了剑御剑而去。 他们并没有上升多高,清辞往下看还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屋舍,看到茂盛的树顶,看到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这景象和他昨晚在夜里看到的不一样,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白日虽然有阳光,但是这花魂谷被四面高耸入云的山环绕着,也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待花无影收起剑落地时,清辞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桃林,大片大片的桃树毫无规律的生长着,桃树上开满了桃花,山间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便纷纷洒下来。 “如何。”花无影语气极其冷淡地道,她本意是自豪的询问来访者这片桃林如何,可出口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大一片桃林,而且还是开满桃花的。”清辞被眼前的美景惊到,清如水晶的眸子略过一丝喜色,不禁感慨道。 随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可是夏季,怎么会有桃花开呢?便又满脸疑惑地询问道:“如今夏季为何会有桃花开?” “这花魂谷不比别处,整个山谷都灵力充沛,山谷的花都是不分季节四季常开的。”花无影看着遍开桃花的桃林说道。 “你再看这里。”花无影说着带着清辞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清辞入山谷时看见过彼岸花海中几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的大树,如今再看这大桃树却也不觉得惊奇了。但是当他抬头看时,这桃树不仅像其他桃树一样开满桃花,而且还结满了桃子,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棵树能花果同存。 花无影揽过清辞的肩膀轻轻一跃便上了桃树,然后随手摘了一个桃子递给清辞,自己便慵懒地靠在了树枝上。 清辞是真的饿了,清早的桃花粥虽然不好吃,但是却还没吃完花无影就来了。如今看着手中又大又红的桃子,也顾不上客气,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这桃子真的是又脆又甜。 第3章 清辞拜别花魂谷主 日沉阁后山桃花开 清辞吃到一半时,发现花无影一动不动靠在桃树上,静静的看着他吃,便伸手也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接过桃子并不吃,而是直接放进了衣袖中。 清辞不解地看着她,又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又放入了衣袖中,清辞又摘,花无影又放入衣袖中。 就这样清辞摘了有五、六个后,花无影终于嘴角轻勾淡淡开口了:“好了,就算是有乾坤袖,我的衣袖也不能再装了。” 清辞听花无影这样说这才停下了正要摘桃子的手。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笑起来就像桃花一样的少女,觉得她很独特,但是除了她身上的森森冷意又说不出她独特在哪里。就只是觉得她既像那妖冶神秘的彼岸花,又像那清冷孤绝的桃花。 转眼便已将近午时,花无影纵身跃下了桃树,在树下对着清辞道:“清辞,你该回去了。” 清辞听她这么一提醒,也纵身跃下,他虽然贪恋这桃林的美景,但倘若耽误了时辰恐让师傅师母们担心。 清辞的功力没有花无影那么好,跃下时桃树上的桃花也随着那阵风飘落下来。有几片花瓣还落在了站在树下的花无影的肩膀上,花无影不动声色,轻轻将花瓣从肩膀上扫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常常独自一人来这桃林,要么在漫天桃花中练剑,要么在桃树枝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桃子。 爹娘总是很忙,可究竟很忙什么花无影也不知,只知她一年也就仅能见上爹娘几面,谷中虽同龄者不在少数,却总是远远看见她便等着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少谷主。” 花无影少时不拘小节,以前也曾多次拉着谷中弟子,让他们陪她一起玩,可是每次都是以爹娘责罚那些陪他玩的弟子收场。 渐渐的花无影就懂了,没有人会真心想陪她玩,因为害怕被谷主和谷主夫人责罚。从那以后她也便不再拉着谷中弟子陪她了,她也不想有人会因她而被爹娘责罚。 可如今,这个淡青衣的少年却能陪她一起玩,虽然昨夜第一次在花海中见他时,他也曾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但至少他是真心的。 送清辞回到客房时,花无影将袖子里他摘给自己的几个桃子装进了食盒,递给了他。“拿着。”花无影语气冰冷但却坚定道。 清辞接着食盒道了谢,这时门外有弟子道:“谷主,弟子前来送这位公子去与各仙家汇合。” “嗯。”清辞听到花无影轻轻应了一声,便行了拜别之礼,恭敬道:“清辞拜别花谷主。” “十年。”花无影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冒出一句,但却又不像自言自语。 “什么十年?”清辞不知眼前这位花谷主是不是在对自己说,可是眼下却只有他们二人。 “十年,日沉阁见。”花无影再次开口道,清辞还是不懂,他感觉花无影似乎真的是在自言自语,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见红色衣袂翻飞,伴随着一阵过堂风,花无影早已出门,不见了踪影。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与众仙家汇合了,随后一行人又如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踩着铺满青苔的小道而去。 午时出发,待日沉阁一行人回到日沉阁时已是晚上了,日沉阁的弟子看见阁主等人回来连忙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清辞将带回的桃子分给了师妹和几位师兄,自己只留下一个。 “这桃子好甜啊,而且还这么大一个。”玉临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清辞和几位师兄恐在师傅师母面前失礼,皆是将桃子拿在手中想着回到自己房里再吃。 “清辞,你这桃子从何处而得?” “花谷主所赠。”清辞见师傅问话,如实答道。 “你遇见花谷主了啊,那个冷得像能冻死人的谷主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桃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玉临嘴里的桃子还未咽下去,听清辞一说连忙接话道。 “花谷主年少有为,你们又年纪相仿,她若是愿意与你交朋友,于我们日沉阁可是大有好处啊。”师母秦氏闻言,连忙在一旁提点清辞。 “而且花魂谷一直有收外徒的惯例,当年陈山觅就是得了花谷主花空庭的青睐,从毫不起眼的小门派中脱颖而出,后来还成立了观山派……”秦氏忍不住感慨起了往事。 “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观山派?当时是不是比我们日沉阁还厉害?”玉临在一旁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母亲说起从未听过的观山派时,连忙打断,插嘴问道。 “当年的是非恩怨,就不要再提了。赶路一天也累了,你们各自回房休息吧。”玉临还未等到母亲的答案,就看见父亲朝母亲使了个眼色,避而不提那段往事。 “师傅,花谷主好像说十年后来日沉阁,这是怎么回事?”清辞想起花无影不明不白的说了什么十年,心下好奇便问道。 “这是仙门百家的惯例,花魂谷作为仙门百家之首,花谷主每两年便会前往其他五大仙门视察,对各大仙门进行修行上的一些指点。”玉然见他们的话题没有再去纠结当年观山派的旧事,而是说道了如今的正事上,便解释道。 随后又接着解释得更为详细道:“两年后花谷主依次要去缥缈楼、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等轮到我们日沉阁时刚好是十年后。上一次来的还是前任花谷主花未眠,你和临儿还小便没有领你们拜会。” “没想到花未眠英年早逝,花无影小小年纪便要担此重任。”玉然说完又独自感慨道。 …… 用过晚膳后清辞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看着带回的桃子,想吃又有点舍不得,正要放下时脑海中又闪过花无影慵懒地靠在树枝看这他吃桃子的画面。就这样刚用完晚膳的清辞鬼使神差地把一个大桃子吃完了。 第二日,清辞修习结束后独自去日沉阁后山逛了一圈,最终选了一处自认为很好的地方将那昨夜吃剩的桃核种了下去。“也不知日沉阁能不能长出那么美的桃树。”清辞自言自语道,想来是不能的,但是不管这桃树长成什么样,只要能长便是好的吧。 自从种下那棵桃核后,清辞每日修习完毕都会去后山看看,也算是功夫不负有人,先是发芽,而后是小树苗,再然后就是清辞看着这小桃树一天天长大。 …… 终于在清辞十五岁那一年,那天正是春分节气,下着绵绵细雨,清辞看到自己种下的那棵桃树开花了。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桃花,没有花魂谷桃林的那种烂漫,甚至几朵清冷的桃花还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但是清辞很高兴,他在这绵绵细雨中伞也不打,目不转睛地站在桃树旁看了很久很久。 玉临在十五岁生辰那一年,玉然为她取了表字流萤。 玉流萤修习结束后正要寻清辞一起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可却一下便找不到人影了。只好打了伞寻到后山来,她感觉她的师兄不知是怎么想的,每日修习结束都要往后山跑,但是也从不见他能叉条鱼或者是打只鸟回来,真是搞不懂他。 玉流萤在后山寻了一会就找到她的师兄了,只见他师兄静静伫立在桃树下,那桃树细得像根竹子似的,就只比她师兄高出一个头,细小的枝丫上几片翠绿的叶子,几朵冷冰冰的桃花。 “这有什么好看的。”玉流萤心里不解道,她觉得这大点风都能刮断的桃树真的是可以用“残花败柳”来形容了。但她的师兄却魔怔一样怎么也看不够,细雨都打湿了他的发梢他仍是不知。 “师兄,师兄。”玉流萤远远就大声呼唤清辞。 清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听到师妹唤他才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师妹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师妹,桃树开花了,你来看看。”他热情地邀请道,似乎这桃树开花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师兄,下着雨呢,这竹竿似的桃树,冷冰冰的几朵花有何好看的。”玉流萤一脸不屑,嘟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师兄,快走了,一会就该开饭了。”玉流萤看到清辞还是一动不动,急忙上前去拉他,“你看你,下着雨也不知道打个伞,衣服都淋湿了,还在这看什么桃花呢。” “师妹,你先回去吧,我一会便回去。”清辞身上都被雨打湿了,刻意和玉流萤拉开一段距离。 “真是服了你了,你可记得快些回去。”玉流萤有点不悦地转身便走。她的师兄她是知道的,从小便不太与人亲近,虽然他们一起长大可是总感觉他在刻意疏远她。 其实也说不上是疏远,有好吃的好玩的,清辞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给她留着,可是却总是彬彬有礼的让人觉得不亲近。 看着师妹渐渐远去的身影,清辞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倘若这桃树是生长在花魂谷,应该会和花魂谷的桃树一样满树桃花的吧。如果自己不是从小就被遗弃,他从小就在爹娘的身边长大,是不是也和此时的自己不一样呢。清辞默默在心底念叨道。 这五年来师傅给他加了不少功课,每日都在忙着读书习字和修习仙术。他的天赋渐渐显露出来,再加上他的刻苦勤奋成绩在同龄弟子中是最为优秀的,甚至有些师兄也渐渐的比不上他。 他师傅玉然曾经和他说过他很有修仙的天赋,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或者是母亲有着极高的修为。他也曾听师傅同他讲起过一些他的身世,但是他的师傅对他的身世也知之甚少,只是告诉他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被人遗弃在了日沉阁山门前。 他师傅还告诉他也曾派人在梧桐山附近打听过,却依旧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他身世的消息。 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清辞没有任何记忆,他也不知他的父母为何要遗弃他,是讨厌他吗?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都无从知道了。 他只知道师傅说清辞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替他取的,既然还给他取了名字,想必也是爱他的吧,至少有那么一刻是爱他的吧。哪怕最后把他遗弃了,可是也许也是爱过他的吧。 清辞愁肠百结,日沉阁很好,师傅师母,师妹师兄都很好,可是他总是觉得他本能的对这里很冷淡,也不是冷淡,准确来说应该是淡然。 “也许我天生就不懂什么是爱吧,就像我父母一样。”清辞默默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4章 缥缈楼主设计花默 花无影修为惊莫孤 花无影自从接任花魂谷谷主之位以来就一直很忙,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接任谷主之位,甚至她还曾想过只要父母亲在,她就什么都不用管。 却不曾想父母说没就没了,谷中的一切事宜都压在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之上。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虽然孤独但至少也落个清净,却不曾想那样的日子再也回去了。 她再也不能在桃树上一躺就是一天,她再也不能往哪里默默一站就一整天都没人来打扰他,她再也不能再唤一声爹娘,哪怕一年也就仅能唤上几次。 虽然谷中事务琐碎,加上还要处理其余仙门的一些纷争,但是花无影没花多长时间就上手了,处理也来也是井井有条。 花无影刚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时,有些仙家中还有个别不知天高地厚的心下不服,不断地挑事想要让这位年少的花谷主出丑。 就比如缥缈楼的楼主莫孤,花未眠在位时,这位缥缈楼楼主便处处讨好,阿谀奉承,想要让花魂谷多多关照缥缈楼。 可是花未眠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自然是看不上莫孤这一副小人做派。对此莫孤心中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总之还是厚着脸皮该如何便如何。 但花未眠一过世局势立马就不同了,只留下年少的花无影。莫孤想着花无影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能耐,便暗地里琢磨着要使坏。 就在花无影前往缥缈楼视察的那一年,莫孤想着也不求能让花魂谷倒台,至少让花无影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也算灭一灭花魂谷的威风。 他花未眠不是看不上我这等做派吗,我就让他女儿尝尝被当成天下笑柄的滋味。 缥缈楼是建立于广阔的烟波江上的一座大型阁楼,隔江望去只见阁楼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仙气飘飘极为壮观。 想要去往缥缈楼需要乘船才能到达,每当有客拜访缥缈楼都会派出船只接应。 虽说修仙之人可以御剑或者是使用灵力御气飞上阁楼,但是各仙门都是设有结界的,一般进入结界后便不可以御剑或者是用灵力御气飞行。 一来是以示尊重,二来则是不是本门派中人想要强行用灵力飞行对自身损害极大。修为不高的人若是强行如此则会修为尽毁,哪怕是修为极高之人也会深受重伤,重伤程度视修为而定,修为越低则伤越重。 这种结界的防御措施意在保护自己的本派,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屠满门。 当花无影带着几名亲随来到江边时,便看到几名缥缈楼的弟子站在船上候着了。 “见过花魂谷谷主,请。”蓝衣弟子行了礼,邀请花无影等人进了船舱。待花无影坐好后便向缥缈楼驶去。 烟波江的江面极广,船驶至江中心时花无影走出船舱看见阁楼还好似一个柜子那般小。花无影自幼便在山谷长大,在花魂谷也就只有潺潺的溪流,还从未见过什么大江大河,此时在船板上正看得出神。 突然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怎么回事?”红衣弟子看向那几名蓝衣弟子问道。 “不知道啊,平时都很稳的啊。”蓝衣弟子慌忙答道,随即几个人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船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一名红衣弟子想要伸手扶一把他们摇摇晃晃的谷主,可是自己却站不稳摔在了一旁。 花无影只觉船身晃动得厉害,自己只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型。 “你们两个快点起来扶一扶谷主,谷主不习水性。”摔倒的那名红衣弟子对着另外两个也拉拉扯扯站不稳的红衣弟子喊道。 “谷主,谷主,船漏水了,这船,这船撑不住了。”几名蓝衣弟子折腾半天后,有一名蓝衣弟子慌忙跑来说明情况。 “放肆,你们缥缈楼什么意思!”那名摔在船舱上,刚爬起来站稳的红衣弟子听到蓝衣弟子说船漏水,要不撑不住了,立即大声呵斥道。 别说他们的谷主不会水,就算是会水,女子全身湿透那也是极损声望的事。 那名前来禀报的蓝衣弟子也就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遇到船漏水本就惊慌,突然被一旁的红衣弟子这么厉声一呵斥,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见这名年少的蓝衣弟子低着头摇摇晃晃在一旁自己也站不稳,那名厉声呵斥的红衣弟子也不再去看他。而是摇晃着走到花无影的身旁,看到自己的谷主面不改色,连忙问道:“谷主,这可如何是好?” 花无影还未出声,另外三名蓝衣弟子拿来几个蓝色的条形的漂浮袋子,向花无影解释道:“这是我们预防不测备用的,吹上气抱着就可以在江面漂浮起来,阁楼上的弟子看到会派人来施救的。” 花魂谷的弟子本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好按他们说的做,拿起漂浮袋吹起气来。吹好后一看才八个,可船上一共九人,花无影,四名蓝衣弟子,四名红衣弟子。 “谷主,你先拿着。”红衣弟子立即将一个漂浮袋递给花无影,语气恭敬道。那可是他们的谷主,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花无影不接,当看到漂浮袋恰好少一个时,她就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倘若她拿了漂浮袋,定有一名弟子要丧命于此,虽说什么阁楼会有弟子施救,可此时离阁楼还远得很,阁楼上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就算弟子为保谷主丧命不是什么大事,但让她堂堂花魂谷谷主靠着漂浮袋在广阔的江面狼狈的等待救援,岂不是故意让她颜面尽失。 “当真是打得如意算盘。”花无影身上寒气逼人,心里冷哼道。 随后她立即下命令让八名弟子一人拿一个漂浮袋。 “谷主不可。” “谷主,小人死不足惜。” “谷主!……” “闭嘴!”花无影不想听这些废话,冰冷的声音呵斥道。 八名弟子看着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似乎能把人冻成冰,立即禁声。 “一会船翻后,你们抓好漂浮袋等待救援,不必惊慌。”花无影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轻声道。那淡淡的语气仿佛此时并不是处在危险中,而是和平常一样喝茶谈天似的。 四名红衣弟子立即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喝茶谈天这种平常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们那冷冰冰的谷主身上。 花无影说罢脚尖轻轻一点,腾空而起。 “谷主!”红衣弟子看明白了他们谷主要用灵力强行飞上缥缈楼的意图,担心地喊道。 可是哪里还见什么谷主,就那么一阵风,几个起落后,那一袭红衣早就不见了踪影。 …… 此时的缥缈楼楼主莫孤正在阁楼的观景台下悠闲的与人对弈,台下还有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女扭动着细软的腰肢。 “楼主果然是高招啊。”一中年男子在莫孤落了一子后忙一语双关的夸赞道。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缥缈楼的管家莫闻,莫闻本是姓张,从小便是莫孤的伺童,对莫孤言听计从,又擅长察言观色,深受莫孤器重。 莫孤接任缥缈楼楼主之位后便赠姓莫,更名为莫闻,执掌缥缈楼管家之位。莫闻自然是感恩戴德,唯莫孤马首是瞻。 身着一袭蓝衣的莫孤得意道:“我就看花无影这回有多狼狈,总之已经安排了救援弟子一个时辰后才出发。” 只要能让花无影出丑,不管死的是他门下弟子,还是花魂谷弟子,莫孤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就像他手中此时拿着的棋子一样,没用了便弃了。 “花未眠,你不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看不上我吗,希望你在天有灵能看到你的女儿今日如此狼狈。” 莫孤听着小曲,看着迷人的舞蹈,品着浓郁的茶,心里一想到花无影抱着漂浮袋漂在烟波江上狼狈的样子,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却不曾想半个时辰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 莫孤只觉感觉到一阵冷风拂面,一袭如血的红衣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花无影阴沉着脸,逸出一丝凛冽的杀气,冰冷到让人无法呼吸。 “花,花谷主,您大驾光临,莫某,莫某有失远迎啊。”莫孤惊得话都说不顺畅了。 花无影见他避重就轻说出这么一句废话,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茶具碎在了一尘不染的地板上,黑白棋子在地上滚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莫孤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就是一个纸老虎,看到花无影一脸怒容吓得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管家莫闻识趣的领着惊慌失措的舞女下去了。 花无影一把揪起莫孤,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呵道:“救人。” “救人,救,对,救人,来人啊,快,快去把,把他们捞上来。”莫孤吞吞吐吐地说完,立马打了手势示意守在外面的弟子去救人。 花无影就伫立于观景台,看着江面默默不语。莫孤唤来莫闻又是上茶,又是上果盘的,忙前忙后讨好花无影,花无影终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花无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那八名狼狈的弟子,狼狈是狼狈,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一场折腾下来,花无影也懒得去追究,也不想在缥缈楼多做停留,等自己门下弟子缓过神来,换好衣物后,便要求莫孤安排船只送他们离开了缥缈楼。 莫孤正求之不得呢,如果花无影不走估计他要寝食难安了,如今花无影竟然主动提出要回去,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莫孤连管家都顾不上使唤,连忙亲自吩咐弟子为花无影一行人送行,还送了一大堆缥缈楼的稀奇玩意。 这些年来讨好花未眠时莫孤都没那么舍得下血本,这么一闹,这花无影简直就是他的小祖宗了,只盼她快点离开不再追究,除了他的项上人头送什么都是行的。 直到花无影的船只渐行渐远渐无影后,莫孤才彻底活了过来。 “莫闻,你说这花无影强行用灵力从江中心飞过来,竟然没事人一样,这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了?”莫孤不禁后怕,要是花无影气极一掌打下来估计他小命当场没了,幸好只是掀了个桌子。 “楼主,这花无影今年也十五岁了,天资过人,花未眠夫妇又将毕生修为渡给了她,今后还是不要招惹罢。”莫闻也是一阵后怕,连忙向莫孤说道。 “说的是,说的是,不愧是花未眠的独女啊,和他父亲相比,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再借他莫孤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再去招惹的了。 第5章 花无影花魂谷闭关 梧桐山脚故人重逢 花无影缥缈楼一事传开后,仙门百家再也没有人敢生事。 那一年的清辞才十二岁,听完花无影的事迹后,清辞心里默默的想:“花无影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的威慑力。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知还记不记自己了。” 想到花无影,清辞不禁又想起年少时花无影带他摘桃子的情景,他带回来的桃子,如今在后山已经长成一棵桃树了。 等花无影来到日沉阁时,如果她不是像在缥缈楼那样凛凛不可犯。清辞很想带她去看看,从花魂谷带回的桃子,在日沉阁长成的桃树。 他和花无影十年后再相见,不知年少时的情谊,会和日沉阁的桃树和花魂谷的桃树差别那般大吗? 花无影缥缈楼一战成名,但她并不像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无限,她因在结界里强行用灵力御气飞行而受了很重的内伤。 江中心到缥缈楼阁实在是太远了,花无影靠灵力足足飞行了半个时辰。看着阁楼就在眼前,但是却怎么也还是离自己好远时,她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撑不过去了。 她自己丢脸事小,但是那几名弟子还在等待救援,她父母中毒之事她还未查明,她还答应过一个如莲华初生般的少年十年后会去日沉阁,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花无影最终还是凭借着灵力飞上了阁楼,她当时很想抓起莫孤就往江中扔去,让他在江中好好反省。 她也想多在缥缈楼逗留一些时日,看看他们又想出什么馊主意,她更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哪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之事的蛛丝马迹。 但是花无影做不到了,她必须回到花魂谷闭关,以免被人看出端倪,这才匆匆离去。 回到花魂谷,花无影整整闭关了三个月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就连花魂谷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谷主曾身受重伤。 谷中的弟子们都在忙着往外散布消息说他们年少的谷主是多么的绝世无双,缥缈阁的楼主隔三差五就把新得的茶叶和稀罕玩意送来等等。 花无影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什么事情都没法和别人说,谷中从小便没有人敢真心和她玩,更别说是听她诉说心事了。 爹娘一年到头又见不了几回,一见面也是指点她该如何修炼,如何学习打理谷中事务。 就这样,花无影早已习惯了心事无人诉。她开心也罢,她惊慌也罢,她恼怒也罢,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 父亲还教导过她,喜怒要不形与色,不要让人抓到她的软肋,也不要让任何人或者事物成为她的软肋。 “就我这样一个人人敬畏的谷主,我还会有软肋吗?”花无影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反复问自己。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花无影也都先后去过了。 缥缈楼一事后众仙家都对花无影恭敬不已,除了飞絮阁说什么本门从不与男子来往,非要单独在清露山脚设立几处屋舍,让花无影和其带来的弟子居住外。梅花阁和青竹门都是忙前忙后巴不得花无影住下便不走了。 一转眼,当年清辞拜别时,花无影所说的十年之约就到了。 此时的花无影已经二十三岁,眉眼间早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长开的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风姿绰约,高挑纤细的身型在花海中一站就连妖冶的彼岸花都黯然失色。 出行前花无影去桃林摘了几个桃子,依旧是带上四名红衣弟子往日沉阁而去。 不料出山谷时提着一篮桃子的那名弟子脚下一滑,桃子便从篮子里滚出去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一路滚了起来。红衣弟子害怕谷主怪罪正欲去捡。 “罢了,赶路要紧。”花无影淡淡道。 红衣弟子见谷主没有怪罪,识趣的跟着队伍继续走。 日沉阁中玉然正在吩咐弟子打扫布置,花魂谷谷主要来视察,这可是大事,众人皆不敢马虎。 一大早的清辞听说今日花无影便会来日沉阁,便向师傅请求和下山接应的弟子一起去。这些年来,清辞待人接物一直彬彬有礼,从未出错,玉然也放心让清辞一同下山迎接花谷主。 如今的清辞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便是他的二十岁生辰。因为谁也不知清辞的具体生辰,玉然和秦氏经过商量,便把他出现在日沉阁的日子八月十五作为他的生辰。 “阿爹,阿爹,我也要和师兄一起下山去。”玉流萤听见清辞说要下山,也要跟着去。 “萤儿,此事不宜玩笑打闹,同去可以,见着花魂谷谷主切记不可失礼。”玉然拿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只好特别嘱咐道。 “哎呀,我知道轻重的,阿爹你别再叨叨了。”玉流萤笑着撒娇道。 随后日沉阁一行人便下山去了。 年近二十的玉流萤已经出落成了个貌美的大姑娘,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人。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仙家上门求亲,想要和日沉阁结秦晋之好。各仙家中倒也不缺适合的人选,比如青竹门的门主舒叶之子舒挽,梅花阁阁主沈觞之子沈摇,都是极佳的青年才俊。 还有其他几个门第较低的,虽说门第不及日沉阁,可是嫁过去定是委屈不了她。 可偏偏玉流萤就是不依,每次都是借口还要再日沉阁再陪爹娘几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玉流萤喜欢的可是他的师兄的清辞,整日里师兄长师兄短的围着转。 玉然和秦氏也是喜欢清辞的,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眼见这孩子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样貌出众,而且修为也是日沉阁弟子中最高的。 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如果女儿嫁与他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一家子天天在一起坐享天伦之乐。 可是他们也感觉到清辞对玉流萤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单纯地视她为妹妹。 一开始玉然还以为清辞是顾念于从小便被他们收养,要把玉流萤当做亲妹妹,还特地找清辞谈过一次。 然而清辞的答复却是确实对玉流萤没有男女之情,确实是真心视玉流萤为自己的妹妹。 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玉然夫妇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但是他们也困惑于一件事,觉得清辞这孩子似乎性子很冷淡,几乎是处于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各世家公子中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年少轻狂,可偏偏清辞却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不解了。莫非他的父母便也是这样的人么? 清辞和玉流萤以及几个师兄到达梧桐山脚时时辰还尚早,想着花魂谷一行人大概也要到夕阳西下时才能到达这梧桐山,玉流萤便提议既然已经下山了就先去下山逛逛集市凑个热闹。 “师兄,你不同我们一块去吗?”玉流萤看到清辞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 “我便不去了。”清辞温和地笑着拒绝道。 “师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一块去嘛,花谷主他们到不了那么早的。”玉流萤挽着清辞手撒娇道。 “师妹,师傅方才特地交代了,不可失了礼数。”清辞淡淡道,不动声色地轻轻掰开了玉流萤挽着他的手。 “你不想去便算了,还拿爹出来说我。”玉流萤有点不高兴,爹明明是说见了花谷主不可失了礼数的,可现下花谷主影子还未见到却说这种话。 “师妹,你不是要去逛集市?再不去等会该赶不回来了。”清辞看到玉流萤不高兴,连忙提醒她不要忘了她方才是想去逛集市的。 “对,对,我要赶紧去逛集市。”玉流萤招呼着另外几位师兄,几个白衣人便一同往集市的方向去了。 玉流萤一走,整片山脚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听见几声悦耳动听的鸟鸣声。 清辞一人默默地站在上日沉阁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起当年他们前去花魂谷吊唁,竟已经过了十年了。 除了偶尔听到日沉阁的师兄弟们议论的一些关于花魂谷的事之外,清辞没有任何的花无影的消息。 他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见见那个十年前带着他一起在花魂谷穿梭的红衣少女。 当时年少,冷冰冰的花谷主带着他看彼岸花海,看桃林。可如今十年过去了,花无影的身份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他? 江湖上传花谷主平时冷如千年深雪,万年冰霜,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各仙家讨好的送去各种名贵特产花谷主也是随意打赏了下人。 …… 花无影一行人终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了梧桐山脚,花无影远远的看见一身穿淡青衣的男子静静地负手长立于路边,身姿修长。 夕阳的余晖下,他就像飘在天边的一朵流云,清清淡淡的,又像莲华初生般,清雅到了极致。 花无影正欲加快脚步时,一名红衣弟子小声道:“终于赶到山脚了,谷主我们在此修整一下吧。” “你们且在此处修整。”花无影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名红衣弟子淡淡道,便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去了。 四名红衣弟子见谷主应允他们修整,如释重负,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可把他们累坏了。他们可从没见他们的谷主露出过疲惫的面容,哪里还敢跟上去,就怕一会谷主又催促他们赶路了。 花无影轻声走进时看到清辞还在看着就要消失的夕阳发呆,十年未见,当年个头还不如自己高的青衣少年,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本该是英气逼人,但偏偏清辞在身上却是一种淡然的感觉。 “清辞。”花无影见他仍未意识到有人走近,便开口道。 不知正在想什么的清辞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冷嗓音,这个声音十年前他曾经听到过,恍若隔世。 如今这个声音比十年前更添几分冰冷和稳重,当入耳的声音和记忆中那十来岁少女的声音重合时,清辞说不出此时自己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是欣喜?还是激动?这也许就是书上说的故人重逢的感觉吧。 第6章 花无影为清辞取字 清辞跟随花默下山 “花,花谷主。”清辞略微有些拘谨,连忙向花无影行礼道。 花无影看见清辞弯腰向他行礼,就像花魂谷中拘谨的弟子们一般,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不悦。 她手掌轻出,掌心向上,隔空用一道柔和的内力虚虚托了一下清辞的肩膀,冷声道:“不必多礼,唤我花默便好。” 花无影双目微阖,掩下了双眸中少有的情绪。她一直唤他清辞,却不曾想,十年未见,再见时,他已拘谨而疏离的唤她为花谷主了。 “花默。”清辞轻声念叨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就在这时,玉流萤一行人逛集市回来了,在山脚遇见了正在修整的四名红衣弟子,只一眼便知是花魂谷的弟子,便邀他们一同上山来。 “师兄,师兄你看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点心,可好吃了。”玉流萤蹦跳着凑到清辞的跟前,一边拽着他的衣袖一边笑嘻嘻道。 玉流萤看见清辞没有作声,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给花魂谷谷主行礼,连忙转身向花无影,作揖道:“见过花魂谷谷主。” 花无影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亦微微颔首回礼。 两方都相互行过礼之后便一同往山上走去。 “师兄,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一路上玉流萤还在围着清辞转,活像一只小喜鹊一样活泼。 花无影默不作声早就加快步伐,远远将他们甩在了身后。几名红衣弟子连忙加快脚步追赶他们的谷主。 到达日沉阁山门前时月亮已经升起了,清冷的月光拉长了花无影一行人的身影。 花魂谷一行人站在山门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清辞等人抵达。玉流萤引领着他们去到了会客厅,玉然已经安排好,花无影等众人一到便吩咐厨房上菜招待贵客。 相互行过礼后众人开始落座,每人的案前都摆着酒壶酒杯,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传上来,有清蒸的鱼,有炖好的鸡汤,有绿油油的蔬菜等。众人举杯同饮,寒暄过后玉然便让大家随意。 清辞发现那四名红衣弟子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对菜肴十分满意。而花无影面前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就见她吃了一根青菜后便不再动筷了,面无表情默默地坐着。 玉然见花无影一直无话,也很少动筷,生怕是因款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因此宴席散场后便悄声吩咐清辞让他领花无影去客房,还告诉清辞厨房还有食材,如果花无影吃不习惯可以让厨房另外再做。清辞耐心听着师傅的吩咐,一一应下了。 清辞在引花无影去客房的路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是吃不惯?” “嗯。”花无影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何故不惯?”面对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清辞犹豫再三,只好又问道。 “不喜油腻。”花无影语调极淡,依旧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辞心想难怪花无影只吃了一口青菜,鸡汤自然是油腻的,鱼虽清蒸但是油也放得多了些。师傅唯恐怠慢了贵客,特地吩咐了厨房一定要丰盛,没想到竟弄巧成拙? 清辞犹豫再三,便又问:“那你可饿?” “不妨事。”花无影再次淡淡回答道。 清辞心想说不妨事那肯定是饿了,不然要是依花无影这种冷淡话少的性子,不饿肯定是如实说不饿才对。师傅刚才说的厨房还有食材,于是清辞便半路改道引花无影往厨房而去。 待厨房出现在眼前时,花无影才反应过来原来清辞半路改道引她到这边来了。看着厨房里早已经空无一人,花无影心想那么晚了不好因为自己又打扰别人,便看向清辞道:“天晚了,你带我回客房罢。” 清辞知道眼前这冷冰冰的人自然是不想麻烦别人,于是便自告奋勇地引领花无影进了厨房,开口道:“不用怕麻烦别人,我自己做就好了。” 花无影一愣,听清辞这意思是他要亲自下厨了?也不知道他要弄些什么。但只要不用兴师动众再劳烦日沉阁其他弟子,花无影也便随他了。 清辞让花无影站在一旁后,就在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看看还有些什么食材,但又觉得花无影应该不爱吃。最后他灵光一闪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赶紧淘了米生火煮粥。 花无影看着清辞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四处翻找忙碌着,自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静静伫立于一旁。 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一袭素雅的青衣上都沾了灰的清辞端了一碗粥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花无影默不作声接过清辞手中递过来的碗,只见碗里纯白色的米汤在并不那么明亮的烛火下,映着厨房的屋顶,从中依稀可以看见几颗米粒状。 “怎么样?这个肯定不会油腻了。”清辞看着花无影端起碗,只轻轻抿了一口,连忙询问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下厨。 见花无影不答话,又抿了一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清辞也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结果一入口他立马去夺下花无影手中的碗,那粥都是一股烟熏的味道,估计是自己生不好火的缘故。 “嗯?”花无影看见清辞夺他手中的碗,很是不解,让她喝的是他,现在不让她喝的也是他。 “太难喝了,我还是引你回客房休息吧,明日让厨房的弟子再给你做。”清辞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一边说着,一边就引花无影离开厨房。 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怠慢了贵客,结果现在倒好,他自己做的是什么难以入口的粥款待贵客啊。清辞的在心底默默长叹一口气。 “无事,走吧。”花无影跟着清辞离开了厨房,看着他进厨房前一身清雅,如今离开厨房时已是一身狼狈。这粥不好喝是真,但是这份情她心领了。 第二日修习结束后,清辞在后山碰到了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闲逛的花无影,便让花无影跟他走,说要带她去看一样东西。 花无影不明所以的跟着清辞一路往往后山深处去了。 “花默,你看,这就是从你们花魂谷带回的桃子种下的。”清辞带花无影到了桃树旁说道。 花无影看着这棵细小的桃树,听到说是花魂谷的桃子种下的,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年春天它都会开花,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清辞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只是却从未结过桃子,花魂谷的桃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花无影听见清辞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看着他终于不再是冰山脸,而且扬眉轻笑道:“此次前来本是打算带桃子的,只是,来得匆忙便忘带了。” 从清辞的语气中,花无影听出他对花魂谷的桃子颇为怀念,本想说已经带了桃子,却因弟子不小心弄掉,但转念一想又换了说法。确实是因为她,那弟子本来是要去捡的,是她制止了,她觉得既已掉在了青苔上,便不值得再送了。 “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清辞淡淡地说道,其实他还是很想念花魂谷的桃子的,也很怀念年少时见到的那片绝美桃林。 “清辞,你的生辰是何时?”花无影换了个话题。 “八月十五,其实我也不知道,师傅说我是八月十五那天被遗弃在日沉阁山门前的,就拿八月十五当我的生辰了。”清辞不懂花无影为何突然问起,虽然勾起了他的某些情绪,但还是如实答道。 “今年八月十五是你多少岁生辰?”花无影口吻极淡,继续问道。 “二十。” “那你父母之前可有帮你取表字?” “不曾。” “你师傅呢?” “也没有。” 花无影沉默了良久,又问道:“那我替你取字如何?” 清辞愣住了,从未听说过有同辈人帮取字的。但是花无影是花魂谷谷主,极具威望,何况,清辞还是很想知道花无影会给他取什么字的,便答应下来。 “溪云初起日沉阁,便给你取字溪云,清溪云,你看可好?”花无影勾唇浅笑,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清辞对上花无影那笑着的桃花眼,那深邃的眼神如繁星般璀璨夺目,笑着道:“很好听,我很喜欢。” 清辞原以为,像花无影这样身上带着森森寒意,让人多看几眼就如身坠冰窟般寒冷的人,是不会笑的。却不曾想,她哪怕只是浅浅地勾唇一笑,就已这般让人移不开眼。 就那么一瞬间,清辞感觉他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了,也分不清他回答的喜欢,是喜欢花无影为他取的字,还是喜欢面前那个风华无双的红衣女子。 应该是都喜欢吧,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只知道这种喜欢和他喜欢师傅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兄弟们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妹也不一样。 …… 当天晚上,清辞去找了师傅,跟师傅说起了花无影为他取字的事情。 “也好,花谷主虽仅比你年长三岁,但以花谷主在仙门中的威望,替你取字也未尝不可。”玉然一脸欣慰地笑道。 竟然能得这冷冰冰的花魂谷谷主亲自取字,想来花谷主对清辞是相当看重的。玉然觉得清辞虽向来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但却不太爱与人亲近,如今若能得花谷主的青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况且这还是众仙家都想攀上的高枝,不管是对清辞,还是对日沉阁都是极有好处的。而且萤儿对清辞有意,清辞却无意于萤儿,或许让清辞暂时离开了日沉阁,说不定萤儿便也想开了。 “清辞,为师看得出花谷主对你是欣赏的,历任花谷主都会在视察各仙门时挑选几名自己青睐的弟子,收为外徒,带着修行和历练。” “这十年来其他仙门也没少向花谷主推荐自己门下的得意子弟,只是都难入花谷主法眼。为师想向花谷主推荐你,你意下如何?”玉然语重心长对清辞道。 这可是对清辞,对日沉阁,对玉流萤都好的一石三鸟之计。 “但凭师傅安排。”清辞当即应下。他嘴上虽不说,但是内心还是掠过一丝欢喜与激动的。 花无影一行人明日就要离开日沉阁了,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下一个十年。 清辞不知为何,心中竟会突然生出一丝不舍。却不曾想峰回路转他有机会能得师傅极力推荐。 第二日一早,玉然便去拜会了花无影。“花谷主,玉某想推荐门下弟子清辞跟着花谷主修行历练,不知花谷主可愿意接收?” “好。”花无影站在庭院的桂花树下,秋风拂过,金黄细小的花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点点金黄点缀在她的红衣上,甚是好看。花无影轻轻拂去这一身落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个字。 玉然虽然觉得此事花无影定会应承,但不成想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其他仙门都是好话说尽也没成功的事,他才开口试探问一句便得了应允。 其实即使玉然不开口,花无影也是想着离开日沉阁前提出带清辞去历练,不曾想玉然先来开口了,便立即应下了。 玉然得到花无影的应允后便立即去吩咐弟子为清辞打点行囊,而后去才通知了夫人和玉流萤。 “爹,你怎么推荐清辞师兄去啊,又不是没有别的师兄了。”玉流萤对于这件事很不满意。 “萤儿,爹娘知道你喜欢清辞,可是他对你无意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秦氏拉着玉流萤的安慰手道。 “可是,至少他还在日沉阁啊,我还可以每日找他玩,如今倒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玉流萤还是听不进母亲的话,嘟着嘴抱怨道。 …… 用过午膳之后,清辞便拜别了师傅师母,师妹和众师兄弟跟随花无影一行人下山去了。 第7章 花无影缥缈楼借船 花默清辞去无垢海 清辞跟着花无影离开了梧桐山后,看到花无影一路依旧是冷着脸,便忍不住问道:“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你随我去一趟无垢海如何?”花无影闻声脚步一顿,淡淡开口询问。本是想独自一人前去的,但她也不确定清辞是否愿意和花魂谷弟子先行回花魂谷。 “好。”既然跟她下了山,清辞自然是要跟着花无影的。 抵达岔路口时,花无影便吩咐四名弟子先行返回花魂谷了。随后她才看向清辞,眼眸中惯有的冰冷已经消散了几分,淡淡道:“我们先去烟波江,向缥缈楼借船只,然后去无垢海。” 清辞也不问她为何要去无垢海,便跟着她赶路了。两人下了梧桐山天色已暗,便在打算在附近的阳城寻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 然而问了几家客栈小儿都说客房已满,好不容易有一家还有客房,却只余一间了。 “两位客官,你们就将就一晚吧,今天刚好是中元节,阳城今晚举行祭祀和放河灯活动,好多客栈都住满了,两位再不住等回头定是没有的了。”店小二边忙着擦桌子边道。 “住。”花无影当机立断。 “好咧,两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带着清辞和花无影去了那间空着的客房。 二人在客房用了小二送来的晚膳后,花无影让清辞带她去看看阳城的中元节活动。花无影平时极少出谷,对于那些民间风俗自然是不了解,听到街道上热闹的声音传来也来难得有了兴致。 “这中元节一般就是祭祀土地、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等活动,主要是缅怀和祝福亡人的,每年都会很热闹。”清辞和花无影并肩走在街头,向花无影解释道。 当清辞意识到花无影没跟上来时,回头去寻才发现花无影正站在河边看人们放河灯,那一瞬间,清辞似乎看到一直冷冰冰的花无影有那么一丝落寞和忧伤。 想起花无影年少时便父母双亡,至今都没有查到真凶,也不禁心里一阵酸楚。他虽从小被父母遗弃,可毕竟那时候没有记忆,就算想起来也并没有多痛苦。 “花默。” “花默。”清辞唤了两声,花无影才回过神来,双目微敛,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要不,我们也放河灯吧。”清辞试探的问道。 “嗯。”随后清辞向身边的小商贩买了两盏河灯,递了一盏给花无影。 就这样,两人默默放了河灯,然后静静伫立在河边,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有时候就是需要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彼此并肩而立,仿佛就有了宽慰。 回到客栈后,清辞执意要把床让给花无影睡,觉得像她这样从小就是少谷主的,住这种小客栈已经是委屈她了。 花无影不置可否,看到清辞已自行在离床稍远的地方打了地铺,便也不再推辞。 …… 清辞和花无影到达烟波江时,只见缥缈楼楼主莫孤带管家莫闻,以及几名蓝衣弟子早已殷勤的等候着了。 自从上次缥缈楼事件后,莫孤曾百般讨好花无影,唯恐花无影哪天想起来要找他算旧账。虽然花无影并非是这种人,可是莫孤这种小人总是以己度人。 如今收到花无影的消息说要向缥缈楼借船只出海,自然是鞍前马后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花谷主,这是为您准备好的船只,这可是缥缈楼最好的船只了,还请放心。”莫孤一边引花无影和清辞上船,一边殷勤地笑道。 “如此便多谢楼主了。”花无影上船后负手而立,淡淡开口道。 “花谷主,这几名弟子修为虽一般,但是水性极好,对您出海定会有所助益。”莫孤向花无影举荐自己身后的几名弟子。 “不必。”花无影声音冰冷。 “花谷主,这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您……” “不必。”还未等莫孤把话讲完,花无影再次冷冷打断。 莫孤闻言,自知再多言只恐花无影会不悦,连忙吩咐弟子把一些干粮送入船舱中。随后一行人告辞离去。 清辞和花无影驶着船,从烟波江出发往无垢海而去。 “清辞,你可知我此行是为何?”花无影看到清辞并未多问,只是一路上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突然开口。 “为何?” “这无垢海上有一座名唤幽岛的岛屿,岛屿上有个明幽洞。我母亲便是在此处长大的,我母亲每年都会来,只是小时候仅带我来过一次。”花无影敛目,声音极淡,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清辞听到花无影说起有关她母亲的一些事,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默默听着。 “我还有一个姨娘,也只是在小时候来明幽洞时见过。据母亲说姨娘在母亲嫁到花魂谷后就不见了踪迹,但是每年母亲来明幽洞时她都会回来相见。” 清辞听着花无影淡淡的口吻,毫无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清辞侧过头,看到花无影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着,像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在轻轻展翅般。 清辞知道,花无影这个冷冰冰的外表下,那颗心并不像世人传说那般冰冷和无情。 “母亲和姨娘自小便修习医术,修为都极高。母亲临终前希望我有一天能去取回明幽洞的古籍。十年了,这十年母亲不在,也不知姨母是否还回过明幽洞。” 花无影话语幽幽,似乎在说给清辞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不觉中,清辞和花无影的船只早已离开了烟波江,漂在了广阔湛蓝的海面上。 “花默,几年前你在缥缈楼的事我有听说,你,没事吧。”两人沉默了良久,清辞温和的话语声伴着海风一并传来。 花无影突然听到清辞说起早已时过境迁的往事,不由动容。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问一问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她是否有受伤,而如今却有了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无事。”当年的苦楚,闭关时的无助,虽早已被时光冲淡,但直到此时却才是真的释然了。 海上漂了将近一日,二人在夜幕降临时登上了那个在海上若隐若现的幽岛。 幽岛之上植被茂盛,阵阵草木清香夹杂着海上特有的咸涩味迎面而来,直冲鼻端。借着皎洁的月光,花无影带着清辞找到了一个山洞。 清辞往里一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花无影肯定道:“是这里了。” 随后花无影用了法术点亮了山壁上的蜡烛。 清辞跟着花无影进了山洞,洞口起初很小,而后越往里走越宽广,但是陈设都极为简单。路过的石桌、药架上覆上了厚厚的灰,稀薄的空气中皆是浓重的粉尘霉味,明显能感觉到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花无影径直走到一间石室前,双掌向前,用灵力推开了厚重的石门。 这是一间极为简单的石室,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两个架子上一个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册,一个堆积着一些也不知是什么的药材,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花无影也不管厚厚的灰尘,就把书架上的书册往石桌上搬,清辞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搬完后花无影便坐在石桌前翻找起来,清辞随意翻了几本,多是介绍各种药材的书册,还有一些是介绍人体穴位的,翻了几本都看到书上有一个变化灵动的字体在一旁做有详细的注解。 清辞看到花无影并没有打开书册,而是一本一本看似随意却又有目的地翻找着。灯下花无影专注的样子,让清辞唯恐自己会打扰到她,便静静坐于一旁。 “是它了。” 清辞不知道自己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看了多久,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时,只见花无影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她拍了拍覆在上面的灰,也没翻看便收入了袖中。想来这册子便是花无影母亲临终前吩咐她来取的吧。 “清辞,我们走吧。”花无影收好了册子,伸手拂去了红衣上沾染上的灰尘淡淡道。 清辞跟着花无影出了洞口,看见花无影站在洞口前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 他心知这也许是花无影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那个她母亲长大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念想。 “花默,要不我们在此停留一夜?”虽然花无影的脸上依旧是冷漠,但清辞从她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她的不舍,便提议道。 “不必。”花无影语气极淡,话音飘来的同时,红衣身影已经提步往前走了。 也许是怕睹物思人,花无影既舍不得离开,又害怕自己留下。清辞看到花无影已经远去的背影,连忙跟上。 二人来去匆匆,又踏上了船只离岛而去。 月色洒在海面上,在海水的动荡中碎裂成一块块两片。花无影伫立于船板上,月光将她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花无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自她小时候起就不怎么能见到,她的母亲每年都会外出游历,可究竟都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每年见到母亲的那几天,母亲会和她说起在外游历时顺道去了无垢海,然后会断断续续的给她讲一些她在明幽洞时的往事。 花无影的印象中,母亲很少笑,母亲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在和她讲起明幽洞的往事时才能看到那清澈的双眼似一汪泉水一样灵动而温柔。 母亲的修为极高,却很少在人前展露,对她也一直很严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只要花无影每日所习的功课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母亲便会罚她。母亲也不允许她和旁人有过多的亲近,哪怕是和她自己。 明明有时候,花无影能感觉到母亲也很喜欢自己依偎在她的怀里撒娇腻歪,可却没一会便又冷冰冰地把她推开了。 第8章 花默回谷闭关疗伤 清辞身世曝光被擒 坐在船舱里的清辞看到花无影独自一人站在船板上,知她有心事,也不去打扰。 人世多愁,又有几人是能随心所欲的呢,终不过是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不为人知。 海上变幻莫测,方才还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波涛汹涌起来,海风吹得船帆哗哗作响,溅起的海浪不断朝着船只拍打过来。 清辞急忙从船舱中出来,却看见花无影仍像一座雕像一样站着不动,任凭海浪拍在那鲜红的一袭长衣上。 清辞顾不上去唤她,连忙把花无影往船舱里拉。手触到花无影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那红衣人的身体热得烫手。 就在清辞出手拉的时候,花无影突然晕倒在了船板上,海风还在耳边呼啸,海浪还在拍打。 虽然不足以把船打翻,但清辞的脸上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他连忙把这个全身都被打湿的花无影抱进了船舱。 花无影全身发热得厉害,清辞看着她热得发红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额头冒着细小的汗珠。轻轻地用衣袖给她擦了擦,然后用手指捏住她的灵脉给她输了一些灵力,感觉到花无影轻微好点后便默默守着。 整个晚上昏昏沉沉的花无影都在轻声低喃着“娘”,清辞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长这么大来,从来没就有机会喊过“娘”这个字。 花无影昏昏沉沉了一个晚上也没见她醒,离了海面又过了烟波江,清辞看着仍在昏睡的花无影,也不打算去缥缈楼辞行了。 直接将船只弃在了江边,便御剑带着花无影往花魂谷方向飞去。 进了花魂谷地界便无法御剑了,清辞还在想着该如何是好,这进谷的山路年少时走过,是如何的艰难清辞还历历在目。 就算独自一人进谷也不轻松,何况如今还带着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花无影。眼下也别无他法,清辞背起花无影,艰难地走在一不小心就能摔倒的进谷山路上。 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清辞感觉这条路似乎比起十年前要更远。 花无影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背着她走,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就像千斤重般怎么也睁不开。 她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晕倒,自从父母逝世后,她什么苦什么难都硬生生挨了过来了。却不曾想当日在用灵力开启明幽洞的石室之门时,受到一股很霸道的灵力冲击。 她能感觉到那股灵力是属于她母亲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母亲都把毕生修为渡给她了,却不曾想在海上思绪不稳灵力窜了出来,打破了她体内的灵力平衡。 …… 当花无影能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正趴在清辞的背上,那淡青色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清辞。”花无影艰难的开口唤他。 “你终于醒了。”清辞听到声音总算放心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人。 “我可以自己走。”花无影急忙从清辞的背上下来,背着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是不易,何况还是进花魂谷的路。 清辞看了一眼执意要自己走,却有点的站不稳的花无影,急忙搀住她。 “麻烦你了,不曾想带你下山还要让你劳累了一路。”花无影心里很过意不去,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冰冷。 …… “谷主,是谷主回来了。”清辞和花无影终于到达彼岸花海时,眼尖的红衣弟子一边向旁边的弟子招呼,一边跑上前来迎他们的谷主。 “谷主,你……”红衣弟子看出花无影脸上不太好,焦急道。 “无妨,带客人去客房。”花无影打断红衣弟子的话,语气冰冷吩咐道。随后看向清辞,收起眼中的冰冷对他道:“我先去闭关。” 清辞知道她闭关要紧,也不多言,跟着红衣弟子往客房方向去了。 自花无影闭关后,清辞在谷中待了一个月都没见她出关。他这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在花魂谷是哪里都可以去。 刚开始时是每日会有弟子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领路,不过几日之后那些弟子便知道这个青衣公子每天无非就是去看看桃林,或者就是在彼岸花丛中随意走走。更多时候便是在客房中翻翻书册或修习,也就识趣不再每日例行公事。 花魂谷的弟子对清辞极为恭敬,不管他在山谷中的哪个地方一站,路过的弟子看见他都会特地停下向他行礼问安。 清辞心道,也许花无影每天便是这样的吧,也难怪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多言,每天起码得有几百句问安等着听,而且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特地上前问安行礼后便离去。 在花魂谷的这一个多月里,清辞渐渐扩大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刚开始时还会一不小心去得远了找不到回去路,只好让恰好路过的弟子引他回去。后来花魂谷的很多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了,比如桃林后的那条小溪他就经常去。 自从发现了那条小溪后,清辞便由原来在桃林修习改到了小溪旁,花魂谷多的是灵力充沛的地方,比如彼岸花海,比如桃林,比如小溪。 但是清辞发现似乎那条小溪附近的灵力是最有助于自己修习的,他也说不出这是一个什么缘故,但是他能肯定。 直到有一天发生一件怪事。 清辞在溪边修习法术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青蛇,按理说这有山有水的地方有蛇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那条小青蛇却一直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转。 转了几圈之后他明显感觉到那条小青蛇是在拼命地想逃离他的身边,却又似被控制一般无法离开。 心下正奇怪,却看见那条小青蛇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强迫一样,张开了嘴,一颗小小的绿色灵丹从蛇嘴里升起来。 清辞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受自己修习时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影响,他急忙停止修习,压下自己的灵力。 果然,那条小青蛇又突然把灵丹收了回去,匆忙地窜逃开了。 果真是和自己有关,清辞心想道。 自从来了这溪边修习,清辞就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特别强大的灵力在涌动,似乎是封印在自己丹田很久了,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让它冲破了封印,为自己所用。 清辞完全不敢相信,但是运起灵力在周身游走一遍之后证实了他的猜测。 清辞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就跟着师兄弟们修习,但成绩一直算不上拔尖,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优势就渐渐显露出来了。虽说他一直很勤奋,但是这种增长速度绝不仅仅是勤奋就能做到的。 “体内为何会有被封印着的强大灵力呢?”清辞每日修习时都在思考。 如果不是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或许这股被封印的灵力不会这么快冲破封印,但是随着清辞年龄的增长,修为的提升,也是迟早的事。 清辞又等了半个多月,仍是不见花无影出关,却等来了日沉阁的来信。 清辞从红衣弟子手中接过书信,只见师傅的笔迹简短的写着“速归”二字。 心口顿时似被无形的大手收紧,清辞便立即嘱咐该弟子,如果花无影出关便和她说自己有事先回日沉阁了。 随后清辞立即动身返回日沉阁,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唯恐日沉阁遇上了什么危险。 清辞半刻都不敢停留,终于风尘仆仆到达日沉阁山门时,却并未如平常一样能看见同门的师兄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便急忙往大殿上赶去。 到达大殿时却看见一堆人在议论纷纷。除了没有看到飞絮阁和花魂谷的弟子外,青竹门、梅花阁、缥缈楼以及其他仙家都在场。 清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进门就被青竹门门主舒叶和梅花阁阁主沈觞联手拿下了,因为毫无准备,等清辞反应过来时已被梅花阁的宝物万梅网束缚住。 这梅花阁的万梅网专为降妖除魔而创,代代相传,据说法力极强,一旦被束缚住便会越挣扎越紧。 此时清辞只感觉全身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同时扎入,一阵阵冰冷顺着皮肤表面逐渐渗入到五脏六腑。 “玉阁主,这蛇妖之子竟一直养在你日沉阁,你有何话说?”一身着黑衣,衣衫上印着点点梅花的中年男子冲着玉然高声道。 这名发话的男子便是六大仙门之一的梅花阁阁主沈觞。 “沈阁主,此事可否从长计议。”玉然看着毫不知情的清辞,向沈觞请求道。这可是他捡回来,从小看着养大的孩子,就算是蛇妖之子,他也是不愿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玉阁主,你一定要为我们顾家主持公道啊,我儿当年年幼无知被蛇妖蛊惑,最后不曾想却惨死那妖女之手,你可不能不管啊。” 只见一老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玉然的面前,抱着玉然的袍子痛哭道。 这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头便是顾离的父亲顾燃,不曾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为儿子讨个公道,哪里听得下说情的话。 自那日清辞在花魂谷发现自己体内有封印着的灵力后,他就已经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与他身世有关的事,只是不曾想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难怪那日那条小青蛇会如此古怪,难怪自己的眼睛……。”清辞忍受着万梅网带来的蚀骨之痛,暗自揣摩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爹,爹,你求他们放过师兄吧,爹。”玉流萤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清辞的思绪。秦氏怕她闹事早将她锁在房里,但是哪里拦得住。 “萤儿,清辞也是爹看着长大的啊,爹也……”玉然拉着就要往清辞那跑的玉流萤,哽咽道。 “爹,那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不是说我们都是一家人的吗?” 玉流萤哭了起来,她可以接受她的师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也可以接受他离开日沉阁,可是如今如果要她看着他去死,她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第9章 清辞在仙炉中被焚 花默力战仙门百家 “师妹,没用的,你不要管我。”清辞看到玉流萤一直哭着为他求情,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他知晓他师妹对他的心思,但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不能回报她以同样的感情已让他对她心存愧疚,如今是万万不愿她再卷进这件事情来的。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要回来,爹,你为什么要写信让师兄回来,爹,你让他走吧,爹,我求你了。” “沈伯伯,舒伯伯,你们放过我师兄吧,这顾离也不是他杀的呀。”玉流萤求了爹,又去求沈觞和舒叶。 “萤儿,萤儿,你冷静一下。”秦氏连拖带拽地将哭着的玉流萤拉离了大殿。 “我们今日就这样处决了蛇妖之子吗?飞絮阁一向不管这种事,可是花谷主如今尚闭关未出啊。”缥缈楼楼主莫孤站出来说道。 这孤莫可是个人精,之前得罪过花无影一次,上次在烟波江又见花无影将清辞带在身边,想着随便说一句情哪怕不能改变什么,日后花无影要是怪罪下来,自己也不是首当其冲。 “蛇妖之子就是妖,难不成花魂谷还要包庇不成!” “对,花魂谷再厉害难道要与仙门百家为敌吗!” “蛇妖还杀了人,母债子偿!” “仙门百家就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可袖手旁观!” “说得对,烧了他!” …… 在场众人同仇敌忾,皆是要处决清辞,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清辞在日沉阁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仙门百家容不下妖魔,而且从他们的口中还得知自己母亲杀了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只是他的师傅也是这样想的吗?清辞忍着万梅网带来的痛苦,拼命运了灵力到眼睛上,原本浅棕色的眼睛变成了浅绿色。 那日在溪边体内灵力解除封印后,他便发现只要他运灵力到眼睛,就能看穿别人的内心。这是一项多么可怕的能力,所以那些人才怕妖吧,才怕他母亲吧,才恨他吧。 那个收养他,教导他,疼爱他的师傅是真的嫌弃他了吗? 刚才说的从长计议是真的想保他一命吗? 可是为何却亲笔书信让他速归呢? 整个日沉阁除了师妹竟无一人为他求情吗? 哪怕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也容不下他吗? 清辞浅绿色的双眼看到了让他绝望的答案,是的。 也是啊,就连养育他二十年的日沉阁知道他是妖都恨不得他能马上死,更何况是其他门派了。就连没到场的飞絮阁和花魂谷也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是妖不论善恶落在仙门百家手里都是死的吧。 清辞的内心是绝望的,这么多年来,他偶尔也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师傅师母也曾多次派人下山去寻,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清辞看到师傅拿出仙炉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此时就要他死了,他无奈,他绝望,他心有不甘。 他以为他会恨,恨他师傅让他回来被捕,可是他错了,他看到他师傅泪流满面的亲手将他扔进仙炉那一刻,他的恨消失了。 他浅绿色的眼睛看到师傅对他恨是真的恨,可要杀他时的悲也是真的悲。 就因为看到他师傅眼中是真的悲,他的恨仿佛一下子就被这仙炉焚毁了,毁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他只觉得身上烈火焚烧,但是又有千万跟冰针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五脏六腑,这外热内冷的折磨让他想马上就死掉。 死了也好,死了也不用再去想为什么他母亲要杀他父亲。 死了就不用去想他的母亲为何要遗弃他。 死了就不用去想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仙门百家却容不下他,就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妖的血吗? 清辞在仙炉里度日如年,他曾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但是身体上每一寸折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 花无影一出关就有弟子向她禀报了近日仙门中发生的事,她来不及多想就赶往了日沉阁。 然而当花无影赶到梧桐山时清辞已经被扔在仙炉中焚烧了七日七夜,这七日七夜众仙家都没有散,一直守着仙炉看这蛇妖之子什么时候才会灰飞烟灭。 “看吧,果然是妖,烧了七日七夜还没灰飞烟灭。” “是啊,这眼睛都变成绿色了,我早就听说这蛇妖眼睛可以看穿人心啊,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及早发现,这日后修行起来可不得了了。” “只要是妖啊,就应该是这么个下场,痛快啊。” “痛快吗!”突然一阵冷风,花无影落在了人群中,刚才那名说痛快的人被花无影扔了出去,摔在大殿的柱子上口吐鲜血,挣扎着爬不起来。 花无影人还未到就把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听了个遍,心中怒火燃烧。但因为刚出关,为了赶时间又强行用灵力冲破日沉阁的结界飞了进来,她脸色有点苍白。 “花谷主,这花魂谷可是仙门百家之首啊,怎么动手打起自己人来。” 梅花阁阁主沈觞看到花无影突然出现,而且还出手伤人,连忙上前道。 “给我放人!”花无影脸色苍白却不失威严,身上的寒气愈发逼人,厉声喝道。 “花无影,你究竟要干什么,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青竹门门主舒叶在人群中站出来高声道,生怕在场众人听漏了去。青竹门和梅花阁世代交好,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我们仙门百家从来都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如今让我们放一只妖是何道理。” “这花谷主莫不是被妖迷了心智吧。” “要不是她爹娘惨死,这仙门百家也轮不到他来管。” 仗着人多势众,仙门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更有胆大还边说边对花无影指指点点。 “放,还是不放!”花无影不顾他人言论,径直上前一把揪起玉然胸前的衣衫,白皙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玉然瞥了一眼在场众人,面露为难之色。 “花无影,你究竟要发什么疯!”沈觞怕玉然会突然改变主意,连忙喝道。 随即就见沈觞和舒叶同时利剑出鞘,众人皆噤声,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只闻得一阵剑鸣的嗡嗡声。 “找死!”花无影见状眼眸中闪烁着厉光,冰冷的两个字从牙缝迸出。 随后她右手一摊,掌心上立即凭空多出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剑柄和剑鞘上还似有红色通透液体在缓缓流动,盈盈闪着寒光。 花无影左手衣袂一挥,断魂剑的剑鞘霎时飞出,带着逼人的寒气深深扎进了大殿的墙壁上。 “花无影与妖邪为伍,今日我们就让她有来无回!”在众人的惊愕中,沈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长剑举过头顶,奋力一呼。 “花魂谷包藏祸心,不配为仙门百家之首!” “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还以为还是她爹娘在世的时候吗,狂妄!” …… 在场的各仙家众人再次喧闹起来,一旦有人出头,他们就群情激奋,一副舍生取义,共谋大事的凌云壮志,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 除了缥缈楼楼主莫孤这个怕事的趁乱溜走了之外,其余人皆纷纷使出了自己的兵刃,冲着花无影而去。 花无影年少便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统领仙门百家,不少人都心下不服,而且花无影向来冷冰冰,这些年没少得罪那些曾有心想讨好却被她冷拒之人。 这一刻,大家都心怀鬼胎,想着难不成仙门百家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花无影不成。 霎时间,大殿上兵刃相接,各色衣袂翻飞,杀伐声中不时响起吃痛的闷哼和临死前的凄厉声。 …… 这场恶斗从正午打到了夕阳西下,又打到了弦月高挂。 当月光斜斜的照入大殿时,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花无影拿着剑站在倒下的人群中,也分不出那一身的血腥鲜红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她的脚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别能摇摇晃晃勉强爬起来的正向殿外逃去。 花无影也不管那些要逃的人,径直走向那个还在焚烧的仙炉,用灵力将其打落,而后费力地背起比她还高大的奄奄一息的清辞离去了。 修罗场一样的日沉阁大殿后来便是日沉阁当日离去的秦氏和玉流萤通知各仙门前来一同清理的。 日沉阁阁主玉然只是身受重伤,并无性命之忧,花无影终是念在清辞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而青竹门门主舒叶与梅花阁阁主沈觞回去后皆因重伤不愈身亡,至于那些叫不上名的小门小派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就算有未来参与此次事件的,也都在得知消息后换了地方隐姓埋名。 就这样有名的仙门六大世家只剩不问世事的飞絮阁,幸存一家三口的日沉阁,胆小怕事再不敢离开烟波江的缥缈楼以及花无影的花魂谷。 青竹门主舒叶之子舒挽和梅花阁主沈觞之子沈摇因游历未归并未参与此事,但是却从那夜之后再无消息。 而此事之后的玉然也已隐姓埋名带着妻女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花无影带着清辞回到花魂谷后,清辞依旧奄奄一息。 他的修为和灵力尽数被仙炉焚毁了,倘若不是靠着他母亲清蝶留在他体内的上千年的妖丹,清辞根本撑不到花无影出关。 花无影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清辞,她不能不救他。从小她便不知道与人亲近是什么样一种感觉,父母不与她亲近,也不许谷中弟子与她亲近。 直到她十三岁那年遇见了那个青衣少年,她才知道原来孤独冷寂了十几年的生命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耀眼,仿佛这一生都再无法移开目光。 在那个青衣少年离开后的十年里,她曾多次在独自一人时想过如果那个人一直在该多好。所幸十年后重逢时,他还像十年前一样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孤立她。 他给她熬了带有烟火味的粥,他带她去看他种的桃树,他陪她放河灯,他陪她去无垢海,他背着身受重伤的她回花魂谷。 其实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不像别人一样孤立她,害怕她,或是别有用心的讨好她。 只要他静静的站在她身旁,只要他默默的听她说话,甚至只要看到他那清冷淡然的身影,她就会护着他。 他依然是那可以让她不顾一切想要靠近的温暖,依然是透进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在这个世上,父母爱她,但却希望她没有软肋,没有爱,父母爱那个花少谷主多于爱花默。 谷中弟子敬她怕她,只因为她以前是少谷主,如今是谷主。众仙家讨好她也只因她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 这世上所有人待她好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她却知道清辞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花默。 既如此,花无影便不会让他死。 花无影叫来了所有花魂谷的弟子,打赏了他们足够的银两后便遣散他们,命他们此生再不得踏入花魂谷半步。 那些红衣弟子看着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意,双眸冷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花谷主,哪里敢多问半个字,乖乖领了银两就离开了花魂谷。 父亲曾对她说过倘若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如今却是真的要弃了,她的父亲估计也想不到当日竟一语成谶吧。 “清辞,如今唯有将我的修为渡给你,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了。终究是我去得迟了,怨我。” 花无影看着陷入昏迷的清辞,眼眸中的冰冷已不再,竟难得的多了一丝柔情。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冰冷和悲凉,有的只是无奈和坚定。 花无影也伤得很重,虽然身上有她父母渡给她的修为,但是上次在缥缈楼强行突破结界飞行已经损耗大半,又在日沉阁故伎重演。 而后凭一人之力与仙门百家打斗了那么久,如果此时没了修为自然也是命不久矣。 他们两人如今最好的结局竟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而花无影把这个活着的机会毫不犹豫留给了清辞。 第10章 花默撒谎气走清辞 白锦绣出现述往事 清辞又整整昏睡了三日方才醒过来,在这三日里,花无影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跟醒来的清辞说,毕竟依清辞的性子倘若得知自己把命换给了他,怕是不愿独活的吧。 但是花无影不许,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活着。如果说希望不能让一个人活着,那么便恨吧,她要让他恨她,她要让他离开,她要让他活着,她只要他活着。 当清辞醒来时看到的是一身是伤,冷漠地坐在床边的花无影。“花默,我,我……”清辞醒来口齿不清地唤这花无影的名,想要伸手去拉她。 清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死,养育他长大的师傅师母都不救他,而这冷冰冰的花无影却不惜身负重伤将他救了出来。 “你命大,死不了。但是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花无影厌恶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清辞,她的心痛得在滴血,但是她必须狠下心来。 “原来,你也嫌弃我是蛇妖之子。”清辞想起了他师傅,想起了他的师兄弟们,想起了他绿色双眼看到的一切。 “是。”花无影敛目冷漠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你就和他们一样烧死我不就完了。”清辞突然失控地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摇晃。 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为什么要在他绝望的时候救他,然后又和那些人一样嫌弃他恨他呢? 清辞感觉到原来身在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将他拉出地狱带到云端,又一脚把他狠狠踹回地狱。 虚弱的花无影被这样一摇差点一口血喷将出来,连忙用力推开清辞。 “我是救了你,我救你不过是还你那日在海上救我,把我背回花魂谷的人情罢了。” “你以为我被妖迷了心智吗?我花无影堂堂花魂谷谷主怎么可能欠着别人的人情不还。” 花无影冷冰冰的开口,薄薄的嘴唇邪魅地勾起,一脸讽刺的看着清辞。她每一句话都冰冷刺骨,刺痛清辞的心,也刺痛她自己的心。 “若我那日被烧死了,你可会有那么一丝难过?”清辞听到花无影冷冷的声音,心如刀绞。 但是他不甘心,难道花无影之前待他的好都是假的吗?还是仅仅因为他是妖?他不敢知道这样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会难过,你若死了,我便永远欠着一个妖的人情,你说我难不难过?”花无影眯眼挑起远山眉反问道。 她没想到清辞还没被气走,反而有此一问,她必须让他马上离开。 “花无影!”清辞运起灵力,用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花无影那冰冷的双眸,花无影也不怕他看,抬起双眼迎上他的目光。 清辞绝望了,原来花无影没要说谎,她果真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嫌弃他是蛇妖之子,她真的只是单纯为报那日之恩才救他,哪怕他死她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清溪云!你给我滚!”花无影冷漠地往门外一指,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溪云?呵呵,溪云二字当年可是花谷主为我取的,你说救我便救我,你说让我滚就让我滚,好,我滚,这世上再无清溪云。” 清辞嘲讽地笑着,脸上违心勾起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花魂谷。 直到听不见清辞的脚步声,花无影才一口血喷了出来,她仅剩的一点灵力,全用来撒那个慌了。 清辞浅绿色双眼看到的,就是花无影想让他看到的,她要让他恨她,只有这样他才会离开,才会忘了她好好活下去。 清辞,你问我倘若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我不会, 或许你就是我的劫难,这红尘中有花无影,不过是因为这红尘中有清辞,倘若这红尘中没了你,便也没了我,又何来的难过? 父亲曾说让我不要有软肋,我从不知何为软肋,如今我知道了,庆幸的是我知道得并不算晚。 花无影勉强撑起身子往屋外走去,看着这大片大片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她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就在倒下的一瞬间,花无影感觉到自己被人托住了,心下一惊:不会是清辞还没走吧,这不可能。 花无影艰难地侧身一看,顿时放下心来,托住她的是一身着浅黄色长衫的女子,这女子极为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无影,你这身子。”黄衣女子扶着虚弱的花无影走到了花海中的大树旁,让她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用灵力探了探花无影的灵脉,知道她已油尽灯枯最多只剩一两日的光景了,却不忍说出口。 “你是谁?”花无影看着略为眼熟的女子,脑子转了一圈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冷声问道。 “无影,我是白锦绣。”女子轻声道,她就是花无影母亲的师妹,自她的师姐白锦寒嫁到花魂谷后就行踪飘忽不定的白锦绣。 花无影闻言认出了她小时候曾有一面之缘的姨母。事到如今,她也不关心她姨母为何消失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就连母亲过世也未曾见到她。 “姨母,你怎么来了。”这是一个淡淡的冰冷的陈述句。 白锦绣并不管似乎不太欢迎她的花无影,自顾自说道道:“听闻了花谷主的光辉事迹,前来看看你。” 也是,这么大的事肯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花无影并不想多说什么,眯起了双眼,她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安安静静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不想问,也不想听。 “无影,姨母对不起你。”白锦绣看着花无影这张和白锦寒有七分相像的脸,欲言又止地哽咽道。 这些年来有一件事一直压在白锦绣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走吧。”花无影不想自己还没死就有人开始在身边哭丧。 “无影,你爹娘是我害死的。”白锦绣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刚才还想着快点让眼前人消失的花无影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惊讶。 这十年来她派出了多少探子,都未探查到任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的消息,这突然冒出来的姨母竟然说自己就是凶手。 这个消息花无影一时有点不能接受。那可是她母亲最疼爱的师妹啊,一向冷冰冰的母亲偶尔说起姨母时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师妹。 “这是为何?”花无影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白锦绣厉声问道。 “从我记事起,便是师姐锦寒带着我,每天替我换洗衣裳,粥都是吹了又吹自己试了温度才会喂给我吃。”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明幽洞,只有师姐和师傅白忧。”白锦绣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说道。 花无影听她声音极轻,似乎陷入了回忆,也不打断她。 “等到我大了一点,锦寒就每天带着我上山采药,带着我去海边抓鱼,带着我玩遍了整个幽岛。锦寒告诉我,我们都是师傅白忧捡回来的孩子。” “师傅白忧虽然收我们为徒弟,从小便传授我们医术和带我们修习法术,但是其实白忧她就是一个疯子,她拿我们来试毒。”白锦绣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每次白忧研究出了什么新的毒都会逼我和锦寒喝下去,然后看着我们痛苦地扭曲着在地上打滚,直到我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会一样一样地让我们试她新制的解药。” “她简直就是疯了,她还经常把我们关在山洞的石室里,那间石室里面放满了毒物,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什么都有。” “在那时候,都是锦寒紧紧地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锦寒,我该怎么活下去。” 花无影心中一阵难受,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原来她的母亲年少时就受尽非人的折磨。 “很多很多次,我和锦寒都以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可是总是在我们绝望的时候,白忧她就出手了,她不允许我们死,我们吃毒药,我们跳海,我们想过无数自杀的办法,可是她总有办法救活我们。” “你说她是不是魔鬼,她不仅不让我们死,还督促我们修习法术和医术,教我们制作各种毒药。我们每天都不敢偷懒,一旦偷懒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白锦绣的语气又渐渐冷淡了下来,想是在述说别人的往事一般。 “那一天,白忧她又给我灌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没过半个时辰,我就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股火烧感褪去了,像有万千只虫子在噬咬。”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接着全身的每一处血管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白忧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锦寒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裳苦苦地求她,求她给我解药。” 白锦绣说到此处,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滴落。不是两行清泪,而是豆大的泪滴,一滴,一滴落下,似有千斤之重。 “可是白忧还是无动于衷,锦寒哭得她心烦意乱,她一脚把锦寒踹了出去,锦寒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可是锦寒没有放弃,她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再去求白忧,她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上都是血,可是白忧还是一脚把她踹开了。” “我不愿看锦寒这样,我忍着痛爬过去抱住了她,我求锦寒动手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就解脱了,锦寒就不用再去求那个疯子了。” “可是锦寒她不许我死,她抱着我跟我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会让我死,她让我一定要坚持住,她说让我不管多难多绝望都一定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花无影看到身边的白锦绣神色悲怆,眼眶通红,仿若一缕游荡在幽冥,受尽折磨的幽魂。 她想出言安慰,但是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些一道道被划开的伤口不是一两句安慰就可以缓解疼痛的。 没有人能轻易理解别人的悲伤,所谓的感同身受,终是敌不过当事人所遭受的苦痛。 也没有人能轻易缓解别人的痛苦,除了无力地默默倾听,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逆转时光,阻止过往的伤痕落下。 第11章 花默得知事情真相 清辞听到花默消息 “我也不知道那天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锦寒一边抱着我,一边哭着求白忧,可到最后,白忧还是一言不发丢下我们离开了。” “我看着锦寒磕破的额头还在一直流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锦寒,只要她希望我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也要撑着。” “我也不知道我是熬了多久才晕过去的,眼皮沉重得合上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锦寒了。” “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锦寒已经不见了,我很惊慌,很害怕,我身上的痛感全都消失了,应该是白忧在我死之前又给我解了毒。” “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处去寻找锦寒,可是找遍了整个明幽洞也没有找到。”白锦绣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似乎都要听不见了。 整个花魂谷静得只听到树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每一声似乎都被白锦绣的悲伤所沾染。 “后来如何?”花无影等了好一会也未听到白锦绣继续,便开口问道。 “后来,我找遍了整个幽岛,却再也找不到锦寒了,我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是都没有,就连白忧也失踪了。” “那我母亲她。”花无影不解道。 “白忧不在后虽然自由了,但是我仍是不敢离开,我怕万一我离开了,锦寒回来就会错过。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幽岛等了将近一年,终于把锦寒等回来了。”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想问她那天我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她为何不辞而别,想问她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可是当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什么都问不出口,我只想抱着她哭,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么久。”白锦绣声音幽幽,伴着啜泣的鼻音,她似乎又沉浸在了往事中。 “锦寒告诉我她杀了白忧,她说她离开了无垢海后嫁给了花魂谷的谷主花未眠。我不在乎她是怎么杀了白忧的,我也不在乎她是怎么离开无垢海的。” “可是她竟然丢下了我一个人,她竟然还嫁了人,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她说过要我多难多绝望都要活着的,我做到了,可是她却丢下我嫁给了别人。” 白锦绣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花无影也不解她们之间为何会如此,她母亲跟她说起过的往事全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白锦绣打断花无影的思绪,继续道:“我质问她为什么,她却总是淡淡的说让我不要问了。” “我便负气离开了无垢海,隐去了踪迹,我知道锦寒后来她一直都在找我,可是我却一直避而不见。” “后来,锦寒每年都会回一次明幽洞,本想着此生不再见她,可是我舍不得。因此每年她回明幽洞时我都会回去一趟,有一年,她还带了你来。” 白锦绣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花无影,沉思了良久,才又道:“虽然每次我追问锦寒她都不说,但是每年相见她都会给我一颗药丸,并且要亲眼看着我吃下才肯作罢。” “后来机缘巧合中,我无意在明幽洞看到了一册古籍,记载着一种叫做噬魂的毒,从毒性发作的症状描述上能确定当年我中的便是噬魂之毒。” “中毒之人不会立即死,而是还有二十年的寿命。要想解这噬魂之毒,需要彼岸花的花魂和药人心头之血作为药引。” “这解药每年服一次便可续命,若是中断了仍是从中噬魂之日算起二十年后丧命。” “这药人心头之血是何物?”花无影闻言问道,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有魂她自然是知道的。 “锦寒便是白忧炼制的药人。”白锦绣道,“只要我活着一年,她就要每年都取心头之血为我炼制解药。” “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为此我和锦寒争执了好久,可是她依旧是每年为我炼制解药,然后强迫我服下。” “后来有一年她回明幽洞时我故意不相见,想着她再也找不到我,以后便用不着再遭这份罪了。” “可是她竟然当场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扎进了自己的胸口,血淋淋的站在哪里喊,她说是要是我不相见不服解药她就一直等着,直到血流尽而亡。” “我怎么能容忍她这样伤她自己,看着这样的锦寒,我不敢不见她,不敢不乖乖吃她送来的解药。可是这解药医得了我这身体,医不了我的心。” 白锦绣突然一下站不稳,跌坐在了花海中。 “我苦苦思索应对之法,却不曾想终是害死了锦寒,害死了你父亲。” 花无影顾不上痛哭着的白锦绣,冷冷的声音里带着着急道:“这是为何?” “我想了法子,把你父母骗来了明幽洞,并在我和你父亲的食物中下了毒。那是白忧留下的毒药,解药却只有一份。” “我本意是在我和你父亲都中毒之后,能让锦寒分移注意力。之后把解药留给你父亲,这样只要我一死,锦寒以后就不用再为我取心头血了。” “可惜被锦寒识破了,她强行把解药灌给了我,然后自己也饮了毒药,我根本来不及去制止。” 说到此处,白锦绣的情绪完全失控,鲜艳的红唇被她咬出了血,唇上不断渗出的血让眼眶通红的她看起来近乎疯魔。 紧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树干上,顾不上流着血的手,白锦绣声嘶力竭地在哭喊着。 “锦寒,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护着我却丝毫不顾及你自己,你不是说只要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不要放弃吗,你为何就放弃了呢?” “你是在惩罚我吗?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你为何还不回来?你为何还不回来!你回来啊,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花无影追查了那么久的真相如今就血淋淋的摆在她的面前,她看着眼前的白锦绣想恨却又恨不起来。 她曾想过一旦让她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要如何去报仇,如何让对方生不如死。 但此时站在面前的仇人却是她母亲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她又怎么能去恨。 “母亲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花无影出言安慰白锦绣道。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再去纠结这些旁人难断的恩怨。 更何况,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为了清辞她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她是能理解她母亲的。 花无影很累了,默默地靠着树,只希望清辞永远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好,不然如她姨母这般,绝非她所愿。 花无影不知道身旁的白锦绣哭了多久,她早已虚弱得睁不开眼,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无影,姨母虽救不了你,但是一定帮你。”花无影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白锦绣在耳边低语。 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随便她说什么,随便她做什么,她都不关心了。 白锦绣临风而立,浅黄色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耳边只有青丝被风拂过的悲寂之声,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格外寂寥。 她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了,她没有忘记她此次到花魂谷的目的是为了救花无影。 这些年来,她人虽活着,心却早已经在白锦寒喝下毒药的那一刻死了,如今,是时候可以名正言顺下黄泉去见锦寒了。 这花无影的命她是救不了了,但是白锦绣可以用收魂术保住花无影一魂。 人皆有三魂七魄,只要能留住一魂,花无影就还有希望可以复活,而之后的事情只能看花无影自己的造化了。 收魂术是一种禁术,要以施法者的性命为代价。白锦绣心道:“锦寒,我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些年,如今总算是能做一件正经事了。” 清辞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一路狂奔离开花魂谷,他心痛到无法呼吸,出谷的路上他一刻都不敢停留,他再也不像之前进谷出谷般的小心翼翼,而是不停地奔跑。 在那厚厚青苔之路上他摔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摔倒之后马上就爬起来继续跑,似乎只有不停地跑才能将心底的悲伤彻底甩在脑后。 那淡青色的衣裳上沾上了一块又一块青苔的痕迹,就是这条路,他上一次背着花无影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却不曾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当时,他担心花无影会出事,希望这条路短一些。 可是如今,如果还能再回到那一天,他希望那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愿意背着花无影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离开了花魂谷,清辞茫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似乎这天下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最后清辞选择了附近最近的花城,找了一家客栈。 进了店里,清辞向酒保要了一壶酒就默默喝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他只想可以大醉一场,哪怕只是醉后短暂的解脱也好。 “哎,我前两天看见林应龙那小子了。” “哪个林应龙?” “还有哪个林应龙啊,就是那个花魂谷的弟子林应龙啊,据说带回来不少银两呢,都够花三辈子的了,这花谷主出手可真大方啊。” “这么突然回来了?还得了那么多银两?” “我听说啊,花谷主遣散了所有弟子,都发了银两,还说让他们永世不得踏入花魂谷,也不知是怎么了。” “你有所不知,最近这仙门中发生大事了。听说啊,花谷主一个人力战仙门百家,执意救走了一个妖怪啊。” “对对,我听说那是什么蛇妖之后,听说法力厉害得很呢。” “也不知这蛇妖之后什么来头,花谷主为了他都和仙门百家翻脸了,听说命都快没了。” 喝着酒的清辞听到不远处有一桌子人在议论纷纷,他当然不在意,却突然被这么一句吸引住了,他们说花无影命都快没了?他忍不住侧耳继续听。 第12章 白锦绣再回明幽洞 清蝶清辞母子相遇 “怎么命都快没了?快说来听听。” “我也是听一个从花魂谷出来的弟子说的,那小子那天都出谷了,才想起来他娘临终前给他做的鞋垫忘了拿。” “然后呢,快别卖关子。” “那可是个念想,那弟子便又返回去了,结果你说好死不死,偏偏他就路过了一个客房,听见花谷主在里面自言自语说什么去迟了,两个只能活一个,什么把全部修为全渡给你那种话。” “这是不是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清辞还未听完,急忙在桌上扔下酒钱往花魂谷赶去。 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必须要去确认一趟,如果是假的,大不了花无影再赶他一次,但倘若是真的呢? 一路上清辞越想越不对劲,当时真是气头上了,他明明被师傅扔进了仙炉,虽不知道被烧了多久,但是他现在却修为仍在,身上只有一些皮外伤,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花无影把修为渡给了他,一定是因为这样花无影才故意气走他。 当清辞急匆匆赶到花魂谷时,远远的就看见花海中有一袭黄衣,定睛一看旁边的树干上还靠着一袭红衣,不是花无影又是谁。 清辞急忙冲过去,却看见靠着树干的花无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花默,花默。”清辞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晃。 “她已经死了。”黄衣女子打断了他。 “花默,花默,你说话。”清辞怔了一下,也不管黄衣女子说什么,继续晃花无影的肩膀。 “你冷静,我有办法!”白锦绣看到青衣人还在摇晃花无影,高声道。 清辞终于停下了摇晃着花无影肩膀的手,看着黄衣女子问道:“该如何?”。 “我一会施法收魂,能留她一魂。”白锦绣拿出制好的一颗珠子,递给清辞。 清辞接过一看,是一颗透着红色的珠子,珠子里面有一株摇曳着的彼岸花。 接着又听见白锦绣继续道:“待我一会开始施法后,会将她的一魂收入到这珠子中。你拿着这颗珠子,去想办法寻找她余下的二魂七魄,找集后,用灵力将此珠注入她的体内,她便还有救。” “如何寻?”清辞连忙将珠子收入怀中,问道。 “此事或许艰难,但试一试兴许还有希望。”白锦绣看着清辞道。 “你说。”清辞当即应承下来。 什么艰难不艰难,花无影能为他不顾身份与仙门百家为敌,能为他连命都舍弃,他又有什么是不能为她做的。 “据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海可以通往黄泉路,而这谷中的小溪可以通往忘川河。” “你沉入溪底,找到一面水镜,穿过那面水镜就可以去到忘川河,到了那里你再去打听如何寻回这余下的二魂七魄。”白锦绣看着清辞,仔细地交待道。 “那她这身体应该怎么办?”清辞看着怀中的花无影问白锦绣。 “这彼岸花皆有魂,你将她的身体放在花海中就可以了。” 白锦绣说完便施起了收魂术,清辞拿着珠子站在一旁等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清辞便看到一缕白烟飘进了那棵珠子里。 法术结束后,白锦绣急忙催促清辞去小溪寻水镜。她自己则准备离开花魂谷回明幽洞。 明幽洞的日子虽然回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黑暗的,但是那里也是她和锦寒在一起最多的地方,她想死也要死在那个曾经锦寒抱着她最多的地方。 如果说此生就是一个劫难,那么应劫而来,劫尽而去。她和锦寒从哪里开始,她便回到哪里结束,这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圆满吧。 清辞别了白锦绣后,将藏有花无影一魂的珠子贴身藏好,动身去了花魂谷的小溪。 清辞天生水性极好,估计是和母亲是蛇妖有关吧,他站在溪旁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跃入水中。 潜入溪底游了半天的清辞也未找到白锦绣说的什么水镜,运起灵力正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用浅绿色的眼睛看见点什么。 却在运灵力的一瞬间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走,接着就是天晕地转,然后失去了意识。 待清辞醒来后只见眼前一片混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入耳的是那种嘈杂混乱的尖叫声,呜咽声,听不真切,只是感觉很混乱。 清辞心想:应该是到了白锦绣说的忘川河了,可是这里并未看见河。 清辞东张西望地走在灰暗的,似乎漂浮着厚重粉尘的路上,时不时会有看不真切的一缕缕黑烟从眼前飘过,这一缕缕的莫非是魂? “清辞,清辞。”清辞突然听到一个极其空灵的女声在唤他,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身着淡青色长衫女子,该女子保养得极好,在脸上似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女子好看的小山眉下是柔中带媚的丹凤眼,给清辞的感觉是淡淡的冰冷,似笑还无。 “清辞,我是娘亲啊。”清蝶看到面前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的清辞柔声道。 “娘亲。”清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唤过这个称呼,他不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样一种感情,他不是在唤,只是在重复。 “清辞,若你接受不了,唤我清蝶便好。”清蝶听到清辞口中生硬的吐出娘亲二字,善解人意道。 清辞默默无语,他从小便被抛弃,日沉阁每年都派人下山打听,二十年了没有任何消息。 而突然打听到了,却是晴天霹雳,打碎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打碎了日沉阁,打碎了他自己,也打碎了花无影。 他不知此时清蝶为何突现在他面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有很多不解想问,却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辞,我知你此番前来是为寻魂。”清蝶等了许久都未见清辞开口,便道。 清辞被她一语点醒,连忙问道:“如何寻?” “清辞,人妖殊途,何况她……。” “如何寻?”清辞不想听她一些人妖殊途劝他放弃的话,打断了她。哪怕她是他的母亲,劝阻的话他也是不会听的。 “执意如此吗?”清蝶知道他主意已定是听不进的了,就像她当初一样,明明知道人妖殊途,她不也飞蛾扑火般毫不犹豫吗?但是她还是想问。 “执意如此。”清辞淡淡的语气里全是坚定。 算了,随他去吧,遵从自己的内心也许才不枉此生。清蝶看着清辞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你沿此方向一直走。” “当初为何把我弃于日沉阁山门前?”清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问出关于自己的问题。 “虽仙门世家容不下妖,但是只有把你送去此处,从小修习,方可保你一命。” “待你冲破了体内的封印,自行离开便可。只是不曾想,不提也罢,现在也说这些亦是无用,造化弄人吧。”清蝶轻轻叹了一声,对于清辞,她是有愧的。 “那你和他。”清辞更是说不出父亲这个词。 “我与顾离,我们之间,爱是真的爱,恨也是真的恨,许是难逃这一劫,所幸此生了结清楚了,此后再无瓜葛罢了。” 清蝶话语平淡,再次说起这些爱恨纠葛,早已云淡风轻。 “清辞,一别二十年,还能看你一眼真好。你的生辰是七月十四,娘亲却来不及为你取字。”清蝶看着已经成年的清辞,有点遗憾道。 “溪云,清溪云,花默替我取了字。”清辞道。那日在花魂谷花默让他滚,他曾心如刀绞地说这世上再无清溪云,却不曾想这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倘若他没有去花城,倘若他没有恰好听到别人的闲话,那么这世上不仅再无清溪云,也再也无花无影。 溪云初起日沉阁,如今日沉阁已不在,溪云却一直都在。不仅溪云在,他还要花无影也必须在,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花无影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强求,这条路清辞也绝不会回头,绝不会放弃。 “溪云,溪云。”清蝶轻声念了两遍,道:“是个好字,溪云,保重。” 清辞看着看着那一袭青衣在眼前渐行渐远,嘴唇分开又合上,如此了几次之后,终于轻轻念出了一个词“娘亲”。 不知她可有听到?清辞有点想追上去,可是哪里还见什么一袭青衣,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他的娘亲早已经不见了踪迹,离开得那么突然,就像她出现得那么突然一样。 清蝶一辞二十载,再见溪云已长成。 渐行渐远的清蝶听到了那声远处传来的“娘亲”了,她轻轻地笑了笑。 这二十年来她未有一日尽到过做娘亲的责任,但是他还是愿意唤她这一声娘亲,她已经满足了。 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只身闯入的年轻男子,她知道这些年他都受了哪些苦。 她也知道他还会去走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但是有些路只能自己去走,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清蝶又回到了污浊的波涛中,等熬过了此生该受的,来世便是见面再不相识了。这是她的劫难,她的选择,她必须接受和承担。 第13章 清辞陷入轮回幻境 与神秘灰衣人交易 清辞看着清蝶渐渐不见身影的方向,怔了一会,随后回过神来,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便往方才清蝶为他指引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雾气笼罩,五步开外的景物清辞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慢慢往前摸索着。 清辞心想:“这条路也不知是通往哪里,这么大的雾气,就是有人迎面走来只怕是快要撞上才能发现对方。” 因此清辞走起来也格外的留神,还特地分出一分精力去细细区分耳边嘈杂的各种怪异之声,生怕会错过什么线索。 全神贯注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雾气渐渐散开了,先是十步之外可以视物,接着百米开外的景色也映入了眼帘。 清辞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道路两旁摇曳着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只是这里的彼岸花和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一种妖冶冷清的感觉,而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火,大片大片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在这条路上,除了这彼岸花的火红,其他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准确的说是其他的所有都是暗灰色。 这彼岸花是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风景,像火一样照亮着前方的路。清辞沿着彼岸花给他照亮的路走了下去。 突然,行走着的清辞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气流撞了一下身体,忙原地转了圈,却没找到是什么撞了自己。 正欲往前走时突然在彼岸花海中看见了一红衣似火的女子,更为奇怪的是,清辞发现自己此时似乎多了一种奇怪的能力,似乎自己就是那个女子一样,能切身的体会到她的感受。 清辞来不及多想,只能顺着那种感觉,被那个红衣女子的情感牵着走。 原来,那位红衣女子便是守护彼岸花之花的花妖,名唤曼珠,这上千年来她日日守候于此不得离开,这是她的职责。 而此处还有一名守护彼岸花之叶的叶妖,名唤沙华,清辞的脑海里被动的出现了一名绿衣男子。 这曼珠和沙华分别守护的是花和叶,而彼岸花的花和叶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因此他们是不同班次的守护者。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叶生花谢,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清辞的脑海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似乎是在给他讲一个故事。 曼珠和沙华默默守护了彼岸花几千年,在这几千年的岁月更替中,虽从未谋面,却彼此之间情愫暗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曼珠和沙华之间的爱意也逐渐浓烈,他们迫切的想要见一面,想要生生世世永远相守。 但这是决不被允许的,他们被派来守护彼岸花前曾被特地交代过。然而一切的条条框框都关不住这浓烈的爱,曼珠和沙华还是偷偷相见了。 在见面的那一刻,曼珠和沙华双眼含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那一天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花叶同时出现了,成为了黄泉路上最为壮观的风景。 …… 被发现的曼珠和沙华受到了残酷的惩罚,并被打入轮回,每生每世受尽苦难,并且永远无法相见。 但是在每一世轮回的时候,彼岸花的花香又让曼珠和沙华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再一次奋不顾身的想要在一起,发誓永不分离,永远不会忘了对方。 就这样他们再次被罚,再次跌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生生世世重蹈覆辙,无限轮回于这一个死局。 “还醒不过来吗?”清辞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戏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倏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只见该名男子一身浅灰色,似乎与这混沌无边的灰暗融为一体。饶是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雍容华贵的气韵。 他身形修长挺拔,姣好的面容比女子还要俏丽,但这阴柔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弱,而是在目光流转间给人一种高贵倜傥的英气。 淡淡的笑着,灰衣如雾的男子手腕轻翻,哗的一下摇开扇子,这扇面上也是一片浅灰,还有几缕黑烟随意飘着,不知画的是什么。 清辞对上那顾盼生辉,艳压星辰的双眼,心头微讶,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灰衣男子摇了摇扇子,并未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一路上的彼岸花道:“这两小妖,真是执念太深,不管来的是人是鬼,都看到这幻像。” “你说你这一蛇妖,不回去好好修练,来我这执着什么呢?”该男子见清辞不说话,饶有兴味打量着他,学着某一熟悉的口吻淡淡说笑。 “你是何人?”清辞觉得眼前之人定不简单,心想或许他会知道该如何找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无暇理会他的话,再次冷声问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灰衣男子似乎觉得眼前的青衣人很无趣,蹙着眉头淡淡开口道。 “那花无影的二魂七魄你可知?”清辞问道。 “自然是我收了,不然,你又为何来此处寻我?”灰衣人挑起了飞斜入鬓的眉,颇为得意地勾唇浅笑。 清辞看着灰衣人一脸戏谑的表情,让他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在这混沌的雾色里显得分外的邪魅,没好气道:“还给我。” “倘若我不呢?”灰衣人笑着收起了折扇,用扇子轻轻在清辞的肩膀上敲了敲。 清辞冷着脸,手中幻出长剑,冰冷的剑锋已经出鞘了一分。 “我劝你收起你手上的剑,虽然是把好剑,可是你能肯定我打不过你?” 灰衣人依旧浅浅笑着,音调却微微上扬,魔魅之中似乎有着一丝威胁。他轻轻用扇子推了一下清辞正要拔剑的手,长剑立时被收回了剑鞘中。 “如何才能给?”清辞冷声问道,他指的自然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要我说,你回去好好修练,不出万年便可成仙,这活得久了,什么事情便都如过眼云烟了。” 灰衣人不答,而是自顾自地感叹道。但是很显然,这话说出口与他身上的气韵十分不符,倒像是他在模仿。 “不必。”清辞沉声拒绝,在他看来,这个灰衣人可是比他母亲还要啰嗦。他并无心纠结于一些废话,只想尽快拿回属于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这成仙有什么不好,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灰衣人合起的折扇在手掌中轻轻拍打,来回踱着步,一副悠悠然的模样。 “我此次是来寻魂。”清辞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起成仙的好处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寻魂?为何不是你把花无影的另外一魂交出来,让她早日入了轮回?你们缘分未尽,她入了轮回,下一世你仍然可以遇到。”灰衣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正色。 “入了轮回,下一世可还是花无影?”清辞双目微阖,不去看灰衣人。 “是,也不是。转世后没了花无影的记忆,但至少也是花无影的轮回。” “我要的是花无影。”清辞闻言,眼底眸色忽变,波澜翻覆。他本不愿与灰衣人多言,但方才听说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在他手中,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灰衣人闻言,轻摇手中的折扇,再不作声。 清辞看着面前灰衣人勾唇浅笑,静静等了一会后仍不见他作声,立即拔出手中的剑,利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锋利的剑刃直指灰衣人的喉咙。 清辞本以为灰衣人会出手,至少也会往后退,却不曾想他竟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慌乱。 清辞在剑刃就要刺魄灰衣人的喉咙时,霎时收了力道,却曾是拿剑指着他。 “大胆!竟敢冒犯主人!”还未等灰衣人发话,清辞的身边突然冲出来一名紫衣女子,她长剑在手,剑锋直指清辞厉声喝道。 “紫檀,不得无礼。”灰衣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并无任何的不悦,但那名女子立即收回了指着清辞的剑,狠狠地剜了一眼清辞,而后默默站到了灰衣人的身后。 “既然你如此坚定,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灰衣人和颜悦色的看着清辞,语调轻快,似乎刚才拿着长剑就要戳破他喉咙的人并不是清辞一般。 清辞听到拿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有望,连忙将长剑收回鞘中,不假思索道:“好。” “既如此,你先回去救花无影,我们随后在花魂谷汇合,你们与我一同前往天枢国。”灰衣人说着从衣袖中取中一物,朝清辞掷去。 清辞连忙接住,垂首一看,是一个如白玉般光滑晶莹的小盒子,在掌心中发出阵阵寒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轻烟。 “里面便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速去。”灰衣人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清辞此行就是为了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如今已经到手,也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可别忘记答应主人的事,还有,这冰霜盒记得还回来。” “定当遵守诺言。”清辞听出这便是刚才被灰衣人唤做紫檀的声音,回了一声便匆匆往来时的路返回。 第14章 天玑国的陈年往事 看着浅青的衣摆消失在了迷蒙的雾色中,紫檀似乎还对方才清辞拿剑指着自己的主人心存不满,微微地皱着眉头。当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走远,紫檀才小跑着跟上去。 冥王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身黑衣的幽染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五指作梳,悠闲地梳理着抱在怀中的黑猫的茸毛。 那椅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璀璨蓝光,由蓝宝石堆砌而成的椅子在光线下似乎还能看到清澈的液体在流动。 那只黑猫眯着眼睛,头往幽染的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正在寻找更为舒适的睡姿。这一人一猫皆是如此的慵懒和安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诡谲。 “云霄,你这便要走?”幽染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只黑猫受惊,绿幽幽的眼睛瞪了一眼台阶下站着的一灰一紫两个人,蓦然跳开。 那只黑猫原本和幽染的黑衣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它的存在。突然睁开绿幽幽的眼睛跃下,那名紫衣女子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容,但又迅速恢复了常态,偷偷拿眼去瞧那个黑衣人。 而幽染口中的灰衣人云霄,却一直温和地笑着,在黑衣人从椅子上起身的同时已经信步上前,摇开手中折扇道:“容云霄正是来向冥王辞行的。” 随后他又侧过身对还愣在身后的紫檀道:“你且到宫外候着。” 这是紫檀第一次来到冥王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称为冥王的幽染。 只见幽染一袭黑衣,黑色衣摆在身后长长拖着,俊美的脸却白得仿佛不是真人,说不出的妖异魔魅。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让人如魔怔般看了就移不开眼。仿佛他就是一个幽深的漩涡,可以把一切都吸进去。 容云霄看到紫檀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盯着幽染,又沉声提醒了一次“紫檀,你且到宫外候着。” “是。”紫檀这次回过神来,抱拳拱手一礼后,低着头慢慢倒退到了门外,然后才转身离去。 “难得你带来了几分热闹,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你便要走了。”紫檀离开后,幽染才慢悠悠道,语气中流露出那么一丝不舍。 “对你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我来说却已经过了三年了。”容云霄轻轻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面露喜色,语气轻快道:“终于是探到了皇姐的消息。” “云霄,你已离开皇城三年,局势多变,此番再回去,万望小心。”幽染说着,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在容云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我会保重。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可别忘了黄泉路上送我一程。哈哈哈……”容云霄说着笑了起来,朗朗笑声在冥王宫内回荡。 听容云霄这么说,幽染不由挑眉,而后轻笑道:“尘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管来的是人是鬼,我幽染总是在的。” 容云霄,姓容,名尘,字云霄。是天玑国的四皇子,被封为尘王。与他一母所出的无双公主便是他口中的皇姐。姓容,名言,字云疏。 三年前,天玑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无双公主跟着闯宫的盗贼私奔,天玑国丢失了一颗离火珠和宝藏布阵图。 谁也不知道宝藏布阵图能带人找到什么宝物,只知道天玑国的当今圣上煜帝震怒,下令捉拿无双公主和盗贼。 一时间,天玑国内纷纷张贴捉拿容云疏的告示,原本金枝玉叶的无双公主背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 而三日之后,在天玑国的边境,落骨崖边上发现了无双公主的腰牌和血迹,脚印一直延伸至落骨崖的边缘。 落骨崖之所以被称为落骨崖,是因为那一带一直都是战场,从古至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刀下亡魂。据说那里的土地一直都是血红色的,是因为流过太多血的缘故。 而这山崖便成了丢弃尸骨的地方,因此得名落骨崖。经年累月下来,也不知道落骨崖下堆积了多少深深白骨。 世人只知每次经过,都能感受到阴深深的冷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无数幽魂在哭泣和尖叫。 这落骨崖究竟有多深,也无人得知。只知如今的茶楼酒肆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那就是三年前天玑国通敌叛国的无双公主投崖自绝后,她的胞弟尘王殿下曾派出不少高手到落骨崖下寻找。只是所有下去人,再无一人上来。 此后,尘王殿下也不知所踪。 …… 容云霄辞别了幽染后,带着紫檀通过水镜,来到了花魂谷。几日前,容云霄收到死士无情的消息,称曾在天枢国见到过无双公主的死士。 容云霄其实对三年前的无双公主私奔之事也略有所知,他知道自己的皇姐一直不满父皇安排的婚事,机缘巧合之下还有了心上人。 但容云霄却没想到,事情后来竟发展成皇姐与人私奔,而那一夜天玑国两件宝物被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种种证据都表明皇姐通敌叛国,最后于落骨崖自绝。 若说皇姐为爱冲昏头脑,盗取离火珠于人私奔,他信。但若说皇姐盗取宝藏布阵图,他绝对不信。 他的皇姐绝不是这种能为爱情不顾国家安危的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皇姐绝对不会不留只言片语就自绝。 容云霄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若是他皇姐跳落骨崖,也一定是那个从未谋面,皇姐的“心上人”逼迫的。 当时的容云霄,真的怕她的皇姐就怎么蒙冤而死,为此他在黄泉路上等了他皇姐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没有等到他的皇姐,却有幸结识了那里的冥王——幽染。 只要容云霄在黄泉路一天等不到他的皇姐,那么就证明无双公主还存活于世间。幸运的是,三年的多方打探,终于有了消息。 容云霄无法想象,锦衣玉食的皇姐流落在外的日子有多苦。他只想尽快找到皇姐,了解此事后让他的皇姐忘记那些痛苦。 这也是他为什么找上花无影的原因。 据说花无影的母亲白锦寒,世人皆不知道她师承何处,但却知她的医术制毒出神入化。重要的是,传闻她可以制出消忆丸,能让人选择性的忘却一些记忆。 虽然白锦寒已经过世,但她的后人花无影还在。容云霄抱着一丝希望找到了花魂谷,只希望白锦寒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花无影,或者哪怕花无影只是继承了消忆丸的药方子都好。 世间再稀珍的药材他都可以去寻,只求他的皇姐能平安常乐。 他们的母妃早就过世了,在那明争暗斗的皇宫中,他容云霄只剩下容云疏这么一个亲人了,他真的不能再让她有事。 幸运的是,花无影还有救,他还来得及用冰霜盒收下她那即将消散的二魂七魄。 第15章 花无影于花海苏醒 清辞回到花魂谷,直奔花无影躺着的那一片花海。 他顾不上擦去从头发上滚落的水珠,从怀里取出白锦绣给他的红珠子,还有灰衣人给他的冰霜盒。 缓缓打开冰霜盒,只见一缕缕轻烟从冰冷的盒子里逸出,仿佛被红珠子吸引了一般,一点点地注入到红珠子里。 红珠子很快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随后红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并散发出幽幽的冷香。清辞按照白锦绣交待的,将红珠放在手掌上,运起灵力。 随着掌心灵力的推出,那股暗红色的气流没入了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胸口。随着那股暗红色气流的逸出,那颗红珠子瞬间化为粉末,落入了彼岸花海中。 清辞看着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她的气色慢慢有了改善,紧接着就是长长的眼睫毛在轻颤,像蝴蝶在微风中似要展翅一般。 清辞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花无影她终于有救了! 那个众人口中冷如寒冰的人,却在自己深陷险境,在众仙家都要烧死自己时,力排众议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与仙门百家为敌,宁可自己死也要让自己活着的人。她终于有救了! 清辞不敢想象,如果花无影为了救自己,搭上了她的命,再也救不活,那么他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看到花无影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感情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像他袭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激动还是喜悦。 花无影先是觉得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是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彼岸花香。紧接着,记忆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翻过。 有她在无垢海上突然气血翻涌晕了过去,有清辞背着她走在进谷的小道上,有她出关后听闻清辞被仙门百家焚烧的噩耗…… 有她遣散花魂谷用自己的修为换清辞一命,有白锦绣的突然出现讲述她父母遇害身亡的真相,有临死前白锦绣说要保住她一魂…… 当花无影睁开眼睛时,已经夜幕降临,她的身旁,妖冶的红色花海中静静坐着一袭青衣。就如同十年前她初见他时那样,像莲华初生般清雅而宁静。 “花默,你醒了。”清辞看到花无影终于醒了过来,连忙伸手扶她。 “我并不值得你那么做。”清辞看到花无影在自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她脸上也如她平时一般冰冷。 但清辞的手在扣到花无影的灵脉时,发现她的灵力已经微乎其微。她虽然活了过来,但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仙门百家的花谷主了。 她不仅没有了她爹娘渡给她的修为,连她自己的也都所剩无几。 花无影对上清辞那充满了愧疚的双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曾在无垢海救我一命,我如今还你一命,应该的。” 花无影的语调极为平淡,似乎他们此时讨论的不是生死,而是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一般。 她从不后悔救清辞,十年前,清辞的到来给她的生命中带来一道光,让她知道她花默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而十年之后,如果没有清辞,她或许早已葬身在无垢海。旁人或许不知,但她自己却是知道的,那一次的灵力失衡,急火攻心,她闭关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压了下来。 她不喜欢欠别人,也无需让别人觉得欠她,哪怕那个人是清辞。 她的爹娘渡给她的修为,她本来就想着在为双亲报仇雪恨时能用得上,却不曾想苦苦探查十年,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在日沉阁的那一场仙门大战后,她的修为就已经所剩不多,幸好渡给清辞还能救他一命。而最终踏破铁鞋无觅处,在她修为已失,奄奄一息之时,她爹娘遇害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白锦绣终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一线生机,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花无影此时的内心出奇的平静,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吧。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她要如何去面对害死她爹娘的仇人,竟是她的母亲拼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 花无影抬眼远眺,望着渐渐变暗的天色,望着她从小长大的花魂谷,思绪已经飘远。 突然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极轻,但花无影和清辞已经听到了。花魂谷的众人已经尽数被花无影遣散,如今来人不知是敌是友。 清辞立即警惕地拔出剑,冰冷的剑芒划过暮色。被清辞护在身后的花无影,手掌一张,却发现平时所用的断魂剑没有出现在手中。 花无影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了修为,体内微乎其微的灵力已经聚不起断魂剑了。 断魂剑,是花魂谷谷主代代相传的灵剑,能凝聚成千上万的彼岸花魂形成剑。断魂剑不仅认花魂谷的血脉,还极其依靠灵力修为。 一旦断魂剑的主人身体灵力低微,便无法在聚起彼岸花魂,也就没有了断魂剑。 失去修为并不能让花无影惊慌,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手伸入头发中,取出了藏于发中的千年寒蚕丝。 这千年寒蚕丝的来历花无影也不知,她只知道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交她练习如何使用。 千年寒蚕丝如寒冰般冰冻刺骨,且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缠绕在敌人的脖子上,只需一拉,敌人瞬间就会身首异处。 花无影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除了她向来冷厉的气质外,一半来源于她带在身上的这千年寒蚕丝。 她的双亲去世后,花无影日夜不离身的将千年寒蚕丝带在身上。这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必要时保命的兵刃,更是一份念想。 却不曾想,失去了修为的她失去断魂剑后,这千年寒蚕丝就成了她最称手的兵刃。 “何人擅闯花魂谷!”花无影手持千年寒蚕丝,和清辞背靠着背,用毫无感情的冰冷嗓音喝道。 那一日日沉阁大战后,她也没去关心其他门派的伤亡如何。如今若突然有人攻入花魂谷,以她和清辞如今的能力,怕是占不到便宜。 若是以前的她,那是来多少人她都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可如今她修为尽失,虽有千年寒蚕丝在手,也不敢轻敌。 而清辞,被日沉阁的仙炉所焚,本就靠着他母亲的灵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哪怕花无影将自己余下的修为渡给他,他此时的修为也不过能恢复到他原有的。甚至还有可能因重伤而大打折扣。 “若是要报仇便冲我来,我才是蛇妖之子。”清辞朗声道。 他知道以他和花无影此时的状态,若是来个高手,他们未必是对手。更何况,从刚才的起落声中,明显能听出来者并不是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拖累花无影。就算他曾救过她一命,她为他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第16章 月下桃枝四人对饮 突然,衣袂翻飞间,在清辞的面前落下了让他熟悉的一灰一紫两个身影。清辞的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前的这两人是不是友还未可知,但至少此刻不是敌人。 “主人的冰霜盒呢?”紫檀看到清辞将剑收回剑鞘中,立即沉声问道。 “多谢。”看到紫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清辞从怀里掏出冰霜盒,道了声谢,抛向灰衣人。 容云霄手中的折扇一甩,打开扇面,稳稳地接住了朝他掷来的冰霜盒。动作极为优雅地收入了宽大的衣袖中。 “看来花谷主已经无恙。”容云霄目光落到花无影的身上,那红衣女子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将右手上的透着白光的冰线收入了掌中,在手心里整齐地卷成一团。 “你们是谁?”看到面前的两人不是敌人,但花无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声音似乎能冻住人。 很显然,清辞和花无影对容云霄的态度一个比一个不恭敬,紫檀没好脸色地瞥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就要上前兴师问罪。 “紫檀。”紫檀话还未说出口,容云霄收了折扇,抬手将她挥退。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让人如沐春风。但紫檀立即噤声,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迅速退到了容云霄的身后。 “在下容尘,容云霄,天玑国四皇子。此番前来烦请二位一同前往天枢国寻皇姐,另外,还请花谷主能赠一颗消忆丸。” 容云霄在说起自己的身份时,语调极为平淡,若不是他雍容华贵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面前的就是皇子。 花无影闻言,将目光从容云霄的身上转到了身旁的清辞身上。清辞会意,将他回到花魂谷看到黄衣女子开始,一直到她苏醒的事,细细讲给了花无影听。 容云霄似乎也不着急,站在彼岸花海中负手长立,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弯弦月。那弯弦月冰冷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散发出锐利的锋芒。 紫檀站在容云霄的身后,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向天空。但是她的角度却只看到花魂谷大树繁茂的枝叶,点点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叶流泻到她的脸上。 花无影听完清辞的讲述,联系方才容云霄的话,沉思了片刻。既然容云霄拿冰霜盒留住了她的二魂七魄,于她便是有恩。让她一同前往天枢国,她自然毫无异议。 让她沉思的是容云霄提到的消忆丸,她的母亲确实从小就传授她医术,但都是一些极为常见的。可以说,她的医术并不比那些行走江湖的郎中好多少。 但是,她的母亲却在临终前嘱咐她有机会就去明幽洞取回那本古籍。那本古籍花无影取回后一直收藏着没有细看,但她知道,里面都是一些世所罕见的药方,甚至是毒的制法。 “消忆丸花魂谷现在并没有,但若是所需药材能凑集,或许可以一试。”花无影看着容云霄在斑驳树影下略为孤寂却依旧气宇轩昂的背影,说出了自己想法。 以公主尊贵的身份,想必用药之前肯定会安排有人试药,因此花无影不担心自己这并不精湛的医术是否会给公主带来不测。 容云霄闻言心头一喜,转身对花无影略微颔首,毫无平仄的声音道了一句谢:“有劳。” 对于容云霄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这一颔首已经代表了他的极为恭敬和感激了。但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也只是冲着容云霄略微一颔首。 紫檀在一旁看着就来气,竟然有人在面对尘王殿下时冷着一张似乎能冻死人的脸,在花魂谷幽暗的环境下给人阴森可怖之感。 这花无影美是美,但是这种美太过于冷厉,身上的血煞冰寒之气也过重,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威胁。 紫檀一直保持着警惕不敢放松,生怕这浑身冰冷,阴森血煞的花无影突然会对尘王殿下发难。 容云霄却依然悠然地负手而立,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他虽然穿着浅灰色的衣袍,这种颜色普通得就像江湖中风尘仆仆赶路人的衣裳,但在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潇洒倜傥之韵。 “随我来吧。”花无影说着转身就在前方带路,清辞并肩走在她的身旁。容云霄则轻摇着手中折伞悠闲地跟着一青一红两道衣影之后,他的后面则是一袭紫衣保持着一定距离紧跟着。 四个人默默在广阔的花海曲折小径上走着,没有人出声询问这是去往何处,花无影自然也不多言。 但是走了一阵之后,清辞有种感觉这是前往桃林之路,在花无影闭关期间,他曾多次去过那里,但又觉得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带着这样的疑惑,清辞不禁四下打量了起来。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花无影似乎看出了清辞的疑惑,便开口为他解释道:“这次走的是捷径,花魂谷的阡陌小道相互交错,内含阵法。” “原来如此。”听到花无影的解释,清辞瞬间明白了过来,但这关乎花魂谷的机密。花无影没再多说,清辞也默契地没再询问。 “此处当真是个世外桃源。”四人抵达桃林时,容云霄忍不住挥开折扇,接住了几朵随着夜风飘落的桃花,赞叹道。 紫檀也不再顾忌那一个比一个冷淡的一青一红二人,在桃林里四下打量起来。她在皇宫多年,原是无双公主的死士,作为死士,即使是在宫墙内,他们也是身在暗处,很少有机会赏景赏花。 几年前,在尘王殿下两次遇袭后,无双公主便派她暗中保护容云霄。然后三年前,无双公主出事,容云霄出宫时她一并跟了出来。 这些年来,她待得最多便是皇宫,跟随容云霄出宫后,也去过不少地方,但是这花魂谷的桃林,却是她看到过的最美的地方。 和清辞年少时初见桃林一样,四季开花的桃树,以及那棵花果同存的巨大桃树让容云霄和紫檀叹为观止。 “花魂谷已无下人,桃子裹腹,还请将就。”花无影说完,手上千年冰蚕丝甩出,缠在树枝上,然后足尖一点,掠上了树。 她修为已散,灵力极其微弱,如今再上桃树,已经不像曾经那么随心了。但有千年寒蚕丝在手,她凭借着内力,身姿依旧轻盈。 余下三人见花无影已经掠上了枝头,也纷纷掠上了树枝,摘下又大又红的桃子吃了起来。容云霄皇室出身,吃之前还不忘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绸手帕,轻轻擦了擦手中桃子才放入口中。 “有酒。”花无影一个桃子还没吃完,又纵身下树。 当她再次回来时,手中便提着四坛酒。 血红色的酒坛子,血红色的封布。透过枝叶的月光映照下来,半明半暗间,透着一丝诡异,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坛子里的或许是什么毒物。 感受到三人投在坛子上的异样目光,花无影突然心下了然,慵懒地靠在她身后的树枝上,掀开坛口的封布就饮了一口。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酒坛口逸出,那香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淡淡的桃花香散开来,但是又不同于桃林里的桃花香,而是给人一种极其清冽和淡雅,却又透着冰冷的感觉。 “这酒名唤醉梦,虽然液体鲜红似血,但其实是因为彼岸花的缘故。”花无影说着又饮了一口,并将另一只手上挂着的三坛酒递了出去。 余下三人见状,也不约而同伸出手各自取走一坛,揭开了酒坛子上的红色封布,将清香绵长的红色液体倒入口中。 四个人各自靠着树枝,在树上对饮,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头的树叶流泻下来,四个人的身上都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第17章 花氏祠堂暗含玄机 花魂谷的醉梦酒,虽然清香甘冽,但却后劲极大。手中的酒坛子见底后没多久,四个人就在树枝上睡了过去。 当听到树上的三人气息均匀绵长后,花无影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醉梦酒她从小喝到大,只一坛还不至于醉。 花无影悄悄从枝头掠下,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收入了发丝中,在清冷的月色下,快步离开了桃林。 没有了修为,花无影不能御剑,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御气而起,直接飞过这么大一片彼岸花海。尽管有阵法有捷径,花无影回到自己的卧房时也已经是后半夜。 花无影打开内间的暗格,取出了那本从明幽洞带回的古籍。白皙的手指从古籍上拂过,古籍的封页有一半已经被撕掉了,只见上面写有一个“冰”字。 花无影的母亲也没有和她说过有关这本古籍的事情,只是在临终前告诉她,一定要把这本古籍带回来。 顺着古籍的目录,花无影真的找了容云霄所说的“消忆丸”,但是找到该页一看,却发现已经是古籍的尾页,在对消忆丸的功效介绍之后,就戛然而止。 花无影合上手中的古籍,反复查看了边缘,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封页上的残缺,这本古籍是完好的。 如此看来,在花无影手中的这本古籍还有下册,或者说是这本古籍只是某份古籍中的其中一册。那么这本古籍究竟叫什么?又有和来历? 花无影也不得而知,她的母亲很少和她提前关于明幽洞的事。直到白锦绣的出现,她才从白锦绣的口中了解到她母亲的师傅是白忧。 而这个白忧,花无影从未听说过,不仅她的母亲不曾提起过,就连江湖中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有关白忧的事情。 而此时,花无影隐约觉得,这本古籍或许并不是属于白忧,这本古籍究竟来自何处白忧应该是清楚的。 白锦绣曾说白忧已死,但是那却也是她听白锦寒所说。她真正经历的是醒来之后白忧和白锦寒双双失踪,当白锦寒再次出现时,只是一笔带过说自己杀了白忧。 尽管白锦绣是自己母亲,但此时的花无影心中还是存有疑惑:白忧真的死了吗?或者只是白锦寒以为自己杀死了她?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花无影心里总有种感觉或许白忧真的没死,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她也不希望白忧已死吧,毕竟从那日白锦绣的话中能听出,白锦寒在白忧的手中没少受罪。如果白忧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替她的母亲讨回来。 …… 许久之后,花无影才渐渐收回了思绪,她简单收拾了行囊,才熄了房内的烛火睡下。 听着桃林中清脆的鸟鸣声,容云霄抽出在脑后已经被枕麻了的手臂,“真是好酒啊。”他轻叹着还萦绕在口齿中的酒香,发现自己的酒坛子正卡在身旁的枝叶上。 紫檀还抱着酒坛子,斜靠在树枝上,似乎还没睡醒。而清辞则是单手抱着剑,剑尾上挂着已经喝空了的酒坛子,安静的睡容仿佛天上静悬着的流云。 树上早已没有了花无影的身影,连容云霄都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他轻身掠下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这纵身而下,带起的不易觉察的微风已经惊醒了清辞和紫檀。 三人都落到地上时,才发现花无影在地上给他们留了字:花氏祠堂汇合。 “花氏祠堂汇合,我们怎么知道这花氏祠堂在哪里?”紫檀看着花无影留下的几个字,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尘王殿下还想让他们二人一同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可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不太靠谱? “我知道花氏祠堂在哪,随我走吧。”清辞年少时第一次来花魂谷先去的便是花氏祠堂,他对那里有印象。而且后来花无影闭关,他闲来无事也在花魂谷各处转悠,对花魂谷也算是相当熟悉。 当容云霄和紫檀在清辞的领路下到达花氏祠堂时,一袭红衣的花无影已经在花氏祠堂门前等候了。 “我们这便出谷寻找公主。”看到三人到齐,花无影也不寒暄。既然答应了要随他们一起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她便早早做好了准备。 看到花无影说完话便推开花氏祠堂的深红色雕花大门,抬脚迈进了门槛。身后的三个人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刚才不是说要出谷寻找公主?这和进花氏祠堂有什么关系? 花无影迈过了同样是暗红色的门槛后,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对止步不前的三人说道:“随我进来吧。” 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身上散发的依旧是森森的寒意。 听她如此说,清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上。随后容云霄和紫檀也不明所以的跟了进去。 花魂谷群山环绕,加上谷中的大树都是遮天蔽日的,除了桃林,其他的地方就连白日正午也是昏暗的。 进了花氏祠堂,三人都不禁觉得这里面比花魂谷中的其他地方更为阴冷。也说不出是因为花无影身上特有的寒气逼人,还是在花氏祠堂里真的有阵阵阴风拂过。 清辞虽在花魂谷待过一月有余,可他从未进过这花氏祠堂。 随着花无影进了祠堂,眼前的香火高台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密密麻麻的牌位。两边的红烛静静燃烧着,明明感受到有冷风在吹,可燃烧着的烛火却一动不动。 逼人的寒气让这三人不由得和花无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紫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仿佛再站着不动就会被冻僵。 花无影在那一众牌位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默默上前,伸出手去推第三排的其中一个牌位。 随着花无影的动作,“哐”的一声在静悄悄的祠堂里响起,那个牌位在四人的眼前掉落下去。 牌位掉落倏然发出的声响,让昏暗而又幽深静谧的祠堂更为瘆人。 花无影身后的三人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心中或疑惑或惊恐。难道花无影带他们进来,就是让他们看她亲手推倒了其中一个牌位? 这样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人来做都会让人疑惑。而在一个昏暗幽冷的花魂谷,由一个浑身散发着血煞寒气的花无影来做,除了让人疑惑,还让人不安。 花无影推翻了那个牌位后,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身后的三人也没人出声,他们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花无影此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8章 出密道赶赴万竹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花氏祠堂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在他们的身后重重关上了。大门关上时带起的冷风将祠堂内唯一做照明用的两支红烛吹灭。 还未等那三人做出惊慌害怕的反应,祠堂的灵位旁,那原本是墙面的位置,突然透出了一道如线条般细的红光,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祠堂里显得特别的刺眼。 那条光越扩越大,花无影身后的三人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才发现原来是花氏祠堂的暗室开打了,那道红光就是从暗室内透出来的。 当暗室的门打开停止后,花无影终于手中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布朝身后的三人走去。至于花无影的手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一条红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排成队抓着红布,我带你们从密道离开花魂谷。”花无影总算是出声了,原来在花氏祠堂内有密道可以离开花魂谷。 这也就是为什么花无影刚才说出谷,却领他们三人进花氏祠堂的原因。 “怕我们看到密道,不应该是蒙住我们的眼睛吗?”紫檀接过红布,排在了容云霄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密道这种秘密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蒙住眼睛呢?难道一会还会蒙住眼睛,怕他们走丢,这才让他们排着队抓着红布条跟着走? 听到紫檀的疑问,花无影猜想清辞和容云霄此时心里估计也在疑惑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她想解释的。 “之所以让你们抓着红布条,是因为一会进入密道后,你们会暂时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离开密道后就会恢复,你们不要过于担心。” 花无影解释完,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已经抓着红布条排好了队,第一个是清辞,中间是容云霄,紫檀垫后。 她拉着红布条,在踏进密道前又补充了一句:“一会不要松手,也不要讲话,因为没人会听见。” 看到那三人没有再说话,已经做好了准备,花无影拉着红布条,带着身后的三人,走进了花氏祠堂的密道。 当走下台阶,脚踩到平地的时候,紫檀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风,她垫后,能明显感觉到那是密道门合上带起的风。 密道越走岔道越多,弥漫着浓浓的水汽。这是出谷的捷径,在环绕花魂谷的众多山内开凿而成,不同的密道通往花魂谷外不同的方向。 在山内,除了水汽雾气,还有瘴毒,这种毒对人体无害,只会让人身在其中的时候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 但是这种瘴毒却对花无影无碍,这个密道只有花氏的传人知道,也只有花氏的传人,在一出生的时候,就服用了用瘴毒制成的药丸,以毒攻毒,达到制衡这瘴毒的效果。 花无影在这密道中已经一切如常,让他们不要讲话,也不要松手。一来是有人说话会太吵,尤其是听不见声音的人,一旦说话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二来是,这里岔道多,雾气重,如果有人松手走丢,很难寻人。更何况是要寻一个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人。 除了花无影,余下的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样一个环境,他们只知道,进了密道后,温度比刚才在花氏祠堂要低多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但是能感受到森森寒意,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笼罩着自己,甚至时不时还会有冰冷刺骨的水滴滴落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肩膀上…… 三个人茫茫然地跟着手中的红布条一直不停地走,花无影担心他们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走太快会不适应,特地放慢了脚步,犹如在赏玩山壁景色一般漫步。 前方的未知,加上步履的缓慢,让花无影身后的三人觉得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一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甚至不知自己身旁还有没有人。 …… 当感受到身上微暖,似乎有阳光照在身上时,那三人才注意到抓在手中的,原本一直往前的布条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三人止住了脚步,都贪恋着此时的这种温暖,虽然依旧还是看不到,听不着,但是却比方才一路的阴森寒冷让人安心多了。 花无影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花魂谷了,只见群山重叠。他们已经离开花魂谷地界有上百里了。如今正身处一片竹林中,秋末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过了一会,清辞等三人在一片黑暗中,先是闻到了竹叶特有的清香味,接着是听到秋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最后是早已习惯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亮。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目,待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此时已将近黄昏,秋日的太阳却仍未落下,竹林里的竹叶在秋风中摇曳着,显得十分静谧。 任谁也没有想到,花魂谷的密道会通往这样一个地方,而除了花无影,也再无人知道密道的入口究竟在何处。 “主人,我们接下来如何打算?”看着眼前除他们四人之外,空无一人的竹林,紫檀向容云霄请示道。 “先找个地方投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容云霄又摇开了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到花无影和清溪云的身上。 清溪云自那日被师门抛弃,被仙门百家所不容,他就再没有去处了。本以为已是一死,却不曾想花无影不惜放弃花魂谷,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除了跟随花无影,他不知这天地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看到清溪云把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花无影很快便给了容云霄答复:“离了花魂谷,余下便由你来安排。” 花无影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所以遣散了花魂谷众人。如今,哪怕自己还活着,她也不想再大费周章召集以前的花魂谷弟子。既然要去寻公主,相信眼前那位天玑国的殿下自然是有打算和足够的人手的。 “既如此,本王……”听到花无影答应,容云霄轻摇折扇开口道,但“本王”二字刚出口,便又立即停下,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容某一定不会亏待了二位。” “这竹林之外,不知是什么地方?”清溪云看了一眼这颇为广阔的竹林,看向身旁的花无影。 “离开竹林,再往前不远便是万竹城,我们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花无影手指往西南方向一指,示意那个方向可以到达万竹城。 有了目标之后,四人立即出发赶路,毕竟天色已经不早。夕阳下,四个被拉长的人影渐渐消失在竹林中。 第19章 流传在民间的传闻 四个人一路不曾休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万竹城的城门前。 抬眼看去,夕阳的余晖映红了高高的城墙。挑着担子,推着木车的百姓正在排队进城,其中也不乏或戴着斗笠,或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守城的士兵大声呼喝着,个别人动作慢的,还被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身型径直往前冲去。 进了城,紫檀寻了一间档次高的客栈,一进门就立刻吩咐笑脸相迎的掌管,要了四间上房和二楼的一个雅间,让挑几样店里的拿手菜和酒水尽快送到雅间去。 这紫檀从皇宫出来三年,举手投足间已经和行走江湖的侠客无异。容云霄乐得自在地站在一旁,把玩着他手中的折扇。 花无影和清溪云也是等在一旁,清溪云在日沉阁时偶尔也会跟着师兄们下山,但此时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 花无影正式接任花魂谷后,这些年没少四处奔走,但是她话少,也不爱主动管事,一切起居事宜都会有花魂谷的弟子安排妥当。此时对于紫檀的一切安排,她也觉得这样十分好。 但是当四人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上菜的店小二一盘又一盘地端上爆炒牛肉干笋片、五香猪蹄子、酥脆乳鸽、红烧鲤鱼时,花无影终于明白,原来每次外出,谷中的弟子都能在她用膳时,替她端来一碗桃花粥,是有多不容易。 庆幸的是,店小二后面还上了几道口味清淡的小菜,让人意外的是还有一盘青竹糕和一锅青竹粥。 “几位客官请慢用,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菜。尤其是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只有这万竹城才会有,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而且啊,就属本店味道最正宗。” 店小二上好菜,一手端着空托盘,一手将方才擦桌子的长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半弯着腰,恭敬地说道。 在外混迹江湖那么久,这种话紫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在容云霄的眼神示意下,她掏出钱袋,打赏了店小二几粒碎银。 店小二得了赏,欢喜地收起碎银,“谢谢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这青竹粥……”在这一大桌荤素搭配里,花无影似乎对青竹粥十分感兴趣,看到店小二还未走,随口问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这万竹城之所以叫万竹城,是因为城中竹子不少,而且种类繁多。就像这金镶玉竹,除了皇宫啊,也就万竹城才有了。” “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别看名字不起眼,这可是每日卯时从竹叶上采集的清露,用露水制作成的糕点和熬制而成的粥,入口软糯清香。” “四位客官快趁热尝尝看,保证是终生难忘啊。对了,小的还听说啊,这天玑国的四皇子,当初就是外出游历时,路过万竹城,吃了这青竹糕便赞不绝口,找了片竹林归隐了……” “放肆!” 竟然有人敢嚼尘王殿下的舌根,紫檀原本拿在手中的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筷子瞬间断成了两截,“咔”一声掉落在地上。 “紫檀。”容云霄当即打断了紫檀的接下来的话,随后看向已经被吓得缩起脖子的店小二,和颜悦色道:“替她换双坚固点的筷子。” “好……请,请稍等。”对上灰衣男子璀璨双目里流露出的温和目光,店小二方才受的惊吓才缓了过来,不敢再去看狠狠瞪着他的紫衣女子,吞吐地应了下来就小跑着离开了雅间。 他实在是不解,南来北往的客人他接待过的数不胜数,大家都对皇室的一些传闻十分感兴趣,却不知刚才说得好好的,那个紫衣姑娘怎么突然发起火来。 而且这好看的姑娘发起火来,一扫原先的几分温婉,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他小命一样,也太吓人了。 莫非是刚才她手中的新筷子没有打磨光滑,刮到手了?看着他们一行人气质出众,出手大方,自己特地拿了新的筷子招待,难道弄巧成拙了? 不过方才那个灰衣男子,先前看他衣着朴素,料子也是一般,并不留意。直到他和自己说话,言笑间的雍容华贵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看来,应该这名灰衣男子才是主人,等会一定要招待好。 店小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了新的筷子,又提了店里的一坛酒。心想反正刚才他们赏赐了碎银,再送一坛酒就当赔不是自己也还是赚的。 “方才的筷子,真的对不住,送一坛本店的特色酒四位客官尝尝。”店小二来拿酒,垂着眼睛小心放在紫檀的边上,然后利索地收拾好断在地上的筷子。 “此处去崖城可还远?”店小二收拾好后就要退出雅间,却被容云霄叫住了。 听到灰衣男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店小二又如复舒的三月草,充满了生机。连忙朝着灰衣人身旁的方向走去,但是灰衣人身上高贵的气质又让他不敢靠太近,到了一定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随后半弯着腰,开口道:“此处要去崖城还有三、五日的路程,这崖城啊是天玑国的边境,因为落骨崖而得名,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四位客官如果要去,最好是白日赶到那里……”店小二说道此处,就没有再继续说,他的手在不停戳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这是为何?”清溪云看着小二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 店小二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生怕说错话又引来贵客不满。此时听到有人发问,便又继续开口往下讲。 “那崖城外啊,有一处悬崖,叫做落骨崖,底下堆骨成山。据说到了午夜,就算是在崖城内还能听到冤魂的哭泣之声。” “所以啊,崖城的客栈日落之后就都关门了,天黑之后城中都极少有人出门。外来的客人要是日落前赶不上投宿,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看店小二说得煞有介事,还一脸惊恐之色,清溪云又问道:“这冤魂哭泣之声可是真的?” “哎哟,这小的哪知道啊,小的又没去过。不过有不少路过崖城的客人都是这么说的,口口相传啊。而且……” 店小二的声音又在关键时候停住了,他悄悄拿眼瞄了一眼正在吃菜的紫衣女子,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三年前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就是在那里坠崖,年纪轻轻,容貌无双的公主就这么没了,真是让人惋惜啊。” 容云霄这次给紫檀使了眼色,紫檀再也不敢发作,只好默默低头吃东西。 这一次没有人反对,店小二又将民间流传的有关无双公主的传闻,绘声绘色地给在座四人讲了一遍。 花无影和清溪云知道容云霄的身份,也知道无双公主就是他要寻找的皇姐。虽然也不知道这民间传言有多少真多少假,不动声色间也都听得格外认真。 第20章 路边茶水摊的打斗 待店小二讲完,容云霄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银子放在桌角上,温声慢语道:“明日辰时前准备四匹快马,余下银两赏你的。” 店小二从那银子放在桌角开始,目光就一直没移开过。如今听灰衣男子这么一说,立即上前快手将银子收入怀中,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在店小二的连声道谢下,容云霄抬手挥退了他。店小二得了好处,立马识趣的离开了雅间。 关于无双公主的传言,容云霄这些年听了不少,但这店小二在提起时,并没有说到无双公主叛国等难听的话。加之前几日收到自己的死士无情传来有关无双公主的消息,让他心情大好。 本来掏钱打赏的事都是由紫檀来做,如今容云霄却觉得亲自做起来颇为有趣。 翌日一早,四人策马离开万竹城,往崖城而去,马上还有店小二贴心的为他们准备的干粮。 离开万竹城后,官道上四人策马疾驰,道上的不同景色不断往后倒去,疾驰的马蹄后扬起一阵阵尘土。 日落时分,一直赶路的四人终于远远看到前方支着一个茅草搭成的茶水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四人也顾不上讲究,一致决定就在前方的茶水摊休憩片刻。 此时的四人正策马往远处的茶水摊赶,地方虽然不像样,但也总比在路边随便找棵树荫要来得好。更何况,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水囊里的水也已经喝光了。 看到这前后荒凉的地方,有个茶水摊,四人都不禁心下暗喜。却不知道这个茶水摊,因为他们的即将到来,发生了一场恶斗,两次易主。 一个多时辰前,茶水摊。 茶水摊主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悠闲摇着手中蒲草编织而成的扇子。他的这个茶水摊已经支了二十多年了,虽然生意惨淡,却并不影响他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来守着。 他也不靠这过路喝茶的客人那点茶水钱和打赏过活,他每日长时间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经营这个茶水摊,而是专门贩卖情报。 这生意一做二十多年,从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做到了皱纹已经悄悄爬上眼角的中年大叔。称呼也从被人称为李哥,变成了李叔。 李叔却不曾想,今天竟是他守着这茶水摊的最后一天。 在李叔靠在竹椅上,摇着蒲草扇子闭眼小憩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脚步沉稳,气息绵长。李叔身在江湖多年,不用睁眼也知道正在逐渐靠近的人功夫不低,而且来者不善。 就在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入李叔的胸口时,李叔突然眼睛一睁,左手从竹椅下抽出一把长刀,眨眼的功夫就挡住了长剑刺过来的剑锋。 黑衣人见一击不中,而方才闭眼小憩的茶水摊老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慵懒闲适,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黑衣人足尖一点,轻身跃起,手中长剑朝着茶水摊老板劈去。电光火石之间,李叔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腿一扫竹椅瞬间碎成一堆碎竹残屑,散落在地。 在黑衣人长剑落下的瞬间,一个下腰避过之后,李叔长刀横扫攻击黑衣人的下盘。黑衣人不敢托大,退后两步后一手持剑,一手抓起身旁的四方桌子就朝茶水摊老板脸面上砸过去。 李叔一跃而起,长刀在手,“咔”的一声就将朝自己飞来的桌子劈成两半。随后长刀去势猛增,冒着寒芒,只取黑衣人。 十几个来回之后,黑衣人已经顾不得进攻,只能勉强招架。他也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路边茶水摊老板,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艺。 随着一声帛裂声,黑衣人的手臂被长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流。黑衣人见势不对,弃了手中长剑,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就要撤。 李叔见黑衣人弃了长剑要逃,不疑有他,乘胜追击。却刚追出去几步,头顶上方洒下一阵白粉,李叔捂住口鼻的同时,回头在洋洋洒洒的白粉中,模糊看到茅草屋顶上飞身而来另一个黑衣人。 想要躲避时惊觉四肢乏力,随后胸口一阵剧痛,身体仿佛被掏空…… 白粉扬起的烟雾散去,只见李叔怒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断气了。 “大哥,你怎么样?”从茅草屋顶飞身而下的黑衣人,随手撕开自己的衣摆,三两下就替受伤的黑衣人包好了手臂上的伤口。 “死不了,一个小小茶水摊耽搁这么久,你快去处理一下,他们一会就要来了。”受伤的黑衣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两人一起将茶水摊老板的尸体拖到了后山丢弃。弃了尸,两人又忙着收拾打斗留下的残局。 “大哥,这是什么药?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收拾妥当后,年纪小的黑衣人一边将一包粉末倒入正在炉子上烧着的茶壶中,一边问道。 “废什么话,不该我们知道的就别问。我受了伤先找地方躲起来,你快换身装扮。”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面对自己弟弟的好奇心深感头疼,做他们这一行,每一日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没有明天谁也不知道,而且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看着面前的弟弟换好了粗布衣裳出来,脸上还特地抹上了一些炉灰,讪讪笑着,像极了茶楼里的店小二。黑衣人这才放心下来,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尘王殿下的命,也是你们这种人配议论的?” 就在两个黑衣服低声耳语之时,一声极其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那句话的内容过于骇人,就这如风过清铃响的声音,任谁都会心情愉悦。 两名黑衣人闻言一惊,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占领这个茶水摊,在尘王殿下抵达时在那一行人的茶水中下毒。 两名黑衣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高挑清瘦,身着水蓝色长袍的人倏然出现。那人头戴斗笠,斗笠也被水蓝色轻纱覆着,只隐约可见是一名俊雅的年轻公子。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看着缓缓走近的年轻公子,嗤之以鼻。就这样的人,也就空得这张皮相,一看就是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废物,竟然还敢上门管闲事。 “看来这茶水摊的老板今天死得不亏,来了个俊俏公子给他作伴。”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用未受伤的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一丝坏笑出现在杀意满满的脸上,说不出地诡异。 第21章 容月夜安插的棋子 两名黑衣人脸上扬着得意地笑,让他们凶神恶煞的脸显得分外的扭曲丑陋。有微风拂过,吹起了眼前人斗笠上覆着的水蓝色轻纱,露出一张俊雅清逸的脸。 但心中的得意让两名黑衣人,都忽略了蓝衣公子眼底倏然闪过的厉色,须臾间,随着两缕劲风,两颗钢珠从蓝衣人的指间弹出。 两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还未拿稳,钢珠就直接从他们的喉咙穿过。脸上得意之色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已经应声倒地。 “茶水摊的老板,应该是乐意看到你们跟着上路的。”清朗空灵的声音,从蓝衣公子的齿缝中轻轻逸出。 他优雅地朝茅草茶水摊内走去,迈过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时,就像迈过玉砌而成的台阶一样优雅得体,就连灰尘都沾不上他及地的水蓝色衣摆。 比女子还要娇嫩的玉手纤纤,从水蓝色的宽大衣袖中伸出,取了正在炉子上被烧得“噗呲”作响的水壶,一滴不剩地浇灌到了地面上。 已经干涸了许久的泥土,霎时就将这被下了毒的茶水吸收得干干净净,仿若久旱逢甘霖。 做完这一切,蓝衣公子看着茶水摊内外的一片狼藉,微微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十分的不满意。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旷的官道上,阵阵秋风拂过,时不时带起阵阵黄沙烟土。 破旧的茶水摊孤零零的支着,茶水摊内仅存完好的四方桌和它旁边的椅子东倒西歪,地上除了两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以及竹椅碎成的一堆竹片残屑。 一袭水蓝色长袍伫立其中,哪怕是周围的破败和血煞,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优雅和高贵。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就只这样一个背影,也不难让人相信他的卓然出尘。 他默默地站着,直到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水蓝色的身影才跃出数丈,几个起落后,消失在了洒满黄昏的官道中。 “主人,前面的茶水摊似乎打斗过。”在靠近茶水摊时,紫檀看到了倒地的两具黑衣尸体。 “上去看看摊主可还在?”容云霄说着拉了马绳,将速度放慢。他的身后,花无影和清溪云也如他一般放慢了速度,打听消息这种事,还是紫檀比较擅长。 当他们三人慢悠悠来到茶水摊前,紫檀已经从茶水摊探查了一圈出来了。“只发现这两具尸体,未见摊主身影。” 见摊主的身影才怪,这种情况下,摊主即使侥幸不死,应该也是逃命去了。江湖中,谁生谁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水没有问题。”紫檀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打开茶水摊的水缸,试了试后说道。 听她如此一说,余下三人都拿出水囊,装满了水。 “像是被什么圆形硬物穿透了脖子至死。”清溪云喝了一口水,用脚将一名黑衣人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他的脖子后有一个穿透的洞,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直接穿透整个脖子,动手的人内力惊人。”紫檀也凑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尸体的脖子道。 “这个人死前还受了刀伤。”花无影轻踏着另一具尸体的手臂,他手臂上包扎着的黑布很快松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能用暗器击穿人的颈部,定不屑于杀他之前砍上这一刀。我们到达之前,这里应该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容云霄远远的站在一旁,听了他们三人的描述,淡淡开口道。 既然已经补了水,茶水摊倒着两具尸体煞风景,四个人便不再多作停留,简单休息片刻后,重新上马赶路。 天玑国,玄王府。 容月夜薄薄的嘴唇抿了一口茶,就将茶盏搁在一旁,手一挥。端着托盘垂首在一旁的婢女立即会意,利索地收拾好就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府中管事王山海步履匆忙而来,容月夜挥退了守在门前伺候的两名婢女后,才慢悠悠道:“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山海是从小就伺候着容月夜的太监,皇子们封王分府后,王山海便担任了玄王府的管事。府中众多的随侍中,王山海是容月夜最信任的人。 王山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多年的皇宫生活将他磨炼成了谨慎沉稳之人。容月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如此步履匆匆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王山海关上房门后,才靠近容月夜,悄声道:“殿下,明王妃请您过明王府一叙,说是已经支开了下人,还请殿下放心。” 容月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就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波澜。 “回了她,早就和她说过,没有本王的吩咐,她什么也不要做。”容月夜的语调中已经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奴才有提醒过她,只是,她说殿下今夜若是不去,她就只好来王府求见殿下。”将明王妃这暗含威胁的话说出来,连王山海都不觉心中有气。 “山海,替我更衣。”容月夜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冷哼一声,便立即决定赴约。 王山海很快便取出一套夜行衣,小心地替容月夜解开了鎏金腰带,褪下了华服外衫。服待容月夜穿好夜行衣后,又替他取下了束发的黄金发冠。 没一会,一身夜行衣的容月夜就出现在了王山海的面前,剑眉星目,身型挺拔修长的容月夜就算换成刺客的装扮,也丝毫掩饰不住他的贵气与豪气。 容月夜推开窗,一跃而出,几个起落之后,一身黑衣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房里只留下王山海依旧呆立在窗前,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这明王妃无心,是容月夜一直安插在容云霄身边的棋子,也是跟了容云霄多年的死士。三年前容云霄出宫后就再没回来,容月夜费了不少功夫才给无心换了个清白的身份,以明王妃的名义,安插到了明王府。 明王妃无心这一步棋,容月夜一直没有动,这三年来她也安分守己,却不知今夜为何突然求见容月夜。 尘王容云霄离开皇宫后,这三年朝中势力一直暗流涌动。玄王容月夜、明王容雷漠、奕王容长风三股势力暂时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是谁都知道,在这争储之际,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连命都要丢。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玄王深夜独自一人穿着夜行衣潜入明王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是容月夜非去不可,明王妃无心这一颗棋子,花了他不少心思。况且无心竟敢放话如果玄王不赴约,她便上门求见,着实是放肆。 这颗棋子沉寂了三年,突然如此蠢蠢欲动,不管还要不要继续留着,容月夜都必须亲自去一趟。 第22章 玄王府的神秘公子 明王妃的寝殿内,伺候的下人早已经被明王妃无心找借口打发了出去。窗户大开着,夜风徐徐从窗外吹进来,伴着阵阵草木花香。无心在窗前来回踱着小碎步,十指紧绞。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窗外有极其细微的动静,无心一回头,果然看到身旁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来人尽管黑布蒙着半张脸,但是这集邪魅和高雅于一体的剑眉星目,不是玄王容月夜又能是谁。 容月夜随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棱角分明,俊美绝伦的脸完全出现在无心的面前。 室内柔和的烛光下,容月夜敛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层厚厚的阴影,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让无心无法知道,他的内心此时是否有不悦。 “无心见过玄王殿下。”无心半跪在地上,向容月夜行礼道。 “不知明王妃深夜邀本王来此,所为何事?”面对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无心,容月夜嗓音慵懒而又不失优雅的直接开口问道。 “无心最近听闻尘王殿下在江湖上走动,恳请回到尘王殿下身边。”无心被容月夜站着的身影笼罩着,在这片阴影下,她不敢抬头,但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坚决。 “不要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是明王妃。”容月夜声音低沉,话音中透着冰冷。 “无心不敢忘,玄王殿下不是早就想除了明王殿下吗?无心愿往。”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凭你也想要了明王的命?本王的二皇兄,还不至于如此没用。本王看你是一心还回尘王身边,昏了头吧。” “可别忘了,为什么叫你无心,派你到尘王身边时,本王早就说过,别对尘王存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无心不敢,无心只想护尘王周全,万死不辞。”无心的话让容月夜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 久久等不到容月夜的话,整个寝殿内静悄悄的,似乎早已没有了容月夜的存在。无心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面前的容月夜八风不动的站着,鬓边一缕墨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在和无心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薄薄的唇角轻勾,眼角上扬,似笑非笑间说不出的魅人心魄。 无心心中一惊,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可容月夜却突然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了无心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正视自己的眼睛。 无心对上容月夜深邃如海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扣着她下巴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她姣好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无心,你可愿为了容云霄去死。”容月夜平平淡淡的说出这么一句,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无心被紧紧扣住下巴,说不出话,但是眼波流转着的情意,给出了容月夜她的答复。 容月夜一手扣住无心的下巴,一手从她那精致的发髻上取下上面的玉簪子,倏然将尖锐的那一头,扎入了无心的心口。 看着面前的无心美艳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嘴角溢出了鲜血,身子渐渐无力。容月夜终于松开了扣着她下巴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颗棋子,虽然费了他不少心血,但是一旦有可能会脱离他的掌控,那么就已经是一颗废棋,他便不会再留着。 “云……霄……”无心张了张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沾满了血,最终只能轻轻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云霄,尘王殿下的名讳,你不配喊。”容月夜看着无心的双手缓缓垂下,没了气息。才慢慢靠近,俯下身子,轻轻在她的耳边说道。 说完这句话,容月夜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划过她的双眼,替她合上死前睁大的一双杏眼。做完这些,容月夜如来时一般,从窗户离开,趁着夜色,消失在了明王府。 容月夜一进玄王府,就听到悠扬的古琴声传来,琴音缭绕,余音袅袅,如幽泉缓缓淌过心间,清幽而深远…… 容月夜顺着琴声的传来的方向,翻身落入玄王府僻静处的一处小别院中。随后脚尖轻点,浮光掠影般掠上了庭院中的一棵梨花树上。 庭院里背对着梨花树的人依旧不为所动,端坐在石凳上,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抚过琴弦,抚出声声天籁,让人忍不住屏息细听。 那水蓝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鼓起,正是那日黄昏时分,出现在荒芜官道,破败不堪的茶水摊中,头带覆纱斗笠的神秘公子。 “幽涧愀兮流泉深,玄王殿下在自己的府中,翻墙上树,怕是不妥吧。”弹奏完一曲,水蓝色长袍的公子才慢慢起身,背对着梨花树,幽幽开口道。 “幽涧泉,鸣深林。这曲子,当真叫本王喜欢。”容月夜藏身之处被点破,也不恼,轻笑着纵身下树,来到放着古琴的石桌旁,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 “玄王若是喜欢,拂衣便再奏一遍予玄王。只是玄王深夜这身装扮翻墙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人呢。”拂衣清如流泉的声音说着,再次拨动琴弦,仙乐再次响起。 “这么好的一双妙手,本王却叫它沾染了血腥,本王真是过意不去。”容月夜看着那双双修纤细的玉手在宛如游丝的琴弦上若行云流水般拨动着,不由喟叹道。 “玄王何需过意不去,拂衣的命都是玄王殿下捡回来的,不过是替玄王殿下解决两个小麻烦,何足挂齿。”拂衣语调幽幽,话里说的是杀人,可悦耳的声音配上琴曲的悠扬,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动人。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向四皇弟动手。”容月夜闻言,双目微阖,语调平平。可坐在他身旁的拂衣,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逸出的杀意。 “尘王殿下已经离开皇城三年,这三年音讯全无。突然现身于江湖,就被人盯上,这事怕是不简单。”不管拂衣嘴上说的是什么,他的琴音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还是那么的余音绕梁。 容月夜闻言不再作声,左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掌托腮,静静听着拂衣弹奏的这一曲《幽涧泉》。 月色下,温柔如水月华轻轻覆在两个人身上。一个一身夜行衣,邪魅狷狂也掩饰不了身上那高贵且卓尔不凡的英姿。一个一袭水蓝长袍,披着长长的墨发也挡不住那张翩若惊鸿的脸。 更深露重,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一曲《幽涧泉》,弹了一遍又一遍…… 第23章 慕千念救黑衣女子 天枢国境内,天泽城。 天泽城一条人群熙攘的街道中,一名八岁小童双手捧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在人群中仰头四下张望。 “二少爷,二少爷!”小童一边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边捂好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口,生怕找到二少爷的时候,桂花糕已经凉了。 小童今年八岁,是他家二少爷慕千念的伺童。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慕千念了,据万宝阁里的老人说,这小童是个孤儿,两岁那年被年仅十四岁的慕千念在一次外出闲逛时给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慕千念命阁里下人好生照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慕千念亲自给他取名叫南星,待他能简单做一些端茶跑腿的事后,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一转眼,南星已经八岁,而慕千念也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午后,对于慕千念来说,却一点都不平凡。因为他的兄长慕行雨有事离开了万宝阁。 慕千念的兄长慕行雨,比他年长三岁。但因为他们的父母亲已经过世,慕行雨就秉着长兄如父,对慕千念的管教比父母在世时还要严厉。 慕行雨每天除了要打理万宝阁的事宜,还要看管好他这个活泼好动的弟弟,也着实是不易。 在天枢国,说起万宝阁,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宝阁顾名思义,珍藏着的宝贝数不胜数。 江湖人皆知,只要你有宝贝,想要转手,只要能被万宝阁看上,那换来的金银绝对是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的。 还有小道消息说,万宝阁似乎还能和天枢国朝廷扯上那么一点关系,有不少极其稀有的宝物,都会经过万宝阁之手,送入到天枢国皇宫中。 其实什么寻宝藏宝,都不过是万宝阁的表面文章,万宝阁暗地里,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楼——非隐,就是万宝阁最大的宝物。 非隐训练出来的杀手,执行任务非常专业,迅速且狠辣,可以说是很少有失手。 就在南星捧着桂花糕,在天泽城走街串巷寻找他家二少爷的时候,慕千念已经从马贩子手中买了一匹骏马,离开了天泽城。 可怜南星从手中的桂花糕热气腾腾开始,一直找到桂花糕全都凉了,也找不到他家二少爷的身影。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万宝阁,和阁里的阁老周叔哭诉。 “这二少爷,定是趁着阁主不在,又跑出去玩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周叔看南星哭得满脸泪痕,自言自语一番后,掏出帕子替南星擦了眼泪。他口中的阁主,自然就是慕行雨。 有了周叔的安慰,南星这才止住了眼泪,拿出被他一路小心捧着的桂花糕,默默地吃了起来。 可是没吃两口,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少爷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一定是南星太笨了,买个桂花糕就跟丢了,呜呜……” 南星虽然是个捡来的孩子,但是从小在万宝阁长大,慕千念更是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连读书写字都是亲自教。因此阁里的人也不敢把他当下人使唤,除了慕千念,谁都不会使唤他。 周叔为了万宝阁,一大把年纪了也未成家,平日里待南星也是极好。见他嘴里的桂花糕还未咽下去,就哭得如此惨烈,连忙安慰他。 “南星不哭,昨日二少爷不是教你背书吗?等你能背全了,二少爷就回来了,快去吧。” 南星闻言,果然立马止住了哭声,抽噎几下,咽下口中已经被嚼烂的桂花糕,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抹,破涕为笑道:“南星知道了。” 看着南星飞奔而去的身影,周叔轻笑着摇摇头,小孩儿的忧伤和快乐,总是那么简单而纯粹。 天泽城外的树林里,一匹骏马在疾驰,骑在马上的慕千念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去哪里都比待在万宝阁,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强多了。 马上的少年,一头墨发被紫金丝带束起,紫金色印着金边云纹的长袍衬托着他的恣意风流,眉宇间尽显飘逸之态。 慕千念身后的景致换了几波之后,终于人累马乏,找了棵树休憩,将马栓在树上,自己则靠着树干休息。 可是手中的干粮还未吃到一半,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 慕千念前几次行走江湖,都是离开天择城不远,就被慕行雨派人强行请了回去。这一次趁着慕行雨外出办事,他才跑出这么远。 想到江湖人口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慕千念一点也不顾忌自己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沿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只见前方是两个威武雄壮的男子,在和一名黑衣女子打斗。黑衣女子似乎已经受了伤,身型移动十分困难,只能举剑招架两名男子的围攻。 两名男子一人持长剑,一人持长刀,但却没有痛下杀手,似乎是只想将黑衣女子生擒。 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慕千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快步跑过去,嘴里还一边喊着:“快住手!” 持长剑的男子闻言住了手,看着冲到面前的慕千念,厉声道:“不想死就快滚!” “你们和这姑娘有何冤仇,两个人打一个也太过分了吧。”慕千念对上持剑男子凶狠毒辣的目光,似乎想和他讲道理。 另外一边,黑衣女子还在和持长刀的男子拼死抵抗,她的右腿被砍伤,流着血,力量已经渐渐不支。 “这小美人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臭小子你赶紧滚,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持剑男子看着黑衣女子已经渐渐抵挡不住,眼中满是笑意,也不想管那连剑都拿得不像样的慕千念。 “要不是你们下黑手,别说两个,十个我都要你们有来无回。”黑衣女子虽渐渐不支,但是嘴里依旧放着狠话。 “你……”持剑男子闻言脸上露出窘态,随后气得满脸通红,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慕千念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他一个都打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念流转间,他突然笑着道:“我就不管这闲事了,先走一步。” 他说着果真转身往回走,在三人都以为他真的要离开时,却突然又见他回身,捂住口鼻的同时洒出一片白粉。 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在空中迎风飘散,这是那三个人在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24章 大难未死的容云疏 当白色粉末落尽,一股幽香的腻香完全被风吹散后,慕千念才松开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他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背起了还在昏迷的她,临走前还不忘替她带上了她的佩剑。 慕千念原路返回,找到了刚才栓在树上的马。由于担心一会那两名男子醒过来,他不敢多加停留,扶着黑衣女子上马后,便立即策马离开。 在马上又赶了一路,直到天渐渐黑下来,慕千念也没有在附近找到任何一户人家。想来也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人家。 慕千念带着昏迷未醒的黑衣女子,在附近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是找着一个山洞。“有个山洞也还算不错吧。”慕千念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将马栓在山洞外,就背着黑衣女子进了山洞。 山洞不算小,将黑衣女子靠在山洞内的石壁后,慕千念出去捡了些干柴,在山洞内生起了火。 等这一切忙完,慕千念算算了时辰,才觉得不对。他的迷烟粉就算大量吸入,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可这黑衣女子却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该不会是死了吧?慕千念心中一惊,连忙凑到黑衣女子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后,慕千念这才放下心来。 烛火的光亮中,慕千念打量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她的黑衣已有多处被刀剑划破,头发也已经散乱,可尽管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天人之姿,她美得就像一块精美的玉石。 慕千念连忙收回目光,将自己的紫金色外袍褪下,盖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随后想起她脚上的伤,将目光落在黑衣女子的右脚上,只见小腿处有两道极深的刀伤,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沾满了黑色的裤脚。 慕千念作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小在各种保护中成长,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就只是看着,他自己都觉得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迷烟粉的效果应该早过了,或许是伤得太重才没有醒过来。”慕千念这么一想,立即去马背上取来一个小包袱。 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可慕千念也从茶楼的说书老头口中知道,行走江湖除了剑和银两,还要备着些伤药以防万一。 万宝阁经营的非隐楼是一座杀手云集的杀楼,什么外伤药、内伤药自然都是少不了的。慕千念临行前随手抓了几瓶,没想到第一天就派上用场了。 打开包袱,看着几个白瓷瓶,慕千念随手打开一个,往自己摊开的掌心一倒,细腻的白色粉末就堆在他的手掌心。 “对,这个就是外伤药。”慕千念自言自语着,就走到黑衣女子身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那两道可怖的伤口上。 随后又去撕了包袱的一角布料,替黑衣女子将小腿上的伤口包扎上。做完这些,慕千念又去那几个白瓷瓶前捣鼓了一阵,拿出了一颗内伤药。 担心黑衣女子昏迷中无法咽下,取出水壶,将内伤药丸放入水中化开后,才一点一点地滴进黑衣女子的已经苍白的嘴唇中。 看着黑衣女子勉强饮进了一点,慕千念坐在火堆旁胡乱地拨着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默默念叨道:“你可千万要撑下去啊,明天天一亮就带你进城看大夫,这可是我慕千念第一次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 “水……水……” 许久之后,在火堆前困得直打瞌睡的慕千念,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声音,立即清醒了过来。 “水是吧,有,我这就给你拿。”慕千念连忙拿起水壶,一边拔出盖子,一边走到黑衣女子的身旁。 浓重的药味让他想起来,刚才他把那颗内伤药丸直接丢到了水壶里,此时已经没有别的清水了。只好将满是药味的水壶凑到黑衣女子的嘴边。 抿了两口之后,黑衣女子终于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推开了水壶,嘴里还呢喃着:“真难喝。” “难喝是难喝了点,这可是楼里最好的内伤药啊,对你很有帮助的。”慕千念说着将水壶递到了黑衣女子的手边。 却见黑衣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如星光般璀璨,似乎可以勾魂夺魄,配上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仿佛误落凡尘的仙子。 黑衣女子看到面前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举着递给自己的水壶已经拿不稳在慢慢滑落而不自知,终于在水壶彻底离开他手掌之前,接了过去。 待看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时,黑衣女子顿时别过了脸,像,真的是像。 眼前的男子,像极了那个曾经让她深爱,又让她恨入骨髓的人。 慕千念看到黑衣女子突然别过脸,才惊觉自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十分失礼,讪讪笑着往后退,坐回到火堆旁。 山洞霎时恢复宁静,除了燃烧着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外,再无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慕千念才开口试着搭讪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我叫慕千念,千山的千,怀念的念。” 怎么称呼?黑衣女子陷入了沉思…… 她曾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容言,容云疏。她本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如今家国虽在,却有家不能回,背上了与入宫偷盗者私奔,叛国的千古骂名。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三年前,突然有一个人闯入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 他说,只有离火珠才能让神医救他父亲的命。 他说,他要带她走。 他说,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说,他永远不会负她。 为了他,容云疏盗走了皇宫里的一颗离火珠。离火珠对天玑国的皇室没有实在意义,只是被当成装饰用的宝珠收藏。既然离火珠能就他父亲一命,容云疏毫不犹豫就亲自取给了他。 为了他,容云疏愿意放弃无双公主的身份,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天玑皇城,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 可是容云疏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即将离开天玑国边境时,突然遭到了追捕。天玑皇宫不仅丢失了一颗离火珠,还丢失了天玑国最看重的宝藏布阵图。 在落骨崖旁,还没等容云疏质问他为什么要盗走宝藏布阵图,他却告诉容云疏,他一直都是在骗她,在利用她。 他说,他要离火珠其实是为救他未婚妻的命。 他说,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为她是无双公主,只有利用她,他才能顺利离开天玑国。 他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是死是活,都在和他无关。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几近崩溃的容云疏一步一步后退,她流着眼泪,摇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对,我是骗你,高高在上的无双公主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没关系,看到你的脚下了吗?深不见底的落骨崖,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慕行雨,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爱的人!” 一声凄厉的惨笑划破天际,容云疏被慕行雨一推,落入了深不见底的落骨崖。 第25章 再无公主只有弱水 虽然坠入落骨崖后没有死,但此时活着的已经不是容言,不是容云疏,更不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 她活着,只是为了恨,只是为了复仇! 既然天不亡我,那么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把当年那个亲手将我拖入万丈深渊,无边地狱的人也一起拖下来,我也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名字?称呼?你不是曾脉脉深情地对我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吗?现在活着的我,就叫“弱水”。 我要让你看着,这一瓢被你欺,被你负,被你毫不留情推入落骨崖的弱水,如何将你欠她的,一件一件回报在你的身上。 容云疏握紧了自己的双拳,指甲狠狠地戳进了掌心中,鲜红的血从掌心逸出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就像她的心从坠入落骨崖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一般。 “我叫弱水,弱水三千的弱水。”容云疏冷漠,且带着恨意的话,从齿缝中迸出。 慕千念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黑衣女子的回话,也不敢再继续唐突,垂首烤着火。外袍给了黑衣女子,入夜后山洞潮湿寒气逼人,让他这内力薄弱的人感到了寒冷。 最终,他还是等到黑衣女子的回答,内心的喜悦让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弱水话语中的冰冷和恨意。 “弱水,弱水。”慕千念独自低声念叨了两遍,才看向弱水笑道:“你这名字和人一样让人感到惊艳。” 但当目光落到弱水的握着拳头的手时,立即被顺着指缝流下的鲜血惊吓到了。慕千念立即冲上前,一把抓过弱水的手,惊叫道:“你的手流血了,我这就给你拿药。” 说完又急匆匆跑到摊开的包袱前拿了外用伤药,跑回弱水面前,二话不说就掰开她的手掌,小心地洒上药,又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推匀。 看着慕千念一惊一乍地跑来跑去给自己上药,弱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自己双手的双掌心都被细细擦上了白色的药粉,她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真像。”弱水看着面前慕千念,不禁脱口低喃了出来。 此时的慕千念,有八九分像慕行雨,像那个这三年来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只是慕千念更多了一分天真纯粹,他的眼睛里干净得像清可见底的溪水。他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像慕行雨那般深不测。 “像?哦,你一定是想说我长得很像我兄长对不对,我兄长比我年长三岁,是万宝阁的阁主,见过的人都说我长的很像兄长。” 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自己,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他的兄长慕行雨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声望,想必弱水也见过他兄长,在说他们兄弟俩长得像吧。 初出江湖的慕千念,根本没有意识到,随便和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底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又或者,他觉得面前这风姿绰约、美貌无双的弱水不是个坏人。 “你兄长叫什么名字?”虽然从慕千念的容貌中,弱水已经能确定他口中的兄长就是慕行雨,但是她还是多此一问。 “我兄长叫慕行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行雨。”慕千念只当弱水在山洞无聊,要和他唠家常,当即回答道。 果然,慕千念果然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她恨了三年,找了三年要复仇的慕行雨的弟弟! 这三年,她没有一日不恨慕行雨,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将慕行雨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但是慕行雨掌管万宝阁和非隐楼,为人十分谨慎,行踪又飘忽不定,弱水多方辗转打听后来到天泽城,却连想远远看一眼都难,更被说是杀他了。 可如今,慕行雨的亲弟弟慕千念,却阴差阳错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弱水眸色渐深,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你的兄长放心让你一人出来行走江湖?”为了不让慕千念察觉到自己眼中的寒意,弱水干脆闭上了双眼,靠着身后冷冰冰的石壁,不动声色地套话。 “当然不放心了,我从小习武就不认真,气走了三个师傅才学得这点三脚猫功夫。我兄长也是恨铁不成钢,天天就想把我关在万宝阁。” “有几回,我偷偷跑出来,刚离开天泽城,立马就被他派来的人请回去了。” 慕千念说到此处也颇为无奈,慕行雨派来请他的人,都是非隐楼的杀手。对付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以一敌百都毫无夸张。 而且这些杀手个个不苟言笑,管他死皮赖脸还是哭闹打骂,最终的结果都是以被请回去告终。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被我逮着机会了。我兄长似乎外出有什么急事,匆匆而去,没来得及安排非隐楼的人盯着我,我这才离开得了天泽城。” 慕千念自顾自地说着,想到行走江湖的第一天,就有一出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好戏发生在他的身上。顿时觉得原来行走江湖真的是又好玩,又有意义。 “你兄长去了何处?”弱水闭目养神,似乎听到慕千念在傻笑,继续问道。要想打听慕行雨的行踪,再没有比慕千念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也不知道,只知兄长每次一走,也得有个一年半载吧。我也想跟着他出去见见世面,可他总是让我先学着打理阁中事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兄长满意,让他带我出去。” 慕千念说完了好一会,看到弱水不再作声,想着自己倒是说得起劲,弱水受了伤应该好好休养才对,偏偏还要听他讲这些琐事。 思及此处,慕千念也缄口不言,在火堆不远处找了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睡了过去。 后半夜,弱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到慕千念双臂环抱靠在不远处,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 从刚才慕千念的话中,弱水能听出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好,慕行雨更是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生怕他独自出去闯荡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 慕行雨,你当年害得我好苦!要是让你知道,你的弟弟死在了我的手里,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不是也像我当初那样,如万箭穿心,整个胸腔都被掏空,痛不欲生? 是不是也像我如今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恨活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不是只有让你像当初的我一样,失去了一切,你才能明白我对你恨究竟有多深? 第26章 抵在心口的剑掉落 弱水拿起了她的剑,站了起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紫金色外袍倏然掉落,覆在了一块碎石上。紫金外袍上好的材质与阴冷的山洞显得格格不入。 弱水长剑在手,冰冷的剑芒在微弱的火光中一点一点地靠近慕千念的心口。 直到剑锋抵上慕千念的心口,慕千念仍浑然不觉。他的嘴角还噙着笑,似乎梦里的都是美好的事物。 只要剑锋再往前一点,就能刺入慕千念的心脏,就能让慕行雨懊悔、痛心、愤怒、绝望…… 可是弱水却下不了手,明明心里那么恨,恨慕行雨,恨有关于他的一切。她明明那么恨他,要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可此时她似乎却下不了手。 动手啊,你再犹豫什么?你忘了慕行雨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忘了是他亲手把你推下落骨崖了吗? 你忘了无双公主已经死了,容云疏也已经死了吗? 你忘了你现在是弱水,是那个一心只为复仇的弱水了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并不是慕行雨啊。 可这重要吗?他不是慕行雨一心想要保护的弟弟吗?杀了他会比杀了慕行雨让更他痛苦不是吗? 你心软了吗?你忘了慕行雨为了拿离火珠救他的未婚妻,欺骗你的感情,又害你背上骂名,最终竟还想要你死了吗? 你不是想要慕行雨也体会一遍他给你带来的痛苦吗? 为什么不动手?!! 不,现在还不能杀他,还没有打听到慕行雨的下落,他的弟弟还有用。 对,他的弟弟还有利用价值。 弱水天人交战许久后,终于替她自己找到了一个不杀慕千念的理由。 “咣当”一声,那把长剑从弱水微颤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蹲坐在了地上,看着即将燃尽的火堆,目光呆滞。 慕千念丝毫不知道刚才他差点一命呜呼,也不知道有一把剑在他的心口抵了很久。直到长剑落地发出的声音响起,他才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弱水你怎么起来了?” “哦,一定是冷了吧,火都快燃尽了,我再加点柴。” 慕千念一醒来,根本就没有管刚才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听到剑落地的声音,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的弱水。 添了柴,火堆又重新烧旺了起来。将昏暗的山洞再次点亮了不少,也驱走了不少寒意。 慕千念又将掉落在一旁的紫金外袍拾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尘灰,再次替弱水披上。随后自己也围坐在火旁,看着面无表情的弱水,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却没有得到弱水的任何回复,甚至弱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慕千念心念流转,觉得自己这真是废话,弱水受伤未愈,脸色苍白,舒服才怪。 想必,他又去拿了外伤用的药,和那个被他溶了内伤药丸的水壶来。将水壶递给弱水,讪讪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内伤药,你喝一点吧。虽然味道难闻,但是对你的伤有好处。” 说完直接将水壶塞到了弱水的手中,弱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毫无焦距,但手已经机械地接过水壶。 慕千念见状,又打开装着外伤药的白瓷瓶,替弱水把腿上的伤又上了一遍药。从他刚才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弱水就一直一动不动,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慕千念坐在弱水旁边,默默看了她一会后,才似自言自语般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伤。” 慕千念说完,回到了刚才他靠着的位置。看着火光中映出弱水那个孤寂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弱水既倔强又脆弱。似乎有一抹浓重的愁覆在她的身上,怎么也化不开。 这样的愁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身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来不知愁为何物。倘若真要说有,那也不过是愁着怎么偷跑出去玩才不被自己兄长抓回去。 胡思乱想间,劳累了一天的慕千念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像他这种不知愁为何物的人,失眠?不存在的。 他也不知道他睡着了之后,弱水又在火堆前呆坐了多久。 总之,第二日天刚泛起灰青色时,慕千念已经起来了。醒来时发现火堆已经燃尽了,弱水靠在一旁,还未睡醒。但从她的脸色看,她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慕千念生怕吵醒了弱水,小心翼翼地拿了水壶就往山洞外走。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但是要出去打点水才行。记得昨晚找山洞时,附近就有一条小溪流。 慕千念出山洞,拉着马就往小溪方向去。 静谧的清晨空气微湿,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阵阵草木清香,格外舒畅。 还未看见溪水就先听到了潺潺水流声,大自然的天籁并不输任何名贵的乐器所弹奏出的乐曲。 来到溪边,慕千念将马放在下游饮水。自己则在上游用冰冷的山间溪水洗了把脸后,将水壶里弱水喝剩下的药水倒在溪水中,随后清洗水壶。 一股浓重药味的药水,在马儿喝水的时候流到了它的面前,许是马儿刚好喝道了有药味的水,看着慕千念的方向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抱怨。 慕千念见状,朗声哈哈大笑。装好水后,顺着马头摸了几下以示安慰,这才将水壶挂在马鞍上,去旁边的枣树上摘枣。 弱水昨晚一直在火堆前坐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由于内力损耗过多,加之腿伤流了不少血。而且昨晚心神不宁,她睡过去后慕千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醒来的第一眼没有看到慕千念,心里的第一念头是:昨晚不杀了他,竟然叫他跑了,真不该犹豫。 但随后,她发现山洞里只有一个水壶不见了,她自己的剑还在,慕千念那把未出鞘的剑也在,甚至他的包袱还在。 慕千念的包袱连虚掩一下都没有,就这么大开着,里面一些碎银子、几锭白银和两根金条就这么明晃晃丢着,旁边还东倒西歪着几个白瓷瓶和为数不多的干粮。 弱水以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见过,更不屑这区区白银和金条。饶是她曾经养尊处优,这几年的江湖漂泊也让她知道钱财不该外露。 可这个慕千念倒好,救了人也不打听别人的底线,随口一套话他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抖出他的家底,就连睡梦中被人拿剑抵着心口也不知道。 哪怕自己本来和他无冤无仇,可这数量不少的钱财丢着,他就没想过别人可能会见财起意?他自己身手不错倒也罢了,却是个估计连小毛贼都打不过的富家公子。 就这样了,出去晃荡竟然还连佩剑都不带,要是遇到危险,就连虚张声势都不能够。 慕行雨,那个算尽人心,不择手段的你,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真无邪,不知人心丑恶的弟弟吗? 第27章 养鹰人留下的院落 弱水盘腿坐在山洞里,屏息凝神,运行真气在周身游走了一朝之后,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腿上的伤口也早已经止住了血,除了暂时不宜泡水和长时间行走之外,她已经无碍了。 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长剑,弱水的指尖轻轻在上面抚过。既然现在还没有打探到慕行雨的行踪,不如就先把慕千念带回去,免得这初涉江湖的小子死在别人的手中。 弱水沉思时,突然听到山洞外有马蹄声靠近,估摸着应该是慕千念回来了,干脆把闪着白芒的剑收入鞘中。 “弱水,你醒了,我去打了点水。对了,还摘到了枣,我尝过了,可甜了。”慕千念一进山洞,看见弱水已经睡醒了,连忙开心地向她分享自己清早的成果。 说着还把水壶和几个红彤彤的枣子一股脑塞给了弱水,又去包袱旁拿来了干粮。弱水也不客气,一言不发拔开水壶的塞口就喝了起来,随后又吃了一些干粮和枣子。 尽管眼前的人,是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但在又渴又饿,腿伤还未好全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因此置气亏待了早已饥肠辘辘的自己。 她早已不是那个尊贵无比的无双公主,这些年来,为了复仇,她更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就比如此时眼前那个笑得舒眉朗目的慕千念。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两人算是简单吃过了早点,弱水才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也没想过,就想着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不管最后去了哪里,等我兄长回了万宝阁发现我不在,他总能有办法抓我回去的。” 江湖险恶,在这不知死活的慕千念眼中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脸轻松道。 弱水不管是以前在皇宫,还是现在在江湖,都没看见过这样掉以轻心的人。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干咳一声继续喝水。 “你的腿伤是不是好点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这山洞阴冷潮湿,不利于你的腿伤恢复。”看到弱水沉默不语,慕千念突然想起了正事,那就是要把弱水平安送回去,不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万一再像上次一样被歹人盯上就不好了。 慕千念说完就立即起身,将收拾好的包袱挎到肩上,嘴里问着:“弱水你家住哪里?我们该往哪里走?” “往天泽城方向,我住在天泽城外的山脚处。”弱水平静地说道。 那一处山脚,距离天泽城不远,离她那日坠入的落骨崖也远,骑马大概一日的路程。 “不进城就好,不进城就好。”慕千念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立即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兄长不在,但是周叔或许也派有家丁在城中寻找他。若是进了城,很难保证会不会碰上。 收拾妥当后,两人如来时那般,共骑一匹马按弱水说的方向策马而去。 即将靠近天泽城,沿着崎岖的山路一通弯弯绕绕之后,两人一马终于在清亮的月光洒满山谷时抵达了弱水的住处。 那是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别院,两人下马,弱水推开了及腰的篱笆围起的院门,率先走了进去。慕千念拉着马紧跟其后,一进院子就被这看似简朴,实际十分别致的院落所吸引,正四下打量着。 院子里有五、六间小木屋,弱水看慕千念拴好了马,领着他走进了最靠外的小木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你便住这里吧。放好包袱跟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弱水声音淡淡,说完就往外走。 慕千念也顾不上桌子上落的厚厚一层灰尘,将包袱和剑随意往桌子上一搁,就跟着弱水出门去了。 一路跟在弱水身后,只见弱水推门走进了中间的一间小木屋,也不点灯。慕千念迟疑了一下后,刚要跟着进去,却已经见弱水转身出来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件黑色外袍,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穿上。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翻飞,没一会就穿在了弱水的身上。 冷清的木质香气,在衣袂拂过慕千念的侧脸时,留下淡淡的清香。此刻月光下的黑衣弱水似乎更清逸出尘,身上全无脂粉香,却依旧倾国倾城。 慕千念回过神时,弱水的身影已经走远,他连忙快步追上去。 来到后院,弱水点亮了厨房的烛火,从灶台上拿过一个竹篮,掀开上面的竹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几个秋梨。 弱水一手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另一只手将竹篮子递给慕千念,示意他也吃。 慕千念也拿了一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厨房,该有的厨具都有,只是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忍不住去掀开灶台上的另一个竹篮,看到里面有几棵蔬菜。 接着又打开一个深褐色的瓦缸,看到里面果然如他所想有干净的大米。不由疑惑道:“不做晚饭了吗?” 弱水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长这么大了,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她做不做晚饭。随即没好气道:“我不会。” 三年前,她被慕行雨推入落骨崖,万念俱灰,本以为是活不成了。陡峻的崖壁在她的视野中飞速往上,她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最后她的背触到了一片类似羽毛的柔软。惊魂未定的她睁开双眼,侧过身,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只巨鸟背上。 巨鸟带着她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落骨崖底。所见之处皆是森森白骨,还有几只乌鸦在附近盘旋,寻找着还未腐烂的尸体,在巨鸟掠下时被惊得四下飞散。 弱水从巨鸟背上下来,才发现刚才救她的,是一只巨大的老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健硕颀长,目光如鹰眼般犀利,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只巨大的老鹰。 “多谢救命之恩。”弱水从坠崖的失重感中缓过来后,躬身行礼向中年男子致谢。 “姑娘怨念极深,不过既然没死,就要好好活着。”中年男子看着弱水含着怨恨的凄美双眸,淡淡说道。 就这样,弱水被这个带着两只老鹰的男子所救,还将她带到了如今这个院落。让她若无别处可去,可安心在此住下。 对于这个神秘的养鹰男子,弱水也知道不多,只知道他说他要去游历四方,寻找他的徒弟。 这个院子就这样留给弱水了,那名男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每隔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老鹰用爪子抓着竹篮而来,给弱水送点果蔬。 来的老鹰也如它们的主人一样神秘,来去匆匆,弱水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去往哪里。更不知道,那名男子说要游历四方寻找徒弟,三年过去了可有寻到。 第28章 静谧院落里的晚饭 后来,弱水就独自一人在这养鹰人留下的院子里生活了下来。 可这避世的平静生活没有让弱水忘记她的恨,她多方走访,辗转打探有关慕行雨的消息。却不曾想在天玑国边境,落骨崖附近的崖城看到了她的死士般若。 般若跟着无双公主的时间不算最长,但她对公主的感情却最为深厚。她难以接受无双公主就这么死了,一直在落骨崖附近悄悄打探无双公主的消息。 就这样,般若跟着无双公主回到了这个僻静的院子。这些年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无双公主,配合公主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弱水看着瓦缸中的米,不由想起了般若。前几日,般若曾说在崖城遇见了皇弟容云霄的死士无情,无情试图跟踪,幸好被般若甩掉了。 虽离开皇宫三年,但弱水也深知皇宫中的暗流涌动。她叛国的罪名还未洗清,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坠入落骨崖死了。 如果此时她没死的消息曝光,而她的皇弟容云霄一直执意要寻她,和她绑做一块,对他却是十分不利。 如今,四个皇子已经成年,各自分封为王,可储君之事却一直未定。如果她和容云霄相认,一旦消息走漏,这件事情就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对尘王殿下形成致命的打击。 为此,弱水前两天便让般若出去办事了,一是避免和尘王殿下一行人碰上,二是悄悄回天玑国,打探近来皇城的消息。她可不想再看到她的弟弟被人暗中谋害。 般若不在,弱水自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饭的,她要么出去打探有关慕行雨的事情时在外面吃,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吃老鹰给她送来的水果。 慕千念听到弱水说她不会,心想也是,这个容貌无双的女子,就算身上有伤,发丝凌乱,可她身上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这种高贵的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对不会假。 “弱水应该是哪个着了变故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慕千念默默想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的大户人家,大到竟然是天玑国的皇室。 “我会做,我来做晚饭吧,你先吃点梨吧。”慕千念说着,将装有秋梨的竹篮子递给了弱水。 慕千念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弱水的已经飘远的思绪。闻言她再次惊讶,一边接过竹篮子,一边奇道:“你会做?” 眼前这眉眼带笑的男子不是万宝阁的二少爷吗?不应该是养尊处优吗?万宝阁虽然比不上皇宫,可也总不至于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吧。 慕千念脱了宽大袖子的外袍,一边打水清洗已经落灰的厨具,一边说道:“人总有一技之长嘛,我虽然习武没有天赋,可是我对烧菜颇有心得。” “在万宝阁,有个烧菜特别好吃的师傅,见我品菜的时候见解独到,说我天赋极高,就兴高采烈要将他的绝技传授给我。” “就为这事,他差点就被我兄长命人乱棍打出万宝阁了。还好周叔苦苦求了几天情,这事才算作罢。不过,我也没能光明正大拜师学艺,只能偷偷摸摸跟着学。” 慕千念干起活来动作利索,但是嘴上也没闲着。这种事换个别的大户人家少爷来说,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可在慕千念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平淡中带着那么一丝无奈。 弱水静静站在门外,看着厨房里的慕千念熟练地起锅烧水,生火煮饭,嘴里还不停念叨一些以往的琐事。他嘴角一直扬着笑,对落在他白色内衫上的柴火灰一点也不介意,似乎很享受在明火照亮的厨房里忙碌着。 要不是他和慕行雨长得很像,弱水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热情如火的男子和慕行雨联系到一块。 可为什么你偏偏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让我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慕行雨的弟弟?!! 厨房里的火光无声地照亮了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的弱水的脸,那张容颜惊艳的脸,神色几度变换之后,最终恢复了平静。 在慕千念的忙碌和弱水的发呆中,时间飞快流逝。在米饭的香气逸出时,慕千念也做好了菜。 庭院中有石桌和石凳,慕千念也不敢劳烦弱水,自己将饭菜都一一端了出去。竹篮子里的食材有限,慕千念做了一个清炒藕片,一个素炒胡萝卜丝,还有一个白菜汤。 虽然清汤寡水的,但是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剩下。 吃晚饭,慕千念清洗完餐具,收拾好厨房后出来,却不见了弱水的身影,她的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灯也没有点。 慕千念以为弱水睡下了,就独自在院子了随意走了走,山间的静谧和城中热闹不同,让他就连听着黑暗中的虫鸣都新奇不已。 当月光下,他的身旁突然多出一个影子时,慕千念回头才发现弱水就站在他身后。弱水依旧一身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宛如黑色绸缎披散着垂至腰间。 沐浴过后的弱水,洗去了身上的尘埃,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弱水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千念正盯着她移不开眼,又或者她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山后有河流,要沐浴离开小院后,直走右转再左转便到了。”弱水淡淡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慕千念的目光追随着弱水的背影,直到弱水的屋子点亮了烛光,又关上了门,门板将他那兀自不觉灼热的目光挡住。他才惊觉自己失礼,收回了目光。 按照弱水所指的方向,慕千念去山后的河里沐浴,回来后也进了自己屋子关上了门。 屋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慕千念打扫了好一阵子后,才熄了烛火睡下。 这个院落原本是属于谁,弱水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养鹰的男子以前应该住在这里,但他却再没有回来过。 这些屋子,弱水住着一间,般若住一间。余下的便再没有人住,因此也无人会去打扫,任它覆上了厚厚的灰尘。 时光的流逝,不仅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万物都不例外。就比如这再无人居住的屋子,那些日益增厚的尘埃,就是时间最好的见证。 第29章 后山河边的打水漂 第二日一早,慕千念一开门就看到了弱水。 弱水站在院子中的枫树下,深秋季节,片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洋洋洒洒。树下站着的黑衣背影,在这瑟瑟秋风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悲怆。 昨夜抵达时天已黑,竟没发现这庭院中的是枫树,如今看着满院厚厚的火红落叶,慕千念才惊觉:自己莫不是救了个仙子,来到了仙境吧。 就在慕千念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天边飞来了一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老鹰,锋利的抓子稳稳地抓着一个竹篮子,盘旋了一会后,飞往厨房的方向。 看到弱水跟着过去,慕千念也连忙跟上。到了厨房门口,只见那只老鹰从那边没有屋顶的厨房落下去,将爪上的竹篮放下。然后又用抓子去勾还装有两个秋梨的竹篮子。 弱水见状,上前将竹篮子的两个秋梨取出,老鹰就抓起竹篮子,再次展翅,离开了厨房。 平时若是弱水不在,老鹰就会将东西较少的竹篮子推翻,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取走竹篮子。 慕千念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这么大一个厨房,为什么只搭建了一半的屋顶,原来是为了方便这送货的老鹰进出。 别说慕千念被震撼,弱水一开始也震撼得不行,但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也渐渐摸出老鹰来的规律。只是这老鹰只是送货,不让人碰,而且给它食物和水,它也是不会碰的。 更为奇怪的是,不管这院子里住不住人,老鹰依旧会按照自己的规律,送东西来。弱水觉得,这或许是老鹰的主人吩咐的,不管弱水还住不住在这里,老鹰和它的主人都在等待着某一个人。 或许就是老鹰主人说的,他的徒弟。他怕或许哪一天他的徒弟会突然回来,这样,他就算远在天涯海角,他也不会错过他徒弟回来的消息。 “我们去后山的河里抓鱼吧,这地方山清水秀的,鱼一定很鲜美。”老鹰走后,慕千念和弱水一人吃了一个秋梨。吃完后慕千念便立即像弱水提议道。 “好,等我回屋取剑。”弱水说完,就转身回屋取剑去了。 慕千念倒是两手空空,跟着持剑的弱水往山后的河流走。反正他的剑法也太差了,要不是听说书老头说江湖人行走江湖都佩刀佩剑,他根本就没打算带。 弱水以前每天都在忙着四处打探仇人慕行雨的消息,从来都无暇感受这避世之地的青山绿水有多美好。 可如今仇人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她再也不用担心找不着慕行雨。为此,弱水的此时是难得的放松。 三年来,她每一日都是为寻找仇人而活,如今,只用等着仇人自己送上门了。弱水觉得,此刻的自己,终于可以不再像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一回。 来到了河边,弱水就地取材,挥剑刷刷几下,削了一根尖口的竹竿丢给慕千念。心中却是一阵无语,他自己说来抓鱼,可却两手空空而来,莫不是要等鱼主动投怀送抱? 可是接下来让弱水无语的事情还有的是。 慕千念卷起裤脚下了水,先是悄咪咪抓了一会鱼,接着就开始玩心大起。一会儿叫嚷着:“弱水快来看,我抓到一只小虾米了。” 一会儿又坐在河里的石头上,双脚拍打着河水,看着四处飞溅的水花朗声大笑。还捡起河边的小石块,在河面上打水漂。 看着河面上连续打起六七个水漂,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竟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弱水完全没有想到,说好的来抓鱼,竟然是这样一个画风。她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弱水,你也来试试,可好玩了。”就在弱水默默不解的时候,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过去。 看到慕千念递过来的小石块,弱水实在是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小石块。 可慕千念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不悦,硬是一边自己玩,一边在弱水的身旁软磨硬泡。 到最后,弱水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慕千念的欢声笑语所感染,还是不想再受他的死缠烂打,竟然答应了和他一起玩打水漂。 哪怕是卸下了无双公主的身份,弱水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毫无形象,肆意疯狂的一天。 到最后,弱水也自己主动在河岸边捡起小石块,朝着河对岸打水漂。可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打一两个就沉了。 “首先要选对石块,就像这种,薄薄的小石块最好了。”慕千念蹲下身子,认真地教弱水怎么挑选石块。 “然后就像我这样,用力向河对岸一抛。”慕千念说着,斜斜地欠着身子,手腕巧妙地一转,然后用力将手中的小石块抛出去。 一、二、三、四、五……从慕千念手中抛出小石块,一连在河面上打出十几个水漂。在阳光的照射下,小石块像会起舞的精灵,噔噔噔地在清粼粼的河面欢快跳跃。 这样的画面素净又美好,河面上荡开的涟漪在弱水的心底慢慢漾开,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那颗死了三年的心,似乎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愉悦。 弱水学着慕千念的样子,斜斜地欠着身子,皓腕灵巧地一转,薄薄的小石块被用力抛出…… 深秋的清晨,太阳洒下迷人的金光,河岸旁两个人影,黑衣女子卷这一边袖口,青丝如瀑,皓腕凝霜,在河面一连打出十几个水漂。 她身边的男子,墨发被紫金发带高高束起,光着脚丫裤脚随意卷起,如此随性的衣着,更衬得舒眉朗目的他朝气蓬勃,英姿不凡。他鼓掌开怀笑着,红唇皓齿,阵阵朗笑声在宁静的山里回响。 两人玩至午时,才想起来鱼还没有抓到。 慕千念拿着那根尖头竹竿,弱水拿着长剑,两人慢慢往下游走去。 慕千念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就猫着腰,举着竹竿悄悄往前面的鱼靠近。看准时机后突然快速出手,尖头竹竿往下一戳。 可惜鱼的反应比他更快,竟优雅地一摆尾巴,游开了。 看着慕千念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仍然是一无所获,反而溅得自己一脸水。弱水终于是打算亲自出手了。 第30章 慕千念的不辞而别 对于捕鱼,弱水却不想用慕千念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方法。 只见弱水长剑一挥,“咔”的一声就截断了慕千念手中的一小截竹子。那速度极快,等瞠目结舌的慕千念反应过来,弱水已经将到手的那一小截竹子几下就削成了四根尖尖的短竹棍。 等鱼游过来的时候,弱水掌心运气内力击出,四根短竹棍同时从掌中急速飞出。在慕千念惊得张大嘴巴时,那四根短竹棍已经分别穿透了四条刚才还在水中游得快活的鱼。 “还愣着?赶紧去穿了鞋拿上鱼回去吧。”弱水看着还光着脚站在水中,嘴巴还因吃惊而未合上的慕千念,无奈地提醒道。 “等回去我就做烤鱼,总算是有肉吃了。”慕千念回过神来,连忙捡起四条鱼,趟着河水往上游走,穿好鞋子洗了手后,再次拿起鱼去追赶已经走远了的弱水。 弱水和慕千念的午饭,就是烤鱼和白米饭。 慕千念的烤鱼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两面金黄,上面还涂了一层他自己用厨房调料调配的酱汁,再洒上五香粉和芝麻,真的是无比美味。 弱水吃着烤鱼,总算是能理解万宝阁的烧菜师傅为什么说他颇具天赋了。这也是在这院子里,弱水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这三年来,般若在的时候,都是般若给弱水做饭吃。可般若毕竟不是什么伺候人的侍女,而是无双公主的死士。要她杀人护主,那绝对是雷厉风行。 可若是让她做饭烧菜,就别指望着能有多高的水准了。刚和弱水来到这院子那会,般若连菜都不会做。这三年来,她的厨艺也是在一次次被公主嫌弃和自我嫌弃中,才慢慢有所提升。 吃完了午饭,看着慕千念收拾完。弱水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这三年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慕行雨复仇。可如今也用不着去寻了,反倒一时不适应为自己而活的生活。 最后,她只好默默回屋,坐在窗前看着那棵随风落叶的枫树走神。 直到最后,她伏在书案前,满腹神思都化为困意,睡了过去。 慕千念倒不会觉得无事可做,他收拾好厨房,路过弱水的屋子,看到已经关上了门,估摸着她已经回屋休息。自己就喂马,打理马圈,最后独自一人去山间转悠。 直到天边残阳将没,慕千念才一身狼狈但笑意正浓,提着一只野兔回到了小院。 还没靠近小院,慕千念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古琴音,先是如泣如诉的,缠绵悱恻,似乎是在述说着心中无尽的思念,紧接着,琴音骤缓,透着浓浓的哀愁,孤寂和绝望,犹如国破家亡,山河尽毁,花鸟皆泣。 绵绵不绝的悲凉无望过后,琴音陡然增快,如夏日骤雨,如万箭齐发,如马蹄声踏破城池,血流成河,浓浓的恨意似乎血也洗不掉…… 慕千念终于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前,推门而进。只见庭院中,枫树下,一袭黑衣的弱水席地而坐,她的膝上放在一架木质古琴,她那玉纤纤的十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 她的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有悲伤,有痛心,有绝望,有愤怒,有憎恨……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院,一树,一人,一琴,一阵风,一片又一片妖红似火的枫叶尽数被渡上浅金色。 慕千念呆呆地站在小院的门口,一只手还保持着提着野兔耳朵的动作,他不敢走过去,不敢打扰陷在种种过往中的弱水,更不想破坏了眼前这如画般的景致。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她弹出这样的琴音。是多深的思念,多深的悲伤,多深的绝望,多深的恨,才让她如此的感伤和忿恨。 慕千念不知道在弱水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刚才的琴声,以及弱水的神色不断变换,让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美的一个人,却总是面无表情,总是默默发呆,为什么单单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无比的落寞哀怨。 那样的弱水,突然让他觉得好心疼,好似呼吸都被夺走的心疼。上天给了她如此举世无双的容颜,却为何不能给她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生快乐。 随着琴声的停止,弱水的脸上也重归平静,再也看不出任何一丝波澜。仿佛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幻象,但慕千念知道那不是幻象,而是弱水内心深埋的旧伤疤。 “怎么还不进来?你抓了野兔不是要做晚饭吗?”弱水抱起琴站了起来,看着依旧站在门前不动的慕千念平平淡淡问道。 弱水说完不见慕千念有任何反应,也不去管他,抱着琴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弱水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慕千念才提了兔子往厨房方向去,准备做晚饭。 又是一顿美味的晚饭,两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弱水不会和他说自己的往事,而慕千念也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过往。 他只知道,她不想说,他就不问。他不想那些旧伤疤再去触痛她,他只想让她开心,每一天都开心。 慕千念难得的从傍晚回来,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人各自散去都没有说一句话。这对原本话多,什么事都能讲得兴致盎然的慕千念来说,真是一个奇迹。 可弱水心绪不宁,也没空去理会慕千念的反常。她从河边沐浴回来后,就早早回屋歇下了。 翌日,弱水清早出门就发现马圈里的马不见了。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慕千念和马的踪影。立即跑到慕千念所住的木屋前,门也没有敲,双手用力一把将木门推开。 这间原本落满尘埃的屋子,被慕千念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内的陈设却一如从前,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可是屋里却没有了慕千念的人影,就连他的包袱,他的佩剑也不在了。 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在了,若不是这屋子从原本的积满尘埃,变成如今的干干净净,弱水真的会怀疑这间屋子或许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可这不可能,慕千念明明住过,甚至昨天他还教她打水漂,还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他突然就不辞而别了? 他是知道了我的仇人就是他的兄长慕行雨吗? 还是他知道了我一开始就想杀了他? 弱水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四肢无力地靠在了木门上。 第31章 去而复返的慕千念 你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的,你想留着他引出慕行雨,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不,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山洞那晚就想杀了他。 那有如何,就算你不杀他,难道他会在这里陪你住上个一年半载,直到慕行雨送上门来? 趁着他还没跑远,赶紧把他抓回来。他,是你找到慕行雨的唯一关键。 找到他,关起来。等慕行雨找上门,当着慕行雨的面杀了他,你看慕行雨会不会痛苦? 杀了慕千念,再杀了慕行雨! …… 弱水全身无力地靠在木门上,天人交战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立即去追赶或许还尚未走远的慕千念,而是轻轻关上了他住过的屋门,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纵然她恨慕行雨入骨,可她还是不忍心迁怒慕千念。那一晚在山洞里她下不了手,现在她依旧下不了手。 纵然他是那个负她,亲手推她坠入落骨崖的慕行雨的弟弟,可他更是那个明明武艺差劲,却依旧执意要多管闲事救她的慕千念。 他是那个笑起来天真无邪,丝毫不防备她,救她一命又一路相送,替她做饭烧菜的慕千念。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去杀他?!! 或许从一开始,从那个山洞开始,她的内心就已经不想杀他了,说什么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慕千念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若是实在要说错,那也不过是他恰好就是慕行雨的弟弟罢了。 “也罢,既然我杀不了你,你走了也好。我和慕行雨的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扯进来。你没有错,你走得好。” 弱水衣袖一挥,将屋子里原本装在瓮子里的黑白棋子洒落一地,长叹一声,喃喃自语。 已经清净了三年的小院,似乎因为慕千念的离开,比以往还要更为冷清几分。 直到快日落,弱水才独自前往厨房,默默吃了一个秋梨后,回到枫树下静静站着。嘴里似乎还留有秋梨的香气,却好似并没有那么甜了。 若不是慕千念曾经在这里,让这个小院短暂的热闹过,弱水一定不会觉得这清净如往昔的小院,会这么冷清。 很多时候,没有对比,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早已经习惯的一切会有所变化。 就像如果不曾熬过黑夜的漫长,就不会觉得白日秋光的短暂。 就像如果不曾在宿醉中得到片刻的安宁,就不会觉得清醒的痛苦是有多难熬。 就像如果不曾遇到那个总是脸上挂着笑的慕千念,早已心如死水的弱水如今就不会如此的矛盾。 心里的涟漪一圈圈漾开,最终归于平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如不曾有过慕千念这个人,明日的弱水,依旧会再次离开这个小院,如从前一般辗转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没有人会知道,弱水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了不再把慕千念牵扯到她与慕行雨之间的仇恨中来。 可是,慕千念偏偏又回来了,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他和弱水,谁都逃不开,注定他们就是要彼此牵绊。 当静立在火红枫树下,被风拂乱发丝的弱水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时,回过头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小院门外。 他笑着从马上轻身跃下,虽已经夜幕降临,但是在微弱的天光中,弱水依旧看清了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就像清早初升的太阳,不耀眼,但却明媚而温暖。 可是,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 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我不要杀你,也不要再利用你,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人出现过,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慕行雨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仇人,你会不会后悔救了我,会不会后悔如今的去而复返? 弱水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疼痛的触感让她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的昏暗,以及再次见到弱水时的喜悦,让慕千念完全没有注意到弱水望向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他兴高采烈地将马拉到了马圈栓好,然后拿出一大堆东西朝弱水走来。 “今日丑时我就离开了,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还好天黑前赶回来了。我去了一趟天泽城,买了点东西。” “你看,这是给你买的,昨日我看到你在枫树下弹琴,那画面真是太美了,我觉得这身衣裳一定很适合你。” 慕千念说着展开了衣裳,只见米黄色的外裳上,有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点缀在上面,栩栩如生。让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就仿佛走进了一片飘满枫叶的深秋仙境。 “对了,还有这些,都是给你买的,我先帮你拿回屋子吧。我还买了不少好吃的,你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晚饭。” 弱水看着慕千念买回来的一堆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不是知道了自己曾想杀他而逃跑,也不是因为在小院呆着无趣而要继续出去行走江湖。 他只是单纯的进城买东西,而且还帮她买了好几套衣裳。为了能赶回来让她吃上晚饭,他丑时就出发赶了崎岖的山路进城。 慕千念拿着替弱水买的衣裳,往她的屋子走去。弱水跟了上去,推开门燃起了灯。暖黄色的烛火霎时点亮了整个屋子,慕千念看着屋子里洒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呆住了。 “弱水,你屋子是进贼了吗?” “闲来无事,不小心碰翻了棋盘罢了。”弱水敛目,不动声色道。 “那你试一下衣裳看合不合身吧,我出去收拾一下东西,热一下菜。”慕千念说着替弱水把衣裳放在了门边的案子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看到弱水在枫树下弹琴开始,他就不想去行走江湖了。他突然很想在这里陪着弱水,很想让她不再悲伤难过,很想让她开心。 因此他早早赶路进城,也不知道给弱水买什么好,就给她买了几套衣裳。顺便也给自己买了几套,方便换洗。只要弱水不赶他走,他真的很想在这里多陪她一段时间。 但是能有多久,他也不知道,或许直到他兄长回来,派人打探到他的消息,抓他回去吧。 慕千念将自己的衣裳拿回了自己住的木屋,然后就买回来的菜拿到厨房热一遍。他买了很多好吃的,五香猪蹄、香脆乳鸽、八宝野鸭、莲蓬豆腐、藕粉丸子等等。 第32章 弱水同意千念留下 两人吃完丰盛的晚饭,弱水难得的邀请慕千念到她的屋子里对弈。 然而结果是,慕千念一人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洒得到处都是黑白棋子一一拾起来,然后分好归类到棋瓮子中。 对弈的时候,弱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慕千念既想让弱水高兴,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棋艺太烂,下次不再找自己对弈。硬是几盘棋下来,保持着一人轮流胜一盘。 “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弱水指腹来回搓着手中的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却迟迟未落子,突然淡淡地问道。 “弱水,你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里吗?如果打扰到你了,你想让我走,我明日便离开。” 慕千念闻言一怔,他看到弱水的目光虽然落在棋盘上,可是眼神飘忽,心绪不宁,注意力根本不在下棋上。弱水,似乎是不欢迎他住在这里,既然她让他走,那他便走。 弱水当初带慕千念来,是想着以此引慕行雨现身。可如今,她突然发现这个理由失去了支撑,她既想慕千念离开,不要卷入其中的是非,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他自己愿意留下。 “你不是还要去行走江湖吗?”弱水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平仄,脸上也没有半分情绪,可慕千念却突然面露激动,声音都带着微不觉察的轻颤:“弱水,你不是要赶我走是不是?” “嗯。”弱水双目微阖,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后,再不作声。 “那太好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还要去山后的河里抓鱼,还有不远处的山林里逮野兔,还有……” 听到弱水同意他留下,慕千念喜上眉梢,方才脸上的沉重之色一扫而空,忍不住又开始滔滔不绝。 弱水没有注意到慕千念在说什么,那一瞬间,她只看到坐在她面前的男子,喜笑颜开,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在讲着全天下最开心快乐的事一般。 他脸上的笑意渐浓,就像糖水慢慢熬制成了糖浆,浓得再也化不开。他的眼里也晕染着幸福,仿佛里面装满的全是喜乐,从无悲苦。 那双爱笑的眼睛时不时轻轻眨着,深邃的眼眸如同浩瀚的星空,带着引力一样,似乎可以一点一点的将人吸进去。 “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早我带你去个地方。”似乎是受到了慕千念的情绪影响,弱水向来毫无感情的语调也不觉柔和了几分。 慕千念离开后,弱水依旧坐在棋盘前,默默看了许久。慕千念本可以是一颗为她所用的棋子,但她自己放弃了,她放弃了那条最便捷的复仇之路。 翌日清晨,红日初升,暖黄的光晕洒满了整个小院。 慕千念推门而出,看到了在枫树下舞剑的弱水。她身上穿着的是那件米黄色长袍,上面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在阳光下随着弱水舞动的身姿而散发着金芒。 弱水身姿轻盈,出剑极快,闪着寒芒的剑在弱水横扫而出的时候,将片片飘落的红叶截做两段,随着剑气飞出几丈之远。 飒飒的秋风中,弱水衣袂翻飞,衣摆在哗哗作响,行云流水的剑法让慕千念目不暇接。直到弱水将长剑收回鞘中,他才一边鼓掌一边朝着弱水的方向走去。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弱水才领着慕千念离开小院,一直往山间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但是弱水延山而上,脚步平稳且迅速。她腿伤的伤已经全完好了,加上她内力浑厚,一路上可以说是健步如飞。 慕千念一开始还跟得上,但是很快就越走越慢,落在了弱水身后一大段。弱水这才想起来要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一直要跟上自己的步伐实在是为难他了,只好中途休息了好一阵子。 由于慕千念拖后腿,原本一炷香时间的路程,两个人硬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两座高山之间,地势较为平缓的一个山坡,长着一颗比庭院里还要高大的枫树,抬头望去,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焰直耸天际。 慕千念露出兴奋的目光,全然没有方才走山路时的疲惫,激动得张开双臂朝着枫树奔去。在快靠近枫树时,他却突然陷了下去。 原来是枫树所处之地比他们刚才在远处站的地方地上要低,但厚厚的枫叶堆积在地上,让人误以为高度是一样的。 慕千念一跑过去,厚厚的枫叶就往下陷,没上了他的膝盖。突然的下陷先是让慕千念一愣,但明白过来后的他似乎更显兴奋。 双手抓起火红的落叶,用力的往头顶上方一抛,片片红叶从上方洒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慕千念看着弱水缓缓走来,金线绣着枫叶的米黄色长袍穿在她的身上,美得将身旁的枫叶都比了下去。他的目光完全被弱水吸引,就仿佛世间所有的美景,都不及弱水万一。 弱水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慕千念玩闹。从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没有笑过,虽然此时的她依旧笑不出来,但本以为已经彻底离她而去的喜悦之感,还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悄悄露了头。 一个心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有喜悦这种情绪。但弱水真的感受到了,那是厚厚严冰慢慢裂开一条缝隙,然后有一丝温暖偷偷渗入的感觉。 太久不笑的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忘了该如何勾勒出一个笑容。但脸上的表情能骗人,心底的感觉却不能。尤其是要自己骗自己,那更加不能。 慕千念玩累了,也像弱水一样靠在树干上,他侧过脸看她。他希望她能忘掉以前的悲伤痛苦,他希望她能开心快乐。 虽然在弱水的脸上依旧看不到笑颜,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弱水眼眸中的冰冷如霜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只要她今后每一天的悲伤痛苦都能比昨天的少,哪怕只是少那么一点点。那么慕千念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痛苦从弱水的身上一点点抽离,然后总有那么一天,她的悲伤痛苦会永远离她而去,再也寻不着任何踪迹。 第33章 慕千念欲取梦萦花 “弱水,你看那是什么?”两个人靠在树干上,枫叶特有的清香气息在秋风中飘散。慕千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山崖上,一团在风中摇曳着的毛茸茸的粉色东西问道。 弱水闻言,顺着慕千念食指指着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刀削般的悬崖峭壁上,柔软的丝状粉色植物在随风摇曳。 “那应该就是梦萦草开的花,据说梦萦草每百年才会开一次花,它的花极其独特,像发丝一样柔软,但却是粉色的。而且必须整颗挖出,花才不会即刻枯萎。” “梦萦花花期极短,香气特殊,将细如发丝的粉色花瓣摘下晒干碾成粉末,挂在房中或者佩戴在身上,具有凝神静心,除忧助眠的功效。” “这么说这花可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弱水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千念听弱水这么说,立刻对梦萦花产生了兴趣。 弱水记得有一年她父皇生辰时,国师曾送上一本古籍,那本古籍就记载有梦萦草。朝中也曾派出不少人寻找,却是遍寻未果。 大家也就只把它当成了一个传说,毕竟古籍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流传已久,早已无从考据。 却不曾想,如今竟真的让她遇上了,而且还亲眼看到了梦萦草开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哪怕知道这梦萦草有多稀有,这梦萦草开花更是不可多得,但弱水还是没有想过要摘下它。毕竟这三年来,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恨,充满仇恨的心让她自觉不应该去沾染了这稀有而美好的花。 而慕千念则不一样,他的心里觉得弱水值得拥有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这梦萦花还有除忧助眠的功效,如果放在香囊里,挂在弱水的屋子,那么就能缓解她的悲伤。 慕千念打定主意后,当晚就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找出了几捆绳子,将它们捆绑接长。 第二次一早,慕千念就趁着弱水还未起来,带着接好的长绳去了梦萦花所在的那一处山崖。由于出门得早,当他花了不少时间赶到山顶时,太阳才刚刚开始升起。 站在山顶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将天边晕染成浅金色,慕千念勾起唇角,趴在山顶,一点一点地慢慢往悬崖边上挪。 当他的整个肩膀都悬在悬崖边上时,暖融融的阳光已经完全将他笼罩。在阳光的照耀下,慕千念看到了粉色的梦萦花随风摇曳,那一抹粉色,在一大片陡峭的山壁上,异常夺目。 陡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而梦萦花又在山壁的中间处,想要采摘到它,即使有飞檐走壁的好功夫,也不可能在山壁上停,从石缝中将它一整棵挖出。 慕千念看了梦萦花的位置,退回山顶,将带来的绳子一头栓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上。 自己则将余下的长绳抛下山崖,然后抓紧了绳子,配合脚尖在崖壁上使力,顺着绳子一点一点慢慢往下而去。 功夫底子差的慕千念,很快额头就冒出冷汗。深秋季节山间的清晨,哪怕是有阳光也是寒气逼人的。 阵阵秋风吹来,挂在山壁上的慕千念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他不能亦不愿退缩,梦萦花已经在他脚下不远处了。 慕千念甚至在秋风吹来时,已经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清香,那香气就像深山的幽泉,清冷而干净。 闻着那梦萦花特有的香气,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微风拂过,流云缱绻。 随后又有一种淡淡的喜悦之感在心底蔓延开来,这样的喜悦就如同见到了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之人。 一路的山崖峭壁,有许多尖利的碎石,那些碎石划破了慕千念俊逸光滑的脸颊,划破了他紧紧拽着绳子的双手,也将他身上的衣袍勾破了多处。 但慕千念丝毫不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梦萦花身上,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手上的血染红了他抓过的绳子,他终于离梦萦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视线终于和梦萦花持平时,慕千念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出了一只手,用手指在崖壁夹缝上陷入的一窝小泥坑里挖着。 在秋风中微微晃荡的绳子,让慕千念挖起梦萦草来十分困难,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粗糙的绳子,靠着偶尔能在山壁上停留的脚尖给手掌缓解一点压力。 手掌被磨破皮,粗糙的绳子混杂着沙土鲜血陷入了掌心的肌肤纹理,但慕千念已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悬挂在山壁上摇摆的他已经麻木,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拿挖出这一棵梦萦草。 为了防止单手抓不稳绳子坠入山崖,慕千念挖梦萦草的手时不时要腾出来抓紧绳子稳住身型,这样一来,他挖梦萦草也就十分困难。 五指的指甲已经断裂,鲜血混着泥土陷入了他的指尖,到最后,那一小窝滋养着梦萦草的泥土都被慕千念的鲜血染红。 血腥味和梦萦花的清香在秋风中,萦绕着慕千念,险峻山壁,身上的多处伤口也阻止不了他要取梦萦花的决心。 明晃晃的阳光下,慕千念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有志在必得的信心,有不畏艰险的恒心,还有和暖如阳的柔情。 弱水晨起习剑,直到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也未见慕千念出门。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向了他住的木屋,用剑柄敲了两声门。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动静,便试着推了一下门。结果门一推就开了,门闩竟然没有闩住。 弱水迈过门槛进了屋,只见屋内依旧收拾整齐,一切东西都在,只是没有慕千念的身影。 弱水又去看了马圈,看了厨房,最后整个小院前后也找遍了,依旧没有看见慕千念的踪影。 莫非是去河边抓鱼?去树林逮兔子?或者是…… 糟了! 弱水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慕千念极有可能去摘梦萦花了。 昨日说了梦萦花的独特之处后,慕千念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弱水看得出慕千念对梦萦花很感兴趣,但是觉得以他的功力,想要从悬崖峭壁上取得那梦萦花实在是难如上青天,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以慕千念那不知死活的性子,非要去取梦萦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弱水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念头闪过的瞬间为何会紧张,她也来不及去细想,她的身子已经比她的思绪率先做出了决定。弱水从马圈牵出马,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就往梦萦花所在的山崖处绝尘而去。 第34章 装有梦萦花的香囊 在靠近梦萦花所处的那片山崖时,弱水远远就看见悬崖绝壁上,一个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这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千念还能是谁? 弱水一甩缰绳,双脚急踢马腹,加快速度朝山顶而去。当弱水赶到,只见悬挂在悬崖边上的粗绳在悬崖边上来回地晃动摩擦,已经断掉了一半,破损不堪的绳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弱水朝着悬崖纵身而下,足尖在绝壁上轻点而下,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慕千念的身边。她一手抓着慕千念的手臂,一手拉住了绳子,借着绳子之力,提气带着慕千念飞上了山顶。 “不要命了?要不是我赶来,这跟绳子估计撑不到你爬上来。” 两人落地站稳后,弱水放开了慕千念,指着那已经磨损得不像样的绳子,话语冰冷。她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却又说不出自己在气什么。 这悬崖虽不似落骨崖般深不见底,可若是绳子磨断,慕千念掉下去定无生还的可能。 也不知道他想要这梦萦花做什么用,值得他这么拼命。 “弱水,你看,我挖到梦萦草了。等回去晒干碾成粉末,装在香囊里,你把它挂在屋里,就可以淡忘所有的忧伤和痛苦……” 慕千念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上差点就坠入悬崖的后怕,缓过神后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棵正开着花的梦萦草,带着笑意递到了弱水的面前。 粉色的梦萦花瓣如柔软的发丝迎风摇曳,每一丝花瓣上还有如水的光芒在流动,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弱水已经听不清慕千念后面的话了,她的目光沿着那稀有无比的梦萦花,渐渐落在了慕千念被血染红的手指上,继而落在他被划破的脸上,衣裳多处破损渗出血的身上。 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弱水垂眸敛目,淡淡问道:“就为这梦萦花,值得吗?” “当然值得,只要能让你忘掉悲伤和痛苦,只要能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值得。只是还害你到山崖带我上来,你身上没受伤吧。” 慕千念眼中原本闪着的光突然又被担心的神色掩掉,他上下打量着弱水,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忧。 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他反倒是担心起别人来。 弱水颇感无奈,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揶揄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慕千念闻言讪笑了一会,将整棵梦萦草小心放回怀里,双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满尘土的衣裳,不好意思道:“我倒忘了,你刚才那飞檐走壁的身手,我自然是比不了。” “你身上多处是伤,快骑马回去处理一下吧。”弱水把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慕千念。 “我一会走回去。”看到慕千念投来疑问的目光,弱水不等他发问,直接开口道。 慕千念看着狼狈一身的自己,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好邀请弱水和他同乘一骑,便翻身上马,策马先行离开。 弱水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无声,站立在山顶的身影依旧未动。 她默默走到悬崖边上,垂首看了一眼如刀削般的绝壁,眸色复杂。抓起栓在大树上的粗绳,搁在崖边的那一处已经磨损得不像样。 也不知道慕千念就抓着这跟绳子,在这悬崖绝壁上挂了多久,而且还连根挖出了整棵梦萦草。 就算是能飞檐走壁的人,只借助这样一根绳子就要从山石夹缝中挖出整棵梦萦草,也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 而一个底子差,平日又对练功不感兴趣的慕千念,竟然愿意以身犯险。而原因紧紧只是因为他希望她能忘掉悲伤痛苦,希望她能快乐。 弱水慢慢将那根垂下悬崖的绳子拉上来,随着拉上来的距离越来越长,看到绳子的多处地方被慕千念的血染成了暗红色,淡淡的血腥味在秋风中散开。 弱水双目微闪,心里风起,云涌…… 慕千念,我将你留在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弱水双手一松,被拉上来大半的绳子再次倏然滑落,坠下山崖。 等到弱水回到小院时,看到那棵梦萦草已经被慕千念放在竹篮的盖子上,至于阳光下暴晒了。 慕千念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原本凌乱的头发也重新挽起,被紫金色的发带束好。他的身上还带有着药香,脸上,手上那些显而易见的伤已经被他处理好上了药。 看到弱水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然后微微皱眉,慕千念却朗然一笑:“万宝阁的伤药那是极好的,用不了几日,这些伤就能全好了,肯定连疤都不会留。” 这一点弱水倒是不可否认,上次用了慕千念的伤药,她腿伤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好得确实快,而且伤疤掉落后,竟然看不出痕迹。 由于慕千念的手受了伤,这几日弱水坚持没再让他下厨。两个人就靠着老鹰送来的秋梨,和弱水去树林里摘的果子裹腹,虽然食物有点简单,但是平淡的山间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几日之后,慕千念的身上的伤已痊愈,那棵梦萦草也早已经晒干。慕千念趁着弱水外出摘果子的时候,将粉色的花瓣小心摘出,用厨房清洗干净的小勺子将它碾成粉末。 然后装进了一个上面用金线秀着一片枫叶的米黄色香囊里,再小心翼翼的拉好金线编织而成的抽绳。 这个香囊,是慕千念在裁缝铺里,替弱水选衣服的时候发现,当时眼前一亮,觉得非常适合弱水就买下了。 本来想着再去买些药材粉末放入,结果后来买了吃的食物后,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小院,竟一时将这事给忘了。 所以这个空的香囊他就一直没有给弱水,想着下次进城配好了材料再一起送给她。却不曾想,他竟然有幸遇到这世间罕见的梦萦花。 还有什么样的香囊,能比装有梦萦花粉末的香囊更能配得上弱水呢? 慕千念看着手中的香囊,从香囊中散发出的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让他心中愉悦,扬起了优雅和煦的笑容。 弱水回来时,慕千念飞奔上前,接过了装有弱水摘回山间野果子的竹篮,从怀里掏出香囊递给她。 弱水接过那个精致的香囊,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萦绕着她。弱水双目微闪,除了定睛看着那秀有栩栩如生枫叶的米黄色香囊,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手好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去厨房做晚饭了。”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香囊不动,只当她出去摘果子累了,便让她回去休息。 第35章 神似弱水的大雪人 弱水拿着那个香囊,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香囊。 香囊中散发出的清香,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弱水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暖风拂过,流云缱绻。 关于梦萦花的古籍记载,弱水其实给慕千念讲的并不完全。 梦萦草的花除了具有静心安神,除忧助眠的功效之外,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梦萦草,取名梦萦,是取自魂牵梦萦之意。是表达爱意,送给自己心中所牵挂之人最好的赠礼。 梦萦草只会生于悬崖绝壁之上,百年才会开花,且一棵梦萦草一生只会开一次花。 如果能有幸遇到梦萦草开花,将它整棵挖出晒干,取下花瓣碾成粉末,制成香囊送给自己最牵挂的人。 那么所收香囊之人,除了能感受到梦萦花特有的清香之外,还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魂牵梦萦的挂念。 梦萦草,梦萦花,终究是谁是谁的魂牵,谁是谁的梦萦? 弱水不作多想,她从未告诉过慕千念梦萦花的这个传说,而她自己,也是不信天命,不信传说之人。 弱水默默将香囊悬挂在窗前,微风从窗外送入,梦萦花的淡淡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可是这传说中能让人忘记忧伤痛苦,能让人轻松愉悦的清香,真能让弱水忘记慕行雨给她带来的悲和痛吗?真能让她忘掉心底深处的仇和恨吗? 不能,这个答案弱水自己非常清楚。 …… 山中岁月静好,院落里的枫树下的红叶越积越厚,当枫树上最后一片红叶在寒风萧瑟中飘落,也迎来了天枢国严冬的第一场雪。 翌日一早,弱水推门而出,就见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院落里的一切经过一夜的大雪,早已经银装素裹。 不远处那只剩苍劲有力的光枝秃干枫树下,一袭紫金衣袍正站在一片雪白中,他的身旁是一个仅比他低矮了半个头的雪人。 弱水看着这个熟悉的紫金衣袍背影,不由心中一阵感慨。慕千念随她来到这里时是秋季,枫叶正红,而如今,白雪皑皑,红叶早已凋尽,这紫金衣袍的男子却依旧仍在。 弱水踩着厚厚的白雪,慢慢靠近慕千念,直至站在了他的身后,慕千念也依旧没有察觉。他正专注地拿着厨房里的木炭,替自己面前的一人高的雪人画眉毛。 他画得非常地认真且小心,似乎此时手中的并不是厨房里的木炭,而是女子用于画眉的眉黛。也似乎此时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雪人,而是他心爱的姑娘。 就连雪花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他也顾不上拂去。弱水见他如此,也不去打扰,而是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欣赏着他在雪人的脸上画了眉毛,继而又画眼睛,鼻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弱水发现面前的雪人在慕千念的勾勒下,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神韵。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弱水当即怔住,原来慕千念画的雪人,就是她。一个身高和她一样,神韵和她相似的雪人。 慕千念画完,退后了两步,想和雪人拉开了点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却突然撞上了身后的柔软和温暖。 他猛的一回头,对上的是姿容绝代的弱水,看到这么一撞,自己身上有雪花掉落,慕千念连忙退后一小步,唯恐自己身上的寒意冻到了弱水。 他不知道弱水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弱水就在他的身后站了多久,但此时他的雪人已经完成,立即兴奋地指着雪人向弱水笑道:“弱水,你看,这是我为你堆的雪人,和你一样高,和你一样美。” 但话一出口,他的声音又立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遗憾道:“虽然我跟着最好的画师学了几年,可惜画出来的也不及你万一。” 弱水原本站在慕千念的身后走神,直到他退后撞上时才缓过神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再次一怔。 但慕千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弱水的走神,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不太满意地再次拿起木炭,往雪人的眉梢处小心翼翼地略作延伸。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雪人。”弱水走向前,和慕千念并肩站在一处,侧过脸,看着慕千念沾上了细小冰晶的眉毛和眼睫毛说道。 这是第一次有人替她堆了一个和她身高一样高挑,和她体型一样婀娜的雪人。而慕千念画出的她,比天玑国皇宫里那些画师画出来的,还要好看。 皇宫里的那些画师,画出来的无双公主,虽然风华绝代。但却不如慕千念画出来的,那么有神韵。 那是只有把一个人深深地放在心底最深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时,才能画出来的神韵。 “真的吗?弱水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慕千念闻言,欣喜地转过身,看着弱水问道。他想知道,弱水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还是仅仅是安慰他。 弱水没有再回答,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千念,在脸上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三年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该怎么去笑,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找回了冰封已久的笑容。 慕千念没有等到弱水的答案,但是他看到了她的笑容。 清澈的深眸就像夜色下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柔和如纱的明月,两边嘴角各绽开了一个浅浅的梨涡,让弱水一直以来冷艳的面庞三分温柔七分娇俏。 这样的弱水是慕千念从来没有见过的,从他第一天认识弱水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弱水笑。他见过她的落寞,见过她的冰冷,见过她悲伤……却独独没有见过她的笑。 那个哪怕面无表情,也堪称倾国倾城的弱水,慕千念一直很想知道她若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弱水的笑容,哪怕只是这样一个极浅的,稍纵即逝的笑容,都让他惊觉,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再没有任何人的笑容能比得上她。 这样一个笑起来宛如误落凡尘的仙子,不知道原本夺走她的笑容,让她悲,让她痛,让她苦的人,是有多十恶不赦。 慕千念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恨意,他恨那个给弱水带来伤痛的人,哪怕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弱水不说,他就不会问。 他只希望弱水能把那些伤痛的过往都忘却,他只希望弱水能开心,能快乐。 第36章 慕千念酒后表心意 弱水看到慕千念看着自己,但是眼神已经飘忽,不知已经神游到了哪里。不由伸手替他轻轻拂落了肩膀上落上的雪花,淡淡道:“回去吧。” …… 傍晚,慕千念烤好了两只野鸡,却见弱水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坛酒。 弱水似是看出慕千念心中的疑惑,揭开酒坛上的封布,倒入小巧的酒壶后才慢慢道:“这酒是去年买的,刚好剩下两坛,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让般若埋在了小院后。” “又是一年下雪时,般若未及回来,便不等她了。”弱水说着举起酒壶满上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慕千念的面前。 “果然是好酒。”慕千念一仰头,喉结滚动,饮尽了杯中的酒。至于弱水口中的般若是谁,他也不问,他相信,弱水想说的时候,她自然就会说了。 两人吃着烤鸡喝着酒,在酒壶中的酒已空之时,夜幕降临,柔和的月光洒满了院子。 一开始还是先将酒坛中的酒倒入酒壶,再用小酒杯对饮。到最后,两人都觉得不尽兴,换上了厨房吃饭用的白瓷碗饮酒。 酒至一半,弱水兴起,回房取出了古琴,月下弹奏。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一身月华的弱水,若削葱根的十指在琴弦上轻勾,若含朱丹的红唇轻启,婉转的歌声伴着曼妙的琴音响起,犹如天籁。 慕千念端着装满酒的碗凑到嘴边,入喉的烈酒都不如此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那么醉人。 弱水连奏两曲之后,才发现慕千念已经独自将剩下的大半坛酒喝完了,他的脸色在柔和的月光下,微微泛红,正左手支着下巴,平日深邃明亮的双眸也因酒后而迷离缥缈。 弱水看着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将手中的古琴搁在一帮,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慕千念却突然抓住了弱水的宽大的衣袖,他明显感到弱水一愣后,惊觉唐突,又立马松开了手,才低声道:“弱水,不要叹气,我不希望你悲伤难过,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快乐。” 弱水被他的话搞得不明所以,今天她一直心情不错。尽管她不愿面对,但她不得不承认,慕千念在的这些日子里,是她这三年中最轻松的时光。 “弱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弱水闻言,对上的是慕千念染着好看红晕的脸颊,和他灼灼的目光。 弱水的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坍塌。 慕千念竟然和她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这些日子里,慕千念对她的好,对她的情意,弱水都看在眼里,她不蠢,不是看不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是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是不懂什么是爱,甚至,她还爱过,爱得深入骨髓,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覆水难收。却也爱得万念俱灰,坠入落骨崖。 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她早已经不再相信爱。 可如今,却又有人告诉她,他喜欢她。而这个人,却还是欺骗她,利用她,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慕千念。 更为嘲讽的是,她曾想杀了他,曾想利用他,却不知不觉,在和他的朝夕相伴中,对他也产生了感情。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死了,却不曾想,还是有人能让她为之牵心。 如若慕千念不曾说出口,她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如今这宁静的山中岁月就当是自己偷来的。 等到慕行雨回来的那一天,慕千念自然会离开,然后她和慕千念,从此山水相逢应不识。而她和慕行雨,依旧是那笔陈年旧账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 “弱水,我是真心爱慕你,如果你愿意,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你的身边。”慕千念看到弱水愣在当下,借着微醺的酒意继续表露自己的心意。 弱水却突然一改往日的沉着冷淡,双手抓住慕千念的肩膀。手劲之大,让内力薄弱的慕千念感到两边肩膀处传来骨头欲裂的疼痛。 “告诉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弱水直视慕千念的眼睛,冷声地命令道。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仿佛面前的人要是不按她说的话去说,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要了他的命。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和此时弱水眼中的杀意,让慕千念知道弱水是真的很生气。以往,别说弱水生气,哪怕弱水只是轻微皱一下眉头,他都会立刻想办法讨弱水开心,对她言听计从。 但是此时,他却突然固执地不管不顾,他毫不理会肩膀的疼痛和弱水眼中的杀意,一字一句坚定道:“弱水,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骗你,更没有喝醉,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慕千念说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喜欢她,爱她,想一辈子陪着她。如果弱水不愿意,想要杀了他,他也绝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弱水刚才眼中的冰冷杀意太过明显,慕千念说完就闭上了双眼,等着弱水因为他的冒犯而一掌取走他的性命。 但良久之后,弱水松开了他的肩膀。慕千念睁开眼睛,来不及揉肩膀上的疼痛,就见弱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陪伴,你走吧。”弱水背对着慕千念,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住了她双眸中的挣扎和痛苦。 哪怕她会再次动心,再次爱上一个人,甚至她明明知道她也爱上了慕千念,但她终是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让她悲,让她苦,让她伤,让她痛,让她恨之入骨的人是他的兄长慕行雨。但是弱水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如果她接受了他的爱,那么将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亲手杀害了那个关心爱护他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复仇才将他带回小院。 那对他来说是有多残忍,这种痛和恨弱水再清楚不过了。就如同当初站在落骨崖的悬崖上,得知慕行雨欺骗她,利用她,背叛她一样…… 被自己爱的人欺骗、利用和背叛,这样的痛太钻心,这样的苦太难言,这样的悲太无力,这样的恨太刻骨…… 而一个天真无邪,内心干净而温暖的慕千念,弱水不希望这些非人的折磨沾染上他哪怕一星半点。更何况,那还是走进了她心里,像太阳一样暖化了她内心寒冰冷刺的慕千念。 第37章 刺入紫金衣袍的剑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死,再也不会相信爱,也再也不会有人能走进她那冰冷,充满恨意的内心。 可是不知不觉中,那个天真无邪,暖如春风的慕千念就这样跌跌撞撞闯进了她的生命,也撞进了她尘封已久的心。 后知后觉的弱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千念就在她冷硬的内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或许是从他不顾生死,硬要从悬崖石缝中替她挖出梦萦花的那一刻开始。 梦萦,梦萦。 魂牵梦萦,他最终还是牵住了她的心。 弱水背对着慕千念,按捺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她不敢再回头看他,她怕她这一回头,就再狠不下心赶他走。 如果,他不是慕行雨的弟弟那该有多好,可这世上从无如果。 如果他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弟弟,或许她也不会抱着既然下不了杀手,就先带回小院留着引出慕行雨的念头,这样,也不会有后续的一切…… 世事就是这样的纷繁复杂,出乎意料。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能遇见到结局,它更像是一个神秘的机关,不管从哪里开始触发,接下来总会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被开启。 弱水心情复杂的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慕千念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当慕千念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时,那脚步声却是离她越来越近。 从脚步声可以感受到慕千念的小心翼翼,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 慕千念慢慢走到了弱水的跟前,和她面对面,看着她微阖的双目,一字一句认真道:“弱水,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因为我是真心爱你。” “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慕千念的双眸里流露出的,都是对弱水的深情和爱慕。他说得动情,不禁伸手抓过弱水在衣袖下紧握成拳的手,将它摊开,捂上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隔着慕千念紫金色的衣袍,弱水能感受到冰天雪地里,她那冰冷的手掌心触摸到隔着衣物的温暖胸膛,那温暖的胸膛里,一颗温暖似火的心再猛烈地跳动着。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触手的温暖让好不容易压下情绪的弱水再次激动起来,她陡然出掌,用力推开了面前满目柔情的慕千念。 慕千念往后踉跄了两步,他看到弱水垂着双眸,月光下,她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阴翳。 慕千念又突然向前,他抓住弱水冰冷的双手,看着她垂着的双眸问道:“其实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只是你之前被人伤过心,所以才不敢接受我的心意对不对?你只是不相信我愿意一生一世都陪着你,这才赶我走对不对?” 慕千念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这些日子与弱水朝夕相处,哪怕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能从她的琴声中,她的背影中,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些话会勾起弱水不好回忆的话,慕千念本不该提起,可是如今,在弱水赶他走的情况下,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千念一句连着一句的质问,直戳弱水的内心,他说的不错。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上,弱水吃了一次亏,她一败涂地。 所以哪怕是面对让她动心的慕千念,她很想再去贪恋这一份温暖的柔情,她也依旧会害怕重蹈覆辙。 明明很想接受,却又彷徨,担心,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一次,她纠结,她矛盾,她困惑,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 慕千念一连串的话在弱水的脑海中不断盘桓,过去的伤与痛,如今的慌与乱,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人束缚住,让弱水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 “弱水,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一旁,慕千念还在坚持着求一个答案。弱水越是迟疑,越是不说话,慕千念就越坚信他说的都是对的。 弱水赶他走,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是因为她担心害怕自己会再次真情错付。 慕千念的逼问让弱水兵荒马乱的内心,原有的坚持彻底坍塌。 为什么?明明已经让他走了,不想让他卷入这件事当中,让那个从来不知愁为何物的他离开了。 可他为什么偏不?他为什么非要留下,为什么非要逼她承认她内心的感情?为什么非要逼她亲手把他往深渊里拖? 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要逼她! 他难道不知道,与其让他日后痛苦,后悔,与其让他日后恨她,她真的愿意亲手杀了他。 与其让他明白了一切而痛苦悔恨,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杀了他,她的心就再也不会乱,杀了他,他就永远都停留在此时的天真无邪,满目柔情。 弱水的眼中遽然闪过一丝寒光,她蓦然退回到石桌旁,一脚踢起方才置于一旁的长剑,在长剑出鞘的嗡鸣声响起瞬间,弱水已经长剑在手,剑锋的白芒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莹莹冷光。 弱水闭上双眼,毅然决然朝面前不远处的慕千念刺去。但长剑在手的那一瞬,她还是狠不下心杀他,她一分内力都没有用。 她只是想让慕千念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留他在小院。她是真的想让他心生绝望,想让他走,想让他不再爱她。 当然,她完全可以说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他,说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说一切让慕千念承受不住的狠话来赶他走。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说不出任何一句有违她本心的话。爱了便是爱了,她可以选择逃避慕千念,可她没法逃避自己的内心。 倘若能轻而易举说出口,她此时也不必拔剑断了他的念想。 弱水闭着双眼长剑刺来的那一瞬,慕千念眼神骤变。那把长剑并没有指着他,而且偏移了半分,就算刺过来,也不过是擦伤他的手臂。 可慕千念就在长剑刺过来的那一刹那,主动迎了上去。长剑没入了他的胸口,渗出了红色的鲜血,染上了那一袭紫金色长袍。 随着一声帛裂声,长剑刺入了一片柔软,那是毫无内力抵挡的慕千念的身体。 弱水心中一惊,睁开双眼的同时松开了拿剑的手,剑锋带着鲜红血液的长剑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点血红洒落,在冰冷的月光下,那颜色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 而慕千念的手正捂着胸口,不断有鲜血从他的指缝渗出,划过手背,滴落在紫金色的衣袍上。紫金色衣袍色深,竟看不出究竟沾染上了多少血。 慕千念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暖如春风的笑,红唇皓齿,就如同每一天在她面前的笑容那般灿烂。 弱水只觉得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仿佛被剑刺伤的不是慕千念而是她自己。她立刻上前一把扶住身型不稳,摇摇欲坠的慕千念。 这个人真的是傻得够可以,傻得弱水都不指望他能躲掉自己不用内力刺出的那一剑了。只要他站在原地不动就行了,可他却偏偏拿胸口撞上了她的剑。 弱水目光微闪,用手捂上了慕千念胸前的伤口,厉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惊慌,她害怕,那她更多的是无处可发泄的怒气,就这样用胸口撞上她的剑,万一她来不及收手呢?万一她刚才用了内力呢? 难道,他就要这样死在她的剑下,让她亲手杀了他吗? 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要这么爱她? 慕千念却抓住了弱水捂在他伤口上的手,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声音微弱道:“弱水,我这一生一世都想陪着你,你要赶我走,除非你先杀了我。” 弱水本想再斥责两句,却感受到压在自己臂弯上的力量越来越重,慕千念的嘴唇也逐渐苍白。如果此时不是靠着自己的手臂支撑,慕千念估计已经倒在了雪地上。 长剑并没有戳伤心脉,这对习武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伤,可是对于慕千念来说,却是伤得相当严重。 弱水咽下了所有斥责的话语,将慕千念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半扛着几近昏迷的慕千念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38章 弱水接受千念心意 进了屋子,点亮了烛火,绕过覆着轻纱的镂空雕花屏风,弱水将面色苍白的慕千念小心地扶到了床上。而后拉开慕千念的紫金色外裳一看,内里的白衣已经被血液染湿了一大片。 弱水翻箱倒柜,找出了纱布和伤药。看到伤药,又想起上次在山洞中看到慕千念的包袱里还有好几瓶,连忙跑到他的房间里,找到他的包袱,将那几瓶药全都拿了过来。 湿了毛巾擦掉了慕千念伤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弱水打开一瓶伤药,刚要倒在伤口上,就见慕千念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弱水正要给他上药,慕千念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弱水见他如此不自量力,知道此时劝说慕千念定是不肯听,也就随他。结果慕千念挣扎了几次后,又虚弱地躺了回去。 “对不起。”看着弱水在替自己上药,弱水的眼中似乎还隐隐有水光,慕千念小声愧疚地说道。 “是我刺伤了你,不是你刺伤了我,你和我道什么歉。”弱水看着慕千念脸色惨白,但是深邃的双眸里满是真诚。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揶揄道。 弱水替慕千念上好了药,轻手替他掩上了衣裳,然后拉过床边的被子替他盖上。刚要起身离开,却被慕千念拉住了她的手。 弱水下意识想要将手从慕千念的掌心中抽离,慕千念却反而抓得更紧。弱水无奈,这种时候,她也不想用力抽走自己的手,怕扯到慕千念的伤口,只好再次坐回到床边。 “弱水,你不要赶我走,你也不要走。”看到弱水坐下,慕千念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依旧没有松开弱水的手。他受伤的身体很虚弱,可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我方才只是想出去拿回我的剑,况且,这是我的屋子,我走哪里去?”弱水闻言,轻轻拍了拍慕千念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她又怎么会舍得将受伤的慕千念独自留在小院,自己却不辞而别呢。 听到弱水的话,慕千念的眼里却是掠过惊讶之色,弱水这是将他带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吗?刚才醒来一直没有注意,此时四下一打量,确实不是他自己之前住的屋子。 此时的这间屋子虽然装饰也是非常的简单,和慕千念之间住的那间略为相似,但却比他住的那一间要大得多。 弱水见他神情放松下来,这才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了屋子。 慕千念目送弱水离去,烛光下,隔着屏风的影子渐行渐远,直到木门彻底掩住了弱水的身影,慕千念这才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弱水回到长剑掉落的地方,俯身将长剑捡起,剑锋上慕千念的血迹已经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仿佛这柄剑刚才从来没有伤过人一般。 弱水取出随身带着的帕子,轻轻地在剑上擦了又擦,明明已经擦得很干净光亮了,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擦剑工具。 弱水不过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去回想长剑刺入慕千念胸口的那一幕。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更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超出她预料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她不后悔将慕千念带回小院来,也不后悔对慕千念动了心。 既然逃不过,所幸就不再逃避吧。既然有慕千念陪着的山间美好岁月是偷来的,那就当它是一场美丽的梦,再梦醒前,让她再不管不顾,再无所顾忌一回吧。 等有一天,她算清了她和慕行雨之间的账,如果慕千念恨她,她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命送到慕千念手上。 弱水在长剑归入剑鞘的时候,也收回了自己的繁杂的思绪。挥袖拂去落满雪花的古琴,将琴和剑一并带回了屋里。 弱水走到床前,慕千念还没有睡,他睁着浩瀚如星海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弱水。 “怎么了?”弱水嘴上问着,却没有去看慕千念望过来时深情的目光,而是拉开了被子,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 慕千念包袱里带着的伤药着实是好药,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血已经完全止住,伤口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般骇人。 “弱水,你信我吗?今晚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慕千念在弱水再次替他盖上被子时,握住了她的双手,着急地向弱水求证。 弱水闻言敛目,她信他吗?是,她信他,她信慕千念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信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愿意陪伴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嗯,我相信你,好好养伤。”良久之后,慕千念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巨大的欢喜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就要超出心脏所能承受的喜悦。慕千念捂住自己的心口,激动得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伤口疼吗?我倒忘了,你的瓶子里还有内服的药,把它吃了。”弱水突然看到慕千念捂住胸口,以为他伤口疼痛难忍。想起来上次在山洞吃过他的内服伤药,效果极佳,刚才着急上药倒是一时忘了。 弱水已经将一颗褐色的药丸递到慕千念的嘴边,慕千念连忙张嘴服下,这才笑着开口道:“不是,我是太开心了。” 弱水敛目,她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暖色。这样的慕千念太干净,太纯粹,仿佛这尘世间的喧嚣和污浊都不能沾染他分毫。 可如今的弱水却是身处深渊底的人,她完全可以推开他,可是看着他扬着温暖的笑意,固执地朝她伸着双手,她毫无抵抗力的紧紧抓住了他。 她想抓住那份温暖,想抓住那个说要一生一世陪着她的人,想奋不顾身地再次跌入爱的漩涡。 那一夜,弱水将慕千念留在了她的屋子里,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双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紧扣。 听着慕千念因为高兴,一直絮絮叨叨给她讲着一些趣事,有的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有的是闲暇时酒楼茶馆听说书老先生说过的…… 这些江湖中的趣闻,就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进了弱水的内心,在她已经灰暗了三年的生命中,再次燃起了绚丽的色彩。 并不是这些故事有多新奇,有多有趣,而是那个躺在身畔的人明媚如阳光,和煦如春风。 第39章 慕行雨回到万宝阁 天枢国,天泽城内,热闹的街巷里人群熙攘,各种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在那最为热闹的长街尽头,一座气势磅礴的阁楼耸立在眼前,大门的两侧立着两名迎来送往的守卫,虽笑脸迎人,但腰上皆配着长剑。 两名守卫尽管面上笑得亲热,但从他们锐利的目光中,依旧能看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招惹的。 这座阁楼,就是天枢国内,大名鼎鼎的万宝阁。万宝阁内有着无数奇珍异宝,掌管着的非隐楼有着训练有素,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杀手。 阁楼内,二楼。 一袭墨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堆积如山的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子,蹙着长眉沉声道:“二少爷出走多少时日了?” 书案前一名护卫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紧绞,怯生生回答道:“回阁主,再过五日,便有三个月了。” “简直是胡闹,下去吧。”慕行雨的说话声不大,甚至听不出丝毫怒意,但是阴沉的脸色让面前的护卫不敢抬头再看自己的主子第二眼。 “是。”听到阁主让自己下去,那名护卫如释重负,立即识趣地退出了阁主的书房。 “阁主。”护卫一离开,早就等在书房外的周叔就敲了敲门。 “是周叔,进来吧。”慕行雨听见门外传来周叔的声音,语调轻快了不少。 周叔是慕行雨、慕千念父亲的心腹,在万宝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这两兄弟长大的。如今虽然在万宝阁担任阁老一职,但慕行雨担心他太过操劳,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对于周叔,慕氏两兄弟一直将他视为亲人。毕竟,他们的母亲在生慕千念的时候难产而死,他们的父亲从此抑郁寡欢,没几年也撒手随夫人而去。 周叔为了照顾好这两兄弟,更是至今未成家。对他而言,万宝阁就是他的家,慕氏两兄弟,就是他最大的牵挂。 “阁主,这是二少爷离开后几日后,托人送来的信。”周叔一进门,就拿出一张叠成整齐方块状的信,递给了慕行雨。 慕行雨心中微讶,慕千念这小子,倒是长进了,这次出走竟然还懂送信回来。以往都是被非隐楼的杀手,“前呼后拥”带回来,每次回来都不忘喋喋不休抱怨上好几日。 慕行雨心里的宽慰不出几秒,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顿时嘴角抽搐。用力将信揉成一团捏入掌心,再张开手掌时,信早已化为了纸屑,洒落一地。 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平安,勿念。 “送信来的是何人?”慕行雨丝毫不理会周叔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一挑眉问道。 “就是长乐街卖糖葫芦那李四的小儿子,好像唤做什么,哦,对了,唤做李狗蛋。那日万宝阁一开门,那李狗蛋就兔子一样地蹦了进来……”周叔略微一回忆,双掌一拍开始讲述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周叔你先忙去吧,这上好的茶叶你一定会喜欢。”慕行雨对周叔这绘声绘色的讲故事能力再了解不过,连忙打断了周叔,拿了些此次外出带回来的上好茶尖,将周叔送出了书房。 “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尝尝,这天寒地冻的,喝上一杯热茶,真的是……”周叔的感慨声很快被关上的书房门隔断。 慕千念的突然出走,周叔一开始也是担心得不行,也安排了不少家丁仆从四处打探。可自从收到了慕千念的来信,他也就放下心来不在派人寻找了。 他亲自看着慕千念长大,虽然慕千念无心习武,总是敷衍了事,但他为人机灵,既然传信说平安,让他在外历练历练也不无好处。 可慕行雨却不是这么想,非隐楼是慕行雨正式接管万宝阁后才一手创立的,所有的事情都只经他的手。江湖中声名鹊起的杀楼,自然是容易得罪人,这些周叔并不知情。 倘若有人存心要对慕千念不利,那独自外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千念绝不是对手。为此,慕行雨没少为自己的弟弟操心,就怕自己得罪过的人会拿慕千念开刀。 周叔离开书房后,慕行雨看向墙角暗处站着的一名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身上的气息极淡,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样的高手,在非隐楼里的并不少,而他就是慕行雨经常带在身边的人——敛歌。 “敛歌,你去一趟非隐楼,三日之内,我要知道慕千念现在的行踪。”慕千念吩咐完,就径直坐回了书案前,拿起最近送来的折子卷宗看了起来。 敛歌听完慕行雨的交代,从书房的窗户纵身离去,矫健的身影几个起落后,完全没有了踪影。 非隐楼,除了要有极好的杀手之外,还需要有极好的探子。探子就是杀手的眼睛,只有足够准确的消息,才利于杀手更好的发挥他们猎杀的优势。 而敛歌得了慕行雨的吩咐,动用了非隐楼近期没有任务的所有探子,四处打探慕千念的行踪。 两日后的一个夜晚,冷冽的寒风从窗户外送进来,点点细小的雪星子也被寒风吹进了慕行雨的书房。 慕行雨依旧一袭墨青色长袍,纹丝不动地坐在书案前处理事务。突然手中的笔一顿,纸上的一点墨水渐渐晕染开来。慕行雨将作废的纸张揉成一团,头也不抬,淡淡道:“找到了?” 敛歌将一个折子双手放在书案上,而后垂手道:“是。” 慕行雨搁下手中的笔,也不着急看折子,而是往身后的花梨木座椅一靠,闭着双眼慵懒道:“说来听听,万宝阁的二少爷是在何处乐不思蜀?” “二少爷就在天泽城外不远处,群山环绕的一个小院落里,除了二少爷,还有一个姑娘。不过今晚还抓到了一个正要进山的姑娘,那个姑娘身手不错。”敛歌将情报一一道来。 “和二少爷在小院里的姑娘,可有让人画了画像?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姑娘把慕千念拐到了山里。”慕行雨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兴味。 “有。”敛歌说着,上前又取回了方才放在书案上的折子,打开后从中取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画像,展开后递到了慕行雨的面前。 待慕行雨看清了画像上的人时,脸色瞬间变了变,双眸里多种情绪闪过,最后敛下了双目。 “先不要惊动这两人,抓到的那个姑娘,立刻查清她的所有底细,要是还有和她关系亲近的人,先扣起来。” 慕行雨抑制住心里不断翻涌起来的情绪,吩咐完敛歌,直接离开了书房,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敛歌看着慕行雨的背影,他的阁主,今日的步伐不知为何比平日都要沉重。他不敢妄自猜测,依旧如来时那般,从窗户离开了书房。 一条黑影跃窗而出,悄无声息。无人的书房里,地板上落下的点点雪花正在慢慢消融。 书案上,被镇尺压着的那张画纸上,画着的,正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容云疏。 第40章 慕行雨的一对玉佩 慕行雨迈着和心情一样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在万宝阁的卧房。成家之后,慕行雨在外购置有宅院,距离万宝阁并不远,但他却鲜少回去,多数时候都是留宿在万宝阁。 关上卧房的门时,慕行雨的手还在微颤,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哪怕是尸山血海都不曾令他颤抖。 可如今,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容云疏时,哪怕只是一张画像,都让他乱了方寸。那个曾被他亲手推下落骨崖的容云疏,原来,真的没有死。 慕行雨微颤着的手抚上了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三年前,他潜入天玑国皇宫时,无双公主容云疏赠予他的定情信物。 打开用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柜子,慕行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后,又轻轻翻开一层层细细包裹着的丝绸,丝绸之后又是狐皮。 当最后一小块上好的银狐皮被翻开,全无杂色的银狐毛上,静静躺着一块和慕行雨腰上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这块玉佩多处用黄金镶嵌着,毫无章法的金边使得这块上好的美玉有点不伦不类。 慕行雨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两只手,一手拿着一块玉佩,微微敛目,将眼底隐隐浮起的水光掩下。 那一日,是他亲手将容云疏推下了深不见底的落骨崖,然后掉转马头,毫不迟疑地扬尘而去。 可是当他就要进入天泽城,发现暗处已经有非隐楼的杀手在接应他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吩咐六名杀手,去落骨崖底寻找容云疏的踪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从未让他失望过的非隐楼杀手,这一回却让他失望了。人没有,尸体也没有。非隐楼杀手带回的,只有已经碎成了十几块的玉佩碎片。 以及一句话。 “遍寻崖底,只见一群被惊散的乌鸦。” 慕行雨拿着那一堆玉佩碎片,沉默良久,最终下了一个命令。让那六名杀手,不分昼夜,轮流守在落骨崖底,只要有人踏入,尽数伏杀。 …… 十日后。 山间小院里,慕千念养了这些日子,伤势早已痊愈。 自从那夜和弱水互通心意之后,伤好的他,也干脆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了弱水的屋子,成为了那个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白雪连山,月色如水。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屋里和屋外的温度简直天壤之别。寒风从窗棂纸缝里轻轻送进来,竟已没有那般冰冷刺骨。 窗户旁挂着的梦萦花香囊,独有的清香在萧条的冬季格外的让人舒畅,惬意,以及魂牵梦萦。 雕花的木床上,垂下的帐幔随风轻摆,掩住了冰天雪地里独有的那一份春意缭绕。从窗户透进的如水月华伴着烛火明灭,在墙上映出重合到一处的身影。 慕千念揽过入怀的柔若无骨,一低头攫取了鲜嫩欲滴的三月桃花瓣,细细地辗转探取,如春日微雨般润物细无声。 弱水轻颤着的眼睫毛微润,如蝶翅轻展,敛目时在眼下打出一片浅浅的暗影。在一片缱绻柔情中收紧了揽在慕千念脖子上的白皙绵软双臂。 窗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会有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吱声响,隐隐约约还有连绵起伏的鱼水之声…… 是夜,警觉的弱水从甜蜜的梦乡中惊醒,她抬手点下了慕千念的睡穴,起身披上外袍就往屋外走,还顺道轻手掩上了门。 小院里,距离弱水住的屋子不远处,有一间木屋里透出了暖黄色的烛光。 弱水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信步往前,那是般若住的屋子。 推门进屋,般若正提起茶壶往茶盏上浇入热水,盏中的茶叶在热水的冲击下上下翻滚,浓郁的茶香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原本极细的茶尖也慢慢涨开,瓷白的茶盏中橙黄色的透亮茶水分外诱人。就算是不懂茶的人,也能看出这是极好的茶叶。 般若双手举着托盘,将茶奉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动听:“公主,请用茶。” “此次前往天玑国,消息如何?”弱水端过茶盏,在桌子前坐下,用盖子将漂浮着的茶叶轻轻撇了撇,轻声问道。 般若则蹲下身子,一边拨了拨炭盆里刚燃上的炭火,一边仔细将此次前往天玑国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与弱水听。 弱水一直沉默地听着,敛目喝茶,直至般若讲完,才将茶盏轻轻放回了桌上的托盘中,良久后才开口道:“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弱水说完就起身要往外走,但在听清身后般若的话时,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公主,你可知你屋子里如今躺着的是谁。”弱水的身后,般若的声音平平,全然不是疑问句。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慕千念的身份。 “我自有分寸。”弱水一怔之后,立即恢复了平静。慕千念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并不后悔。 般若虽然是弱水的死士,弱水是主,般若是仆。可是此时对于般若的质问,弱水并不动气,也没有摆出任何主人的架子,她知道般若是一心为她好。 但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甚至语调略带温和的“我自有分寸”,很明显是在告诉般若不要插手这件事,更不要妄图动慕千念。 “公主难道忘了慕行雨是怎么对你的?当初公主不也以为他对公主是真心的吗?可是最后呢……” 般若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炭盆旁站起来,对着弱水的背影哀怨道,声音也不觉渐渐提高。 “般若!”弱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可是衣袖下的手却不由自主拽紧了双拳,在般若还要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冷声打断了她。 “公主,慕千念可是慕行雨的亲弟弟,他们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般若不忍看公主再一次受人蒙骗。公主若是下不了手,般若……” “般若!”弱水猛地转过身再次喝止般若,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感觉一阵晕眩,不觉捂住太阳穴身影晃了晃。 般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弱水,弱水的双眸里掠过一丝冰寒的警告,用力推开般若。却惊觉自己完全使不出一分内力,反而因为自己太过动力而站不稳,往后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型。 般若却全然不顾弱水眼中冰冷的厉色,扶住她不稳的身型,将她扶回桌前坐下。 弱水全身虚弱无力,在般若的搀扶下被迫坐回原来喝茶时的位置,她用尽全力一挥衣袖,将方才喝过的茶盏连杯带托盘一同扫落在地上。 洁白的茶盏顷刻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了两半,茶叶渣滓洒落一地。那个托盘更是飞到一旁,此时正倒扣在地上。 “你,竟然下毒,般若,很好,你很好。”弱水强忍住眩晕,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迸出。她的额头上冒着虚汗,但眼里的怒火在不断燃烧。 第41章 般若迷晕无双公主 般若却似全然没有看到弱水眼中的怒火,她也不敢去直视弱水的双眼。而是走到一旁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替弱水擦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公主,对不起。” 弱水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她只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之后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般若搀扶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弱水,将她扶到了自己的床上,褪下她的外衣。 尽管知道弱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将燃得正旺的炭盆挪到了离床不远处。 之后,般若才换上了刚才从弱水身上脱下的外衣,又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张精致的面具,仔仔细细地贴到自己的脸上。 对着镜子梳上和弱水一样的发型,另一个弱水就出现在了镜中。打点好一切,般若才吹灭了屋子里的烛火,锁好门,往弱水的屋子走去。 踩着厚厚地积雪而来,般若进了门后拂去落在自己头发上,身上的雪花。待身上的冰雪寒意消退后,才慢慢靠近床边。 床上眉宇间开阔悠然似远处青山的慕千念正在熟睡,般若跟随弱水多年,知道她刚才来见自己之前,一定会先点了慕千念的睡穴。 尽管弱水心里有慕千念,但是事关她的胞弟,天玑国的尘王殿下容云霄,她还是不想多有一人知道。 般若取下穿在身上的弱水的黑色布衣带,将慕千念的嘴巴绑上,然后才出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睡穴。 睡梦中的慕千念突然感到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风袭来,不由得伸手想要拉被子,却是拉了几次也没有拉动,他终于在一阵寒冷中醒了过来。 清醒的慕千念看到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弱水”掀到了一旁,正用手死死压着,难怪自己刚才怎么拉也拉不动。 “弱水”披散着长发,衣裳半敞呆呆的敛目坐在床边,屋里的烛火早已经熄灭,只有从窗棂纸缝里漏进来的几缕月光能让人勉强看清屋子里的一切。 “弱水,你怎么了?”慕千念一手揽过“弱水”的肩,一手不明所以得就要去解被绑在嘴巴上的黑布条。 但由于“弱水”绑得紧,单手的慕千念一时没法将嘴上的黑布条解开,他那一声关切温柔的询问只能化作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弱水”却突然出手,一把将慕千念推到了一边,慕千念的背撞上了床沿的横木,吃痛地用手撑着身子。 他的眼里流过疑惑,惊慌,无奈,最后却又化为了柔情和宠溺。嘴被绑着说不出话,但是他心底想的却是自己是惹“弱水”不高兴了吗? 还是说“弱水”突然又后悔留他住在自己的屋子里,或者是他们刚才…… 心念流转间,慕千念强忍着背上被撞击的疼痛,也顾不上用双手去解开绑住嘴巴的布条,而是凑上前来张开双臂,试图将“弱水”揽入怀中。 然而还未等慕千念靠近,“弱水”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在光线极暗的屋子里闪着寒光,似乎是在告诉慕千念,“弱水”并没有和他开玩笑。 慕千念当即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痛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弱水”从床上抓起,扔到了墙角。冷冰冰的墙壁紧贴着刚才被撞伤的背,但身上的剧痛都不及他心口的疼痛万一。 “弱水”举着明晃晃的匕首,正一步步朝他靠近,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但是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杀意。 这种杀意和那一晚,弱水举剑要刺向他的不同,此时的这种杀意,让他如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颤栗。 “弱水”最终走到了他的身旁,俯下身揪起他胸前的内衫,冷冰冰的话语一字一句道:“慕千念,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慕千念震惊,拼命地摇着头,睁大的双眸里写满了不解与不信。 “弱水”松开了揪着慕千念内衫的手,将嘴巴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讥诮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的哥哥慕行雨害我至此,你以为我凭什么会爱你。” “不过是因为你的这张脸,这张和慕行雨像极了的脸。”伴着幽幽的声音,“弱水”的手轻轻抚上了慕千念的脸颊。 “如果我曾对你好,那也不过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从始至终,你慕千念都不过是个替身,你却还傻傻地以为我爱你。” “我之所以把你带回来,不过是想利用你引出慕行雨报仇。” “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只是可惜,替身终究是替身……” “弱水”的话还在继续,每一字,每一句,都想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慕千念的心口。 原来,那个让弱水落寞,让弱水孤寂,让弱水悲伤,让弱水痛恨的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原来,在山洞那晚,弱水口中说的像,是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亏得自己还傻乎乎介绍了半天。 原来,弱水之所以让自己留下,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可自己却还傻乎乎的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她开心。 原来,弱水接受自己的心意,不过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兄长的脸,而自己却想着陪她一生一世。 …… “弱水”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慕千念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他的胸腔在撕心裂肺的疼痛,心头涌起的酸涩痛楚让他仿佛就要呼吸不过来。 “弱水”还在附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慕千念,慕千念只看到眼前目光平视的方向,那衣衫半敞中,隐约露出的胸口朱砂痣。 这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如果没有这颗朱砂痣,他还可以骗自己,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弱水”或许是假的。 可这胸口的朱砂痣让慕千念无法再自欺欺人,这真的是弱水,是几个时辰前还被他揽入怀中,恨不得揉入心底的弱水,是那个他想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着她的弱水。 慕千念那浩瀚如星海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眼里的光消失的同时,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冰冷,宛如窗外的皑皑白雪,重重深覆。 “弱水”见慕千念呆呆靠在墙角,终于用手中的匕首割断了绑在他嘴上的布条。 嘴巴终于重获自由的慕千念,没有愤怒的责怪“弱水”,也没有失控的质问她为什么,而是扬着头,拼命地让眼中氤氲起的水雾不会化作泪珠滚落。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发出一声无比悲哀绝望的喑哑笑声。 第42章 般若的苦衷和私心 慕千念笑着笑着,只觉得口中涌起一阵腥甜。低头一看,才发现“弱水”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胸口。 匕首扎得不深,哪怕此时就算匕首的刀刃完全没入他的胸口,慕千念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比不过心上的疼,那种火辣辣似乎就要爆裂开来的心痛让他恨不得“弱水”能给他个痛快。 但“弱水”的匕首只是再轻轻地划下几分后就拔出了匕首,将刀刃上沾着的血擦到了慕千念的脸上。慕千念微微一别脸,锋利的刀刃就在他俊朗的脸上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这酷似慕行雨的脸就这样让你糟蹋了,可真是有点可惜了呢。”手指用力地捏住慕千念的下巴,“弱水”强迫他的脸朝着自己,一脸地戏谑玩味。 慕千念闻言,心如死灰。他抬起了双眸,看到“弱水”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恨意。 弱水,那个被他放在心底最深处的弱水,他真的不想恨她。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不肯放过他,她还要一次又一次的用言语伤害他,讽刺他。 “弱水”举起匕首,这一次,手起刀落,将匕首深深扎进了慕千念的肩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开门,将痛得咬紧牙关的慕千念拖到门口,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屋外风雪的刺骨寒冷瞬间包裹住了慕千念,身上,心上的疼痛让他挣扎了好久也爬不起来。 已经进屋的“弱水”再次返回,将慕千念的包袱丢出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万念俱灰的慕千念本想着就这样永远地躺在雪地里,再也不用睁开眼睛,让冰雪将他的心一并冻住,这样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心痛。 可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弱水,看到她静坐在枫树下,落寞地,忧伤地弹着琴。一片又一片的红叶从她的头顶上方飘落。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嘴角微扬,笑靥如花的弱水…… 原来,弱水心底一直住着的人就是兄长,可是兄长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风华无双的弱水,变成孤寂的,悲伤的,甚至绝望的。 为什么? 为什么! 慕千念的心底在质问,在怒吼。 他又挣扎着在雪地里爬起来,忍着身上多处的疼痛,捡起了他那被“弱水”丢出门外的包袱。 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他要知道为什么! 慕千念抱紧了自己的包袱,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小木屋。 燃上了烛火,冻得哆哆嗦嗦的慕千念生上了炭盆。上次用剩的炭已经不多了,搬去弱水的屋子住之后,这间屋子就再没新添过备用的木炭。 可是尽管不多,也足够慕千念此时使用了。身子暖和之后,他打开了包袱,里面的药瓶子还在,处理自己的伤口后就换下了这一身沾染了血迹的内衫。 慕千念身上的伤不重,除了肩膀上的那一刀比较深之外,胸口和脸上的都是轻伤,擦了药血已经止住了。 肩膀上的伤还在不断渗出血水,将慕千念刚刚洒上去的药粉尽数湿透。 慕千念连吃两颗内伤药丸,抿紧惨白的嘴唇往肩膀上再次洒上药粉,然后将一件干净的内衫撕成长条,绕过腋窝在肩膀上勒紧。 忙完这些,慕千念穿好外袍,站起身子就想往外走。却在快到门边的时候,虚弱得站不稳,晕倒在了地上。 “弱水”在关上屋门后不久,就听到了慕千念离开的脚步声。她撕下了覆在自己脸上的公主那倾国倾城的脸,露出了她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这么做,既有自己的苦衷,又有自己的私心。 般若作为一名杀手,又能成功混杂在各处打探消息而不让人起疑,得益于她的一项独门绝技,那就是制作面具。 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从小便是师傅捡回来养大的。而这一手独门绝活,正是她的师傅传授给她。 时间久到可以追溯至她八岁那年,她的师傅说要给她买糖人吃。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人捂着嘴巴抱走了。 在拥挤的街巷里,她挣扎着被人抱走,他的师傅却还在往人潮拥挤的糖人铺子挤,想要早点给她买到她叫嚷了好多天的糖人。 师傅挤在拥挤的人群里,离她越来越远,这是般若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分离。 倒卖了很多手之后,般若被卖入了莺莺燕燕的“春花楼”,那段黑暗惨痛的记忆般若早已将它尘封。 她在“春花楼”一直暗暗等待机会,终于在她十三岁那年,在一次客人闹事,放火烧了“春花楼”时侥幸得以脱身。 就这样,被火烟熏得一身狼狈的般若逃了几条街之后,恰巧碰上了私自出宫游玩的无双公主。 当时的般若还不知道那个衣着普通,但容貌惊人,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姑娘就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 她只知道,只看了那么一眼,当她问她愿不愿意和她回去时,她想也没想就立即点头答应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干净得仿佛不曾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尘世喧嚣。看着那双眼睛,就像在静谧的夜里,清澈的湖水中倒影着皎洁的圆月。 只是静静地看上一眼,就让她忘了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灰暗和不堪。 就这样,无双公主不顾身旁那两名乔装打扮的死士劝阻,硬是要将这个来历不明,被火灰弄得灰头土脸,但是眼睛中却闪着执着坚毅光芒的般若带回了天玑皇宫。 回到无双公主府,无双公主看着沐浴后打扮好的般若,想要留她在身边当侍女。可般若却主动提出她要做死士,她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这个仿佛误落尘世的人。 在她沐浴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她,她入了公主的无双宫,要么就做一名侍女,要么就是死士的队伍。 在这两者之间,般若选择了称为一名死士。无双公主见她心意已决,替她赐名般若。 无论是身在春花楼还是在无双宫,般若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的师傅。那个待她像父亲一样的恩师,她一直都有暗中寻找。 一转眼,十三年过去了,般若终于如愿以偿再次见到了她的师傅。 般若被慕行雨的杀手擒住后,短短几日的时间,非隐楼就将她的过往查了个清楚。而她的这个师傅,这些年来,般若遍寻无果,是因为她的师傅一直被藏在了非隐楼。 第43章 一别十三年终重逢 非隐楼里,除了有出色的杀手和得力的探子,还有不少奇异人才。 当然,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要被慕行雨发现,不管是否是出自自愿,都会被慕行雨藏在他的非隐楼。 般若的师傅——彦修就是其中之一。 时隔十三年,当般若被杀手押着带到彦修的面前时,她先是一愣,继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面前已是中年的男子,还是那么的儒雅,除了一头原本乌黑亮泽的发丝已经夹杂着不少白发外,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师傅,师傅。” 慕行雨示意押着般若的杀手放开她,般若立即飞奔向前,半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了坐在竹椅上刚转过身的彦修的手。 彦修打量了面前眉清目秀的女子一会,终于从她那已经长开的五官中,找到了当年那个被他弄丢的小女孩的影子。 这世上,也只有她,会唤自己一声“师傅”。 “丫头,我的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彦修的眼眶不觉湿润。 那一日,买好了糖人,他便再也找不到他的丫头了,他一直找,一直找……直到糖人在日光下化成了糖水,黏腻腻地沾了他一手,他也没有找到那个此刻本该吃着糖人,露出甜甜笑容的丫头。 他就这么不放弃的四处打探寻找,直到黑发上的白丝一根根增多,他依然在寻找丫头的路上。 两年前,他因一手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手艺,被慕行雨带到了非隐楼。 慕行雨惜才,倒也不曾为难彦修,还曾派出探子替他寻找当年走丢的丫头。可惜时隔多年,走丢的还是八岁孩童,随着年龄地增长,容貌的变化,寻人着实不易。 因此寻找那彦修始终放不下的当年走丢的丫头,一直是杳无音信。 重逢的喜悦,失而复得的激动让分离了十三年,再次相见的般若和彦修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慕行雨耐着性子看他们相认,最后终于忍不住冷着脸拉开了相拥着两人,将彦修再次按回到了他方才坐着的竹椅子上。 彦修不会武艺,否则当年他身后的丫头就这样被人掳走,他也不会发现不了。慕行雨的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无法再站起身。 般若一抹眼泪,刚才眼眸中的若有柔情尽数被锋利的寒光取代。慕行雨,这个狼心狗肺的男子她认得。 慕行雨丝毫不介意般若眼中的凶光,但她身旁的两名黑衣人早已死死盯住她,只要她有任何一丝对慕行雨不利的动作,她出手的瞬间,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般若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死士,对于身旁这两名气息绵长,眼神犀利的黑衣人,心中是有数的,他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就一件事,我需要慕千念对无双公主彻底死心。”慕行雨走近般若,和颜悦色地说道。若不是房中的气氛压抑,就他那温和的语调,还真让人错觉他慕行雨是在有求于人。 般若狠狠盯着慕行雨,并不作声。只见慕行雨又继续开口道:“公主这些年可还好?” 看他问得真诚,就好像公主是他非常在意的人一样。般若忍不住朝慕行雨啐了一口:“我呸!你还有脸提公主。” 般若如此不识抬举,一旁的黑衣人青筋暴起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慕行雨墨青色的衣袖一挥,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这里新得了上好的茶尖,回去的时候带给公主尝尝,想必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吧。” 慕行雨依旧笑得满面春风,仿佛刚才般若并没有对他恶言相向。他话音刚落,门外站着的一名护卫立即匆匆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就取回了一盒包装华丽精致的茶叶,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慕行雨突然收了笑脸,墨青色的衣裳衬着他严肃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冷峻。他接下来的语调也如他此刻的面容一般严肃。 “怎么做随你,必要的时候慕千念可以适当吃点苦头。但是记住,他若是落个残疾,或者是留下什么病根,后果你不会想看到。” 般若早在心底咒骂慕行雨千万遍,她恶狠狠盯着慕行雨,眼中的怒火实质性地想要烧穿他。 慕行雨等不到般若的回答,风一样转到彦修的身旁,右手修长的五指用力抓住了彦修的肩膀,一声骨裂声之后,就是彦修口中发出的闷哼声。 彦修咬紧了牙关,十三年前,是他没能好好保护丫头。如今,得知她还活着,又见上了一面,他已经很欣慰。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受制于人。 “我答应你,放开他!” 般若看着彦修紧皱的双眉,心中一阵绞痛,怒喊着就要朝彦修扑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黑衣人制住。 “很好,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自然是舍不得伤他。”慕行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再次恢复了柔和。 “叫楼里的大夫来,拿最好的药。”慕行雨松开了抓在彦修肩膀上的手,看向他痛苦的面容时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他是真的不忍心伤彦修,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恰好是般若的软肋呢。为了达到目的,他万宝阁的阁主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师傅,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看到慕行雨放开了彦修,般若的眼中再次弥漫上水雾。 在慕行雨的示意下,黑衣人也放开了般若。她半跪在彦修的身旁,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 “丫头,别这么说,这些年是你受苦了,为师却什么苦也不曾受。”彦修轻声地安慰着般若,就像安慰小时候没有糖吃就哭闹的小女孩一样。 这些年来,他什么苦也没有受,他所受的,只有寻找她,思念她的苦。 而看着如今眼前这个目光冷厉的般若,彦修知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才从当年那个爱哭爱闹的天真孩童,变成了一个和非隐楼杀手气质相近的女子。 他虽然不通武学,可是在非隐楼的日子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杀手,他对他们的气质非常了解。而在般若的身上,他能感受到这种熟悉的存在。 …… “师傅,你一直丫头丫头的叫我,说等我再大一点就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如今,我已经有名字了。那是一个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她给我取的名字叫般若。” “般若说过,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她。现在,般若也要保护师傅。” 般若偎依着彦修,低声轻喃着。她这一辈子,有着太多的不幸,但同时她也是幸运的,她遇到了彦修,遇到无双公主。 第44章 般若跪等公主醒来 彦修的伤包扎完半个时辰后,慕行雨派去的黑衣人终于打断了阔别重逢的师徒二人叙旧。 一旦彦修离开了般若的视线,她身上的所有柔情都消失殆尽。但慕行雨知道,她再怎么恨自己,只要彦修在非隐楼,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般若最后带上了慕行雨给无双公主准备好的上好茶尖,再次被黑布条蒙住双眼,马车在城中兜兜转转之后,将她丢在了某条小巷子里。 当然,慕行雨给般若的茶叶确实无毒,是她自己在替公主泡茶时,在里面加入了化功散。 化功散无色,有种淡淡异香,服用之后功力会暂时消散,继而是昏睡上整整十二个时辰。醒来之后,也需要再过上两三日,功力才会恢复。 幸好,慕行雨要求她做的,只是让慕千念绝了对公主的情意,主动离开公主。并没有威胁到公主的安全。 尽管知道公主对慕千念有情,但般若仍是觉得他不配得到公主的喜欢。毕竟他是慕行雨的亲弟弟,这慕行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弟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要不是彦修在慕行雨的手里,让她受制于人,她恨不得杀了那两个姓慕的,以报公主这三年来所受的苦楚。 思前想后,般若还是决定先用化功散迷晕公主,假扮公主让慕千念自己绝了情意。 她跟随公主多年,虽在皇宫时作为一个死士,只能在暗处守护公主。但这三年来,她亲自照顾公主的生活起居,公主的声音动作,她要模仿并不困难。 更何况,一次伺候公主沐浴时,她不小心看到了公主胸口的朱砂痣。只要她刻意露出公主这一外人无从得知的特殊标志,再加上她以假乱真的精致面具,昏暗的光线。 慕千念在受到言语刺激的情况下,情绪激动,定然不会心生怀疑。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般若所预料的那般顺利,公主信任她,加上茶香浓郁,自然不会想到她竟会在茶中做手脚。 而对付这个并不讨喜的慕千念,她更是游刃有余。本来慕千念完全可以少受肩膀上的那一刀,可一想到当日慕行雨捏碎了彦修的肩膀骨,她就毫不犹豫补上这一刀。 彦修在慕行雨手下受的罪,她便从慕行雨的弟弟身上讨回来,礼尚往来,一点都不过分!反正这点伤慕千念死也死不了,残也残不了。 当然,为了保险,她还特地将在屋里找到的药都放入了慕千念的包袱里,一并给他扔出去。 唯一不在般若意料中的是,慕千念竟似乎有了自寻死路的念头,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躺了许久。 般若不明白,他受尽欺骗,受尽利用,受尽嘲讽,不应该是恨吗?哪怕自己当时毫无还手之力,也会将这份恨深深埋在心底,先行离开,复仇未晚。 当时她静静地在门后等着,想着慕千念要是再不离开,等他冻晕过去后,还要劳她亲自动手去捡他一条狗命。 所幸,慕千念还是自己离开了。听着他踏着积雪发出簌簌声渐渐远去,屋内的般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然,让她松了一口气的不是慕千念的命,而是彦修的命。 同时,般若也知道,公主一定不会原谅她。 时辰一到,弱水悠悠转醒,床边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般若垂首跪在床前,一言不发。 弱水此时顾不上跪在一旁的般若,她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般若早就为她放在一般的外袍,套了长靴就径直往门外跑去。 整一个过程,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般若一眼,似乎这个一直跪在床前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弱水打开门,离去。原本温暖的屋内吹进来一股寒风,刺骨的冰冷无一不再提醒着般若,公主已经离开。 但是她除了继续跪着,什么都做不了。她不敢跟着公主出去,不敢去看公主发现慕千念不在了,而她的屋子里还留有慕千念的血迹时,她那清丽俊美的面容是何种表情。 弱水冲到了她的屋子里,慕千念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留有两人欢声笑语和缱绻柔情的屋子里,此时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和淡淡的血腥气味。 当然,还有挂在窗前那香囊散发出的,梦萦花独特的清香。 屋子里,慕千念的包袱不在了,他的衣物不在了,他的白瓷药瓶也不在了。 唯一留下和慕千念有关的,只有他的佩剑,他的血迹,他送她的梦萦花香囊,以及,弱水脑海中,萦绕不休的关于他的记忆。 弱水蹲在屋子的一处角落,用手轻轻抚上落在地上的,已经干涸的暗黑色血迹。一旁还掉落着刀刃上残留着血迹的冰冷匕首。 良久,弱水抬起满是冰冷寒意的双眼,捡起那把匕首,再次回到了般若还在跪着的屋子里。 屋外雪还在下着,公主再次进门时带进的那阵风,似乎比刚才还要让般若感到寒冷。 突然,般若的肩膀被狠狠地踹上了一脚。毫无防备险些摔倒的般若立即稳住身型,挺直了腰板任由公主一脚一脚地踹上来发泄。 公主的功力没有恢复,这几脚对于般若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哼都不哼一声,依旧低着头。 “是你伤了他!” “般若,你混账!” “说,你把他怎么了?你说啊!” 每一脚都伴随着弱水冰冷愤怒的呵斥,但般若的不吭声让她更为怒火中烧。 她明明都说了她自有分寸,她明明都让她不要插手,可是般若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没有了内力的弱水,终于踹累了,她俯下身,扣住般若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慕千念呢?”弱水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她的手也在止不住的轻颤,她很怕般若会告诉她,告诉她慕千念已经死了。 “公主就当他已经死了吧,还有慕行雨,我们早晚也会千刀万剐了他。” 看着弱水眼中的悲凉,般若心中一阵难受,但说到慕行雨,她的眼中又露出了寒光。 “你告诉我,你没杀慕千念对不对,他没死对不对!” 弱水方才的愤怒已经完全被悲伤所取代,她双手抓着般若的肩膀,摇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般若可以面对公主的愤怒,甚至公主动手杀了她,她也绝不会吭一声。可是这眼里满是哀伤,甚至带有着一丝乞求的公主,让她不忍直视她的双眼。 般若咬着牙,硬生生地别开眼,不说话。 她恨慕行雨,是他伤了公主的心,她恨不得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可如今,她也恨她自己,她也伤了公主的心,伤了那个她誓死也要保护的人的心。 此时的她和慕行雨有什么区别,甚至,她比慕行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伤了三年,痛了三年,恨了三年。这三年,她知道公主早已心如死灰,公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再次让她愿意去付出心意的人,却被她亲手给毁了。 第45章 公主宣布主仆情尽 “般若,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倒是说话啊!我命令你说话!……”弱水看到般若移开了目光,近乎失控地摇着她。 “公主就当他死了吧。”被摇晃了许久,般若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刚才已经说话的话,语调平平,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既然事已至此,般若倒是希望公主能彻底死心,毕竟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慕行雨的亲弟弟。 “公主!”般若突然惊呼一声,她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就算她早已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她在般若的心中,也是至高无上的主子。可如今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公主纡尊降贵,竟然公主跪在了她的面前。 般若的心痛得在滴血,公主眼中掠过的那一丝乞求她已经是承受不起,如今公主竟然还跪在了她的面前。她就算是万死,也赎不清自己对公主造成的伤害,也弥补不了自己心中的愧疚。 “公主,你别这样,你起来,你打我,你杀了我……来,刀给你,你杀了般若,般若绝无二话。” 般若拉了两次也没能将弱水拉起来,她荒乱得语无伦次。眼角扫到刚才弱水拿进来的匕首被丢在一旁,连忙将匕首塞到了弱水的手中。 这把就是她伤了慕千念的匕首,她死在公主的手上,死在这把匕首上,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一点点罪恶吧。 弱水终于拿稳了般若塞到她手上的匕首,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般若一阵心惊。 明亮的刀刃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弱水将那把匕首抵在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天鹅般高贵优雅的玉颈微微轻抬起来,依稀可见几枚粉艳的痕迹。刀间所抵之处,随着弱水手掌用力,慢慢逸出一抹鲜红。 “般若,告诉我,你没有杀他。”弱水的眼眸颜色渐深,语调却出乎意料的平淡。但在这份平淡里,般若还是听出了一丝哀怨,甚至于含有一丝绝望。 “公主,你先起来,我没有杀他,他只是受了点轻伤。”般若的手慢慢靠近弱水拿刀的手,她不敢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公主此时的这个样子,让她一点都不怀疑,倘若说慕千念死了,公主抵在脖子上的刀就会深深地刺进去。 她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她只能好言哄着,趁着弱水稍微出现一丝松懈的时候,快速一把夺下了那把匕首。 听般若这么说,弱水不疑有他,立刻起身推开还扶着自己的般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先是去了慕千念原先住的屋子,去了厨房,去了马圈,可是找遍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度,就是见不到慕千念的身影。而且,慕千念的马也已经不在了。 “慕千念……慕千念……” 夜深,月冷。厚厚积雪的院落里,一袭孤影在不停地寻找着,呼唤着。 般若远远地站在屋门前,不敢靠近,也无脸靠近。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虽然慕行雨才是罪魁祸首,但她般若,却是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公主极其信任她,以公主的敏锐,这有味道的化功散加在茶水中不可能不发现。然而她却利用了公主对她的信任,做出了伤害公主的事。 弱水最后停在了叶子落尽,枝丫上压满了厚厚白雪的枫树下。她呆呆地看着已经碎成几大块的雪人,眼眸里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的消失了。 那是慕千念亲手为她堆的雪人,和她一样高,和她一样美。可如今,却已经支离破碎,就像慕千念那支离破碎的心一样。 弱水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想要再拼回雪人原来的样子,可是,碎了就是碎了…… 那个慕千念为她堆积的雪人,慕千念亲手一笔一笔勾勒出她眉眼的雪人,再也恢复不了原样了。而她和慕千念,又是否还能再回到从前? 般若看着弱水发丝上,衣裳上落满了雪花,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她的公主如今没有内力傍身,在这样长时间耗在雪地里,她会被冻坏的。 “公主,回屋去吧,你打我骂我都行,要杀要剐都行,公主别折磨自己好吗?”般若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 天边渐渐亮起了一丝鱼肚白。 雪地里两个披着一身雪花的身影,一个蹲着,麻木地机械地堆着雪人,一个跪着,不断替堆雪人的人拂去衣裳上的雪花。 般若还在苦苦哀求弱水回屋,可弱水却似什么都听不到,她只知道,她想把那个雪人再重新堆起来。 最后,弱水终于放弃了,她推翻了堆了许久,却依旧没有慕千念堆的雪人那半点样子的雪堆。 “般若,看在你追随我多年的份上,你走吧。”弱水慢慢站起身子,轻轻拂去身上的雪花,语气淡淡。听起来似乎毫无生气,但又说不出的冰冷。 “公主,我……” 弱水蹲了太久,起身的瞬间有点站不稳,身型虚晃了一下,般若立即起身,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被弱水轻轻推开,并和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弱水刻意的疏远,般若也不敢再上前冒犯,她嘴里未说完的话也僵在了寒冷的空气里。 “般若你记住,从此刻起,我不再是你的公主,你也不再是我的死士。我现在不怪你,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弱水声音平淡,但说出口的话却比这皑皑白雪还要让般若感到寒冷。 永远不会原谅,公主永远不会原谅她,公主也不再需要她。 是的,她般若凭什么乞求公主的原谅,公主不怪她,也不再认她,这比杀了她都要让她难受。 “公主,求你别赶般若走。”般若再次跪在雪地里,抱着弱水衣袍下的长靴,流着眼泪乞求。 她不愿离开公主,这个她看了一眼,就想要追随她,保护她一生的公主。她说要拿命保护的公主,可如今却是她把公主伤成了这样。 弱水慢慢转过身,俯下身子,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拭去了般若脸上的泪水。 “你还有脸哭,你应该知道,你伤了慕千念我便永远不会原谅你。擦干眼泪,记住,你我的主仆情分已尽,此生,我都不愿再见到你。” 弱水替般若拭去眼泪的手有多轻柔,她的话就有多扎般若的心。她再次起身,抬腿甩开了般若抱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但般若不敢离开,如今内力尽失的公主她不放心,公主的行踪已经暴露,万一慕行雨在公主内力还未恢复的时候找来,后果难料。 般若跟着公主到了屋门前,静静守在那里。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弱水拿着自己的长剑开门出来了。长剑架在般若的脖子上,话音和剑锋一样冰冷:“不想逼死我,你就赶紧滚。” 隔着一柄剑的距离,弱水一步步往前,般若一步步往后退。就这样,般若一步步退出了小院,退出了弯曲的山间小道。 “公主,你的内力还未恢复,般若担心慕行雨找你麻烦,你就再留般若三日,就三日。等你内力一恢复,般若就不再碍公主的眼。”眼见离小院越来越远,般若再次尝试哀求。 “我早就说过,我的事再与你无关,莫要再跟着我。”弱水说完,收回长剑,转身往小院方向走。 般若不敢跟,她知道公主的脾气。真的逼急了,她不怕公主杀了自己,就怕公主伤到她自己,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如先回城中,一来打探慕行雨的动向,二来,她需要材料和时间,乔装打扮再暗中护着公主。 般若打定主意后,一扫先前的失落,迅速转身离去。却不曾想还未离开这片山谷,脑后就遭到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慕行雨出现在小院 弱水心情复杂地往小院走去,追随她多年的般若,竟然不顾她的感受伤了慕千念,她恨不得一剑刺穿般若的胸膛。 可是她终是不忍,多年的追随,弱水知道般若的忠心,再加上这三年,尽管她已经不是公主,可般若还是无微不至地伺候她。 但是,她不得不赶般若走,只要看见她,弱水就会想起屋子里慕千念流下的那些血迹。她不能原谅般若,同时也在心底深深责怪自己。 慕千念所受的伤,皆是因她而起…… 弱水将所有的回忆和情绪暂时压抑住,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追究,不是去责怪,也不是去后悔,她要做的,是找到慕千念。 或许慕千念伤得严重,或许慕千念已经知道了真相,或许慕千念怨她恨她…… 慕千念亲手毁掉了那个为她堆积的雪人,他又怎么会不怨她,不恨她?可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的,弱水觉得她需要向慕千念解释,她需要得到慕千念的原谅。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将真相告诉他?如果早点让他知道,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自己说自己真的不是欺骗他,真的不是想利用他,自己对他是真心的,他还会相信吗? 弱水回到小院就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屋子,将挂在窗台边上的香囊放到了怀里。掌心隔着衣物抚上香囊,闻着淡淡的梦萦花香深深敛目。 梦萦,梦萦,他真的是自己的魂牵,也是自己的梦萦。 弱水似乎知道了慕千念会去哪里,那棵巨大枫树的附近,有个山洞,或许慕千念就在那里。 其实弱水也不敢肯定,她只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抱着那么一丝幻想。希望慕千念真的没有彻底离开这里,没有彻底离开这个有过他们美好回忆的地方。 弱水在这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莫名的害怕,害怕慕千念真的离开了,害怕他再不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然而,就在弱水出门,着急着要去找慕千念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一袭墨青色的长袍,身型笔直地伫立于厚厚的积雪上。 听到弱水的脚步声,那抹不合时宜的墨青色缓缓转过身,俊眉朗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看向弱水的眼神似乎就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这个人就是慕行雨,是弱水爱过,怨过,恨之入骨的慕行雨。 弱水找了他三年,可如今当他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弱水的心境却早已经变化了。 所有的旧账,她现在不想清算,所有的恨意,她现在也不想爆发。 她现在,不想被任何事情耽误,她现在,只是找到慕千念。 这三年来,是恨,是复仇支撑着她活下去,可如今,她却发现,所有的这些都比不过她想立即见到慕千念那么重要。 原来,她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在她对慕千念的爱面前,都已经微不足道。 “无双公主,别来无恙。”慕行雨看到弱水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就径直从他身旁走过,终于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慕行雨,你欠我的,我会向你讨回来,但不是现在。”弱水试图甩开被慕行雨钳制住的手臂,但换来的是却是被抓得更紧。 “容云疏,这是着急上哪去?可是要去找慕千念?”慕行雨挑了挑眉,面对面逼近弱水,着重咬了慕千念这三个字,温和的语调里却带着一丝嘲讽。 弱水本不欲在此时与慕行雨纠缠,但慕行雨说起慕千念时带着嘲讽的语调让她似有所悟。 “是你威胁了般若。”弱水语气笃定,就算般若一心为她复仇心切,也绝对不会迷晕她,违背她的意思下手。 “是。”慕行雨倒是承认得痛快,紧接着又道:“有个对她极为重要的人捏在我手中,我只是让她说了一些该说的话,好让慕千念断了对你的念想罢了。” “慕行雨,你竟然让般若伤了他,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弱水的眼中燃起了怒火,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慕行雨的脸重重扇了下去。 若不是此时弱水功力没有恢复,也没有带着剑,她恨不得立刻杀了慕行雨。 三年前的旧账还未来得及讨回来,如今,他又伤了她心爱之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也下得去手。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弱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慕行雨没有躲,任由弱水这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弱水没有了内力,这一巴掌打在慕行雨脸上并不算什么,但她自己的手掌在火辣辣的疼。 慕行雨突然拽着弱水,将她拉到院子的石桌前,一把将她按坐在覆盖了一层白雪的石凳子上。 他的手掌上带着两分内力,弱水被他双手按住两边肩膀。知道自己此时没有内力不是慕行雨的对手,弱水干脆放弃了无用的挣扎,抬起双眸冷冰冰地看着他。 慕行雨看到弱水不挣扎,神色有所缓和,俯下身子看着她认真道:“容云疏,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忘记过你。” 弱水却像突然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冷笑了一声道:“慕行雨,这里不是天玑国皇宫,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你口中的容云疏,早就死在落骨崖了。”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还亲手把你推入了落骨崖。可是你不也一样利用了我吗?况且你现在没死,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慕行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又将自己腰上挂着的玉佩取下来,抓过弱水的手,将这一对玉佩塞到她的手上。 “这是你当年送我的玉佩,我一直都带在身上。当日你坠入落骨崖后不久,我就派人去寻了,可惜只捡到了这碎成十几块的碎片,你看,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工匠,将它再镶嵌起来了。” 弱水冷眼看着慕行雨,勉为其难等他说完,然后举着那一对玉佩在慕行雨的眼前晃了晃,嘲讽道:“我再告诉你一遍,容云疏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一对玉佩被弱水扔在了脚下,接着用鞋尖在上面狠狠地踩着旋转了两圈。 “我都说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你这又是做什么!”慕行雨看着这对这些年来被他视若珍宝的玉佩,被弱水如此践踏,顿时燃起心头怒火,冲她吼道。 “扯平?你说你要离火珠救你父亲的命,我替你拿了。” “你说你爱我,我便愿意放弃公主身份与你私奔。” “可是你呢?你拿离火珠只是为了救你的未婚妻,你说的爱我不过是在利用我。” “你还瞒着我盗走了天玑国的宝藏布阵图,亲手将我推下了落骨崖。” “你现在要说和我扯平?笑话!” 第47章 布阵图失踪的误解 旧事重提,所有的苦与悲,痛与恨再次袭来,弱水站起了身子,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出来,就像重新揭开自己身上的一道道旧伤疤。 这些被压在心底三年的情绪,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前面说的我都认,但是我慕行雨没有盗走天玑国的宝藏布阵图。” “我是亲手将你推入落骨崖,那是因为我打探到是你拿那个布阵图,为了让你的弟弟得到那个布阵图,你不惜陷害于我。” 慕行雨听着弱水一件件翻旧账,当听到宝藏布阵图这一事时,联系到当初探子打探到的消息,便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当时的他们都受了有心人的利用。 弱水是个聪明人,听慕行雨这么一说,当即陷入沉思,重新坐回了石凳上。 如果不是慕行雨盗走宝藏布阵图,那么这个盗取布阵图的人当时就在天玑国皇宫中。 如果慕行雨所说的消息不假,扯上她就是为了扯上容云霄,那么就只能是皇室的内斗。 “我为云霄拿的布阵图,这个消息你从何处得来?”弱水梳理了头绪,立即问道。 皇宫里的暗流涌动,阴谋算计,弱水不是不懂,事关容云霄的安危,她暂且放下了她自己的个人恩怨。 “我当时潜入天玑国皇宫,只派了一名随从接应。据他所言,是路过某个侧门时无意听了一嘴。” “提到的似乎是某位殿下。” 随从毕竟不是专业的探子,而且当时交谈的两人皆隐于暗处,那名随从又恰好没听到前半段。 “我想见见那名听到消息的随从。”弱水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虽然时隔三年,或许已经没法替她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她依旧不愿意放弃。 “你坠崖后,我回来便杀了他。”慕行雨言语淡淡,看到弱水眼中掠过一丝微讶,紧接着又再度开口。 “若不是因为他的消息,加之天玑国全城追捕,我也不会一时愤怒,亲手将你推入落骨崖。” 弱水却不在意他说的这些,她和慕行雨私奔离宫的当夜,正是皇宫举行百花宴的日子。 那一日宴请的朝中权贵如过江之鲫,几位殿下自然也都是在的。他们本是趁着当日人多热闹好混出宫去,却不曾想早已被他人看在眼中,甚至加以利用。 那么玄王容月夜,奕王容长风,明王容雷漠,究竟是谁拿了那宝藏布阵图,想要陷害她的弟弟尘王容云霄呢? “云疏,我当时推你入落骨崖是受人蒙蔽。直到今日听你说起才知是误解,可尽管如此,我当日转身离开后还是舍不下你,又立即派人到崖底寻你。” “既然你没死,我们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 慕行雨凑过去,半蹲在坐着的弱水面前,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声音难得的柔和深情,就像在对心上人诉说心事。 弱水的思绪被慕行雨打断,狠狠拍开他覆上来的双手。 “慕行雨,既然盗走布阵图的不是你,又是你让我得知了那日的真相,我便留你一命。” “但是,你记住,我不会当这些事从未发生,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弱水一字一句冷冰冰说完,再次从石凳上站起身,耽搁了那么久,是该去找慕千念了。 “你是不是怪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是,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取离火珠。” “可是当我亲手将你推下落骨崖后,我心口的疼痛告诉我,我最终是假戏真做了,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这三年来,你送的玉佩我每一天都带在身上,我的卧房暗格里,都是我思念你时画的画像。” “你看,我带来了。” 慕行雨说着,从宽大的墨青色袖子里,取出厚厚一沓画纸,摊开在弱水面前的石桌上。 刺骨的寒风哗哗翻卷着那些画纸,每一张纸上,都是那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的容云疏。 有人因为思念自己,为自己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像,每一张都神态各异,但每一张栩栩如生。这本应该是一件让人惊喜而又感动的事情。 可弱水看着那一沓画的全是自己的画纸,脸色却霎时难看了起来。 “你画的是容云疏,是那个爱你的容云疏。可是就在你欺骗她,利用她的时候,她的心早已经死了。” “等你发现你爱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做的这些,不过是你自欺欺人。” “你以为能感动我,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感动了你自己罢了!” 弱水的淡漠的语气渐渐加重,说着还俯下身子,从雪地里捡起刚才被她丢在雪堆践踏的那一对玉佩。将它们重重压在那一沓被寒风飞速翻阅的画纸上。 再次听到慕行雨说爱她,恍若隔世。弱水的心里突然已经没有了波澜,甚至于连一点点涟漪也掀不起。 她曾经深爱他,愿意为他甘之如饴抛下一切,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真心错付,一腔深情换来的是一不过他演技精致的一场戏。 她爱也爱了,怨也怨了,恨也恨了,好不容易挣脱了那场被深爱之人辜负的噩梦,好不容易再次打开心结接纳了他人。 现在却又来告诉她,他本是陪她演一出深情戏,却不料戏尽后他才知道自己早已放不下,舍不了,假戏真做。 荒不荒谬,可不可笑。 这一场戏,容云疏遍体鳞伤地退场,如今慕行雨却又自以为是的,想拉着弱水继续他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辨不清的究竟是真情还是仅仅是出于不甘的戏。 须臾之间,弱水的愁云惨雾的天地突然朗阔了,她真的爱过他,也真的恨过他,但不管此时他对自己是爱是恨,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和他恩怨纠葛,其实在三年前的那一日,在落骨崖前决裂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她恨了他三年,也折磨了自己三年,解开了事关天玑国宝藏布阵图的那个误会,却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从一开始就欺骗她,利用她的事实。 就算没有布阵图那个阴谋,就算他带她离开后在往后的日子里假戏真做,真的爱上她。可那又如何,他们的结局依旧不会变。 她容云疏依旧不会原谅那个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救自己未婚妻的男人。 弱水终于释然了,她和慕行雨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从三年前就应该彻底结束。结束所有的爱恨,而后,再无瓜葛。 爱太深沉,恨太沉重,爱或恨,都如覆水,难收。只有彻底地放下,不再纠缠,才有另一番天地。 第48章 慕千念碰上慕行雨 “慕行雨,你我此后再无瓜葛。就算你是慕千念的兄长,我也不许你再伤他。” 弱水再次抬眼凝视慕行雨时,眼眸里再也没有了那些爱恨纠葛,清澈的眼眸只有她对慕千念关切和坚守。她淡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警告,警告慕行雨别妄想再动慕千念。 慕行雨压着弱水的肩膀,手掌的重压迫使她坐在石凳上站不起来。他俯身,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可却再看不到任何一丝因他而起情绪。 怨也好,恨也罢,一丝都没有,彻底得仿佛她都不曾认识自己一般。 慕行雨心口一阵绞痛,微微蹙眉,哪怕早就以为她坠崖身亡,他都不肯放下,不肯忘记她。得知她还活着时,他有多激动,如今就有多心痛。 突然,茫茫白雪中,一袭紫金色的身影,正失魂落魄的朝着小院这个方向走来,那是慕千念。 弱水坐在石凳上,背对着那个方向,失去内力的她感知也不如平时敏锐,并未注意到有人正从远处靠近。 而慕行雨却早已经尽收眼底,他突然一手用力按着弱水的肩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把脸抬起。看着她瞳孔中自己的身影,慕行雨慢慢将自己的脸凑近。 慕行雨的脸突然在弱水的眼前不断放大,她奋力挣扎着他的钳制。慕行雨这时却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抓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慕千念,你爱上他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他那张和我长得极像的脸,不,三年前的我刚好和他如今年岁一样,如今的他像极了三年前的我是不是?” 慕行雨轻轻挑着眉,一脸玩味中带着深情,语调拔高,说不出的戏谑和嘲弄。 弱水的一边肩膀被慕行雨紧紧压着,坐在石凳上完全动弹不得,她完全没想到提起慕千念,换来的会是慕行雨这样的自作多情。 被迫抚在慕行雨脸上的手被他紧紧抓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弱水张嘴就要反驳,要骂他无耻。 慕行雨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低头覆上自己的薄唇,将弱水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咽入喉中…… 慕千念心乱如麻,一个人越是纯粹率真,受到伤害时那种冲击感就越大。 他无法接受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换来的爱情竟然是一场水月镜花。而这样一场水月镜花的条件,竟然是因为他那张酷似兄长的脸。 他对弱水的满腹深情,全都化作了无尽的悲凉和哀怨。他很想恨她,可是他做不到,对弱水的每一分恨,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直戳他的心口。 他此生都不想再见她,就让他假装那水中花,镜中月没有消散,自欺欺人地带着那凭借这张脸换来的一点点回忆,永远地离开他。 弱水,我曾说过,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要陪着你,可是我最终还是食言了,我不愿意做兄长的影子。 我是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快乐,可是如果这需要让我顶着一张你喜欢的脸,让你活在对兄长的爱与恨中,我做不到。 我是真的要离开你了,永远,彻底。 慕千念怀着彻底离开弱水,永远不再见她的无尽哀凉,从山洞里离开,他要离开这片山谷,离开这片因为弱水而留下,有过他们虚假甜蜜回忆的山谷。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路过了小院,尽管他一再地逃避,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朝着弱水可能还在的方向走去。 哪怕她欺骗他,利用他,哪怕她爱的只是他那张酷似兄长的脸,他还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她最后一眼。 他也嘲笑自己的卑微,嘲笑自己的痴情,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可他就是还想再看弱水一眼,只一眼。 想再看那个早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心间的人一眼,明明再也不见也忘不了,却曾想固执的在离开前想亲眼一见。 可是当慕千念再次靠近小院时,他的心再次痛得让他无法呼吸。他不仅看到了弱水,还看到了他的兄长。 听到了他不想听到的话,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弱水之所以爱他,不过是因为他那酷似兄长的脸。 这个让慕千念难以承受的消息,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口中,他听到两次。那天晚上的弱水,还有此时的兄长。 所有的苦涩,酸楚,疼痛一并涌了上来,如滔天巨浪,残忍地将慕千念淹没,毫不留情地吞噬。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只有他才是最多余的,他才是此时最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一个。 慕千念捂着心口,想在心痛得就要停止跳动的那一瞬间就疯狂逃开。却在逃了几步之后,磕到了积雪覆盖着的石块,摔在了那个小坡上,一直往下滚。 慕行雨本就是作势给慕千念看,一直留心着慕千念的方向,闻声立即松开了弱水,不顾自己的唇上被咬出了血,施展轻功,霎时间就掠出了院子。 只见墨青色的长袍迎风而动,踏雪无痕。一把就将在满地落雪的斜坡上打滚的慕千念揽到了胸前。 慕千念浑身冰冷,慕行雨一边替他拂去发丝上,紫金衣袍上的雪花,一边忍不住轻声责备,“千念,怎么不回家,嗯?” 当慕行雨伸手,想要拂去慕千念脸颊发鬓的白雪时,却被慕千念一掌推开。 “兄长,我为什么要长得像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慕千念红着眼眶怒吼,似乎是要把心底积压的所有不快和不满都宣泄多来,可是几声之后,他的声音渐小,到最后喑哑的为什么三个字几不可闻。 但其中的那种无奈和悲凉却不因声音微弱而让人忽视,反而似萦绕在耳边的风,久久无法散去。 慕千念的这一掌,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功力深厚的慕行雨自然无事,可却扯到了慕千念肩膀上的伤。 肩膀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渗出的血在紫金衣袍上并不明显,但慕千念肩膀不自然的一颤,还是让慕行雨看出了端倪。 “千念,你的伤。”慕行雨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到了慕千念的肩膀上。 只轻轻一按,就能隔着几层衣裳感受到伤口正在不断渗出血液,慕行雨眸色骤冷,厉声道:“随我回去!” 慕行雨抓着慕千念的手臂,正要施展轻功,却被慕千念打断。 “连你也要逼我!”甩开慕行雨的手,慕千念怒喊着往后退。 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寻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地安静一下,可为什么就那么难,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那是从小宠着他,护着他的兄长,是他尊敬的,依赖的兄长,可是如今,他真的不想看到他,真的不想。 第49章 慕千念和弱水争执 慕行雨一时进退两难,又担心慕千念的伤,又怕他再强行靠近会伤害到他。 他这个弟弟,永远都是眨着明亮的眼睛,脸上挂着干净暖人的笑容。可如今,他的脸上有的只是悲伤和痛苦,眼眸里的黯淡取代了原有的光亮。 这一切,都是他慕行雨造成的。 一条黑影倏然间落在了慕行雨的身旁,是敛歌。 敛歌一落地,慕行雨用冷冷的眸光扫了他一眼,语气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自作主张!” 敛歌闻言立即半跪在雪地上,将手里的一件墨青色斗篷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语气中透着一丝焦虑道:“阁主,东边要您亲自去一趟。” 慕行雨垂眸不语,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霎时间四周静悄悄的,只响起一声积雪压断枯枝的喀嚓声。片刻后,敛歌打破了沉静,“属下这就去回绝了。” “不可,我必须去一趟。”敛歌话音刚落,慕行雨立即发话。 言罢,慕行雨拿起敛歌手中的斗篷,手腕轻轻一抖,将斗篷抖开。话音淡淡道:“去解开。” 敛歌立刻起身往小院方向走去。 刚才慕行雨施展轻功来追慕千念的时候,弱水才发现了慕千念,也出了小院往慕千念的方向跑。 但是却被敛歌截住,封了她的穴道。让弱水不能喊也不能动,敛歌随后将她带回院子,关在了屋子里。 内力仍未恢复的弱水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她不知慕千念是什么时候开始靠近小院的,但他应该听到了慕行雨刚才的话,也看到了那足以让他误会的一幕。 慕行雨让敛歌去解开弱水的穴道,他则拿起斗篷快步靠近愣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但浑身冰冷眼底掩不住悲伤的慕千念。 墨青色的斗篷,帽子边缘镶着全无杂色的白狐毛,看着就很暖和。 斗篷轻轻披到了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何处的慕千念身上,慕行雨小心地要将领口前的带子系好。 慕千念却突然回神了,他扯落身上的墨青色斗篷,负气地甩到慕行雨身上。语气里有着说不清的悲凉和苦楚,“我不要兄长的斗篷,我也不想要这张脸。” 慕行雨心中一痛,上前拥住了慕千念,语气是少有的落寞,“千念,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这个兄长?你是兄长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千念,兄长此行不知何日是归期,照顾好自己。”慕行雨说完这句,动作利索地强行给慕千念披上斗篷,而后吹了一声口哨。 在小院替弱水解了穴道的敛歌,听到慕行雨的召唤,立刻出来。 就这样,两个深色衣袍的身影,几个起落之后就在须臾之间消失在这一片茫茫苍白中。 倏忽来去的兄长,让慕千念有一瞬间错觉那只是一场幻觉,可身上系好的墨青色斗篷在提醒着他,这是真的。 慕千念怔怔地站在雪地里,仿佛全世界都失去了光亮,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在包裹着他。 他从来都没有失去一切,因为这一切,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但是,在这一场只有他自己是多余的爱情里,他失去了眼眸中的光,失去了朗然的笑,也失去了他自己。 “慕千念。” 弱水终于来到了慕千念的面前,那个在她眼中从不知悲伤为何物的慕千念,此时呆立在雪中,浑身上下都透着浓重的哀愁。 弱水心中一酸,撞进了他的怀里,收紧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凑在他的耳边呢喃着他的名字。 一片冰冷里,自己的名字和温热的气息轻轻萦绕在自己的耳边,这情人般的温暖和低语本该是柔情缱绻。 可慕千念却如遭雷击,骤然出手推开了拥住他的弱水。 “弱水,你还没看清楚吗?我不是慕行雨!”所有的不满,妒忌,怒意,在弱水主动拥上慕千念时,他心中的波澜再也压不下,收不住。 说好最后再看弱水一眼就走,可如今,她为何还不让他走,她为何还要再来招惹他,而他为何还想要沦陷,他恨他自己。 弱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失控慕千念,她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怒,看到了恨。看到了那些完全不属于他,甚至和他丝毫沾不上边的情绪在他的眼底喷发。 “我没有认错,我爱的是你,是慕千念。”弱水坚定的声音中含着柔情,她在试图先让慕千念冷静下来。 “呵呵……你看我现在这身装扮怎么样,是不是和兄长一模一样,就像兄长三年前,二十岁的样子,呵呵……” 慕千念看着弱水眼中流露出的脉脉深情,反而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无奈,哀伤,悲怆和绝望。 苍白的薄唇勾出一个近乎邪魅的嘲讽笑容,加上那墨青色的斗篷,简直和慕行雨别无二致。 弱水看着这样的慕千念,心痛不已。她爱慕千念,从来都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慕行雨,她爱上的是那个眼里有光,脸上有笑,纯粹真诚的慕千念。 可是那个仿佛任何悲、愁、苦、伤都无法沾上他身的慕千念,却因为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慕千念,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慕行雨,我更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慕行雨的替身!” 弱水上前出言辩解,她伸出双手想要去拉慕千念的手,却被慕千念一个不着痕迹的侧身轻松避开。 可随后,慕千念却主动走进弱水,冰冷的双手抓着弱水的双臂,将脸慢慢凑近,直至鼻尖就要碰到弱水的鼻尖才停下。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你自己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你故意让我再替你回忆一遍?” “为什么现在又不敢承认?” “还是说,这张脸就这么让你稀罕,再次看见,你又舍不得赶我走了?” 慕千念喑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极轻,但却让弱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内力尚未恢复的弱水,竟挣不脱慕千念的压制。 她不敢对上慕千念此时的目光,双目微阖,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到慕千念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他喑哑的声音也还在继续。 “看到了吗,那晚你不小心划破了这张脸,现在已经好了,连疤都不曾留下。” “现在,不赶我走了吗?是不是此时的我,特别像慕行雨,就像我刚才看到的那样……” 慕千念温热的气息和弱水因为手臂吃痛,呼出的加重鼻息交织在一起。 慕千念的字字句句都是对他自己的残忍,如利刃不但扎伤了他自己,也扎伤了弱水。 第50章 慕千念决心要离开 “够了!慕千念,那晚和你说那些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弱水怒喊着打断慕千念的自伤和自嘲。 两人靠得太近,弱水突然的大喊让慕千念被她吼得顿时一怔。就这短短的一怔,弱水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 “慕千念你听清楚!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 “说那些话伤你的人不是我!” “动手打伤你的人也不是我!” 弱水冲着慕千念大喊,将心底所有的冤屈,无奈,痛苦一并喊了出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除这个天大的误会,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晕过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般若究竟都和慕千念说了些什么。 但是很显然,般若说的话,一定超出了慕千念的承受能力,再加上刚才在小院慕行雨制造的这一场误会,让她有口难辨。 她容云疏这一生,从以前的无双公主到现在的弱水,她从来没做过向人解释这件事。 身为皇族的自尊和自傲,让她从来不会纡尊降贵去和别人解释什么。向人解释,求人认同,这些事发生在她身上简直就是可笑。 她不会怎么去解释,也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可如今她才发现,她迫切的想要解释,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迫切的想要求得慕千念的认同。 面对弱水一连串的辩解,慕千念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倏然发笑。 自己听到了什么? 弱水说不是她? 就为了这么一张酷似慕行雨的脸,她现在竟然掩耳盗铃的说那天晚上那个人不是她了。 她伤自己伤得还不够吗? 她就当自己这么好骗,当自己眼瞎吗? 如果当初她想骗自己,那为什么不骗自己一辈子,让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让自己继续沉浸在那个梦里陪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事到如今,自己都已经认命了,自己都已经决定要走了,可她为什么还要再来欺骗自己? 就算要欺骗,难道就不能用点心,找个好点的借口?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不值得她哪怕费那么一点点心思去找借口? 也是,从来都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让她开心,她又怎么会为自己费心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一个替身又怎么值得那风华无双的人费心? 呵呵……慕千念你傻不傻,亏得你还曾想陪她一辈子,你自己也不想想你哪里配。你除了和慕行雨长得极像之外,你还有什么? 你有真心,可是弱水她不稀罕。她稀罕的不过是那张脸,饶是如此,她连想留下这张脸都那么敷衍。 慕千念还是在笑,笑声很苦,继而是从未有过的疏狂和绝望。不是弱水的话有多可笑,而是他自己的真心可笑,他自己的痴情可笑。 “那天晚上真的不是我,慕千念你信我,我没有骗你。” 慕千念的笑落在弱水的眼里,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的只有悲伤和痛楚。她握上了慕千念的手,他那笑得都在颤抖的手,她再次尝试解释,尝试让他信她。 “那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慕行雨的亲弟弟,你会不会带我来这里。”慕千念终于止住了苍凉的笑,沙哑着嗓子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从慕千念的口中说出来,并不是疑问,而是一句陈述句,声音无力低沉,他根本就不需要弱水的答案。很显然,他自己的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么平淡无力的一句话,却如重锤直落弱水的心底。她知道,这句话出口,他们之间将再无转圜的余地。慕千念将不会再听她任何解释,但她没法骗他,她不愿,她也骗不了。 “不会。” 弱水敛目,她的双眸已经蒙上了水雾。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她只觉心如刀绞,比她那天坠入落骨崖的瞬间还要疼痛百倍千倍。 坠入落骨崖的瞬间,她已经不对慕行雨抱有任何希望。可如今,她还将希望全都压在慕千念的身上,挣扎和绝望相比,前者的痛竟然更避无可避。 慕千念轻轻掰开了弱水握着他的双手,动作是那么的轻柔,话语也是那么的轻柔,简直可以说是温柔至极,“弱水,我还是不曾后悔那天救你,可是,我后悔跟你回来。” 慕千念说完,再也没有看弱水一眼,默默地转身,那一袭落了点点雪白的墨青色斗篷,就像一副让人伤心欲绝的画,就那么慢慢在弱水的视野里远去。 慕千念的身影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可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毫不迟疑,每一步都宣示着他彻底离开的决心。 弱水看着慕千念毅然决然不断远去的身影,终于回过神来。她知道,如果就此让慕千念离开了这片山谷,那么她此生或许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哪怕只是这么一假设,弱水都觉得自己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她惊慌,她恐惧,她失措,最后,她愤怒。 身为高高在上的皇族,她这一辈子从未向人如此卑微解释过,如今,她已经尝试着去做自己最不屑为之的事情了,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她当初不是没有试过赶他走,是他自己宁愿受了自己一剑也不愿意离开。 他说他这一生都会爱她,都会陪着她,可如今,他却如此决绝的要离开她。 是他非要走进她的心里,她好不容易打开了心结难受了他的情意,他却要将她就此抛下。 他当她容云疏是什么人?他说爱便爱,说走便走?她不允许!她想要的,必须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慕千念!我不许你离开!”一声大喊,簌簌震落了枯枝上的积雪,甚至有枯枝喀嚓一声断落在地。 弱水追上去,抓住慕千念冲着他大喊,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带着威严。 那是来自皇族血统的威严,仿佛这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无双公主,那个让人伏地跪拜的无双公主。 慕千念的手臂被弱水抓得用力,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弱水抓他的手,用了内力。 此时的弱水,尽管内力只恢复了两层,但对付慕千念,这两层就已经完全够用了。更何况是身上还带有伤的慕千念。 “慕千念,你说过这一生都陪着我。” “我不管我的解释你信还是不信,你这一生都必须陪着我,我不许你离开!” 事到如今,慕千念信也好,不信也罢,弱水已经不在于,也不管他要怎么想,她只知道,她一定要留住他,她要他兑现他的诺言,她不许他辜负她。 她的心,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无法再被人辜负一次。 哪怕就是她强求,哪怕他怨她,恨她,她都认了,她只要他陪着她,只要他不离开她。 慕千念忍受着肩膀上伤口裂开的疼痛,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怒意明显的弱水。 如果自己不是慕行雨的亲弟弟,她就不会把自己带回来。 她明明已经承认了,可是她还是不放自己走。 弱水,慕行雨究竟对你有多重要,值得你这么委曲求全,这么强求。 就只是为了这酷似慕行雨的一张脸,你不放过你自己,也不愿意放过我。 “好,我这一生都陪着你。”慕千念语气淡淡,他笑了,还是以前那明媚温暖的笑,就像和煦的春风,与这皑皑白雪的冬日格格不入。 第51章 弱水自毁双目留人 慕千念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弱水猝不及防。她不觉已经松开了抓时慕千念的手,慕千念那个明媚温暖的笑容如暖风拂过,吹散了眼眸弱水中的怒意。 慕千念主动牵起了弱水的手,说不出的温柔,拉着她往小院走去。 弱水不明所以地跟上他的脚步,虽然她不明白慕千念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她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愿意留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愿意留下来就好,她以后会慢慢向他解释清楚。 慕千念拉着弱水走进院子,又走进弱水住的小屋。 然后在弱水的一声惊呼中,慕千念拔出了弱水的长剑。剑芒一闪而过,锋利的剑刃已经被慕千念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是做什么!”弱水惊得尖声喊叫,她的心脏和声音一样,都在颤抖。 “我说过,这一生都陪着你,可是我慕千念再爱你,也不愿做一个替身。” “我的这一生就此结束,也便算兑现了一生都陪着你的诺言。” 慕千念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就像说着深情的情话,他黯淡的眼眸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光亮。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弱水除了大喊,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不敢贸然伸手夺剑,生怕自己一动手,慕千念就一剑割断了自己喉咙。 她的这把剑,是天玑国最好的铸剑师打造的,切金断玉只是一瞬间。她不能冒险,不能拿慕千念的命冒险。 慕千念被弱水失控的大喊惊得一怔,随后了然,勾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是不想我死得太痛快了是吗?我倒忘了,你爱兄长,但你也恨他。” 慕千念右手拿着的长剑突然离开了脖子,在自己的左臂上用力一划。 锋利冰冷的剑刃割破了墨青色斗篷,割破了紫金色外袍,割破了内衫,也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臂,鲜红色的血顺着长剑缓缓滴落。血色在地板上晕开,那是一种让心惊心动魄的血红。 慕千念挑眉轻笑,就要再割第二剑,长剑举起就要落下。电光火石间,长剑已经被弱水瞅准时机打飞出去。 弱水用手捂着慕千念手臂上的伤口,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逸出,染红了她白皙纤细的手。她紧紧皱着眉头,眼眸里满是心疼,心疼中又燃烧着怒火。 慕千念忍着手臂上疼痛再次勾唇浅笑,笑得十分无奈和落寞。 他解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墨青色斗篷,讥诮道:“可惜划破了兄长的斗篷,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说完就不由分说把墨青色的斗篷往弱水的怀里塞,同时推开了她,自己捂着手臂往屋外走去。 红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晕染成一幅美艳又让人心惊的画。 弱水在屋子里找了纱布和伤药后,才追了出来。雪地上洒了一条蜿蜒的红线,一直延伸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慕千念正坐在石凳上,沾满鲜血的右手拿开了压在那一沓画像上的那一对玉佩。其中的一块他认得,那是他兄长一直挂在腰间的那一块。 一张又一张地翻看着画纸上的弱水,画上的她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张弱水都是笑意盈盈,眉目含情,那都是慕千念所没有见过的。 慕千念突然胸口一阵翻涌,口中腥甜,一口血喷在了那一沓画工精细的画像上。 弱水过来扶他,却被慕千念固执地推开,他艰难地迈着步伐,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往小院门口走去。 弱水的心头涌起了绝望,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随后话语悲凉,“慕千念,你说我爱你是因为那张酷似的慕行雨的脸。如今,我不要这双眼睛,只求你别离开。” 慕千念闻言心惊回头,只见弱水闭着眼睛站在那里,眼下流着两行血,她垂下的右手上,两只葱根似的手指上还沾着血。 “不!” 慕千念像疯了一般地大喊着跑过来,可身上有伤,气血翻涌的他没跑几步就重重摔在了雪地上。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会这么难受,比让他失去眼睛,让他去死都难受。 慕千念站不起来,他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朝着弱水站着的方向爬过去。他忘了他要离开,忘了这两天来他受到的一切伤害,一切折磨。 亦或许他没有忘,只是他对弱水的那一份爱,让他现在不得不放下一切想要回到她身边,爬也要爬回去。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自己。 最后,却是弱水朝着在雪地上爬出一道血迹的慕千念走来,虽然她看不到了,可她还是准确无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弱水蹲下身子,扶起了慕千念,话语中带着那么一丝哀求,“别离开我好不好,现在不管你的脸是什么样,像不像慕行雨,我都看不到了。在我的心里,你只是慕千念。” 慕千念的眼中水雾朦胧,化作大滴大滴的水珠滴落眼眶,划过他憔悴却仍显俊逸的脸庞。 “为什么要伤自己的眼睛,你可以拿剑划花我的脸啊,甚至可以把我整张脸皮都撕下来啊。” “为什么要伤你自己,你伤我还不够吗?还要毁了自己的眼睛来折磨我。” “为什么,为什么……” 慕千念所有的语言最终都化成了哽咽,继而是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悲痛,所有的酸楚,所有的怨恨都一并化为泪水宣泄出来。 弱水坐在雪地上,什么也不说,紧紧地抱着慕千念,任由他将心底所有本不属于他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沉沉暮色将整个小院彻底笼罩,慕千念才止住了哭声。 弱水用手轻轻拭去了慕千念脸上的泪水,内心难得地平静。 从那夜般若回来至今,不过短短两三日光景,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这些天来,弱水的情绪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如今,风浪终于过去。 她终于是用自己的双眼,换来了拨云见日,也留下了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失去的慕千念。 拭去了慕千念脸上的眼泪,弱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纱布和伤药,摸索着要给慕千念手臂上的伤口上药。 慕千念顺从地伸过自己的手臂,在弱水给他上药的同时,轻轻抚上了她的双眼,那双原本美得倾国倾城的双眼。 “痛吗?为什么要伤自己的眼睛。”慕千念的声音里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 “我说不痛你信吗?可是远远比不过让你离开我的心痛。”弱水语气淡淡,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微笑。说话的同时已经替慕千念包扎好了他的手臂。 第52章 弱水千念消除误会 是夜,屋子里并没有燃灯,几缕冷冷清清的月光透过窗棂纸缝流泻下来,静谧而安宁。 火盆里的炭已经被烧得通红,在没有灯火的夜里,通体泛红的炭火与冷清的月光截然相反,是屋子里唯一温暖的亮色。 还是那张古朴的雕花木床,轻纱幔帐被高高挂起,依偎着的两个身影隐在这片昏暗中。 弱水的黑衣和慕千念的紫金色衣袍在这透进的斑驳月光中,衬着他们似倦非倦,却异常平静的脸。 似乎这两人之间一直都如此亲昵依偎着,不曾有过任何伤人与自伤的行为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弱水至始至终阖着双目,而慕千念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弱水的脸上,懊悔,心疼,怜惜,担忧,悲痛……种种情绪一一流过,最终归于自责。 十指交缠,弱水慢悠悠地讲述着三年前的过往,从她还是容云疏,还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开始讲起…… 遇见慕行雨后的所有悲欢喜乐,在落骨崖前两人决裂的苦痛痴恨,被弱水毫无情绪起伏,云淡风轻地一一道来。 慕千念紧紧搂着弱水,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耳畔。熟悉温暖的气息让她觉得,此时背后宽阔温暖的胸膛是那么真实,而那些之前以为永远都放不下的过往早已经恍若隔世。 之前的种种,都像是天边漂浮的流云,风一来,就随风而散了,云卷云舒间,它们的去留早已无人在意。只有此时身边的慕千念,才像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即使曾经隐入云层,却总会从云层中透出。 慕千念在屋里的一片昏暗中默默听着弱水诉说往事,弱水的眼睛看不见了,他就再没有燃灯,他多希望真正看不见的是他自己。 “那夜在山洞,我拿着长剑抵在你的心口,你依旧在熟睡,一脸的放松,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我想杀了你,杀了慕行雨的亲弟弟,让他后悔,让他痛苦。” “可是最终,我还是下不了手,我告诉我自己,不如把你带回去,这样慕行雨肯定会出现,我就可以找他复仇。” 弱水知道,这是慕千念的心结,她一开始,对他动的念头的就是杀他和利用他。 她能感觉到,此时慕千念的手在轻轻地颤抖,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情绪失控。但她知道,慕千念此时在竭尽全力地忍耐。 慕千念僵着身子听着,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涌起来的复杂情感。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异常沙哑,“为什么要告诉我?” 慕千念沙哑低沉的声音也掩不了他的无奈和哀伤,弱水侧过脸,贴在慕千念的胸口上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音平淡但固执道:“我要亲口说给你听,不想你从别处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我一开始真的是想杀你,利用你,但却没有想到,本以为已死的心,却被那个天真无邪,身上从不染任何一丝愁苦的你打动了……” 弱水淡淡的话语声又在继续,讲着带慕千念回到小院后的一切。 她的眼睛似乎又可以看到了,看到慕千念替她做饭,教她打水漂,满身是伤的将梦萦花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希望她快乐,给她堆雪人…… 平淡的话语里渐渐带上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弱水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梦萦花粉的香囊,梦萦花特有的清香直冲慕千念的鼻端。 慕千念眼眶微湿,阖上眼帘,“亲手为你堆的雪人,却被我打碎了。” 弱水闻言,没有接过那个话头,而是又说起了那晚,般若回来,她点了慕千念睡穴的那晚。 弱水的话到她药效发作,失去意识的地方就戛然而止了。接下来在慕千念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她也不问,而是静静地等着。 慕千念整个人如坠冰窟,全身冰冷得不住在打颤。弱水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摩挲,试图缓解他因情绪起伏过大而颤抖的双手。 其实慕千念在他看见弱水自毁双目,跌坐在雪地上止不住眼泪,弱水伸手替他擦拭眼泪时,他就已经相信那晚伤他的人不是弱水了。 弱水的手指柔软细滑,而那一晚,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与之对视的“弱水”,明显指腹上有薄薄的茧。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其实般若假扮的弱水并不是毫无破绽。哪怕身形相似,那张脸也足以以假乱真,可她的声音和眼神却有别于弱水。 但光线的昏暗,加上般若不断地言语刺激,让慕千念的脑子轰然炸开,再也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而且般若还故意扯了衣带,若隐若现地露出胸口那颗朱砂痣,彻底击溃了慕千念的理智,让他坚信他的面前就是弱水,那个他深爱的弱水。 慕千念颤抖着紧紧将弱水抱在怀里,喉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哽咽的“对不起”。 弱水什么也没说,收紧了环着慕千念的双臂,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但很快,隔着慕千念的衣裳,弱水的下巴就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在渗出,梦萦花的清香也掩盖不住血腥味。 “般若伤了你的肩膀。”弱水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事实。她并不需要慕千念的任何回答,即使她没亲眼看到,但慕千念也依旧骗不了她。 弱水立刻和慕千念拉开距离,眼睛看不到,但手上动作却极快,一下就拉开了慕千念肩膀上的衣裳。 触手的温热粘稠液体让弱水心中一痛,她拿出药瓶,摸索着就要替慕千念上药。 “我自己来就好了。”慕千念连忙接过弱水手中的药,她眼睛看不到了,他不想再让她担心。 弱水听着慕千念上好药,拉上了衣裳,这才用手轻轻抚上慕千念的脸,冷声问道:“她还伤了你哪里!” 言语的冰冷中带着厉气,由不得慕千念不回答。 慕千念怕弱水担心,不提般若在他胸前划了长长一刀。抓着弱水停留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滑过自己的左脸颊,柔声道:“还有这张脸,不过不深,擦了药已经好了。” 这张酷似慕行雨的脸,在小院外两人争执的时候,他还拿来狠狠嘲讽过弱水,脸上受的伤弱水自然是知道的。 “不管你和慕行雨长得有多像,我爱的是你,不是他,现在是你,以后也是你,只是你慕千念。” 弱水的手轻轻摩挲着慕千念脸上,已经愈合的那道伤,认真地向他袒露自己的心意。 慕千念再次抱紧了弱水,听她继续说那天被他恰好碰到,她和慕行雨的那一幕。 第53章 慕行雨应验的诅咒 慕千念和弱水之间,所有的误会都解开,所有的心意也都明明白白向对方坦言。 慕千念是慕行雨的亲弟弟,慕千念和慕行雨长得极像,这两点事实永远都无法改变。如果慕千念解不开这个心结,那么他和弱水之间就只能是走进一个死局。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慕行雨,弱水就不会存在,她就还是天玑国金枝玉叶的无双公主,而他,也还是不会遇见她的万宝阁二少爷慕千念。 如果慕千念不是长得像极了慕行雨,那日在山洞弱水也不会失声说出口,慕千念或许也就不会说起他的兄长,泄露了自己身份。 如果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亲弟弟,弱水也不会动了利用他的念头,更不会将他带回小院,也就不会爱上他。 弱水用自毁双目这么一个惨烈决绝的方式,打破了这一个死局。于她而言,失去这双眼睛不算什么,失去慕千念才是她生命中再不能承受之重。 “弱水,明日我带你回万宝阁,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慕千念轻柔的吻落在了弱水那闭着的眼睛上。 万宝阁,有的是奇珍异宝,非隐楼,有的是法子打探各种消息。 这些,以前的慕千念从未将它放在心上,可如今,他才知道,他要利用一切已有便利,寻找任何能医治好弱水眼睛的方法。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他的兄长忙得焦头烂额,也要握紧手中的权势。 “好,我跟你回去。但我的眼睛无论治不治得好,我都不怪你,我只要你永远都陪着我。” 弱水本是不想再与慕行雨有任何瓜葛,可她也不想拂了慕千念的好意,让他担心,让他自责。 “我永远都陪着你,如果我负你,你就将我千刀万剐,只求你不要再伤了你自己。” 慕千念的自责一刻都不曾减弱,如果不是他那么决绝地要离开,那么固执地不愿再给弱水解释的机会,弱水也不会用伤了自己双眼的方式来证明她对他的爱。 “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舍不得伤你。否则,就算你真的负我,我也要用铁链将你锁起来,让你寻死不能,离开我更是不能。” 弱水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霸道地说笑着,可是听起来,却还是让人那么感伤。 …… 离开天泽城的马车里,慕行雨正在闭目养神。马车后面跟着几名骑马的护卫,为首的正是敛歌。 “原地休整,敛歌进来。”慕行雨的声音突然从马车里传出来,护卫们听令下马休息。 敛歌将缰绳递给赶马车的护卫后,掀开马车上的厚厚帘子,看到慕行雨闭目端坐着。“阁主。”敛歌行礼后才进了马车车厢。 “坐。”慕行雨闭着双目,但也知道敛歌进了车厢后一直单膝跪着。 敛歌疑惑的目光在慕行雨的脸上偷偷打量,阁主的马车,可从来没人能进来。敛歌不禁在脑子里苦苦搜索,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阁主而不自知。 “你还要我请?”慕行雨睁开了双眼,淡淡瞥了一眼还单膝跪着,一脸紧张的敛歌。 “属下不敢。”敛歌不敢抬头对上慕行雨的目光,立即起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二少爷的事你可有做了什么安排?”慕行雨再次阖上了双目,语气平淡。 “没有阁主吩咐,属下不敢自作主张。” “很好,吩咐下去,我不在阁中的这段日子,阁里和楼中没有任务的人手,可以任二少爷调用。” “是。属下这就将消息传回。”敛歌嘴里应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马车。 “还没让你走。”慕行雨再次发话,话语的压迫感让敛歌又坐了回去。 “属下鲁莽,请阁主继续吩咐。”敛歌心中一惊,似乎觉得今日的慕行雨和以往不同,但不敢妄自揣度。 “南星那孩子今年多大了。”慕行雨也没有任何责怪敛歌的意思,而是淡淡开口道。 “回阁主,南星今年八岁了。”阁主竟然会打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敛歌心中暗暗称奇,嘴上的回答却不慢。 “你觉得他怎么样。”慕行雨依旧语气极淡,甚至完全不是个问句。但敛歌知道他必回答不可。 “属下觉得,南星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敛歌只是了很久,反复组织语言,最终也只是不出口。 “说。”慕行雨声音陡然下沉,似乎等得失去了耐心。 “只是南星自幼跟随二少爷,旁人也不敢过多管教,在习武上更是多有懈怠。” 敛歌的声音渐小,这不管语言怎么组织,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责怪二少爷过度宠溺放纵南星的意味。 阁中谁人不知,阁主对他那弟弟,虽然管得严,但最是维护不过。这样一个护短的兄长,要是听到有人说他弟弟的不是,不知道该是如何的不悦。 敛歌说完,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此时阁主一脚将他踢出马车外,他一定毫不意外。 “南星这孩子对二少爷忠心,你安排下去,若是他愿意,带到非隐楼好生调教。有个忠心耿耿的有用之人能一生追随千念,我也放心。” 慕行雨语气平淡,却不自觉轻轻皱了皱眉头。如今非隐楼尽数掌握在他手中,倘若他不在,那些训练有素但穷凶极恶的杀手,未必能为慕千念所用。 “只要阁主在,定不会让二少爷涉险。”慕行雨忧虑的是什么,敛歌不是全然不知,不然他们也不用如此匆匆启程。 “去办吧。”慕行雨墨青色的衣袖一挥,示意敛歌可以出去了。敛歌这是在宽慰他,慕行雨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来,敛歌是慕行雨身边最值得信任,也最为有用之人。他希望,多年之后,慕千念的身边也能有这样一个人,而这个人目前最好的人选,就是被慕千念从小捡回,看着长大的南星。 “我不要兄长的斗篷,我也不想要这张脸。” 慕行雨深深阖目,那一日的慕千念让他心疼,他的话更是让他揪心。 或许,他低估了慕千念对容云疏的感情,低估了他自己对慕千念造成的伤害。 “千念,或许,兄长是真的错了,兄长不应该这样自私,不应该伤了你的心。你真的是兄长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放心不下了。” 慕行雨的心中长叹,事出紧急,他竟然将慕千念独自一人丢在那里匆匆离去,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更没来及为他解释这个他刻意造成的误会。 这一路上,他终于明白,他和容云疏已经再无可能,就如三年前那一日,容云疏坠入落骨崖前对他的诅咒一样。 她说,慕行雨,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爱的人! 确实也如她所愿,他慕行雨爱上了她容云疏,却再也得不到她,永远也得不到。 第54章 慕千念为弱水寻医 慕千念带着弱水回到万宝阁时已经夜幕降临,慕千念深沉的双眸犹如此时深沉的暮色,心里明知弱水不会喜欢这个和自己兄长息息相关的地方,可他们却不能不来。 屏退了下人,慕千念简单和周叔交待几句后就带着弱水上了阁楼的三楼。 万宝阁共计七层,第三层只有慕千念的卧房,书房,以及南星的卧房。慕千念平日只让南星贴身伺候,因此三楼并没有多余的人。 而三楼以上,则是各种藏宝室,万宝阁的绝大部分奇珍异宝都收藏在其中。 慕千念的卧房里窗户微开,冷风正徐徐吹入室内,将弱水的几缕散发拂过她的脸庞。 慕千念拉着弱水小心避开室内的一些陈设,扶她在软塌上坐好,拿了块上好的裘皮替她披上。之后连唤了几声南星也未听到任何回应。 “二少爷!”慕千念没等到南星的回应,却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大喊,似乎是从三楼的楼道口传来。 “你等我一会。”慕千念轻轻将弱水被风拂乱的散发别在她的耳后,柔声说道。 “你先去忙吧。”弱水的功力已经恢复,能听得出不远处正有人在候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慕千念再次领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乖巧少年进了自己的卧房。 少年低着头端来一个里面炭火正旺的火盆,放在距离在弱水所坐的软塌不远处后,就垂手站在了一边。 慕千念则将一盏热茶小心递到弱水的手中,看着她稳稳接过后,才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少年身上。 “南星呢?”慕千念实在是疑惑,若是往常,听闻他回到万宝阁的消息,南星肯定在他跟前跑前跑后了,如今却是反常的半天不见人影。 “回二少爷,这是南星留下的。”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双手递到慕千念面前。 信很简短,可是慕千念却看了很久。那个年仅八岁的南星自愿去了非隐楼,他要学好本事,然后用自己的一生保护好他的二少爷。 慕千念心情复杂,说不出是感动,是不舍还是担忧。他当年将南星捡回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他用自己的一生来向他报恩。 弱水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似乎是感受到了慕千念的情绪,伸出一只手触到了身旁慕千念的衣袖。 慕千念回神,将信笺收入袖中,接过了弱水单手端着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慕千念一手握着弱水的手,一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告诉她自己没事。 “小的叫半夏。”少年眼神不敢乱看,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道。 “半夏,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来。”慕千念打发走了半夏,又温柔地看向身旁的弱水,“可是不习惯?” 陌生的环境,加之眼睛又看不到,弱水不习惯是自然的。只是慕千念这层楼也算是清净,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被佣人们前呼后拥,也着实让弱水轻松不少。 “你在便好。”弱水将头靠在了慕千念的肩膀上,言语中不觉多了一份依赖。 “放心,你的生活起居都有我亲自照料,只是……” “只是什么?”弱水闻言心头微讶。 “只是一会用了晚膳后,我得让两名丫鬟替你量下尺寸,再做几套衣裳。”这活,慕千念就算是有心亲自做,也怕是做不好。他可不想给弱水定制回来的衣裳不合身,内力深厚之人虽然冬季也不需要多厚的衣裳,但慕千念还是想替弱水多做几身御寒。 “好。”弱水应下了慕千念的安排。 晚膳很丰盛,半夏布好菜后就识趣地退下了。 弱水虽然看不到,看就只闻着那菜香味,也知道之前慕千念夸他们家厨子的手艺好所言非虚。 看弱水喝了暖身的红枣老鸡汤后,慕千念夹了一筷子黄金脆鳞片递到弱水的嘴边。入口的酥脆鲜香让弱水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从十来斤重的鲤鱼身上刮下的鳞片,在油温恰好的时候,将它们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加入适量的调味料。” 慕千念一边解释,一边又喂了几片到弱水的嘴边。随后,将筷子伸到那盘红烧鲤鱼中,选了最鲜美的鱼肚腩肉给弱水。而后的每一筷子鱼,都是他亲自一一小心剔去了鱼骨才递给弱水。 这一顿饭,两个人吃了足足半个时辰。弱水眼睛看不到,也乐得自在地享受着慕千念亲自挑好菜,一一喂到嘴边的待遇。 到最后还忍不住打趣,说自己曾贵为公主,金枝玉叶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犹似醉生梦死的生活。 用过晚膳,唤来丫鬟替弱水量了身,慕千念吩咐半夏明日将城中有名的医师和非隐楼里的医师都请上门。 翌日,提着药箱的医者陆续登门,慕千念的眉头则越皱越紧。最后,反倒成了弱水在安慰慕千念,弱水当日自毁双目,早就想过治不好这个后果,但直至今日,她也从未后悔。 对于失明这件事,弱水早已接受,也早已放下。接受不了,放不下的却是慕千念。 “二少爷,非隐楼的凌执求见。”半夏刚将那些医师送出万宝阁的大门,又匆忙跑回来。 凌执是非隐楼探子的首领,慕千念虽然平时对万宝阁和非隐楼里的事情不太上心,但慕行雨一直让他学着打理,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请他进来。”慕千念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凌执偏偏这个时候来,莫非是有能治好弱水眼睛的消息。 凌执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斯文,身材高瘦,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但是眼里的精明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绝不是那种只会读圣贤书的迂腐书生。 “二少爷,容姑娘的眼睛并不是没有办法。”凌执进门后就甩了甩宽大的素衣袖子,像个书生一样文质彬彬向慕千念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说道。 “是什么办法?”慕千念闻言惊喜不已,这非隐楼的探子首领果然给他带来了希望。随后忙邀凌执坐下说话,让半夏去沏茶。 凌执也不客气,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继续道:“冰烬山的冷山庄,冷庄主。” “冷庄主,冷魔医冷九溟?”慕千念闻言心中一惊,惊喜中又夹杂着一丝惊慌,竟从椅子上失态的站了起来。 “正是。”凌执平静的面容也倏然闪过复杂之色。 冷魔医冷九溟,在江湖中听到的人多,但是见到的人极少。正是因为如此,关于他的传说也是让人无从辨别真假,但真的是,这个名讳一直让人闻之丧胆。 关于冷魔医冷九溟的传闻,这些年来已经是越来越少,但是万宝阁是什么地方,凌执作为探子首领,对于传闻自然也是知道得不少。 传言冷九溟用药如神,但用毒也如神,就曾有传闻说他一挥袖间,整片繁茂的树林花草尽凋,树木霎时干枯轰倒…… 冷魔医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医者,但他并没有丝毫医者仁心,是否要救人全凭心情,当然,他是否要杀人,也仅在他一念之间。 传闻江湖中曾有一善于制毒的门派名唤“万毒门”,万毒门行事狠辣乖张,黑白两道都鲜少有人敢寻他们的晦气。 自突然冒出的冷山庄冷九溟用毒如神之名传开后,万毒门又怎会坐视不理。在冷九溟声名远播之前,“用毒如神”这一称号一直都是属于万毒门的。 万毒门门主吴畏道带领门中弟子豪气冲天地赶赴冰烬山,想要教训在他们眼中不知死活的愣头青冷九溟。 至于万毒门去到冰烬山,见到冷九溟后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得知。只是有些老江湖知道,狂妄跋扈的万毒门从此从江湖中消声匿迹,冰烬山地界范围的树林近十来年都再无人敢去找死…… 当然,冷九溟也会救人,虽说是全凭心情,但只要不是去冰烬山挑衅滋事,而且能给出令冷九溟满意的酬劳,他就会出手相救。 他若要救人,那阎王也不敢跟他抢,同理,若他要杀人,就算神佛也挡不住。冷九溟的魔魅与邪性,加之一身无人能及的医毒之术,被称为魔医,冷魔医。 第55章 出发去冰烬山求医 凌执离开后,慕千念带着弱水去到二楼,进了慕行雨的书房。 “眼睛虽看不见了,但我心里却清明得很,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冷魔医的好。”弱水虽然方才看不到慕千念和凌执脸上的神色复杂,但她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得出那冷魔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放心吧,三年前兄长曾去寻过冷魔医,也未必如传闻的那么可怕。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慕千念一边翻着案桌上的卷宗,试图找出更多与冷魔医有关的讯息,一边安慰弱水道。 弱水见慕千念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坐在一旁,听着静静的书房里响起慕千念翻阅卷宗发出的哗哗声。 “找到了,当年,冷魔医提出的条件是一颗离火珠。”良久之后,慕千念的声音再次响起。 离火珠?! “离火珠”三个字勾起了弱水的回忆,三年前,慕行雨为了救他的未婚妻,欺骗了她的感情,是她心甘情愿为他取的离火珠。 “离火珠,这颗珠子有什么特殊的用法吗?” 和慕行雨的往事弱水已经放下,此时,与其说她是好奇慕行雨用离火珠救他未婚妻的事,不如说她更好奇的是这离火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天玑国有一对离火珠,也不知从何而来,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或许是因为来历不明,或许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它们就被当做奇珍异宝收藏于天玑国皇宫中。 万宝阁就是靠收集天下奇异宝物闻名,弱水觉得或许从小在万宝阁长大的慕千念知道离火珠的秘密。 “离火珠有什么奇特我也不知道,这里没有记载。但冷魔医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他应该极为看重。”慕千念看完了相关的卷宗,依旧回答不了弱水关于离火珠的问题。 “三年前,慕行雨用一颗离火珠,让冷魔医医治的是什么病?”弱水淡淡发问,她并非好奇慕行雨的未婚妻治的是什么病,而是好奇这听起来就十分古怪的冷魔医为何对离火珠青眼有加。 “陆姑娘的沉疴痼疾我也不太懂,只知是天生的,看遍名医,都说她活不过十八岁。慕陆两家向来交好,兄长和陆姑娘据说是父辈指腹为婚定下的姻缘。” “兄长和陆姑娘虽已成婚,但一直是陆姑娘在新购置的宅院单过。或许,那一日兄长和你所言,是真的,他……” 那晚,弱水毫无好留将她和慕行雨发生的事都讲给了慕千念听,慕千念似乎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年,兄长只要在天泽城,就会住在万宝阁而不是回有陆姑娘的那一处宅子住。 还有,那一块玉佩……也确实是他兄长一直带在身边的珍爱之物。 他的兄长,为了取得离火珠欺骗利用弱水是真,但后来,他对她的迟来的爱意、愧疚和忘不了、放下不也是真。 因此,慕千念在弱水面前,用的是陆姑娘一词,而不是空有其名分的嫂子。 虽然和弱水说起自己的兄长,慕千念的心里仍有种难以言说的醋意。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这事实能让弱水对以前受过的苦痛有些许释怀,他自己说起时心里的难受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说他们的事了,我已不在乎,你也别在意。容云疏已死,弱水爱的只有你。”弱水察觉到慕千念的情绪,打断了他的话。 失去了视觉的人往往其他感官都更为灵敏,眼睛看不见的弱水对慕千念的情绪波动尤为敏感。 弱水言罢起身,摸索着走到慕千念背后,靠在他的座椅背上,俯身双手环住了慕千念的肩膀。 慕千念顺势拉过弱水的手,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了怀里。弱水在一片黑暗中,倏然倒在了那个熟悉温暖的怀里,本能地伸手勾上了对方的脖子。 弱水身上淡淡的梦萦花香让慕千念感到安心,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暖得能将冬日的冰雪融化,“慕千念爱的也只有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无双公主也好,容云疏也好,弱水也好,只要是你就行。” 慕千念和弱水额头相抵,彼此的气息拂在对方的脸上,在灯下重叠成一个暗影。书房内没有燃上火盆,两人鼻口的温度在冰冷的室内升腾起了薄薄白雾。 书房的窗户微开,从窗外送进来的冷风还伴随着几缕清冷的梅香,书房内的两人谁都没有觉得冷,感受到的只有入怀的温暖和两颗心以相同的频率在剧烈跳动。 近在咫尺的温暖让他们彼此想要的更多,在呼出的白雾里寻找了彼此的唇,纠缠着交换同样滚烫呼吸,然后又逐渐加深。 唇分,弱水微微仰着头,鼻翼间渗出细密密的汗,鬓边碎发微微汗湿贴在额前。闭着眼睛的她脸上泛着好看的粉色,如三月桃花般娇嫩的唇瓣微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眼前人如此的妩媚娇俏,慕千念心底的渴念不断攀升。垂首看到弱水白皙的颈间红印未消,那一枚枚绯红如最炙热的火焰,燃烧着撞进了慕千念的心里。 弱水看不到慕千念此时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翻涌着巨浪,像随时可以吞没一切。她只听到压抑的低.喘被从未关严的窗户里吹进的寒风吹散,飘散在了宽敞而又静谧的书房中。 慕千念埋首于弱水的颈间,轻轻舔.舐着那一枚枚艳如火焰的绯红,打横将弱水抱起,须臾之间就离开了二楼的书房,回到了三楼他自己的卧房。 二楼慕行雨的书房,只留下一道过堂风,这道过堂风里留下了窗外吹进的梅香,梅香混杂着还未来得散去的梦萦花香。 匆匆离去的两道人影合成一道暗影,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慕行雨的书房内,书案上,记载着关于冷魔医的卷宗,还未合上,被随意丢在了那里,不识字的冷风轻轻翻阅着。此时已经远在他处的书房正主肯定想不到,他的书房里冷风虽不识字,却在认认真真地翻看他的卷宗。 三日后。 万宝阁大门前不远处的路口,寒风携带这细小的雪花直灌进宽敞而温暖的马车内。弱水披着厚厚的紫金色斗篷,斜靠在垫着厚厚皮毛褥子的车厢里。 慕千念小心替弱水掖好披在身上的斗篷,这才放下了厚重的挡风车帘。执意要看周叔先行返回万宝阁才肯起程。 “二少爷,此去冰烬山路途遥远,真的不带……”周叔看向慕千念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周叔,我心意已决,您就放心回去吧,弱水功夫好着呢,我们不会出事的,再不走一会雪又该大了。”慕千念知道周叔担心,连忙截住了他接下的话头。 周叔不放心他独自带着弱水前往冰烬山,但若带着一众家丁护卫,只怕弱水会不习惯。为此这几日慕千念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周叔,不想这节骨眼上周叔又忧心忡忡起来。 周叔见慕千念执意不肯带人同行,深知再多说也无用,反而耽误了他们出发的时辰,只好在慕千念的注视下先行返回了万宝阁。 “驾!”慕千念目送周叔背影往万宝阁方向走去后,才上了马车,端坐在驾坐上,一甩缰绳,驾着马车离去。 听着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细微声音,周叔突然又转身快步返回刚才送别的路口,静静看着一片苍白的地面上两行清晰的车轮印不断往前延伸,马车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小,然后拐过弯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阁老?”周叔身旁一位家丁看着阁老的衣上沾了不少白雪,静等许久后终于尝试着唤了一声仍在目视前方的人。 “愿二少爷此行顺利,我们回去吧。”周叔终于收回目光,在几个家丁的跟随下返回万宝阁。 第56章 容尘等人参加喜宴 崖城内,一座人来人往的茶馆店面前,书写着“半日闲茶馆”几个大字的布幡在风雪中翻动着,呼呼作响声似乎因为生意好而兴奋不已。 茶馆的二楼,容云霄波澜不兴地放下手中仍冒着热气的茶盏,甩开了折扇又合上,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停下了手中心不在焉的动作。 “无情,还是没有般若的消息吗?”容云霄轻轻皱了皱眉头,垂着眼帘看着桌子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声音也不由比往日冷了几分。 “是属下无能,还请……”无情和紫檀闻言异口同声,说着就要下跪行礼。他们的尘王殿下少有这么冷冽的声音,这代表着他此时十分不悦。 “注意身份。”容云霄压低声音,抬手截断了身后两人的话。 无情和紫檀的身形僵硬了须臾,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反应过激,差点暴露了尘王殿下的身份,便硬生生顿在那里,垂首不语。 无情和容云霄身边其他保护他的死士不同,他常年随侍在容云霄身边,知道容云霄心情不好时不喜他人多言。 容云霄等人来到崖城时日已久,然而从秋风飒飒寻到冬雪纷飞,依旧没有任何无双公主的消息,甚至就连无情曾在崖城偶然碰见过的般若也再无音讯。 花无影和清溪云对视了一眼,面对默不作声的主仆三人,明知他们寻人心切,却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好缄口不言。 至于般若,那日在离开山谷的路上,被敛歌打晕带回了非隐楼,自然是不会再出现在崖城附近。 般若愧对公主,自知公主不想再见到她,听闻公主与慕千念和好后,也便安心留在非隐楼陪伴彦修。 至于无双公主瞎了双眼,慕千念带着她前往冰烬山求医之事,凌执也并未和彦修般若提及。 本来,凌执作为非隐楼的探子首领,他所知的消息无需透露给阁主以外的任何人。他和彦修更是没多少交集,但若是把消息透露给彦修和般若,般若为了彦修自愿留在非隐楼,也就不必担心她会再伤了二少爷。 “无情,这两日崖城似乎反常的热闹,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容云霄看着一楼的茶馆里此时人声鼎沸,沉默良久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这崖城,因为落骨崖这一不详之地,平日都是冷冷清清。可这两日却来了不少外地人,而且多是江湖人士,其中还不乏或衣着光鲜或容貌出众的人物。 “主人,那些人多是路过此地往天枢国的天泽城赶,前些日子我在天枢国打探消息的时候,对江湖的事也略有耳闻。”无情上前一步,回答道。 “何事?”容云霄换上了一盏热茶,正慢慢啜饮着,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他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想知道。 但花无影和清溪云似乎对此事有那么点兴趣,纷纷往桌子前靠近了一些,好继续听无情低声往下说。 “天枢国的天泽城内有一熊虎门,听说是专门押镖的,门主成睿广武艺高强又乐善好施,美名远扬。过几日便是成睿广千金出阁的大喜日子,不少有交情的都纷纷前往祝贺,也有不少人慕名前去想借机攀谈的。” 无情说完见容云霄神色淡漠毫无兴致,正欲闭嘴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说起天泽城属下又想起一事,天泽城内的万宝阁据说消息最为灵通,只要能拿出被万阁看上的宝物,他们就能帮打探消息。” 刚才兴致缺缺的容云霄此时眸色一深,精芒从眼底闪过,随即手腕轻翻哗的一声摇开了折扇。 无情见状,知道尘王殿下是来了兴致,便继续说道:“属下曾上门求见,但却被万宝阁以他们阁主外出未归而拒之门外。不过据说熊虎门的喜宴有宴请万宝阁,属下觉得……” “去熊虎门喜宴。”未等无情把话说完,容云霄已经轻摇着扇子做了决定。 窗外正白雪纷飞,抬眼望去还依稀可见路过的百姓缩着脖子搓着双掌走过,茶楼里虽然温度不至于像室外那么寒冷,但也绝对和温暖完全沾不上边。 容云霄一袭黑色滚着金边的锦服,手中却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折扇,嘴角擒着一丝淡淡的浅笑,让人莫名生出如沐春风的和暖之感。 “既然是去参加别人的喜宴,那紫檀这就去备一份厚礼。”紫檀这三年江湖没白混,极懂人情世故,说着就要动身前去。 “不必,你们现在还能备什么厚礼,我们届时不请自来,须得有足够体面的贺礼才能引人注目,才能吸引万宝阁。”容云霄叫住紫檀,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悠悠说道。 余下四人都不知道容云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皆面露疑惑。 很快,他们就看到容云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无情只一眼,就立即失声惊道:“这,这可是……” 收到容云霄严厉的眼神警告后,无情才在花无影、清溪云和紫檀惊讶的目光中压低声音续道:“这可是圣上在尘王殿下生辰时……御赐之物啊。” 容云霄无视身旁四人少见多怪的眼神,再次把那块玉收回怀里。皇宫里向来不缺奇珍异宝,就算是父皇赏赐的又如何,比起能找回皇姐,这些身外之物他并不看重。 五日之后,天枢国天泽城西郊外的一座山庄里,熊虎堂的大门前热闹非凡。就连大门前石雕的一熊一虎两个霸气雕像都披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绸。 锣鼓声,鞭炮声,喧闹声,声声传递着对新人的祝福和对上门宾客的欢迎。 容云霄一行五人在纷沓上门的宾客里,被在大门两侧迎客的管事迎了进去。 熊虎堂的堂主成睿广向来喜欢结交天下豪杰,为人又豪爽大方,因此也不搞拜帖这一套,只要是上门的宾客,都被恭敬迎了进去。 穿过长廊,只见堂里的丫鬟小厮们捧着点心酒水,满脸笑容地往各处穿梭。当负责收礼的管事接过容云霄手中的玉石时,四周喧哗的人声不由都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又纷纷称赞这块美玉。鹅蛋大小的玉虽然不厚,但晶莹剔透,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依稀可见虹光萦绕,璀璨夺目。 托了这块罕见美玉的福,容云霄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大厅极好的位置上。一身喜庆红衣的熊虎堂堂主成睿广也抽出空来亲自招呼容云霄等人入座。 “公子仪表堂堂,能借小女新婚之喜结识公子已是老夫的荣幸。公子送上如此厚礼,尚不知公子贵姓,老夫惭愧啊。” 成睿广虽已年过四十,但体型结识,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说起话来谦和有礼,让人颇有好感,也难怪一场喜宴就有不少英雄豪杰从各处赶来。 容云霄闻言也起身微笑道:“陈某久仰成堂主威名,不请自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容云霄不愿透露自己真实姓氏,虽然此处不是天玑国,但离天玑国边境算不上远,加上前来贺喜的江湖人士中,说不定会有天玑国的人,或者对天玑国熟悉的人。 容姓毕竟是天玑国的国姓,容云霄不愿节外生枝,便取了“尘”字的谐音“陈”为姓告知成睿广。 “陈公子请入座,老夫今日琐事在身,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玉树临风又温和文雅的容云霄让成睿广心下欢喜,但奈何贵客众多,他还要四处游走接待,就只好先向容云霄告个罪,自行忙碌去了。 第57章 大厅众人意外中毒 送走了成睿广,无情悄悄压低声音向容云霄道:“打听到了,斜对面那桌坐的就是万宝阁的人,听说万宝阁阁主不在,来的是其中一个管事的。” 容云霄顺着无情所说的方向,穿过往来上菜丫鬟的人群望过去,恰巧对上那一桌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书生打扮者精明的双眼。 两人的目光恰好在空中交汇,容云霄便对那人微微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容云霄平时就算不笑,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沐春风,若是轻轻一勾唇浅笑,那简直就如被风拂起涟漪的一江春水,让人不禁被这清逸淡雅所吸引。 所以,非隐楼的探子首领凌执,也对着容云霄点头微笑算作回礼。本来,这一出手就是这么一块灿若明霞玉石的人,凌执也不可能轻易将他忽略,更何况此人仪表不凡,气质出众。 吉时已到,众人皆在门外的鞭炮锣鼓声中安静下来。将目光齐刷刷移上了喜堂。 案台上,红艳似火的的喜绸和幔帐在滴着红蜡的一对喜烛映照下,尤显喜庆和隆重。整个大厅里都弥漫着甜腻腻的蜡烛香味和醇厚的酒香。 就在众人期待着新郎和新娘入场时,站在案台旁不远处端着一个大红色托盘的丫鬟突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突然晕倒的丫鬟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另外两名正在忙碌的丫鬟反应极快,以为她是身体不适突然累晕过去,一下子就奔过去想要合力将她扶走,以免耽误了小姐的拜堂吉时。 可那两双手还未触到倒地的丫鬟,骇人的一幕的发生了。 只见那名倒地的丫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化成了一滩血水,她刚才倒地的地方,只剩下血水和她身上的衣服,鞋子和头饰…… “啊——”两声惊恐的尖叫声同时从那两名想要扶起倒地丫鬟的人口中响起。 坐在大厅前排的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管不似那两名丫鬟那样失态得惊恐尖叫,但也不由骤然变了脸色。 就连熊虎堂成睿广也不觉脸色一白,连忙吩咐管家去小姐房间看看小姐是否遇到危险。 片刻的呆滞过后,大厅上纷乱了起来。胆小的丫鬟尖叫着顾不上手中拿着的东西,菜肴,酒水,茶点被她们失手打落在地上,发出各种哐当声。 “成堂主,这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化成了血水?” “是啊,这也太恐怖了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中了什么邪门的毒?” “你,你的嘴巴怎么变黑了?” “中毒,我们都中毒了” …… 当看到大厅上的人嘴唇变黑的时候,有人就率先意识到在座的都中了毒。再一想到刚才那个倒地丫鬟没一会功夫就化成了一滩血水,不由大惊失色。 中毒?!被人这么一语提醒,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厅上议论纷纷,人群骚乱起来,谁能想到欢天喜地来参加喜宴,竟然会中毒,而且还是闻所未闻,能让人瞬间化为血水的剧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熊虎堂堂主成睿广的脸色更好不到哪里去,直到听闻管家回禀小姐还在闺房无恙之后,他才勉强静下心来。 毕竟是一堂之主,而且成睿广也算得上是老江湖,总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否则可如何向远道而来的贵宾们交代。 “诸位,诸位请听老夫说两句……”成睿广站到了大厅原本预留出来给新人拜堂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想让纷乱喧哗的人群先安静下来。 但是成睿广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一支白羽箭朝着他面门直接射了过来,在正要刺中他额头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在手里。 白羽箭的箭身上附着一张字条,成睿广也顾不上考虑这纸条上有毒无毒,连忙取下展开看。毕竟,在场的都早已中毒了,也包括他自己。 大厅上从这白羽箭飞来之时已经鸦雀无声,如今看到成睿广展开了字条,众人面面相觑后都将各种复杂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他的身上。 “若想保命,三个月内前往冰烬山找冷九溟解毒。”成睿广心知在场众人都急于知道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便大声念了出来,随后将纸条当众展开,方面站在前排的人观看。 “冷九溟冷魔医?莫非他也到场了?” “一定是他下的毒,这世上除了他这个魔头,还有谁能制出这么骇人的毒药!” “找冷魔医解毒?我看送上门说不定会死得更惨。” …… 成睿广的话音一落,方才静可闻落针之响的大厅再次喧闹起来。但这一次,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冷九溟这三个字,简直就是比起刚才亲眼看见那名丫鬟短时间内化为血水,更足以让人惊惧万分。 容云霄看着大厅上的人个个嘴唇发黑,在议论起冷九溟的时候说不出的惊慌恐惧,便低声问无情道:“为何说道冷九溟众人怕成这个样子?” 无情无奈地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什么冷九溟,而且他现在也没心思去想那个,他的眼中满是自责和愧疚,他甚至在这满座哗然中走神。 要不是自己非要说熊虎堂喜宴之事,尘王殿下此时也不会中毒,若是殿下有个不测,自己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赎不了这个罪啊。 容云霄看着无情这个样子,也大概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用闭合着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诸位请容老夫说一句,既然诸位是在我熊虎堂中的毒,我熊虎堂定不会推卸责任。时间紧迫,我们大家应当结伴前往冰烬山,让冷九溟替我等解毒。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均由熊虎堂负责,就当老夫向诸位赔罪。” 成睿广临危不乱,掷地有声,他的话一出,大厅众人三三两两小声商议片刻后立即同意。冷魔医冷九溟这号人物并不是谁都敢找上门的,但此时人多势众,又有人牵头,哪还有推辞之理。 大厅顿时又陷入一片称赞成睿广的呼声中,毕竟成睿广的胆识和气度让人佩服。而且熊虎堂财力雄厚,在场的除了他,也无人能说出包众人一路吃穿用度这种话来。 “老夫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诸位不必客气。只是,这冰烬山老夫还从未去过,得找人领路才行。” 成睿广并不因众人对他的称赞而自大,张开双掌示意还在对他感恩戴德的人群停下,如实说出了他的打算。 见成睿广这么一说,不少人又开始面露难色。冷九溟但凭名字和称号就让人惊惧,他的居所冰烬山又岂是什么游览胜地众人皆知? 但成睿广的神色却颇为平静,他将目光落扫过万宝阁一行人所在的方向,最后停留在了凌执的身上。 凌执迎上成睿广满是期许的目光,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前走出一步,略略欠身,双手抱拳向成睿广行了一礼。 “在下识得冰烬山的所在,只是阁主虽然不在,但万宝阁的规矩却不得不守。”凌执看着成睿广,不理会身后小声的议论声,不卑不亢道。 “万宝阁的规矩老夫不敢坏,只是不知这熊虎堂哪件宝物能入万宝阁的眼?”成睿广是个爽快人,也不磨叽,直接就问凌执万宝阁想让他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在下相信,阁主一定很喜欢陈公子带来的贺礼,不知成堂主可愿割爱?”凌执彬彬有礼的向成睿广讨要起方才众人无不称赞的美玉。 第58章 冰寒刺骨的冰烬山 凌执此话一出,大厅上的众人又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容云霄带来的这块美玉是有多让人惊艳那是有目共睹的,也难怪万宝阁打上了主意。 可是这么罕见的一块美玉,熊虎堂的堂主成睿广是否就愿意割爱给万宝阁,只为换万宝阁为他指路去冰烬山? 这万一成睿广舍不得,另外再派人打探冰烬山的消息,会不会耽误了时间?江湖中谁人不知若说情报网无人能出万宝阁其右。 白羽箭上的纸条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三个月内,言下之意,若是三月之期一到而未得解药,可就只能像那个丫鬟一样化为一滩血水死无全尸。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容云霄内心颇为得意,这美玉他有的是一对,作为贺礼的这一块本来就是为了吸引万宝阁的注意力。余下的另一块,自然是要用来让万宝阁替他打探无双公主消息的。 而此时,见万宝阁对这块美玉如此上心,容云霄就能预见到当他再拿出另一块,让万宝阁打探消息时,定是不必多费口舌了。 “既如此,这块美玉就归万宝阁所有。”成睿广沉思片刻后,挥袖唤过身旁的管家,管家早就捧着一个锦盒,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块灿若明霞的美玉。 凌执双手接过成睿广递来的锦盒,粲然道:“多谢成堂主割爱,事不宜迟,准备妥当后在下即刻领路前往冰烬山。” 听到前往冰烬山有望,众人都安心不少,哪怕冷魔医再让人闻之丧胆,求生之路摆在眼前,去或者不去还用得着考虑?再艰难险阻也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成睿广吩咐管事去安排出行事宜后,又唤来丫鬟继续上菜。被这中毒一事一搅和,熊虎堂千金拜堂成亲之事只得延后。 大厅众人个个嘴唇乌黑早已没了之前的满脸喜色,面前的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但即将上路远行,又不得不勉强自己进食,否则饿着肚子影响赶路更不是明智之举。 案台上的两支喜烛还在静静燃烧,没有人知道,使他们消无声息中毒的,正是这对喜烛燃烧时发出的甜腻香味。 而在座的宾客没有像那位丫鬟一样立刻倒地化为一滩血水,当然是因为那名丫鬟被人下了分量更重的毒,导致当场毒发身亡,引起众乱。 熊虎堂派了人手去追那名将白羽箭射入大厅的人,却连人都没能看清,就被对方乱入人群中骤然消失,轻功好到似乎不曾出现过一般。 两个时辰后,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熊虎堂出发,天色将暗,雪花纷飞,马蹄踏雪,寒风呼啸。 人群中既有丫鬟小厮,也有江湖英杰,还有名门世家的子弟,唯一相同的是个个都嘴唇乌黑,脸色惨白。 所幸的是,中毒之人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内力也都还在,毒发之前除了脸色难看,与平常并无任何不同。 从天泽城到冰烬山,山长水远,这一行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大雪纷飞的严冬,一直赶路到冰雪消融草长莺飞,才听领路的凌执说距离冰烬山已经不远了。 “可算是快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路上真是让成堂主破费了。” “真是把我累坏了,等解了毒,我要回我的秀华庄好好歇个一年半载。” “距离毒发的三月之期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冷魔医万一不给我们解毒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这冷魔医究竟是想如何,给我们这么多人下毒,非逼着我们大老远赶来,不会另有图谋吧。” “命都捏在他冷魔医手里了,哪还顾得上这许多,要我说啊,要是他冷魔医不给我们解毒,大不了我们齐心杀上去和这魔头同归于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那冷魔医想挟持我等做些伤天害理的事,那简直就是做梦!” …… 快到冰烬山的喜悦和即将面对未知的惊惧,让绝大部分人已经将赶路的疲倦都抛诸脑后,三三两两讨论之后,情绪激动,士气昂扬。 不少江湖侠士更是一脸正义,将冷魔医说得恶贯满盈,仿佛忘了他们此行是来解毒,本就是有求于人,反倒像是来讨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似的。 容云霄对这些江湖纷争并不感兴趣,而花无影和清溪云都经历过被所谓正义的仙门世家群起攻之的可笑之事,因此这似曾相识的场面他们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直到穿过万物复苏的密林,才彻底算是进入冰烬山地界,而人群的喧闹不减反增。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人群中竟有脾气暴躁的开始叫嚷起来。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是冰烬山?万宝阁的确定没带错路?” “就是啊,这都开春了,方才所过之处还春暖花开的,这里怎么比严冬还冻人?” “成堂主,此山便是冰烬山了。”凌执也不理会那些个大呼小叫的人,走到成睿广的面前,伸手往前方一指,正色说道。 眼前的冰烬山,原来是一座巨大的雪山,如今已是初春时节,各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而这冰烬山却是皑皑白雪,寒气逼人。 冰烬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而且有一股很霸道的冰寒之气,让众人觉得越得越靠近山脚,越冰冷入骨。 这种冰冷不是寒风呼啸的冷,也不是冰雪覆身的冷,而是一种仿佛万千冰针一阵又一阵刺入骨血的那种冷。抬眼望去,竟看不到这雪山的顶峰,只见巨大的雪山被云雾缭绕所截断。 所有的马匹,在进入寸草不生的冰烬山地界时便止步不前,任凭如何抽打,也只是嘶鸣着扬起前蹄,然后就惊恐地转身后退。 多次尝试之后,众人只好将马匹和马车都留在原地,重新穿上早已褪去的厚厚冬衣,徒步朝冰烬山前行。 习武修行之人,自是有内力灵力傍身,是要稍稍运气抵挡,就是是严冬也可以只着单衣。可如今再裹着厚厚的冬衣斗篷,仍是觉得这股冰寒之气渗入骨血里。 熊虎堂的丫鬟和小厮,更是冻得咬紧了牙关全身只打哆嗦。还未走出多远,就已经有人被冻得几乎站不住,靠着内功深厚者替他们渡去些真气驱寒还能勉强撑着不倒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殷红余晖将一行冻得步履艰难的人渡上一层浅金之色。本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却处处透着冷厉诡谲。 “堂主,不如就让他们退回马车处等候吧,再往前走估计还未走到山脚,他们就要冻死了。”熊虎堂的管事看着几个即将晕过去的丫鬟,走到成睿广身边提议道。 “也好,趁着还未走远先遣人送他们回去。”成睿广采纳了管事的建议,才走出百米不到,这些没有功力的人靠着别人给他们渡真气驱寒都撑不住,再坚持往前,只怕会立即送命。 别说没有功力的普通下人,就连自诩内力深厚的成睿广,此时也不敢保证这高耸入云的雪山,他若是强撑能否安然登顶。 在众人当中,唯一没有觉得这种冷还不至于如冰针刺入骨血的就是花无影了。花魂谷向来阴冷,加上她一直有千年寒蚕丝在身,让她对冰寒的忍受能力比常人要强。 花无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阵阵冰寒似乎正被她藏于发间的千年寒蚕丝所吸收。 赶赴冰烬山的众人,除了花无影,每一个人都感觉每一步就像赤着脚踩在冰刃上。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山脚还没到,自己的双脚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麻木地往前走。 第59章 冷魔医冷九溟现身 “我看这冷魔医就是有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别说等毒发,我们这么走下去,早晚得冻死。” “就是,这天杀的冷魔医,就是想让我们要么毒发化为一滩血水而死,要么在这冰烬山被活活冻死。” “我朱啸天好歹也是江湖中数得上名的人物,要我这么受辱而死,我宁可自绝!” “大哥!你可别冲动,坚持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冷九溟你这个大魔头,你给老子滚出来,要杀要剐老子眼都不眨一下,这么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对,滚出来!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 这刺骨的冰寒确实折磨人,而且四周白茫茫一片,巨大的雪山更是直耸入云,前方的未知容易抹去人的耐心。耐不住性子的人不在少数,一旦有人带头叫嚣,就纷纷有人附和,叫嚷着让冷魔医滚出来。 凌执心中暗暗叫苦,这群口无遮拦的人恶语相向,冷魔医一旦动气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只有一张嘴,哪里能劝得住这群情激奋的人。就连成睿广咳了几声想让众人安静,也都无济于事。 就在叫骂声正响亮的时候,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带起雪山上的点点冰晶。冷风过后,半山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 正在叫嚣的人须臾间同时闭了嘴,霎时间静谧得仿佛没有任何活物存在,只余下天地自然之声。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不断从山腰而下的几个黑点,几个黑点在一片安静里,在众人眼中逐渐放大,原来是六个黑衣人正快速朝着众人从雪山上下来。 待那六个黑衣人即将抵达山脚时,众人终于看清了,在第一排的是两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一样的身型,两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一模一样。 他们的身后,是四名抬着轿子的黑衣女子。那一顶轿子全是通体雪白,几乎要和这皑皑白雪的冰烬山融为一体,也难怪只有走进了才被众人发现。 那六名黑衣人步伐极其轻快,简直脚不沾地,浮光掠影般就来到了山脚。 那顶白色轿子被轻轻放下后,四名黑衣女子全都退到了轿子后面,站在轿子前那两名一模一样的男子分别走到轿子左右两边站定,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来我冰烬山叫嚣,就不怕有来无回?”轿子里幽幽传出清朗的声音,清朗之中又带着说不出冷意和低沉,低沉之音魔魅得就像磁石一样具有吸引力。 但这特意拉长的上扬尾音里,又含着极其明显的威胁,让人完全没空去欣赏那悦耳的声音。 “有来无回?要是不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都得毒发身亡!”有人忍不住以叫嚷的方式回复轿中人的话,要不是他冷魔医下了毒,谁想来他那能冻死人的冰烬山受罪?! “快把解药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江湖人最是看重气势,轿中人出言威胁,有人立马开口反击,让冷魔医交出解药。 “好大的口气!”轿子里的人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就像冰面突然裂开。挡在轿子前的白色轿帘也无风自动,自里向外透出阵阵冰寒杀意。 不远万里赶来冰烬山就是想解毒,结果没想到这冷魔医果真如传言所说不好相与,先是给他们下毒,现在又是动了杀意。 江湖人见惯了刀光剑影,对杀气也尤为敏感,人群中有一人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挥出两枚暗器,直朝轿帘射去。 随着两枚暗器射出,方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息噤声。竟然有人敢先向冷魔医动手,江湖传闻冷魔医可是杀人不眨眼,当之无愧的魔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飞射而出,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光的六角尖锐薄片,暗器旋转着飞向轿帘。 在那两枚暗器即将划破轿帘时,突然像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旋转着原路返回,电光火石间没入了暗器主人的胸口。 那名身型高大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躲避自己的暗器,甚至脸上还挂着方才投出暗器时那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就轰然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大哥!”凄厉的声音将还在惊愕的众人拉回了现实,只见一名男子红着双眼扑过去,蹲在地上抱着那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人。 前方轿子的白色轿帘被一阵冷风从内掀开,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信步而出。 男子白皙的面庞宛如刀锋雕刻般线条分明,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向一侧微扬,勾出一道冷酷无情却又说不出魔魅的弧度。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凝结成冰的冰寒海面,干净得仿佛容不下世间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于任何尘埃。 那样堪称出尘绝俗的眼睛,却只是稍微看上一眼,仿佛就有无数冰针刺入骨血,让人惶恐不安。 在场众人没一个曾亲眼见过冷魔医冷九溟,在江湖的传闻中都以为他是一个年纪颇大,面貌丑陋的大魔头。毕竟他已经出名了十几年,而且是以让人惊惧的魔而出名。 如今这俊美颀长的冰冷男子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但尽管长相俊美,众人也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此时冷魔医俊美魔魅的脸上扬着冰冷的杀气。 那双湛蓝的双眼看着众人更像是看着一件件毫无生命的死物,他冰寒刺骨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让人如芒在背。 冷九溟冷哼着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心中极为不屑,心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大波人如此着急叫嚷着前来送死。 但很快,冷九溟就暂时将对众人的不悦和杀人的冲动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上。 那名红衣女子脸色苍白,嘴唇乌黑,左眼眼角的一颗精致小红痣却更显殷红似血,衬得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说不出的勾人,尽管那双眼睛里只有淡漠。 但冷九溟的注意力被吸引不是因为那双桃花眼多勾人,而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所吸引,这股似曾相识的冷意让他微眯双眼仔细打量起那名红衣女子。 很快,冷九溟的目光定格在了红衣女子的暗红色发冠束起的墨发间。 花无影被那双冰寒刺骨的湛蓝色眼睛盯着看,感觉全身如坠冰窟,不自觉地倒退了小两步。 花无影突然瞳孔一缩警觉起来,她看到白衣男子骤然出手,在出手的一瞬间他高高束起的墨发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拂起,在他的脑后恣意飞扬。 白衣男子骤然出手,速度极快,花无影连躲避都来不及,更别说招架抵挡了。 本以为冷魔医要拿自己开刀,但花无影却只觉发间突然一松,那股迎面袭来的冰冷寒意就瞬间褪去。这一切快得一点都不真实,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60章 容氏姐弟二人相遇 花无影压下心中的惊惧,看向冷魔医,只是他正看着躺在自己摊开的掌心里,那已经整齐卷成一团的千年寒蚕丝。 原来,冷魔医取走了她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已经来不及去想冷魔医为什么知道她的发间藏着千年寒蚕丝,又为何要取走它。 因为,千年寒蚕丝一离身,花无影就感受到阵阵冷寒袭来,仿佛成千上万的冰针同时刺入她的骨血。她勉强运起内力,让真气在周身游走,借此驱除这难以忍受的冰寒。 冷九溟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他双目微阖,看着掌心里的千年寒蚕丝,陷入了沉思。 走神?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冷魔医冷九溟竟然走神了?众人都惊呆了,这简直是完全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冷魔医!你还我大哥命来!”一声凄厉的吼叫响起的同时,两个金属六爪已经由两根钢丝控制着朝冷九溟袭来。 冷九溟的思绪早已经飘远,待感受到两股厉风向面门和心口同时袭来时才回过神来,他顿时转身旋足躲避,同时右手甩开掌中的千年寒蚕丝。 但由于他方才的走神,反应过来时已经慢了,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间。手中千年寒蚕丝勾住一个金属六爪的同时,另一个金属六爪在他转身避开时已经抓上了他的如雪白衣。 那名失去大哥的男子目眦尽裂,用尽内力收紧手中操作着两个金属六爪的钢丝。只听见“铛”一声的同时响起了“嘶”的帛裂之声。 一个连在钢丝上的金属六爪被冷九溟手中甩出的千年寒蚕丝截断,钢丝带着内力“搜”一声迅速回缩到他的主人手中。 一个钢六爪瞬间被毁坏,人群中好几个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这高氏兄弟高宏和高途在江湖中也算有名气的高手,而且脾气极其暴躁,鲜少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两兄弟。 可如今,这两兄弟高宏死于自己的暗器,高途虽已抢占先机但却没一会就被冷魔医废去了一个最为得意的兵器。 这冷魔医果真如传闻的那样鬼神皆怕,如果…… 众人还来不及多想,让他们更目瞪口呆的一幕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刚才的那一声帛裂声,是高途的另一个金属六爪抓裂了冷魔医的白衣,他遽然收回钢丝,带着内力的金属六爪彻底撕烂了冷魔医的衣裳。 如今,冷魔医的整个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只穿着一条白似雪的长裤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肤色白皙的躯体肩宽背阔,到了腰部收窄,高挑矫健,每一分肌肉纹理都美得恰到好处。 冷魔医的眉宇间顷刻染上了浓烈的杀意,那双湛蓝的双眼比这皑皑雪山还要凛冽,这一份寒冽中还带着怒火,似乎沉睡在冰山下的火焰就要喷发,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一股霸道的冰风过后,冷九溟快速收回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在高途的一声惨叫哀嚎中,众人发现他两只手掌都已经在手腕处被截断,鲜血正从平整的截面不断涌出,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宛如用红墨随意泼洒成画。 “冷魔医,你给我们下毒,我们不过是前来讨解药,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在众人的惊惧中,有人颤抖着嗫嗫道。 “我也不想死,求冷魔医高抬贵手。” “哼!这些没骨气的,一个残暴的魔头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 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惶恐求饶的,气愤不满的,甚至还有因意见不合相互指责的内讧。 但冷九溟却置若罔闻,右手用力一甩,将千年寒蚕丝上沾着的血迹甩尽,然后让它再次整齐卷成一团躺在掌心中。 站在轿旁的一个黑衣男子已经从轿子里取出一件雪白的披风,轻掠过来替冷九溟披上。 冷九溟裹紧了披风,随手在衣摆撕下一块布条拦腰系上,完全遮住了暴.露在外的胸膛。随后冷冷扫了一眼还在喧闹的人群,漠然道:“我从未给你们下过毒。” 紧接着,一阵冷风,冷九溟把掌心的千年寒蚕丝还入红衣女子的发中,看着她乌黑的嘴唇对一旁的黑衣男子道:“流光,将她带回去解毒。” 冷九溟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花无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叫住冷魔医。 “冷魔医!” 叫出冷魔医这三个字的,却不止是花无影,还有众人身后传来的一个带着疲倦的男音。 “万宝阁慕千念求见冷魔医!”带着疲倦的男音再次响起,冷九溟闻声顿住了脚步,众人也纷纷往后看。 万宝阁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而这姓慕的慕千念岂不是阁主慕行雨的弟弟?慕行雨名声在外,不少江湖人求见都未曾得见,如今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只见一男一女两人裹着厚厚紫金色斗篷一步步过来,他们脸色除了冻得苍白并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是中毒。 注意看时只见那名俊朗清逸的男子搀扶着的女子眼前蒙着一条紫金色的布条,虽然遮住了眼睛,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倾国之姿。 甚至让人忍不住幻想,这紫金布条覆盖下的那双眼睛是有多么的妩媚动人。 人群不自觉地朝两边散开,给这两个人让出一条路。但还未等那两人走近,只见两个人影已经从人群中飞出,朝那两个人奔去。 容云霄在慕千念的一片惊愕中握住了弱水的手,他找了三年的皇姐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弱水眼睛上蒙着布,容云霄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被人拉住手,弱水看不见是谁,心下一惊就往慕千念的身旁靠。慕千念看着容云霄惊喜交加又略带疑惑伤感的眼神,顿时回过神来,眼前人应该是弱水提到过的弱水的亲弟弟尘王殿下。 “弱水,眼前人应该就是容公子。”慕千念揽着弱水的肩,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弱水的双手突然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她握住容云霄的手,也是许久说不出话。那个她一直担心记挂着的皇弟,如今竟然出现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姐,是我,你的眼睛怎么了?”容云霄总算是从巨大的欢喜中反应过来,他的喉结颤动了多次,总算是把皇姐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暴露身份对他和皇姐都没有好处,虽然看得出皇姐对身边的男子极为依赖信任,但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眼睛只是不小心碰伤了,这才来寻冷魔医医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出容云霄的声音,弱水心中激动不已,但她知道此时不远处还有一大群人,也不敢叫他的名字,只能用个你来称呼。他们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吵闹声,不解她的皇弟怎么会出现在这不该出现的地方。 第61章 冷九溟开出的条件 “二少爷。”刚才和容云霄一起赶过来的人就是凌执,他向慕千念躬身一揖。 看到弱水和容云霄此时的样子,聪明的凌执已经心下了然,原来这陈公子应该是容公子才对。 容云霄看到弱水眼睛看不到,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为自己担心,正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一旁的慕千念已经看着凌执和容云霄乌黑的嘴唇大声惊道:“凌执你们中了毒?” 弱水闻言一手抓紧了容云霄正要抽走的手,一手拉过了旁边的慕千念着急问道:“他怎么了?” 容云霄知道这回肯定是瞒不住了,只好默不作声。慕千念看了看容云霄,又看了看凌执,最后将目光落到弱水的脸上,如实道:“他们中了毒,嘴唇乌黑。” 看到弱水的脸色因为担心而更显苍白,慕千念连忙安慰道:“弱水你别担心,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冷魔医一定有办法解毒的。” 一旁的凌执连忙开口道:“二少爷你来得正好,刚才有人得罪了冷魔医,他正要离去。还请二少爷出面去求个情,或许冷魔医能看在和阁主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出手医治。” 慕千念从凌执的脸色中也知事态严重,连忙扶着弱水和凌执容云霄走到众人的前面去。 众人刚才在听到冷魔医冷冰冰丢下一句“我从未给你们下过毒”后,又在将信将疑,议论纷纷。 看到冷魔医转身要走,众人本已陷入绝望,毕竟开罪了冷魔医,他又岂会出手解毒。而突然冒出来的万宝阁慕千念却让冷魔医停下脚步,不禁心中又燃起希望,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慕千念的身上。 “你们中的是腐骨化血毒,再过半个多月,便会化为一滩血水,尸骨全无。”冷九溟看着众人冷冰冰地下着死亡宣告。 “冷庄主,先前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也是收到了字条才来找你解毒,还请你不计前嫌能医治众人。成某愿出高价诊金,或者冷庄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成睿广看见冷魔医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态度恭敬道。 “字条?拿来。”冷九溟直接忽视了成睿广后面的话,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哪个不要命的下了毒还想嫁祸到他的头上,还来了这么一大波人扰他的安宁。 冷魔医没有立马回绝,成睿广闻言觉得解毒有戏,当即从怀里掏出喜宴那日从白羽箭上取下的字条,双手捧着往冷魔医站着的方向走去。 “站住!”成睿广还未走进,立即被冷九溟冷声喝停。 冷冰冰的喝止声让在场众人心头一惊,成睿广立马止步,唯恐再惹冷魔医不快。他保持着双手捧着字条的姿势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流光,去取来。”冷九溟再次发话,声音依旧冷漠,但是已经不带杀气。 那名被唤做流光的黑衣男子立即上前,从成睿广的手中取走了字条,返回冷魔医的身边,双手递给了冷九溟。 冷九溟接过字条,展开,冰冷的湛蓝双眸立即像凝上了霜,随后冷哼一声将拳头收紧。等他再张开手掌时,那张字条已经化为了粉末,从他的掌心中洒落,随风飘散。 众人此时似乎是知道了冷魔医很生气,很有默契的缄口不言,生怕惹怒了冷魔医,还不等毒发就当场交代在了这冰冷刺骨的世界里。 良久之后,冷九溟才将目光落到了慕千念的身上,“慕千念,你来做什么?” 虽然冷九溟没见过慕千念,但眼前这男子长得极像慕行雨,他能肯定这就是刚才叫住他的万宝阁慕千念。 慕千念见到冷魔医终于和他说话,连忙答道:“请冷魔医替弱水医治眼睛,还有这位公子和万宝阁几个弟子的毒也请冷魔医医治。” “还有这位公子的四位同伴。”容云霄在慕千念身旁小声一句后,慕千念又向冷魔医补充了一句。 慕千念说完之后,心想要冷魔医医治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如果他还像上次一样要离火珠的话,按弱水所说,天玑国皇宫也只剩一颗了。 “我的条件是让慕行雨来见我。”冷九溟却开出了一个让慕千念惊讶又为难的条件。 看到慕千念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为难之色,冷九溟挑了挑斜飞入鬓的眉,湛蓝的双眸里有一丝不悦稍纵即逝。冷然道:“怎么,他不肯?” “兄长两个多月前突然离开了万宝阁,至今都未传回任何消息,只怕他们中的毒等不了兄长回来。”慕千念捕捉到了冷魔医眼中的不悦,连忙解释。 随后又听到慕千念小声问凌执道:“凌执,我兄长这次是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慕千念想起慕行雨离开小院前对他说的话,对他此次的去处也隐隐有些担忧。 “凌执不知,阁主的行踪属下不敢私自调查,阁主一向都是让敛歌直接负责安排。”凌执如实小声回禀慕千念。 冷九溟将他们二人的低声细语一字不漏听了去,面色稍有缓和道:“我先医治他们,等慕行雨回来,再让他来见我。” 慕千念连忙谢过冷魔医,一路上的担忧一扫而空,这冷魔医原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似江湖传言的那般不堪。 在场众人见到冷魔医答应了慕千念,觉得自己也有望能解毒,又偷偷拿眼去瞧冷魔医,但冷魔医周身散发的刺骨冰寒又无人敢多看,只得又将目光转到成睿广的身上。 “还请冷庄主也替在场的众人医治。”成睿广说得恭敬,甚至不敢像慕千念那样直称冷魔医,而是称冷庄主,说着还向比自己小一辈的冷九溟躬身行礼。 未见冷魔医答复,成睿广就一直躬着身。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众目睽睽下成睿广放得下身段,对晚辈冷九溟如此恭敬,冷九溟也不好再拒绝。 但医治归医治,那群人先前的出言挑衅嘲讽,还有暗器伤人,勾破他的衣裳,冷九溟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些人直接死了倒也便宜他们。 “流景,药房还有多少新制的药没有试?”冷九溟饶有兴味地勾起一个笑容,问道。 笑起来的冷九溟说不出的魔魅惑人,但没人敢欣赏冷魔医的这个笑,这个笑让人不由觉得仿佛看见了幽冥的鬼魅,全身冰冷僵硬。 “回庄主,还有一百零八种。”站在轿子旁的另外一名男子回答道。 “我可以替你们解毒,但我的条件是用你们试药七日。至于今日出手伤我的这两个,试药三个月。”冷九溟冷冷开口宣布,全然不将那些人脸上的惊惧放在眼里。 第62章 冰烬山上的冷山庄 在众人的惊疑不定里,高途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刚才已有同伴看不过去,替他点了穴道暂且止血,又用伤药将他的两只被截断手掌的手腕包扎了起来,这才使得他没有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高途苍白着脸,忍着断掌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寒往前爬了几步,惊喜道:“你是说我大哥还没死?” 他刚才看见大哥中了自己的暗器到地,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以为大哥已经丧命,这才气红了眼要找冷魔医报仇。 “若我救他,他就死不了。”冷九溟看也不看那两个人,但他语气坚定得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冷魔医说没死,那就一定是没死。 “只要能救我大哥,我们兄弟俩没有意见,就按你说的给你试药三个月。”高途听闻自己大哥有救,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别说试药三个月,就算试药三年,只要能救回大哥,他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他冷九溟的手下试药,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不管眼前这个断掌的人是否是不知者不畏,他的痛快答应都让冷九溟身后的黑衣人高看他一分。 “既然答应了,就不可反悔,你的手掌也可以替你接回去。”冷九溟说完又对身后站着的黑子男子道:“让人拿担架下来,把这两人抬回去。” “多谢冷庄主,多谢冷庄主。”高途闻言连忙向冷魔医道谢,言语间顿时恭敬虔诚起来。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表示自己愿意给冷魔医试药七日,已换解去身上所中之毒。毕竟想要活命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而且有高氏兄弟的三个月做对比,七日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冷庄主。”一场闹剧即将收场,冷九溟正要走回自己的轿子,成睿广却又出言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冷九溟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话语间依旧冰冷。 “冷庄主,在下还有几名中毒的丫鬟和小厮,只是此处着实太冷,他们受不住就在外等候。”成睿广自然没忘自己堂里的下人,既然能解毒,断没有抛下他们的道理。 “是啊,冷庄主,这里真的是冷得让人受不了,我们现在也是勉强撑着,怕是跟你上不了这雪山啊。” “对啊,我的脚早都冻得没只觉了,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 …… 有了成睿广的开头,众人也纷纷开口,毕竟这刺骨的冰寒实在是难以忍受。 冷九溟闻言,倏然想起这雪山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个问题,若是让他们这么走上山,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全身血液凝固而死。 冷山庄里的人,都是服过他特质的药,才能抵挡得住这刺骨的冰寒。山庄极少有外人来,如今一下来这么多人,这特质驱寒的药根本就不够分。 冷九溟沉思了片刻,骤然衣袖一挥,他的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芒映照在雪白的剑刃上,散发出如火似血的红光。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冷九溟将剑往上一抛,然后扣指轻弹,一股霸道的冰寒之气将剑击出,插入皑皑白雪的山脚后力道依然不减,剑身一直往下陷,直至剑柄也完全没入雪山脚。 须臾间,还是那座重重冰雪覆盖的雪山,但所有的冰寒尽数褪去,众人之前穿着厚厚冬衣还觉得冰寒入骨,如今竟觉得热了起来,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初春时节。 八名黑衣人抬着两个担架从雪山上以极快的步伐飞掠而下,在流光的带领下将一个昏迷,一个断掌的高氏两兄弟抬上了担架迅速离去,走前还不忘捡起了高途掉落在地上的两个断掌。 冷九溟返回那顶与雪山几乎融为一体的雪白轿子中,四名黑衣女子再次抬起轿子,她们动作统一,身轻如燕,浮光掠影般片刻功夫就已迅疾如飞在众人的眼前越来越小。 直到冷九溟一行人完全不见了踪影,众人才缓过神来,结伴往雪山上走。 殷红的夕阳已经毫无眷恋的没入天地交汇处,绚丽多彩的霞光也逐渐被朦胧的浅灰夜幕所取代。 冰烬山没有了刺骨的冰寒,众人的脚步也快了起来,但直到天边挂起了一弯弦月,才终于看见了白茫茫之外的其他颜色。 没有了皑皑白雪,一条蜿蜒的石阶之路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石阶两旁挺立着的大树正抽出新芽,树下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俨然一副春意盎然。 众人拾级而上,两列白色的灯笼正发着莹莹冷光,从石阶脚次第向上延伸,将一行人脚下的台阶照得亮如白昼。 走完了长长的石阶,遗世独立的冷山庄山石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在数十盏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气势恢宏而又清冷孤傲。 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似乎是知道众人这个时候抵达,正从里往山门处赶来。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哪个是流光,哪个是流景,但今日在冰烬山脚,却是听到冷魔医是这样叫他们的。 流光和流景面无表情领着众人进了山庄,山庄极大,七拐八绕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在流光和流景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殿。 一进大殿,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安静的空气里突然能听到个别人肚子响起的咕噜声。今日赶路辛苦,加之在山脚耽误了不少功夫,众人可以说是大半日都未进食了。如今闻到食物的香味,都忍不住想大快朵颐。 “各位请随意,用过晚膳后自会有人领你们回客房,明日起庄主会安排替各位解毒。”流光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和流景一同离开。 众人用过晚膳,果真有一众黑衣人来给他们领路,将他们分别带去客房休息。 容云霄自己的客房都未进,待领路的黑衣走后,便直接去找弱水和慕千念。 慕千念看到容云霄跟着他们进了门,心知他们姐弟两许久未见,应是有很多话要说。正犹豫着是否需要先行回避,却见弱水拉住了他,然后叫容云霄关上门。 “云霄,千念是自己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弱水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留下慕千念时,容云霄一闪而逝的疑惑表情。 三个人在圆桌前坐好,桌子上的紫砂茶壶里茶水还是温热的,想是他们来之前不久山庄的弟子刚送来的。 慕千念默默替两人斟上两杯茶,听着弱水和容云霄讲起天玑国宝藏布阵图的丢失一事。 第63章 冰火凤凰族的秘籍 容云霄默默听完,连抿几口茶,眉头微皱。皇宫里一直明争暗斗,他一时也拿不准,这宝藏布阵图一事是哪位皇兄的手笔。 “云霄,你不该出宫寻我,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眼睛治好后随你回宫一趟。这件事情必须要让父皇知道,以免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慕千念闻言欲言又止,他生怕弱水回去会遇到不测,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弱水不做她就永远不会安心。 弱水好似知道慕千念的担心,拉过他的手,安慰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回原来的小院。” 慕千念和容云霄霎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容云霄不可置信的问道:“皇姐,你是说你不再留在皇宫了?” 弱水早知道容云霄一定会这么问,扬起笑脸道:“云霄,整个天玑国都知道,无双公主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回宫,只是为了和父皇讲清楚这件事,以免父皇受人蒙蔽连累了你。” “皇姐,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连累这两个字吗?” “云霄,如果父皇宣布无双公主还活着,只会打草惊蛇,对你没有好处。而且,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只想和自己真心所爱之人,过自由安宁的生活。” 容云霄看着弱水拉着慕千念的手,脸上流露出幸福之色,心下释然。皇宫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公主这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只会束缚皇姐的幸福。 “只要皇姐幸福快乐就好,只是,这三年来,皇姐你都是怎么过的?”容云霄也不想再提皇宫那些事,只想知道这三年他苦苦寻找的皇姐过得怎么样。 弱水将自己离开天玑国后发生的事都讲给容云霄听,只是略过她如何失明这一段,以免容云霄对慕千念有所成见。 姐弟俩讲完话已经月至中空,容云霄看时候已经不早,便告辞出门。慕千念送容云霄离开,在弱水听不到的地方认真的向容云霄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弱水。 …… 客房的一处,花无影静坐在灯前,取出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在手中把玩。脑海中不住地闪过在冰烬山脚,冷魔医使用千年寒蚕丝时的场景。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比她自己用起来还要流畅,而且这千年寒蚕丝在她身上时会替她吸走冰烬山的刺骨冰寒。莫非,这千年寒蚕丝和冰烬山,和冷魔医有什么关系? 花无影暗自揣摩着,突然感觉到身后掠过一阵冷风,一个高大的黑影就将坐着的她笼罩。 心中一惊,花无影回过头的同时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已经本能地甩出,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击打到了冰面。 出现在花无影面前的正是冷九溟,她手中甩出的千年寒蚕丝正被冷九溟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绞住。一股刺骨的冰冷随着千年寒蚕丝传递到了花无影的手上。 阵阵刺入骨血的冰寒沿着花无影的手掌一寸寸传过手臂,然后蔓延至全身。 就在花无影觉得自己就要拿不住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时,冷九溟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身上的冰寒瞬间褪去,这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道了一声:“冷魔医。” 冷九溟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斟上茶喝了起来。冷山庄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冷九溟的,他自然也用不着跟谁客气。 看到那名红衣女子还愣在那里,冷九溟淡淡说了一句:“过来。”这两个字平淡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但也完全没有命令的意味。 花无影的脚步却不由自主被这冰冷低沉的两个字吸引,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她将手中已经整齐卷成一团的千年寒蚕丝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冷魔医。 一抬眼刚好对上冷魔医看过来的湛蓝色双眼,与在冰烬山脚看到不同的是,此时冷魔医的眼眸就像平静湛蓝海面,没有冰层覆盖的寒冷。 “你来问还是我来问?”冷九溟看到红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眼,移开了目光,另外拿出一个杯子,斟了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花无影敛下目光,看着桌子上的千年寒蚕丝,开口道:“你来问。”其实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叫什么名字?”冷九溟闻言立即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花无影一怔,再次将目光从桌上的千年寒蚕丝移到冷魔医的脸上,她本以为,冷魔医会先问她身上的千年寒蚕丝是从哪里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冷九溟以为红衣女子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花默,花无影。”花无影如实回答道。 “花无影,我叫什么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千年寒蚕丝你从何处得来?”冷九溟抓起桌上的千年寒蚕丝,切入正题。 “我母亲留给我的,应该是从她师傅那里得来。”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白锦寒。”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冷九溟接着又问:“那她师傅叫什么名字?” “白忧。”关于白忧,花无影也是听白锦绣所说。 冷九溟听到白忧这两个字,双眸里湛蓝的海面霎时结了冰,冰冷的寒气弥漫着整间客房。花无影竟被冷九溟这骇人的气势惊得站了起来,就要往后退。 冷九溟一抬手,无形的气流挡住了惊惧后退的花无影,他阖起双目敛下周身的寒气后才开口道:“我不伤你,把所有有关白忧的事讲给我听。” 花无影只好再次坐回桌子前,喝了一口茶压下方才心中腾升起的不安,将从白锦绣那里听来的有关白忧的事一一将给冷九溟听。包括她母亲让她从明幽洞取回古籍的事也并无隐瞒。 “那本古籍你可有带来?”冷九溟听完问起了那本古籍。 “有。”花无影说着起身走到内室,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那本古籍,返回递给了冷九溟。 冷九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抚过被撕掉一大半的封页,淡淡道:“总算是回来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失而复得的喜悦激动之情,但花无影看到他的眼眸里,湛蓝的海面似乎有所波动,就像有风吹起了涟漪。 “这封页上原本写的是什么?”花无影突然很好奇,这冰字下面,被撕掉的是什么字?难道是冰烬山? “冰火凤凰族秘典。”冷九溟将古籍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后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中的一册。” 第64章 三叶灵草族的白忧 冷九溟说完,看到花无影神色复杂,欲言欲止的样子,又开口道:“白忧是我冰火凤凰族的叛徒。” 花无影闻言才安下心来,既然白忧有冰火凤凰族的东西,定是和冷九溟有渊源。还好他们之间有仇,否则她就算是和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魔医结下梁子了。 “你母亲当年没有杀死白忧。”冷九溟优雅的饮了一口茶,继续冷冷地说道。 白忧是否真的已死,这个问题花无影也疑惑过,从白锦绣的说辞来看,她很难相信白忧已死。但此时听冷九溟说得肯定,她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白忧并非我族之人,而是三叶灵草族中具有异能之人,白忧被杀后躯体消失会逸出三个灵,这三个灵可以漂移到别处,再次重组重生。想要让其彻底死亡,必须在躯体消失后的一个时辰内击破那三个灵才行。” “白忧没死,我母亲遭的罪我一定会尽数向她讨回。”花无影听冷九溟说完,并没有因为母亲没能杀死白忧而失落,反而心底升起一丝欣喜。她母亲受尽白忧折磨,让白忧轻易就死简直太便宜她了。 花无影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眸色渐深,里面的怒火和阴冷在不断翻涌,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站在花魂谷里散发着森森冷煞寒意的花谷主。 “你不是白忧的对手,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你不必去送死。” 冷九溟看出了花无影的心思,但从进门两人用千年寒蚕丝交手时,他就知道花无影身上修为已失。她如今的内力,对付些江湖人士还可以,想要对付有异能的白忧,绝无可能。 花无影闻言敛目,长长的眼睫毛掩住了黯淡的双眸。她也知道冷九溟所言非虚,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持断魂剑,尸山血海依旧所向披靡的花无影了。 但随即又想到,看冷九溟刚才听到白忧这两个字的样子,定是恨极了白忧。白忧应该是叛逃后才隐居幽岛,以白锦绣的年龄来推算,白忧至少离开冰火凤凰族已有三十来年,为何这么长时间冰火凤凰族的人并没有找她动手? “你今年多大了?”花无影看着坐在眼前冰冷俊美的冷九溟,蓦然问道。 冷九溟听到这么一个无礼的问题,端着茶盏的手微一滞,这些年来,可从来没有人敢打听他的私事。 但不知为何,看着桌上放着的千年寒蚕丝和那一册失而复得的秘典,那些他从未向人提过的冰封过往突然像裂开了一丝缝隙,早到了一个倾泻而出的缺口。 “二十五。”冷九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端着茶盏轻轻啜饮着,低沉的声音似乎和茶盏中的茶叶一样苦涩。 “白忧应该早就叛逃了对吗?冰火凤凰族的人却一直没有动手,你也这么久都没有杀了她。”花无影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如果白忧能早点死,她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突然间,“咔”的一声,冷九溟手中的茶盏碎裂成了几瓣,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撞击声。 冷九溟倏忽站起身,一把扣住花无影的肩膀,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花无影无法逃离那个烛火下巨大的暗影。 “你是说,我不想杀白忧?”冷九溟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带着十足的冷意,仿佛将屋内所有的温度都尽数吸走一般。 花无影只觉得全身被阵阵寒意侵袭,强压住心底窜起的惊恐,但指尖扔不受控制地在不停颤抖。 她看到冷九溟湛蓝的双眼如凝结上了寒霜,然后突然又从内圈开始慢慢染上了红色,那双瞳孔就像在结冰的海面上突然多出了一束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冰,一火,湛蓝的寒冰包裹着熊熊的烈火,仿佛可以将天地万物的一切冻住,然后焚成灰烬。 “嗯?”冷九溟俊美魔魅的面容不断在花无影的眼前放大,宛如主宰一切的魔,用眼眸中最锋利的冰针,最灼热的火焰将一切毁灭。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不明白。”花无影全身颤抖着辩解道,她毫不怀疑,无果再等不到自己的回答,她的下场将会和刚才冷九溟手中的茶盏一样,或者,还会更惨。 “呵呵……” 压在花无影肩上有如山岳之重的手终于被冷九溟收了回去,他极具嘲讽地冷笑了两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花无影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感觉到背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还有冷汗顺着鬓发流下。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感到这么惊慌和害怕,这冷魔医,果然是对得起江湖人送“魔”这一称号。 “冰火凤凰族之人没有追究白忧的叛逃,是因为全族只剩下我一个,而我没有杀白忧,是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没法将她彻底杀死。”冷九溟又从桌上取过一个新的茶盏,为自己斟上了茶,动作优雅地轻轻啜饮着。 花无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冷九溟的双眸,见那双眼角上挑的狭长凤眼又恢复了湛蓝,眼眸中的冰寒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觉察的淡淡感伤。 “对不起。”花无影嗫嗫地道了声歉,是她勾起了冷九溟心底的哀伤。不知怎么的,眼前人褪去了那一身冰寒后,那孤绝感伤的身影让她也升起了一股悲凉。 “冰火凤凰族与三叶灵草族一直世代交好,四十年前,三叶灵草族人具有异能的消息被几个大国的皇室得知,他们就大肆抓捕三叶灵草族族人,用于炼丹。”冷九溟敛去了一身骇人的气息,淡淡开口。 “乱世纷争,三叶灵草族那种‘不死’的异能被皇室看上,若这种异能能为他们所用,无疑给他们逐鹿天下带来好处。” “可惜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他们不相信,并不是每一个三叶灵草族的族人都具有那种异能。最后,三叶灵草族除年仅八岁的白忧外,全数覆灭在几国铁蹄之下。” “也就是说其实三叶灵草族全族只有白忧具有异能?”花无影忍不住问道,毕竟,如果其他族人也有那种“死”后躯体可以变为三个灵,再转移到别处重组复活,那就没有三叶灵草族覆灭之说。 第65章 白忧与冰火凤凰族 “没错,那种异能只有三叶灵草族的王族才可能会有,近两百年来,也就只有白忧一人。”冷九溟接过花无影的话,语气平淡,这些往事他未能亲历,只是听养大他的族老说起过。 “那白忧逃脱之后呢?”花无影听闻三叶灵草族被几国皇室覆灭之事,也唏嘘不已,几个国家的皇室,就为了想要拥有这种异能,毫不留情就将三叶灵草族几乎灭族。 “白忧的三个灵飘来了冰火凤凰族,两族向来交好,自然就收留了年仅八岁的白忧。白忧除了具有异能还天资聪颖,族里神医冷南霜破例收她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在白忧十八岁那年,她以外出采药游历为名离开了冰火凤凰族,同时带走了一册秘典和一卷千年寒蚕丝。” “她拿走的东西应该是冰火凤凰族相当重要的吧,你们族里的人也没有去寻吗?”花无影看着摆在桌上的这两样本就属于冰火凤凰族的东西,不解道。 “并没有,族里的人都很相信白忧,以为她不过是出去游历,带走千年寒蚕丝只是为防身。至于秘典,本就由族里神医冷南霜所保管,她是神医的徒弟,也没人多作他想。” “那后来呢?” “六年后,在我一岁生辰的那一日,白忧她回来了。冰火凤凰族的王族每隔千年就会有人具有异能,那个人恰好是我。” 花无影听到这里也并没有多惊讶,毕竟她刚才刚从冷九溟的双眸里看到了冰火交融的一幕,要说冷九溟没有异能,那才叫让人惊奇。 “那一日,整个冰火凤凰族都沉浸在为我庆生的喜悦中,也以为白忧是特地回来庆贺我的生辰,她也确实带回了许许多多族人都未曾吃过的珍馐。” “没有人会提防白忧,毕竟这些年来大家都把她当成了族人。可她却给族人都下了毒,除了我和一位族老冷流漪外,冰火凤凰族的其他族人都被毒死了,就连她的师傅冷南霜也未能幸免。” 冷九溟再次指尖发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他低头敛目,窗外的风吹拂着两鬓松散的发丝。花无影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她能感觉得到骤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苦涩和哀伤。 “可是,白忧为什么时隔六年后,回来杀了于她有恩的冰火凤凰族族人?”从冷九溟的话中,花无影还是没能明白白忧为何会那么做。 “因为我是这千年来具有冰火凤凰族异能的人,她没杀我,是想要我变成替她复仇的工具。” “你是说,她想利用你的异能,杀了那几国皇室,报三叶灵草族的灭族之仇?” “她给我下了毒,让我无法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异能,如果硬要使用,就会失去神志彻底入魔。届时,一个入魔的我凭借我的异能,足以将这天地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白忧杀了你的族人,就是想激怒你,逼你使用异能,让你入魔,然后毁灭一切,以这种激进的方式来报她全族被灭之仇?”花无影算是大概理清了思路,不由被白忧这种疯狂的做法惊到,白锦绣没有说错,白忧果然是一个疯子。 “对,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毁掉白忧飘走的三个灵,我就必须要使用自己的异能才能做到。而她给我下了毒,我若是使用异能追寻她飘走的三个灵,后果将是入魔,毁了这天地。” “所以,只有使用异能的你才能彻底杀死白忧,而你,却不能这么做。”花无影了然,同时又失落不已,想要对付白忧真的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白忧给族老冷流漪下的是慢性毒,让他能将年幼的我养大,也让他能将这段灰暗的往事告知于我。五年前,族老毒发身亡,临终再三告诫我,这血海深仇宁可不报,我们冰火凤凰族的人也绝不能做那毁灭天地的罪人。” “这些年来,我一心专研医术,若解了白忧在我身上下的毒,我就可以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异能而不会入魔。如此一来,便可报这灭族之仇。” “你中的是什么毒?可找到法子解毒了?”听冷九溟讲了这么多,花无影倒忘了眼前人是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连忙凑近冷九溟焦急问道。 “中的毒白忧没有给它取名字,我给它取名‘灭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灭族的血海深仇。至于解毒,我应该是能解,只是还缺很重要的东西。”冷九溟说着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 “还缺什么?”花无影紧追不舍,恨不得冷九溟立即能制出解去灭族的解药。 “枯骨霜花和离火珠。”冷九溟淡淡说完便不再开口。 想要炼制灭族的解药,必须要使用冰火凤凰族的炼丹炉,而这炼丹炉必须要有八颗离火珠同时放入八个炉孔才能开启。 冰火凤凰族和三叶灵草族交好时,这炼丹炉一直放在三叶灵草族,毕竟三叶灵草族的幽潭灵力充沛,是冰火凤凰族中任何一片土地都无法相比的。 灵力充沛之地更利于药物炼成,是以炼丹炉虽属冰火凤凰族之物,却一直存放在三叶灵草族。 三叶灵草族被灭族当年,族里的东西也被几个国家瓜分,其中那八颗离火珠自然也在那一场灾难中不见踪影。 幸好平时不用炼丹炉时,那八颗离火珠并没有和丹炉放在一起,所以那个放在幽潭毫不起眼的丹炉没人把它当一回事,得以幸免。 至于离火珠,尽管那几个国家的皇室不知道它的用途,但见它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肯定是当成不可多得的收藏品给带走了。 八颗离火珠,如今被冷九溟收回的,也就仅有一颗。 解毒复仇这件事,一直在冷九溟的计划中,这些年白忧一直没有动静。可如今,突然出现了一批江湖人物跑到他的冰烬山让他解腐骨化血毒,这腐骨化血毒,出自冰火凤凰族的秘典,除了白忧和冷九溟应该无人再能制出。 可为何沉寂多年的白忧会突然出手,还将中毒之人都引到他的冰烬山?难道是白忧怕他放弃复仇?还是知道了他一直在设法寻回离火珠,怕他真能解了自己身上的毒? 又或者是白忧自知自己的时日无多,这才着急出手逼迫他? 这些问题从今日看到那张字条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冷九溟的脑海里。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接受白忧或许已经时日无多,他无法接受他的灭族还未报,就让白忧轻松死去。 所以,他不得不找慕行雨,想要通过他尽快寻回余下的离火珠。 第66章 沈摇舒挽突然出现 直到冷九溟收起冰火凤凰族的那一册秘典离开,花无影才发现他没有拿走桌子上的千年寒蚕丝。 将冰冷的千年寒蚕丝握在手掌心,花无影的心情难言的复杂。本以为,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一个念想,却原来,这东西已经不再属于她,这是冰火凤凰族的东西。 如果没有来到这冰烬山,不知道它的来历,花无影还可以一直拥有它。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千年寒蚕丝的来历,也见到了它的主人,花无影没有道理不将它物归原主。 可当花无影拿着千年寒蚕丝追出来,早已不见了冷九溟的身影,只余下一地摇曳的冰冷树影。 翌日一早,住在冷山庄的众人依旧由山庄中的黑衣弟子领着去昨晚的大殿的用膳。众人这时才看清楚,大殿门楣上有干枯的不名枝叶拼凑成“凌霄殿”三个字。 早膳非常的简单,分到每个人手里的是一碗褐色的粥,浓浓的奇特药味让人闻着就能感觉到这粥的味道一定是极差。 “这是按庄主的吩咐,为各位制成的解药,一日三次,三日后你们体内的腐骨化血毒就可以彻底除去。”流光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凌霄殿。 “这三日,你们除了这药粥,切忌不能再吃其他食物。”流景在流光走后又向众人补充了这么一句,随后紧跟流光的步伐匆匆离开。 看到这一模一样的两兄弟离开后,众人又纷纷把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的那碗褐色粥上。救命的解毒药,再难看,再难喝也是要喝的。 “这,这也太难喝了吧。”有人只轻轻用嘴唇碰了碰那碗药粥,就强忍着干呕将碗放到了桌子上,开口抱怨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碗药粥,用难喝两个字来形容它,简直已经算得上了是称赞了。这药粥入口,不仅苦涩,还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腐烂咸腥味。这股味入口时让人不禁想到当日在熊虎堂,那名倒地丫鬟化成的那一滩血水。 “再难喝能有命重要吗?”有人盯着那碗让人恐惧的粥,大声的反问一句,就当是给自己打气,然后决然地一闭眼,一捏鼻子,一抬手就那碗药粥灌到自己喉咙里。灌完药粥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让自己不吐出来。 这一顿早膳就是众人的噩梦,好不容易勉强喝完了这让人恶心的药粥,一想到还要连续喝三日,而这三日还不能再吃其他食物,众人的表情都是说不出的难看。 喝完药粥,众人陆续离开凌霄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各自的客房区域。 花无影、清溪云和容云霄一行人结伴路过几棵大树下时,忽闻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花无影略微一侧身,一只箭险险擦过她的鬓发,深深没入了她身后的树干中。 一发不中,紧接着几发箭不间断地朝着花无影射去,花无影左躲右闪,还未等她从发中取出千年寒蚕丝,清辞已经拔出手中长剑挡在前面,几下就把朝他们射来的箭扫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树上纵下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将手中的弓箭身旁一丢,拔出手中长剑一步步朝花无影一行五人靠近。 “你们是什么人!”紫檀和无情拔剑将容云霄护在身后,看着目露凶光的两名陌生男子清叱道。 那两名男子却看也不看紫檀三人一眼,他们的目光都盯着花无影,其中一名冷笑一声道:“花谷主不会贵人多忘事,将我们两人忘了吧。” 花无影取出千年寒蚕丝,缠在手掌上,打量了那两名男子片刻后,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沈摇,舒挽。” “没错!青竹门和梅花阁都毁在你花无影的手中,你早该料到会有今日!”舒挽厉声大喝,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堂堂仙门之首,包庇蛇妖,残害同道,今日我就为我爹报仇,为死去的同门报仇!”沈摇说着和身旁的舒挽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举剑朝花无影而来。 “花默,让我来。”清溪云知道花无影没了修为,将她往紫檀身旁一推,举剑迎上了沈瑶和舒挽。 霎时间,只见阵阵利剑幻出来的光影将正在打斗的三人裹住,一旁的梨花树受到剑气的影响,树枝摇曳着飘落点点白花,飘至三人附近又被强大的剑气横扫出两丈开外。 三人缠斗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清溪云以一敌二终于抵挡不住,被舒挽一掌正中胸口。眼见沈摇的长剑刺来,清溪云借着舒挽的掌力退了出来。 花无影见状甩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千年寒蚕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白芒,以迅捷的速度缠上了沈摇的长剑。 舒挽挥剑朝缠着沈摇长剑的千年寒蚕丝劈去,只听到“嗡”的一声剑鸣,千年寒蚕丝纹丝不动。 无情借此机会上前一把扶住了身形不稳的清溪云,见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唯恐沈摇和舒挽再突然发难,连忙将他拉到身后。 沈摇见手中长剑被千年寒蚕丝缠住,催动灵力怒吼一声,衣袂翻飞间长剑和千年寒蚕丝被强劲的灵力击飞。 花无影本就没了修为,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被袭来的罡气击退,连退数步,被身后的紫檀接住才止住脚步。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花谷主已经修为尽失,哈哈哈……”沈摇狂笑几声,嘲讽着接过飞落的长剑,一把将尚缠绕在长剑上的千年寒蚕丝甩到一旁。 “沈摇,杀了花无影和那蛇妖。”舒挽说着举剑上前,却被紫檀拦住,两人缠斗起来,很快就被剑影淹没。 “杀我父亲,灭我梅华阁众多师兄弟,花无影我要你血债血偿!不过既然你已经修为尽失,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说起父亲,说起梅华阁惨死的师兄弟,沈摇目眦尽裂,长剑剑锋划着地面,一步步朝因受了内伤而脸色苍白的花无影走去。剑锋在地面白石砖上划出火花,发出呲呲的声音。 “无情,带他们走。”容云霄见花无影和清溪云都身受内伤,紫檀也不是那舒挽的对手,摇开折扇挡住沈摇,催促无情带人快撤。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想死我就成全你们!”沈摇看着摇着扇子,一脸云淡风轻的容云霄,眼中满是不屑,挥剑直取容云霄。 容云霄一个下腰避过剑锋,手腕轻翻合起折扇,脚尖轻点提气跃起,轻飘飘地就落在了沈摇的身后,扇柄朝着沈摇的颈间刺去。 第67章 秦氏母女加入乱局 沈摇骤然转身,长剑挥出,直削容云霄的扇柄,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扇柄居然安然无恙。 这不起眼的扇子倒让沈摇多了几分兴趣,他长剑横扫攻击容云霄的下盘,容云霄步伐奇特,浮光掠影般翩然躲过。 沈容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了一处,无情见紫檀渐渐不支,拔出剑加入到紫檀和舒挽的战斗中,一边与紫檀合力攻击舒挽,一边分出一分精力留意容云霄那边的战况。 “沈摇,速战速决,别耽误工夫!”舒挽力战两人,瞥了一眼一旁正在打斗的沈摇,见他灵力都不用,只凭着内力和容云霄纠缠,不由大声提醒道。 他和沈摇在外远游时听闻了日沉阁花无影力战仙门百家的事情,只可惜他们未能赶回,父亲已经去世,青竹门和梅花阁也消失在仙门百家中。 为了报仇,他和沈摇多方打听已从仙门百家消失的花无影行踪。却在一个多月前收到一封神秘信件,信中告知他们花无影中了毒,正前往冰烬山求医,还附上了冰烬山的地址。 两人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长途跋涉赶来冰烬山,却真的见到了花无影。虽然神秘信件给了他们准确的讯息,但这背后的神秘人究竟为何要帮他们,又有什么图谋,这是舒挽一直想不明白的。 但他知道,他和沈摇或许只是神秘人计划中的一步棋而已。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杀了花清二人,复仇目的达到之后就赶紧离开冰烬山,以免节外生枝。 可照如今的情势看来,沈摇并不这么想,他看到花无影果真丧失了修为就起了轻敌之心,想要生擒花清二人。再这么拖延下去,后果定然难料。 舒挽见沈摇依旧听不进自己的话,将灵力注入长剑,奋力挥出。无情和紫檀的内力抵挡不住这一股强劲的灵力,一下被击飞,重重摔在地面上。 看见舒挽举剑袭来,冰冷的剑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花无影忍着全身剧痛迎着舒挽走去。 “舒挽,你们的父亲是死在我手上,青竹门和梅花阁也是毁在我手上,我随你处置,不要牵扯他人。” 花无影一字一句毅然道,她如今没有了修为,从刚才的情形看,他们这几个人中,没有人是舒挽的对手。她不想因为她一人,而连累了他人。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与你们无关,你们快走。”清溪云见状,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将花无影推到身后。 “用不着争,黄泉路上你们肯定能作伴!”舒挽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容,将目光在花无影和清溪云两个人身上流连,似乎是在考虑要先动手取谁的性命。 “快进山庄内院,冷魔医绝不会让人在自己的底盘放肆!”容云霄还在和沈摇周旋,一旁的情形他都看得清楚,但他完全抽不出身援助,只能一边和沈摇过招,一边大喊道。 无情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剑撑在地上支起被舒挽真气打伤的身躯,摇晃着去扶离他最近的紫檀。 舒挽却根本不去管那两个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人,他举剑提气跃起,朝着挡在花无影面前的清溪云劈去。 眼看长剑就要将清溪云劈成两半,清溪云知道自己躲不过,用尽全身力气将被他护在身后的花无影推远。 “师兄!”电光火石间,随着一声大喊,一把长剑截住了朝清溪云劈落的剑锋。 清溪云被一女子拉着往后跃出几步,待看清楚来人正是日沉阁的师妹玉流萤时,不由一惊,连忙道:“师妹,你快走!” 清溪云此时没空去问他的师妹怎么跑到冰烬山来,但他师妹的修为他再清楚不过,根本就不是舒挽的对手。 “临儿,说了让你不要来!”又一个让清溪云熟悉的声音响起,秦氏纵身落地后瞥了已经受伤的花无影一眼,一把拉过正搀扶着清溪云的玉流萤。 玉流萤挥手甩开了自己的母亲,清溪云被围捕的那一日,她被母亲拖走,她的师兄差一点就死在仙炉中。如今,她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最爱慕的师兄成为刀下亡魂。 “哈哈哈,花无影,看来想取你性命的可不止是我和沈摇,连秦雨珊秦前辈也来了。”舒挽动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母女二人打断,倒也不恼,反而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师妹,师母她……”清溪云听了舒挽的话,看到秦雨珊看着花无影的眼中确实含着恨意,连忙向玉流萤求证。难道,师母今天来也是要杀花无影? “我爹病逝,娘她硬是要迁怒于花无影。”说起玉然病逝,玉流萤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弥留之际的样子,眼眸中隐隐含着泪光。 “呵呵……”花无影突然冷笑着站直了身子,一脸不屑地看向秦雨珊道:“若不是看在玉然收养清辞的份上,当日他早就死了。我终究还是手下留情留了他一命,他自己病死那是天意。” 秦雨珊看到花无影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她嘴角抽搐了一阵后反而敛起了怒容,换上一张笑脸,走进花无影一把揪起她的衣襟。 “花谷主为了救走清辞以一人之力杀尽仙门百家真是威风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清辞不过是日沉阁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哈哈哈……” 秦雨珊的笑声在花无影的头顶上方不断盘旋,缠绕不散。她的话也像一张带刺的网,网住了花无影的心,并且在不断收紧,将那一颗心勒出斑斑血痕。 呵呵……原来她花无影舍弃花魂谷,舍弃一身修为救回来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布的一个局而已。 “花默,你别信她,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清溪云看到花无影脸色骤变,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十年前,花无影送他桃子被师傅师母知道时,师母语重心长的那一番话里,他就知道日沉阁希望他和花谷主交好,以便日沉阁可以攀上仙门百家之首的花魂谷。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动过要利用花无影的心,他接近她,从来都没有任何功利,只是真心的想接近她。 可是,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立场的吗?他原来只不过是日沉阁的一颗棋子,甚至,他这一颗该怎么走,有什么用他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日沉阁仙门百家将他扔进仙炉焚烧,究竟图谋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所有的人都想要他死,只有花无影不惜一切代价要救他。 可原来,花无影的这一片真情,却被师门利用算计。虽然自己不是知情者,可终究是因为自己,花无影才失去了花魂谷,失去了她一身的修为。 第68章 玉流萤的值得与否 “是不是想不明白,没关系,我会让你明明白白地踏上黄泉路的。”秦雨珊看到花无影脸色变得更苍白,更难掩脸上的得意之色。 她想要花无影死,但是她也要看到她死前的痛苦,她也要让花无影知道心痛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她要让她也体会自己痛彻心扉,生无可恋的疼痛。 “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花无影看着秦雨珊那又痛苦又得意的脸,不想再听她接下来那戳心窝的话。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花谷主不想听,但清辞你是想知道的吧。”秦雨珊转身走向清溪云,盯着他,目光里全是嘲讽,全然没有半分昔日的和蔼。 事关日沉阁那一日大战的内情,舒挽也很想知道,也就没有急于对花无影和清溪云发难。而沈摇和容云霄也停止了打斗,只听到秦雨珊的声音在继续。 “你的身世曝光后,众仙家上门讨要说法,若你师傅有心护你,完全可以传信让你快逃,之后随便找个借口说你早已离开日沉阁就可以完全撇干净。可他为何却是传信让你速归呢?” 秦雨珊所说的曾让清溪云疑惑不已,如果不是那信上确确实实是师傅玉然的笔迹,清溪云或许还会以为是另有他人故意给他下圈套。 “你的身份既然是蛇妖之子,众仙家定然不会容你,将你召回让你被擒,一来显示我日沉阁不会包庇于你,二来花谷主若来营救,必定会得罪仙门百家削弱花魂谷的声望和实力。” “清辞,你没让人失望,花谷主果然宁可与仙门百家为敌也要救你。只可惜谁也没有料到花无影只身一身就屠尽在场的仙门百家百余人,更可惜的是玉然本捡回一条命,最终却落得个病死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玉然也不会死,我今天就要用你们的血祭奠玉然的在天之灵!”秦雨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她拔剑朝清辞走去,却被玉流萤拦住。 “娘,你就放过他们吧,杀了他们爹也不能死而复生,爹临死前不是让我们好好生活,不要再执着于仇恨了吗?”玉流萤死死拉住秦氏持剑的手,一脸的哀求。 “临儿,娘知道你放不下他,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又何必再执迷不悟!”秦雨珊想要推开玉流萤,却被玉流萤死死抱住。 “我知道,可是就算师兄不爱我,就算师兄他心里没有我,让我看着他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娘,我求你放过师兄,我不能让他死,我……”玉流萤的声音逐渐哽咽,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她的悲伤,化成两行清泪划过她秀气的脸庞。 “你给我让开!”玉流萤的连声哀求和泪流满面更让秦雨珊愤怒,她不能理解玉流萤竟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跟自己作对。她怒不可遏地将玉流萤推到一边,恨不得就要将清溪云这个罪魁祸首砍成几段。 “娘若执意要杀他,就连我也一起杀了!”玉流萤见劝不住自己母亲,干脆整个人挡在了清溪云的面前,以死相逼。 “临儿,你!”秦雨珊没想到玉流萤竟真的拿自己的命做要挟,气得说不出话来。 “师妹,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快让开。”对于玉流萤那份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清溪云一直都心怀愧疚。 他用力想要推开师妹,自己给不了师妹她想要的,不值得她为自己顶撞她的母亲,更不值得她这般舍命相护。 玉流萤却不顾清溪云说什么,也不顾他要推开她。她一把紧紧抱住清溪云,抱住那个一直住在她内心深处的人,她清楚的知道,她若是松开了手,他真的就会死在自己母亲的剑下。 “师兄,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觉得你值得,你便值得,哪怕你不爱我,你也是我值得豁出命去爱的人。”玉流萤含着泪,带着哭腔,但是她说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让清溪云听得很清楚。 “秦雨珊,秦前辈,看来你这一时半会是下不了手了。不如就交给我吧,等我先解决了花无影,再解决这蛇妖之子。”舒挽说着已经长剑直指花无影,剑气如虹朝花无影逼去。 花无影身受内伤,千年寒蚕丝刚才被沈摇甩飞之后身上就再没有任何兵刃,舒挽的长剑刺来时只能一侧身险险避过,但剑气已经划破了她颈部的皮肤,剑痕上渗出了鲜血。 舒挽一击不中,第二剑再次刺来,花无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眼见剑锋就要刺入花无影的喉咙,突然飞来的一柄软剑,直刺舒挽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舒挽不能不撤回刺向花无影的长剑,转而招架如风袭来的身影。两人缠斗时,眼尖的沈摇看清了来人,不由心中惊奇。 “不知是什么风把飞絮阁的柳阁主给吹来了,飞絮阁不是向来不问世事,更不屑于与男子为伍吗?这里的男子可不少呢。”沈摇看着和舒挽缠斗的柳依伊,出声戏谑道。 对于沈摇的嘲讽,柳依伊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和舒挽过招。 飞絮阁不问世事多年,如今的小辈更无人见过柳依伊的剑法,柳依伊进退转步间,身法极柔,她手中的软剑也如弱柳扶风般飘逸。 两人不多时就已经过了上百招,柳依伊在转身间卖了一个破绽,舒挽眼疾手快抓住这一个破绽长剑直驱,朝着柳依伊的胸口刺去。 就在舒挽的剑锋就要刺入柳依伊的胸口时,柳依伊的软剑宛如灵活的蛇窜上了舒挽的长剑,与此同时,柳依伊松开了握住软剑的手,双掌运起灵力朝软剑击出。 缠在舒挽的长剑上的软剑霎时间径直而上,锋利的剑刃将舒挽的胳膊多出划破。 舒挽怒叱一声,左掌在自己手臂的伤处重重一拍,只见舒挽的周身顷刻被血色迷雾所包围,随后“轰”的一声巨响,离舒挽最近的一棵大树硬生生被截成两段,轰然倒地。 柳依伊也在血色迷雾的真气弹出前果断放弃了自己的软剑,提气离开。随后,柳依伊的软剑也被舒挽的真气弹出几丈之远。 “舒挽,你刚才那以自身血液瞬间提升灵力的邪门功法是从何处习来?此法于你自身不利,早日弃了罢。”柳依伊站定,看着舒挽神色认真劝道。 第69章 归隐百年无羁现身 “我的事情还轮到你飞絮阁多管闲事,只要能替我父亲报仇,能替青竹门死去的人报仇,别说邪门功法,就算要了我舒挽的命,我也决不放弃!” 舒挽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对柳依伊的说法不屑一顾。 “舒挽,你真的修习了邪门功法?你怎么能这么不顾惜你自己。”沈摇闻言却是一惊,连忙一个箭步冲到舒挽的身旁,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拉过舒挽的手臂就要替他上药。 “沈摇,你让开,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替我们的爹报仇。”舒挽拉开沈摇的手,将他一把推开,以免一会打起来误伤到他。 “舒挽,你莫要执迷不悟!”柳依伊看到舒挽想要再次催动邪功,立即出言制止道。 “执迷不悟又如何,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舒挽说完大喝一声,左掌发力,只见他右臂的伤处有一股血在掌力的作用下,被吸出一个拳头大的血球。 “舒挽,快停下!报仇来日方长,你这样做会伤了你自己!”沈摇担心舒挽会遭邪功反噬,一边大喊一边扑过去要制止他。 他已经没有了父亲,也没有梅花阁,他不想舒挽再出现任何意外。 “沈摇,你走!”舒挽厉声朝沈摇喊道,随后用灵力将正往他身上扑来的沈摇震开。 既然动用了邪功,这报仇之事只他一人便够了,他要沈摇全身而退。而他,就算是死,有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 “不!”就在舒挽凝聚起的血球已经大如人头,将血球震裂的瞬间,漫天的血雾在沈摇撕心裂肺的痛呼中弥漫开来。 血腥的气息将周围的一切笼罩,让人如处在修罗地狱般,口鼻似乎再也呼吸不到熟悉的空气,只有让人作呕的血腥。血雾将花无影等人,当然也包括舒挽一步步逼入死亡。 就在被血雾笼罩的几人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时,一阵冰冷刺骨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他们都睁不开眼睛,只能不由自主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当冷风散去,弥漫的血雾也随之被吹散,原本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被一种冰寒水气所取代。 而舒挽则像一张凋零的树叶般被一股冰冷之气击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墙面后跌落在地面上吐血不止。 沈摇连忙提气想要跃到舒挽的身旁,却也被一掌击飞,摔到舒挽的身旁。他捂着痛得犹如已被折断的肋骨,挣扎着挪到舒挽身边,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突然出现的一袭白衣上。 白衣人俊美得魔魅妖异的脸上带着讥诮,一双湛蓝如深海的眼眸犹如结冰,寒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容云霄在秦雨珊废话时已经趁机脱身去找了弱水和慕千念,由慕千念出面将冷九溟请了过来。 “这冰烬山的冰寒结界一解除,就有不要命的着急下黄泉,不如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冷九溟淡漠的语气似乎说的不是人命,而是根本就不值他一提的浮尘一般。 “九溟,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就在冷九溟抬手的瞬间,一股冰寒之气已经凝聚,却在声如洪钟的一声劝阻下生生顿住。 沈摇见有一线生机,也顾不上去看来者是何人,只匆忙道了声“多谢”,便硬撑着扶起身旁的舒挽,用尽全力提气跃出了围墙。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身着袒右袈裟的颀长和尚正缓步走来,和尚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如冠玉,浑身上下透着出尘离世的仙风道骨。 和尚左手拈着串珠,右手却持着一柄长剑,剑鞘和剑柄都是黑褐色。他的出现让人忘了刚才此地刚刚发生过打斗,仿佛天地间一直都是那么的宁静与祥和。 “九溟见过无羁大师。” “无羁大师已归隐百年,半月前大师来冰烬山说等有缘人,莫非这有缘人竟在这些人当中?”冷九溟对无羁大师颔首,询问的语气中带着众人未曾见过的恭敬说道。 对于这无羁大师,冷九溟也是小时后听族老冷流漪说过,而冷流漪对于无羁大师的所知,也是从族中前辈口中得知。 半个月前无羁大师突然来到冰烬山,说是为等一个有缘人。可这半个月来,他不是听雨煮茶,就是独自对弈,从不过问冷山庄的任何人任何事,今日却来凑这一波热闹。 在场众人听冷九溟说到归隐百年,都不禁面露惊讶之色,然后又偷偷再次打量起那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无羁大师。 “正是。”无羁大师无视众人的打量,回答了冷九溟的问题后,将睿智的目光转向还被玉流萤扶着的清溪云。 “清施主与我佛家有缘,正是老衲在此等候之人。”无羁大师此话一出,不止清溪云,其他人也不由一愣。 “清施主与花施主,此生注定要么生离,要么死别。还请清施主随老衲一同回去,以免你二人此生纠葛,多增杀戮。”无羁大师说让清溪云随他回去,可目光却转向花无影之后便从未移开,显然是在等着她答复。 花无影看了看无羁大师,又转眼去看清溪云,不知怎的,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她的母亲和白锦绣,她们的悲剧让她不由悲从心生。 回想她和清溪云的过往,若生离和死别之间让她做选择的话,她宁可选择生离。无论如何,都让他活着,在花魂谷时她是这么选择的,如今,她依旧这么选择。 在花魂谷时,宁可让他恨自己,也要让他活着。那么此时,宁可此生再不见他,只要他活着便好。 “清辞。”花无影走到清溪云的身旁,看着他,神色认真道:“你随无羁大师回去吧。” 清溪云定定地看着花无影,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红衣少女,直到那个记忆中的红衣少女与眼前人完全重合。 从花无影要带他外出历练开始,他就打定主意一直追随着她,她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如今,她却让自己随无羁大师回去。 那么,他便听她的,随无羁大师回去。 “好,我听你的。”两人对望良久之后,清溪云才慢慢吐出了这么一句。 “两位施主拿得起,放得下,老衲着实欣慰。缘起缘灭,缘聚缘散,自有天意,两位不必感伤,他日有缘,两位自会再遇见。”无羁大师看着清溪云和花无影,喟叹一声。 解决了清溪云和花无影的事,无羁大师又将目光落在将玉流萤扯到一边的秦雨珊身上,开口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种其因着,须食其果。你的一切痛苦,皆是你亲手造成,怨不得他人。” 第70章 真假秦雨珊的秘密 “呵呵呵呵……”秦雨珊闻言,突然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无奈而苦涩的笑,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有如千钧之重般终于滴落下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玉然他爱着的一直都是秦雨珊,直到他死,我都无法告诉他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都是我。”秦雨珊神色凄楚,自顾自地说着,一点都不顾忌周围几人看她的异样目光。 方才她出现时,众人明明听到舒挽说她是秦雨珊,可如今从她的话中,明显能听出秦雨珊其实另有他人。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玉流萤了,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母亲就叫秦雨珊,如果不是,那么秦雨珊又是谁?秦雨珊又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娘,您在说什么胡话?这些年来,爹对您的情意,又怎么会是虚情假意?”玉流萤看自己的母亲哭得伤心,连忙揽着她的肩膀,一边替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 “我和秦雨珊是双生姐妹,我是秦雨珂,我们姐妹俩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玉然他的眼里,却从来都只有姐姐一人,从里都没有我。” 无羁大师的一言击溃了秦雨珂所有的伪装,这些年来深埋在她心底的往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让秦雨珂终于愿意把沉重的真相说出来。 “那,那我……”玉流萤呆呆地看着秦雨珂,想问又问不出口。 如果秦雨珊和秦雨珂是双生姐妹,她的父亲爱的又是秦雨珊。那么,秦雨珊又去了哪里?她又是谁的女儿? 秦雨珂闻言自然知道玉流萤想要问的是什么,她伸手轻轻抚上玉流萤的脸颊,苦笑道:“傻瓜,你当然是我秦雨珂和玉然的女儿。” “娘!”玉流萤如释重负,当即扑倒秦雨珂的怀里。 还好,她此时抱着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如果让她突然知道,这些年来陪伴在她身边,无比疼爱她的并非她的生身母亲,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你的姐姐秦雨珊呢?”玉流萤又问起了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姨母。 “是我亲手杀了姐姐。”秦雨珂流着眼泪,满脸的悔恨和痛苦。 玉流萤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秦雨珂,她的母亲,一直都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可她,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 “我和姐姐一样,也深深爱着玉然,每次看到玉然看着姐姐时深情的目光,我都嫉妒得发狂。终于有一天,我和姐姐一起去河边玩耍,看到姐姐说起将来要嫁给玉然时那兴奋幸福的表情,我的心痛如刀绞。” “嫉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趁着姐姐不备,将她推到了河里,然后死死地将她的头按在水里。姐姐拼命地挣扎,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我偷偷处理了姐姐的尸体,自己从此以后假装成姐姐的样子。” “突然失踪了一人,秦家的人没有发觉吗?”玉流萤瞪大了杏眼,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我和家里人说,妹妹外出游玩去了。妹妹秦雨珂向来活泼,经常说要出去玩,家里人都信以为真。而我,因为和姐姐朝夕相伴,对她的行为举止和喜好都了如指掌,扮起姐姐来自然也是毫无破绽,就连玉然也没有发现我并非秦雨珊。” “一年之后,秦雨珂出游未归终于让家里人重视起来,可派出再多的人去寻找也毫无结果,毕竟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您以秦雨珊的身份嫁给了父亲。”听到这里,玉流萤接过秦雨珂的话头下了结论。 “没错,从姐姐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以秦雨珊的身份活着。我改变了自己所有的习惯,一切都按着姐姐的标准去生活。那些我想做,而姐姐不会做的事,我都不会再去做,那些我爱吃而姐姐不爱吃的东西,我也再没有吃过。” “以姐姐的身份,我也如愿以偿得到了玉然的爱。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水月镜花,玉然爱的也从来不是秦雨珂。” “直到他去世,我都不能告诉他,我秦雨珂有多爱他,终其一生,他玉然也永远不会爱秦雨珂。” “若是让他知道,秦雨珊其实早已经死了,还是我亲手害死的,而我这个害死秦雨珊的凶手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不会恨极了我,也恨极了他自己。” 秦雨珂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的目光早已没有了焦距。 卸下了压在心中多年的巨石,秦雨珂终于如释重负。她以剑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慢慢朝着离开冷山庄的方向走去,仿佛身边的人早已经不存在,天地间剩下的,只有那个铸成大错,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秦雨珂。 一念之差,因嫉妒铸成的大错,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真正开心,她将永远背负着痛苦,愧疚,自责,悔恨…… “娘!娘!”秦雨珂的身影渐行渐远,玉流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追。 跑出几步后,又突然回过头,看向清溪云,郑重道:“师兄,保重!”说完,也不等清溪云回话,继续去追她的母亲。 “师妹,保重!”玉流萤追出老远后,终于听到了那令她爱慕已久的师兄的声音。 “千念。”弱水怕秦雨珂的这个故事,会勾起慕千念不好的回忆,连忙握紧了他的手。毕竟,慕千念曾因为他和慕行雨的长相,误以为她是因为慕行雨才会爱上他。 “没事,我信你。”慕千念满目柔情地望着弱水,可惜,此时的弱水还是看不到。不过,很快她就又能看到了,又能看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慕千念。 眼看事情都已经解决,柳依伊也放心的收起了自己的软剑,一声不吭就要离开冷山庄。 “柳阁主,多谢出手相助,只是,你为何要救我?”看到柳依伊就要离开,花无影道谢的同时也抛出了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 飞絮阁向来不管闲事,更极少会出现在有男子的地方。就连八年前她以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身份视察飞絮阁,明明她也同是女子,柳依伊却还是让她和谷中弟子一起住在清露山脚,并不欢迎她宿在飞絮阁中。 按理来说,柳依伊对她并没有半分好感,却为何突然在她有性命之忧时出手救她?而且以刚才凶险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冷九溟赶到,柳依伊也难那使用魔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舒挽毫无办法。 “不必言谢,我虽救你,却与你无关。”柳依伊扔下毫无感情的一句话,提步就走。 花无影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疑问,等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依伊的背影远去。 “花未眠,你说我不懂什么是爱,可如今你和别人的女儿有难,我毫不犹豫就救她。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懂了。”柳依伊的一声长叹消散在风中。 第71章 清溪云的法号不忘 “流景。”冷九溟扫了一眼受伤的那几个人,淡淡唤了一声。 站在冷九溟身后的流景立即会意,一脸心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给受伤的人每人分了一颗药丸。 这可是他们庄主研制出的最好的疗伤圣药,哪怕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只要服用一颗就能捡回一条命。这药可以说是万金难求,平素有人上门重金求药庄主都不会轻易给出去。 可如今,一下子就用出去五颗,虽然冷九溟眼都不眨一下,就好像给出去的不过是冷山庄遍地可见的草,但流景都替他心疼不已,可么好的药那可是用一颗就少一颗啊。 服药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药丸都有难求,只知道服用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受的内伤竟然已经痊愈,不由在心底对冷魔医的医术钦佩不已。 “清施主,从今往后,你的法号便叫不忘。”无羁大师看向清溪云说完这么一句,又转向冷九溟道:“九溟,还烦请将余下解药赠予不忘,我们这便告辞了。” “既然无羁大师要走,九溟便不多做挽留。”冷九溟说着朝流景一挥手。 “请无羁大师稍等片刻,流景这就去取腐骨化血的解毒药。”流景上前朝无羁大师行了一礼,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不忘多谢无羁大师,多谢冷庄主。”清溪云已经反应过来,既然决定要跟无羁大师走,那么他以后便是不忘。 “花默……”清溪云看向花无影,即将告别,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他还是很担心,担心已经失去修为的她以后会遇到危险,就像今日那样,她是不是会无力招架? “清辞,不必担心我,以后,多保重。”花无影对上清溪云的目光,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抢先开口道。 “你也是,多保重。”千言万语,都比不过彼此间的一个眼神,他懂她,也正如她懂他一样。 流景再次返回,递给清溪云一个药瓶,嘱咐道:“每次一颗,今日你已经用过一次药,还剩两次,明日开始每日三次,五日后腐骨化血毒便可解。记住,服药期间不能食用任何东西。” 清溪云接过药瓶,又道了谢。 容云霄盯着清溪云手中的药瓶,略带疑惑的看向冷九溟,触及冷九溟那冷峻如冰山的面容,又立即转移了目光。他心有疑问,却又不好贸然开口问。 疑惑的不止是容云霄,在场喝过那碗解药粥的人都心存疑惑。明明有药丸,却为何要他们喝这让人几欲作呕的药粥?难道是因为来冰烬山的人得罪了冷魔医,冷魔医故意如此? 冷九溟淡淡扫了一眼,将那几人的欲言又止和古怪表情尽收眼底。对身旁的流景道:“流景,你来说。” 流景看了一眼清溪云手中的药瓶,心下了然,解释道:“虽然服用药丸比喝味道不佳的药粥要方便得多,但是服用药丸需要五日,喝药粥只需三日。而且解毒期间你们不可以食用任何东西,药粥可以增加饱腹感,相比之下,喝药粥是你们的最佳选择。” 喝过药粥的几个人闻言也不再作声,毕竟,是不是最佳选择也由不得他们自己来选。冷魔医说是最好的选择,那便是最好的选择。 清溪云和几人告辞后,便跟随着无羁大师离开了冷山庄。 他出生那年,他的母亲为他取名清辞,他二十岁那年,花无影为他取字清溪云。而从今以后,他又多了一个法号,叫不忘。 不忘,不忘,不忘清辞,也不忘清溪云,更不忘他过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人,所经历的事。 事了人散,冷山庄的那一片地方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附近那棵已经倒下的树,和地上的早已干涸的血迹证明着刚发生过的事并非是花无影的幻觉。 花无影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清溪云和无羁大师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方向,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她十三岁那年,初见清辞,那个一袭淡青衣衫的少年,如莲华初生,如天边流云般给她一种极其清雅平淡的感觉。 是他,让她知道了原来孤独冷寂了十几年的生命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耀眼。 她曾以为,她这一生都再无法移开目光,可当她必须在生离和死别中做出选择时,她还是选择了生离。 那一朵清雅的流云曾在她身边停驻过,那便足够了,原来,那是一朵注定要飘走的流云。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才是她和他最好的结局。而比这更好的是,他从今往后便是不忘,他不忘,她亦不忘。 “无羁大师避世百余年,此番愿意为清溪云再度现身凡尘,这是他的机缘,你不必过于担心。” 冷九溟看花无影独自站了许久,默默走到她的身旁淡淡道。随后一挥手,花无影那之前被沈摇甩飞到一旁的千年寒蚕丝又整齐地卷成一团,躺在了他摊开的手掌心中。 “我知道。”花无影轻叹一声,收回了远眺的目光。 “这千年寒蚕丝本就是属于你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看到冷九溟手掌心中躺着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敛目道。她的语气中既有为千年寒蚕丝寻到主人的欣慰,又有失去了母亲留给她唯一念想之物的不舍。 “这千年寒蚕丝已跟随你多年,它也算与你有缘便留给你。”冷九溟说着掌心运气,那千年寒蚕丝就落到了花无影身上。 花无影闻言微讶,眼看千年寒蚕丝就要滑过她的衣袂掉到地上,连忙眼疾手快将它接住。 她抬眼看向冷九溟,正值正午,阳光穿过树影流泻下来,斑驳的光落在冷九溟那过于俊美而显得魔魅的脸上。树影随风摇曳,将那湛蓝如海的双眸映得忽明忽暗,那广阔而深邃的海仿佛能将一切都彻底吸进去。 花无影握住掌心中的冰冷的千年寒蚕丝,看着冷九溟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内心深处因分别而产生的感伤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重了,反而还多了一丝莫名的欣喜。 这一丝莫名的欣喜让她辨不明究竟是因为这早已习惯带在身上的千年寒蚕丝,还是因为冷九溟眼眸中能让人平静的海。 “流光,一个时辰内让人将此处清理干净。”冷九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花无影的异样,他很不满意的扫了一眼被拦腰截断的树和地面上的斑驳血迹,语气极淡地吩咐了一句。 站在远处的流光耳力极佳,点头向冷九溟行礼后即刻转身离去,须臾间那黑衣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冷风拂过,冷九溟身形快如闪电,花无影只看到一抹白色在眼前一晃,凝足目力朝白衣身影掠过的方向看去,却已寻不到丝毫痕迹。 只有空气中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冰寒之感,和淡淡的草药香气在向她证明着冷九溟曾经在此停留过。 第72章 花默决定留冷山庄 服用腐骨化血毒解药粥的三日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除了容云霄、花无影等五人外,其余到冰烬山解毒的人都在流光和流景的安排下,被冷山庄的弟子带到了“奈何院”。 奈何院是位于冷山庄极为偏僻的一个大院落,里面主要是进行试药。只要远远经过奈何院,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不分昼夜的哭喊哀嚎声。哪怕未得亲见里面的惨状,只听声音也让人闻之牙酸腿软,仿佛那里就是幽冥地狱。 在冷山庄中,众人鲜少得见冷魔医冷九溟,冷山庄中的黑衣弟子都是听从流光和流景的安排,各司其职。 不过对于冷九溟这样让人心生恐惧的人来说,哪怕他的模样确实俊美得让人一见难忘,但也没有人敢嫌自己命长去多看,更别说是打探他为何不出现了。 容云霄解了身上的腐骨化血毒,便每日都往弱水和慕千念的住处跑。弱水的眼睛也每日由流景亲自带山庄中的弟子来换药,据流景说再过几日,她的眼睛就能彻底恢复了。 托了慕行雨的福,冷九溟对慕千念算得上是以礼相待了。让他和弱水住的是一个优雅别致的院子,院子里原本用于熬药的小药房也准许慕千念去厨房借了炊具来自己生火做饭。 解毒那三日容云霄除了药粥什么都没得吃,如今天天来陪自己的皇姐,顺便蹭慕千念做的可口饭菜,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看着弱水和慕千念那看似平淡却幸福满满的生活,他才记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落日殷红,将天边云层尽染橙红之色,在霞光璀璨中飞鸟轻盈展翅投入林间归巢。 花无影从凌霄殿用了晚膳后漫步在冷山庄的崎岖小道间,在点点雪白花瓣迎着和煦春风飘落在眼前时止住了脚步。 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和暖的微风荡漾于心,淡雅的清香萦绕于鼻,花无影不自觉地伸出手,接住了白清如雪似云的一朵梨花。 “原来你在这里独自赏这玉骨冰肌的一株雪。”容云霄看着如雪白花拂了满身的红衣女子,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离开花魂谷后,花无影和这优雅温和的天玑国四皇子相处时间不短,彼此间早没了一开始时的疏离和客套。 “你怎么来了,令姐可还好?”花无影手掌微微一倾,掌心素洁淡雅的白花随风飘远。她看向身旁依旧优雅从容的容云霄,轻缓平静地问道。 “有劳关心,冷魔医果然医术了得,家姐再过几日便可恢复如常。”容云霄含着淡淡的笑容不徐不疾道来,笑容里有赞许,有钦佩,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温润如玉的容云霄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悠然从容,淡淡含笑也是他一贯的表情。可花无影能看得出,他此时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之前无双公主没有下落时披上的伪装。 容云霄的身上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但他那与生俱来的高雅贵气中又带着清清冷冷的淡雅,让人不敢冒昧去亲近那一股温和。 能将清冷和温和这两种似乎完全矛盾的气质集于一身,并融合得如此豪不突兀,或许这世上也就只有容云霄一人了。 若说完全矛盾的两种气质,那冷九溟就是将冰寒湛蓝的海和灼热妖红的火集于一身,并将本不该融于一体的两种相克属性完全融合占有。 不知道怎么的,花无影看着眼前的容云霄,脑海中不自觉的就冒出了那个仅仅见过几面,俊美魔魅的冷九溟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世间见过冷九溟容颜的人,哪怕只远远一瞥,就没有人能将那张俊美到妖冶魔魅的脸忘却。 如若不是冷九溟身上的冰寒之气太过于渗人,不是他那视人于无物,只一眼,只一句就让人如身处幽冥般惊惧,他身上的吸引力绝对能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等家姐眼睛恢复后,我们便要离开冰烬山,之前所说的消忆丸如今也不需要了。你如今只身一人,是随我回天玑都城还是另有打算?” 容云霄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清溪云已经随无羁大师离开,而他们过几日也要离开冷山庄,离开冰烬山。 容云霄离开天玑皇宫的目的就是寻找他的皇姐,如今皇姐已经找到,而且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离开天玑都城已经有三年多了,三年时间,可以改变的太多,他是时候该回去了。 至于花无影和清溪云,本来就是被他要求跟着寻找皇姐,这才一路来到天枢国的。如今如果花无影不随他回天玑都城,清溪云又不在了,她是否还会回那个早已被她遣散谷中弟子的花魂谷? “你身份特殊,既然事情已了还是尽早回去吧,我自有打算,便不劳你费心了。”花无影抬眼望向远处,淡淡说道。 她自然不愿随容云霄回天玑国都城,不想卷入宫廷的斗争。本来最适合她的地方便是花魂谷,可如今既然已经从冷九溟那里得知了些许有关于白忧的事情,她自然无法置之不理。 虽然花无影知道以她自己的能力无法杀白忧,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放弃。白忧加注在她母亲身上的每一份伤痛,她都要让白忧偿还。 她不能彻底杀死白忧,但是冷九溟可以,不管冷九溟愿不愿意,她都想和冷九溟一起杀了白忧。 等冷九溟解了他身上的灭族之毒,然后再和他一起寻找白忧并将她彻底杀死,已经成了花无影接下来的生活目标。 花魂谷早已经是一个空谷,而那个年少时就如阳光照进她的人生,清雅如莲华,清淡如流云的清溪云也已经离去。 除了白忧这个仇人,她花无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其他羁绊了。除了留在冷山庄静候复仇的时机,再没有什么是她更想做的。 “既然如此,万事多加小心。日后若有需要可到天玑国尘王府找我。”花无影不会随自己回天玑国都城,这本就在容云霄的意料中,他依旧笑得从容优雅。 树下梨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当夕阳的最后一丝温暖被暮色所取代,静立于梨花树下,各怀心事的花无影和容云霄才分别离去。 纷繁的人世中,本无交集的人相遇是缘,离别也是缘,缘聚缘散,不外如是。 第73章 流光和流景的来历 众人的试药时间一过,流光和流景就安排冷山庄的弟子将他们都送出了冰烬山。 经历了这长达七日的非人般折磨的试药,别说冷山庄要他们离开了,就算是冷魔医冷九溟要留他们做客,众人也是不敢停留。 这冷山庄的每一分清新空气,每一处精致脱俗的景致,都能轻而易举勾起他们内心深处那被试药的痛苦回忆。 虽然试药结束后的他们毫发无伤,但那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惨痛经历却像一个烙印,让他们无法抹除,无法忘记。 众人离开了冰烬山的地界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对于在冰烬山奈何院遭受的一切,大家都极具默契地没有互相打听,也不愿再提起。 在默默回程的路上,众人心照不宣的是,愿此生都不会再遇到什么毒,什么病是非冷魔医不能医治的。这冰烬山,这冷魔医,这冷山庄的奈何院,一辈子见一次,已经足矣。 入夜,薄薄的月光有几分冷清,又有几分慵懒,如薄纱似的照拂着冰烬山山顶一处石室的入口,刚才里走出的白衣人被染上一身月华,颀长的身影被斜斜拉长映在地上。 “何事?”白衣人清朗中带着磁性的嗓音淡淡响起,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说不出的好听,让人想继续听下去,可惜只说了两个字就再无下文。 拾阶而上的轻盈脚步声响起,听到他们庄主的声音,流光才敢登上山顶。一身黑衣劲装的流光止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双手抱拳躬身。 “庄主,慕家二少爷带来的那位弱水姑娘求见。”流光说完静静站着,等候冷九溟的示下。 “嗯。”冷九溟望着山间月色,一挥手示意流光退下。 “是。”流光缓步走下石阶,待抬眼已看不见山巅之景后才提气纵身,几个起落彻底融入夜色。 至于求见者那边,他根本无需再去回话。求见的话他已经带到,庄主若是想见,自然会去找求见者,若是不想见,谁说什么都无用。 至于这山顶,那是他们庄主的居所,就连自己和流景作为庄主最得力的左右使,也不可随意踏入半步。除非冷九溟授意,否则每次有事需要禀报,最多也只能站在那最后一级台阶之上。 在那最后一级台阶上,身为左使的流光经常能看到他们的庄主站在那一处的石室外,至于那处石室里有什么,又是做何用,流光也不知道,更不敢随意起好奇心。 他们的庄主冷九溟,在江湖中是个让人闻之丧胆的人物,也可谓是臭名远扬。对于强者,总有人会因惧怕而给他抹黑,似乎只有如此才不显得自己因为弱而惊惧。 可在流光心里,他们的庄主别说和魔不沾边,甚至于还是个好人。至少在自己和流景心里,冷魔医冷九溟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他们兄弟俩的救命恩人。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再造之恩。 流光和流景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流光永远记得,那一年的瘟疫更让他们穷苦的家庭如漏屋偏逢连夜雨。 整个村庄的人几乎都病死了,还有口气的也早已纷纷逃亡,而他和弟弟流景也逃不过这一场灾难。 那一日,火辣辣的阳光荼毒着沙尘飞扬的地面,流景终于撑不住倒在了暑气蒸腾的逃亡路上。瘟疫已经夺去了他们父母的性命,而今竟然还要夺走他唯一的亲人流景?流景之后,就轮到自己了吗? 流光绝望地瘫坐在被太阳晒得似乎能烧起来那般炽热的黄泥土地上,揽着流景心如死灰,也许逃不了,就让自己一家四口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流光闭上了眼睛,当心底再也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死亡竟然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他甚至还看见了他的爹娘,看见他拉着流景的手笑着向正在等他们的爹娘跑去…… 破败的村子不见了,满地的腐败腥臭不见了,炙热如蒸笼的黄沙土地也不见了……流光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凉爽,甚至说是阴冷冰寒。 原来,黄泉路上是真的冷,真的很阴冷……流景,你冷吗?别怕,很快我们就会见到爹娘了……流光心里如是想着,嘴角竟然又出现了弧度…… “他还未死,我就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活?”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从流光的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微微的冰寒之意。 未死?他?流景?是谁在说话?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吗?为什么又说想不想活? 流光艰难地睁开眼睛,想看看阴曹地府的“人”是不是问错话了。可是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还是瘫坐在黄沙土地上,四周连棵树都没有,毒辣的太阳正无情的炙烤着。 他的眼前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看起来比他和流景还要小上几岁,是他高挑的身型替他和流景挡住了毒辣的阳光,也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寒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一些。 白衣少年干净雪白的衣裳,还有他那俊美的面容和这贫瘠的土地格格不入,他的眼睛是湛蓝的颜色,平静,深邃,却也淡漠,寒冷。 那时候的流光从来没有见过海,只是曾经听从外地来的赶路人说过海是什么样的。见到白衣少年眼睛的那一刻,流光的脑海里就突然浮现出“海”这个字,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 “你们想不想活?”白衣少年没有理会那个面黄肌瘦,浑身沾满黄土的少年对他的打量,又淡淡重复了他的问题。 “想,想活,我们想活!”流光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就像他们脚下的土地因为缺水而干裂一样。 尽管已经奄奄一息,但他在回答的那一瞬间眼眸里亮着光,声音也不由响亮起来。那是求生的本能,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回答那个白衣的少年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明明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的少年,能让他坚信他能救他,也能救流景。甚至他都没有承诺他一定能救他们,但是流光就是觉得他能,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就是有那种让人丝毫不会去怀疑的魄力。 流光用尽全力回答完就晕了过去,于是,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他和流景是怎么离开的。他只知道,当他再次醒来,他们已经身在冷山庄。 在流光和流景今后的岁月里,冷山庄成了他们的容身之所。而那位救他们的白衣少年,不仅救了他们,还教会他们武功,让他们分别成了他的左使和右使。 一晃十多年,在流光和流景的眼里,那位白衣少年,他们的庄主冷九溟,他的身上一直有着谁也参不透的神秘色彩。但无论如何,他们兄弟二人此生都会追随于他,绝无二话,不管世人奉他为神,还是为魔。 第74章 一颗离火珠的交易 冷山庄的建造随着山势由上下而分,山巅之处也是冷山庄的最高点,除此间的主人冷九溟外,其他人非召不得入内。 而进了冷山庄的大门,最外层,也是山庄的最低处则统称为外院,专为留宿外来客人所设。 虽然敢来冷山庄做客的人极少,但外院范围却极为宽广,就单用作客房的屋舍就有几百间,而且屋舍和屋舍之间还隔有种植着花草树木的小径。 夜色已深,月至中庭,外院内的一处小院落里芳草萋萋,能入药的花草正散发着淡淡清香。主屋内的烛火还未熄灭,窗户纸上依稀映照出一个坐于桌前的窈窕身影。 屋内,弱水看着桌上香炉里升起的袅袅薄烟,熏香缥缈有利于驱赶山间蚊虫。可此时,弱水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还在想着自己求见冷魔医之事,也不知是否能见得到。 她的眼睛已经复明,他们也即将要离开冷山庄。弱水想见冷九溟,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辞行,辞行这种事冷九溟也根本不会去在意,所有人的去留他似乎都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道谢,弱水也明白自己的道谢对于冷魔医冷九溟来说也是多余,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看在慕行雨的份上答应的慕千念,那不过是冷魔医和慕行雨的另外一份交易,而他们恰好是收益者。 除却辞行和道谢,弱水想见冷魔医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而且她也能肯定,只要冷魔医愿意来见她,他就一定会应她的所求。 只是,冷魔医是否会来见她?这个问题自从流光答应替她通报后,弱水就一直在着急地等待着答案。 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们已经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冷山庄。由于此番她要先和容云霄回天玑皇宫面见父皇,慕千念不放心,用过晚膳后就去了容云霄的住处。 想来是容云霄也想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些令他皇姐倾心的慕千念,慕千念此时也仍未见返回。弱水本不愿慕千念随他们一起去天玑都城,毕竟路途遥远,倘若他们姐弟二人身份泄露路上说不定就会遇到伏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慕千念说什么也要跟着同去,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非死不愿与弱水分开。弱水自然是拗不过,从她拒绝不了慕千念的情意开始,她就已经拒绝不了他的请求了。 “听流光说,弱水姑娘想要见我?”清冷而又淡然的声音犹如窗外的月光,从院子里传入主屋,打断了弱水纷繁复杂的思绪。 弱水闻言起身,惊喜的同时,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已经落地。总算是在离开冷山庄之前得见冷魔医一面,听到冷魔医的声音,弱水仿佛看到他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 弱水走出屋子,屋外月色正好,洒下一院的清辉,这冷冷清清的月光就像冷九溟给人的感觉一样,也是冷冷清清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眼前的一袭白衣动容。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一定不是,至少弱水知道,他一定不会对离火珠无动于衷,因此,她也能笃定他会答应她的要求。 “冷庄主。”弱水站在冷九溟的身后,看着那月光下孤傲的身影淡淡开口。 一个求见的人,只淡淡说了那么三个字就不再开口,好像冷九溟的到来并不是因为她的求见,而是他不请自来,恰巧被她碰上一样。 冷九溟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堪称倾国倾城的弱水,她那黑如墨玉的双眸熠熠生辉,愈发衬托出她的清丽绝俗和雍容贵气。 但对冷九溟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何要见他? 这是弱水第一次见到那个印象中该是极其不好相处,甚至让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正在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她的所思所想,弱水甚至感受到了周围空气的骤然降温。 “你的眼睛已经无碍,为何要见我?”冷九溟收回了目光,他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信,不用亲见也知道弱水的眼睛定会被治好。因此,他话中的重点是她为何要见他。 “我想请冷庄主答应我一件事。”一个必成的交易,但弱水还是恭敬的用上了请这个字,可见她对这件事非常看重。 “不知弱水姑娘用什么来换我的一个承诺?”冷九溟显然很有兴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面前这位姑娘用那么笃定的语气和他谈条件。 “一颗离火珠。”弱水不徐不疾地回答道。 离火珠三个字一出,冷九溟的目光再次落到弱水的身上。弱水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湛蓝的双眸里划过一丝亮色,但在须臾间又被冷九溟敛下。 “你是天玑国的皇族。”冷九溟的这一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正是。”既然已经提到离火珠这一层,弱水本就没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冷九溟迟早会知道。 “天玑皇室还有几颗离火珠?”冷九溟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询问天气如何。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定会以为这离火珠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本来共有两颗,慕行雨带走一颗后,如今皇宫只剩一颗。”弱水如实回答,但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从冷九溟的话听来,这世上的离火珠并不是只有两颗,而是天玑皇宫仅有两颗而已。 那么离火珠本该有几颗?天玑皇宫为何会有两颗?这离火珠究竟从何而来?又有何用?……一连串的疑惑在弱水的脑海里闪过。 “说条件吧,想要我应允何事?”冷九溟自然不知道弱水此时的脑子里已经装了一大堆关于离火珠的疑问,他只知道,天玑国皇室的这一颗离火珠他势在必得。 果然如弱水所想,拿离火珠做条件,冷九溟定然会答应。早就知道结果是这样,所以对于冷九溟的痛快答应,弱水丝毫不感意外。 “那位也在冷山庄解毒的陈公子,是我的弟弟容云霄。我想请冷庄主承诺,日后若容云霄遇险有求于冷庄主,冷庄主出手救他一次。” 传闻中冷魔医是世上少见的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绝不会轻易出手救人,就算出手也定要让对方付出极高的代价。 弱水用一颗离火珠换一次冷魔医承诺医治容云霄的机会,就是怕万一容云霄再遭遇到什么不测。 至于这天玑国皇宫里的另一颗离火珠,她这次回皇宫定然能有办法取出。一个本来就对天玑国没有多大实际作用的珍宝,她容云疏想要拿又有何难。 第75章 花无影言明要留下 “我答应你。”一颗离火珠,换一次医治,这对冷九溟来说简直算不上一件多大的事,他当即答应下来。 “我明日便启程回天玑国,离火珠到手后一定会亲自送来。”得了冷九溟的承诺,弱水也表示自己会尽快将离火珠送到他手上。 “嗯。”冷九溟颔首,对于天玑国皇室的那一颗离火珠,他虽势在必得,但也不是太着急。毕竟,现在离集齐离火珠还远,而且,除了离火珠,他还需要枯骨霜花。 “离火珠究竟有什么特殊?”弱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个问题或许也只有冷九溟能给她回答。 “你是在好奇我为何要取离火珠?”冷九溟不答反问,虽然是在发问,但他本就知道她为何如此一问,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因为离火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不等弱水有任何反应,冷九溟就如此继续说道。 离火珠原来本来就属于他的,他要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无可厚非。话已至此,弱水对冷九溟的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本来,她想知道的也不过是如此,离火珠本来就不属于天玑皇族,这就够了。至于离火珠共有几颗?冷九溟取回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有何用?又作何用?她一点都不好奇,因为这与天玑国无关,与她无关。 双赢的交易已经达成,两个人再也无话,本就静谧的院子里只余下微风吹拂的声音。冷九溟亦随风而去,一抹白衣霎时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花无影在凌霄殿用早膳时发现人群中已经不见了容云霄几人的身影,想来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冷山庄,启程返回天玑国了。 用过早膳后,花无影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居住的屋舍走。风和日丽,随风吹来阵阵树木花草的清香,枝头不知名的鸟儿正三五成群叫得正欢。 时至今日,当初一起上冰烬山的人除了那高氏两兄弟试毒之期未满,还被关在奈何院外,就只剩下花无影一人了。 花无影的心底莫名的涌起了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一股恨意和强烈的目的填补上心中的空缺。 从她父母在她面前断气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底就生出了一根刺,那根刺就是恨。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自己的双亲报仇。 本以为自己的孤寂无光的生命里随着父母的离去只剩下恨,可她偏偏有幸遇见了清辞,从此心中多了一道光,让她知道她的心并非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然而到了现在,又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了。父母走了,姨母白锦绣也走了,清辞跟着无羁大师离开了,容云霄一行人也离开了,回他们该回的地方去了。 偏偏只有她花无影,毫无去处。虽然她还有一个花魂谷,可是那只有她一人的花魂谷,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或许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恨。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那根刺还在,那份恨还在,而且不减反增。 虽然父母算是死于白锦绣之手,但她恨不了白锦绣,就算是恨,白锦绣也为了救她而死,白锦绣也不再欠她了。 尽管恨不了白锦绣,但是她可有恨白忧,只要白忧一天不死,她父母的仇就算不上大仇得报。 对于一个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恨意一旦产生,就会迅速完全地占据她的内心。眼下的花无影就是那样,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自己的生命里还剩下些什么,所以她只能去报仇。 只能去报仇,也只剩下报仇能成为她人生余下的目标,让她能强烈的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该如何去做。 花无影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屋舍。意外的是门前的空地上竟站着一个人,一袭胜雪的白衣正负手而立,春日微温和暖的阳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浅金。 阳光下的冷九溟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清冷孤绝的,就仿佛他的身上永远没有热度。又或者说,没给人那刺入骨血的冰寒之感,就已经算是他的热度了。 花无影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她不知道冷九溟为什么会来。但这里是冷山庄,冷山庄之主出现在山庄里任何一处都毫不奇怪。 可不知为什么,花无影静立片刻后突然转身就走。她突然感到一丝惊慌和害怕,不是见到冷九溟生气的那种害怕,而是害怕他开口。 害怕他会开口让她离开冷山庄。 她好不容易才为早已一无所有的自己找到一个目标,她害怕这个目标失去。如果她离开了冷山庄,那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得以亲见白忧的彻底死亡。 如果连这个复仇的目标都失去了,那么她不知道她还会剩下些什么,或者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到时候就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漫无目的,虽生似死。 花无影的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似乎眼睛也成了摆设,她只知道要一直走,一直走…… 等到她发现有什么不对时,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此时正站在冷山庄的山门前,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要离开冷山庄了。 花无影连忙收回脚步,她根本就没打算离开冷山庄,却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里。来到了这里,她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复仇之心,大仇不报,她就不离开冷山庄。 她仍不明白,也不愿看清的却是,离开了冷山庄,她根本就无处可去。天下之大,处处可以去,可却没有一处是她发自内心想去的。 何为无所归依?花无影此时的情况便是。她就是无所归依,无所寄托。 “你是在担心,或者害怕?”冷不防从背后冒出来的清冷嗓音,将思绪混乱的花无影吓了跳。 自己竟然都有人站在身后还不知,莫非是脑子里已经混乱走神到如此地步了吗?花无影不禁心下自嘲。 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修行的人来说,被人站在身后而不自知那是大忌,因为这代表着身后的人随时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过,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花谷主,也没有了当初的修为,即便是有,冷九溟想要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站在自己的身后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就是以前的自己也完全无法和他相比。 花无影想通此节,心下便也释然。 “是,我想留在冷山庄。”花无影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冷九溟坦言道。既然自己想要留下,那就大大方方言明,这才是她花无影一贯的作风。 第76章 传授寒蚕丝的招式 “可我冷山庄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冷九溟依旧负手而立,微一挑眉,湛蓝的双眸里有那么一丝兴味,波澜不兴地说道。 作为花魂谷的谷主,尽管花无影自己再怎么不看重,那也是一个让人尊敬甚至敬畏的存在。可如今到了冷九溟的嘴里,竟然是一个无用之人? 花无影心下自然不悦,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本也不是冷九溟的对手,只能收起自己的不悦,做小伏低。 “我可以协助你寻找离火珠和枯骨霜花,甚至可以替你试药试毒,只望冷庄主可以让我留下,让我亲眼得见白忧彻底死亡。” 虽然从白锦绣的口中也知道试药试毒生不如死,可花无影的说起来却极为平淡冷静,甚至于有那么一丝毫不在乎。 冷九溟冷眼看了花无影一会,她身上的冰冷淡然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阴煞森然让他略有所思。那是因为常年将千年寒蚕丝带在身上而特有的阴冷之感,能将这种冰寒驾驭住也确实不一般。 “既然你自愿留在冷山庄,我便将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与你,冷山庄不留没有自保能力之人。”冷九溟淡淡说着,右掌一摊,就将泛着莹莹寒光的千年寒蚕丝握在了手中。 没有自保能力之人,花无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没有了修为的自己也确实是无用,那天若不是飞絮阁的阁主柳依伊突然现身相助,或许她真的会死在舒挽的手上。 冷九溟将这千年寒蚕丝留给她已经算是意外,如今竟然愿意将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授给她? 花无影不自觉的想到那日在冰烬山脚下,看到冷九溟用千年寒蚕丝出手的样子…… 花无影天赋极高,对武学更是痴迷,否则就算有父母渡给她修为,她也做不到年纪轻轻就让仙门百家如此畏惧。 听到冷九溟要传授她千年寒蚕丝的招式,花无影的心中竟隐隐有一丝激动,自从父母将毕生修为尽数渡给她,自傲的她就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对手,更无人能再担当得起她的师傅。 可冷九溟毕竟不一样,而且那日冷九溟露的那一手千年寒蚕丝,确实也是花无影所达不到的高度。若要问她想不想学,动不动心,那毫无疑问,她定是想学,定是动心的。 试问天下间,对武学感兴趣的人,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谁会去拒绝? “你是要收我为徒?”花无影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这江湖中令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绝学传授他人? “收你为徒?”冷九溟看花无影问得如此一本正经,倒是觉得有点好笑。这冷山庄的人都是他因材施教传授他们武艺,好为他所用,若这样便算是收徒弟,那他冷九溟岂不是徒弟太多? “想要当我冷九溟的徒弟,那也先看你够不够资格吧,随我来。”冷九溟不愿多作解释,淡淡一句就吩咐花无影跟他走。 花无影心下疑惑虽未消除,但也不再多问,默默跟在冷九溟的身后。至于她够不够资格,她会用自己的实力让他看到,让他知道她花无影绝不是可以随意让人轻视的。 花无影随着冷九溟来到了后山一片地势开阔的空地上,这样地方花无影从来没有来过,毕竟这已经不属于外院招待外来者的范围。 “集中注意力,看好了。” 在冷九溟清朗而又带着磁石般低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只听到一声空气被割开的破空响,冷九溟的右手甩开了那一卷千年寒蚕丝。 冷九溟修长的手白皙有力,骨节匀称,在阳光下看不见任何一丝瑕疵,宛如用上好的白玉精心雕刻而成。被甩开的千年寒蚕丝在他的手里闪着冰冷的白芒,在正午的阳光下似乎被染成了浅金色。 嗖的一声,冷九溟凌空跃起,千年寒蚕丝霎时间寒芒逼人,一袭胜雪的白衣身姿轻盈,如行走在云端。 白衣步伐由缓到急,衣袂翻飞中,千年寒蚕丝划过的道道弧线让人目不暇接,那缕缕寒芒不像是被人操纵,而竟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般…… “可看清了?”一连演示了三遍,冷九溟终于停止了行云流水的动作,千年寒蚕丝又乖巧地卷成整齐的一团躺在他的手掌心。 “看清了。”花无影收回专注的目光,认真回答道。 她确实看清了,冷九溟一共演示了三个招式,每一个都耐心地演示了三遍,如果这都没看清,没记下,那她就不是花无影。 “刚才演示的,是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分别是‘玄冰引’,‘万荒斩’和‘幻舞破’。等你把这三式都学会了,我再将余下的教给你。” “另外,你每日还要学习辨识各种药材和配方等,这些流景会带你去。” “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都能运用自如了,再让流光或者流景来找我,其他所有事情可自行解决。” 冷九溟的话说完,也不等花无影的反应,身型一晃,径直离开。 花无影则依旧沉浸在方才冷九溟所演示的招式中,这只是简单的教学式的演示,如果再加入内力或者灵力,那是得有多震撼人心。 也不知这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一共有几式?如果都练成了会是怎么样? 花无影伸手从自己的发间取出千年寒蚕丝,看着阳光下掌心中那一卷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心中的念头十分坚定。那就是她一定要将这千年寒蚕丝的招式都学会,甚至,她还动了要尽快在恢复自己原先修为的念头。 她的修为,当初为了救清溪云已经几乎都渡给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捡回了一条命。而后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和容云霄一行人踏上了寻找了无双公主的道路。 一路上在江湖漂泊,如果不是遇到强敌,凭她的内力也已经勉强够用,因此也没考虑过再花时间重新修行。可如今,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容云霄的事情已了,清溪云也随无羁大师而去。 只剩花无影独自一人还留在冷山庄,想要杀白忧也是着急得来的事情,所以空闲下的时间,她不应该浪费。 她不仅要学会冷九溟教给她的千年寒蚕丝招式,还要借此机会学医,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她的修为再次达到以前的高度。 第77章 花默搬至山顶院落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冷山庄的春花已经在暮春时节落尽,如今已经是夏至,绿树成荫说不出的繁茂。 虫鸣声阵阵扰人,尤其是树上的蝉,正在肆意叫嚷,声声蝉鸣倾诉着长期没于黑暗终得见天日的复杂之感。 冷九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专门存放药材的屋舍,屋内一袭红衣正专注地分拣药材,将它们一一分类归置。 “三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不错。”冷九溟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是否是在夸人,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那确实是。 昨夜冷九溟从石室练功出来就接到了流光带来的消息,他本以为,花无影要练成这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需要一年的时间。却不曾想,她只花了三个月就做到了,由此可见她确实悟性高,极具天赋。 而且耳听为虚,冷九溟今日一早还特地去看了花无影练功,她确实是完全掌握了千年寒蚕丝的前三式。所以此时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找花无影谈话。 “不知无影现在是否够资格成为冷庄主的徒弟了?”花无影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冷九溟。他曾说,想要成为他的徒弟,还要看够不够资格。 冷九溟从花无影的眼神里竟然好似看到了一丝挑衅,但这一丝挑衅并没有让他感到不悦。 “千年寒蚕丝一共七式,我会将剩下的也教给你。”冷九溟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这么说道。 花无影听他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这么说他似乎是默认了,就算不认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愿意将千年寒蚕丝的所有招式都传授给她,那就行了。 “明天起,你搬到山顶最西侧的院落居住,等你忙完这些,流光自然会带你去。”冷九溟的话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冷九溟一旦决定动身,那速度就是快如闪电,花无影连忙在他准备离开时喊住了他。 “还有何事?”冷九溟被花无影这么一喊,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的问了一句。似乎如果没有马上等到她的回答,他下一瞬就会立即离去。 “我之前听流光和流景说过,山顶是禁地,不可以去。”花无影如实说来,确实也如她所说,山顶是冷九溟的居所也只有流光和流景知道,冷山庄的其他人都是被告知山顶是禁地。 “既然已经是我的徒弟,那你自然可以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白衣身影一晃早已经不见。 花无影看着方才冷九溟站过的地方,还能感受那一处地方别有冷意。也只有那一处冷意告诉她冷九溟确实来过,而他,真的愿意收她为徒。 花无影从来没有真正拜过师,年幼时便是父母亲亲自教她,稍微长大一些之后,就是自己从秘籍上修习,父母亲就再没管过她。 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师傅,还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师傅,而这个师傅似乎还古怪的很,花无影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不过有人愿意将绝学传授给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花无影暂时抛开所有的思绪,又专心致志地分拣起眼前的药材来。 从凌霄殿用完晚膳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殷红似血的圆盘即将没入天与地的交界之处,暑气也渐渐有所消退。微风吹来,在山间竟然也已察觉不到盛夏的酷热,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凉爽和畅快。 花无影信步回到自己居住的屋舍,看到流光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看到花无影回来,流光迎了上来,对她说道:“无影姑娘尽快收拾,我这就带你上山顶。” 在冷山庄的这些日子,冷山庄的弟子也就属流光和流景跟花无影接触得比较多,平时相处起来也比较融洽。 这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花无影也是花了相当久的时间才将他们正确区分开来。 花无影除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就再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收拾好了跟着流光一起往山顶处走。 沿着山势拾阶而上,花无影跟在流光的身后心里兀自揣测着这山顶究竟是什么样,又有些什么,为什么会被称为禁地。 当然,她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开口问流光,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流光也不会说。 花无影在冷山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发现冷山庄的人平时话都很少。 除了流光和流景需要安排各种事宜话还比较多点之外,其他人都是各司其职,默默做好自己手边的事,很少说话。更不可能出现聚在一起闲聊讨论,喧闹这样的事情。 就算冷九溟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只要不是冷九溟问话,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搭话,甚至见了冷九溟也只是躬身以示问候。不会像花魂谷的弟子,不管在哪里一见到她就花谷主长,花谷主短的问候。 花无影甚至怀疑,冷山庄的那些弟子,是不是都随了他们庄主的冷漠淡然。可似乎,冷九溟并不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该说话的时候,他甚至会很有耐心的讲得很详细。 胡思乱想中,花无影已经跟着流光走到了山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间巨大的石室,石室的门是厚厚的石块,此时有其中的一扇石门正半开着。 流光没给花无影多看的机会,一边往西走一边低声催促着她尽快跟上。花无影是首次上山顶,之前又听说是禁地,也不好贸然去看石室,连忙跟上了流光的步伐。 两人一直往西走,一直到了山顶的边缘处,一个小院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回想起之前冷九溟的话,花无影知道这应该就是她的新居处。 “这里就是你的新住处,有事的时候庄主自然会交待你,刚才经过的那两间石室,没有庄主的吩咐切记千万不要进去。”流光说的时候语气显得特别的慎重,让花无影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在冷山庄,到目前为止,花无影还没见过有谁会开玩笑。 流光说完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着看到花无影给出答复,表示她一定会按他说的做后,流光才放心的往来的方向离去。 花无影看着流光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一身黑衣已经完全融入夜色,再也看不到,才转身走进那个小院。 院子算不上小,石道两旁不知名的花草有及膝那么高,院子里还有郁郁葱葱的大树。 花无影走到主屋,推门而进,点亮了屋内的烛火。屋内设施简单,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想来应该是冷九溟在她入住之前派人打扫过。 第78章 花无影的拜师之礼 花无影看着炉子上的水壶已经有热气腾起,袅袅薄烟正在屋内散开。随着热水的不断沸腾,头顶上方水汽氤氲。 花无影提起水壶,倒入了桌上的白瓷茶盏里。也不知桌上茶罐子里放着的是什么茶叶,绿茵茵的茶叶细得就像是绣花针。 虽然没有见过这种茶叶,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更不知它是何来历。但花无影这三个月来也学了不少医和毒的本事,知道这茶叶应该无毒,也就放心的取了一小撮放入茶盏中。 热水冲入茶盏,不知名的绿茵茵茶叶在热水的冲击下不断翻腾。花无影一直注视着茶盏,直至水面平静,茶叶沉至盏底,那绿茵茵的茶叶也未如花无影所想那样膨胀开来。 那沉在盏底的依旧是绿茵茵的,细得像绣花针的茶叶,以至于到了现在,花无影甚至怀疑这茶罐子里其实不是茶叶,而是一根根绿色的针? 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总不能连是针还是植物都区分错误吧。花无影狐疑地凝视着这一盏古怪的茶。 茶盏上升腾起的热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茶盏里的茶水依旧无色透明,这绿茵茵的茶叶不仅泡不开,竟然连颜色都没有掉。 花无影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慢慢凑近鼻端,也不敢贸然去吸其中的气味,而是以手作扇,微微地将空气往鼻端扇了扇。 这盏茶不仅没有颜色,而且还没有气味,如若不是盏底正沉着那绿茵茵的针状物,那这茶盏里装的简直就只是水而已。 虽然说是水而已,但此时的花无影却没有想要喝的念头。这里面肯定有古怪,而对于自己还没弄清楚的古怪,花无影是绝对不会喝的。 花无影把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重新取过一个茶盏,这回,她也不打算再在屋子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茶叶,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水刚倒上,感觉到有一阵冰凉的风拂过,花无影抬眼一看,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冷九溟已经站在她的门前了。花无影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进屋燃上烛火后根本就没有关门,所以冷九溟直接站在门前也丝毫不奇怪。 想到这个大名鼎鼎,让江湖人闻之丧胆的冷魔医冷九溟如今已经是算得上是自己的师傅了,花无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立即双手捧起刚才泡的那一盏古怪的茶。 “师傅,请用茶。”茶盏高高举过头顶,花无影在冷九溟的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冷九溟轻笑一声,接过了花无影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也没开口多说任何一个字。 花无影完全听不出冷九溟的那一声轻笑究竟带的是什么情绪,她从未真正拜过师,拜师敬茶这一幕也是见了这古怪的茶才突发奇想来这么一出。 她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冷九溟会不会喝了这盏茶,如果这盏茶有毒,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好,那冷九溟定然是不会喝的吧。 不过既然拜师敬茶这出戏已经由她牵头,那么做戏就要做全套,师傅接了茶,但并没有让她起身,花无影自然也不能贸然站起来。 “咚咚咚”对着地板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花无影依旧挺直了腰双膝跪在地上,她的目光从冷九溟手中的茶盏慢慢移到了冷九溟的脸上。 那张过于俊美而显得魔魅妖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蓝湛的眼睛宛如深海,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能将看向它的人深深地吸入无底的深海。 “你倒是聪明,怕我下毒?”花无影听到冷九溟这么问,幽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她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浅笑,但并不同于在冰烬山脚的那种嘲弄冷笑,而只是浅笑。 “徒儿无影给师傅敬茶磕头,天经地义。”花无影说得义正言辞,她总不能说她只是想用这盏古怪的茶试探她的师傅。 “好。”伴随着一声好听的轻笑,冷九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就慢慢地饮下了手中的那盏茶。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慢慢饮尽盏中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想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一丝端倪,比如说想知道这盏古怪的茶喝起来是什么味道,是什么感觉。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冷九溟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刚才所喝的真的只是无色无味的一盏水而已。 可是,冷九溟那样的人,就算喝的是烈酒,喝的是剧毒,他也应该是这么从容,优雅,淡然,这么面无表情的吧。 花无影这么想着,甚至不禁好奇起冷九溟真的喝烈酒或是剧毒的时候,会是什么一副模样,他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么的悠然从容,优雅淡然? “我既然愿意把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传授与你,又怎么会给你下毒?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冷九溟说着俯身将已经喝光的茶盏递给还跪在地上的花无影,沉沉魔魅的嗓音就如贴在她耳畔的呢喃,让花无影打了个激灵。 花无影默默地接过茶盏,冷九溟依旧没有让她起身,她还从他刚才淡淡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揶揄。 冷九溟将茶盏递给还跪着的花无影后,就径直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随后发现花无影并没有跟过来,他才又开口道:“你的拜师礼已经跪得够久了,还不过来?” 花无影闻言如释重负,她那冷冰冰的师傅总算是开口让她起来。花无影起身后也来到桌边坐下,将方才冷九溟喝过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这竟然真的是茶叶?”花无影一指茶盏内绿茵茵的针状物,直接问冷九溟道。 “这是重华草,有助于恢复和提升你的修为。”冷九溟说着将那个茶罐轻轻推到了花无影的面前。 花无影不用打开那个茶罐看,也知道里面所剩的重华草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她刚才泡茶的时候打开看,里面原本剩的量按她刚才的用量,就只够泡两盏茶。 原以为是被用得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却不曾想它的量少不是因为用剩,而是因为珍贵。冷九溟虽然没有说,但单从有助于提升修为这一点来看,这重华草就绝对是珍贵稀有之物。 “一株重华草千年方可长成,可惜你方才就让为师用去了一半。”冷九溟又淡淡地补充了那么一句,表情认真,但语气听起来却颇为揶揄,他甚至还破天荒自称“为师”。 花无影终于明白了刚才她给冷九溟敬茶的时候,他为何会发出那声轻笑了,他就是等着看她此时的后悔。 而花无影确实也后悔,如果不是刚才她心血来潮弄个什么拜师敬茶来试探,她直接问冷九溟,以冷九溟的为人,他应该是会告诉的她的。 而如果知道那古怪的茶叶是重华草,可以有助于恢复和提升修为,花无影断不会如此轻率的处置。 可惜,知道得还是太迟了,这难得的重华草就这么被她给糟蹋了。花无影的心里懊悔不已。 第79章 神秘少见的重华草 “这千年寒蚕丝一共七式,余下的分别是‘风雷诀’,‘生死索’,‘焚天吟’和‘诛神杀’。”冷九溟说着从洁白如雪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千年寒蚕丝的招式和心法,相信以你的悟性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从‘风雷诀’开始,出招时需要吸取藏于千年寒蚕丝内的冰寒之力为自己所用,所以你必须要在极具严寒的密闭场所内修习。” “也就是你在山顶处看到的左边那个石室,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住到山顶上来。先将这剩余的重华草泡茶饮用,今晚将千年寒蚕丝的心法背熟,明日正午准时到石室等我。” 冷九溟说完这些话,也不给花无影任何发问的机会,站起来身影一晃就已经离开了屋子。 花无影看了看那一本写着“千年寒蚕丝秘典”的册子,又看了看就在她手边的茶罐,终于彻底从冷九溟的话里回过神来。 再次打开茶罐,将剩下的重华草都放入茶盏中,花无影拿起水壶放到炉子上加热,当水壶嘴再次升起袅袅轻烟时将它取下。 热水再次冲入茶盏,这一盏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依旧和刚才的一样古怪,但此时的花无影对待它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她知道那可是不可多得,甚至于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而冷九溟就这么轻易给了她,果然,有这样一个师傅也算是幸运。 待茶水的温度适宜,花无影慢慢饮下了那一盏千年才能长成一株的重华草茶。无色无味的茶水入口竟是说不出苦涩,除却苦涩,那已经微温的茶顺着喉道而下竟然带起了火烧般的灼热感。 那种灼热之感比那最烈的酒还要烈,花无影只觉得有一团火一直从她的喉咙往下烧,直至丹田。 紧接着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火海,每一根经脉都能明显感到烈火的焚烧,就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花无影被这种灼烧折磨着,一开始先是难耐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到最后演变成了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翻滚。似乎只有不断地翻滚,才能将在身体里由内而外焚烧的烈火扑灭。 花无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她忘了冰烬山,忘了冷山庄,忘了千年寒蚕丝,忘了重华草,甚至忘了她是谁,她只看见眼前熊熊的大火,火海翻腾着将她灭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无影全身被焚烧的折磨终于停止,她从地上坐起来,眼睛里也恢复了清明。 明晃晃的阳光从大门,从窗棂上洒落下来,原来,自己竟然被那重华草的“烈火”焚烧了一整夜。 花无影看着照到屋子里的阳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她能感受到自己丹田里灵力在涌动。 自从她将自己的修为渡给清辞开始,她就再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而如今,她竟然又感受到了灵力的涌动,那种熟悉的力量,熟悉的热流正顺着她的经脉流动…… 花无影惊喜地在地上盘腿一坐,手捏心决,阖上双眼吐纳调息起来,待运行完两个大周天后顿觉神清气爽。 她以前的修为竟然回来了,虽然只有一大半,但这已经是让花无影无比激动的一件事情。原来昨晚喝下那盏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后,全身的烈火焚烧,竟然是帮她重塑修为。 花无影走到桌边静静看着那两盏已被喝尽的茶,如果不是她随意将那盏茶拿去试探冷九溟,那她此时岂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曾经的修为,甚至于还会有所超越? 想到冷九溟喝下那盏茶时的面无表情,还有他后来波澜不惊地坐在桌旁讲了这许久的话,这么说来,他竟然全身如被烈火焚烧依然能如此的悠然从容? 花无影不禁打心底里佩服起冷九溟来,但她眼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表达她的敬佩之意。眼看已经距离正午没有多少时间了,花无影急忙去提水沐浴,换掉昨晚在地上打滚了一夜的脏衣裳,然后匆匆赶去凌霄殿用午膳。 正午时分,艳阳当空,山顶的两间石室附近并无树荫,花无影站在冷九溟所说的左侧石室门前等候。 花无影在烈日之下约莫站了半炷香的时间,冷九溟才来到了石室的门前,凌空扣指一弹,那扇厚重的石门就在两人的面前缓缓打开。 “师傅?”石门打开之后,冷九溟就再无动作,也不说话。花无影迟疑了一下,唤了一声。 “进去吧。”冷九溟方才似乎是在走神,这才提步走进石室。 花无影连忙跟上,毕竟在山顶上站着晒太阳,还是这盛夏的炎炎烈日,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待两人都进了石室,冷九溟一抬手,身后的石门又重重的关上了。 出现在花无影眼前的,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道,石壁两侧嵌着壁灯,一路往里延伸。冷九溟在前方领路,花无影只看到眼前的波澜不兴的一袭白衣。 越往里走越感到寒冷,花无影竟然突然有点怀念刚才刚被她嫌弃的炎炎烈日了,一时间也辨不出是石室越来越冷,还是离她近在咫尺的冷九溟身上散发出的冰寒。 但很快,花无影就得到了答案,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不再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道,而是宽敞的寒冰石室。 身处的石室在数十盏长明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花无影也看清了那厚厚的冰壁,就连脚下踩着的也是冰层,宛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窟。 在花无影还在四下打量的时候,冷九溟已经寻了一处角落席地而坐,准确说来应该是席冰而坐,他已经若无其事的闭眼假寐,平静的面容仿佛已经睡着。 “你可以开始练习了。”冷九溟淡淡的声音响起,他依旧闭着双眼。 “是。”花无影了然,应了一声后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本千年寒蚕丝秘典,快速过了一遍风雷诀的招式图谱,然后配合自己昨晚所背下的心法开始练习起来。 冰冷的寒冰石室之内,随着花无影挥甩而出的千年寒蚕丝,衣袂翻飞声中伴着阵阵嗖嗖声。 …… “风雷诀讲究的是刚柔并济,起时轻柔如风,收时若厉雷之威,你的力道掌握得还远远不够。”冷九溟一派悠然地闭目立于一旁,只听声音便一一指出花无影出招时所存在的缺陷。 花无影根据冷九溟的指点,一一作出调整,有了修为,让她不惧这寒冰石室的严寒,可以吸取千年寒蚕丝内的冰寒之力为自己所用。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悟道这已经跟随她多年的千年寒蚕丝的真正用法。 第80章 打通多年前的淤积 饶是恢复了大半的修为,但这千年寒蚕丝的冰寒之力极为霸道,还不到两个时辰,花无影就突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冰寒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瞬间冷汗淋漓,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手中握着的千年寒蚕丝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发出犹如冰碎的嗡鸣之声,花无影只觉脚下一虚,竟无力支撑,摔倒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 但人还未摔到地,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在身后将她托住,让她错觉自己摔在了天边漂浮着的软云之上。 原来是正坐在角落里调息的冷九溟发现了花无影的情况不对,抬手一挥,一股劲气凌空托住了花无影,这才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花无影此时已经无力自支,尽管全身冷得像被寒冰包裹,也只能连忙去靠石室内的冰壁,借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冷九溟走到花无影的跟前时,只看到她被冻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咬紧牙关靠在冰壁上保持着站姿,不让自己像个弱者一样摔倒在地上。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冷九溟看着冻得直颤抖的花无影问道。 这千年寒蚕丝除了花无影,他并未传授过其他人,因此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其他人的体质所接受。 他之所以打算将它传授给花无影,也是见她能将千年寒蚕丝一直带在身上多年而未有异样才做如此打算。 也考虑过千年寒蚕丝的冰寒之力霸道,故而还把重华草给了她,莫非这冰寒之力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运用? “很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冰寒所侵。”花无影的唇舌已经冷得僵硬,听到冷九溟的问话,强撑着回答道。 “我……想出去。”随后,她又补充了那么一句。 她想出去,想离开这个寒冰石室,想立即站在阳光下,让炙热的阳光将她身上由内而外的冰冷都彻底驱除。 冷九溟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两指搭在了花无影的灵脉上,她体内的灵力紊乱,真气也在四处冲撞,而那股霸道的冰寒之力在她的体内却是如缓和的溪流潺潺渗入。 也就是说,花无影此时并不是受不住这冰寒之力而畏寒,而是因为她自身的灵力不稳而导致。 “与这石室无关。”冷九溟此时也不愿和花无影多做解释,因为即使解释,如今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也定是听不进去。 冷九溟扶着花无影坐好,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上,将自己的灵力缓缓地输送给她。 花无影顿时感受到一股热流从冷九溟的掌心传出,慢慢地流向她的全身,直达心脉,随着冷九溟灵力的输送,花无影身上的冷意渐渐散去。 就像一条带着暖意的河流,缓缓流过她的每一处灵脉,将早已滞留已久的淤积彻底打通。花无影突然又想起了她十五岁那一年。 那一年,缥缈楼的楼主莫孤设计于她,让她不得不强行用灵力突破缥缈楼的结界,自那次之后,她的灵脉就有所受损。后来虽然她闭关调养,强行压下,可这淤积却始终存在。 再后来,为救清辞,她又故伎重施,强行突破日沉阁的结界,随后,她失去修为…… 直至昨夜饮用了重华草泡制而成的茶水,她才又有了修为,有了灵力,可尽管如此,那淤积之处依旧没有彻底通畅。 冷九溟撤下灵力,缓缓地收回手,看到花无影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损耗了自己的灵力,帮她将灵脉上所有的淤积彻底打通。 花无影起身面对冷九溟,直挺挺跪在冰面上,“谢师傅。” 不管她再如何跪,都报答不了冷九溟此次对她的出手相助。虽然她不知道冷九溟究竟有多高的修为,有多大的能耐,但是她知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替她打通那陈年的淤积,定是耗去了冷九溟不少的修为。 以花无影自身的受损情况,如果她的父亲花未眠还在世的话,想要助她这般完全打通,可以说是需要耗费一半以上的修为。 所以,不管怎么说,她此番都是受了冷九溟的大恩。 “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跪,你以前灵脉受损严重,定是自不量力。”冷九溟的话语依旧平平淡淡。 花无影连忙站起来,目光却在好奇地打量着冷九溟,他依旧是那样的悠然,就好像他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扶了她一把那么简单,就好像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于他自己并无任何损耗一般。 “风雷诀不似前三式那么简单,你不必过于心急。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到此。”冷九溟也不管花无影正毫无收敛地打量他,话说完便一甩衣袖,负手于身后走进了石道。 花无影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冷九溟早已经走远,连忙收起千年寒蚕丝和那一本秘籍跟着冷九溟离开石室。 等花无影出了石室,却看见冷九溟站在石室门前等她。花无影之所以确定冷九溟是在等,那是因为以冷九溟平时的一晃就不见人影来说,如果不是他刻意,那应该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脚程。 “师傅,还有什么吩咐?”自从拜了师,花无影就干脆称他为师傅,毕竟以前是称他为冷魔医。而冷魔医这个称号,那是江湖人给冷九溟起的,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称谓。 本来以花无影的傲气,她曾自问无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称一声师傅,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仙门百家无人能敌的花谷主。可到了如今,叫冷九溟一声师傅,确确实实是没有辱没了她。 甚至于,能叫冷九溟一声师傅,能将他的绝学学到手,花无影的内心还暗自感到一丝庆幸。 “这寒冰石室是你修习千年寒蚕丝所必须的,以后你想去随时可以去,但这间石室不可妄入。”冷九溟说着一指另一间石室。 “还有,药理医理依旧要学,不可松懈,山庄内还有藏书阁,闲暇时候也可多去看看。”冷九溟又补充了那么一句后,依旧是未等花无影回话,白衣一晃就已经远去。 “闲暇时候?”花无影喃喃自语了一句,自从她和冷九溟说了决定要留在冷山庄开始,她就没发觉自己有什么闲暇时候。 每一日都是早出晚归,修习,辨别草药,收晒、研磨药材,甚至整理各种药物的试药卷宗…… 总之,花无影的一整天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但她,不后悔留在冷山庄。 第81章 容云霄姐弟入皇宫 当容云霄一行人抵达天玑国的都城——风华城时,已经是秋日。秋风拂过,即使是在日头之下也不似夏日那般燥热。 容云霄的府邸尘王府占地极广,重楼叠阁、飞檐相啄,单就华贵来说并不输于天玑国皇宫。由此可见这位四皇子尘王殿下甚得当今圣上的欢心。 容云霄,是煜帝最宠爱的妃子慧妃所生,慧妃为煜帝诞下一儿一女,一女自然就是无双公主容云疏。 慧妃不仅容貌倾国,更是生得一副玲珑心肝,与之一比,后宫佳丽都尽失颜色,煜帝独宠慧妃多年。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一双儿女还年幼,慧妃就突然染上恶疾,在太医院的全力救治下,苦苦熬了半年便油尽灯枯撒手而去。 由于容云疏、容云霄姐弟俩容貌与慧妃酷肖,加之又年幼丧母,煜帝对他们的疼爱一直以来都比其他皇子公主更多些。 在朝臣们的眼中,这位四皇子殿下越长大越恃宠而骄,活脱脱便是一位孩子心性,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 容貌出众、喜好玩乐、难当大任就是朝臣们暗自在心中对四皇子的评价,因此当诸位皇子都封了王,皇储还未定时,哪怕尘王殿下看似最得陛下欢心,也没有哪位大臣对容云霄青眼有加,更别说是站在他那一方的阵营。 而容云霄倒也乐得自在,再次回到已经阔别了三年多的府邸,他依旧扮演着自己原来的角色。 为了避免意外,弱水和慕千念这一路来都带着面具,就连进了尘王府也从未把面具揭下。容云霄也假装弱水和慕千念不过是自己在外游玩时结识的江湖好友,随意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 尘王殿下三年未归,如今归来,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欢喜不已,哪里还会有人去注意尘王殿下带回来的两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 当日傍晚时分,煜帝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就来到了尘王府的大门前,李公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样貌清秀的宫女,手上捧着的可都是让人眼馋的稀有之物。 尘王府的下人们都乐开了花,他们苦苦等了尘王殿下三年多,虽然这三年来王府的管事也不曾少他们吃穿和月钱。 可尘王殿下一日未归他们就一日过不踏实,万一尘王殿下在外有个好歹,他们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尘王殿下三年多未归,陛下可惦记得紧呢,还请殿下快快准备一下,这就随老奴进宫吧。”李公公李和贵行了礼后就向容云霄催促道。 这一切早就在容云霄的预料之中,他一回到王府就让下人们故意放出风声,说他回来了。只要他一回来,他的父皇早晚会宣他入宫觐见,只是不曾想来得那么快。 从父皇的赏赐和李和贵的态度上来看,他此时还是深受父皇喜爱的皇子,看来宝藏布阵图一事还没有牵连到他。思及此处,容云霄也稍稍安下心来。 “本王也是思念父皇得紧,在外漂泊好几次遇险,幸得两位江湖侠士出手相救,本王才得以安全归来。” “那两位江湖侠士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李公公稍待片刻,待本王更换好衣物,带两位救命恩人进宫向父皇讨点赏赐。” “无情,你先请李公公去尝尝父皇赏给本王的好茶。” 容云霄和李和贵客套了一番,然后慢悠悠踱着步去更衣。这些说辞他早就想好了,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将皇姐带入皇宫面见父皇。 慕千念从未见过皇宫,更何况是天玑国的皇宫。在天枢国,哪怕万宝阁和天枢国皇室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万宝阁准确来说还是属于江湖。 江湖和朝廷,那是两种不一样的存在。慕千念和弱水带着彦修制作的面具,跟在容云霄的身后,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刚才随着李和贵一起去往尘王府的几个宫女。 朱墙碧瓦,在夕阳的余晖下,气势恢宏的皇城高墙静静伫立着,它见证了岁月,见证了更迭,沧桑却并不残破。 朱红色的厚重宫门在容云霄一行人的眼前被缓缓打开,双脚再次踏入从小长大的皇城,弱水没有多看,她心态平和,她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一切。 反倒是慕千念,很想细细打量每一处弱水生活过的地方,却又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跟在容云霄身后目不斜视。 一入宫门深似海,天空仿佛也没有那么开阔了,有的是说不出的庄严和压迫感。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守卫森严的禁军。 李和贵在前头领路,他心知陛下着急见尘王殿下,脚下步伐也不由加快。 锦衣华服的容云霄却慢悠悠地走着,甚至还哗啦一声摇开手中折扇,这一派悠然仿佛不是进宫面圣,而是在逛街市。 一行人走过一重又一重正红朱漆大门,到处都是高墙林立,琼楼玉宇。一座座宫墙将皇宫内的飞檐楼阁隔开,初进皇宫的人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飒飒秋风拂过整个皇宫,有几片枫叶伴着浅金色的夕阳余晖落下,落在了被宫人们打扫得不染一尘的宫道上。 似火的枫叶让弱水想起了山谷小院的日子,而那住了三载的小院,看了三载的枫树,最让她怀念的,还是有慕千念陪伴在身侧的那些日子。 容云霄抬手用扇面接住了一片红叶,竟像个孩子一样啧啧有声称赞起来。 “殿下可快些罢,这枫叶有什么好稀奇,最近陛下显得了个盆栽,叫胭脂。据说还是一株仙草,通体血红,可稀奇得很呢。”李和贵见容云霄又玩心大起,恐耽误太久陛下责怪,又是催又是哄的。 “哦?竟有这么稀奇,胭脂,好名字!赶紧带路,本王要去开开眼。”容云霄顿时眼放精光,催促李和贵赶路。 “是,是。”李和贵正巴不得赶紧将尘王殿下带到好交差,连胜答应着小跑在前头带路。 李和贵一转身,容云霄方才的一脸好奇和笑闹顿时消失,他微微敛目,深邃睿智的目光被浓密的眼睫毛所掩下。 什么恃宠而骄,纨绔子弟,那不过是容云霄的伪装,为了能在这机关算计的皇宫里活下来,而不得不做出的伪装。 夕阳余晖洒在容云霄的身上,将那修长俊美的尘王殿下更衬托得雍容华贵,除了贵气,还有威仪。 第82章 容云霄在王府设宴 戒备森严的皇城内,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无一不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重重宫殿,层层叠叠,花叶掩映,竟不知殿宇深深深几许。而这座皇城的主人,煜帝容惊鸿此时正在朝阳殿。 朝阳殿也是天玑皇帝的书房,朱墙碧瓦,殿外不分昼夜都有手持兵刃的侍卫把守。 此时的朝阳殿内,一身穿黄袍,发束金冠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案前,书案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正缥缈着轻烟的香炉。 香炉里的龙涎香已经燃烧了大半,宫灯依旧在幽幽吐着焰火。揭下面具的弱水挺直了腰板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终于将她私自离宫和宝藏布阵图一事向父皇讲述清楚。 至于随他们一起入宫的慕千念,在容云霄说出了弱水的真实身份后,他就被安排在偏殿等候。 “父皇,皇姐给心怀不轨之人嫁祸,险些连累了儿臣,您可一定要替儿臣做主啊。还有皇姐,父皇总不能让皇姐一直跪着吧,我们姐弟俩这些年流落在外,母妃要是在世……” 容云霄站在煜帝的身旁,一脸受尽委屈的模样,说着说着竟还将慧妃搬了出来,眼眸里泪光闪闪,看得煜帝心酸不已。 最得恩宠的慧妃为何会突然之间染上恶疾?为何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也无力回天? 后宫妃嫔为争宠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此事当年虽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容云霄坚信自己的父皇或多或少也是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母妃定是为奸人所害。 只要一搬出母妃,父皇不管是出于对母妃的深情,还是出于未能替母妃讨回公道的愧疚,都会对自己更为怜惜疼爱。在这一点上,容云霄的心里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果然不出容云霄所料,还未等话说完,煜帝就已经长叹一声,好声安抚了容云霄,还亲自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弱水。 容云霄站在煜帝的身后,对着弱水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弱水不动声色地看了容云霄一眼,她的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学会了伪装,也学会了揣摩人心,学会了忍耐,再也不是那个能随意被人拿捏的四皇子了。 可是一想到以前,容云霄中毒,容云霄遇刺,容云霄被人陷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可是他有他自己的路的要走,身在帝王家,谁都不容易。 而她,将会是一个例外。 如果她当初没有逃离皇宫,那么等待着她的,要么就是嫁到他国,成为与该国结盟的工具,要么就是与朝中某一重臣的儿子成婚,作为父皇笼络朝臣的一枚棋子。 但经过她私逃出宫,背负盗取布阵图叛国,又自绝于落骨崖这一系列事件,她的父皇也只能放她自由。 身在帝位上的人,最是懂得权衡利弊,而如今最有利的做法,当然就是将错就错当无双公主容云疏已经死了。 一来,不会让真正盗走了宝藏布阵图的人警觉,二来,不用花费时间精力去平反无双公主叛国一案,三来,容云疏也不愿再回天玑皇城当公主,否则当年也用不着私逃。 于公于私,煜帝最好的选择就是将错就错,而且容云疏还活着对他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 朝阳殿内上演了一番父子、父女久别重逢的戏码之后,容云霄一行三人连夜就离开了皇城,回到了尘王府。 弱水也如愿以偿拿到了她此行必取的离火珠,离火珠对于天玑皇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除了因为不知它究竟有何用而神秘之外,它与那些明珠玉石等并无什么不同,甚至它的外观还比不上上好的明珠玉石。 加之容云霄又在一旁卖惨,说弱水的眼睛失明,差一点就真的治不好了。煜帝看着那姐弟俩,总会时不时就忆起慧妃,又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除了离火珠之外,煜帝还赏赐了好些珍贵的物件给容云霄这姐弟两,就连慕千念,在他和容云疏的关系不被煜帝所知的情况下,也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金银。 弱水和慕千念又在尘王府盘桓了三日才启程离开,这三日里,尘王府都大设宴席,每一日的宴席都歌舞升平,金樽美酒。 容云霄还特地请来了风华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搞得整个都城人人都知道喜好玩乐的尘王殿下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大手笔宴请在江湖上结交的友人。 对此,不少朝中大臣私下议论纷纷,这尘王殿下离宫三年,回来之后不仅不上朝为陛下分忧,反而在自己的王府中招待江湖人士,只知寻欢作乐。 煜帝容惊鸿知道那江湖人士就是容云疏,也知道容云疏不日就要离开风华城,这姐弟俩以后或许难得一聚,自然也是不去管他们。 而容云霄更是不会去管旁人怎么看,他本就是有意如此,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容云霄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一个随心所欲,只知玩乐的尘王殿下。 朝中大臣没有人愿意站在容云霄的阵营,除了被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母妃慧妃在朝中毫无势力。 慧妃和煜帝的爱情当年在民间也曾是一段佳话,慧妃是煜帝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时候相识相知相爱的。 慧妃连父母亲人都没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煜帝当年执意要将她带回宫并立为妃。不少人都以为慧妃没有娘家人在背后支持,煜帝新鲜劲一过,她就会淹没在后宫的环肥燕瘦中。 却不曾想慧妃只凭自己一人,就占尽煜帝的恩宠,甚至于她已经身死,煜帝还是对她所出的皇子疼爱有佳,哪怕那个皇子一看就不是个能成气候的。 弱水和慕千念离开后,容云霄叫来了尘王府的管事萧平。萧平是容云霄的心腹,负责掌管王府的各项事宜。 萧平以前是在慧妃身边听差的,为人机灵谨慎,慧妃薨后,煜帝就将他拨到了四皇子身边,所以容云霄也算得上是萧平看着长大的。 “萧平,最近怎么不见无心?”听萧平大概讲了这三年皇城中发生的事情,容云霄问道。 在容云霄身边,一共有五个死士,在容云霄十二岁那年,他遭遇刺客,有两名为了保护他,当场被刺客杀死。 此后,容云霄身边的死士就只剩下无情,紫檀和无心三人。如今回府已有几日,虽说死士一般情况下鲜少露脸,但容云霄三年未归,府里的下人们都出来迎接,却偏偏一直不见无心,这一点着实奇怪。 第83章 容云霄设宴请玄王 “殿下,无心在您离开王府后没几日就失踪了,当时奴才还以为无心也是随殿下一同离去,便没有放在心里。” “但是一年后,明王殿下迎取王妃,那明王妃却正是无心,不过是换了个新的身份。”萧平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位明王妃的新身份可有去查探过?还有无心的其他来历。”容云霄双目微阖,紧接着问萧平道。 “已经暗中派人查探过,明王妃那个身份十分干净,找不出任何一丝与无心有关,但,奴才能确定那确实是无心。至于无心到尘王殿下身边前的来历,也并未见异常。”萧平认真回答道。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而无心在尘王殿下身边的时间又长,萧平就是从明王妃的眼神中断定她就是从尘王府失踪的无心。 “此事你怎么看?”容云霄又问。 “奴才是……” “萧平!你曾是母妃身边的人,也看着本王长大,此处没有外人不用奴才长奴才短的,说重点。”容云霄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萧平的话。 萧平知道容云霄一直都是拿他当自己人,甚至看在自己伺候过慧妃的份上对他也格外敬重。而他,虽明白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奴才,在心里却也是真心实意的把容云霄当成自己的亲弟弟那般看待。 萧平比容云霄大了十五岁,亲眼看着四皇子从那个如粉雕玉琢人见人爱的俊俏娃娃,长成如今这个清朗俊逸的青年。他们俩,人前就是主仆,而私下,却关系好得像兄弟。 萧平平日里对容云霄的照顾更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尽管容云霄早已长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走路都会摔跤的孩子,可在箫平的心里,他还是怕容云霄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伤害。 “我当时曾想过,是不是无心查到了明王殿下对殿下不利,这才借此机会以明王妃的身份进入明王府,好寻到机会下手,为殿下报仇。”萧平听了容云霄的话,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也抛了礼仪,直接以我自称继续往下说。 “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明王妃已经死了。” “明王妃……她怎么死了?”容云霄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听说是拿了自己头上的发簪直戳心口而死,本来,明王风流不羁,整天依翠偎红的,王妃气不过自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真是无心的话她绝对不会那么做,想必殿下心里也清楚,无心对殿下也是有那么点……” “说重点。”容云霄再次出言打算萧平的话,无心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但他确实对无心无意,也不想让萧平再刻意提起。 “而且,自从明王妃死后,明王和玄王的关系似乎明里暗里都更为胶着。萧平斗胆猜测,这明王妃之死应该和玄王脱不开关系,只是明王又拿不出玄王杀害明王妃的证据,这事就只能作罢。总之到了最后,此事的结局还是明王妃因妒自杀。” “明王自然是抓不到玄王的把柄,否则,就单单杀害明王妃这一条罪,就够玄王受的了。”容云霄淡淡说完,端过一旁的茶盏,慢慢啜了一口。 萧平见容云霄不再开口,知道此处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便自觉告罪退下了。 容云霄心不在焉地饮完了手中的那盏茶,漫无目的在王府中闲逛了起来。看似悠闲,但容云霄其实想的却是无心的不辞而别和明王妃的自杀事件,而在这件事里,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又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知不觉地,当容云霄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秋意正浓,抬头一看依稀可见饱满的金黄色梨子正挂在枝头。 这梨树可不一般,结出来的梨子是没有心的,放眼天下也就天玑国能种出这样的梨树,它结出来的果实名字就叫做黄金梨。 黄金梨,没有心,无心,无心梨。 容云霄突然有了主意,连忙唤过远远跟在他身后的无情。 “殿下,可是要命人采摘黄金梨?”无情顺着容云霄的目光望树上望去,金灿灿的果实着实诱人。 “不急,命人去取笔墨来,本王要亲自写份邀请帖。”容云霄的目光依旧落在梨树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属下这就去办。”无情立即领命退下。至于他们的殿下要向谁发出邀请,那并不是他这个下人该过问的。 …… 当一份尘王殿下亲自拟好的邀请帖递到无情的手中时,已经是午后。 穿透树影的斑驳阳光流泻在容云霄的身上,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在明暗不定间有一丝得意,但无情似乎又在他闪烁不定的双眸中看出了一丝好似该称作期待的情绪。 “无情,你亲自将这份帖子送到玄王的手上,现在就去。”容云霄吩咐道。 无情将帖子放到怀里收好,立即转身离开。殿下说的是把帖子送到玄王手上,而不是送到玄王府,可见这份邀请帖极为重要。 几位皇子的府邸,离尘王府最近的就属玄王府了,快马加鞭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无情出了尘王府,马鞭一抽,就往玄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容云霄在无情离开后,用完了午膳就小憩。待到黄昏时分,他估摸着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差不多要到了,这才优哉游哉踱到梨树下,还命人在树下简单设了个酒宴。 没有丝竹管弦之盛,也没有莺歌燕舞,只简简单单的一壶酒,几盘糕点果脯。那这架势,尘王府的下人们完全没有看出尘王殿下是要招待客人,他们早已经被下发下去,更不可能知道,这即将到来客人还是尊贵无比的玄王殿下。 无情本以为想要亲自见到玄王殿下还要和玄王府的门卫多费口舌,却不曾想,他一说奉尘王殿下之命,要面见玄王殿下。都不用等通报,直接就有人将他领到了玄王殿下的面前。 如此这般顺利,莫非,玄王殿下早就能预料到尘王殿下有事要找他? “难得四皇弟还记得他的三皇兄,邀请本王去品黄金梨。”容月夜慵懒地靠在座椅上,看完无情呈上的邀请帖后,露出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既然玄王殿下已经答应,小人这就回去复命。”无情从容月夜的话中听不出他究竟是否答应应邀,不过既然他没有立即回绝,至少去的机会还是挺大的。是以,无情这么说道。 无情说着向玄王殿下行了礼后就要退下,可才走出了两步,就被容月夜叫住。 第84章 容月夜前往尘王府 “玄王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无情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祈祷着玄王殿下可别拒绝才好,否则,他回去该如何向尘王殿下交代? “四皇弟邀请本王前去赏梨,本王怎可空手而去?”无情只听到玄王殿下这么反问了一句,但这又与他有何关系? 但是很快,无情就知道那位狡诈的玄王殿下为什么叫住他了。 “山海,府中是不是有一尾极好看的锦鲤?本王要将它送予四皇弟,你带无情去,让他替本王将锦鲤打捞上来。”容月夜说完就先径直离开了。 “请吧。”王山海得了容月夜的吩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就率先在前头领路。 无情没办法,只一语不发好紧跟在王山海的身后,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这打捞锦鲤一事,是不是玄王殿下不想应邀,故意整出来耽误时间的。 无情在王山海的带领下走过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来到了玄王府的后花园。 只见眼前水榭临风,一身锦衣华服的玄王殿下正慵懒地靠在凉亭的依栏上,一条腿半弯曲着,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一仰头,细长的酒液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入了他的口中。 凉亭边上早就等着手持抄网的佣人,王山海上前一步将抄网接过,就让佣人退下了。 无情看了一眼玄王府的池塘,这么大一个池塘,就算里面只有一条鱼,就凭王海山手中的那个抄网,想要捞鱼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池塘里正游得欢快的锦鲤让人眼花缭乱,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吧。这难道还不是明摆着戏弄他? 话虽这么说,可就算明知玄王殿下是在戏弄他,无情也不敢有二话。只盼着玄王殿下将他戏耍够了,能够答应应邀去尘王府。 就这样,无情站在凉亭内拿着抄网,认认真真打捞着,容月夜品着美酒时不时漫不经心地指点一下是哪条锦鲤。 无情嘴上恭恭敬敬地答应着,还作势要打捞玄王殿下指的那一条。可他在心底却早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只要玄王殿下的目光一移开,他就在池塘里随意翻搅着池水。 因为玄王殿下指点了几次,每次说的都不是同一条鱼,就算无情真的捞了上来,他也会说根本就不是那一条。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这一点无情清楚,站在边上的王山海也清楚。 …… 无情已经在这凉亭里捞了一个多时辰的空气,太阳渐渐西斜。无情心底正盘算着,若是天黑玄王殿下还未开口要他停下,那他岂不是要在这里捞上一个晚上,甚至更久? 难道玄王殿下是要将他这个尘王府的下人囚禁?等着尘王殿下亲自找上门来要人?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开口问问? 无情正胡思乱想间,总算是又听到了玄王殿下发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却也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 “山海,去拿个白玉盂和鱼食来,让人备马车,本王要去拜会四皇弟。”容月夜说完对刚好看向他的无情打了个手势。 无情会意,立即停下手中的捞鱼动作,将抄网立起来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等王山海再次取来白玉盂和鱼食,容月夜将所有的鱼食都洒入了池塘中,池中的锦鲤跳跃着争相进食。 容月夜拿起白玉盂,瞅准时机,脚尖在围栏上轻点借力腾空而起。只见他身轻如燕般掠过池塘,在一群色彩鲜艳的锦鲤中将其中一尾抓起,同时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白玉盂俯身舀了一瓢池水。 当容月夜再次返回凉亭时,白玉盂内正游着一尾全身金黄,鳞光闪闪,没有一丝一毫杂色的锦鲤。 在池塘中的快速来回,容月夜的鞋面没有半点湿,更别说是衣摆了。他拿着那个白玉盂已经率先走在了前头。 无情连忙跟上,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可以回尘王府交差了,眼看已至黄昏,也不知道尘王殿下迟迟不见他回去复命,有没有等着急。 他当然不会知道,容云霄许是料到了容月夜直至傍晚才会踏入尘王府,踏踏实实睡了个午觉,等到黄昏时分才命人在梨树下设宴。 容月夜进了尘王府,也不用下人通报了领路,毫不客气地挥退了尘王府中的下人,自己就直奔目的地。 尘王府的下人自然识趣退下,容云霄早就交待过他们,玄王殿下若是来,不用通报,也不用替他领路。 下人们本以为尘王殿下只是在说笑,毕竟尘王殿下这说起来简直寒碜的酒宴,竟真是为玄王殿下准备的?不过殿下的心思谁也不敢胡乱揣测,殿下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做什么便是。 容云霄坐在已经准备好的酒宴前,远远便望见容月夜信步而来,几缕浅金拂落在他的身上。 这位许久不见的三皇兄依旧俊朗挺拔,只是似乎比印象中的消瘦了些,棱角分明的脸更衬得他的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容云霄绽出一个纯真的笑容,起身慢慢朝容月夜走去。容月夜则还是用那小时候特别疼爱他那粉雕玉琢的弟弟而露出的宠溺目光看向容云霄。 “四皇弟可当真是任性啊,二话不说就离开风华城,隐去踪迹,这三年多里三皇兄有好的东西也都惦记着四皇弟呢。”容月夜说着,将手中的白玉盂递给了容云霄。 容云霄笑着接过,看向白玉盂里正悠然摆尾的锦鲤,喜道:“多谢三皇兄,想来玄王府多的是美食珍馐,皇弟今日便只备下薄酒,与三皇兄好好畅饮一番。” 容云霄说完就亲自斟起了酒,容月夜自然也不再客套,两人就在梨树下举樽对饮起来。 一壶酒已经见底,容云霄白皙的脸上也挂上了红晕,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洒在他清逸脱尘的脸上,更显俊秀俏丽。 “三皇兄可还记得御花园里的那棵梨树?”容云霄又开了一坛酒,脸上保持着他惯有的暖人笑容,若无其事的问道。 “四皇弟尚且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容月夜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微醺的容云霄,漫不经心反问道。 “那一年,我七岁,三皇兄十二岁。我们兄弟四人在御花园玩闹,看见了树上了梨子,我非要爬上去。” 第85章 容云霄提旧事试探 “大皇兄和二皇兄早就屑爬树这等小孩子才做的事情了,只有三皇兄愿意在树下等着我。” “爬到了树上的最高处,我当时心里那个得意啊,以至于脚下一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是三皇兄不顾危险接住了我……” “四皇弟,你喝多了,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容月夜打断了容云霄的话,剑眉微蹙,按住了他还要往自己杯子斟酒的手。 容云霄却顺势一把抓住容月夜的手,倏然掀开他的左手的衣袖,露出了容月夜左手腕上的一到疤。 当年的容月夜也还是半大的孩子,容云霄从高处坠下,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一齐撞向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容云霄只是受了惊吓,可容月夜的左手腕却被假山上的碎石割破…… 皇宫里有的是上好的祛疤药,可是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三皇兄手腕上的那道疤还是如此的狰狞?容云霄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个曾经去哪里都带着他,护着他,宠着他的三皇兄,为何如今却不一样了。 “三皇兄,云霄想吃梨了。”容云霄一直头顶上方挂着的金灿灿梨子,墨玉般的双眸中流露出无比的期待。 容云霄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容月夜不动声色地把左手的衣袖掩下,遮住了腕上的伤疤,又按住容云霄道:“四皇弟喝多了,还是为兄替你摘几个梨子罢。” “那就多谢三皇兄了。”容云霄和暖的笑着,顺水推舟道。 容月夜腾升而起,掠上枝头摘了几个梨子后坐回了酒桌旁,将梨子推到了容云霄的面前。 容云霄伸手拿到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匕首,把其中一个梨切成两半,然后骤然惊奇道:“咦,这梨竟然是无心的。” 容月夜看了容云霄一眼,也不去戳穿他这卑劣的演技。天玑国所产的梨子都是无心的,容云霄又怎么会不懂? 就算是在外游历了几年,吃了几年外面的梨子,在见到自家无心的梨子,也不至于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惊奇。 容云霄不过是做戏给他看,他想说的不过是无心,不是无心的梨子,而是从他尘王府消失的无心,在明王府被他杀死的无心。 容月夜知道,这件事容云霄迟早会找他问个清楚,却不曾想那么快,而容云霄今日之所以宴请他,竟然也真的只是为这么一件事。 容月夜一挑眉,直接说道:“看来四皇弟已经知道了明王妃的身份。” “看来无心的死果然是三皇兄的手笔,只是,三皇兄为什么要杀明王妃?”容云霄一脸的迷茫,他的神情在这一瞬间竟让容月夜看不出,他是否怪他杀了他的死士。 容月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脑子此时在思考的是,无心本来就是他手底下的人,是他将她安插在容云霄的身边这件事,容云霄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 等不到容月夜的回答,容云霄突然吸了吸鼻子,然后一双宛如墨玉般眼眸中竟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道:“无心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为我出生入死……竟然……竟然因为不得二皇兄的宠爱而自杀……真的是太悲惨了……” 容云霄的脸因为微醉而泛出好看的粉色,那闪着水光的双眸更是楚楚可怜。容月夜起身走到容云霄的身旁坐下,伸出手轻抚着他那被秋风吹起的一缕鬓发,柔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四皇弟节哀顺变,何况,明王妃去世,明王都不曾如四皇弟这般难过呢。” “三皇兄……”容云霄泪光闪闪地顺势靠在了容月夜的肩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竟真的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 容月夜满怀怜惜的轻叹一声,揽着容云霄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像那年在梨树下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容云霄一样。 这样画面若是被别人偷窥到,定是以为上演的那是手足情深。明王容雷漠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来历古怪的王妃会是这一幕上演的牵头线。 容雷漠自然早就发觉明王妃的不对劲,她的出现太过于巧合,就像一枚怀着某种目的的棋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当然,这个下棋的人已经做得很好很谨慎了,可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着道的角色。他只好故作不知,顺其自然,想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是想要如何。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枚棋子还未发挥什么作用,就突然自己成为了一步死棋,退出了那个还未正式开始的游戏。 “三皇兄……三皇兄……真的是你吗?”容云霄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问道。他问得很有歧义,可是他自己和容月夜,都知道这问的是什么。 “是我。”容月夜替容云霄拂去凝在下颌即将滴落的眼泪,话语低沉道。 “三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容云霄已经止住了哭腔。 “不过是顺手除了些隐患罢了。”容月夜已经收回了手,轻描淡写道,就好像刚才顺手替容云霄拭去泪滴那般悠然。 “三皇兄冒险除去明王妃,就不怕明王借机发难?”容云霄坐直了身子,正视容月夜。 “明王若是有证据,此时我又怎能在此处与四皇弟把酒言欢?”容月夜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不管事实如何,容雷漠都拿不出证据,同样,容云霄也拿不出证据。 正是因为拿出证据,所以容月夜才会这么痛快就承认是他杀了无心。容云霄是这样想的,他的心也不由凉了几分,他的三皇兄,竟然不愿看在他的份上,留无心一条活路。他早已经不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三皇兄。 “好个把酒言欢,三皇兄就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再怎么说,无心可是我尘王府的人。”容云霄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在玩笑一般。 “四皇弟自然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进了尘王府,我若是不争气有个好歹,岂不是败坏了四皇弟的名声?”容月夜淡淡的笑里带着笃定,还隐隐带着几分揶揄。 “还是三皇兄考虑周到,云霄多谢三皇兄提点。”容云霄微微一笑,脸上的泪痕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此时的他,说完这句话,还是那个孩子心性,天真贪玩的四皇子。 容月夜向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城府颇深。杀害无心这件事,若是他不承认,容云霄自问再怎么派人调查也拿不到他的把柄。 而容月夜此时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也有些示威的成分在里面。毕竟就算自己告到父皇那里,只要他不承认,并咬死两人都喝多了,自己听错了话会错了意,到时候这事也肯定是不了了之,搞不好父皇还会怪自己酒后胡闹。 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二皇兄的王妃,二皇兄尚且不追究,自己这个做皇弟的拿此事做文章,自己丢人事小,丢了皇家的颜面事大。 “四皇弟长大了。”容月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兀自轻叹了一句。 不管他这一句叹息是出于什么,容云霄听到耳中都感慨不已。年幼的时候,四个皇子之间都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为何长大后都要互相算计? 难道就因为他们生于帝王家,注定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吗?他容云霄以前从来想过要算计他人,可为什么他的生活还是不能平静? 第86章 无心梨子酒宴散场 回溯过往,食物被投毒,被刺客行刺,卧房中突然出现毒虫……随着年龄的增长,容云霄真的怀念以前的日子,也怀念以前的自己。 因为在一次次的遇险中,他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知,单纯善良的孩童,他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以恶意揣度他人,算计人心…… “我情愿永远都不长大,如果一直年幼……”容云霄慢慢削了一片梨,让入口中细细咀嚼,香脆清甜的梨肉让他没有继续在感慨下去。 如果可以,他情愿一直年幼,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也不用费心去提防和算计他人,那些人可都是他的手足啊。 可是,从来都没有如果,他们也不可能不长大。看着眼前的三皇兄,容云霄竟然又追忆起了年幼时的场景…… 容云霄突然觉得好心酸,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揪得疼痛。 如果……如果不曾让他体会过那些天真浪漫,那些温暖愉悦,是不是以后注定的手足相残会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是不是就能视为理所应当?生在帝王家,享尽了荣华富贵,这些是不是也该等闲视之? 容月夜闻言一怔,他放下手中已经提起的酒壶,看向容云霄脸上的茫然和若隐若现的倦怠,沉声道:“云霄,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 这种茫然和倦怠的神情怎么可以随意显露?这种发自真情实感的话怎么可以随意说出口? 身为皇家人,谁若是轻易便被人看透,那谁的下场就不会好。不管前路如何艰难险阻,如何的不见天日,都只能藏好自己的脆弱,戴好自己的面具步步为营的走下去,只有如此,才能活着。 容云霄霎时警觉,又咽下一口梨肉后,再次看向容月夜。这一次,他眼眸中的脆弱茫然已经全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睿智,随后又立即化作孩童般的纯真。 这变化之快让容月夜简直怀疑刚才所见只是幻觉,他那喜好贪玩,孩子心性的四皇弟一直都是如此。 “三皇兄,你也尝尝这梨。”容云霄暖如春风的笑着,还调皮地冲容月夜眨了眨眼,将一块已经去好皮的梨肉递给了容月夜。 容月夜轻挑剑眉,从容云霄的手中接过了梨肉,一仰头丢进了嘴里,“四皇弟就该多吃梨,少饮酒。” 容月夜意有所指,容云霄自然也心下了然。他确实不该随意吐露心声,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大忌。 “三皇兄不该这般老实提醒他人。”容云霄这么回容月夜。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这笑里不管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至少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份相互提醒并不是在说笑。 不知为何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醉酒真的会弱化一个人的心智,冲塌心里筑起的城墙吗?倘若不是,他为何有那么一瞬会觉得,他的三皇兄似乎还和年幼时一样? 但无论如何,这场酒宴散了之后,他们又都会回到原位,这若有似无的关切也好,真情也罢,都会随着酒意的消褪而消褪,然后彻底消散在这飒飒秋风当中。 …… 月上梢头,夜风习习,尘王府已是华灯初上,这场带着试探的无心梨子宴也已经结束。容月夜离开尘王府后,容云霄命人将这一尾通体金黄的锦鲤好生养了起来。 容云霄从离开风华城到此次返回,已将近四年的时间。此番他一回来,继煜帝之后,弈王容长风和明王容雷漠也派人送来不少贺礼,庆贺他们的四皇弟回府,以示自己作为皇兄对皇弟的关心。 至于是否是真的发自内心欢迎容云霄回来,谁也不会真正的在意,面上功夫做足了,内里究竟是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呢? 容长风和容雷漠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名贵的补品,还是上等的丝绸锦缎,又或者是古玩字画……容云霄面上欢欣雀跃地收下,实际都命人细细验过是否有毒,然后就直接锁到了府中闲置的空房里。 当然,容云霄也随意挑了几件算得上珍贵的物件遣人送至两位皇兄的府邸作为回礼,礼尚往来,他这做弟弟的当然不会不识礼数。 至于容长风和容雷漠收到他的回礼后会将那些东西如何处置,容云霄一点也不关心。 容云霄回王府后,容月夜反而没有给他送来贺礼。直到今日,容云霄设下宴席邀请容月夜上门,容云霄才收到了容月夜的赠礼。 容月夜的一尾锦鲤不知是否是宴席上若有似无的流露出的真情关切,又或者是坚信一尾锦鲤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容云霄直接就收到了自己的居处养了起来。 翌日早朝,太极殿内焚香袅袅,文武百官整齐的分立在两旁,煜帝的四位皇子也身着朝服立身于朝堂之上。尘王殿下容云霄在王府“放纵”几日后也已经按时上朝。 十数级汉白玉石阶之上,帝王宝座金碧辉煌,展示着至高的权势和威仪。煜帝容惊鸿发束金冠,黄袍在身,不怒自威。 天玑国除了以天枢国接壤之外,在天玑国的北部和西北部还有两个与之接壤的小国,分别是旬空国和壁水国。 天玑国注重休养生息,这些年和两个小国之间通商往来,北部的边境也算是太平。相对来说天玑国的国力比那两国都要强盛,若说要将那两个小国收为己有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放眼当今天下,国力最为雄厚,也最为野心的国家是摇光国。近五年来,摇光国竟接连将与之接壤的开阳国和玉衡国吞并,势头正盛,大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 按照这样的局势,如若摇光国接下来吞并了天璇国、天枢国,天玑则会唇亡而齿寒。在这样的情况下,煜帝并不想主动和壁水国或旬空国开战,削弱自己的国力。 可如今却突然接到边境的消息,说是旬空国开春来开始有所动作,在两国的边境先是反复试探,紧接着是小打小闹,到如今竟燃起了战火。 也不知向来默默无闻的旬空国为何有胆和天玑国开战,而且他们的将领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谋,上阵杀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 天玑国镇守边关的几个官员相继丧命,这不得不说极大的打击了天玑的气势。 第87章 天玑与旬空的战争 旬空国的突然发难是不是有别国的支援或者是指使,这还有待考究,此时的当务之急便是发兵迎战。在与旬空国作战的同时还要提防壁水国,以防壁水国也趁机图谋不轨。 除此之外,与天枢国接壤的边境也不得不增派兵马,未雨绸缪。 这么一来,天玑国将帅的位置还是缺人。当年开国的武将早已经年迈,有些也已经不在人世,年轻的又恐没有亲历过战争经验不足,行事鲁莽,不得不安排到经验老道的将领麾下。 朝臣们见煜帝神色凝重,不少年迈的老将纷纷自动请缨,要亲自上阵带兵杀敌,哪怕马革裹尸还也不让天玑国的土地被他国铁蹄践踏。 老将们说到披甲上阵,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凌云壮志,满朝文武无不动容。煜帝遥想当年感慨不已,可虽为有这样的臣子为自己效忠而欣慰,却也不能真的再让年迈的老将上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情,年迈的老将虽然有心,但那里终究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为天玑国戎马一生,又怎么能让他们真的马革裹尸还?煜帝婉言拒绝了老将的出战请求。 煜帝的四位皇子此时齐刷刷的上前,主动请缨上战场。 从古至今,皇室中人带兵打仗那是常事,当今大国摇光国,历代君王都是御驾亲征,巩固了摇光一国大国的地位。 天玑国若是能有皇子身处前线,坐镇军中,那自然能令天玑国将士士气大增。试想若是尊贵无比的王爷都能纡尊降贵身处军中,士兵们又怎么能不动容,不更奋勇杀敌? 而且王爷亲自带兵,士兵们行事会更加严谨,毕竟除了对敌,他们还要保护好皇室的血脉,王爷的性命绝对不容有失。 在边关戍边的将士们,或许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亲眼目睹一回皇子的尊容,如今皇子与他们共处一地,与他们一起对敌,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自豪感与责任感。 待到大军得胜,往后余生和人说起曾在某位殿下的带领下打过仗,那是何等的尊荣,何等的骄傲。 如此一来,就算皇子并没有什么实际作战经验,只要坐镇大军,就能起到威慑和鼓舞的作用。只要安排好有能耐的将领,又何愁其他。 煜帝虽然舍不得让自己的皇儿身涉险地,但这也是他们磨砺的好机会,他便决定让一位皇儿前往前线。 虽然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但面上还是佯怒,喝斥四位皇儿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纸上谈兵的他们如何能当此大任。 四位皇子闻言,不退反进,请战的态度更急恳切。他们那为国捐躯的激昂无不让文武百官动容,在场官员纷纷下跪,为殿下请战,发誓要尽力协助殿下。 煜帝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接下来就是四位殿下在朝堂之上逐一发表自己的见解,想让自己的见解得到父皇的青睐,选自己为军中主帅。 虽然战场危险,但若得胜而归,无疑将会是自己往后争储的一大助力。 朝臣们听着四位殿下说得头头是道,就连他们眼中一向只知玩乐的尘王殿下,虽然略显青涩,但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也不至于说出笑话来。让不少朝臣在心中暗叹陛下之子果然没有一位一无是处,是在是天佑我天玑国啊。 煜帝容惊鸿高坐帝王宝座上,一一听着自己皇儿的见解,但他心中却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话说知子莫若父,寻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的帝王? 皇后无所出,容长风贵为长子,虽年幼时就天资聪慧,但奈何年少时重病一场,痊愈后心性有所改变。 如今的容长风敦厚老实,甚至还可以说时不时就会流露出那么一丝怯弱,行事不够果决,相对其他皇儿,些许时候还会反应慢半拍,但他也并非愚笨之人。 若让容长风前往前线,不仅有利于提升我军士气,也可让他的母妃贤妃的家族势力更安心效忠于自己,毕竟贤妃娘家的势力在朝中不可小觑。 容长风去了前线,只要坐镇军中,让一名经验丰富的将军作为副将,两者搭配就能发挥预想中的作用。只要不兵败,容长风无性命之忧,那便是有利无害。 容雷漠生性风流,看似处处留情,但其实行事狠辣,虽也算足智多谋,但性子相对其他皇儿来说比较急躁。 若让容雷漠去往前线,以他的性格估计不会坐守军中,而是要亲自带兵上阵杀敌,需要派一名能占压住他的大将为主帅,以免容雷漠冒进容易中计。 只要能约束住容雷漠,不让他冲动行事、急功近利,他去前线作战倒也是利大于弊。 容月夜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算得上是皇儿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位,而且能文能武,若让他去往前线,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发现他深藏的才能。 但也正因为容月夜的深藏不露,煜帝容惊鸿对他的深浅也没有把握。再加上容云疏回来言明了宝藏布阵图丢失或许事关皇子,这城府最深的容月夜,煜帝一时半会也不愿将大权交到他的手上,只恐有个万一。 容云霄,在众人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心性,只知玩闹的皇子,但在煜帝容惊鸿的眼中,他的这位皇儿绝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容云霄机智聪颖,只是不屑于用他的小聪明,最得他宠爱的慧妃的孩子,又怎么会是如旁人所见的那般一无是处? 四位皇儿中,煜帝容惊鸿一直最疼爱容云霄,虽然不舍得将他送往前线吃苦,但又觉得慧妃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若是容云霄再毫无建树,他又拿什么来和另外三位皇儿保持平衡的局面? 只凭自己对容云霄的偏爱还是远远不够的,四位皇儿,他们必须有自己的能力来维持平衡,他需要他的皇儿那四股势力势均力敌。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更何况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他要把手中的权势牢牢握住,又怎么会允许他已经成年的某位皇儿一方独大? 再三的权衡利弊,加之容云疏容云霄这两姐弟这几年在外受苦,让煜帝容惊鸿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机会留给了容云霄。这不是偏心,而是势在必行。 第88章 容月夜宴请容云霄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容云霄的这股势力最弱,他不在皇城的这几年里,容长风、容雷漠和容月夜已经形成三足鼎立的稳定局势。 如若煜帝容惊鸿不这么做,容云霄很有可能会在这一股暗流涌动中被吞噬。 临下朝时,煜帝终于颁布了圣旨,此次出征坐镇军中的主帅人选是尘王殿下容云霄。 这结果一出,太极殿上一片哗然,容云霄跪谢接旨,在殿堂官高声的一声“退朝”中,煜帝已经离开。 众朝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也纷纷离去。 容云霄也没料到父皇竟真的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了自己,再怎么说,他在他人的眼中,都是那个年龄最小,孩子气,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虽最得父皇的疼爱,却最不被朝中大臣们看好。 此次前往前线坐镇军中,那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得胜归来,那可就真的在争储之战中脱颖而出了。 虽然容云霄思前想后也不明白父皇将这个机会给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这总归是好事,容云霄拿着圣旨回了尘王府,吩咐萧平替他打点出征前的事宜。 尘王府得了消息,下人们在萧平的指挥下忙碌起来,恨不得将整个尘王府都搬到前线去。 容云霄见状哭笑不得,自己拿了几本兵书装进行囊,其他也就任由他们去了,总之到了临行前,要不要把萧平让下人们准备的东西全都带上,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朝臣们一贯会察言观色,闻风而动,如今见陛下将此重任交到尘王殿下的手中,也重新将阵营的选择再细细衡量。 有个别大臣竟已经开始借此机会登门送礼,说几句尘王殿下此番前去定会旗开得胜之类的吉利话。 尘王殿下甚得陛下欢心,如今又委以重任,重要的是慧妃在朝中还毫无势力,若是他日尘王殿下当上天玑国的帝王,那自己便升官有望,如若家族中还有适龄女子能得尘王殿下青睐,那岂不是…… 这样的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有的朝臣已经大胆的想着等尘王殿下此次得胜归来,该如何上门说亲了。 是夜,容云霄竟然收到了容月夜的邀请帖,贴上说是已经在玄王府备下丰盛的酒宴,要为尘王饯行。 “殿下,您看可要回绝了玄王?出征在即,这个节骨眼上玄王邀约,唯恐节外生枝啊。”萧平站在容云霄的身侧,等着他发话,只要容云霄一发话,他就去将玄王府来送邀请帖的人打发回去。 容云霄看着手中的邀请贴,贴上字迹潇洒,遒劲有力,容云霄认得出,那是他三皇兄的字迹。年幼时,他还临摹过他三皇兄的字…… 如若此时发来邀请的是另外的两位皇兄,容云霄定然会想也不想便拒绝,可偏偏是容月夜。想到上次他对容月夜的邀请,容月夜毫不设防只身前来,容云霄倒也好奇此时玄王府中正等着他的是什么。 难道看到父皇对自己委以重任,三皇兄要对自己下手不成? “本王倒要看看三皇兄是做何打算,萧平,命人备马,本王要去玄王府。”容云霄随手将容月夜的邀请贴放在了案几上,拿到折扇就提步往外走。 萧平闻言还想再劝,容云霄却早已经走远。萧平自知容云霄已经拿定主意,定不会再变,只好命人备马,又安排了几个机灵的护卫跟着。就连无情和紫檀也叫上了。 尘王府大门外,容云霄看着一行随从,略有不悦,“本王又不是现在就出征,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你们都回去,本王独自前去即可。” 容云霄言罢翻身上马,马背上的他看到无情竟然也已经上马,铁了心要跟着去,沉下脸来,“都给本王回去!”随后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无情等人得了命令不敢擅自再跟着,他们的尘王殿下,平日里总是挂着暖如春风的笑,可一旦沉下脸,那说明他是真的已经很不悦。 容云霄胯下的白马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快马加鞭的他就已经到了玄王府。容月夜上次竟然敢只身赴宴,他若带着一众手下,那岂不是给自己丢脸? 况且宴席设在玄王府,他就不信容月夜敢在自己的府中对他动手。 容月夜精心为容云霄准备的宴席相当奢靡,对比前不久容云霄款待弱水和慕千念的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灯火通明的大殿上,莺莺燕燕一群舞女扭动着腰肢,金樽美酒,琵琶古琴…… 舞女们一曲舞毕,纷纷围在容云霄的身侧上下其手,大献殷勤,容云霄被迫依翠偎红,一时间尴尬不已。 容月夜敬了容云霄几杯后,大殿上的节目变成了杂耍,容月夜好整以暇看得津津有味。 耍杂耍的猴子跳火圈,头顶盘子……将自己的拿手绝活一一展现,马戏团的班主带着几个跟班立于一旁,盯着猴子的每一个动作,要是稍有差池就鞭子伺候。 容云霄不知道容月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怀着那么一丝警惕不愿多喝,可哪里禁得住一群舞女的频频劝酒,出言婉拒几次换来的只是舞女竟然想以口渡酒。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那里愿意让舞女这般摆布,但又不能对舞女们大发雷霆将她们都赶走。 毕竟这可是玄王府,多少得给王府的主人面子,而且,有美人作陪饮酒玩乐那可是容云霄一直以来的伪装,他总不能自己在外撕下这层保护色。 容云霄无奈,只好继续装出一副很享受,很自得其乐的模样。猴子的杂技还没耍完,容云霄就在那群舞女的频频劝酒下醉意朦胧。 玄王府的这酒倒真是好酒,只是这后劲也着实是大了一些。 看到容云霄因为喝多了酒而目光迷离,脸色泛起微红,容月夜从对面席位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侧,也将那群舞女遣到一旁随她们吃喝玩乐去。 “四皇弟真是不听劝,怎么又喝多了?”容月夜慢悠悠剥了颗葡萄给容云霄递过去,责备的话语中又带着关切,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和他勾起的嘴角一样说不出的魅惑。 容云霄也不客气,从容月夜手中接过葡萄放入嘴里,心中暗恼还不是容月夜授意这些舞女给他灌酒,才让他如今醉得有些迷迷糊糊? 现在又来装腔作势,虚伪! 第89章 容云霄玄王府遇刺 将口中甜甜的葡萄慢慢咽下,容云霄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角边的果汁,却笑意盈盈道:“三皇兄为云霄准备了这绮丽的夜宴,还有美人共饮,云霄如何能辜负了三皇兄的美意?” “云霄真是有意要出征?”容月夜又问,语气中是说不出诱哄。 容云霄的醉意瞬间去了几分,看来,这才是容月夜这场绮丽夜宴的重点所在。 “此去,若非时运不济节节败退,便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三皇兄以为,我们兄弟四人中,会有人其实内心并不想去?”容云霄淡淡言笑,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拂到容月夜的脸上。 容月夜闻言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而后也笑了,淡淡揶揄道:“父皇果然也知道四皇弟聪慧,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云霄年纪轻轻,就知道贪玩享乐,哪能成什么大事,若是得胜归来,那功劳也是云霄背后,英明的父皇的。” 容云霄和暖的笑着,这应该也是煜帝的一个考量,满朝文武都知道尘王殿下的德行,若不是煜帝识人善用,在幕后指点有方,这口碑差的尘王殿下又怎能有所建树。 “你倒是会说,也难怪父皇向来最疼你。”容月夜凝视着容云霄和暖的笑脸,似笑非笑道。 “三皇兄莫不是吃味了?这么好的建功立业机会父皇给了我,三皇兄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容云霄揶揄笑问,脸上升起的得意之色在酒后的绯红里别有一番风情。 容月夜脑海里闪过容云霄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四皇弟,战场上刀剑无情,而且平静多年的旬空国此番异动,未必如眼见的那般简单。你莫要只顾着凯旋的风光,还要考虑到意外。毕竟,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容月夜举杯一饮而尽,手背用力拭去嘴角残余的酒液。 意外?!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容云霄骤然警觉,也顾不上伪装,容月夜显然是话里有话。宛如墨玉的双眸笑意尽敛,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容云霄注视着又去慢悠悠剥葡萄的容月夜。 “旬空国与天玑国相较国力悬殊,天玑国虽然骁勇善战的老将已年迈,但不代表我天玑国就再无将才,任由一个小国拿捏。” “除非我天玑国内有人不顾大局,不顾天玑国百姓的安危,勾结敌国做出叛国之事,又哪来那么多意外?” 不知是不是喝酒误事,容云霄此时竟情绪激动了起来,又一想到天玑国宝藏布阵图失窃,盗窃者应就在皇城中,心中便忿恨不已。 容月夜此番意有所指的话,让他心中有气,难不成会是三皇兄?怎么能是三皇兄呢? 醉酒中的容云霄竟一时辨不明他究竟是气还是恨,又或者是失望?倘若真的是三皇兄盗取宝藏布阵图想加害于他姐弟二人,那自己该是何等失望与气恨。 “三皇兄也是为四皇弟着想,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四皇弟……”容月夜也不管容云霄的失态,递过一颗剥好的葡萄,试图安抚他。 “多谢三皇兄的美意,只是这难得的机会云霄当仁不让,三皇兄若是想让我把如此机会相让,绝无可能!”容云霄打断容月夜的话,也气恼地拍开了他递过来的那颗葡萄。 容月夜的目光顺着那颗已经剥好的葡萄滚远而去,再看向容云霄时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冰冷的面容竟说不出的慑人,一挥袖就将一整盘葡萄打翻在地。 此时大殿之上的所有喧闹都已经停止,舞女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偷偷拿眼看似乎正在极力忍耐怒火的玄王殿下。 奏乐声已歇,就连那只耍杂技的猴子也懂察言观色,躲到了杂耍班子的班主身后。 容云霄此时注意到了面前的杂耍班的几个人,个个腰间都带着匕首,目光不善。这些人,显然不是普普通通靠卖艺为生的,他们更像是练家子。 容云霄心中暗道不好,刚开始只顾着应付那一群舞女,竟不曾注意到这戏班子的不对劲。 看来他的三皇兄容月夜已经翻脸,想将他除掉了,就连他的三皇兄也怕他得胜归来羽翼渐丰,欲杀他而后快。 容云霄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眼底划过一丝厉光,看来,今晚在这里,容月夜是非逼他动手不可了。 就在容云霄心念流转间,杂耍班子的几人已经拔出匕首,刀刃上闪着寒光向他飞身而来。 “啊——” “杀人啦——” 那群舞女和乐师慌了阵脚,尖叫着夺路而逃,沿途将酒水佳肴打翻一地,发出各种哐当声。 容月夜却好似不见,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大殿外的守卫竟然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视而不见。 要知道,此时在大殿上被行刺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最得陛下欢喜的尘王殿下,尘王殿下若是有个不测…… 由此可见,他们硬是得了玄王殿下的授意,才敢如此大敢,对尘王殿下被行刺视而不见。 容云霄身手不弱,这几个人本来可以毫不放在眼中,可闪身躲避了两招待要反击时,容云霄惊觉自己竟然内力全失。 自己的内力是何时失去的?容云霄心中惊惧,是酒?还是香?容云霄脑子急转,一边躲闪招架,一边暗恼自己大意,三皇兄竟然真的敢在自己的王府动手。 香!容云霄知道了自己失去内力的缘由,定是那群舞女身上的香气,难怪他总觉得那些舞女除了脂粉香,还隐隐有别的香气。 可是如今已经琢磨这些的时候,内力已失,一时半会定然恢复不了,自己还被迫喝了不少酒,眼前人影闪动,刀刀对准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容月夜!”容云霄怒喝一声,朝着早已经闪身在到一旁观看这场刺杀的容月夜扑去。 他的三皇兄,那个小时候护着他,宠着他的三皇兄竟然真的不顾手足之情,眼睁睁看着旁人刺杀自己。 他还那么镇定自若,甚至嘴角还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生在帝王家就这么无情吗?他竟然连虚情假意保护一下自己这个皇弟都已经不屑于去假装了吗? “容月夜!你今夜就要杀了我?!”容云霄心头大火,扑到容月夜跟前对着那张英俊不凡的脸挥拳揍去。 容云霄恼怒,气恨,失望,无奈,种种情绪伴随着酒意一齐涌了上来,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身后向他刺来的匕首了,他只想揍眼前这个人。 第90章 尘王玄王身受重伤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就算自己争得储君之位,就算自己登上帝王宝座,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可他竟然就这么等不及,看到自己得了圣旨出征,怕自己凯旋后会成为他的心头大患,竟然设宴派人刺杀。 容月夜抓住容云霄朝自己挥来的拳头,容云霄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只感觉到身体一阵剧痛,他艰难地侧过头,只见那个杂耍班的班主正从他的身上拔出被鲜血染红的匕首…… “来人!抓刺客!”容月夜脸色惨白,连忙托住正缓缓倒下的容云霄,对着殿外怒声大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杀!——” 大殿外的护卫闻声鱼贯而入,大殿内霎时刀光剑影,血色横飞…… “容月夜……你……”容云霄看着容月夜眼眸中闪过愤怒,悲伤,痛心,怜惜……他的三皇兄,竟然真的让人刺杀他。 “云霄,别怕,有三皇兄在,别怕……”容月夜紧紧抱着鲜血直流的容云霄,一手捂住他的伤口,低沉的声音在安抚着他,就像那年容云霄从梨树上摔下来,他安抚他那样。 “山海!快传御医!快去!”容月夜对着闻讯赶来的王山海大喊,他惊慌害怕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山海得令而去,大殿上的护卫也早已经将那几个刺客就地正法,此时正有条不紊地将血淋淋的尸体拖出殿外。 容云霄躺在容月夜温暖的怀里,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眼前容月夜惊慌担忧的脸,还有他怜惜关切的声声安抚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毫不真切。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年,他从高高的梨树上摔下,容月夜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接住他,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两人撞到了假山上,容月夜的手腕被碎石割开,流了好多血。 他当时看着容月夜满手是血,怕极了,哭得满脸泪痕,容月夜却还是不顾自己的疼痛,揽着他,不停地安抚着他,告诉他别怕,有三皇兄在别怕。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刺客动手时容月夜袖手旁观,他真的会以为容月夜还是那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三皇兄。 原来,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他不想改变,这一切也都由不得他,年幼时的手足情深,终究要走到手足相残这一步。 三皇兄,我死了你会开心吧,我死了,你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是不是?哪怕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可你还是把我当成你的绊脚石是不是? 可是三皇兄为什么不笑呢,这一场刺杀夜宴是多么的精彩,多么的成功,刺客已经被就地诛杀,等太医赶来我也已经命丧黄泉,三皇兄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为什么我现在从三皇兄的眼眸中看到的是担忧,是悲伤,是痛苦,是心疼?是我的错觉吗?只有年幼时的三皇兄才会这样不是吗? 杀了我,三皇兄可有一丝丝的后悔,可有一丝丝的不舍? 容云霄觉得自己的眼皮有如千斤之重,眼皮正在不受控制的慢慢阖上,这一阖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吧,三皇兄…… “云霄!云霄你撑住,御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容月夜一脸悲恸地喊着,就像即将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样,容云霄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闪闪水光。 他的三皇兄,是为他的死而伤心难过,眼中含泪吗? 怎么可能,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怎么可能会为自己的死而悲伤难过,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流泪? 容云霄,你在想什么!你还以为那是曾经的三皇兄?你还执着于曾经的年少? 呵呵……容云霄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就是容月夜安排的刺杀,可到了此时,他看着他眼中的悲痛,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期待,竟然还觉得三皇兄不是这样的人,三皇兄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可笑的念头?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执着,还是因为容月夜的演技过于逼真?容云霄已经没有精力去纠结,他重重的眼皮终于再难支撑,失去了意识。 容月夜悲伤关切的眼神,还有他对他的鼓励和安抚,都在容云霄眼帘阖上的那一瞬被容云霄隔绝在外。 …… 没过多久,三位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立即对尘王殿下和玄王殿下施救。两位殿下都中被匕首刺中,失了不少血。 万幸的是,尘王殿下虽然已经昏迷,但匕首所刺的地方并未伤到筋骨,只需安心静养个把月就可以痊愈。 至于玄王殿下,刀伤在心口,幸亏太医来得及时,要是晚到一步,可就无力回天了。 听闻两位殿下出事,煜帝震怒,连夜出宫赶到玄王府。等煜帝龙驾到得玄王府时,尘王殿下已经被玄王府的人送上宽敞的马车,由十几护卫护送回尘王府了。 煜帝容惊鸿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悠悠转醒,脸色苍白的容月夜,就要将玄王府上下人等治罪,却被虚弱的容月夜拉住。 “父皇,是儿臣想和四皇弟好好聚聚,这才遣走了他们。都是儿臣的疏忽,让四皇弟身受重伤,还请父皇处罚儿臣。”容月夜说着作势就要下床下跪。 听太医说了容月夜的伤势,煜帝哪里肯让他下床行礼,连忙按住了容月夜,为了让他安心养伤,也不再提追究玄王府众人的事。 容月夜又在煜帝面前自责了一通,这才虚弱地躺好闭目假寐。 煜帝从玄王府出来,又去尘王府看了容云霄,亲眼见到两个皇儿并不性命之忧,煜帝才摆驾回宫,到得寝殿已经是四更天。 时辰已经不早,明日早朝还有一大推事要议,煜帝也再无精力去考虑玄王府的这一场王爷遭遇行刺是否有哪里不对劲。毕竟两位皇儿虽然受伤不轻,但都没有性命之忧,眼下重要的还是尽快确定出征人选。 本来原定的出征人选是容云霄,可容云霄在出征之前遭遇行刺,待他身体痊愈也已经是个把月后的事情。战事却不可以拖延,更不可能把这个出征机会留到他康复。 遇刺的还有容月夜,如此一来,出征的人选只能从容长风和容雷漠两人中选一个。煜帝临睡前思量再三,决定让容长风去往前线坐镇军中。 第91章 拂衣奉命入尘王府 容云霄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是翌日晌午,看到的是守在他床边满脸忧虑的萧平。 “殿下,殿下你终于醒了。”萧平看到容云霄醒来,顿时面露喜色,随后看到容云霄强撑着就要坐起来,又连忙补充上一句,“太医说了,您要好好卧床养病。” “本王此番着实算是命大。”容云霄一动就扯到伤处,忍着痛自嘲了一句。 “都是我不好,昨夜就觉得心头不安,都怪我没有极力拦下殿下,不然……”萧平仍然心有余悸,倘若殿下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对得起慧妃娘娘的在天之灵。 “此事不必再提,是我执意要独自前去。”容云霄打断了萧平的自责,随后又询问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听萧平说完,容云霄心里冷笑,三皇兄倒是机灵,怕父皇降罪于他干脆使了苦肉计。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到父皇面前告状,说是容月夜设宴刺杀他,刺客行刺时容月夜和玄王府的殿外护卫都视而不见,容月夜也可以推说是容云霄当时已经醉酒,意识不清。 而且,还有太医证明容月夜也被刺伤,再者,在自己的王府行刺,就算行刺成功,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抹黑吗? 总之,大家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玄王设宴邀请尘王相聚,席间遇刺,两位殿下身受重伤。 容云霄只能打落的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自己掉以轻心呢,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只是,容月夜使了这苦肉计,不知得知自己命大竟然没有死后,会不会很失望?很后悔? 又听萧平说了出征人选已经定为大皇兄容长风,容云霄又不禁心头起疑。本以为容月夜设计除去他,然后会想方设法争取这次出征机会,可为何自己晕过去后,他又不惜自伤演一出苦肉计? 容月夜完全可以不用自伤,事后直接到父皇面前来个负荆请罪。甚至可以借机拿下出征的机会,就说自己对四皇弟保护不利,让四皇弟遭此横祸,甘愿代替四皇弟出征,为国效力。 如此,难道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同时除了自己和获得出征这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只要得胜归来,谁又还会去追究四皇子的死是不是出自他玄王之手? 明明可以将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以容月夜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可上好的机会在他手上,他偏偏竹篮打水,既没能杀死自己,又没能争取到出征的机会。而且还自己受了伤,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非,容月夜和容长风其实已经是统一阵营,容月夜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容长风能获得出征的机会? 可他们又怎么能确定父皇不会选择容雷漠?若是父皇选择了容雷漠,那他们岂不是费尽心思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如果容月夜和容长风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么自己不在都城的这几年,他们二人联手,不应该是早就除了容雷漠?为何又是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容云霄卧床养病的这几日,一直都在反复琢磨着这些问题,可却始终毫无头绪。 安心静养了半个月后,容云霄终于可以下床了,虽然还不能进行骑马射箭这些动作幅度大的事情,但是外出散散心早已经不在话下。 由于一面要与旬空国交战,一面还要提防天枢国、壁水国趁机发难,煜帝也再没有空闲来探望过容云霄和容月夜,只是各命一名御医每日给两位殿下调理。 容云霄的尘王府期间也收到了煜帝和容雷漠命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容长风虽然人已经在边关,弈王府却也有人送来补品,代奕王慰问尘王。 独独不见玄王府有什么动静,容云霄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容月夜已经彻底和他撕破脸,连表面文章都不屑于做了? 可很快,这件事就有了答案,玄王府派人送礼来了,这个礼却出乎容云霄的意料。 “殿下,玄王命人八抬大轿送来了一位琴师,说是担心殿下在府中养病烦闷,好抚琴为殿下解解闷。”还没等那位琴师进尘王府,无情已经来到容云霄跟前禀报。 琴师?容云霄不由又想起那一夜的宴席,那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女,他的内力早已经恢复,容月夜不会那么愚蠢又故伎重演吧。 “呵呵,三皇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之前是舞女,现在又是琴师,还真以为本王的枕边是那么好吹风的。”容云霄露出一贯和暖的笑容,说出口的却是淡淡的嘲弄。 不知道是不是容月夜刺杀不成,现在想派人来使美人计? 听容云霄这么说,无情面色古怪,为难中又似有一丝窘迫,他问道:“那殿下是让那位琴师进府,还是将人打发回去?” “带她来见我。”容云霄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他倒要看看,容月夜还有什么花招。 当无情再次返回时,身后跟着的琴师却不是容云霄以为的庸脂俗粉,而是一个清冷俊美的男子。 男子一袭水蓝色长袍淡雅清逸,背上背着一架古琴,正是玄王府的琴师拂衣。 “拂衣见过尘王殿下。”拂衣躬身向容云霄行礼,清如流泉的声音十分好听,却听不出特别的恭敬。 容云霄由上而下将拂衣打量了个遍,向一旁的无情使了个眼色。无情立即会意,走到拂衣的面前,轻轻托了一托,道:“琴师不必多礼,既然是玄王派来,就是尘王府的贵客。” 无情在说话的间隙已经借机探上了拂衣的手腕,说完话退回容云霄的身旁,微微向他一摇头,示意那个琴师没有内力,不是个习武之人。 “玄王殿下担心尘王殿下烦闷,特意让拂衣在尘王府小住,好供尘王殿下随时差遣,为尘王殿下抚琴解闷。”拂衣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来意。 容云霄闻言微一皱眉,容月夜竟是想让这琴师住在他的尘王府,让琴师为他抚琴解闷倒是说得好听,明里暗里就是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那就有劳琴师为本王奏上一曲。”容云霄说着往座椅上一靠,阖上了眼帘。 琴音缭绕,余音袅袅,如幽泉缓缓淌过心间,清幽而深远…… 拂衣的琴音倒是让容云霄觉得十分舒服,一曲听毕,容云霄倏然起身,快步走到拂衣的面前,还未等他反应,就抓住了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折。 第92章 容云霄质问容月夜 只听到“喀”的一声,容云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拂衣的手骨拗脱臼。 “尘王殿下?”拂衣手上吃痛,皱起了眉毛,目光疑惑道:“尘王殿下可是对拂衣所奏的曲子不满?” 虽然已经让无情试探了,可容云霄还是想亲自试试看这拂衣是不是真的并非习武之人,这才趁着他刚弹奏完,全身放松的时候突然出手。 结果却是拂衣果然躲不开,任何反应不过来,而没有出自本能的内力来抵抗,无一不表明面前这个人真的不会武功。 “是本王鲁莽了。”容云霄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替拂衣复原了关节。 “琴师的琴音本王很喜欢,无情,寻个僻静的院子,让丫鬟们打扫干净,让琴师好生安置。”容云霄说完就挥袖让无情将拂衣领下去。 既然容月夜将人送到他的府上,又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想要在他自己的王府刺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么这个拂衣应该是一个眼线。 既然是一个眼线,想要打听尘王府的动向,那么他就把这个眼线安置在一个消息闭塞的偏僻院子里,。 容云霄之所以没有将拂衣遣回去,一来是不想让他和容月夜已经撕破脸关系不和搞得人尽皆知,毕竟此时容长风已经身在边关,在都城的只有他们三位皇子。 这个时候如果另外两人联盟,那么被孤立的那一个就会很危险,容云霄还没有蠢到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 他收下容月夜送来的人,若是让容雷漠知道,那么此时该担心的人应该是容雷漠才是。 二来,将拂衣留下,说不定以后会用的到,容月夜不是想让拂衣打探消息吗?必要的时候将计就计放出些错误的消息,还能反过来将容月夜一军。 试问还有什么比聪明反被聪明误更让人后悔和气恼的呢?容云霄想到这一点,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容月夜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自己脚的神情了。 也不知道容月夜为唱这出苦肉计下的血本怎么样?容云霄想起传闻的容月夜伤得很重,不禁在心底冷笑,他的三皇兄可还真是会装。 翌日上午,容云霄带上几样补品踏上马车,带上尘王府十数护卫,浩浩荡荡往玄王府方向而去。 王山海听到守门护卫来通报,连忙回禀了容月夜后亲自将容云霄一行人迎入了玄王府。 容云霄也不和玄王府的管事王山海客套,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带人前往容月夜的卧房。 看尘王殿下这架势,莫非是要上门寻仇?王山海连忙一脸紧张的紧跟在容云霄身后,他们的玄王殿下如今可是伤势未愈啊,虽说尘王殿下那一夜也受的伤也不轻,可倘若真的动起手来…… 所幸,容云霄让尘王府的护卫留守在门外,他独自一人进了容月夜的卧房。这才让王山海略微有些放心,至少,目前还不像就要动手的样子。 房内,香炉里的熏香正在静静燃烧,容云霄的目光穿过袅袅萦绕的薄烟,落在了半倚半卧在软塌上的容月夜。 容月夜披着的长发遮住了半边慵懒的面容,一身锦衣波澜不兴,“四皇弟怎么来了?”他淡淡的这么问着,似乎对容云霄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丝欢迎。 “本王还好好的站在玄王的面前,玄王可有半点失望?”自从那晚容月夜派人刺杀后,容云霄便不想再叫容月夜三皇兄,他,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三皇兄。 想到年幼时的三皇兄,再看看眼前人,容云霄突然觉得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就知道四皇弟还在怪我那晚救护不及时,这才让拂衣去尘王府,好让拂衣抚琴替四皇弟去烦除忧。”容月夜语调慵懒,嘴角勾起一丝淡淡说道。 “拂衣的琴声果然犹如天籁,真是多谢玄王好意了。”容云霄也不说破,兀自拉了把椅子坐到容月夜的软塌旁。 “听山海说尘王特地带了上好的补品来看本王,如今礼也送了,人也已经见了。尘王大病初愈,还是早点回府歇着才是。”容月夜微一挑眉,原本沉静深敛的目光里突然划过一丝挑衅,他已经是在下逐客令。 容云霄骤然不悦,容月夜设宴命人刺杀他,而后也不管不问,竟只送了一个琴师来。如今他亲自登门,他竟没有什么要向他的说吗?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道歉,甚至于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为自己辩解?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不屑? “本王才刚来,玄王就下逐客令?容月夜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容云霄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倾身逼近容月夜,说到最后目光里竟似隐隐有怒火。 容云霄也辩不明自己在怒什么,多年的伪装让他很少发怒,可看到容月夜就是控制不住。他究竟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容月夜? 是气自己看不破,放不下年幼的水月镜花,还是气容月夜已经不是以前的三皇兄,他面前的这个人搞丢了他心目中的三皇兄? “不知四皇弟是要我说什么?有伤在身不在王府好好静养,带一众人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容月夜一改方才慵懒低沉的嗓音,嘲弄起来。 “怎么?玄王怕我带人前来取了你的性命?我可不向某人那么卑劣,这么下得去手!”容云霄声音陡然拔高,就连亲眼见了那一晚容月夜要置他于死地,可他扪心自问,要他杀了容月夜,他还是下不去手。 可容月夜呢?他怎么下得去手,还眼睁睁站在一旁,镇定自若看着刺客行刺他? “本王真是荣幸,成了四皇弟口中的某人。不过既然四皇弟不是带人来取我的性命,那就请回吧。”容月夜再次下了逐客令,想让容云霄赶紧离开。 “云霄记得那晚我昏迷前刺客已经被玄王府的护卫杀绝了,而直到我失去意识,玄王都是毫发无伤,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伤的?” “听说是被刺客刺伤,只是不知玄王为了这出苦肉计是真的不吝对自己下手,还是只是装得很像呢?”容云霄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直视着容月夜的眼睛连连发问。 听容云霄这么一问,容月夜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脸,移开了目光不在和容云霄对视。 第93章 容月夜心口上的伤 虽然容月夜移开目光并没有显得刻意,他更像是谈话疲倦了而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别过脸而已。 但是落在容云霄眼中那就显得十分刻意,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人,心虚地躲避询问者的灼灼目光那般。 哼!果然是假惺惺做戏! 容云霄在心底冷哼一声,骤然出手揪住容月夜的胸口前的衣服。 “容云霄!”容月夜紧紧扣住容云霄的手腕,沉声喝止他。 “怎么?玄王装不下去了?我今天就是看看,都说玄王遇刺重伤,这伤究竟有多重!”容云霄说着就去掰开容月夜扣住他的手。 容月夜又岂会任由容云霄摆布,两人就这样相互拉扯起来。 容云霄就更坚定了容月夜重伤根本就是作假的想法,一想到容月夜那晚冷静看着他被人刺杀,容云霄心头大火,对着容月夜的胸口就是重重一掌。 然而容月夜并没有如容云霄所预料的那样,因为那一掌两人就开始大打出手。容月夜竟然还是半坐半卧在软塌上,没有躲过容云霄的出掌。 容云霄那一掌带着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怒火,出手虽不带内力,但也重了些。一掌正中容月夜的伤处,容月夜生生受了这一掌,口中噗出一口鲜血。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竟被他打吐血,脸色惨白,嘴角还带着血丝,当场惊住。以容月夜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他的这一掌,即便受了他一掌,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容月夜,你……”容云霄上前,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想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四皇弟是要杀了我?如若不是,那你可以走了!”容月夜双目微阖,看都不看容云霄一眼,一手手背擦拭着淌在嘴角的血液,一手往门外的方向一指,声含怒意。 杀他?容云霄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容月夜,就连经历了那晚被他设计刺杀,他已经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笑,他如今倒是有恃无恐起来,真当自己心软下不了手?! “容月夜,你就那么笃定我下不了手杀你?”容云霄再次逼近,眼眸中没有杀意,但是话语中透着一丝危险。 容月夜这次没有答话,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容月夜!你回话!” 等不到回答,容云霄突然大难,出手推了容月夜一把,趁着他用手在软塌上稳住身形的同时,一把扯开了容月夜胸前的外裳。 随着外裳被扯开,出现容云霄眼前的是已经染上血的白色内衫,容月夜内衫的心口处,染上了巴掌大的一块血迹,就像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血染就的牡丹花。 容月夜慌忙拉好外裳将这一片刺目的血迹掩上,他起身下了软塌,径直越过呆滞在一旁的容云霄往内室走去。 “容月夜!”容云霄回过神来,提步追着容月夜进了内室。 “出去!谁准你进来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尘王府!”容月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气恼,容云霄他竟然还追了进来。 听到王山海说容云霄来了玄王府,本来还在床上躺着养伤的容月夜这才起来更了衣,甚至连发都未来得及束。 为了不让容云霄知道他的伤,他这才着急着三番两次下逐客令,却不曾想事情竟发展成了这样。 关于这件事情,他还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也包括此时的容云霄。 容云霄却对容月夜的话充耳不闻,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容月夜走去,容月夜看着容云霄一步步逼近,他的脸上似乎升腾起了一股怒意。 容云霄自然是有气,他气容月夜刚才不回他的话,他气容月夜那晚设计买人刺杀他,他气容月夜要置他于死地,甚至没能如愿以偿后都不屑于解释一下…… 容云霄皱起了眉头,向来好看悠然的眉宇间全是沉沉的压迫感,就好似黑云压城,好似高山将倾。这股气势再加上他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的威仪,足以让面对这样的他的人心惊和胆寒。 只可惜此时站在容云霄面前的人并非旁人,而是和他一样具有这皇族傲气和尊严的容月夜。 “尘王究竟是要如何?”面对一脸森然怒意的容云霄,容月夜却是一挑眉,勾起一抹笑,淡淡问道。 那语气平淡悠然,似乎正在向他面前的人询问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但容月夜嘴角勾起的笑在那淡淡血痕的衬托下,更显的邪魅和狂妄。 似乎在口.舌功夫上,容月夜总是占了上风,容云霄正愁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当下也不再多话,直接一把拉过容月夜,哗的一下,连容月夜的内衫一起拉开,露出了心口处的一道伤。 容月夜似乎是没料到容云霄会这么做,愣在当下,待到反应过来,才重新穿好了衣裳,“满意了?你可以走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容月夜反应不算慢,早已掩住了心口上的那道伤,可容云霄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位置,倘若再刺深那么一寸,容月夜连命都要丢。 容云霄不知道此事自己的心里涌起的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气愤。那个人明明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要要人刺杀他,可自己为何竟在看到那道伤疤的瞬间又那么一丝庆幸和后怕。 “什么为什么,那晚玄王府遇刺,刺客刺伤了尘王和玄王,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四皇弟真是问得好生奇怪。”容月夜已经整理好了衣裳,漫不经心的说道。 “容月夜,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这里没有外人,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容云霄气恼道。 容月夜依旧不答话,走向内室的软塌,慵懒地往软塌上一躺,竟闭目假寐起来。 容云霄气结,走到软塌,俯下身,在容月夜的耳旁悠悠道:“云霄竟不知玄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若不是亲眼所见那夜玄王的所作所为,云霄差点以为那场夜宴并不是玄王设计要杀尘王,而是尘王设计在玄王府刺杀玄王,随后尘王使出苦肉计,自己也负了伤呢。” 闭目假寐的容月夜倏忽睁开双眼,对上容云霄近在咫尺的目光,笑道:“四皇弟果然好计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受教了。” 容云霄看到自己拿容月夜毫无办法,不管怎么样都套不出他的话,拂袖而去。 随着容云霄身影的离开,房内留下了一句话“玄王好好养伤,那夜刺杀本王的仇,本王还没报,玄王可莫要死了才好!” 第94章 容云霄离开玄王府 “玄王可莫要死了才好!” 容云霄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眼前,容月夜凝足耳力甚至还能听见容云霄已经带人离开,可他的那句话就像此时窗外飒飒西风里的寒雾般,在容月夜的周围萦绕不休,迟迟不散。 容月夜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轻叹着自言自语道:“真是有劳四皇弟挂心了,四皇弟尚在,我又怎么舍得死了呢。” 容云霄在十数护卫的簇拥下回到尘王府时已经是晌午,护卫们看到尘王殿下自从玄王殿下的居室出门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心中这是殿下不悦的前兆,也不敢多话,到了尘王府就默默退下守好自己的岗。 “尘王殿下回来,殿下回来得这般早,可是还未用午膳?萧平这就命人传膳食?”萧平将容云霄迎进了屋子,关切地问道。 “嗯,传膳吧。”容云霄淡淡应了一声,在桌前坐了下来,又对萧平道:“你也坐下。” 萧平看容云霄心情不佳,也不再说些什么主仆有别之类的话,他知道容云霄不爱听,只怕会火上浇油,就在一旁坐了下来,给容云霄倒了杯茶。 “殿下可是和玄王殿下闹翻了?玄王竟不留殿下用午膳。”虽然萧平认为为了容云霄的安全,不再在玄王府进食是最好不过的,但也不知道容云霄是为了什么心情不好,于是拿话试探道。 “玄王竟当真伤得重,又挨了我一掌,又怎会留我用午膳?”下人们已经布好菜退下,容云霄沉思片刻淡淡反问一句,然后默默用膳。 “殿下与玄王交手了?殿下的伤还未痊愈,怎可轻易动手,可有伤到哪里?伤处可有裂开?”容云霄话音刚落,萧平就突然瞪着眼从凳子上弹起来,连连发问道。 萧平他这是关心则乱,看容云霄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况且容云霄身手不弱,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吃亏。 “我没事,容月夜手都没还,伤处裂开的可不是我。”容云霄淡淡揶揄一句,又喝了几口汤就起身,让萧平命人把饭菜都撤了。 萧平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想要劝说,但容云霄已经进了内室。他心下虽疑惑容云霄为何吃得比往日都少,但也不敢多问,只好命人来收拾。 容云霄今日大张旗鼓的去玄王府探望容月夜,一直是想看看遇刺之夜容月夜重伤是真是假,也想让容月夜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明知想要一个解释这种想法太过幼稚,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多年,解释不解释的又有什么重要,他们都已经年幼的皇子了。 二来是起到一个迷惑容雷漠的作用,容长风一离开都城,就剩下容月夜、容雷漠和容云霄三股势力。三人之中如果有两人率先结盟,那么剩下那个就会被孤立,极有可能成为皇权斗争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容云霄就是让容雷漠知道,他已经率先出手,想要与容月夜结盟,若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不知容雷漠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其实若是让容云霄选择在容月夜和容雷漠中与其中一人结盟,容云霄定是倾向于容月夜,毕竟,年幼时,三位皇兄中,就属三皇兄最为关心呵护他。 可是容月夜竟然在他出征前设下酒宴安排人刺杀他,这一点让容云霄十分寒心。他还时不时会想起,会惦记年幼时三皇兄对他的呵护宠爱,可容月夜早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 至于容雷漠,容雷漠是四个皇子中最为心狠手辣之人,容云霄自然将他作为结盟的最佳人选。若是与容雷漠结盟,容雷漠成功除掉容月夜后,他定然会毫不留情继续除掉容云霄。 若是除不掉容月夜,反而被容月夜算计,容雷漠也会在关键时候将容云霄推出去挡灾。毕竟,容雷漠就是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毫不讲诚信的人。 与容雷漠这样的人结盟,容雷漠定然是只会将容云霄作为踏脚石,一旦利用完,也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时候了。 倘若容雷漠和容月夜结盟,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城府极深,不知道这两个又会是什么样一种结局?谁又会更胜一筹? 有关这个问题容云霄没有深思,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若是容雷漠真的和容月夜结盟,那么他就是最为被动,被孤立的那一个,他的处境就会十分地危险。 不管最后容雷漠和容月夜,谁的手段更为高明,谁能笑道最后,他定然是没有命能看到了。 所以,容云霄的当务之急就是阻止容雷漠和容月夜结盟,能多拖一日,他就暂时多安全一日,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琢磨如何去规避这一场随时可以爆发的腥风血雨。 为此,就有了容云霄大张旗鼓前往玄王府探望容月夜那一幕。 反正在外人眼中那一夜容月夜刺杀容云霄的事,也是玄王府被人安插了刺客,行刺了两位殿下。如今尘王伤势初愈便着急去探视玄王,可见两位殿下交情甚好。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有时候也并不是这么重要,重要的是外人看到的是什么,相信的是什么那就足够。 正如就当下的局势来说,让明王容雷漠相信尘王和玄王交情甚好那就足够了。 如果没有容月夜设计刺杀容云霄那一幕,容云霄定然是真的选择和容月夜结盟,率先将容雷漠除掉。 尽管除掉容雷漠之后,容云霄和容月夜之间也必然会有一场明争暗斗,但至少…… 容云霄想到容月夜,脑海中有关容月夜的画面又一一浮现。 年幼时的容月夜,容月夜为保护他手腕上的那一道疤,玄王府的那一场别有用心的夜宴,他被刺杀时容月夜的冷漠,他倒下时容月夜眼中的悲痛关切,容月夜心口处的那一道伤…… 容月夜于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现阶段又究竟是敌还是友? 容云霄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容月夜,他也从未给过他看透的机会,他也没有给他解释。 若是那一晚,自己真的丧命于玄王府,容月夜会怎么样? 容月夜流露出的痛苦,悲伤,怜惜,自责……可有会半分是真的? 第95章 尘王府神秘人来访 而容月夜心口上的那道伤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他以为自己杀了他的四皇弟而心怀愧疚,自己给了自己一刀? 又或者是怕被父皇问罪而演得一出苦肉计,却一不小心下手太重? 容月夜……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呵呵…… 容云霄自嘲的笑了笑,一脸的落寞。 他多想永远都不用长大,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像现在这般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一步踏错,生怕又一次不够谨慎就丧命在这些斗争和算计中。 如果不长大,他还是那个可以任意胡闹的四皇子,而容月夜,还是那个纵容他,呵护他,疼爱他的三皇兄,那个让他安心,让他眷恋,让他开心的三皇兄。 如果不曾经历过这些,不曾有过那些天真温暖的岁月,如今的容月夜,也不会让他这般气恼,甚至失落与感伤吧。 如果不曾感受过明媚的春光,就不会知道严冬的冰寒吧,如果不曾在酒醉中得到过片刻解脱,就不会知道清醒时的痛苦有多难熬吧,如果不曾得到过细心的呵护,就不会知道被算计的痛心吧…… 容云霄将手中提着的酒壶随手放到了一旁,和衣躺倒在了软塌上。修长挺拔的他几乎占据了整个软塌,年少的时光再也一去不返。 萧平轻手轻脚地推门而进,拿了张薄毯小心翼翼替容云霄盖上。秋日的夜已经有了寒意,容云霄穿得单薄,萧平怕他着了凉。 屋内还有着淡淡的酒香,萧平将一旁的酒壶酒杯都收了去。虽知道容云霄饮酒向来有分寸,即便是在自己的府邸他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但毕竟伤势初愈,能少喝还是少喝点为好。 “萧平。”就在萧平就要退出去时,容云霄突然叫住了他。 “殿下?”萧平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容云霄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萧平,你过来。”容云霄再次开口。 萧平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酒壶酒杯,心想莫非殿下还要喝?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 “萧平,你说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日子会不会快活很多?”容云霄却没有提到萧平手中的酒,而是这么问道。 “啊?”萧平闻言怔住,不知道容云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你我定然就是好兄弟,你也不用整日小心翼翼地伺候我。”容云霄依旧没有睁眼,自然也没有看到萧平的一脸惊讶,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尘王殿下尊贵,岂是萧平这等下人能攀上兄弟的?这天渐渐凉了,入了夜更甚,殿下早些回室内歇着吧,在这软塌上躺着怕是容易着凉。”萧平轻声劝道,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为容云霄这番话感慨高兴,他确实想有容云霄这么一个弟弟,也确实将他当亲弟弟般照顾。 “嗯,你去吧。”容云霄见萧平不接他的话头,干脆就让他出去了。 萧平走后,屋内恢复了安静,想到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容云霄又想起了他的皇姐容云疏。他的皇姐如今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弱水,也有了新的人生。 想到在皇姐眼中看到的幸福,容云霄不禁有些羡慕,原来有些幸福,就是可以这么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笃,笃。”容云霄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又听到了两声敲门声。 “何事?”时辰已经不早了,萧平刚走没多久,也不知道是谁会来敲他的门,容云霄起身问道。 “殿下,是萧平。”门外传来了萧平熟悉的声音。 “进来说话。”萧平去而复返,容云霄自觉他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看他是否有回床休息,更不是来和他闲话家常。 “殿下,王府后门来了位神秘人求见。”萧平一进门就直接凑到容云霄身旁,压低声音道。 “神秘人?怎么个神秘法?”容云霄一挑眉问道。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还带着带纱的斗笠,看不见面容。”萧平将守后门的小厮描述说了一遍给容云霄听。 “这么晚了敢来尘王府装神弄鬼,我这就去把人打发走。”萧平看到容云霄不吭声,又开口道。 “先不急,那神秘人可有说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信物?”容云霄问道。 容云霄在外几年,虽不轻易和人深交,但也认识了不少人。况且容云疏又和万宝阁的二少爷慕千念在一起,此时的容云霄正猜想着这个神秘人的来历和目的。 萧平从怀里掏出一块质量极差的包裹着的黑布,当着容云霄的面将黑布打开,只见黑布里包着的是一根黄色的鹅毛。 “这算什么信物,竟然敢往尘王府里送,还大言不惭说尘王殿下见了自然就会让他进来了。”萧平看着那根鹅毛抱怨道,生怕那块黑布和鹅毛有毒,也不让容云霄碰,就这么拿着让容云霄看。 “呵呵……有鱼上钩了,萧平请他进府。命人好生招待,叫舞女献舞,让无情去把偏院的琴师拂衣也请来抚琴助兴。”容云霄轻笑两声,让萧平立刻去办。 萧平垂眸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黑布和鹅毛,奇道:“这真是殿下赠出去的信物?殿下在外三年多,也不该如此穷困潦倒才是啊。” 莫非殿下遭了贼人,身上财物被盗?或者是遇上了强盗?可也不应该啊,以殿下的身手,加上身边还有无情和紫檀…… “鹅毛,黄色,此时在王府后门的神秘人是二皇兄容雷漠。你快去安排,我先去更衣,随后就到。”容云霄哪知道萧平早想歪到了一边,见他还愣着就连忙催促他。 “原来是明王,看来殿下今日去了一趟玄王府,明王就沉不住气了,还包裹得严严实实来后门求见。” “殿下,你说明王此次前来可是想与你结盟,联手对付玄王?”萧平临出门前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明王怎么想的待会就知道了,至于结盟,定然不会那么简单,他应该是先来试试我的态度,探探我的口风。”容云霄说完就进了内室准备更衣。 萧平也赶紧按照容云霄所吩咐的去做安排,看来今夜是不能早早歇息的了。而今夜过后,三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又会如何呢? 第96章 容云霄招待容雷漠 正如容云霄所说的那样,那个神秘人正是明王容雷漠。 今日容云霄一进玄王府,容雷漠就收到了消息。若是容云霄真的和容月夜真的结盟成功,那么容雷漠处境就危险了。 是以,容雷漠要尽快知道容云霄和容月夜是否已经结盟,而如果要从那两个人的口中打探情况,自然是那个孩子心性、恃宠而骄而又喜爱玩乐的容云霄是首选了。 如果容云霄没有与容月夜结盟成功,容雷漠便可试探容云霄是否愿意与自己联手。 虽然从考虑结盟对象上来说,容云霄无论是心智还是党羽势力都远远不如容月夜,但容云霄胜在更等父皇的欢心。而且容云霄心思单纯只好玩乐也更加容易利用和掌控,不用担心关键时候容云霄会倒打一耙。 如果和容云霄结盟,联手除掉容月夜后,再设法除掉容云霄,那也总比和容月夜联手除掉容云霄后,要提防那个心机深沉的容月夜来得轻松。 当然,不管最后是要选择和谁结盟,容雷漠都只想做那个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的人。不管要先除掉的是容云霄还是容月夜,他都想假借另外一人之手,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尘王府的夜宴虽然排场不大,但也颇为有情调。大殿上,容云霄和容雷漠都依翠偎红,一旁的拂衣还是一身水蓝色长袍,应容云霄的要求为他们抚琴助兴。 酒过三巡,容雷漠开始切入正题。但他并非直接询问容云霄是否已经和容月夜结盟,也不问容云霄几日为何去玄王府,而是旁敲侧击容云霄对容月夜的态度。 这早就在容云霄的意料当中,容云霄当即气愤地添油加醋说起那一日在玄王府遇刺的事情。说着说还凑到容雷漠的身旁,拉开正偎依在容雷漠怀中的舞女,泫然欲泣道:“二皇兄,我瞧着那些刺客有古怪,你说,该不会是三皇兄设了‘鸿门宴’吧。” 容雷漠没能亲见当夜玄王府发生的什么事,但听容云霄心底对容月夜有所怀疑,自然是心中暗喜。他的四皇弟果然还是那么藏不住事,如此一来,他便有空子可钻了。 “四皇弟怎可如此大意?竟然独自一人前去赴三皇弟宴,三皇弟可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如若不去,此时在边关建功立业的可就是四皇弟了,倒是凭白让大皇兄捡了个便宜。” 容雷漠一脸替容云霄可惜的模样,还顺便不着痕迹的挑拨了容云霄和容长风的关系。 “云霄平日里只知玩乐,那日在朝堂上也不过纸上谈兵几句,以讨父皇欢心,哪真能建功立业呢。云霄也没什么大的抱负,只想着每日吃好玩好。” “说到去建功立业,三位皇兄谁不比云霄强?可没想到就为这事,我就差点丧命在玄王府中,三皇兄也太狠心了!”容云霄抱怨着还作势随手打翻了一盘糕点,以示他对容月夜的气愤。 “那是四皇弟善良,容月夜狼子野心,有城府极深,定是看你深的父皇欢心,怕你在边关建功立业,羽翼渐丰,对你欲除之而后快啊。”容雷漠站在容云霄的角度,对容月夜一阵数落。 “那三皇兄上次‘鸿门宴’目的没有达到,他是不是不会善罢甘休?二皇兄可要帮帮云霄才是。”容云霄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四皇弟,二皇兄自然是愿意帮你的,只是……”容雷漠看着容云霄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二皇兄但说无妨。”容云霄眼眸亮了亮,连忙催促道。 “只是容月夜安排刺杀你既然已经失败了一次,往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容月夜心机深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二皇兄又怎能时时处处都护着四皇弟?”容雷漠一脸地忧虑看着容云霄道。 “二皇兄所言极是,看来二皇兄也不愿庇佑云霄了。如此还是请二皇兄早些回明王府罢,省得皇弟我拖了明王的后腿。”容云霄佯怒道,说着竟真的起身要送客。 “四皇弟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说生气就生气,一生气就要赶二皇兄走呢。还让容月夜伤害不到四皇弟,办法也不是没有。”容雷漠也立即起身拉住容云霄,好言安抚道。 “云霄就知道二皇兄定是有良策,二皇兄就别卖关子了,看把云霄都急得昏了头竟要赶二皇兄走。” “你,还有你,还不快给明王殿下揉揉肩?酒杯空了也不知道赶紧添上,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容云霄拉着容雷漠坐下后,又一指身旁的两个舞女,责备道。 几个舞女又立即殷勤的围着容雷漠,又是揉肩推背,又是倒酒喂果的。 容雷漠风流成性,自然是乐得自在。况且,他这喜好玩乐的四皇弟眼光着实不错,那几个舞女环肥燕瘦的,个个都是上等之姿。 “四皇弟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先下手为强’这句老话,与其整日心惊胆战担心容月夜会再次出手害你,不如……”容雷漠咽舞女渡到他口中的酒,顺势揽过那名舞女,在她的脖子上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舞女先是惊慌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后又媚眼一抛,向容雷漠娇嗔道:“明王殿下可真是不体贴呢。” “二皇兄是说,让云霄……让云霄……杀……可云霄哪里是三皇兄的对手?”容云霄惊恐得语无伦次。 容雷漠却似没有听到容云霄的这句话,只顾着和身旁的舞女玩闹。 “二皇兄,云霄论武功论心智都比不过三位皇兄,这,这事二皇兄可要助云霄一臂之力啊。”容云霄见容雷漠不作声,又开口道。 容雷漠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容云霄的身上,似乎是在很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接受容云霄的这个“邀请”。 容云霄见状,一把拉住了容雷漠的衣袖,真诚道:“二皇兄可是也在提防云霄?云霄虽最得父皇欢心,可云霄也知道自己心智才华都比不过三位皇兄,更是心无大志。” “二皇兄聪慧机敏,又有勇有谋,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只要二皇兄愿意将云霄庇护于羽翼之下,云霄此生定当追随二皇兄,为二皇兄效犬马之劳。只怕二皇兄看不上云霄这个愚笨的弟弟。”说到最后,容云霄的目光竟然黯淡了下来,还隐隐有水光。 第97章 容尘容明各怀心思 容雷漠听了容云霄信誓旦旦的这一番话,心中暗喜。今夜走尘王府这一遭总算是没有白费,他那心思单纯的四皇弟果然上赶着保证了。 尽管如此,容雷漠还是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道:“你和容月夜都是自幼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你们之间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二皇兄也十分难过。但既然容月夜一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给你摆下鸿门宴,为了你二皇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云霄多谢二皇兄,二皇兄愿意庇佑云霄,云霄定当为二皇兄马首是瞻。”容云霄脸上又绽出了天真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敬容雷漠。 “四皇弟何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再说,若是不帮你,容月夜如此狼子野心,除了之后他也会对我动手。”容雷漠这话半真半假,说出来也更让人信服,以免容云霄对他的态度起疑。 “那云霄就不和二皇兄客气了,二皇兄也不必客气,就把尘王府当成自己的府邸便好。看来翠珠甚得二皇兄欢心,二皇兄只管带回去便是。”容云霄看了一眼正在给容雷漠喂糕点的舞女,一脸讨好道。 翠珠虽然正对自己的胃口,而且看容云霄对自己投诚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容雷漠还是存了一分戒心,不敢将尘王府的人往自己府里带。 美人虽好,但他容雷漠的身边从不缺这些莺莺燕燕,他不会冒险收下容云霄送给他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倘若直接拒绝,既拂了美人的面子,又怕容云霄对他的态度起疑心。在这关键时候,好不容易让容云霄向自己投诚,容雷漠可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很快,容雷漠就有了一个好主意。 “四皇弟的府中真是人才济济啊,不仅美人姿容出众,就连琴师抚出的琴音也是犹如天籁,实是难得啊。”容雷漠将话题引到了水蓝色长袍的琴师身上,用感兴趣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一日,玄王府中八抬大轿给容云霄送来了一个琴师,这事自然逃不过容雷漠的耳目。 不管容月夜将人送到尘王府的目的是什么,那个琴师应该不会违背容月夜的安排,跟他回明王府。 而容云霄既然已经考虑到玄王府刺客一事是容月夜一手安排的,他就不会将这么一个奉容月夜之命而来的危险人物留在自己府中。 既然容云霄将人留下,那就说明要么是容云霄也没办法将人堂而皇之赶走,要么就是容云霄将人留下是另有打算。 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容云霄都不会轻易让那个琴师离开他尘王府。况且今晚他们所谈的事情还是当着那个琴师的面,容云霄在笨也会这种情况下还放人出府。 “琴师拂衣可是玄王府的琴师,要说人才济济那也是玄王府才是。只是容月夜将人明目张胆往我尘王府放,想来是想看看我是否已经觉察到遇刺一事的不对。” “拂衣虽然不会武功,但平日我都让人严加看管,这个人是否是个威胁还不得而知,云霄以为还是继续软禁在尘王府比较妥当,二皇兄觉得呢?” 容云霄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容雷漠,就好像自以为做了好事,等待着别人夸赞的孩子一样。 如此一来就正好合了容雷漠的意,容雷漠流露出一丝可惜,但又马上恢复了笑脸,对容云霄道:“还是四皇弟考虑周全,只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下次再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是什么时候了,看来我要常来尘王府多走动走动才是。” “云霄巴不得二皇兄天天来呢,二皇兄只管把尘王府当成自己的府邸就是。”容云霄又是一脸讨好的笑道。 “那翠珠……”容云霄又将话题转到了翠珠了身上,他的想法是如果容雷漠愿意将翠珠带走,那就等于他成功安插了一个眼线在容雷漠的身边。 “既然我往后还要常来四皇弟的府邸叨扰,这翠珠还是留在尘王府为好,下次再来,还是听拂衣的琴,喝翠珠的酒。”容雷漠没等容云霄说完,接过了他的话头。 “如此也好,美人倘若天天都见,却也没了新鲜劲。”容云霄只好如此说道。 容雷漠故意装出对拂衣感兴趣的样子,如此一来,拂衣他没能带回府中,扫了兴致,不再有兴致收美人回府也成了顺其自然,毫无破绽。 别看容雷漠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是比较冒进,他虽是四位皇子中脾气比较急躁的,但他也是谨慎狡猾得很。 “四皇弟果然懂我。”容雷漠美人在侧,对容云霄报以风流一笑。 三更已过,容云霄做出了一脸困倦的样子,容雷漠识趣起身就要告辞,临走前突然又一脸忧虑道:“四皇弟,容月夜心思深沉,若让他得知你我结盟,只怕会忍不住尽早对你动手。” 容云霄连忙恐慌急躁道:“那可如何是好?” “这样,改日二皇兄去玄王府一趟,假意与他结盟一同对付四皇弟,这样一来就可以先将容月夜稳住,你我二人也多些时间共谋大计。不知四皇弟意下如何?”容雷漠答道。 “二皇兄此计甚妙。”容云霄连连赞叹。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一阵,容云霄亲自将容雷漠送至尘王府后门,看着他遮得不见面容融入夜色。 再次返回了大殿,容云霄命人将宴席撤了,舞女也遣了下去。拂衣收起了琴,对容云霄欠身施礼后也要离去。 “拂衣,席间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你该知道本王是不会让你离开尘王府的,可别做没有意义的事。”容云霄叫住了拂衣,话语中暗含警告。 拂衣顿住脚步,回过身,笑得云淡风轻,“拂衣方才已进入人琴合一的境界,不知两位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拂衣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底却暗道:我若要走,整个尘王府又有谁能留得住? “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果然没让本王失望,也难怪玄王会把你送来尘王府。”容云霄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第98章 萧平一语点醒尘王 “玄王殿下命拂衣在尘王府替尘王抚琴解闷,拂衣别的本事没有,自问抚琴还是拿手的,不过是替两位殿下解忧罢了。”拂衣不徐不疾说道。 “既然是拂衣有心替本王分忧,本王倒是真的想起来有一事请教。”容云霄用了“请教”一词,但话语中却全无向人请教的态度,倒更像是命令。 “请教不敢当,尘王殿下请讲。”拂衣直接道。 “不知道玄王殿下在遇刺当夜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容云霄切入正题直接问道,虽然他也知道这问题问一个玄王府的琴师或许得不到真正的答案,那以他敏锐的直觉,这拂衣绝不仅仅只是个琴师那么简单。 “尘王殿下也说了是遇刺,既然遇到刺客,玄王殿下又饮了不少酒,刀剑无眼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拂衣也只是事后听玄王府的下人说起,又怎有在场的尘王殿下知道得清楚?” 拂衣面不改色,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亲手试探过他,容云霄很难相信这拂衣竟是个不会武功的琴师,这胆识,这身气质,怎会只是玄王府的普通琴师? 容云霄敛目沉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夜已深,还请尘王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拂衣告辞。”拂衣说完悠然举步离开了大殿,他前脚一走,无情立即紧随其后,不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至于容雷漠所说的,改日去玄王府一探容月夜的虚实,容云霄自然是不信。 说什么去和容月夜说假意与自己结盟,估计那个狡猾的容雷漠到了容月夜的面前,定会和今晚对自己的态度差不多,向容月夜数落自己的不是,好在双方中周旋。 而容雷漠也果然如容云霄所预料的那样,在容月夜面前挑拨他和容云霄的关系,说容云霄已经觉察那场刺杀是由容月夜一手安排。 容雷漠旁敲侧击容月夜对容云霄的态度,可容月夜却不向容云霄那么心思单纯,容雷漠反复试探,换来的却是容月夜不冷不热的态度。 这样的容月夜倒一时让容雷漠拿不准他究竟是在想什么,甚至说道容云霄或许会对他不利,容月夜的脸上也瞧不出半分恼怒。 可就在容雷漠觉得容月夜油盐不进,已经是在婉拒自己结盟的试探时,容月夜又突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接下来,容月夜和容雷漠商讨的话题就是如何除掉了恃宠而骄,深的父皇欢心的容云霄。 容月夜甚至给容雷漠出主意该怎么设计对付容云霄,容月夜的妙计让容雷漠心中暗喜。 可容月夜对于两人的结盟也仅限于此,妙计他是出了,但至于如何落实,如何安排人手,用哪一方的人手,容月夜一直不表态。 容雷漠心中暗忖:容月夜还真是个老狐狸,怕我和容云霄联手对付他,他假意和我结盟稳住我。虽出谋划策,但是却不动用自己的力量,想借我之手除去容云霄,他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若是此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容月夜凭白得了好处,还握有我杀害容云霄的把柄。若是哪日东窗事发,也全是出自我的手笔。 容雷漠本来就是想在容云霄和容月夜两人中挑拨、周旋,好让他们两人先斗个你死我活,他好保存实力坐收渔翁之利。他自然是不会笨到被容月夜当枪使,所以在容月夜面前也是做出要与之结盟的样子。 总之,容雷漠两头挑拨,从中周旋,不管容云霄和容月夜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他都可以在暗处观望,不管谁占了上风,一时半会都还威胁不到他。 容雷漠自以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盘,却不知道,其实大家心里都各有考量,各怀鬼胎。 容雷漠自那夜拜访了尘王府后,倒也安静几日,容云霄猜测他定然是忙着去试探容月夜,忙着和容月夜周旋了。因此他倒也落得个清净,至少,风暴来临之前总会有片刻的平静。 虽然心底是这么宽慰着自己,但容云霄却是个懂得居安思危之人,他绝对不会轻易被眼前的平静假象所迷惑,更不会掉以轻心。 否则,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绝不可能到了今日还在这里思量着该如何自保。 “殿下,喝点燕窝羹补补吧,奴才看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萧平从婢女的手中的托盘中接过一盅炖品,挥手将婢女遣走。 “萧平,你说如今我和容月夜,容雷漠三人之间,谁的处境会更为危险?”容云霄结果那盅燕窝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咽下一口后突然问道。 “明王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就算他信誓旦旦说会将殿下庇护于羽翼之下,事成之后也会设法将殿下铲除。” “至于玄王,玄王城府极深,是个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人,但他却设宴刺杀殿下。这两个人,一个明枪,一个暗箭,殿下都要好生提防才是。”萧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容云霄听。 虽然萧平不是一个擅长工于心计之人,可跟在容云霄身边久了,亲眼见着容云霄怎么从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变成如今精于算计的尘王。再加上他算是旁观者,很多时候也是看得清。 “若是当初我不赴容月夜的夜宴,就不会有那场刺杀,我此时就该在边关坐镇军中。能不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不用想现在这般如履薄冰。” “我倒真是羡慕大皇兄,如今需要面对的只是沙场上的敌人,而我,却被卷在风暴中,面对的是自己的两位皇兄。” 容云霄轻叹一声,将还未喝完的那一盅燕窝羹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说到需要面对的,萧平觉得弈王也未必轻松。除了面对沙场上的敌人,弈王还理应要暗中提防明王或者玄王才对,如若殿下你也有想法,那就是你们三位。”萧平沉思了片刻,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平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容云霄听完萧平的话,突然眼眸一亮,倏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 第99章 容云霄再探玄王府 萧平看到前一刻还在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容云霄此时眼眸中突然划过一丝亮色,不由疑惑道:“这么说,尘王殿下是想向远在边关的弈王下手?” 可尘王殿下并不像这种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啊,不然以前的他也不会只顾忙着自保,而鲜少有主动算计他人了。 莫非,尘王殿下终于放得下手足之情,打算先下手为强了?萧平在心中暗暗思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尘王殿下终于不在束手束脚,不用再担心他会因为心善而有可能死于其他皇子之手了。忧的是,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那个曾心思单纯的容云霄,终还是被现实逼成了如今这样,或许以后还会成为难测的,无情的帝君。 “萧平你说什么呢,大皇兄在边关坐镇,和天玑国将士们为保卫我天玑国国土,守护我天玑国的子民而浴血奋战。我又怎么能为一己私利而不顾自己的国土,不顾自己的子民?” “但是,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但是不择手段的容雷漠却是有可能做得出的。”容云霄皱了皱眉头说道。 “可就算明王心狠手辣,为争夺储君之位不择手段,但若杀了弈王,届时军心大乱。若是抵挡不住,失了边境国土,对明王又有何好处?”萧平不解地问道。皇室中人,流着帝王家的血,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被他国攻城略地? “你以为容雷漠会这样想?容长风虽然不及容雷漠和容月夜有野心,但容长风的母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如果容长风得胜归来,更是如虎添翼。容雷漠会耐得住性子看他建功立业,树立威信,一朝坐大?” “如果我和容月夜斗得两败俱伤,容雷漠本是坐收渔翁之利,可若容长风得胜归来,羽翼已丰的他容雷漠会不担心?” “失去一两座城池和任由容长风一朝坐大,容雷漠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况且,若是丧命于皇位之争的道路上,又何来再谈其他?若是有朝一日登基为王,坐上了帝王宝座,再去收复已经失去的国土又有何难?” 容云霄连连发问,萧平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身在皇城,也知道帝王想要登基脚踩鲜血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当这血淋淋的残酷被摆到明面上,甚至还有以江山,以黎民百姓作为代价,萧平还是镇惊不已。 容云霄看到萧平脸色镇惊,不再说话,也缄口不言。沉默片刻后又悠悠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身在帝王家的人,天生骨子里都冷酷无情?” “别人萧平不知,也不敢妄言,可萧平知道殿下不是。殿下若是登基为帝,一定是个明君,是天玑国百姓之福。”萧平认真说道。 容云霄却不再说话,他踱了两圈后又坐回了椅子上,除了刚才他和萧平所说的那些,他想的还有别的事情。 他也是方才听了萧平的话,才突然想到这些。那些这一些容月夜是不是一早就已经想到了? 容月夜是不是一早就想到,出征边关除了有敌人袭击,兵败被擒的危险之外,还有可能被留在都城的皇子暗害? 毕竟在沙场上刀剑无眼,形势千变万化,若是皇子在战场上丧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利用战场制造皇子的死亡比在都城动手更不让人起疑心。 那么容月夜在自己出征前设宴刺杀自己,是不是就是不让自己出征,深陷这样一个险境?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得不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在一旁镇定自若,冷眼旁观? 所以才无论自己怎么逼问都不解释?所以自己中刀倒下时容月夜眼中的悲痛、伤心都是真的? 容云霄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到底是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般,还是仅仅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容云霄的脑海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容月夜心口上的伤,他只觉得无比的气恼和烦闷。 “萧平,夜幕降临时又让无情换上夜行衣来见我,顺便也给我带一套夜行衣。”容云霄突然开口道。 “殿下是要去哪里?还要穿夜行衣。”萧平一脸担忧问道。 “去一趟玄王府,怕动静太大会引起容雷漠的注意,我只带无情就行。”容云霄怕萧平又替他安排一众护卫,坦言道。 他必须要去一趟玄王府,一来探探容月夜口风,看看最近容雷漠是不是邀他结盟。二来,他必须要弄清楚容月夜那夜设计刺杀他是不是另有深意。 当整个玄王府都完全笼罩于夜幕之下时,玄王府负责看守后门的一个小厮突然看到了两位不速之客。 小厮唯恐是歹人,张嘴就要喊人的同时被无情手脚利索地一记擒拿手,将他惶恐的喊叫捂住。 容云霄一身夜行衣,只露出宛如墨玉的双眼,盯着那名小厮压低声音道:“不要声张,进去和玄王殿下说有故人求见,这是信物。” 容云霄说着,已经将一枚随意在尘王府花园捡来的黄色小石子塞到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拿着手中的石子,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会对方说的去做。无情这才松了那名小厮,在那小厮离开前又特别警告了他一次别声张。 小厮匆忙离去,容云霄和无情隐入被暗影笼罩的墙边静静等候。 “无情,一会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就行。”容云霄压低声音吩咐无情。 “可是……”无情还想说些什么,毕竟尘王殿下这身装扮进入玄王府,又刻意隐藏了真实身份,万一玄王殿下对他下杀手,事后也可推说以为是刺客闯入。 “无妨,你就在外面等。”容云霄截断了无情的劝说。他此次来玄王府见容月夜的目的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并不想让容月夜觉得他是来找事或者是对他不信任。 玄王府内,水榭临风,容月夜正坐在凉亭里独自摆着棋盘。一子刚落下,就见王山海领着一名小厮步履匆匆朝着凉亭而来。 “何事匆忙?”容月夜一挑眉,所幸起身离开棋盘凭栏而立。 “据收后门的小厮来报,有两名黑衣人求见殿下,说是故人,还捎上了信物。”王山海将一枚黄色小石子递到了容月夜的面前。 在凉亭灯火的吐焰下,那枚黄色的小石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在玄王府的花园内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第100章 “来人说的可是‘故人’?”容月夜从王山海的手中将那枚黄色的小石子拿了过来,眉眼含笑,雍容贵气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你将那人的话原封不动再说一遍给殿下听。”王山海看向身后的小厮说道。 那名小厮连忙上前,将容云霄说的话一字不漏在容月夜面前重复一遍。 “行了,你下去吧,去告诉那人本王现在身在何处,他自然会找来。”容月夜说完就挥退了那名小厮。 王山海却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容月夜手中那枚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子。心里思量着自己伺候了玄王殿下将近二十年,可真是第一次见有人敢那这等东西糊弄守门的小厮,还敢口出狂言是玄王殿下的故人。 “山海?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听说本王的故人要来,不该去沏壶好茶,再让人准备些水果点心?”容月夜爽朗地笑了两声,淡淡揶揄起王山海的呆滞来。 王山海看得出容月夜似乎兴致颇好,不解地问道:“这送石子来的黑衣人,莫非真的是殿下的故人?” 容月夜看王山海问得认真,不由好笑道:“来的人是本王的四皇弟,本王总不至于茶水点心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吧。” “就凭这枚石子殿下就知道王府后门来的人是尘王殿下?莫非这石子是只有玄王府和尘王府才有?”王山海开动脑筋,试图跟上他家玄王殿下的思路。 容月夜看王山海如何勤奋好学,也乐得点拨他。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石子,问道:“山海,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石子啊。”王山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回答道。 “不错,那你再看这石子是什么颜色?”容月夜又问道。 “黄色。”王山海再次回答道。 “石子,黄色,来人可不就是想告诉本王,他就是四皇子吗?”容月夜笑着将那枚黄色的小石子在手上颠了颠,然后将它投入了池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原来如此,山海这回总算是明白了。”王山海一脸恍然大悟,可停顿了一会后又问道:“奴才也不知道殿下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尘王殿下既然要来,为什么还要如此故弄玄虚?” “四皇弟自然是怕他来玄王府的消息走漏,让明王知道。明王若是起了怀疑他和我结盟之心,在我和四皇弟之间,明王自然会先选择对付看起来好拿捏的四皇弟。”容月夜负手而立,淡淡说来,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池水中,看着泛起涟漪的池水渐渐恢复平静。 “你先下去准备茶水吧,把这附近的守卫和下人都撤了,以免有人撞破四皇弟的身份。”容月夜也不管王山海此时能消化他方才所说的信息,吩咐他赶紧去做事。 王山海领命退下,凉亭里又只剩下容月夜一人,他凭栏负手而立,秋风拂起他的衣摆,他的身后是那一局还未下完的残局。 一袭夜行衣的容云霄走过弯曲的廊道,来到凉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灯焰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四皇弟这身打扮来玄王府,也不怕被人当成刺客抓起来。或者说是四皇弟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觉得本王府中的护卫都是做摆设之用?”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断靠近,直至停在了自己的身后,容月夜也不回头,轻笑着淡淡揶揄道。 “云霄就是怕被人误伤,这才递了信物求见。玄王府的护卫训练有素,我又岂敢妄自托大?不过是知道三皇兄定会手下留情,这才如此有恃无恐罢了。”容云霄摘掉了蒙面的黑布,径直往棋盘边上一坐,悠然从容道。 “好一个有恃无恐,三皇兄在此奉劝四皇弟一句,太过于轻信他人往往容易吃亏。”容月夜也转过身,走到容云霄的对面坐下。 “云霄知道三皇兄是个聪明人,况且,我已经让我的人等在府外了,若是尘王两次在玄王府遭遇不测,只怕三皇兄也不好交代吧。”容云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还不忘冲着容月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四皇弟以身涉险的同时还不忘对我的关心?我好不好交代又岂敢劳烦四皇弟费心?”容月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他一贯慵懒邪魅的笑容。 “以三皇兄口才,想要向父皇交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云霄自然犯不上瞎操这份心。只不过……”容云霄故作神秘地拖长了尾音,却并不往下说。 换了别人,定然会顺着他的话开口问他“不过”什么,可容月夜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上,竟像是完全被那棋盘上的残局吸引住了。 容云霄见状,随手拈出身旁棋篓子里的一枚白子,沉思片刻后找到了一处落子之地。 “咔”清脆的落子音在陷入沉静的凉亭里响了起来,证明着这亭子里可还是有人存在的。 紧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王山海双手端着托盘来到了凉亭。 “殿下,您要的茶水点心来了。”王山海说着就将茶水、糕点以及洗好的新鲜水果一一摆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玄王今日倒是小气了,就拿那么些水果点心打发本王,看来是并不欢迎本王。”容云霄看了一眼王山海正摆在石桌上的吃食,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抱怨道。 “呀,原来是尘王殿下,恕奴才一时眼拙,竟没认出尘王殿下来,还请尘王殿下恕罪。”王山海这才看了容云霄一眼,装出一脸的惊讶,连忙向容云霄行礼。紧接着又问容月夜道:“殿下您看,是否需要奴才这就去命人设宴?” “不必,山海你先下去。尘王府什么好吃好喝的没有,又怎么会来这里蹭吃蹭喝?”容月夜挥退了王山海,这话看似说给王山海听,其实容月夜的含笑的目光一直看着的都是容云霄。 容云霄迎上容月夜别有深意的笑,待王山海走远后,又漫不经心问道:“也不知道前几日明王来的时候,玄王可也是如此招待?” 还未等容月夜回话,容云霄又自顾自道:“明王府中也有的是好吃好喝的,想来玄王自然也是这般招待的。” 第101章 “四皇弟果然懂我,说了这许多口也干了,过来喝口茶润润喉。”容月夜没有接着容云霄的话头继续说有关容雷漠的事,而是坐到了石桌旁,倒上了两盏茶。 容云霄依言坐到了容月夜的身旁,毫无戒备地拿起茶盏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笑容和暖地叹了一句“真是好茶。” 容月夜轻轻啜了一口茶就放下茶盏,从果盘中拿过一个石榴,掰成了四小瓣,然后取出一个小勺,将一颗颗晶莹透亮,宛如红宝石的果实剜到了干净的空盘子里。 容云霄耐着性子看容月夜动作优雅地剜完了一瓣,见他又去拿一瓣,突然开口道:“刚才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三皇兄就不想知道这‘不过’后面,我想说的是什么?” 容月夜闻言手中一滞,但立即又恢复了剜石榴的动作,动作依旧是那么优雅,仿佛不曾被容云霄打断过。 “我若说不想知道,相信四皇弟也还是会继续往下讲。既然如此,我想不想知道,又有什么重要呢?”容月夜淡淡反问道。 “以三皇兄口才,想要向父皇交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云霄自然犯不上瞎操这份心。只不过,若是我这次又在玄王府遇险受伤,我是担心三皇兄的身上又会多一道伤。”容云霄明白容月夜话中的意思是不想听他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但他就是偏要说。 “那还真是多谢四皇弟的挂怀了,四皇弟让我莫要死了才好,我又怎么会辜负了四皇弟的一番心意?那夜遇刺收得伤已经大好了,四皇弟今日若是为此事而来,大可放心。”容月夜说话间已经将一整个石榴的果实都剜到了盘子里,将勺子让盘子上一放,推到了容云霄的面前。 容云霄也不推脱,接过那盘晶莹透亮的石榴果实,拿起勺子勺了几粒就往嘴里送。入口的“红宝石”酸甜可口、鲜美多汁。 “三皇兄其实不是担心云霄去边关建功立业,归来羽翼渐丰。而是担心云霄去了边关,不仅要面对他国敌人,还要提防手足借机陷害,这才故意伤了云霄,好让云霄去不成,不知云霄说的可对?”连籽一起咽下,容云霄试探着开口问道。 容月夜挑眉,一脸奇怪道:“我竟不知道我还有这么深思熟虑,四皇弟不是已经怀疑是我设宴想要了四皇弟的命?” 容云霄闻言敛目,沉思片刻后他再次抬眼对上了容月夜的一脸挑衅,拿起手中的勺子勺起了几粒晶莹剔透,在烛火映照下分外夺目的石榴果实,然后竟认认真真地看着。 “三皇兄嘴上虽这么说,可总归还是疼云霄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容云霄没再去看容月夜,声音幽幽道,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笑意。 “也不知道三皇兄这爱替云霄打点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未改掉,这一点三皇兄总不会不认吧。”容云霄淡淡揶揄,墨玉般的眸子却逐渐深沉。 容月夜看着容云霄露出不自知的得意之色,轻挑地抬了抬眉,玩笑道:“四皇弟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有个喜欢剥水果而又不喜欢吃的习惯而已,倒让四皇弟白白捡了个便宜。” 容月夜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看着眼前的俊朗清逸、光彩照人的成年男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一年的容云霄一口吃了一个梅子,被梅子核卡在了喉咙里,满脸的痛苦之色……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替他剥水果,要是太大了就细心地切成小块。他不想再看到他发生那样的意外,却不知不觉地,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 “三皇兄,云霄并不是心存宏图之志的人,若三皇兄是,云霄愿助三皇兄一臂之力。”容云霄见试探不出容月夜的态度,话题一转,又回到了皇子争储之事。 “若我愿将四皇弟庇佑于羽翼之下,四皇弟便助我一臂之力,唯我马首是瞻?”容月夜淡淡地笑了,随后又说道:“这话想必是四皇弟和二皇兄说的吧,如今又跑到玄王府来故伎重演,若是让二皇兄知道了,可让他如何是好?” “三皇兄可是不相信云霄?”容云霄没想自己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容月夜竟然还是这个态度,容月夜难道真的认为,自己会和容雷漠一起联手害他? “时辰不早了,四皇弟早些回府吧。对了,这石榴四皇弟若是喜欢也可带回去。”容月夜没有回答容云霄的话,他说完就起身,直接往凉亭外走去。 “容月夜!”他当他容云霄是什么人?他会稀罕那石榴?他会他和容雷漠之间选择对付他?容云霄心头有一股无名火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手一甩,将那盘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摔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上好材质的玉石盘子在地面上碎裂成了几块,红灿灿的石榴果实洒得到处都是。 容月夜却充耳不闻,他依旧迈着如风的步伐往前走,不管是容云霄含着怒气的一声“容月夜”,还是盘子撞击在地面发出的声音也好,容月夜的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仿佛这凉亭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容月夜越是这样不理不睬,不管不顾,容云霄心头的火气就越大,他倒是宁愿容月夜大声呵斥他,甚至和他动手大打一架,他也不愿意容月夜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 心头怒火占据了理智,容云霄想也不想,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用力朝着容月夜的背影掷过去,随后腾空而起,两个起落后挡在容月夜的面前。 容月夜听到身后茶壶急速飞来的声音,连忙伸手抓住,但才抓到手上,就被茶壶里的茶水流出烫了手,又立即将茶壶扔在了脚下。 容云霄挡住了容月夜的去路,问道:“你是当真不信我?” 从凉亭通往岸边的长廊并不宽敞,虽一人通过尚且有余,两人面对面走来稍微一侧身也可通过,但若是有个人故意拦在前方,自然是无法通过。 “让开。”容月夜推了一下容云霄的肩膀,试图错身而过。 第102章 “我在问你话,你就没有什么要说?”容云霄顺势抓住了容月夜推到他肩膀的手,往前凑了一步,逼问道。 “我说让开。”容月夜看着容云霄一脸的余怒未消,话音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就连手被烫红了也没有怪我,我真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只是,你这样着急离开,我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又或者是你在逃避,连感谢都不想要了?” 容云霄用力地捏紧了容月夜的手腕,由于两人凑得进,容月夜能感受到容云霄呼出的温热鼻息洒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在逃避?我要你的感谢?你就这般自以为是?”容月夜收敛起脸上惯有的笑意,深邃的双眸盯着容云霄反问道。 容月夜的话说完,用力一甩手腕挣脱了容云霄掌心的桎梏。 容云霄知道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容月夜都不会让他知道他此行想知道的答案,干脆不再多话,和容月夜动起手了。 算起来,容月夜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所以容云霄动起手来也毫无顾忌,招招狠辣,就像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容月夜没想到容云霄竟然会突然动起手来,而且看他这样子今天若是不分出个胜负定不会轻易罢手,也不再手下留情,和他过起招来。 或许两个人都没有去细想,他们之间为何会突然起了争执,继而是动手,而且还是在这池塘之上的狭小长廊上动手。 但此时谁也顾不得再去想这些,两人的功夫都不弱,一旦认真交起手来根本无暇分心再去考虑其他。霎时间,两个人影在长廊上你来我往,只听得阵阵拳脚风声飘散在夜风中。 孩童的时候,容月夜和容云霄一起习武,也经常像现在这样过招。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们如今不再是孩童,而是两个成年人,横在他们中间的已经太多太多,权势,利益,地位,甚至于那个金碧辉煌的帝王宝座。 那个帝王宝座总得有人去坐,而那个人将会是他们四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而如果坐上那个帝王宝座的人是容月夜,难道他也容不下自己吗? 哪怕自己愿意做小伏低,哪怕自己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他也不愿意将自己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吗? 那个帝王宝座,真的就值得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吗? 两人过了一百多招还是胜负未分,可容云霄却已经开始心念流转,在心底频频自问,如果是容月夜,他真的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吗? 就在容云霄注意力不集中的那一瞬间,容月夜一掌就将他打落了池塘中。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个深窝的同时,四周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将站在长廊上的容月夜也淋了个透。 容月夜阴沉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的天气,他伸手将已经浮出水面,正往自己这边游来的容云霄拉了上来。 “胡闹!这下你可满意了?!”容月夜阴沉着脸训斥容云霄。 “我有什么可满意?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被打落入水中的是你而不是我一样?!”容云霄甩落一头水珠,看到容月夜竟阴沉脸训斥他,不由提高了嗓音。 又想到容月夜竟然真把自己打落水中,更是气恼,虽然自己熟悉水性,可这秋日的夜本就有些寒意,落水更不是什么好滋味。 “少废话,跟我去把衣服换了,否则明日又该传出尘王殿下在玄王府不幸落水的消息。”容月夜也不管容云霄的气恼,不由分说拉过他就迈开大步往前走。 落了水吹着风,容云霄也感到阵阵寒意,听到容月夜让他去换衣服,本想先换了衣服再和容月夜理论,但听到容月夜后面的那一句,容云霄的无名火又被点了起来。 容月夜他竟然是怕自己要借此故意陷害他?别说自己从未打算这么做,就算自己要这么做,会至于特地换上夜行衣,等天色暗了才悄悄到后门求见? 平日能把任性和恃宠而骄装得毫无破绽的人,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任性的,容云霄就是这样,此时的他气恼至极,既恼容月夜,又恼自己。 容云霄狠狠地甩开了容月夜的手,恼怒道:“用不着,本王的尘王府有的是衣服,玄王既然早就下了逐客令,本王自然不会厚着脸皮多留。” 容云霄说完径直推开了容月夜,侧身而过,大步离去。 “容云霄!你给我站住!”听容云霄这么说,容月夜自然脸色更加难看。从玄王府到尘王府,说远不远,但说近也绝不是很近,刚落了水又一路吹着冷风回去,就算不染风寒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但容云霄哪里还会停步,不仅没有停留片刻,还提气而起,飞快地掠出了玄王府的后花园,一身湿漉漉的黑衣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容月夜知道容云霄的脾气,一旦任性起来他要再追上去说什么容云霄也是决计不会听的,搞不好两人还会再次发生冲突,耽误了容云霄回尘王府的时间。 容月夜想通此节也不再去管容云霄,就算此时再要管也已经管不着。容月夜的一声长叹消散在飒飒秋风中,他举袖抹去溅到自己脸上的水珠,也提步离开。 就在容月夜即将离开水上长廊,抵达岸边时,王山海也刚好往这边赶来。王山海按容月夜的吩咐,遣走了附近的下人和护卫,但他自己却并未走远,生怕容月夜有事情需要吩咐找不到人。 “殿下这是怎么了?全身湿漉漉的,可是失足落入了池塘中?”王山海看着容月夜衣裳上的水迹,吃惊的问道。 他方才在远处确实是听到凉亭这边的动静,但又不敢贸然过来,等到动静消失了这才敢过来看看,却不曾看到的却是衣裳已湿,脸色阴沉的容月夜。 王山海疑惑的目光都看到容月夜的身后,却并未看到容云霄的身影。 “大惊小怪什么?失足落入池塘的又不是我,命人把凉亭里的东西收拾了。”容月夜沉声吩咐道。 “失足落水的不是殿下,那莫非失足落水的尘王殿下?这……”王山海听容月夜这么一说,又四处张望不见容云霄的身影,盯着池塘往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03章 “下次容云霄再来玄王府,就替本王转告他,本王不见。”容月夜话语中带着不悦和危险,说完就拂袖而去。 王山海如释重负,看来尘王殿下已经离开玄王府了。幸好尘王殿下没有在玄王府有性命之忧,否则再有一次,陛下估计就会要了他们这些玄王府奴才的命。 可随即他又想到自己的关注点是否已经跑偏?玄王殿下为何竟然如此不悦?直呼了尘王殿下的名讳,还说下次不再见尘王殿下。 尘王殿下下次若不来了倒还好,倘若真的来,那该叫他如何是好。 王山海胡思乱想了一会,走到凉亭看到一地狼藉,连忙去安排下人将凉亭的东西都收拾了。 无情在玄王府的后门处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静静等待着容云霄出来。可出来的容云霄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容云霄全是湿漉漉的,仿佛刚在水里泡出来一样,头发上的水珠一直顺着发梢滴落。 “殿下这是怎么了?”无情一脸担忧地问着,还一边问,一边就要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来给容云霄穿。 “立即回府!”容云霄抬手制止了无情了动作,扔下一句话就往前走了。 无情知道容云霄心中不悦,也不敢再多嘴,连忙快步跟在容云霄的身后。两人到达拴着马匹的地点后,策马离开。 一路上容云霄一语不发,但他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的气息让无情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无情只敢在心底暗暗叹道:近来只要是从玄王府出来,殿下就没个好脸色。向来和颜悦色的尘王殿下,也不知道玄王殿下是怎么做到把尘王殿下气成这样的。 自那一日从玄王府离开后,容云霄就再没去过玄王府,两人在下朝时偶尔单独碰上也只是淡淡瞥了对方一眼。 容雷漠则一直暗中留意那两人的动向,见那两人就连表面上的亲密也懒得去装,只道那两人多半已经反目,心底无比期待他们的战斗升级,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 之后,容雷漠也依言到尘王府拜访了几次。由于容云霄深得煜帝欢心,煜帝时常会宣他进宫面圣,也好享受有个孩子十足的皇儿承欢膝下的乐趣。 因此,容雷漠每次到尘王府拜访时也旁敲侧击打探煜帝的一些动向,容云霄既然说过要唯他马首是瞻,自然也真真假假给容雷漠透露一些信息来稳住他。 但几次之后,容云霄就抱怨容雷漠还不出手对付容月夜,还说起自己好心去玄王府看望容月夜,想将玄王府中一尾难得一见的好看锦鲤讨要回来,却被他打落池塘,丢尽颜面。 说到这件事容云霄还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在容雷漠面前气鼓鼓地摔了几个果盘,让容雷漠心叹他这个四皇弟一旦耍起性子来果真是不好相处。 也正是见容云霄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大发脾气,容雷漠更不把容云霄放在眼里,觉得他胸无城府,更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总是,就是他这个四皇弟成不了气候。 容雷漠那一日花了好长时间好言劝说,才将容云霄的给安抚了下来。容雷漠一则就是想看容云霄和容月夜想斗彼此消耗,所以他占时还不打算鲁莽出手对付容月夜。 二则,就算他此时想对付容月夜,也没有什么最自己十分有利的时机,只能静静等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雷漠也不再去尘王府看望容云霄,生怕容云霄再次耍起脾气,自己不花个半日把他安抚下来就难以脱身。而容雷漠又怎么愿意把大块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他觉得毫无威胁,不成气候的容云霄身上。 如此一来,容云霄倒也暂时落得个清净,不用花费心思再去应付到尘王府作客的容雷漠。 至于天玑国和旬空国的战况,容长风坐镇军中,天玑国将士士气大增,成功打压了旬空国的嚣张气焰。 两国接连开战了一个多个月,双方各有损伤,疲劳不已,也都默契地偃旗息鼓,暂时休战。 虽然只是暂时性的打压了旬空国的气焰,但边关得以暂时的安宁,煜帝已经是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对弈王容长风一番赞扬后,也犒赏了三军,承诺待大军凯旋重重有赏。 朝堂之上大臣们也面露喜色,尤其是容长风母族在大臣,更是喜不自胜。 边关暂且安宁,国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三位皇子虽然暗中波涛汹涌,但表面已经维持着过得去的友爱。在这难得的平静和乐里,冬日的寒冷不动声色渐渐取代了秋日的凉爽。 天玑国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年事已高的太后突然病情恶化,太后多年来本就缠绵病榻,鲜少过问宫中事务,加上年事已高,就算御医医术再高明,滋补的汤药再名贵,也改变不了什么。 太后这些年来似乎也已经看淡生死,身子利索的时候也不喜参加各种宫宴,而是抄经念佛。如今天气寒冷,病情恶化,太后自己也感受自己福寿将近,时日无多。 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后,太后竟觉得精神比之前都要好得多,便命侍奉自己的婢女去做安排,宣三位皇孙入宫闲话家常。 在太后病重期间,煜帝已经来过几回。此时,太后难得精神,也不想再听煜帝劝她好生喝药将养这些早就听得耳朵起茧的话,而是只想在自己无多的时日里,再见几个皇孙热闹热闹。 三位皇子得知皇祖母病情恶化,早就多次求见,却都被皇祖母拒绝。如今得了皇祖母的宣见,都急匆匆赶来。 待到了太后的跟前,他们发现他们那向来和蔼可亲的皇祖母已经销售憔悴,再不复昔日拉着他们小手,带他们去赏花的风华,都忍不住心中阵阵难受。 记得孩童时候,他们可都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宝贝,不管他们怎么吵闹争执,皇祖母都从未舍得训斥过他们一句。 “哎哟,哀家的皇孙们个个都英俊不凡,可怎的都如此愁眉不展?你们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太后看到他们满脸的担忧和凄楚,笑着冲他们招手,像小时候那样叫他们到自己的跟前来。 第104章 “皇祖母,云霄可想念您了,求见您多次,您都不许云霄来见。”容云霄半跪到了太后的跟前,忍住心中的酸楚边抱怨边撒娇道。 随后,容月夜和容雷漠也纷纷半跪到了太后跟前,诉说自己的对皇祖母的挂怀。 太后已油尽灯枯,脸色和唇色都不见血色,哪怕已经让婢女帮着梳妆打扮,可依旧掩不住她的憔悴。但此时的她握着三位皇孙的手,似乎气色比先前要好得多,她的笑容也如冬日的暖阳照进了三位皇子的心田。 “皇祖母今日觉得身子利索,心情也舒畅,也就立马想见见你们了,可你们也不知道多笑笑,岂不是有些煞风景?”太后看三位皇孙因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而悲痛,有意缓解此刻压抑的气氛,故意取笑他们道。 “皇祖母教训得是。”三位皇子异口同声,随后勉强自己扬起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笑脸。 “世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来人世中走这一遭,这些经历都是必然的。孙儿们不必为此难过,哀家这一生享尽荣华,受尽尊崇,已经是人生之幸,如今,哀家已别无所求,只是,哀家还是不放心你们啊……”太后看着眼前的三位皇孙,喟叹道。 太后也三位皇孙又聊了好一会,直到身子乏了,才命人将他们带到偏殿,拿出他们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招待,自己则回内室歇息去了。 三位皇子默默吃着婢女端上来的茶水点心,谁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皇祖母了。 “青梅,你说哀家的几位皇孙,这辈子是否都能平安顺遂?”太后靠在软塌上,勉强打起精神问身边已经侍奉了她数十年的婢女。 “陛下的四位殿下个个都聪慧机敏,福泽深厚,定会平安顺遂的,太后身子虚,就别耗神累着了。”青梅将手中的貂皮大氅小心替太后披上,轻声道。 “帝王家给了他们荣华富贵,给了他们无上的荣耀,却也给了他们枷锁……”太后的声音渐小,喃喃自语一阵后就闭目歇息了。 三日后(即乾312年),天玑国太后薨逝,天玑国朝野上下悲恸不已,天玑国举国哀悼。皇城内外一片悲戚,哀乐哭嚎声不绝于耳。 让人意外的是,天玑国太后薨逝,壁水国竟派出使臣前往天玑国吊唁。这对于天玑国来说是大事一件。 在此节骨眼上,若壁水国是真心派使者前来吊唁,则表示壁水国愿继续与天玑国交好,天玑国也不必担心在与旬空国交战时壁水国会助旬空国一臂之力。 但若壁水国并不是真心与天玑国交好,那么壁水国此番派使臣前来,就是借着吊唁的由头,暗中一探天玑的虚实。 壁水国的使臣华绍抵达天玑都城后,就被安排住进了驿馆,等待第二日进宫觐见和吊唁。 然而到了第二日,煜帝却并未宣壁水国使臣入宫,原因是边关传来战报,天玑国大军惨遭偷袭,死伤十数人,重要的是那一场偷袭混乱止熄后,将士们才发现弈王殿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战报是从边关传来,就算日夜兼程,消息送达皇城时,距离事发也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听闻这样的噩耗,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位于帝座上的煜帝也是愁眉不展。 万幸的是,两国军队仍在对峙,并没有因为天玑国弈王容长风的失踪而重新燃起战火。 大臣们纷纷向煜帝觐言,猜测弈王殿下应该并没有落入敌军之手,否则以旬空国的嚣张,早就将弈王殿下作为人质,借机向天玑国提出利于他们的条件。 煜帝容惊鸿自然也知道此话不假,但战场之上形势万变,且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容长风一定能安然无恙。 太后薨逝,长子容长风失踪生死未卜,军中主帅之位再次空缺,一连串的事情让煜帝容惊鸿忙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竟然染上了风寒卧病在床。 天玑国帝君卧病在床,自然就没法接见壁水国的使臣。煜帝让礼部的官员去向壁水国使臣华绍致歉,并将他安抚好。壁水国使臣因此就暂时安心住在了风华城内的驿馆里。 本以为壁水国使臣会安分守己的待在驿馆里等到煜帝病好后宣见,却不曾想他竟有了动作。 那一日,容云霄的尘王府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容云霄听闻是奉壁水国使臣华绍之命前来求见的随从,就命人将他请了进来。 那名随从向容云霄行了礼后就递给容云霄一封密信,信中大致的内容为壁水国使臣华绍知道一个事关天玑国的重大秘密,想邀请容云霄后天亥时秘密前往指定地点一叙。 那名随从为证明自己确实是得使臣华绍之命,还特地向容云霄展示了华绍的腰牌。 容云霄沉思片刻后对那位随从进行一番旁敲侧击地打探,随从只说华绍说此事事关重大,本应当面告知煜帝,奈何煜帝竟在如此关键时刻得病,怕有蹊跷,便决定告知煜帝最宠爱的皇子尘王殿下。 容云霄对那位随从的说辞心存疑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父皇真的是受人迫害,只得称病居于宫中,那恐怕真的是要变天了。况且恰逢弈王容长风在边关失踪,这一切是不是都太过于巧合? 思及此处,容云霄决定先应下壁水国使臣华绍的邀约,之后再另做打算。 容云霄口头向那名随从做出了应邀的承诺,刚想将那封密信收入衣袖中,那名随从却提醒容云霄将密信焚毁,以免落人把柄。 密信一旦焚毁,容云霄将无法证明自己之所以密会壁水国使臣是华绍的主动邀约。但倘若不当着那名随从的面焚毁,只怕华绍会因为担心自己暴露而取消这次密会,如此一来,容云霄就再无机会得知华绍想要告诉的他是什么。 事关天玑国的机密,莫非是有关天玑国的宝藏布阵图?还是有人试图加害父皇?容云霄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最终还是决定按那名随从所说,焚毁密信。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05章 容云霄当着那名随从的面焚毁了密信后,才让萧平暗中将他送走。 萧平送走来送密信的随从后,回到房内,看到容云霄正微蹙着眉,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容云霄并不是一个容易焦躁不安的人,他善于伪装,也比大多数人更沉得住气。如今连他都在焦躁不安,说明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殿下,此事怕是有诈啊,您是真的要去应约吗?”萧平跟在容云霄身后来回转悠,一脸忧虑道。 “连你都看出了此事恐怕有诈,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容云霄神色复杂地说道。 “这么说殿下是明知有诈,还要去?”容云霄的话还没说完,萧平就急得直瞪眼,插嘴道。 “这个壁水国的使臣华绍一定不简单,他初到天玑国没几日,又如何得知我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容云霄的这一句,不知是在问身旁的萧平,还是在问他自己。 “殿下说得不错,他一个他国来的小小使臣,竟然能消息如此灵通确实不简单,而且他还有胆派人到尘王府求见。”萧平思考片刻后认真说道。 “如此看来,那壁水国的使臣华绍要么就是在天玑国有眼线,要么就是他已经被人收买,故意跑来尘王府唱这么一出戏给我听。”容云霄继续分析道。 停顿片刻后,容云霄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真正在天玑国有眼线的是壁水国的国君,壁水国使臣是得了他们国君的授意而来。” “殿下,此时距离后日亥时还有不少时间,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这里面有什么古怪?”萧平听完容云霄的话,眉头拧成了一团,问道。 “自然是要查,这样,你吩咐下去,去查一下来送密信的随从是否是壁水国使臣华绍的贴身随从,还有查一下华绍到了天玑国后可有什么异常。” “另外,再让人留意一下明王府和玄王府,看看本王的两位皇兄最近可有与什么身份不明的人往来。”容云霄捋了捋思绪,让萧平立刻安排人按他的吩咐去做。 萧平知道时间紧迫,事关重大,得令后立即退下去做事。 萧平走后,容云霄左思右想,觉得此时很有必要进宫去探视父皇,生怕真的会被自己猜中,父皇的卧病在床另有蹊跷。 但当容云霄抵达皇宫,在煜帝的寝殿前请求面见父皇时,却被煜帝的贴身太监总管李和贵拒之门外。 “尘王殿下,陛下说了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还请尘王殿下早些回府,等陛下康复后自然就会召见殿下。”李和贵笑着打发容云霄。 “烦请李公公再替本王通传一下,就说云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面见父皇。”容云霄没有放弃,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李和贵。 “殿下还是请回吧,陛下说了谁来都不见,陛下如此疼爱殿下,待龙体康复了,定然会宣殿下入宫的。”李和贵一口咬死了煜帝谁也不见,好言劝容云霄就此离开。 “儿臣有要事求见父皇,父皇若不见儿臣,儿臣就在此地跪着。”容云霄干脆耍了性子,冲着煜帝的寝殿大喊一声后就跪在了地上。 天寒地冻的,这地上还积着雪,容云霄就这么挺直着腰跪在了煜帝的寝殿外。他就不行信,父皇向来疼爱他,会舍得让他在这寒风萧瑟里跪着。 “殿下快起来罢,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着了陛下得多心疼,殿下……”李和贵好说歹说,见容云霄依旧不为所动,铁了心就要跪着等煜帝宣他觐见,连忙小跑着又到寝殿内通报去了。 容云霄本以为父皇见他如此执着,又说有要事求见,定会让他进去。却不成想李和贵再次从寝殿出来,说的还是父皇不见,让他赶紧回府。 父皇竟然还是不见自己?是因为病得很严重,还是因为另有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情能让父皇宁可让最受宠爱的自己跪在雪地里也不肯让他进寝殿见上一面? 容云霄跪在雪地里,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疑问。这些疑问只要他见不到父皇,就无法解开,可倘若父皇真的是遇到什么意外,或者是受人钳制不能自己,那么自己就算在怎么跪也无法见到父皇。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次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弄清楚。容云霄很快就想通,也便不再执着地跪着求见。 他在李和贵的再一次劝说下,顺势下了台阶,装出一副极为受伤的样子道:“既然父皇不愿意见儿臣,那儿臣就不再此叨扰父皇了,父皇龙体康复后,云霄再来向父皇问安。” “殿下冻着了吧,快些回府罢,等陛下龙体康复要见殿下的时,老奴自然会到府上请殿下入宫。”李和贵扶起了容云霄,小心翼翼地替他拍了拍拂在衣裳上的细小雪花,一脸关切道。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容云霄说完就转身离开,出了皇城后快马加鞭赶回了尘王府。 …… “可是有消息了?”夜已深,容云霄还未睡,看着萧平步履匆匆而来,轻啜了一口浓茶问道。 “是,那名来送密信的随从确实是壁水国使臣华绍的贴身随侍,还有那使臣华绍也未查出什么异样。”萧平立即将打探来的消息说给容云霄听。 微微一顿后,萧平又继续往下说道:“明王府那边曾有黑衣人出入,不过未能查明对方的身份。” 容云霄轻蹙着眉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折扇,问道:“那玄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玄王府未见异常,玄王这两日也没有离开过玄王府。”萧平回答道。 容云霄闻言陷入了沉思,壁水国使臣邀约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再加上在这节骨眼上大皇兄容长风失踪,父皇卧病在床罢了早朝,自己求见也见不到,而明王府又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 “殿下明日亥时果真要赴约?萧平心中总是不安,唯恐殿下此去会遇到危险啊。”萧平一脸焦虑道。 “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专门等着引我上钩,只是到了如今也不知道这背后策划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容云霄眉头紧锁,自顾自说道。 第106章 “莫非是明王?明王府最近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会不会弈王的失踪就是明王做的,如今又设计想除掉殿下?”萧平一脸的困惑,尝试着分析道。 “有可能,但是也有可能是父皇,父皇若是怀疑大皇兄的失踪和我们这三位皇子有关,又查探到了壁水国使臣的动向,称病设计也不是不可能。”容云霄说道。 看到萧平一脸的惊讶,容云霄接着又道:“但是也有可能是玄王,玄王府在这关键时候看起来却如此的平静,这其中难保不会有猫腻。” “当然,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大皇兄容长风也不是不可能,大皇兄无故失踪,除了有可能是被人设计陷害,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设计了这么一出戏。”容云霄将折扇在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又补充道。 “不管是设计的人是谁,萧平觉得殿下都该如此冒险应下壁水国使臣的邀约,殿下明日亥时还是不要去的好。”萧平担忧不已,就怕容云霄执意前往一探究竟而遭遇不测。 “放心吧,我自然不会亲自冒险前去应约。”容云霄从座椅上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后走到萧平的身旁,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为自己过于忧心。 听容云霄说自己不会亲自去,萧平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 “那殿下是准备让谁去?是不是无情?”萧平连忙追问道,只有去应约的人选确定下来他才能彻底安心,否则万一到了明日尘王殿下还未定下人选,说不准又会动了亲自前去的念头。 “当然不是无情,也不是尘王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容云霄狡猾一笑,说道。 “啊?”萧平看着容云霄这样的笑,困惑不已,难道尘王殿下除了尘王府的人,还有别的人手可以调用?看来尘王殿下离开风华城这三年多里,行事果然是更加稳重老道了。 然而容云霄想的却是既然有预感这是一个圈套,设套的人只等着自己去自投罗网,那么自己不去自投罗网,但是不代表不可以引诱别人去自投罗网啊。 那么应该选择引诱谁去踩陷阱呢?容云霄沉思过后就有了主意。 容长风已经失踪,不管他失踪背后有何原因,真相又是如何,容云霄目前都不可能联系到他,因此不可能选择容长风。 容月夜虽然和容云霄颇多争执,去了几次玄王府两人不仅闹得不愉快,还有被刺杀和被打落水的经历。可尽管如此,容云霄还是觉得容月夜对他并非表面所见的那么冷酷。 至于容雷漠,容云霄忌惮他的心狠手辣,不管这次设计欲图陷害自己的是不是他,如果能把容雷漠搅和进去,让他占时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也是个极好的结果。 打定主意后,容云霄亲笔书写了一封密信,信中说了壁水国使臣华绍提到的事关天玑国机密一事,但只字未提华绍是打算约见最得父皇欢心的自己,而是说华绍想要约见天玑国的几位皇子。并将华绍定下的时间地点附上。 容云霄在信末还信誓旦旦表明此事事关重大,有关天玑国的安危,自己作为皇子一定会应约查清此事。 密信拟好后,容云霄命萧平亲自送到容雷漠的手上。 …… 到了与壁水国使臣华绍约好的那一日,容云霄在快到亥时时命人备了快马离开了尘王府。但他并未真正去应约,不过是做个出府应约的样子,让别人都以为尘王殿下会按时赴约。 实际上,容云霄到了半路就找个僻静无人之地,衣裳一换,带上慕千念留给他的面具,悄悄回了尘王府。 在尘王府中的容云霄品着香茗,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他着实好奇容雷漠赴了壁水国使臣的邀约,会发生什么事?又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容雷漠设计的,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去赴约,便什么消息都不会有。 容云霄派出了人在风华城打探消息,可是过了子时还是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容云霄心里暗叹一声: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什么好戏看了。 容云霄略微有点失望,但是又暗中庆幸自己没有大意上当,沐浴更衣后就熄了烛火歇下了。 就在容云霄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房门敲起了几声敲门声。消息来了!容云霄立即起身披了件外袍就去开门,进门的是萧平。 “殿下,壁水国的使臣华绍死了,玄王被当场抓获,已经被押往皇宫了。”萧平一进门就立即说道。 “你说谁被当场抓获?!”容云霄惊道。 “是玄王,明王当时也离开了明王府,估计是和殿下一样半途就折返了。”萧平将打探来的消息和自己的推测一一道来。 容云霄却半分心思都不在萧平的后半句话上,他不管容雷漠究竟是怎么耍心眼的,他此时脑海里一团糟。 容月夜被当场抓获,这么说容月夜就是被扣上了刺杀壁水国使臣的帽子,这个罪名就算是贵为天玑国的皇子也承担不起啊。 且不管壁水国的使臣华绍是怎么死的,是否是壁水国设下的计谋,关键是容月夜为什么会被当场抓获? 容月夜是怎么知道壁水国使臣华绍和自己约定的时间地点?以容月夜的城府又怎么会轻易应约? 自己明明是想陷害容雷漠,为何却是容月夜着了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和自己脱了干系,重要的是自己的本意就不是陷害容月夜,更不想借此除掉他。 “我这就要入宫面见父皇,萧平你快去替我备马。”容云霄焦急地吩咐萧平后,匆匆忙忙更衣。 容云霄入得皇宫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细小的雪花在寒冽的北风里飘舞着。 容云霄这次来到煜帝的寝宫前却无人阻拦他,就连李公公的影子也没见。容云霄当下管不了这许多,他没空再去考究为何上次来时被父皇以卧病在床拒之门外,而如今却连个看守的侍卫都不见。 容云霄焦急地一路冲到煜帝的寝殿,只见自己的父皇正坐在床榻上,垂下的青丝在宫灯映照下依稀可见混杂着些许白发。 第107章 “父皇,三皇兄在哪里?三皇兄不可能刺杀壁水国使臣的,他一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父皇!”容云霄急奔到煜帝的身旁,半跪在床榻前,拉过煜帝的手大声道。 “父皇,您是不是把三皇兄关起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容云霄见煜帝沉默不语,连忙问道。 “难道不该关起来?!死的那不是个普通人,那可是壁水国的使臣!”煜帝容惊鸿布满血丝的双眸紧紧盯住容云霄,随着他的厉声反问,帝王身上的威仪让容云霄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此时他的父皇很生气,容云霄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在自己的面前如此生气。印象中的父皇,对自己总是和蔼的,宠溺的。 “儿臣知道壁水国的使臣死在天玑国,事关重大,可三皇兄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不利于天玑国的愚蠢事情,儿臣相信三皇兄定是着了他人的道,被奸人设计陷害的。”容云霄焦急地替容月夜辩解道。 “既然你那么相信他,那你说他是着了谁的道?又是被谁设计陷害?”煜帝容惊鸿冷笑着反问道。 容云霄听父皇这么问,没有立即回答,他在心底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可若是这本来就是一出父皇精心准备的戏,而自己也是被设计的其中一环呢?这么早亮出自己的底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容月夜都没说自己是着了道,没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你倒是上赶着来替他喊冤……”就在容云霄心念流转的时候,他又听到父皇的话在耳边响起,父皇强压怒火的话语里有着几不可觉的失望。 “父皇,你是说三皇兄没喊冤,没辩解,他,他认罪了?”容云霄彻底惊呆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容月夜当场被抓获至今一言不发,朕也没法从他的口中套出半个字。”煜帝容惊鸿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 “那三皇兄现在人在哪里?”容云霄看着他那神情疲惫,显然一夜未睡的父皇问道。 “容月夜没有辩解,就证明他和壁水国使臣遇害一案有关,朕已经命人连夜将他押至渡业寺。”煜帝在容云霄的一再追问下还是告诉了他,他也知道年幼时与容云霄关系最好的便是容月夜。 “渡业寺?!父皇,壁水国使臣遇害一案还未查实,怎可将三皇兄押至渡业寺?”容云霄瞪大了眼睛,惊叫道。 渡业寺,听起来虽然像是专门普渡众生的寺庙,可实际上它却和普渡众生,和寺庙,和僧人香火,和供奉祈祷半点都沾不上边。 渡业寺,是天玑国专门用于关押重罪的皇族宗亲以及朝中重臣的地牢。渡业寺位于天玑国都城的风华山,开山挖地而建,里面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不仅守卫森严,用起刑来更是手段残暴。 “容月夜自被擒起就一言不发,朕为何不能将他押至渡业寺,朕倒要看看是他能嘴硬到几时。倘若真的是他杀害了壁水国的使臣,朕绝不会手软!”煜帝说着重重一掌拍在龙床上。 “三皇兄他……” “云霄,你如果想求朕将容月夜移出渡业寺,不如去渡业寺看看你的好三皇兄,好好劝劝他,让他最好把朕想知道的都告诉朕。否则他就等着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吧。”容云霄还想再求情,却被容惊鸿打断。 容云霄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焦躁不安,怎么样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壁水国使臣在天玑国遇害这是大事,若是壁水国借机发难,天玑国和旬空又在僵持,天玑国无疑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从父皇对容月夜被当场抓获一事的态度来看,父皇或多或少是相信此事不是出自容月夜之手,只是容月夜却并无半句解释,父皇爱恨交加,只得将他押至渡业寺。 想求父皇松口将容月夜移出渡业寺已经是不可能,容云霄只能先去渡业寺看看容月夜,毕竟,他除了担心容月夜的安危,他更有太多的想不通需要从容月夜那里得到答案。 为何容月夜会出现壁水国使臣华绍的遇害地点被当场抓获,为何去赴约的不是容雷漠而是容月夜?容月夜为何被抓获后宁可被押至渡业寺也不愿开口辩解?……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见到容月夜后,才能知道答案。 容云霄离开皇宫后,快马加鞭赶往渡业寺。渡业寺里负责掌刑的精于用刑,而且从不在乎被押到渡业寺的人是什么身份,到了渡业寺都是阶下囚。 渡业寺从成立之日起,就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如今容月夜进了渡业寺已经有好几个时辰,容云霄生怕等自己赶到时,容月夜早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容云霄赶到渡业寺大门前,才想起来自己出宫时走得匆忙,竟忘了问父皇要令牌,于是就在他闯入时被渡业寺的守卫拦下。 容云霄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奈何那些个守卫油盐不进,只认令牌,说什么也不给容云霄放行。 容云霄心头大火,再不和那些守卫废话,直接动手打晕了一个守卫。其余守卫没料到容云霄竟当真动手,互相打了个眼色后就和容云霄交起手来。 能被安排守卫渡业寺这种禁地的人自然身手不错,容云霄以一敌五,又身无寸铁,饶是武功高强也十分吃力。 幸运的是那几个守卫也知道容云霄是最得陛下欢心的皇子,而且容云霄此番前来渡业寺是他自己要来,并不是犯了事被人送来,那些守卫也不敢对容云霄真的下重手。 就这样,五个守卫被容云霄且打且往里走牵着,总算是进了渡业寺。 进得渡业寺,容云霄趁机挟持了守卫的头目,高声道:“你们都给本王听好了,本王是煜帝的第四子,虽没有令牌,但也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探视三皇兄。” “本王不是来劫狱,你们大可放心,若当真要与本王为难,哪个不长眼的伤着了本王,该如何向父皇交代你们自然清楚,用不着本王多说。” 第108章 容云霄说完又看向被自己挟持住的守卫头目,问道:“你觉得本王说得可对?让本王与三皇兄叙一叙并不妨碍你们什么事,况且,三皇兄罪名一日未定,父皇一日未废除他的封号,他就一日还是玄王。” 守卫头目思量片刻,当即同意让容云霄去探视容月夜,只要容云霄不是劫狱,他们也没有必要过于紧张。重要的是,一旦交起手来,不管是渡业寺的守卫伤了尘王殿下,还是尘王殿下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陛下一旦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都是他们自己。 容云霄看到守卫头目妥协,放开了他。 “你们,都到外面去守着。”守卫头目吩咐好手下后,又对容云霄道:“还请尘王殿下速度快些,这里阴冷非常,坏了尘王殿下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本王知道。”容云霄说完就径直往牢房里走去。 渡业寺关押的都是皇室宗亲或朝中大臣,这样的犯人自然不会多,因此整个地牢也不是很大,方才的动静守在牢房里的小厮也都听到。 看到容云霄一脸阴沉地走来,识趣的小厮早就乖乖递出了关押容月夜牢房的钥匙。 “哐当”一声,容云霄打开了关押着容月夜的牢房,急忙冲了进去。 “三皇兄,三皇兄!”容云霄蹲到了坐在地上的容月夜身旁,拉过他看了一遍。 在这严寒的冬季,在这阴冷的山底地牢里,容月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原本洁白的内衫上有两道鞭痕血迹。 容月夜的长发也没有束,凌乱披洒着遮住了他的脸。听到容云霄叫了两声“三皇兄”,容月夜却充耳不闻,像个木偶一样呆坐着。 容云霄伸手将容月夜披下的发撩起,看到的是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毫无血色。 容云霄从未见过这样的容月夜,他的印象中,容月夜那张俊美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特有的魔魅,尤其是他勾唇浅笑时说不出的邪气与自信。 可如今的容月夜却像是只有躯壳,早已经没有了灵魂。 轻轻拂过容月夜身上的两道鞭伤,容云霄有点后悔自己明知是来渡业寺,却没有回府准备一些伤药。 想到这么冷的天,容月夜只着单衣还受了伤,也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容云霄就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三皇兄,我去求过父皇了,我知道一定不是你杀了壁水国使臣。只要你把知道的告诉父皇,你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容云霄抓着容月夜的手,说道。 “三皇兄,三皇兄?” “三皇兄为何不说?你又为何会出现在事发地点?”容云霄看到容月夜竟一脸颓唐的闭上了双眼,心中不解,连忙追问道。 “四皇弟,你这是在为三皇兄难过吗?”容月夜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本毫无焦距的空洞目光这回直勾勾看向了容云霄。 容云霄闻言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容月夜竟然还在说这些没用的? 还未来得及回话,容云霄就看到容月夜笑了,不同于以往那带着邪气魅惑或者是慵懒的笑,而是无比悲凉哀伤和失落绝望的笑。 “三皇兄你怎么了?我不难过我会天还没亮就进宫求父皇?又冒着大雪大老远赶来看你?三皇兄,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容云霄十分不解,又气又急,继续追问昨夜的事,只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才好向父皇求情,让容月夜赶紧离开渡业寺。 “四皇弟的演技果然是越来越好了,真是炉火存青,让月夜刮目相看啊。”容月夜听完容云霄的话,勾起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还破天荒在容云霄的面前自称月夜,以此来表达对他演技的叹服。 “容月夜!”容云霄看清了容月夜嘲讽的笑容,听完他的话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大声喊道:“容月夜!听闻你落难我为你去求父皇,又来硬闯渡业寺,你倒好,你……” “那我可真是要感谢你为了来看我笑话而硬闯渡业寺了。”容月夜打断容云霄的话,嘲弄道。 “好!好!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我当日落水你不也看了我的笑话?!容月夜!既然你自己找死,又怕什么别人来看你笑话?!”容云霄听到容月夜对他接连嘲讽,气得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牢房内唯一的一张破木桌子。 “容月夜,你就嘴硬吧!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一眼!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真是瞎了眼……”容云霄气得骂骂咧咧走出了牢房,随着他身影的远去,剩下的咒骂也消失在了地牢里。 “呵呵呵……”容云霄走后,容月夜自嘲地笑了几声,他垂下了眼帘,遮住了原本璀璨的眼眸里所有的波澜和苦涩。 容云霄怒气冲天地离开了渡业寺,一想到自己为了容月夜奔波了大半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更别说是用膳了,可容月夜却将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漫天的大雪也无法让容云霄心头的火气降温,他狂抽马鞭,身下骏马马不停蹄将他带回了尘王府。 “殿下可算是回来。”萧平一件容云霄,连忙迎了上来,替他拂去身上的落雪。 “殿下想必还未用膳吧,可要传膳?”萧平跟在容云霄的身后,关切地问道。 容云霄正心中烦躁,也懒得多话,冲萧平点了点头,好让他赶紧离去。萧平得了吩咐连忙下去安排。 当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到了容云霄了面前,容云霄尽管饿了大半日可依旧没有食欲。但自己一片好心却反而换来容月夜的冷嘲热讽,容云霄也不再去想有关容月夜的事。 他只想好好吃顿饭,然后蒙头就睡,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一边。 可容云霄才喝了两口汤,就看到李公公李和贵带着几名宫中侍卫匆匆而来。 “奉陛下口谕,宣尘王殿下即刻入宫,尘王殿下请吧。”李和贵堆着一笑向容云霄说道。 这架势哪里算得上是请。容云霄心底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喝完最后一口汤后就起身跟着李和贵入宫。 一路上,容云霄都在暗忖着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让父皇如此着急宣自己进宫?而且还派来了宫中侍卫。 第109章 这架势倒真像是如若自己不乖乖跟着进宫,那些侍卫就会动手将自己绑走一般。 入了皇宫,等待着容云霄的却是处罚,原因是他擅自闯入渡业寺。按照天玑国的律法,容云霄要被杖责五十。 明明是父皇让自己去渡业寺撬开容月夜的嘴,只怪自己大意没有问父皇要令牌,父皇怎么会借机发难? 容云霄实在是不解,难道这本就是父皇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知道容月夜被关押在渡业寺,故意诱导自己去渡业寺撬开容月夜的嘴,好借机处罚自己? 可是这也没有理由啊,五十棍打下来虽会让他几日下不了床,可又不伤筋动骨,又有何意义? 一棍一棍落在身上的疼痛占时止住了容云霄的思绪,容云霄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多管容月夜的闲事,谁让他竟然毫不领情,害自己凭白遭受了五十棍。 容云霄心中更是气恼容月夜,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每一棍狠狠落下,都只换来他的一声闷哼。 容云霄这一次入宫,连父皇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被狠狠打了五十棍,然后被人抬上马车送回了尘王府。 到了尘王府,容云霄趴在床上,咬着牙让萧平替他上药。萧平看到容云霄被打得皮开肉绽,心疼不已,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咒骂着容月夜。 要不是因为容月夜,他家殿下也不会去闯渡业寺,若是不闯渡业寺,也不会挨这五十棍。 “萧平,那日我让你将密信送到容雷漠的手上,你可有亲自送到他的手中?”容云霄忍着伤口疼痛,抬起脸问萧平道。 被打了这五十棍,伤处的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摒除了对容月夜不识好人心的怒意,容云霄的思维也逐渐清晰。 他方才挨这五十棍,要么就是父皇故意为之,要么就是未被壁水国使臣遇害一事牵连而正幸灾乐祸的容雷漠的手笔。 就算本来父皇可以对自己擅闯渡业寺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容雷漠从中插一手,跑到父皇的跟前指着自己的行为欠妥当,那么父皇也不好当着容雷漠的面偏袒于自己。 容云霄甚至还猜到了容雷漠的说辞,他一定会说:四皇弟就算关心三皇弟的安慰,可擅闯渡业寺确实触犯了天玑国律法。四皇弟平日骄纵惯了,如果此番不给他点惩戒,怕他日后还会不知轻重闯下大祸。而且这次一旦落人话柄,对四皇弟有害无益。 这个容雷漠,确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容云霄在心底暗暗磨牙。 “殿下,萧平虽然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那封密信,萧平确实是亲自送到了明王的手中,并未假借他人之手。”萧平连忙保证道。 萧平的为人,容云霄自然信得过,既然他说了已经亲自送到容雷漠的手上,那么那封密信就一定是在容雷漠的手上。 “萧平,我想知道三皇兄为何会出现在壁水国使臣邀约我的地点了。”容云霄哀叹一声,无力地说道。 “是殿下在渡业寺听到玄王说的?”萧平闻言问道。 “不是,在地牢里三皇兄对我冷嘲热讽了一通,我一气之下咒骂了他几句就离开了。”容云霄说道这里懊悔不已,如果他当时能稍微冷静一下,和三皇兄好好谈谈,或许就不该是如此结果。 “那殿下是如何得知玄王为何会出现在壁水国使臣邀约殿下而定下的地点?”萧平听了容云霄的话彻底懵了,疑惑道。 “你想,壁水国使臣华绍定下的约见地点,如果他确实如信上所说只邀约了我一个人,那么就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除了我和壁水国使臣华绍之外再无他人得知。” “而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换了一种说辞拟写了密信去引诱容雷漠去应壁水国使臣华绍之约,那么那个密会的时间地点就多了容雷漠一个人知道。” “在这一个环节中,完全和容月夜无关,可偏偏结果却是容雷漠没有出现,出现在那里却是本不该知情的容月夜。”容云霄趴在床上,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殿下的意思是,是明王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玄王,诱导玄王去赴壁水国使臣华绍的约?”听容云霄那么一说,萧平也跟上了容云霄的思路。 “壁水国使臣华绍是死在谁的手上,幕后的主使是谁现在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很明显,容月夜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容雷漠设计将他引了过去。” “但是,以容月夜的聪明,他没那么容易上容雷漠的当,容雷漠骗不过他。三皇兄,是被我骗了,被我害了。”容云霄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满是自责和愧疚。 “殿下彻底把萧平说懵了,为什么是殿下骗了玄王,又害了玄王?自那一日殿下从玄王府回来后,殿下未和玄王府有过任何关联啊。”萧平皱紧了眉头,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平,我写给容雷漠的那封密信,忘了写上二皇兄了。当日想出了那个法子我就沾沾自喜,一时疏忽。”容云霄敛目,轻叹了一口气。 “忘了写上又如何?萧平已经亲自把密信送到了明王的手中。”萧平又问道,但话一问出口,他似乎也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对。 “没错,你是把密信亲自送到了容雷漠的手上,但容雷漠也可以过后转手将那封密信送到容月夜的手上。”容云霄接过了话头,继续说道。 萧平脸上先是了然,随后又是惊讶,容云霄没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我写给容雷漠的密信上没有称谓,容雷漠转手送去给容月夜,容月夜看到我的字迹,自然就会相信是我写给他的。” “三皇兄若真的如我先前所猜想,怕我去了边关应付不了腹背受敌,设宴刺杀我是为了阻止去边关,那么他看到这封密信,知道我明知有诈还有以身犯险去一探究竟,他一定不会放任我独自前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我今日去渡业寺探望三皇兄,三皇兄却说我对他的关切是在做戏,说我是匆匆赶去看他笑话。” 第110章 “原来,三皇兄是认为是我故意写此密信给他,利用他对我的关心而设计陷害他。难怪他会对我冷嘲热讽,他是为了才中了圈套,我却还一时气急咒骂他……” 容云霄的话语声渐渐变小,到最后已经是在喃喃自语。他心如刀绞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挖出来证明他真的没有这么想,更不会这么做。 他怎么会愿意伤害容月夜呢,他绝不会那么做,他绝对下不去手! “殿下先别多想了,先把伤养好再做打算吧。”萧平看着容云霄这个样子,小声劝慰道。 “我知道了,萧平你先出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容云霄打发走了萧平,他现在需要的是静下心来,赶紧把伤养好。只有养好了伤,他才能想办法将容月夜从渡业寺弄出来,才能再去亲自向他解释。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容云霄已经没法去思考三皇兄是不是还是从前那个一直护着他的三皇兄,只不过是从以前的明着保护,到如今的暗地里默默保护。 他也无法去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三皇兄,并和三皇兄产生隔阂的。原本以为,三皇兄和另外两位皇兄一样,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想方设法,用尽手段要对付自己。 可是,自己究竟为何会有这种错觉?其实除了出征前的那一次设宴刺杀,三皇兄并未真正做出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疑心太重,三皇兄只是不想年幼时那般对自己事事呵护,自己就觉得三皇兄变了,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容云霄胡思乱想着,终于睡着了过去。 在床上躺了几日,容云霄才勉强下得了床,这些日子里,他将进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在梳理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地方看似合理,其实完全的不合理。 “殿下,殿下,边关来消息了。”容云霄刚端起茶盏,思量着眼下要不要入宫求见父皇时,就见萧平匆匆赶来。 边关来消息?是什么消息?旬空国又反扑,还是壁水国发兵替壁水国死在天玑国的使臣华绍讨回公道? “是何消息?”容云霄连忙起身问道。 “是弈王殿下有消息了。”萧平跑进来,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失踪的弈王有消息了,而且还带回了近十万人马,据说那是一个叫陀罗的部族。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总之如今陀罗部族愿意效命于弈王,旬空国见我军有了增援,如虎添翼,也暂时退了兵。” “这可是件好事啊。”容云霄长吁一口气,以自己如今和容月夜的处境来看,若是容雷漠趁机发难,他和容月夜都要遭殃。 如今容长风不仅毫无损伤,还带回了十万人马,旬空更是退了兵。容长风羽翼渐丰,树立威信,容雷漠有了新的劲敌,应该暂时不会动他和容月夜。 毕竟如果容雷漠此时趁机除了容云霄和容月夜,就只剩容雷漠和容长风,容长风又在边关立了大功,朝中母族的势力也远胜容雷漠,容雷漠毫不占优势。 容云霄坐回了椅子上,慢慢啜着茶盏中的热茶。只要容雷漠暂时将盯着自己和容月夜的目光移到容长风的身上,那么自己就有时间想办法先将容月夜从渡业寺弄出来,洗清容月夜杀害壁水国使臣的这个罪名。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容云霄的意料。 容长风的失踪一事确实和容雷漠有关,容雷漠本以为已经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接下来只要对付两个已经落入圈套中的容月夜和容云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却不曾想容长风不但没有死,还让他阴差阳错获得了陀罗一族的追随,更在边关立了大功,在煜帝的大肆称赞下班师回朝,不出十数日就可抵达风华城。 只要容长风一回来,容雷漠不仅争不过如虎添翼的容长风,还有可能会因为自己勾结旬空国副将意图加害容长风一事被容长风拿到证据而东窗事发。 且不说为了争储加害自己的皇兄,单就勾结敌国副将一事,就足以让父皇再无顾念父子之情取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容雷漠再清楚不过,所以,事到如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再没有收手的余地,就算只有,他也不愿眼看自己的一场谋划落空,再无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容雷漠不愿意坐以待毙,干脆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他联合自己的舅父张子阳起兵造反,将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那一夜,容云霄在睡梦中被寝殿外的吵闹声惊醒,待他起身穿好衣裳打开房门时,整个尘王府已经完全在容雷漠的掌控之下。 容云霄看着容雷漠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扬起一个纯真的笑,拍手道:“二皇兄果然有能耐,这么快就成事了,云霄果然没有跟错人……” “容云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装,装得还真是像!”容云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雷漠一脸鄙夷地打断了。 “看来,二皇兄在收到密信时,就已经怀疑云霄了。”容云霄收敛了笑容,淡淡看了一眼站在容雷漠身后的侍卫说道。 “四皇弟之前的装傻充愣装的可真是像,我都差点信了你。不过也多亏了你送来的那封密信,实话告诉你,收到那封密信时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肯定。” “壁水国使臣的这一整个局都是我布的,我又怎么会上当呢,四皇弟说二皇兄说的可对?”容雷漠笑着对容云霄说道,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看来二皇兄此番是彻底撕破了脸,意图逼宫了?就一个壁水国使臣案估计还不至于让二皇兄如此狗急跳墙吧。” 容云霄说着勾起了一抹冷笑,继续道:“让云霄猜一猜,二皇兄如此着急走上逼宫之路,一定和大皇兄脱不了干系,看来,大皇兄的失踪正是二皇兄的手笔。只可惜,二皇兄道高一尺,大皇兄魔高一丈啊,不仅性命无虞,还得了陀罗一族的追随,在边关立了大功。” 第111章 “再加上大皇兄母家在朝廷的实力,二皇兄,你是不是觉得很有危机感?”容云霄露出一副替容雷漠担忧的表情来,淡淡问道。 “容云霄,你给我闭嘴!”容雷漠喝止了容云霄,不想再听他废话。 “把尘王殿下给本王押下去。”容雷漠一声令下,房里立即贯入十几个手持兵刃的侍卫。 想到尘王府此时一定已经被容雷漠派人包围,容云霄索性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侍卫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铁链缚住,押着他一路离开尘王府。 一路上,容云霄在心中感叹不已,生在帝王家,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没想到,这逼宫篡位的戏码竟来得这般快,莫非接下来二皇兄就要弑父杀弟? 容雷漠果然够胆,果然心狠手辣,果然毫不留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容云霄心中暗暗庆幸除了自己再无人知道皇姐容云疏尚在人世。倘若自己当初不再回宫,而是和皇姐一样找个地方归隐,不知道又会是什么一种结局呢? 待容云霄收回飘远的思绪,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一群侍卫押往皇宫,而是一路押至渡业寺。 也不知道被关押在渡业寺的容月夜怎么样了,想到容月夜,容云霄不由心里难受起来,为上一次来时看到容月夜的失魂落魄和他身上的鞭伤,也为自己那日在牢房里说出伤他的话。 容云霄想过等自己被打五十棍的伤好后再找机会来探视容月夜,可却不曾想到再次和容月夜见面,会是这样被一群侍卫押解而来。 十数个侍卫押解着容云霄进入渡业寺,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原来容雷漠竟然已经将渡业寺也控制住了。容云霄暗自心惊,也不知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容云霄不等身后的侍卫推他,迈开脚步就快速往里走,他很想看看容月夜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容月夜的母妃舒妃娘娘和容雷漠的母妃娴妃娘娘是远亲,在后宫一直姐妹同心,按理容雷漠看在母妃的份上也不会对容月夜下狠手。 可容云霄担心容雷漠既然已经有胆逼宫,走上那么偏执的一条路,不见得会对容月夜手下留情。 容云霄要往那日关着容月夜的牢房走时却被两名侍卫按住,后面还有人连推带踹将他一路推进了用刑的石室。 渡业寺的石室极为宽敞,幽幽的壁灯正吐着火焰,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用刑的工具。每一样上面都带着斑斑血迹,阴暗的石室里潮湿腐败的气味混杂着血液的腥锈味,让容云霄不由皱眉。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渡业寺里的刑室,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连推带踹推到刑室。 容云霄一进入刑室,就看到容月夜的脖子和双脚都被手臂那么粗的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头接入到长满青苔的山壁中。 容月夜头发散乱,身上原本穿着的白色内衫如今已经破破烂烂,沾满了暗黑色的血迹。他的头无力地垂着,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三皇兄!三皇兄!”容云霄目眦尽裂,大喊着就要冲过去,但是他的双手早被铁链捆着反绑在身后,如今被四个侍卫同时按住无法动弹。 “容雷漠,你不是人!你把三皇兄折磨成这样,你对得起舒妃娘娘吗?!”容云霄奋力挣扎着,怒吼着。 “怎么,四皇弟心疼了?难道不是你把三皇弟害成这样的?”容云霄听到容雷漠的声音,扭过头,看到容雷漠正信步而入。 容雷漠朝按住容云霄的几名侍卫打了个手势,那几名侍卫立即放开了容云霄,还顺手解开了束缚住他双手的铁链,然后警戒地站到了一旁。 “容雷漠你真的太过分了!”容云霄得了自由,并没有心思对容雷漠发难,而是怒骂了容雷漠一声就朝容月夜奔过去。 “三皇兄!三皇兄!三皇兄!”容云霄连声喊着容月夜,一边忙不迭地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咳咳……”容月夜闷声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毫无焦距的空洞眼神最终锁定在了容云霄的脸上,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情绪,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往容云霄的身上倾过去。 “三皇兄。”容云霄连忙扶住容月夜,凑近身,替他支撑住无力的身子。 “……尘……走……”容月夜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倒在容云霄的身上,借此凑近容云霄的耳边,低声艰难地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容月夜的嗓子十分沙哑,似乎虚弱到了极点,但此时的两个几乎脸贴着脸,容云霄还是听清了容月夜的那两个字。 他在叫自己走,叫自己不要管他直接走。 容月夜和容云霄都知道,如果此时容云霄能到趁着容雷漠的得意和轻敌,以容云霄的身手完全可以杀出渡业寺,一旦离开渡业寺,只要容云霄不回皇城,天地之大,容雷漠再难擒得住他。 可容云霄却不愿抛下容月夜独自闯出去,别说容月夜还是以前那个一心护他的三皇兄,就算他已经不是,容云霄也不愿意在他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弃他而去。 容云霄快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将一颗药丸倒在手心后就直接捏住容月夜的下颌,用力将药丸抛入他的喉咙。 这药是刚才在被尘王府内的动静吵醒时,知道情况不妙,就将药带在身上以备万一的。 “容云霄!你干什么!”容雷漠看到容云霄突然动手,生怕容云霄不知情会杀了容月夜,这样他就没有了威胁容云霄的筹码,连忙大喊了一声。 待看清楚容云霄不过是给容月夜喂了一颗药丸而已,这才安下心来,总之,容云霄和容月夜谁都别想能逃出这渡业寺。 “激动什么,你看你把三皇兄折磨成这样,也不知道给他点药,万一三皇兄死了,我看你怎么向舒妃娘娘交代。”容云霄看容月夜吃了伤药,盘算着要先拖延时间,在伺机看看有没有可能将容月夜救出去。 容云霄不知道无情和萧平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渡业寺,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前来营救他和容月夜。 “哼!你倒是有心情担心我的事,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还以为你进了这渡业寺,还能活着出去?”容雷漠好笑道。 第112章 “二皇兄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理解,你气恨我假意与你结盟,却设计陷害你我也可以理解。只是三皇兄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就算看在舒妃娘娘和娴妃娘娘的份上,你也不能如此对他!”容云霄气愤道。 “你说我对他太狠?你说我不给舒妃娘娘面子?你说他没有哪里对不起我?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你不可以!” “要不是因为你,我想看在舒妃娘娘和我母妃的关系上,他也不会处处和我作对。他对我若是对你的十分之一真心,我也不至于不给舒妃娘娘面子,将他打成这样!”容雷漠狠狠瞪着容云霄,咬牙切齿道。 “走,他不会杀我。”容月夜吃了伤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有气无力,他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凑在容云霄的耳边,用只有容云霄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 容云霄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他倒是想知道容月夜这些年表面上是对他冷淡疏离,甚至出手伤他,实际上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他。 “你是说他是为了我才和你作对?”容云霄看着容雷漠,认真问道。 “哈哈哈……”容雷漠突然大笑起来,随后看向容月夜嘲讽道:“容月夜啊容月夜,你看看你,我几次三番拉拢你,你都不表态,推三阻四跟我打太极,你一心一意护着的人到了此时都不了解你,若不是我今天告诉他,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容月夜没有吭声,他将目光落在容云霄的身上,暗暗给他打眼色,示意他瞅准时机从渡业寺脱身。 “三皇兄,壁水国使臣邀约一事,我原本设计的是容雷漠,不曾想因为的疏忽,让他钻了空子。你相信我,那封密信不是我写给你的。”容云霄看着容月夜,认真地向他解释道。 这件事,他必须要想容月夜解释,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地不是解释这件事的好时机,可他必须说,他怕他不说或许过了今日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些年容月夜都暗中为他做了些什么,但是从容雷漠的话中,他知道他没有变,他一直都是那个呵护他保护他的三皇兄。 他甚至在以为自己设计陷害他时还不忘为自己着想,上次自己来看他时,他还因为失望绝望对自己冷嘲热讽,可今日看到自己被押进来,知道自己有危险,他还是不顾自己的安慰,让自己找机会独自脱身。 容月夜看着容云霄,等他说完,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容云霄说的他已经知道,然后又低声对他道:“走。” “别的且先不说,就说明王妃柳如音,从她出现没多久我就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我总觉得其中的巧合并非那么简单。可是直到近几日,我才查清楚越来她就是尘王府的无心。容云霄你知不知道,那个无心其实一直都是容月夜的人,他将她安插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直到你离开风华城,他生怕我对你不利,又将她换了个身份安插到我的身边。” “你说容月夜他是不是很偏心?将同一个人,安插在你的身边是为了保护你,而安插在我的身边却是为了监视我,提防我。”容雷漠勾起一抹冷笑,看向容云霄的眼眸中闪过寒光。 “三皇兄,无心原来是你早就安插在我身边的人?那你为何承认是你杀了她?”容云霄想起那一日的梨宴,在他的反复试探下,容月夜确实承认了无心是他杀的。 容云霄的疑问没有等到容月夜的回答,等来的却是容雷漠的回答。 “人确实是他杀的,他又怎么会抵赖?一开始我也想不通,这一颗明显被人费尽心机安插到我身边的棋子,为何还未发挥作用就被除掉了。可我后来查清楚了,无心对你情深义重,为了回到你的身边急切想要脱身,容月夜怕她冲动坏事会害了你,这才狠下心来除掉了他费尽心思培养的棋子。” “容月夜,你对容云霄可真是够好,为了他的安慰不惜损兵折将,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否则,这壁水国使臣一事也牵连不到你。”容雷漠说着又将目光落到容月夜的身上,一脸的轻狂。 “三皇兄,三皇兄。”容云霄抱住容月夜,在他的耳边呢喃道。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也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挟持容雷漠,离开这里,你能做到。”容月夜闭着眼睛,装出一副即将要不省人事的样子,贴着容云霄的耳畔悄声道。 容雷漠此时却没再看容云霄和容月夜,他自觉大局已定,他绝不会让容云霄和容月夜活过今日,他沿着挂满刑具的墙面慢慢踱着步,饶有兴致地在上面一一打量着,考虑着该如何将那个人送上黄泉路。 “不,我绝不会独自逃生。”容云霄轻轻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抛下容月夜,就算是留在这里两个人都要死,他也不愿独自离开。 “云霄还是这么任性,那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容月夜轻叹了一声,瞥了一眼容雷漠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他要尽可能的保存体力,也不知道拂衣能不能在容雷漠下杀手之前赶来,若是赶不到,也不知道他还能护着容云霄多久。但只要他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全容云霄。 “三皇兄,你感觉怎么样?”容云霄也往容雷漠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有预感容雷漠马上就要向他们动手。若要拼死一搏,他自己自然是有一线生机,若是能尽量拖延时间,让容月夜的体力有所恢复,他们就不会束手就擒。 “我很好,你怎么样?”容月夜深邃的眼眸看向容云霄,勉强勾起了一抹笑容,问道。 “我一直很好,从小到大,三皇兄一直将云霄保护得很好。”容云霄勾起了唇角,满眼的笑意,仿佛能将整个地牢的阴冷都化掉。 顿了一顿,容云霄又补充道:“只可惜我一直只看到表面,不知道三皇兄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那一日在地牢还对三皇兄说了那样的话。” 第113章 容月夜!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一眼! 那一日在牢房里,自己是那样说的,当时怒火攻心,口不择言,竟然对一直默默保护自己的三皇兄说出了这样的话,容云霄的内心愧疚不已。 容雷漠正想着该怎么把容云霄和容月夜送上黄泉路,听到那两个人竟然命悬于自己手上时,还如此的镇定自若,甚至若无旁人的互诉衷肠起来,就好像此处不是地牢,即将被人鱼肉的不是他们一般。 容雷漠不由心头大火,这两个人死到临头不但不向自己求饶,还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不再值得他们一提一样。 失态的发展突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容云霄和容月夜未能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让他感到十分的挫败。明明他才是这场明争暗斗多年的最终胜利者,可他却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他想要看到所有败在他手下的人臣服于他,向他求饶,甚至苦苦哀求他留他们一名。可偏偏容云霄和容月夜都不是这样的人,明明他们已经彻底被他打败,可他们却依旧如此的高傲,如此的不把他放在眼中。 更让他恼火的是,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废物的容云霄,原来竟然伪装得这么好,直到最后的时刻他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尽管不想承认,但容雷漠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对手欺骗、愚弄了那么久。 容雷漠拿起鞭子,往一旁的那桶辣椒水上一泡,怒目圆睁的就往容云霄走去,挥起鞭子就要往容云霄的身上抽。 容云霄一把将抽来的鞭子抓在手里,怒道:“容雷漠!你不要太过分了!” 容雷漠却不怒反笑道:“我过分?这就叫过分了?你这些年来伪装得真是好啊,你倒是继续给我装啊!” 容雷漠手上发力,想把被容云霄抓在手里的鞭子抽回来,可容云霄却不顾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死死扯着鞭子不放手,和容雷漠僵持起来。 “来人啊,给我再拿一根鞭子过来,我倒要看看,容月夜他还能不能再吃我一顿鞭子!”容雷漠让人去拿鞭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容云霄。 “容雷漠!你敢!”容云霄厉声呵斥,霎时间手上一使劲,借着鞭子的力量将容雷漠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掐住了容雷漠的脖子。 与此同时,容雷漠的侍卫随从也反应极快,立即将长刀架在了容月夜的脖子上。 “容雷漠,让人放开他,放我们出去!”容云霄挟持住了容雷漠,掐着他的脖子说道。 “容云霄,你现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受制于人的是你们,不是我。”容雷漠丝毫不管自己的脖子正被容云霄掐着,一脸得意地嘲讽道。 “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容云霄收紧了掐在容雷漠脖子上的手,容雷漠顿时变了脸色。 尽管如此,容雷漠还是不慌不忙地给他的手下打了一个眼色,架在容月夜脖子上的长刀又近了一分,在容月夜的脖子划开了一道血痕。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脖子上的血迹,双目赤红,大怒道:“容雷漠!让人把刀拿开!” “怎么?四皇弟现在有耐心了?怎么不愿试试是自己的手快还是我手下的刀更快?就你这样你还怎么和我谈条件?”容雷漠的脖子已经被容云霄掐出了红痕,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嘲讽道。 “我放开你,你让人把刀拿开,给三皇兄上药。”容云霄妥协了,容月夜被长刀架在脖子上,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他对自己的功夫有足够的自信,但是他不敢冒险,看着容月夜脖子上的被锋利刀刃划出的那道血线,他不敢也不愿拿容月夜的安危来冒险。 “哈哈哈,看来,我是找到了四皇弟的软肋,想要我让人把刀从三皇弟的脖子拿开容易,想让我叫人给他上药也容易。只是,不知道四皇弟愿不愿意吃二皇兄一顿鞭子,毕竟,二皇兄可是很期待看到四皇弟原本的面目,并且还是在我手下遍体鳞伤的四皇弟原该有的面目。” “容雷漠,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三皇兄已经被你折磨成了这样,你难道真的想要让他死吗?!”容云霄说着放开了手中的鞭子,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也知道他和容月夜此番是凶多吉少,不管容雷漠逼宫能不能成功,以他的心狠手辣,他都不会放过他们。 但是,他必须尽量为他们争取时间,容长风已经班师回朝,算下来这两日便可抵达风华城,容雷漠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地要造反。 “很好,这样的容云霄才像是我们天玑国的皇子,有胆识有魄力,看在舒妃娘娘的份上的,我就让容月夜少受点罪。刚好四皇弟也有心护他,如此正好。”容雷漠说着手上的鞭子就狠狠地落在了容云霄的身上。 架在容月夜脖子上的长刀也已经被容雷漠的手下撤走,容雷漠确实也信守承诺让人拿来伤药替容月夜上药,还拿来一碗米汤给他灌了下去。 再怎么说,容月夜也是贵为皇族,就算是死,也不该太难看,况且看着自己母妃和容月夜生母情同姐妹的份上,容雷漠确实也愿意在容月夜死前稍微给他一些“优待”。 容雷漠用尽全力,几鞭子下来,容云霄身上的锦袍已经染上了血痕,他咬紧牙关挡在容月夜的面前,生怕容雷漠会突然对容月夜发难。 容月夜眼睁睁看着容云霄被鞭子一鞭一鞭抽着,身上血迹斑斑,这渡业寺泡了辣椒水的鞭子他领教过,鞭子内含有铁丝,打在身上即使隔着衣服那种疼痛的滋味也是极难忍受的。 容月夜心疼、愤怒得双目赤红,但是此时的他受制于人,又身受重伤什么也做不了,他逼着自己咽下了容雷漠手下灌给他的米汤。 既然容云霄不愿意抛下他独自逃出渡业寺,那他必须先保存体力,好全好自己,才能设法让自己和容云霄脱困,他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容云霄。 第114章 “二皇兄,既然你已经孤注一掷走到了这一步,相信此时整个皇宫都已经在你的张控制下,金碧辉煌的帝王宝座就在等着你,你为何不到皇宫中逼父皇退位,而是在这里拿自己的皇弟出气?”容月夜喝了米汤,恢复了不少气色,勉强轻勾唇角对容雷漠笑得别具深意道。 “莫非,在此折磨两个已经对你毫无威胁的人对于你来说比荣登大典更有诱惑力?还是说,二皇兄连要去皇宫面对父皇,逼父皇退位让贤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这阴森幽暗的地牢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安?”容月夜的声音沙哑低沉,但是讲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正在怒挥鞭子的容雷漠听得清清楚楚。 “容月夜!你再不给我闭嘴信不信我马上就要了你的命!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想让你多活一时半会,你就这么着急要上路?!”容雷漠气得拿鞭子的手都在颤抖,恶狠狠地瞪了容月夜一眼威胁道。 容雷漠之所以那么生气,那是因为容月夜没有说错。容雷漠虽然走到了逼宫篡位这绝无回头路的一步,但他却没有走到自己的父皇面前,和自己的父皇对视,说出让自己的父皇退位的勇气。 容惊鸿身为帝王,那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容侵犯的帝君威仪,都让容雷漠不能坦然的去面对。煜帝容惊鸿虽然是他们的父亲,但是他更是一位让人又敬又畏的帝王。 “二皇兄,你该知道只要你不举兵造反,就算大皇兄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勾结空旬国,最多也是将你贬为庶人,念在父子情分上也会留你一命。可你非要如此急于逼宫篡位,一旦失败,掉脑袋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容月夜看着一脸怒容的容雷漠,继续说道。 “留我一命?就算父皇真的留我一命,那时已经无所依傍的我,还不是早晚都得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放手一搏。”容雷漠停下了对容云霄的鞭打,冷哼一声对容月夜说道。 顿了一顿,容雷漠别有深意地看了容月夜一眼,继续说道:“如今整个皇宫已经被我的人包围,大局已定,天玑国的下一任帝王只能是我容雷漠。看在母妃和舒妃娘娘的份上,我可以不再计较往日你暗中对付我的小动作,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无心皇位,既如此,你不如助我一臂之力,二皇兄自会许你想要的。” 容云霄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不着痕迹地和容雷漠拉开了距离,挡在了容月夜的面前,防止容雷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对容月夜发难。 此时的容云霄已经没空去思考容雷漠话中暗指的是什么,他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和容月夜脱身。 此时的容月夜伤得极重,若是他愿意假意向容雷漠投诚,先除去身上的枷锁,先离开这个阴冷潮湿的渡业寺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容云霄看向容月夜,想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先答应容雷漠的要求。可容月夜听了容雷漠的话却一直盯着容雷漠,他稍微一愣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二皇兄向来喜欢自作聪明,月夜想要的是什么月夜自然会去争取,又何必在此关键时刻上二皇兄的贼船?”容月夜淡淡说道。 “呵呵,看来三皇弟是不打算领二皇兄的情了,舒妃娘娘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有多伤心呢。”容雷漠露出了一个让人悚然一惊的笑容,随后又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先送四皇弟上路,看看三皇兄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容月夜闻言心中一惊,容雷漠竟然忍不住此时就要向容云霄下杀手了。心下虽然担心容云霄的安危,但脸上却勾起了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说道:“二皇兄这是在以四皇弟要挟月夜?” 容雷漠没想到容月夜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以他对容云霄的呵护,听到自己要杀了容云霄,不应该是着急上火才对吗?容雷漠的心中不解,但却依然不动声色。 “四皇弟为了你不愿单独杀出渡业寺,还为了让你暂得喘息的机会而吃了我一顿鞭子,难道三皇弟竟没有半点心疼?难道三皇弟平日为四皇弟明里暗里所做的,真的都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 “这样一来,也不知道四皇弟会不会伤心?”容雷漠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一旁,走到容月夜的跟前,饶有兴味地问道。 容云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听信容雷漠的挑拨,他暗自打量着刑室内的十数个侍卫,想着万一容雷漠当真立即发难,他该如何保全自己和容月夜。 “我曾以为四皇弟善于伪装,实际上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谁知道却是我高估了他,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被二皇兄的人请到这不见天日的渡业寺。” “虽然在我的眼里,四皇弟成事不足,但也不至于败事有余。要知道,四位皇子中最得父皇欢心的是四皇弟,二皇兄就算再蠢也该动了现在就杀他的念头,既然二皇兄没有勇气去逼父皇退位,为何不挟持了四皇弟去和父皇谈判?” “兴许父皇为了四皇弟,原谅二皇兄这次的大逆不道也说不定呢。”容月夜说着竟一脸轻松地笑了起来。 “三皇弟真是聪明,拐弯抹角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变着法子想让我留四皇弟一命?我就说呢,三皇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四皇弟死?三皇弟还是一样事事为四皇弟打算,想让我挟持他出了渡业寺去皇宫,好让人能趁机将他救走,三皇弟真的打的如意算盘。”容雷漠嘲讽地笑了起来。 “若我真的愿意助二皇兄一臂之力,想必二皇兄还未荣登大典就会杀了四皇弟,而二皇兄也知道自己一旦杀了四皇弟,我势必会与二皇兄反目,到头来二皇兄一样会除了我,到时可不再是我母妃的面子就能保我一命的了。”容月夜看着容雷漠,轻叹一口气说道。 容雷漠听了容月夜的话,心中暗叹他的三皇弟果然机智过人。容雷漠的心思虽然被容月夜一语道破,但他却也恼怒,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第115章 “本来是看三皇弟已经受了伤,想让三皇弟不必再受皮肉之苦,却不曾想三皇弟一点都不为自己做打算,既然三皇弟自己不愿意领情,那可真是怪不得二皇兄了。”容雷漠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容月夜说道。 “容雷漠,你别动他!”容云霄看到容雷漠目露凶光,担心他对容月夜不利,厉声道。 “三皇弟你看,这么好的机会四皇弟只怕是想要,我也不愿给呢,偏你还不领情,这倒是让四皇弟白为你操心了。”容雷漠勾起一丝邪气的笑,嘲讽道。 “事到如今,二皇兄倒还不忘做好人。”容云霄瞥了容雷漠一眼,挡在了容月夜的面前。 容雷漠不以为意扯了扯嘴角,但看着容云霄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兄友弟恭,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四皇弟向来只顾玩乐,我还以为你的威胁最小,对你也最疏于防备,却没想到四皇弟如此有城府,多年来竟然伪装得毫无破绽。若不是壁水国使臣一事在我的谋划中,说不定如今被困在这渡业寺的刑室里可就是我了。” “若是易地而处,是我落在四皇弟的手里,想必四皇弟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吧。若是直到那个时候,为兄才看清楚了四皇弟的真面目,那为兄的苦该何谁说去?四皇弟可是把为兄耍得好苦,估计四皇弟在心中常常嘲笑二皇兄的有眼无珠吧。”容雷漠冷笑道。 容雷漠对于容云霄的伪装,自己不仅识不破,还被他的装模作样而蒙蔽始终耿耿于怀,容云霄对此也毫不示弱,冷冷一笑,嘲讽道:“二皇兄自己对云霄做过什么亏心事想必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云霄也是承蒙二皇兄的多番提‘提点’,才学会了装傻充愣。若是没有二皇兄的狠心算计,又怎么会有如今心机深沉的云霄?只是可惜终究还是二皇兄技高一筹,得以将云霄困在这里。” 容雷漠听完容云霄的话,看着他一脸的嘲弄,大笑两声,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小心翼翼地拨出瓶塞,在掌心中倒出一颗红褐色的药丸。笑道:“没想到向来稀里糊涂的四皇弟竟然是个明白人,二皇兄也知道很多地方对不起四皇弟,为此,二皇兄特地为四皇弟准备了一份厚礼,想来四皇弟定是不会推辞了。” 容云霄波澜不兴地看着容雷漠手心中躺着的那一颗红褐色药丸,容月夜却在听完容雷漠的话后整个人微微一颤。 “二皇兄倒真是偏心,只给四皇弟准备了厚礼,只是不知道这颗不起眼的药丸有什么独特之处,值得二皇兄到了如此关头才舍得拿出来?”容月夜双目微阖,掩下了眼底的风起云涌,不动声色地问道。 “三皇弟自己都要自顾不暇了,倒还有闲心如此好学,这颗药丸之所以独特,当然是因为这已经是世上唯一的一颗了,而且并无解药。”容雷漠听到容月夜发问,双指捏起那颗红褐色的药丸,笑着说道。 “别看这颗药丸如此不起眼,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得到的呢。”容雷漠想到得到那颗药丸的经历,不禁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既然二皇兄说这药丸是这世上唯一的一颗,那么不知道服下后会有什么效果?”容月夜勉强扯出一抹笑,虚心地向容雷漠问道。 容云霄知道容月夜是在设法拖延时间,生怕容雷漠就要逼自己服下这颗来历不明的药丸。不管服下这颗药丸后会有什么后果,容月夜受制于人,既然他不愿意抛下他独自逃走,那么容雷漠要逼他服下那颗药丸,他也逃不过。 “这药丸嘛,本来是有两颗的,三皇弟也知道,本王向来不喜欢被其他人和事掌控,所以呢,这另外一颗药丸自然已经是让制出此药的人服用了。” “两位皇弟猜猜,那人服药后最后如何了?”容雷漠邪邪一笑,继续说道:“本王命人将他关在铁笼里……” 容雷漠详细地说着,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看到铁笼里的人衣衫破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爬满了犹如藤蔓一样的红褐色线条,正毫无理智地扭动身躯在铁笼上磨蹭着、撞击着,似乎想借此减轻全身上下的瘙痒和疼痛。 那个铁笼里的人袒露在外的皮肉关节都在溃烂化脓,血水淋漓,让人完全认不出他刚到明王府时的样子,还未靠近那个铁笼,就闻到一股血肉腐败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不出七日,那个铁笼里的人就从外到内渐渐化成了一滩腐烂的碎肉…… 容月夜看着容雷漠一脸兴奋又明显带着嫌弃的自顾自说着,不禁惊惧起来,这药若是用在容云霄的身上…… 不行!绝对不行!容月夜虽然心中慌乱不已,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的脑子在飞快运转,如何才能让容云霄逃过这一劫。 “四皇弟,你此时想必是知道这颗看似平平无奇的药丸的厉害之处了,世上仅此一颗了,二皇兄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看在昔日有诸多对不住四皇弟的份上,今日便将此厚礼赠予四皇弟,四皇弟觉得如何?”容雷漠和容云霄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被铁链限制自由的容月夜一眼。 容云霄知道倘若自己拒绝了容雷漠的这一番“好意”,容雷漠定然会对容月夜发难。想到自己和容月夜此番在劫难逃,容云霄竟反而心平气和了起来。 原本以为容月夜再也不是孩童时期那个时时处处护着自己的三皇兄了,甚至也想过或许有朝一日会和容月夜走到手足相残的那一步,可如今他才发现原来那个一直呵护他,让他追随和眷恋的三皇兄一直都在,只是自己被皇宫中的种种黑暗蒙蔽了双眼,看不清那个一心为自己的三皇兄。 不管怎么说,如果自己一定要死,那么能死在三皇兄的身旁,也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罢,只是,如果让三皇兄亲眼看到自己死在他的眼前,这对三皇兄来说,未免过于残忍了。 第116章 “二皇兄以往没少给云霄‘送礼’,如今送的又是如此厚重的大礼,云霄只知难以推却,倒不如坦然接受的好,只是……”容云霄粲然一笑,说道。 “四皇弟果真是长大了,只是你想让我放过三皇弟,我说得可对?”容云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容雷漠打断道。 “二皇兄果然是个聪明人,常言道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霄希望二皇兄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二皇兄如此孤注一掷,大皇兄到时候后借着清除叛乱之名杀入皇城,夺取帝位,那可是名正言顺,万众归心。” “二皇兄此时若是将我和三皇兄都尽数除去,只怕最后落得好处的是大皇兄罢,二皇兄不如将三皇兄留着,以免大皇兄一方独大。若是父皇一死,二皇兄将责任都推卸到云霄身上,岂不是比自己背上弑君的罪名更好?”容云霄目不转睛地看着容雷漠,淡淡说道。 容云霄自知自己装傻充楞骗了容雷漠那么多年,容雷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自然是不会再留他,但是只要如今羽翼已丰的大皇兄还在,那就是容雷漠最大的威胁,就算他逼宫夺得帝位,这位置他也坐不安稳,而留在容月夜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那个从小到大都明里暗里呵护着自己的三皇兄,容云霄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他谋取一线生机,不愿他是否愿意。 从小到大,自己只知道享受着三皇兄的呵护,甚至粗心到三皇兄暗中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不曾发觉,只会因为三皇兄表明对他的恶语相向而对三皇兄质疑猜测,甚至违心地将三皇兄也列入敌对的名单。如今,自己能为三皇兄做的,也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呵呵,四皇弟卸下了伪装果然真是让二皇兄刮目相看,虽然字字句句出自四皇弟的肺腑,听起来像是在为二皇兄考虑,可其实四皇弟是字字句句都在为你的三皇兄做打算吧。四皇弟若是一开始便对二皇兄有如此真心,二皇兄还真是舍不得让你死得那么难看。”容雷漠在容云霄和容月夜之间来回打量,嘲弄道。 “二皇兄只知要别人的真心,自己又何曾对别人有过真心?若不是二皇兄一开始想除掉云霄这个根本就算不上威胁的幺弟,云霄又怎么会走到事事都需要堤防算计的地步?”容云霄对于容雷漠嘲弄的嘴脸不屑一顾,反过来讽刺容雷漠道。 “四皇弟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管我他日是荣登大典,还是败在容长风的手上,四皇弟都看不到了,还请四皇弟不要过多操心才是。” “再说了,就算我失败了,大不了也是人头落地,血溅三尺罢了,可四皇弟就要比我辛苦多了。”容雷漠扬了扬手中的那一颗红褐色药丸,又说道:“成王败寇,就算我死,也有人给我垫背!有四皇弟那么聪慧的人陪葬,算起来二皇兄也算是占了便宜了,哈哈哈……” “哈哈哈……这么说来,二皇兄更应该卖云霄一个面子不是?”容云霄也跟着容雷漠笑了起来,笑声止住后,他还顽皮地冲着容雷漠眨了眨眼睛,就像往常一脸纯真的样子。 “看在四皇弟这么为我考虑的份上,我就卖你一个面子,暂且放过你的三皇兄,只要容长风这个最大的威胁一日不除,容月夜就能平安一日,如此四皇弟可还满意?”容雷漠笑着问道。 容云霄闻言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容雷漠答应暂且留容月夜一命,容云霄相信以容月夜的能耐,只要他能得到喘息的机会,他一定会趁着容雷漠和容长风两人相斗之时得以脱身,甚至还能坐收渔人之利。 “那就请二皇兄让人除了三皇兄身上的枷锁。”容云霄微微一点头,对容雷漠说道。 “四皇弟别着急,等你吃下了这颗药丸,我自然让人放了三皇弟,况且,四皇弟也不是马上就死,自然能亲眼看到我放了三皇弟。”容雷漠说完,便将那颗红褐色的药丸递给了身旁的侍卫,示意那名侍卫将药丸喂给容云霄。 由于方才倏忽被容云霄挟持,所以容雷漠此番不敢冒险再靠近容云霄,容云霄毕竟身手不错,虽然有容月夜在手,让容云霄不敢乱来,但死到临头,容雷漠还是不得不防万一容云霄真的舍弃容月夜,与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看着容雷漠的手下拿着那颗红褐色的药丸走来,容云霄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下场,沉默着敛下双目。 “慢着!”就在那名侍卫按住容云霄的肩膀,就要将药丸喂到容云霄的口中时,早已静在一旁,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容月夜蓦然开口叫到。 容雷漠似乎十分好奇事到如今容月夜还有何话可说,挥退了手下,一脸兴味道:“三皇弟难道是着急着要和四皇弟道别?要我说三皇弟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四皇弟从服下药丸到由外而内的腐烂,最后化成一堆烂泥至少也要七日,你们有什么贴心话要说,还有的是时间。” “什么告别,什么贴心话?月夜不过是想说,这么有趣的一颗药丸,而且世上还仅此一颗,二皇兄如此毫不犹豫便让给四皇弟实在是太偏心了,二皇兄就没想过把这颗药丸赠给月夜更合适?”容月夜勉强站直了身子,费力地勾起一抹笑容问道。 “三皇兄!不可!”从容月夜开口开始,容云霄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听容月夜这么说,他知道容月夜是在替他挡灾,连忙喝止。 死其实并不可怕,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生在帝王家的人来说,可是全身慢慢溃烂腐败的这种死法确实太过于残酷,容月夜是不想让自己遭这一份罪。 他的三皇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还是如此护着自己,容云霄心下虽然感动,但是更多的惊惧害怕,害怕容雷漠会突然改变主意,把那颗药丸喂给容月夜。 “四皇弟如此激动,莫非是以为我不忍看你受此折磨,替你挡灾?” 第117章 “我不过是为我自己打算罢了,你当真以为你我之间的情意能凌驾于死亡之上?”看到容云霄如此激动地出言制止,容月夜却对他勾出一个极具嘲讽的笑容,嘲弄道。 “哦?三皇弟难道此举并非此意?这可真叫我意外呢。”还未等容云霄有所反应,容雷漠便笑着看向容月夜说道。 “四皇弟年幼无知,以为自己有了点能耐能骗过二皇兄就能把二皇兄看透,还妄图和二皇兄做交易,倒真是有点自不量力。” “二皇兄虽然答应四皇弟,只要他乖乖服下药丸就暂且留我一命,可只要四皇弟一服下药丸,二皇兄立即就会要了我的命。二皇兄,不知月夜说的可对?”容月夜挑了挑眉,目光犀利地盯着容雷漠,问道。 “哈哈,果然还是三皇弟把我看得更透,在这一点上四皇弟果然不及三皇弟。大皇兄活着我虽然有所忌惮,但若是我留着你,只怕一旦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容雷漠大笑两声,坦言道。 “容雷漠!你果然够狠心!”容云霄想到自己方才竟信了容雷漠的承诺,恶狠狠瞪着他。 “狠心?像我们这种生于帝王家的人,不狠心还有活路吗?!若不是两位皇弟应要给自己找出了弱点,有所羁绊受制于人,想必二皇兄也未必是你们的对手,不知我说得可对?”对于容云霄的怒目而视,容雷漠视而不见,轻描淡写地说道。 “再说了,四皇弟你如果死于我手上,你觉得就算我放三皇弟一马,往后愿意与他和平相处,他会放过我?你的三皇兄指不定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怎么把我挫骨扬灰替你报仇,你说有这样一个人活在世上,让我无时无刻不谨慎提防,我又怎么能过得安心?” “而且,四皇弟服下毒药后,又亲眼看到三皇弟死在自己的面前,想必会更痛彻心扉啊,这样的四皇弟二皇兄还未见到过,甚是期待呢。” “不过四皇弟也该感谢我才是,我让你的三皇兄提前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免得你受尽折磨后还好孤苦伶仃地上路岂不是很好?”容雷漠饶有兴味地看着容云霄的脸色变幻,慢悠悠说道。 “三皇兄,都是云霄鲁莽了,险些害你送了命。”容云霄不再去看容雷漠,而是转身抱住了容月夜,用手轻轻将他鬓边散乱的头发缕顺,他那俊逸不凡的三皇兄,就算是死,也不该是如此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 “去,把药给尘王喂下去。”容雷漠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耐心,一挥手吩咐站在一旁拿着那颗红褐色药丸的侍卫道。 容云霄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除非他不顾容月夜的安危拼死反抗独自一人尝试闯出渡业寺,否则,他若要拒绝服用毒药,那颗毒药就会被喂到容月夜的口中。 然而,他又怎么会愿意丢下容月夜独自离开呢?他又怎么能眼铮铮看着容月夜服下毒药,然后慢慢全身溃烂腐败,化成一堆烂泥呢?他做不到! “一颗毒药而且,天下之大何愁找不到能解此毒之人?要我说,二皇兄不妨看在月夜母妃与娴妃娘娘的份上把此毒药赐给月夜吧。” “月夜是个怕死之人,不想四皇弟那般年少轻狂不知所谓,服了毒药或许还有解毒的机会,若是不服毒药,就会立刻死在这渡业寺,二皇兄当真愿意把尚有活路的机会留给让你恨之入骨的四皇弟?”容月夜再次开口向容雷漠讨要那颗红褐色的毒药,他那深邃的深眸中竟隐隐有了一丝哀求。 容云霄不是没有想过毒药能解这一层,更何况他亲眼得见冷山庄的冷魔医冷九溟,也相信以冷魔医的能耐想要解个江湖人制出的毒不是什么难事。可容雷漠手上这毒药毒发时间短,就算是冷魔医能解,他们也未必有命能赶到冷山庄。 想到这颗药丸的毒性效果,容云霄更是打定主意不论怎么样也不能让容月夜服用,如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宁可亲手杀了他的三皇兄,他也不愿让容月夜死前遭受那样非人的折磨。 “三皇弟说的以为我会信?我们姑且不去讨论三皇弟是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知道三皇弟是不忍心看四皇弟受此折磨,才心甘情愿待他受了罢。” “唉,真是可惜,早知道两位皇弟都对这颗药丸如此青眼有加,为兄当日便不该随随便便用掉一颗,如若有两颗,你们刚好一人一颗,能感同身受对方身上的苦痛,那可真是有意思。”容雷漠长叹一声,惋惜不已。 “不过,既然三皇弟都搬出了舒妃娘娘,为兄也不好不给舒妃娘娘这一个面子,既然三皇弟如此哀求为兄,想让为兄把这世上唯一颗‘求死丸’赠予三皇弟,为兄便如了三皇弟的意。” “‘求死丸’这个名字还是为兄取的呢,只要服下这颗药丸,那可真是求死也不能够,不知道三皇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怎么样?为兄只望三皇弟服下药丸后,不要求着为兄给你一个痛快才好,可别让为兄觉得这颗药白用了。”容雷漠冲着容月夜笑了笑,轻挑得意地说道。 “二皇兄取的药名月夜实在是不敢恭维,只是还请二皇兄放心,月夜绝对会多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让二皇兄失望。”容月夜不徐不疾地向容雷漠保证道。 “很好,把药喂给玄王。”等容月夜的话说完,容雷漠立即对身后的侍卫下了命令。 容月夜心中暗喜,他也知道这毒药一服下解毒无望,但只要这药不是用在容云霄的身上,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说容月夜知道自己服下毒药后容雷漠定不会放过容云霄,但以自己对容雷漠的了解,他还不至于立即动手置容云霄于死地,他会选择让容云霄看着自己受尽折磨而死,这虽然对容云霄来说过于残忍,但这已经是此时的自己能保全容云霄的唯一方式了。 只要自己毒发后一日未死,容云霄就可以多活一日,以容云霄的身手,自己几日毒发的时间,足够他将此时身上受的鞭伤养个七八分。 第118章 而几日的时间,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或者容长风已经带兵杀入皇城,将容雷漠的精力从容云霄身上转走,或者拂衣也已经赶到救走容云霄,总之,容云霄只要今日不死,他便有机会离开这渡业寺。 “三皇兄,我宁可杀了你,你知不知道。”容云霄以手做梳,替容月夜理好了散乱的头发,紧紧地抱住他,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容月夜能听清的音量对容月夜说道。 “四皇弟是要报当日在玄王府遇刺之仇?不过四皇弟可不要鲁莽,我若一死容雷漠便要杀你,你且耐着性子再等几日,等你身上鞭伤好些,你要离开渡业寺不难。”容月夜深深开了容云霄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容云霄还待再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被身后两名侍卫按住,将他从容月夜的身旁的拉开。 那名拿着那颗红褐色药丸的侍卫已经端来了一碗水,拿着药走到容月夜的面前,就要给容月夜喂下去。 “哈哈哈哈……”就在那颗药丸就要被递到容月夜嘴边时,被两名侍卫按住的容云霄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容云霄爽朗的笑声在阴暗的石室里回响,让容雷漠不禁皱紧了眉头。被笑声打算后那名侍卫看到容雷漠皱眉,知道明王殿下心中不悦,再没有得到容雷漠新的指示前,一时不知道手中的药丸是该继续喂给面前精神不振的容月夜好,还是停下等待容雷漠新的指示好。 在这犹豫不决间,那名侍卫只好保持着一手捏着药丸举在半空,一手端着一碗水的姿势站着不动。 “容云霄!你笑什么!”容云霄爽朗的笑声让容雷漠很不爽,容雷漠想不通事到如今为何容云霄还会笑得出来,他马上就要看这容月夜受尽折磨而死,他不该是伤心难过,或者是痛哭流涕求自己放过容月夜才是吗? “二皇兄,我想我应该是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恨我,为何不肯放过三皇兄了。”容云霄的笑声被容雷漠打断,他收敛起了笑意,认真地说道。 “容云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故意找事拖延时间,你再怎么拖延也改变不了你们必死的结局。”容雷漠阴沉着脸不耐烦地对容云霄说道。 “二皇兄如此憎恶云霄,除了自己被云霄戏耍蒙蔽了多年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和三皇兄有关。按理来说,以舒妃娘娘和娴妃娘娘的关系来说,本来三皇兄该是和二皇兄更为亲近才是,可三皇兄却因为云霄和二皇兄作对,这让二皇兄非常不解也非常恼怒,为此二皇兄才不肯放过三皇兄。” “二皇兄之所以决定把‘求死丸’给三皇兄服下,不就是不想让三皇兄死得痛快,想看他在死前受尽折磨,好消极自己的心头之恨吗?可是二皇兄刚才也看到了,三皇兄为了不让遭受这份罪,非要求着二皇兄揽下那颗‘求死丸’。二皇兄也知道,想让三皇兄在你面前后悔,痛苦,求饶是决计不可能的,可若是二皇兄把‘求死丸’用在云霄的身上,相信三皇兄会比自己服下‘求死丸’更痛苦。” “这难道不是二皇兄想要看到的吗?事到如今二皇兄自己也知道,云霄才是三皇兄的软肋……” “容云霄,你给我闭嘴!你可真是自以为是,你……”容月夜听到容云霄这么说,生怕容雷漠会被容云霄说动,把‘求死丸’让他服下,怒吼着打断容云霄接下来的话。 “二皇兄你看看,云霄不过才是那么一说,三皇兄的反应就如此激烈,可想而知若是让云霄在三皇兄的面前全身溃烂而亡,三皇兄该是有多痛苦和崩溃。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三皇兄也已经疯魔,等同于一个废人,二皇兄也不用担心三皇兄还能理智地谋划搬到二皇兄。” 容云霄上前捂住了容月夜的嘴,将他未说完的话捂在了嘴里,然后向容雷漠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 容月夜被容云霄的手掌死死捂住嘴巴,所有的制止、怒喝和担忧都只能无力地化作呜咽,他看着容云霄再次向他望来的墨玉双眸里已经涌起了诀别的情绪,心如刀绞般的疼痛。 那个他一心一意,明里暗里护着的容云霄,已经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来保他一命,容月夜悲痛难当。 “云霄,你刚才不是还说宁可杀了我吗?我倒宁愿你现在就杀了我,然后拼死一搏闯出渡业寺,我也不愿你为了让容雷漠暂时留我一命,去吃那颗‘求死丸’。”容月夜说不出话,却终于忍不住双眸漫上了水雾。 “呵呵,四皇弟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很有趣。三皇弟,看看你该让让你的四皇弟了,依为兄看来这‘求死丸’还是给四皇弟比较好,希望三皇弟不要怪为兄言而无信,要怪你也只能怪你一心一意护着的四皇弟夺人所爱了。” 容雷漠饶有兴味的看着容月夜和容云霄,顿了一顿后又吩咐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侍卫道:“把‘求死丸’喂给尘王。” 不!容月夜的心底在疯狂地呐喊,他双目尽红,弥漫在双眸里的水雾随着容云霄被那名侍卫喂下那颗红褐色的药丸而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 容雷漠满意地看着容云霄十分配合地吞咽下那颗药丸,又看到容月夜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滴落眼眶,不禁心情大好,命人给容月夜除了身上的铁链。 既然容云霄已经吃下了‘求死丸’,容月夜被困在这刑室多日遍体鳞伤,容雷漠也不怕这两个人能耍出些什么花样来。 容月夜身上的铁链一除,得了自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甩来容云霄捂住他嘴巴的手,抬手就给了容云霄一巴掌。 容月夜在刑室被折磨多日,身体虚弱,他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容云霄白皙俊逸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指痕,打完这一巴掌容月夜竟自己已站不稳,跌落在阴冷潮湿的地上。 容云霄眼疾手快一把将容月夜揽住,随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给容月夜披上,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第119章 “三皇兄,你就让云霄再任性这一回吧,云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面前全身溃烂而亡,只要一想到这我就心如刀绞,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和承担,只好让三皇兄担待了。” 容云霄轻轻抚去容月夜眼眶的湿润,对容月夜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他的有生之年,或许也就只能再任性那么一回了,而他的三皇兄,也还是能包容他的罢。 “云霄……”容月夜自下手打了容云霄那一巴掌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掏空,他无法形容亲眼看到容云霄吞下那颗“求死丸”时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的心痛得好像忘了该如何跳动。 容云霄说他无法承受亲眼看着自己全身溃烂而亡的结果,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什么皇权地位,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容云霄他能平安,能在这吃人不见骨的深宫中顺利长大,然后有朝一日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成为一代明君。 如若容云霄他不想当天玑国的皇,他便同他一起归隐江湖,从此再不问国事,可如今,他却走到了这一步。 容月夜抚上容云霄脸上那五条清晰的指痕,轻缓地抚摸着,柔声问道:“疼吗?” 容云霄摇了摇头,随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靠在椅子上心情大好的容雷漠,抓下容月夜抚摸在他脸上手,手指在他的手掌心中写下两个字“装疯”。 容月夜知道容云霄的意思,容云霄是想让他在亲眼看着他化成一滩碎肉而死后装疯卖傻,然后在容雷漠有所松懈时趁机逃离。 容月夜反手抱紧了容云霄,装疯卖傻又有何难,只是,他要如何去接受容云霄几日之后真的会死这个事实? 容云霄和容月夜两个人彼此相拥,再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整个石室静得落针可闻。 “去给两位殿下弄点吃的来。”容雷漠一脸狐疑地看着相拥无语的容云霄和容月夜,生怕还未等容云霄毒发受尽折磨就让那两人死了,连忙吩咐道。 守在石室外一名侍卫立即领命去了。 看到容云霄和容月夜如此,容雷漠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去管这两个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死人的人,他往椅子上依靠,将心思放在了接下来该如何对付容长风上。 去取食物的侍卫很快就返回石室,给容云霄和容月夜扔了两包干粮和一壶水,容云霄不为所动,却是容月夜捡起了那两包干粮,慢慢地打开,递到了容云霄的手里,然后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容月夜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虽然容雷漠说容云霄吃下的“求死丸”世上无药可解,可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容云霄毒发,尽管只有几日,他也要竭尽全力替容云霄除去身上的毒。 而想要除去容云霄身上的毒,他必须尽快补充体力,想法子尽快带着容云霄从渡业寺脱身。 容云霄看容月夜拿起干粮就狼吞虎咽,将他自己的那一份也递给了容月夜,容月夜在渡业寺被困多日,想来定是连顿饱饭都没有。他也知道容月夜之所以着急进食是因为他想恢复体力后设法逃出去。 “赶紧吃。”容月夜咽下一口干粮,将容云霄递给他的又推了回去,沉声催促道。 “咳咳咳……”由于吃得太着急,容月夜不小心呛到了,咳了起来。 出身皇族的容月夜那里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而且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狼吞虎咽的行为,他向来都是优雅的,从容的。容云霄想到容月夜之所以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全是因为自己,不由感伤不已。 扒开水壶的木塞,容云霄一边把水壶递到容月夜的嘴边,一边替他顺着后背。 “混账!怎么说那也是玄王殿下和尘王殿下,让你给两位殿下哪些吃的,你就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敷衍两位殿下?!”容雷漠的思绪被容月夜的咳嗽声打断,他佯怒训斥刚才去取食物的侍卫,可话语中却全无恼怒,反而是幸灾乐祸的揶揄。 那名侍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心中暗道:这地牢里哪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吃食,这干粮还是兄弟们的口粮了,明王可真是会借题发挥。 容云霄和容月夜哪里会听不出容雷漠话中的嘲讽,那他们对此都毫无反应,就好像容雷漠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容月夜止住咳嗽后两个人便相对默默吃起干粮来。 容雷漠见容云霄和容月夜对他的话竟无半点反应,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一肚子火气,抄起一旁的鞭子就要走过去教训那两个“不识好歹”的皇弟。 可就在这在时候渡业寺外突然响起了打斗声和惨叫声,容雷漠心中一惊,他在渡业寺外安排了上百号侍卫把守,这些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听着动静外面似乎是来者不善。 “走,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来寻本王的晦气!”容雷漠扔下手上鞭子,拿起了自己的佩剑,招呼了守在石室外的众人就往外走去。 容云霄和容月夜在容雷漠离开石室后就互看了一眼,将手中还未吃完的干粮放到一边,站了起来。 “三皇兄,外面来的可是你的人?”容云霄看着容月夜问道。尘王府在半夜就被容雷漠的人重重包围插翅难飞,容长风就算日夜赶路估计今日也无法抵达风华城,而且如果真的是容长风赶到,他人多势众,听外面的动静却不像。 “极有可能是拂衣,云霄,一会你趁乱先脱身。”容月夜解下容云霄披在他身上的外袍,不由分说替他穿上。 拂衣?!容云霄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怔,那个从玄王府被容月夜送来的琴师拂衣被他软禁在了尘王府最为偏僻的院落里,有无情亲自看守,如果拂衣能从尘王府逃出来,那无情是不是也已经从尘王府成功脱身? 容云霄曾怀疑过拂衣不会武功是真是假,还亲自出手试探,却不曾想还是被拂衣骗过了。但此时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容云霄一把拉住容月夜,毅然道:“你必须和我一块走。” 第120章 容云霄很清楚容月夜一定是担心他自己身上的伤导致行动不便会拖累自己,想让自己先走,他托住容雷漠为他争取时间,可他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自己独自逃离而留下容月夜独自面对危险。 如果外面来的人真的是拂衣,容雷漠在尘王府也见过拂衣,还想过将拂衣带回明王府,如果他知道自己那一日也是被拂衣蒙蔽了,以为拂衣不过是不会武功的琴师,而拂衣还是容月夜的人,容雷漠绝不会放过容月夜。 若是容月夜再落到容雷漠的手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云霄,听话,一会你先走,你身上的毒还未解,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的,我还要替你想办法找到解毒的方法。”容月夜试图好言安抚容云霄,说完走到那一面挂满刑具的墙壁前,挑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手里。 “容月夜!”去而复返的容雷漠怒气匆匆回到石室,冲着容月夜怒喊一声。 容云霄看着容雷漠目眦尽裂,知道他气得不轻,生怕他一怒之下就挥剑砍伤容月夜,连忙挡在了容月夜的前面,勾唇浅笑道:“二皇兄为何如此生气?让云霄猜猜,外面在闯渡业寺的人莫非是在尘王府为二皇兄抚过琴的琴师拂衣?” “容月夜,你真的是下得一手好棋啊,这么一个长相俊美,看着弱不禁风的琴师竟然是个江湖高手,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容雷漠一想到渡业寺外他的上百个好手竟然擒不住一个琴师,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拂衣竟然还会武功?二皇兄莫不是大事将成乐昏了头看走了眼?月夜只知拂衣琴弹得好,这才在四皇弟受伤养病期间怕四皇弟在王府待得烦闷,特地让拂衣去给四皇弟弹琴解闷的。” “二皇兄如今却说拂衣是个江湖高手,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万一父皇误会月夜将个杀手派入尘王府意图谋害四皇弟,月夜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呢。” 容月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容雷漠,一本正经地说道,话中又突然搬出父皇故意膈应容雷漠。 容雷漠看着容月夜在装模作样,脸色由红转黑,就在容云霄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时,容雷漠却反而收敛怒容,笑道:“三皇弟果然是和四皇弟待得久了,近墨者黑,演戏的本事越发的炉火存青了。” “容月夜,你费尽心机往容云霄的身边安排人,就是想让人护他周全,先是无心,后是拂衣。只可惜啊,到头来你还是护不住他,服下‘求死丸’容云霄七日后必死,哈哈哈……”容雷漠的话戳到了容月夜的痛处,看着容月夜的脸色霎时惨白,他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七日后必死的怕是明王容雷漠你吧。”容雷漠的笑声还未止,一个清如流泉的声音冷冰冰地在石室内响了起来。 容雷漠惊骇地回过头,竟发现拂衣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大冬天的外面还飘着雪,拂衣依旧是那一身水蓝色轻薄的长袍。 拂衣的手上握着一把剑,容雷漠认得出那是守在渡业寺外侍卫首领的长剑,剑身上沾满了鲜血,拂衣的身后围着一群举着兵刃,但却颤颤巍巍不敢靠近的侍卫。 “拂衣,你刚才说七日后必死的是明王,此话怎么说?”容月夜听到刚才拂衣那么说,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着急问道。 “因为明王殿下的那颗‘求死丸’其实是被他自己吃了,死的不是他又能是谁?”拂衣淡淡开口,云淡风轻地扫了容雷漠一眼,说道。 “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那颗‘求死丸’本王已经给容云霄服下了,怎么会变成被本王自己吃了?!”容雷漠闻言瞪大了双眼,朝拂衣冲过去就想揪住他的衣襟问个清楚。 可还未等容雷漠近身,拂衣轻轻一抬手,一股劲气就将容雷漠弹飞出去,摔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 “明王殿下是个聪明人,还需要拂衣把话讲的更清楚一些吗?那颗真的‘求死丸’一日前已经被我倒出下在你的茶水里,至于你给尘王殿下的那一颗,自然便是假的了。”拂衣看着容雷漠倒在地上一脸扭曲,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来,拂衣早在一日前打晕了无情,离开尘王府后秘密潜入了明王府,想要打探明王的动静,却不曾想刚好撞上容雷漠宝贝似的将那颗“求死丸”拿出来鉴赏。 拂衣当时也不知道这颗平平无奇的药丸有什么厉害,只是从容雷漠给它取名为“求死丸”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担心容雷漠会用来对付容月夜或者容云霄,便寻个时机将“求死丸”偷了出来并下在容雷漠的茶水里。 至于容云霄吃下的那一颗,不过是拂衣掉包换上的一颗外观相似的普通药丸罢了。 “二皇兄你便自求多福吧。”容云霄听完拂衣的话,冷冷地瞥了容雷漠一眼,轻笑道。 “哈哈哈哈……”容雷漠蓦然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笑声,他亲眼看到过服下“求死丸”后的下场有多悲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功亏一篑在这颗“求死丸”上。 事到如今,容雷漠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该如何去夺得天玑国的帝君之位,他想的只是既然自己已经死到临头,那就毁灭一切,让容云霄和容月夜一起为他陪葬。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你们就有活路了?我就算是死,你们也要给我垫背!”容雷漠从阴冷潮湿的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容云霄和容月夜,然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道:“来人!给我将整个渡业寺炸毁!” 容雷漠早就命人在渡业的四周都埋下了为数不少的火药,只要一引爆,别说整个渡业寺,估计就连山都要崩塌。 容雷漠存了必死的决心,反正他服下的“求死丸”,七日之后必会化作一滩烂泥,他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放过容云霄和容月夜,哪怕如此一来只会便宜了容长风。 第121章 容雷漠命令一下,围在石室外的数十名纷纷领命而去。 拂衣心中暗道不好,就算他武功在高强,人力终究抵不过火药,一旦火药被引爆,整个渡业寺坍塌,他们三人就真的可能会在这里为容雷漠陪葬。 “嗖嗖嗖”几声破空声响起,拂衣一抬手几颗钢珠射出,打穿了几名跑在最后面的侍卫的喉咙,随后又挥出一掌,十数人像片破败的枯叶一样应声倒地。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早已经逃了出去,拂衣怕容雷漠狗急跳墙对两位身上血迹斑斑的殿下动手,也不敢贸然追杀出去。 “快走!”容月夜听到容雷漠说炸毁渡业寺,知道他决计不是在开玩笑,大喊一声就和容云霄要往外冲。 “你们一个人都活不了!”容雷漠离容月夜最近,加上容月夜伸手重伤行动不便,很快便被容雷漠拦下。 容云霄看到容月夜被阻,扑过去就和容雷漠动手,拂衣身上的钢珠已经用完,只能提气跃起落到容雷漠的身旁,在容雷漠与容云霄拉扯之际一掌将容雷漠击晕。 在容雷漠挡住容月夜的去路时,他就已经用铁手铐将自己和容月夜扣在了一起,容云霄一把夺过拂衣手上的剑,朝着手铐劈去。 却不知道这手铐是用什么制作而成,只听得“哐当”一声,手铐竟丝纹不动。 就在容云霄举意图再试的时候,容月夜一把将容云霄推到拂衣的身旁,沉声吩咐道:“拂衣,带尘王走!” 事态紧急,能走一个是一个,容月夜夺过容云霄手中的长剑,如果砍不断手铐,他可以将容雷漠的手砍断,但在这争分夺秒的逃生之际,容不得有片刻地耽误。 拂衣尽管担心容月夜身受重伤逃离不便,但容月夜既然已经发了话,他也不好再在此时去耽误工夫。 拂衣抓起容云霄就发力飞奔,眨眼的功夫的奔出了渡业寺的大门。 容云霄没有想到拂衣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手劲奇大,他竟然挣脱不开,只能被拂衣拽着一路飞奔出渡业寺,一路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三皇兄!” 他的三皇兄绝对不能有事!容云霄不敢想象,仿若容月夜来不及逃出来会怎么样,他只知道他绝对不能让容月夜有事,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他决不允许容月夜就这样被火药炸死在渡业寺里。 拂衣带着容云霄刚奔出渡业寺,耳边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热浪朝着身后席卷而来,拂衣带着容云霄往前一跃,扑倒在地上。 容云霄只觉得耳边嗡嗡巨响,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的三皇兄还在渡业寺内! “三皇兄!”容云霄目眦尽裂,大喝一声,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扫落身上的飞砂碎石就往渡业寺内冲去。 “尘王!”拂衣刚要阻止,但容云霄比他的反应还要快,已经冲到了渡业寺的大门前。 还未等容云霄冲进渡业寺,一股热浪再次袭来,容云霄在面前的一片红光中被一股人力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往后抛掷。 “不!” 容云霄被击飞,他身后的拂衣连忙将他接住。拂衣怀里的容云霄疯了一样的站稳后又要往里冲。他看不到眼前的飞沙走石,也听不到耳边的隆隆巨响,他的心里,脑海里仅有一个名字,一个念头,那就是容月夜,他不能死! 可是火药爆炸的威力,又岂是一个人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得了的? 容云霄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进渡业寺,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将容月夜一个人留在里面。 可是容云霄一次次地往里冲,却一次次地被爆炸的热浪击飞,他无法抵挡和抗拒火药爆炸的冲击,霎时间地动山摇,碎石坍塌,眼前所见都是漫天尘土,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毁灭。 再一次被热浪击飞的容云霄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拂衣抱着容云霄飞奔而出,任由身上被砸落无数碎石砖砾,他只知道那是容月夜一心想要护着的人,容月夜拼死也要护着容云霄,他把容云霄交到自己的手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容云霄有事。 当容云霄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身旁的拂衣衣衫褴褛,站在一堆废墟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坍塌的山体。 渡业寺早已经不存在,那里只是一堆碎石,碎石中夹杂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血流了一地,在凛冽的寒风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除了来不及撤离被炸死的侍卫,还横七竖八倒着数十人的尸体,容云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些引爆了火药了侍卫还要逃走,被拂衣尽数杀死。 看到容云霄醒来,拂衣也没有丝毫反应,他还是静静地看着那一堆废墟,看着雪花一点一点地落在上面。 容云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如坠冰窟,心痛到了极点,一连几波的爆炸,山体坍塌,整个渡业寺都被埋没了,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如果容月夜未能逃出渡业寺,现在就是把整座山都掏空,也找不到容月夜的尸身了。 容云霄默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那堆沾着不知是谁的鲜血和骨肉的废墟,那里已经丝毫看不出半分渡业寺的样子了。 容云霄艰难地蹲下身子,一块又一块地搬开碎石和尸块,他的双手和衣袍都沾满了鲜血和尘土,但他却不为所动,不断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捞过的尸块只要不是他所熟悉的容月夜,容云霄就不愿意相信容月夜已死,他的三皇兄永远都是那么的无所不能,他永远都是他背后最坚实的后盾,是他从小就追随和眷恋的存在,他不能接受容月夜会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他不能! 容云霄搬了一会碎石后就冷静了下来,他相信他的三皇兄一定没有死,只要他还活着,他相信他的三皇兄不会就那么轻易抛下一切就离开。 容月夜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一定! 容云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双目微阖,敛下心头翻涌起的各种情绪,开口对身后还站着不动的拂衣说道:“拂衣,把渡业寺的入口挖开。” 第122章 容云霄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话语温和平淡,一身灰土的他也瞧不出身为皇族的威仪,但拂衣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骇人的气势,仿佛如果不帮他把入口挖出来,他就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一样。 拂衣也不愿意相信容月夜就这么死了,可他知道容月夜身上伤得很重,就算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他若是不能及时逃出渡业寺,他也无法抵挡这非人力所能承受的接连几波爆炸。 拂衣什么也没有说,走到容云霄的身旁,和他一起默默地搬着石块。 三皇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让云霄今后该怎么办?! 容云霄的双手在碎石中一刻不停地挖着,十指已经破损,沙粒伴着鲜血混进了伤口里,可容云霄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让他可能会彻底失去一心一意护着他的容月夜更让他感受到疼痛? 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也罩住了那两个正在专心挖碎石的人,以及那一地的残破衰败。 容云霄和拂衣终于挖到了渡业寺的入口,只能里面的走道已经完全塌陷,根本就无法进入。容云霄越挖越觉得浑身冰冷,他的身上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雪,可他无暇去抖落,他冷的不止是身躯,更是一颗心。 每多挖一个时辰,容月夜还活着的希望就多渺茫一分,这个道理容云霄知道,可他不能停下,不能放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亲眼见到容月夜的尸体,他就相信容月夜一定还活着,他的三皇兄一定还在等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需要,他的三皇兄永远都在等着他,守护着他。 …… “殿下,你休息一会吧,让我继续挖就行。”拂衣借着月色走到了容云霄的身旁,伸手替他扫去了背上的积雪,说道。 月色下,容月夜脸色苍白,加上他在刑室内又受了鞭伤,拂衣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受不住。 “拂衣,三皇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容云霄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不是疑问,也不需要拂衣的任何回答,他只是想这么说,好让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不倒下。 他不能倒下,他还没有找到容月夜,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容月夜该怎么办! 容云霄的这么一句话,让拂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让拂衣无法再开口劝他去休息。只是,如果容月夜看到容云霄此时的这副模样,一定会生气他的任性吧。 “殿下,只要你平安,玄王殿下也就放心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拂衣沉默许久后,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清如流泉的声音很轻很缓,就像是拂衣的自言自语,但容云霄还是听到了,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容云霄的心再次颤了起来,他早就该知道,他的三皇兄不会变,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不再完全信任他的三皇兄,对他多番猜疑和提防。 尤其是在玄王府遇刺的那一夜,他真的恨不得杀了容月夜。 “拂衣,我那一夜在玄王府遇刺,是不是三皇兄一手安排的?”容云霄轻声问了一句。 “是。”拂衣没让容云霄等多久,便给出了他答案。 “在我晕过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三皇兄又何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心口上的那一道刀伤……” “那道伤是玄王殿下自己刺的。”这个问题容云霄曾经问过拂衣,拂衣受容月夜之命对此事守口如瓶,可如今,还未等容云霄问完,拂衣就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容月夜为容云霄做到这个份上,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拂衣不忍直到最后容云霄还对此事一无所知。 自从被萧平无心的一句话点醒后,容云霄的心里就已经认定容月夜安排的那一场刺杀是为了保护他,生怕他远在沙场遭遇不测。 尽管后来面对容云霄的质问容月夜不肯承认,甚至两人还再次发生冲突不欢而散,但容云霄已经认定了那便是事实。可尽管如此,当亲耳听到容月夜心口的那道伤是他自己所为时,容云霄还是震撼不已。 自己在玄王府遇刺的伤并不致命,就算容月夜怕父皇责备要做苦肉计,他也完全不必如此自伤。容云霄想到那日拉开容月夜的衣裳,看到的那道伤时后怕不已,心口上那么深的一道伤,倘若有丝毫的偏差,或者是太医晚来一步,那将是无力回天。 容云霄后怕不已,年幼时容月夜为了接住从梨树上摔下的他,在手腕上留下伤疤已经让他难受不已,而如今,在他已经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容月夜还是事事为他操心,甚至搭上了他自己。 三皇兄,云霄何德何能,竟让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你若是死了,你让我该如何自处? “三皇兄,你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你就不怕万一有个好歹?”容云霄喃喃自语道。 “玄王殿下设计伤了你,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才对自己下了狠手。不过殿下也不用过于自责,玄王殿下做事向来有分寸,他让拂衣一路暗中盯着太医,在太医进了玄王府后才动的手。”拂衣宽慰容云霄道。 玄王殿下做事向来有分寸!向来有分寸!有分寸!!! “有分寸?他若是做事有分寸他此时会被埋在这里?!”容云霄恼怒道,随后疯了一般地扑倒一堆碎石上,手脚并用地划开那些碎石。 拂衣没有料到容云霄会突然失控起来,他如此折腾只怕碎石还未能清理出来,就会把自己搭上。拂衣连忙跟上去,死死拉住容云霄,试图想让他冷静下来。 盛怒之中的容云霄反手就给了拂衣一巴掌,冲着他怒吼道:“那日我问你,你为何不说?!” “是不是容月夜他不让你说!” “他以为他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他了吗?!” “容月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容云霄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容月夜你给我出来!” 第123章 容云霄的厉声怒喝从对着拂衣变成了自顾自的发泄,拂衣蹙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容云霄打晕,免得再这样自我折磨下去。 就在拂衣犹豫不决的时候,容云霄不知道是不是喊累了,还是突然又发现空喊无用,还不如尽早清出一条道来。 容云霄又蹲回了方才的那个位置,用早就血迹斑斑的双手清理碎石。拂衣见容云霄如此,不再说话,也默默清理自己面前的碎石。 …… “云霄。” 不知道过来多久,容云霄和拂衣的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一声容云霄,拂衣闻声立即回头。可容云霄却当场僵住,手上还保持着搬起石块的动作,不敢回头去看身后声音的来源。 那个声音低沉沙哑,十分地疲惫和虚弱,但却是容云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容月夜身上血迹斑斑、破烂不堪的内衫满是尘土,已经不辨颜色,他站在容云霄和拂衣的身后,牵动毫无血色的嘴角说道:“云霄,不要挖了,我没死,我在这里。” 冷清的月光洒落在容月夜的身上,尽管他发丝散乱,一身尘土,甚至连面容都看不清,但也丝毫掩饰不了容月夜洒脱高贵的气质,他确实是容月夜。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没有死! “三皇兄!”容云霄快步奔到容月夜的身旁,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容月夜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容云霄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眼眶的泪水在见到容月夜的那一刻彻底决堤,“月夜,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抛下我。” 容月夜抱紧一身狼狈的容云霄,柔声安慰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云霄可是信不过三皇兄?” 拂衣看着相拥的两个人,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重叠成了一个。容月夜说话的时候鲜血一直从他的嘴角溢出,在容云霄看不到的背后,容月夜随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仍在安抚容云霄,“正是因为这次爆炸,我才发现原来刑室还有密道,在坍塌之前我已经躲过了。” 听到容月夜说起刑室的密道,容云霄一阵后怕,他当时执意让拂衣丢下他带自己走,若不是火药爆炸刚好炸开了刑室的密道,又或者是刑室不存在什么密道,那他岂不是要被活活炸死在里面? “我不许你再这么做!你这样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甚至有多绝望!” 容云霄对着容月夜狂吼,直到此刻,他抱着怀里的人,感受到了他跳动的心脏,他才感觉到自己几乎早就停止的心脏恢复了跳动的功能。这种感觉,他不能再经历一次,也无法再去承受一次。 “三皇兄,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以为云霄会独自苟活在这个世上吗?你以为云霄再次回到皇城,真的是为了那个皇位,为了皇族的权势吗?”容云霄在容月夜的耳边喃喃低语,却再也听到不到容月夜的任何回答,他怀里的人突然站不住整个往下倒,被容云霄一把接住。 容月夜在刑室被折磨几日,虽然爆炸前吃了干粮补充了体力,但他的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加之又受了火药爆炸的冲击,能勉强逃生已是不易。 容月夜知道容云霄被拂衣强行带走,一定会为他担心,若是见不到他以容云霄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为此,他一直强撑着离开密道后绕过风华山来找容云霄,直到看到容云霄,安抚住他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也终于再难强撑昏了过去。 容云霄寻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小心地将容月夜放在地上,粗略检查了一遍容月夜身上的伤处后,解下外袍将他裹了起来。 “拂衣,找一下那些侍卫的尸体上是否带有伤药?”容云霄轻轻抹去容月夜脸色的血迹和尘土,对拂衣说道。 作为一名随时都要与人兵戎相见的侍卫,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些常用的伤药,虽然他们用的伤药药效无法与王府的想比,但此时此地总是聊胜于无。 拂衣搜寻了极具尸首的侍卫身体,果然找到了伤药,打开瓶子确认了并无异常后才将伤药递给了容云霄。 容云霄接过药丸,放入自己的嘴里慢慢咀嚼,药丸在他的嘴里化作苦涩的褐色液体,他轻轻抬起容月夜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捏住容月夜的下颌,打开了他紧闭的牙关。 容云霄将药液嘴对嘴的给容月夜渡了过去,月光下,在这满是碎尸块和鲜血的废墟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旖旎。 同样是容氏的皇族血脉,同样是一同长大的手足,容雷漠的死却丝毫不能让容云霄动容,甚至于若是容雷漠此时还活着站在这里,看到容月夜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容云霄绝对会毫不留情杀了他。 容云霄从不会轻易杀人,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宽厚仁慈的人,相反的是,若是他对一个人动了杀意,那他就绝不对不会手下留情。 给容月夜喂了药,容云霄就这么穿着内力单衣在风雪中坐在一堆废墟旁,凛冽的寒风也刮不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一地月华下,和暖如春风的容云霄那轻揉的动作竟让人有种此时并非寒冬的错觉。他的鬓发早已散乱,眉眼也沾上了细小的冰晶,那丝毫不影响清逸俊美的容颜,他微微皱着眉头,宛如墨玉的眼眸一刻也不曾从他怀里的人脸上移开。 他轻柔而缓慢地替怀里平静睡去的人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那轻柔怜惜的动作仿佛他怀里的并不是一个与他一样高大伟岸的男子,而是这世上最稀有最细碎的珍宝一般。 两个人的身上都血迹斑斑,狼狈不已,但此情此景,这两个人完全和狼狈沾不上边,他们一点都不像刚死里逃生的人,而是像极了两个互相偎依,在寒冬中相伴赏雪的人一般。 这样一幅明明身在寒冬,却让人如处春日的画面,直至很久以后,拂衣也不曾忘记。 第124章 “尘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拂衣站在一旁静等了片刻后,终于上前向容云霄说道。 容雷漠估计早已经被炸死在了渡业寺的刑室内,虽然知道渡业寺内发生了何事的人已经尽数被拂衣灭口。但是连续几波爆炸的动静着实不小,容雷漠的心腹若是迟迟不见容雷漠出现,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边来。 既然已经找到容月夜,容云霄自然不没有必要再在此地耽搁时间。 “你离开尘王时,无情怎么样了?”容云霄见识过了拂衣的厉害,知道他若是要对无情下杀手,无情想必并不是他的对手,不由担心起无情的安危来。 “还请尘王殿下放心,无情只是被拂衣打晕了,估摸着早已醒来了,只是尘王府被明王的人包围控制了起来,至于他能否脱困,只能看他的本事了。”拂衣如实说道。 “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设法打探一下玄王府和尘王府的消息。”虽然容雷漠已死,但此时还不知道宫中的变故如何,容云霄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是容月夜必须好好休养,他不想带着容月夜贸然回到王府,以防不测。 容云霄抱起了仍在昏睡的容月夜,跟在拂衣的身后,离开了早已沦为废墟的渡业寺。 三个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容云霄也不敢找大夫替容月夜看病,只命人送来热水沐浴,让拂衣出去抓药。 容月夜直到此时还背负着杀害壁水国使臣的罪名,这一事在容雷漠的授意下被传得沸沸扬扬,容月夜一旦暴露了身份只恐会生出事端。若是在平时倒也罢,偏偏容月夜和容云霄都受了伤,尽管拂衣武功盖世,一旦出事也只怕顾得了一个顾不了另一个。 容云霄替容月夜擦拭完,自己也洗去了一身尘土和血迹,换上了拂衣买回的寻常百姓衣物。 容云霄看着容月夜一脸倦容,想他定是这些天在渡业寺被容雷漠的人折磨得够呛,直到现在还未见醒来。 容云霄坐在床边,早就清洗干净但上面满是大大小小伤口的手掌贴在容月夜的心口,缓缓地替他输送真气,他真的害怕容月夜就这样一睡不醒。 虽然容月夜的呼吸均匀,容云霄知道他不会就此一睡不醒,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在害怕。替容月夜输送了真气,容云霄收回了手,随后又忍不住抚上了那张俊美中带着说不出邪魅气质的脸,刀削般的面庞上依旧是让他熟悉不已的剑眉星目,只是,短短数日,他的三皇兄又瘦削了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给容雷漠写了那一封没有称谓的密信,容月夜就不会被关入渡业寺,如果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容月夜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吧。 容云霄皱紧了眉头,收回抚在容月夜脸色的手,替他捏好了被子。 容月夜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皱着眉头,墨玉般的眸子担忧自责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 “云霄,我没事,只是太累了,才会睡了那么久。”容月夜抬手抚上容云霄的眉梢,轻缓地说道。 “你没事。”容云霄沙哑的嗓音重复着容月夜的话,他的嘴唇干裂,他一直守在容月夜的身旁,连口水都来不及喝。除了重复那三个字,他看着容月夜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险些就丧命在渡业寺的是容月夜,可他却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是自己。 “爆炸的那一瞬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我怕你被炸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真的会抛下我离开这个人世。”说到这些容云霄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仿佛心被活活剥成了两半,血肉模糊,疼痛难忍。 容月夜强撑着坐起身子,将容云霄揽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云霄还记得吗?那一年还走不稳的你就甩开了宫女,在御花园里乱跑,险些摔到了池塘里,当时的你吓得哇哇大哭,我就说过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容月夜想起了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容云霄,那是一个漫天飞花的明媚午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像个活蹦乱跳的小鹿,摇摇晃晃在御花园里奔跑…… 容云霄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一段回忆,或许是当时的他还太年幼记不住事,但他靠在容月夜的怀里,诸多童年的美好回忆一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清晰。 “玄哥哥。”容云霄哽咽着用年幼时的称呼又叫了一遍容月夜,那时候的他,“三皇兄”这三个字还喊得不利索,他一直喊他“玄哥哥”。 长大后,在一次又一次的遭遇暗算中,多少次午夜梦回,容云霄都想回到当年少不更事的年纪,做回那个拉扯着容月夜衣角,叫他玄哥哥的尘儿。 “尘,你要相信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不会把你丢下不管,不管我是你的玄哥哥,还是三皇兄,还是玄王,不管我是训斥你,阻碍你,还是伤了你,我都是为了保护你。” 容云霄的一句玄哥哥,容月夜又忆起了当初,他问他“你是谁?”,他说“我是尘。” “我相信你,哪怕在玄王府我质问你你不承认,还把我打落池塘,我也相信你并不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死掉,一定不会舍得扔下我一人独自面对那些黑暗。”容云霄离开容月夜的怀抱,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认真道,“可我还是很担心,很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当时都多绝望,下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许赶我走。” “你答应我。”容云霄的语气很坚决,他那宛如墨玉的眼眸有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危险,他说的是不许,他不许!他不是恳求容月夜答应他,也不是在和容月夜打商量,而是不许,是必须,他要他必须答应他。 容月夜璀璨如星的眼眸中划过短暂的宠溺,他把容云霄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坚定道:“好。” “我答应你,可你也必须答应我,以后绝不能拿自己冒险,就当是为了我。” 第125章 容月夜想到在刑室里容云霄想方设法要从容雷漠的那里夺去那颗“求死丸”,心中一阵后怕。 幸好那颗真的“求死丸”已经被拂衣掉包了,可倘若拂衣没有潜入明王府,没有恰好听到关于那颗“求死丸”的事情呢?倘若拂衣没有机会将真的“求死丸”掉包呢?容云霄服下那颗“求死丸”,自己又该如何救他? “你不忍我遭受那份罪,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容云霄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渡业寺里的凶险都已经过去,好在他们两人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只要彼此没事,那就足够了。 容月夜蹙着眉,他知道容云霄故意岔开了话题,承诺这种事,说起来总是容易,可真到了紧要关头,谁又还顾得上这许多?就像自己,尽管答应了容云霄,可倘若还有下一场,他也一样会不顾一切让他走。 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可以为了对方豁出一切,甚至于自己的生命。 容月夜拉过容云霄的手,看着那双原本毫无瑕疵的手如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悦道:“你这也叫做好好的?倘若你有个万一,我所做的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容月夜不敢想象,倘若他真的死在了渡业寺,容云霄会怎么样,轻抚着容云霄的双手,容月夜心痛不已。 “这比起你这些年默默为我做的,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容云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在渡业寺,我看到拂衣出手,钢珠直接穿透了那些侍卫的喉咙,这种死法我见到过。”在看到那些侍卫的死状时,容云霄一下就想起了之前赶往崖城时在官道上的那个茶水摊,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他们也是死于被某种圆状物直接穿透喉咙。 听容云霄这么一说,容月夜自然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坦言道:“不错,是拂衣。” 容云霄没有继续再往下问,那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发生的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知道,容月夜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他,这就够了。 “去倒杯茶吧,你看你。”容月夜看着容云霄干裂的嘴唇,显然是离开渡业寺后就一心记挂着自己,连水都不曾喝一口,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容云霄,他又怎么能真的放心得下。 容云霄这才发觉自己口干得要紧,连忙走到桌子旁连喝两大口,又倒好了茶水走到容月夜身边,“暂且什么都不要管了,我让人去准备些吃食,你先安心养伤。” 皇城那边的动向,以及玄王府和尘王府的消息,容云霄已经让拂衣秘密去打探了。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风华城的城郊,远离皇城,此处虽然隐蔽不易让人觉察,但打探起消息来却并不方便。 待拂衣再次返回客栈和容云霄容月夜汇合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与拂衣一同回来的,还有无情。 这五日来,容云霄一心都用在了照顾身受重伤的容月夜上,闲暇下来时他也曾揣测过皇城里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他早已做好了最坏了打算,可拂衣和无情带回的消息还是让他为之震惊。 不过短短五日,如今天玑国的帝王已经是班师回朝的弈王容长风了,明王容雷漠弑父篡位,阴谋失败后引爆火药自毁于渡业寺,而尘王容云霄和明王容月夜相互勾结,设计暗杀壁水国使臣华绍,事成之后已经逃离,现在正被全国通缉。 想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已经离世,容云霄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竟然未能见父皇最后一面。 “容长风!”容云霄攥紧了拳头,低吼一声。容雷漠已死,他和容月夜也不会威胁到羽翼丰满的容雷漠,他急着给他们扣上杀害壁水国使臣的罪名,想要将他们置之于死地也就罢了,可他竟然真的弑父! 容云霄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有鲜血顺着他的指尖逸出,容月夜上前揽住容云霄,挥袖示意拂衣和无情先下去。 无情看着容云霄担心不已,他还未敢告诉容云霄,尘王府除了他侥幸逃脱之外,其余人皆被容长风带兵闯入尽数屠尽,玄王府也落得一样的悲惨下场。 拂衣看着无情仍旧站着不动,手上发力将他一起拖出了门外。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有容月夜能安抚住容云霄。 “云霄,别这样。”容月夜看着容云霄双目赤红,双眸已经蒙上了水雾,可他依旧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样的他,坚强得让容月夜心疼。 听闻父皇已死,容月夜的心中也悲凉不已,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如果他都撑不住,那还有谁能抚慰容云霄? 容月夜将容云霄揽入怀中,轻轻地试图掰开容云霄攥紧的双拳,这几日他手上的伤刚养好,他怎么能看他如此自伤?哪怕是一丁半点,他也不能接受。 “云霄,别这样,父皇走了,你还有我,我们一定会杀了容长风替父皇报仇。”容月夜一边掰开容云霄的手指,一边在他的耳畔柔声安慰。 “三皇兄,父皇……父皇……他真的……真的走了。”容云霄终于松开了攥紧的双拳,哽咽着一头埋在了容月夜的怀里。 “云霄,父皇走了,你还有三皇兄,只要有三皇兄在,三皇兄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容月夜抱紧了容云霄,轻轻拍着他的背。 “云霄,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像小时候一样,哭完了所有的烦恼就都过去了,如果过不去,你还有我,所有你不愿面对不愿承受的一切,都有我替你扛着。”容月夜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有如千金之重,砸入了容云霄的心底,溅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的三皇兄永远都是这样,哪怕自己也会难过,哪怕自己也会受伤,可是在他的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他硬逼着自己长出了盔甲,只为了保护他。 容云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起的种种情绪,埋首在容月夜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第126章 遭遇了如此变故,容云霄和容月夜自然不能再返回皇城,如若被抓到,他们定然会被容长风以杀害壁水国使臣的罪名,将他们的人头送往壁水国向壁水国的君主谢罪。 等容月夜养好了伤后,拂衣带着容月夜、容云霄和无情前往崖城。崖城是天玑国的边境,过了落骨崖便是天枢国的国界。 容云霄从拂衣的身手可以看出他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像他这样的人在江湖中不可能没有落脚之处。 拂衣带着他们进了崖城外的一片密林,容云霄和无情当初为了寻找无双公主,在崖城待了一段时间,对崖城的这一片密林也略有耳闻。 这一片密林被崖城的百姓称为禁林,也是让不少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绝命林”。 传闻这片林子原本汇聚这数千草寇,凡是路过此处的行人商贾,无一例外都被洗劫一空,若是乖乖听话配合的还能捡回一条命,但凡有反抗的从来都是有进无出。因此这一片林子被江湖人称为“绝命林”。 渐渐的,这一片林子除了艺高人胆大的偶有涉足外,鲜少有人再敢靠近,想要赶路的为了安全也只能远远绕过这一片禁林。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不顾路人的劝阻进了那片密林,路人们见该男子不听劝,心中直叹可惜,这么一个俊美不凡的男子,恐怕是没有命走出那片林子了。 可谁人能想到,那个水蓝色长袍的男子接连几日还出现在崖城百姓的视野中,他依旧那么优雅从容,漫步穿梭于街市,在茶楼上听琴品茗。 据说,正是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俊雅公子,将数千草寇尽数赶出了那片密林。至于那位公子是如何做到的,没有人能亲眼得见。 但据几位胆大的江湖人说,他们见到那位公子能活着出来,忍不住好奇,在几日之后悄悄潜入了密林,他们看到密林的一座高山上,有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一直往下流。 自此,数千草寇再不见踪迹,那位神秘公子取代了草寇们,在林子深处的那座独峰上安家落户。再后来,江湖传言那座山峰上住着的是千山教。 那片密林里独独只有一座山,可在山上的教派却叫做千山教,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没有人能知道那位神秘的,永远都是穿着水蓝色长袍的公子是谁,又来自何处一样。 千山教占据了山头后,并没有像原先的数千草寇那样劫杀过路人,但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对绝命林敬而远之,这片林子还是清净如往昔。 唯一不同的是,被自诩白道人士视为邪魔妖孽的血雾教在千山教成立不久后,竟不远万里前来挑衅生事。 若说血雾教也看上了那片密林的风景独特那绝不会有人相信,毕竟数千草寇占据山头时也不见血雾教前来生事,偏偏千山教一出现,血雾教就紧跟而来,要说血雾教和千山教之间毫无恩怨纠葛并不会有人相信。 行走江湖,但凡长点心的人都知道血雾教绝不可以轻易去招惹,否则血雾教有的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血雾教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般,倾巢而出一举铲除仅有数十人的千山教,而是每次只派出十数人,到千山教的山脚下大肆捣乱一番就离去。 按理来说,千山教的教主仅一人之力就能从数千草寇手中夺下山头,又怎么会拿血雾教区区十数弟子没有办法?但事实是千山教确实任由血雾教三天两头闯入林子小打小闹。 因为血雾教弟子三天两头就往林子跑,因此想要穿过林子赶路的人又恢复了绕道而行,毕竟血雾教和原来的草寇相比,更不是什么善茬,谁也不会吃饱了嫌命长跑去碰运气。 容云霄和容月夜跟着拂衣上山时已经是夜幕时分,两列暖黄色的灯笼从山脚而起,次第向上延伸着,照亮了通往山顶的一条狭长石径。 容云霄走在石径上,不由想起了当初上冰烬山时的场景。想不到自己离开冰烬山后匆匆赶回皇城,不过数月的时间里,皇城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倘若自己当初不回皇城,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只是,容月夜还在皇城,他又怎能不回去? 幸好,他还在。容云霄回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容月夜,收回了思绪继续拾阶而上。 越往上走,山路就越崎岖,冬日的寒风刮得越发凛冽,在耳边呼呼作响。拂衣在前头领路,容云霄看着他被寒风吹起的水蓝色衣摆,不由好奇这样一个能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千山教教主,为何会在玄王府做一名琴师? 容云霄心念几番流转,想不出究竟是为何,但至少他知道,拂衣不会害容月夜,至于其他,他现在也不想再多做揣测。 在崎岖难行的山径上走了许久,出现在眼前的路终于渐渐平坦。容云霄听到远处有动静,凝足目力向前眺望,依稀看到有人影正往他们的方向来。 待人影靠近,黑衣劲装的人向着拂衣躬身行礼道:“尊主,您终于回来了。” “嗯,你且先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已经到达顶峰,拂衣一抬手挥退了那名黑衣弟子。 随后,拂衣亲自将容云霄和容月夜领到了一处院落,一路上拂衣鲜少搭理无情,无情识趣的也不敢多话,只紧紧地跟在容云霄的身后。 自从知道拂衣就是江湖闻名的千山教教主之后,无情也知道像那样的江湖人,应该是不会轻易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不管是皇族中人还是江湖中稍有头脸的人物。因此,他能对两位殿下恭敬,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目的,有已经是实属难得。 但拂衣的身份也让无情忌惮,在江湖中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却在天玑国的玄王府做一名琴师,甚至来了尘王府后还被自己日夜监视,在人前装出一副丝毫不会的武功的模样,无情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更担心他会对两位殿下不利。 第127章 冰烬山,冷山庄。 一个宽阔的房间正中心摆放一巨大的桌案,桌案后是坚实的座椅,座椅之上一袭白衣阖目端坐着。 桌案之上摆放着纸张和笔砚,几排整齐的书架上有的排满了医术,有的则是置满了颜色不一的瓶瓶罐罐。除此之外,房间里别无其他,花无影此时就站在这个不知是该称之为书房,还是该称之为药房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还有独属于冷九溟的幽幽冷意。花无影搬到冷山庄的山顶已有数月,却是第一次进冷九溟居住的院子,她不知道冷九溟为何突然会将她叫来,看到冷九溟在闭目养神,她只好静立于桌案前,悄悄四下打量身处的房间。 “你来了,看看架子上有什么你需要的药。”花无影来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冷九溟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没有看花无影,而是翻看着桌案上写满着各种药名的纸张,随后提起笔在上面修修改改。 需要的药?花无影十分不解,目光在放满瓶瓶罐罐的架子上来回流转。尽管不解,但她还是依言走到架子前挑了一个瓶子打开,试图通过闻气味辨别里面是什么药。 半个时辰后,冷九溟停下了手中的笔,将笔搁置在一旁,看向花无影问道:“可选好了?” 花无影将一个小瓷瓶伸到冷九溟的视线范围内轻轻晃了晃,答道:“选好了。”她不知道冷九溟让她选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用,但既然冷九溟说让她拿她需要的,她便也不客气,拿了一瓶上好的内伤药。 这个药她认得,就是那日他们几人被舒挽打伤,冷九溟让流景给他们服用的药丸。如今瓶子里只剩两颗了,可见这个疗伤圣药实在是不可多得。 “嗯,明日一早我们离开冰烬山,你回去做一下准备。”冷九溟说完起身离开,去了内室。花无影看到冷九溟去了内室,也知道她该离开,收好那个药瓶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对于冷九溟说的明日离开冰烬山,花无影已经开始期待了,不是说她在冷山庄过得不好,相反,在冷山庄的日子让她觉得非常的充实,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千年寒蚕丝的第五式生死索,对于医理和药理也掌握了不少。 冷九溟自从那次和花无影提了关于的白忧的事情后,就对此事只字不提,就连慕千念和弱水再次来到冰烬山,将从天玑国带来的另一颗离火珠交给冷九溟,冷九溟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可如今冷九溟突然提出要离开冰烬山,花无影觉得他们这一次离开,应该要么是寻找离火珠,要么是寻找枯骨霜花。 和冷九溟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花无影或多或少也对这个谜一样的冷九溟有了些许了解,她知道冷九溟绝不是那种莽撞,会去做毫无意义事情的人,既然他要离开冰烬山,那就一定是他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花无影的东西依旧不多,所以她确实也没有好收拾的,晚上入睡前她将千年寒蚕丝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又把从冷九溟那拿来的药瓶收好,再收了两套衣裳就熄了灯歇下了。 翌日一早,冷九溟就带着花无影下了山顶,在冷山庄的山门前,流光和流景一人牵着一匹马早已等候在一旁。 花无影狐疑地往身后扫了一眼,并没有任何冷山庄的弟子跟来,只有两匹马,也就是说这一次出行只有自己和冷九溟两个人? “山庄的一切事情皆由你们二人打理,若有解决不了的,等我回来再做打算。”冷九溟接过流光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马鞭一挥,疾驰而去。 “师傅!”花无影见状连忙从流景的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连和流光流景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一踢马腹就追着已经远去的白衣身影。 眼前一袭白衣的衣袂衣摆在风中翻飞,这是花无影第一次看到冷九溟骑马,那一股子潇洒豪放的气质与平时的冷九溟不同。花无影一直以为,冷九溟只会冷冰冰的坐在一顶白如雪的轿子里,让四名黑衣弟子以浮光掠影的步伐抬下山。 待花无影追上冷九溟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冰烬山的山脚,冷九溟轻勒缰绳,他胯下的白马放慢了脚步,只见他手一挥,一柄通体雪白,泛着红光的长剑就落入了冷九溟的手中。 那是中了腐骨化血毒的一行人上冰烬山时,冷九溟为了收起冰寒结界而插入冰烬山脚的冰火剑。 冰火剑落入冷九溟手中后,被他收入了乾坤袖中。冰火剑一取走,整座冰烬山的冰寒结界开启,又恢复了刺骨的冰冷。 “走了。”冷九溟淡淡的两个字话音一落,两匹骏马各带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扬蹄而去。 冷九溟带着花无影走走停停了十数日,从他们身旁掠过的景致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的一点冬日气息已经消失,迎风飘来的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 远远的,花无影看到迷蒙的江面上飘着几叶扁舟,正在视野里渐行渐远,春日细雨的江面别有一番风情,宛如一幅凄迷的山水画卷。 冷九溟和花无影到了寻泽江的渡口,勒停坐骑翻身下马,两匹骏马甩了甩沾在鬓毛上的细小水珠,打了个鼻响后就转身离去了。 “这两匹马倒是有灵性。”花无影心底暗暗赞叹,与冷九溟一起并肩朝在渡口凉亭里抽着旱烟几个艄公走去。 听冷九溟说出“七星湖”这三个字,几个艄公瞪大了眼睛,随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皱着眉头一个劲的摇头。 “七星湖?少侠说的是枯骨峰内的七星湖吧,别说什么七星湖了,那个枯骨峰我们可不敢靠近,那里邪门得很,两位少侠还是别打那里的主意好,虽然江湖人称那七星湖里有宝贝,可再好的宝贝也得有命拿不是?” “就是,就是,那个地方可万万去不得,两位少侠年纪轻轻的,可别枉送了性命。” …… 第128章 几个艄公七嘴八舌的,纷纷劝阻冷九溟和花无影不要靠近枯骨峰,更不要妄图去什么七星湖寻宝。 冷九溟瞥了一眼还在聒噪不停的几个艄公,湛蓝如海的眸子霎时间凝了霜,以凉亭为中心方圆十几里骤然降了温。 几个艄公虽然是以渡船为生,但在渡口也常年接待过不少江湖人物,在冷九溟的寒气笼罩下吓得再不敢作声。 虽然几个艄公也怕这个浑身寒气逼人的青年男子一怒之下要了他们的小命,但若是让他们妥协带这两人去枯骨峰,横竖是一死,他们倒是愿意干脆点死在这渡口里,免得丧命在枯骨峰连个去收尸的人都没有。 花无影在花魂谷多年,从小的经历让她不喜言谈,但在冷山庄的日子里,流光和流景经常同她切磋武艺和药理,让她有所改变,她不再是那个面无表情,总是一言不发的花谷主了。 而且她也知道冷九溟的脾气,此时若是让他好言劝说那几个艄公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当然,花无影也不是那种懂得好言劝说的人,她从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一绽金子,往地上一丢,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去,这金子买你们一条船总该够了吧。” 金子是流光知道她要和冷九溟出行,命人替她准备的,江湖中时不时就会有人花重金只求冷山庄医治,因此冷山庄其实富裕得很,要说碎银没有,要说一绽一绽的金子,那有的是。 几个艄公被冷九溟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只求能有一条活路就阿弥陀佛了,如今还得了一绽金子,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一绽金子别说买他们一条船了,就是将他们手中的船都买了去,那也是够的。毕竟艄公们手上的船早已经又破又旧,平日里辛苦摆渡得的银两也只勉强够他们一家老小糊口,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银钱去更换新船。 几个艄公收了金子,小心翼翼地将花无影和冷九溟领上了船后立即跑没了影,生怕花无影和冷九溟后悔杀他们灭口。 两人上了船之后,冷九溟径直往船舱里一坐就闭目养神了起来。花无影愣愣地看了半晌,硬着头皮笨戳地扬帆起航。 花无影自小在花魂谷长大,不仅不识水性,就连大江大河都少见,摇船对于她来说更是难于登天,况且,这枯骨峰,这七星湖,她也根本不识路啊。 花无影折腾半天,船只总算是平稳地驶出了渡口,在江面上随波逐流。 “师傅,我们的船这是该往哪里走?”花无影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忍不住走进船舱,问仍在闭目养神的冷九溟道。 “方向没错,你坐下休息吧。”冷九溟睁开眼睛,双掌往船尾的方向凌空一推,船只就在江面上急速行驶起来。 花无影折腾了半天也累了,依言在冷九溟地对面坐了下来,入夜后,江面风浪大,船只摇摇晃晃的,鲜少坐船的花无影被摇晃得七荤八素,干脆在船舱内睡了过去。 花无影在睡梦中又见到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鱼汤,一脸温和地看着她喝下。 在花魂谷,常年都是喝桃花粥,只有她的母亲每年会在她的生辰时亲手替她熬上一碗香浓的鱼汤,再下一碗素面…… “娘!”梦境中,母亲的音容相貌渐渐模糊,花无影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待看清自己身处船舱时,花无影轻叹一声,双目微阖,敛下眼中翻涌起的情绪。 那个一年仅有短短几日时间愿意陪伴她的母亲,早已经离她而去了。听了白锦绣关于她和母亲的往事诉说后,花无影很想问一问她的母亲,在她的心里,究竟是自己比较重要,还是白锦绣比较重要? 可是这也答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的她,除了还能替她杀了白忧之外,还能做什么? “你醒了。”冷九溟淡淡的话音随着夜风飘入船舱内,花无影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有一股浓浓的鱼汤香气随风而来。 原来,自己是闻到了鱼汤的香味,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花无影起身走出船舱,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连下了几日的迷蒙细雨也已经停了,无边的江面波澜壮阔,这雄伟的气势冲淡了不少她心底的哀愁。 冷九溟一袭胜雪的白衣坐在船头,他身旁的泥炉上架着一口破旧的铁锅,铁锅里奶白色的鱼汤正在翻滚着,蒸腾起薄薄的雾气,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师傅竟然还会下厨。”花无影有些意外,走到冷九溟的身旁坐了下来。在她的心里,冷九溟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谪仙般的人物,虽然他的俊美的长相用魔魅妖异来形容更为贴切。 这样的人竟然会亲自下厨,而且看这鱼汤的卖相和闻着这浓郁的香气,已经预见它的味道定然不会让人失望。 “身为医者,自然少不了熬药,这与下厨有着相通之处。”冷九溟淡淡说着,盛了一碗鱼汤递给花无影,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地啜饮着。 入口的鱼汤的鲜美,从江里新鲜打捞上来的鱼肉更是滑嫩爽口。花无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鲜少喝道鱼汤的缘故,此时的鱼汤竟让她觉得那和自己生辰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做的味道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的,鲜少落泪的花无影竟一时难以自控,几滴眼泪落入了碗里,鱼汤混杂着咸涩的泪水,被花无影一起喝了下去。 “我竟不知我熬的汤能把人喝哭。”冷九溟看着花无影微红的眼眶内蒙上了水雾,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突然出言调笑了一句。 但花无影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端着已经空了碗凝视着远方,对着水天交接出处渐渐被升起的朝阳染红发愣,远山如黛的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忧愁。 冷九溟惊觉或许是什么勾起了花无影的伤痛,自己方才的言语确实不太适合,便看着江面不再说话。 船只上的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静悄悄地只能听到江风在耳畔呼啸。 第129章 “我只是梦到了我的母亲,母亲过世后,这是我第一次梦到她。”许久之后,花无影将手中的碗搁下,阖上了眼帘淡淡说道。 “师傅做的鱼汤,让我想起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尽管母亲在世的时候也鲜少有时间陪我,可我,还是很想她。”花无影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很快便被江风吹散。 冷九溟不知该如何去接花无影的话,他也知道花无影并不需要他说什么,她需要的只是能有一个出口,能有一个理由宣泄她深埋在心中的愁苦。 江风正劲,吹得船帆哗哗作响,就好像感知到了花无影的愁绪,想要彻底将它吹走一般。金色的阳光散落在浩渺的江面上,不时有花无影从未见过的水鸟贴着江面低低飞过。 随着日头的渐渐升起,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过往船只也逐渐多了起来,捕鱼的熟练地往江面上撒网,渡人的则有游人三三两两站在甲板之上,欣赏江面上的美景。 江面上的喧嚣热闹让花无影收回了思绪,她走到船板上伫立于船头,看着渔民在欢快地捕鱼。 突然离他们船只最近的一条渔船收了网,网里的鱼挣扎窜跳着,溅了那带着鱼帽的渔民一脸水。 渔民用粗布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就将网上来的鱼倒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桶里,抬眼看见一袭红衣似火的美艳姑娘正盯着他身旁的木桶看,连忙招呼自己渔船上的同伴。 很快,那条渔船就往花无影的船只靠了过来,刚才那被溅了一脸水的渔民摘掉了鱼帽,指着身旁的木桶冲花无影喊道:“姑娘,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鱼刚打上来的,又大又新鲜,要不要买几条尝尝?我今天头一个开张,算姑娘优惠点。” 花无影刚喝过了鱼汤,哪还有心思要买鱼,正想开口回绝了那个渔夫,又有一条渔船朝她的船只靠了过来,用鱼叉叉着一条花无影从未见过的鱼大声道:“姑娘,你看我这黑龙鱼,整整打捞了一个月,今日运气好才捕到了这么一条,这鱼可罕见得紧呢,姑娘要是买鱼可千万别错过啊。” “我呸!牛二有你这么抢生意的吗?!黑龙鱼哪有什么罕见,这寻泽江上多的是,你别看人家姑娘年纪轻轻不像本地人就坑人家。”先前那个渔夫看到有人跟他抢生意,还满嘴谎言,气不过恼怒道。 “我说张老三,你既然说这黑龙鱼在这寻泽江多的是,那你的木桶里可有黑龙鱼?就算是有,有我手里的那么大吗?!说什么抢生意,人家姑娘有说要买你的鱼了吗?!”牛二不甘示弱,和那张老三吵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吵什么呢,该不会是看到人家姑娘模样长得俊,借着卖鱼的由头不怀好意吧。”就在张老三和牛二争吵的时候,又有一条渔船从花无影船只的背后靠了过来,船上的人眯着眼在花无影的身上来回打量,出言轻薄道。 “我呸!我和牛二好歹是正正经经做生意,你当人人都像你那样色迷心窍?快给老子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张老三骂道。 江面上的吵闹突然又将附近的几艘渔船给吸引了过来,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兴味的将花无影的船只包围了起来。 冷九溟喝完鱼汤就回了船舱打坐,听得外头的吵闹眼皮子动都不动一下,他知道那些个渔夫虽然人多势众,但倘若真要滋事动手,他们也不是花无影的对手,也便懒得搭理,留给花无影自行解决。 “谁说我没有捕到黑龙鱼,你看这鱼大不大,姑娘你来评评理。这鱼我今日就送给姑娘了,只要姑娘替我说一句公道话。”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不休的时候,张老三从他的木桶里捞出一条鱼,话音未落就将一条通体乌黑的大鱼往花无影的身上甩过去。 渔夫们突如其来的吵闹本就让花无影心烦,但她也不想无缘无故在江面上大开杀戒,正寻思着该不该用银子将那些渔夫都打发走,就在她被吵闹声分心的时候,张老三的鱼已经砸到了她的红衣上。 花无影未及动作,那条大鱼就掉在了她的脚边,扑腾着甩了她一脸的水,江水溅到了嘴里,竟然是苦涩的。 花无影心中惊觉不对,警惕地看了张老三一眼,只见张老三眼里划过一丝厉光。那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夫所能具有的眼神。 花无影一掌挥出,竟发现自己使不上半分内力,心中暗道:中计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花无影脚下的船只被炸穿一个洞,她还未来得及看到江水灌入,整个人已经被一阵白色的浓烟包裹住,白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 若是在平地上,哪怕不用眼睛,没有了内力她也不至于惊慌,但此时是在江面上,花无影已经感觉到脚下的船只在不断下沉,如今的她根本无法提气跃起,而她又不习水性。 “无影,跳江!”花无影在一阵惊慌中听到了冷九溟冰冷中带着浓烈杀意的声音。 在船舱内静坐的冷九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招惹到了他的头上,看来那些人是嫌命长了。在一阵浓烟中冷九溟也被熏得眼睛睁不开,他叫花无影跳江后闭气一跃而起,脚下的船只瞬间被他的强劲的内力震碎成数十块碎木洒落江面。 冷九溟千年寒蚕丝在手,手腕轻翻在半空中挥出数道寒芒,冰冷的千年寒蚕时在日光下泛着金光,美得就像缕缕金线,但它的杀伤力却比它的外观更美,拉出的血线溅上半空,几名渔夫惨叫着跌落江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围堵在一起的船只周围的江面霎时被鲜血染红。 待到遮天蔽日的白色浓烟散去,冷九溟单脚立于船帆的桅杆之上,冰冷的目光四下搜寻,可见那几艘滋事的渔船一片狼藉,哪里还见花无影的身影。 “花无影?”冷九溟耐着性子连唤了几声,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江风呼呼作响,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130章 就在这时,又有几艘渔船急速驶来,待就要撞上冷九溟脚踩的那艘渔船时,船舱内蓦然钻出十几个气势汹汹的蒙面黑衣人,领头的壮汉大喝一声:“放箭!给我杀!” 霎时间,箭雨纷纷朝冷九溟袭去,冷九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从来都被他放在眼里的江湖宵小竟然也妄想取他性命,看来今日不染红了这条寻泽江,总有些人记不住冷九溟这三个字。 冷九溟冷哼一声,胜雪的衣袂划出一道弧线,左掌挥出,朝他射来的箭雨在半空齐刷刷被截断,纷纷洒落江面,就像空气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它们还未靠近冷九溟时就被尽数折断。 随着箭雨的消失,当先站在甲板上的两个蒙面黑衣人突然全身被寒冰包裹,然后只听闻两声冰块破裂声响起,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瞬间就爆裂开来,变为数十块溅落到江中。 如此骇人的死法让剩下的蒙面黑衣人惊惧不已,瞪大了双眼做不出任何反应。为首的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道:“跳!” 余下十数黑衣人连忙慌乱地跃入江水中,试图逃过一劫,然而冷九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他岂是那些江湖宵小想招惹便招惹,想逃走便逃走的? 冷九溟长啸一声,一跃而起,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没入江水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所到之处惨叫声响起,衣袂翻飞中被鲜血染红。 一袭胜雪的白衣沾染上猩红的血色,让冷峻妖美的冷九溟更显魔魅,他仿佛不是来自于人间。 收拾了这些不长眼的碍事者,冷九溟凝目远眺,看到远处有一艘渔船正在飞速逃离,他提起而起,足尖在广阔的江面上轻点借力疾驰如履平地,很快就追上了那艘渔船。 落在甲板上的冷九溟扣住了一名正要惊慌逃跑的小喽啰,用清冷而带着磁性的嗓音淡淡问道:“那位红衣姑娘呢?谁指使你们劫走了她?” 冷九溟的声音听不出半分不悦,甚至他的嗓音还说不出的好听,就像磁石一样具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听一遍。可他湛蓝色的双眸却宛如凝霜,那个小喽啰冷得直打哆嗦,牙关打颤道:“大……大侠饶命啊,那红……红衣姑娘被他们劫走了……小的只是……只是……” 冷九溟顺着小喽啰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毫不起眼的竹筏,竹筏上一位弓着腰的老翁在费力划着,他的身旁放着一个足有一米高的竹篓子,看这高度和宽度,要装下一个成年人多多有余。 “啊——”栽在冷九溟手上的小喽啰话还未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被冷九溟一掌打落水中。 冷九溟震碎了脚下的船只,再次提气在江面上急行,浮光掠影般没一会便追上了竹筏。竹筏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老翁艰难地抬起头,正要询问,冷九溟早已经掀开了那个高大的竹篓子,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刚才那个小喽啰竟然是在骗他,冷九溟面色阴沉,冰冷的目光比刀剑还要渗人。 “人呢!说!”冷九溟一掌拍碎竹篓子,盯着那名老翁问道。 老翁对着冷九溟咿咿呀呀了几声,慌乱地打着手势,向冷九溟示意他是一个哑巴。 冷九溟冷笑一声,掌风过处,将老翁头戴的斗笠击飞,露出一张涂得红一块黄一块的脸来,那哪是什么老翁,分明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男子被拆穿,立即挺直了背,笑道:“你追反了方向,你要找的人估计此时已经被带离了寻泽江了。” “找死!”冷九溟冷喝一声,瞬间千年寒蚕丝在手,绞住男子的脖颈一拉,男子项上人头横空飞出,身躯还颤巍巍走了两步之后才倒在一滩血泊中。 冷九溟浑身散发着寒意,提步往来时的反方向追去,一炷香的时间后,冷九溟看到不远处有船只已经靠了岸边,一行人弃船换了马车飞奔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冷九溟深吸一口气,急步追近车队后几个起落揽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一行人突然被人拦住去路,还未来得及反应,冷九溟飞身而过,几记凌厉的掌风就将几辆马车的盖顶都掀了起来,马车内没有发现花无影的踪影,冷九溟又将几个马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毫无所获。 “人呢?!”冷九溟连番被耍,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眉宇间的阴煞之气愈发浓重,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掌将身后正要逃跑的几个人像烂叶子一样打飞出去,掐着眼前一人的脖子怒喝道。 “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被冷九溟掐住脖颈的人颤抖着身子连连求饶。 “人呢?!”冷九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那个人悬空提起,冷冰冰地又问了一次。 那人的脸色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在就要背过气去的时候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南——无——山。” “喀”的一声,冷九溟拧断了手中人的脖子,手掌一松,一具尸体就如一滩烂泥一样跌落在地上。 吃了先前的亏,冷九溟对那人口中说出的“南无山”将信将疑,但事到如今,他除了去南无山看看别无他法,总之,若是有人想要戏耍于他,他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抓走花无影,而且故意用计迷惑自己,似乎是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不敢与自己正面交锋。 …… 接连下了几日雨,泥泞的黄泥小道上两匹骏马正在撒蹄疾驰,溅起无数泥浆,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留下深深的马蹄印。 其中的一匹马背上坐着一个瘦子,瘦子的怀里揽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的一头墨发上不断滴下水珠,阖着眼帘昏迷未醒。赫然就是冷九溟正在四处寻找的花无影。 和瘦子并肩骑行的另一匹马上是个胖子,胖子转过头看看了身后,又看了瘦子一眼,长吁一口气道:“还好那冷魔医没有追来,咱们设计多日,总算是将他暂时拖住了。” 第131章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回去,万一被追上来,你我兄弟性命难保。”瘦子说完狠狠地一抽马鞭,疾驰而去。 月明星稀,弯弯绕绕之后,一胖一瘦两人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勒停了坐骑,翻身下马。 瘦子扛起了仍在昏迷的花无影,和胖子一前一后借着月光上了山。等三人登至山顶时,已经月至中空。 胖子看见瘦子将花无影扔在地上,瞥了花无影一眼,对瘦子道:“她这么久还不醒,你该不会药下多了吧,老大可是让咱们抓活得,这万一死了……” “死不了,我只有分寸,你瞎操什么心。”还未等胖子的话说完,瘦子从怀里取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蹲到花无影的身旁对着她修长的脖子扎了下去。 银针拔出后不久,花无影渐渐转醒,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悄悄运气,可惜她的内力和灵力都用不上,想来是被人下了药一时半会难以恢复。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花无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眼前一胖一瘦两个人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我来此?” “别问那么多了,等见到我们老大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胖子回答道,紧接着,他又开口补充,“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乖乖的跟我们回去见老大,免得要受皮肉之苦。” 听着面前这两人开口闭口就叫老大,话语中说不出的恭敬,花无影暗忖他们的老大是谁?莫非又是沈摇和舒挽要找她寻仇?还是那个秦雨珂? 花无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可能跟她过不去的仇人,而后蓦然想起冷九溟来,也不知道冷九溟他怎么样了?如今身在何处? 冷九溟那样的人又岂是任人摆布的,花无影很快就放下心来,冷九溟那样的人,谁又能耐他何? “快走!”瘦子推了花无影一把,打断了她的思绪。 花无影被一胖一瘦两个人推搡着走到了山顶的悬崖边上,冰冷的月光下,凝目望去,对面是一座比脚下更高的山峰。两座山之间相隔数十丈,有一铁索梯斜斜延伸至对面顶峰。 “快走,到对面山顶去。”瘦子率先攀上了铁索梯,胖子站在花无影的身后,催促她赶紧跟上。 花无影没有办法,只能紧跟瘦子身后上了铁索梯,紧接着胖子也跟了上来。 虽然已经是春季,可夜风刮来依旧带着寒意,冷清的月光下花无影低头看去,只见悬崖下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三个人同时攀爬铁索梯,铁锁梯在风中轻微晃动着,三个人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留神坠入深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在这寒凉的天气里走在最后的胖子已经出了一身汗,“哎,歇会吧,让我喘口气。”胖子停下对前头的瘦子喊道。 “歇什么歇,赶紧的,喘气你不是一直都喘着?坏了老大的事小心你连气都没有。”瘦子听到胖子的话,只微微一停顿,便又立即攀着梯子往前赶。 登上了山顶,花无影终于松了一口,她被人下了药,如今手脚无力,刚才攀这铁索梯可耗去了她不少精力,当脚踏上实地后,她才惊觉自己的背后竟出了一身冷汗。 花无影被那两个人押着走向山顶的一幢塔楼,来到塔楼前抬眼只见高挂的牌匾上书着“南无”两个大字。 南无?花无影看着塔楼内透出灯影明灭,心想:这怎么看都像是个道观,只是自己并没有和道士有过什么过节啊。 花无影停下了脚步,往四周打量,这山顶只有这么一幢塔楼,四周都是悬崖深谷,唯有来时的铁索梯还能通往外界。自己若是进了这塔楼,只要他们派人守住唯一的出口,怕是再难离开了吧。 这个地方,冷九溟还能找得到,赶来救自己吗?花无影的心不禁沉了几分,暗怪自己一时大意,竟中了他们的奸计失了内力被擒自此。 “嘿嘿,怕了?你放心,我们老大一时半会还不会杀了你,不过你最好祈祷冷九溟那个魔头快点来自投罗网,否则,老大一失去耐心,你有的是苦头吃。”胖子看到花无影停住了脚步,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嘿嘿怪笑两声说道。 冷九溟?原来他们抓她来是为了用她做诱饵,引冷九溟来自投罗网?花无影心中一惊,他们针对的冷九溟,那么一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冷九溟前来送死了。虽然花无影相信冷九溟的能力,但若一早便有人设计,他难保不吃亏。 “冷九溟?你们不会是抓错人吧,我哪里认识什么冷九溟。”花无影惊呼一声,装傻道。 “哼!你以为我们是偶然在寻泽江碰到你们?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暗中盯了你们几日了,冷九溟这魔头普天之下绝不会有人认错,我们亲耳听到你叫他师傅,你还说你不认识他?!”瘦子冷哼一声,重重推了一把花无影,将她推入了塔楼。 “既然你们那么了解冷九溟,那你们也该知道他绝不会蠢到来自投罗网,他若来了,你们整个南无都将成为死无葬身之地!”花无影放狠话道。 “我倒要看看冷九溟他怎么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突然有声音从塔楼上传来,继而一个戴着半边铜色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 “老大。”胖子和瘦子异口同声向该男子躬身行礼道。 “将她给我带上去!”面具男子一声令下,花无影立即被一胖一瘦两个人押着往塔楼走去。 塔楼一共有九层,花无影被押到了最顶层,捆在了刑架上。两盏壁灯幽幽吐焰,照亮了整层楼室,一面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皮鞭、匕首、镣铐、烙铁、铁锤……每一样都泛着冷光,所有的刑具都干干净净,像是新的一样。 “你想的不错,这些都是新的,这可是我专门为冷九溟准备的大礼。”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花无影在打量那一面石壁上的刑具,勾起嘴角得意道。 第132章 “得意什么,你最好祈祷冷九溟他不要来,否则这些家伙最后是用在谁的身上还说不定!”花无影冷哼一声,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口齿伶俐。 “这话若是别人我倒还信,只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好笑,有你做诱饵,我还怕冷九溟他不束手就擒?”男子不怀好意的看了花无影一眼,说道。 “只怕会让你失望了,你以为冷九溟会为了我任人摆布?”花无影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但她的内心却十分复杂,他既不希望冷九溟来此涉险,可一想到冷九溟会弃她于不顾,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在冷山庄的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有冷九溟这个师傅在身边,尽管他大多时候都是冷若冰霜,但是她依旧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种亲近感。花无影不知道对她来说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徒弟对于师傅的追随和眷恋。 “哈哈……这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冷九溟收徒弟,有他的宝贝徒弟在手,他来不来咱们走着瞧。”男子怪笑两声,转身冲着一胖一瘦两个弟子一挥手,两人会意立即退下。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花无影看到六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水缸进来,水缸上面盖着一块黑乎乎的厚布,让她看不见水缸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戴着面具的男子露出阴险的笑容,料想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胖子和瘦子跟在抬水缸的人后面,走到花无影的身旁,用力拉动一旁的铁链,一阵哐当声响起,绑着花无影的刑架带着花无影上升了一米多高,她的脚下只踩着一块薄薄的木板。 绑着花无影的刑架上升后,那六个抬着水缸的人将水缸放置到了花无影的脚下,然后依次退出了出去。 带着面具的男子一脸兴奋地靠近水缸,“哗啦”一声骤然拉开覆盖在水缸上的黑布,花无影低头往下一看,惊惧和恶心感同时像一张紧密的网将她勒得直冒冷汗。 水刚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红色的蜘蛛,依稀可见蜘蛛腿上长长的毛,除此之外还有蝎子、蜈蚣等色彩鲜艳得让人心惊的毒物。 那些毒物正疯狂地啃噬着水缸内的一具早已辨不出人形的尸体,花无影当即移开了眼,不想再去看这丧心病狂的场面。 “怕了?告诉你,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不介意让我的小宝贝们好好的陪陪你。”戴面具的男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水缸里的毒物进食,威胁花无影道。 花无影在心里已经将面具男子归为了变态,不愿再与他多话,也不想再看见脚底下的一缸毒物,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尽管表面上装得平静,但花无影的内心不禁为冷九溟担忧了起来,这样一个变态的人,倘若冷九溟真的落到他的手里,指不定会遭什么罪。 “你放心,那水缸的边缘都已经涂上了克制这些毒物的药水,这些毒物再怎么疯狂也爬不出这水缸。只不过这些毒物被禁锢已久,又饥一顿饱一顿的,若是一不小心掉了进去,那滋味想必是让人终身难忘啊。”面具男子看见花无影闭上了眼睛,故意啧啧有声道。 “我说你为什么戴着个面具呢,想必是豢养这些丑陋的毒物久了,你也和这些毒物一样丑不可言吧。也难怪你叫它们小宝贝,呵呵。”花无影闭上了眼睛也能感觉到面具男子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她睁开双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两声嘲讽道。 面具男子听见花无影这么说,像被戳到了痛处般急得直跳脚,双目一瞪骂道:“你以为我喜欢戴着面具?!要不是冷九溟那个心狠手辣的魔头,我何至于变成今日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冷九溟他屠了整个万毒门,这十数年来,我每一日都在仇恨中煎熬,这笔账,我要让冷九溟血债血偿!”面具男子恨得咬牙切齿,话音未落就倏然摘掉了那半边面具,露出了另外半边脸。 只见那另外半边脸长满了脓包,上面还在不断渗透出黄褐色的液体,就好像一块早已经腐烂的肉上面长了一只眼睛一般。 花无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庆幸自己这绑来此处的路上未曾进食,才不至于当场呕吐出来。 “你说他屠你整个万毒门,难道不是万毒门自己非要上赶着去找死?既然有胆去找死,又技不如人,死有余辜!”对于冷九溟,花无影也听到一些江湖传闻,因此对十几年前万毒门前往冰烬山挑衅,从此绝迹江湖一事也是略有耳闻。 “哈哈哈哈……”面具男子听了花无影的话,不怒反笑,接着说道:“你这话倒是不假,我吴开源也不是那种没有骨气,输不起的人,俗话说愿赌服输,当年确实是万毒门败了,败在他冷九溟的手上。不过既然苍天有眼,留我一命,我就要卷土重来,与冷九溟再一决高下。” “我等这一日已经整整等了十数年,这十数年里,我日日夜夜都与这些丑陋的毒物为伍,最后自己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可是这又如何!只要能为父亲报仇,能替万毒门报仇,我死都不怕,还会在意那些?!”吴开源用手抚摸着自己那半边异常恐怖骇人的脸,激动地说道。 花无影不再与吴开源搭话,有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仇家,花无影对冷九溟的担忧不由又多了几分,她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师傅,倘若真的来救自己,是否真的能全身而退? 吴开源又逗留了片刻后,终于离开了花无影所被囚禁的石室。 脚下的水缸没有再被盖上黑布,花无影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也不去想,可还是免不了提心吊胆,生怕脚下踩着的薄薄木板会突然碎掉,生怕困着她双手的铁链不够结实,会让她掉入那个让人生不如死的水缸中。 被囚禁的石室内连个窗都没有,两旁石壁上镶嵌着的壁灯幽幽吐着暗焰,许久之后花无影只觉得饥肠辘辘,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第133章 她只知道她被抓上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而如今,或许已经天亮了吧。如果冷九溟找不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凭一己之力,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花无影时不时就会试上一试,看看自己的内力是否有所恢复,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一点都没有。 石室内静悄悄的,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只听得壁灯燃烧着的火焰偶尔会噼啪作响,已经那些不安分的毒物吃完那具尸体之后挠动水缸所发出的让人心悸的声音。 石室内除了花无影脚下水缸中散发出血腥味外,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花无影在冷山庄学习医理的时候也学了不少有关毒物的常识,虽然以她的能力还无法分辨出这股香气是由什么制作而成,但她能够确定的是,一定是因为这股有毒的香气,才让她无法恢复内力。 ……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厚重的铁门被打开,胖子端来一碗稀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粥走了进来。 然后一按石室内的开关,在花无影的身旁的墙面上就伸出了一个梯子,胖子爬上梯子,将手里的那碗粥递到了花无影的嘴边,“不想被活活饿死就快喝。” 在这样的屈辱之下进食,对花无影来说是第一次,依照花无影往常的性子,她是宁可活活被饿死,也不愿意喝敌人假惺惺送来的粥。 就在花无影想要把脸别过一边时,她突然改变了注意,闭上双眼几大口就勉强自己将那晚粥喝了精光。 她必须要喝这碗粥,必须要保存好自己的体力,否则冷九溟要来救一个内力全无,又饿得奄奄一息的她那将会是难上加难,她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这点毫无用处的尊严,拖了冷九溟的后腿。 花无影喝了粥,胖子下了梯子刚要离开石室,石室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了,吴开源一脸不耐烦地冲了进来,尽管戴着半边面具,但花无影也能明显感觉到他面具下那张丑陋的脸气得扭曲。 “看你气成这样,一定是事情的发展未如你所愿吧。”花无影看着吴开源,用淡淡的口吻嘲弄道。虽然她现在做不了什么,但是只言片语就能让吴开源不爽,她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痛快的。 吴开源一想到自己故布迷阵的手下惨死在冷九溟的手上,而冷九溟竟然已经过了将近一天了,还没有送上门来,这不禁让吴开源烦躁起来。难道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最后竟然落了空? 吴开源自以为抓到了冷九溟的徒弟,冷九溟十多年来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难道这个徒弟竟然不值得冷九溟亲自前来营救? 吴开源瞥了花无影一眼,焦躁中又忧心忡忡起来,倘若自己赌错了筹码,冷九溟不愿意为了这个徒弟受制于人,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筹码来要挟冷九溟,冷九溟一旦放开了手脚,整个南无山不怕会寸早不生,血流成河。 吴开源思及此处,既愤怒又惊惧,只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花无影的身上,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在花无影的身上。既然这个筹码对自己来说没有用,那么就让她早点到黄泉路去给整个南无山做陪葬吧。 “你以为冷九溟不来你就能活着离开这里了吗?!老子现在就送你上黄泉!”吴开源怒吼一声,冲着一旁的胖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悬挂着的花无影放下来,将她丢到水缸去喂毒物。 胖子会意,将花无影慢慢降了下来,就在花无影的脚快要靠近水缸的时候,花无影绝望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发出惊叫声,她仿佛已经闻到了那些毒物咬破她的身体而散发出的血腥味了。 脚底无数蠕动着的丑陋毒物一点一点在花无影的眼前放大,尽管花无影再怎么强装不屑和镇定,她的脸色都变成了难看的灰白色。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这等死法,竟然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实在一堆毒物手上,花无影露出一个苦笑,师傅,我不能陪着你一起寻找余下的离火珠,也不能陪着你一起寻找枯骨霜花,更不能亲眼看到你解去身上的灭族之毒,杀白忧复仇了,希望你今后心愿得遂。 花无影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临死前,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的师傅冷九溟,她甚至还遗憾的不是自己就这么惨死,而是遗憾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冷九溟了。 那个明明有着一副热心肠,却总是浑身冷冰冰的人,那孤绝得就像亘古不化的冰山,又深沉得像无边的深海,炙热得像燃烧的烈火的人,他今后会如何? “师傅。”花无影呢喃着两个字,无声地笑了笑,向不知如今身处何处的冷九溟道别。花无影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被随着冷冽劲风而来的冰冷而又带着磁性的嗓音冻在了嘴边。 “别动她!” 白衣似雪的身影冲开了石室的铁门,浮光掠影般飘落在了花无影的面前,用手挡住了就要被没入水缸的花无影。 听到冷九溟声音的那一刻开始,花无影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一袭胜雪的白衣上,尽管一身风尘仆仆,那个白衣男子还是那么的魔魅妖异,俊美得让人一见难忘。 冷九溟仿佛没有看见吴开源和那个胖子一般,一双湛蓝如海的眸子中略带着几分担忧地在花无影的身上扫视了一遍,待确定她并没有受伤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一路奔波,忧心忡忡的紧赶慢赶,总算是找到了那个被称为“南无山”的所在,幸好,自己来得还算是及时,花无影不仅性命无虞,也未遭受任何酷刑。 冷九溟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给了逆境重生,还处在镇惊中仍未回过神来的花无影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在转身看向吴开源的同时,一挥衣袖凌空将那个胖子甩飞到了石壁上。 胖子像一张烂叶子一样被甩飞到了石壁上,然后混着无数碎石飞灰砸到了地面上,胖子挣扎着噗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就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气息。 第134章 “看来,我当年是对万毒门手下留情了。”冷九溟淡淡的瞥了一眼吴开源,这熟悉的气味,这些似曾相识的毒物和做派,让冷九溟瞬间就明白了花无影之所以被绑来这里,全是因为他。 “冷九溟,你也有今天!如果你不想现在就看她死,立即把这药吃了!”吴开源在冷九溟出现的那一瞬间,已经用铁鞭勒住了花无影的脖子,如今只轻轻一勒,花无影修长白皙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线。 花无影的命悬在吴开源的手上,冷九溟如果此时对吴开源发难,花无影势必会人头落地,冷九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接过吴开源朝他扔过来的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的塞口在掌心上倒入一颗墨色的药丸。 “师傅!不可!”花无影看到冷九溟目光直视着手掌心中的那颗药丸,似乎有要服下的架势,失声大喊道。 吴开源对冷九溟恨之入骨,又处心积虑的想要对付冷九溟,冷九溟若是服下了这颗药丸,就等同于将他自己的命交到了吴开源的手上。 “哈哈,看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这个筹码总算是压对了。”吴开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勒得花无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双眼对冷九溟使劲摇头。 “这是我和万毒门之间的过节,你不必操心。”冷九溟递给花无影一个安抚的眼神,淡淡说完后直接将那颗墨色的药丸抛入了口中。 随着冷九溟的喉结滚动而完成吞咽的动作,花无影的心仿佛跌落到了无尽的黑洞中,而吴开源则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哈哈哈哈……冷九溟,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拿你没办法,没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你也有心甘情愿落到我吴开源手上的一天。”吴开源先是裂开了嘴角,紧接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到最后,竟然一把将脸上的半边面具扯掉扔到了一旁,露出一张骇人的脸庞。 原本丑陋的面庞在那样的大笑下变得分外狰狞和扭曲,吴开源慢慢走近冷九溟,冷九溟服下那颗药丸后,身上惯有的冰寒之气尽数消散,此时的他灵脉被封,半分内力也使不上。 吴开源双掌一拍,冲着石室外大声喊道:“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随着吴开源的一声令下,石室外鱼贯而入十数人,将冷九溟困了个结实,绑在一旁的刑架上。 冷九溟从始至终眼皮都不眨一下,仿佛那些人都不过是十数粒入不了他眼的尘埃一般。 吴开源的阴谋得逞,也不想让花无影就这么被他勒死,立即松开了勒着花无影脖子的铁鞭,命人将捆好的花无影扔到了墙角边。 被人捆着扔到墙脚边虽然处境也十分糟糕,但是比起被挂在那一缸毒物之上也算是好上了千万倍,花无影一被松开,拼命吸了几口空气后,立即对着冷九溟喊道:“你没必要这么做,犯不着为了救我搭上了你自己的性命!” 面对花无影目眦尽裂的狂吼,冷九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冷静。 可花无影非但不冷静,反而更加激动起来:“我花无影既然拜你为师,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师傅,师傅若是为了救我而死,你让徒儿有何面目再立于天地之间。” 花无影看到冷九溟依旧波澜不兴,甚至还淡淡地冲着她笑了笑,不由恼怒道:“冷九溟!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死了,这个世上便没有人再能杀得了白忧,你难道不想报仇了?!你难道真的愿意让杀了你族人的仇人平安喜乐,寿终正寝?!” “冷九溟!你说话啊!我都说了我不值得你来救我,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沦为阶下囚!”冷九溟依旧不说话,花无影依旧在怒吼。 在她眼中,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九溟,他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沦为别人的阶下囚,受人摆布,受人欺辱,任人鱼肉!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丑陋不堪的吴开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她就觉得怒火中烧,仿佛有一团烈火叫嚣着就要从体内破出,毁灭掉那些围在冷九溟身旁的人。 花无影此时还发现,自己就在这短短的片刻,说过话仿佛比这二十多年来都要多。 “无影,你话太多了。”面对花无影近乎失控的质问和怒吼,冷九溟淡然一笑,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好听,清朗中带着魔魅的磁性,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就好像此时身处险境的不是他,就好像此时他只是站着欣赏山间月色一般。他甚至还在有空玩笑。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淡淡的笑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那双深邃的湛蓝色双眼,就好像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旋涡,将她整个人一点一点地吸了进去。 不同的是,这个旋涡并不让人感觉到危险,相反,他让深陷其中的人感到了难得的安宁,就好像哪怕巨峰崩于眼前,天地颠覆万物毁灭,只要有冷九溟在身边,那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尘埃一样卷不起任何风浪。 “冷九溟,十数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孤傲自大目中无人,你毁了万毒门,毁了我的一切,让我过着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要让你千倍万倍的偿还回来!” “你看到了,为了这么一天,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了对付你,我日日夜夜与那些毒物为伴,为了你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吴开源逼近了被捆绑在刑架上的冷九溟,指着自己丑陋的半张脸,又指着那一缸毒物,情绪激动地说道。 看到冷九溟对自己的话仿若未闻,吴开源气得一巴掌打在了冷九溟的脸上,那一巴掌的力道极大,冷九溟没有了内力和灵力傍身,一巴掌下来魔魅俊美的脸上赫然多了五道清晰的指痕,嘴角上逸出了一丝鲜血。 “早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如此地煎熬,我当初就应该再细心一些,不该让你还活着受这些罪。”冷九溟勾了唇角,冲着吴开源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淡淡嘲弄道。 第135章 “不是你不够细心,而是你根本就想不到,我的心脏是长在右边,而不是左边,正因为如此,我才在尸山血海中捡回一条了命。你知道当自己醒来,发现自己被埋没在鲜血和尸体中的那种感受吗?!” “而且那些鲜血和尸体还都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同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让你死一千遍一万遍,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就算是把你千刀万剐,将你碎尸万段,也不及我这些年来受的苦万一!” “冷九溟!你凭什么还如此镇定自若?!你以为你进了这南无山,落到了我吴开源的手里,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你当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你以为当年的万毒门能被你以一己之力清除,如今就能从我吴开源手中全身而退,还能顺利救走你的宝贝徒弟?!告诉你,你休想!” 吴开源对着冰冷着一张脸的冷九溟越说越激动,连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冷九溟了脸上。 冷九溟面无表情,极具耐心地等着吴开源说完,然后轻轻挑了挑斜飞入鬓的剑眉,湛蓝如海的双眸给了吴开源一个不屑的眼神,轻笑道:“万毒门的少门主说了这许多就不嫌嘴巴累吗?我倒要看看,就算我冷九溟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又能奈我何!” “好啊!冷九溟你还是这么狂妄!我就是见不得你这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吴开源怒吼一声,遽然出手,掌风直冲冷九溟而去。 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霎时间燃起了焰火,红蓝交错犹如冰火交融,映得冷九溟俊美的脸更为妖异动人。 吴开源的掌里凭空被截住,他怪笑着收回了掌,转身走向花无影被捆绑着的那个墙角,冷笑着道:“冷九溟你果然有本事,就算是吃了我的封灵散,我也还是一时半会制不住你,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徒弟现在在我的手里,你要是还想留她一命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点,免得我一怒之下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来!” 冷九溟湛蓝如海凝结如冰的双眸中那红色焰火瞬间散去,就像结冰的海面上那一束焰火未曾出现过一般。他不敢掉以轻心,花无影的命还系在吴开源的手上,冷九溟生怕吴开源气恼之下对花无影不利,他冰冷如霜的面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师傅,别听他的,你快走!不用管我!”花无影看到吴开源拿自己威胁冷九溟,生怕冷九溟真的束手就擒,急忙大声喊道。 “哈哈哈……你师傅刚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你的话太多了吗?”吴开源怪笑几声,走到花无影的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后,突然用手紧紧扣住了她的下颌骨。 吴开源的手劲极大,花无影霎时间痛得脸色发紫,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她所有的话语都被吴开源掐断,只能定定的看着冷九溟,用自己坚毅的目光告诉他,让他不要管她,让他走。 “放开她!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冷九溟生怕吴开源下手不知轻重捏碎了花无影的下颌骨,厉声开口道。 “若是你答应任由我施为绝不反抗,我便放开她,你觉得怎么样?”吴开源扭头看向冷九溟,扯出一抹邪邪的笑说道。 听到吴开源这么说,花无影拼命发出呜咽声,挣扎着让冷九溟不要答应吴开源。见花无影如此奋力反抗,吴开源的另一只手抚摸上了花无影的脸,他那黄褐色的锋利指甲在花无影那张冷艳精致的脸上划了一圈后停在了她左眼角的那颗精致红痣上。 “冷九溟,你的徒弟这双桃花眼倒是长得好看,加上这一颗精致的朱砂痣,更是说不出的动人,冷厉中却不乏妩媚。我是真的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看看没了这双眼睛,这张美艳的皮囊是不是和我的那些小宝贝一样丑陋。”吴开源说着锋利的黄褐色指甲已经逐渐发力,掐入花无影眼角的肌肤。 花无影左眼角有着朱砂痣的肌肤在吴开源锋利如刀的指甲切割下,一丝血线随之淌落,不远处水缸内的毒物闻到了空气中新添的血腥味,不断地骚动着,将水缸的内壁刮得沙沙作响,让人闻之心惊不已。 “别动她,我答应你绝不还手,任你施为便是!”看着花无影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哼声,那双冰冷而又妩媚勾人的桃花眼还在不断示意让自己不用管她快走,冷九溟的胸口蓦然升起一股难言的隐痛,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吴开源那无礼的要求。 如果冷九溟说一开始便轻而易举答应吴开源服下封灵散是为了暂且先缓住他,那么如今的他再答应吴开源任他施为绝不还手的要求,无异于答应把自己的性命拱手相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吴开源当即松开了花无影,满脸笑意的走回到了冷九溟的身旁,“哟,真是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冷冰冰的魔头,仿佛整个天地都不能被你放入眼中,没想到你却还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啊。就为了她,你就甘心束手就擒任我宰割,我该说你狂妄,还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是个蠢货,偏生自己给自己找出了一个弱点来,哈哈哈……” 吴开源像是听到天地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脸上本来就在不断流着黄绿色脓液的脸皮颤抖不已。“你别以为你不怕死就可以了,我要亲眼看到你那张万年冰封的脸露出惊惧的表情,我要亲眼看到你哭着向我求饶,哈哈哈……” “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倒是很想看到,你这张烂脸失望起来是有多让人恶心。”冷九溟不以为意的回了吴开源一句,看向吴开源的时候,他的双眸里永远只有冰冷,尽管冷九溟已经没有了灵力傍身,可是吴开源还是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冷九溟啊冷九溟,你说我该拿什么来招待你才好?是皮鞭,还是烙铁?总之,等我尽兴了之后,就会轮到我的小宝贝们了。” 第136章 吴开源扬了扬眉,强迫自己忽视掉骤然变冷的空气,走到那一面挂满刑具的石壁,用黄褐色的锋利指甲一一划过上面的刑具,洋洋自得道。 “你看,这里的每一样刑具都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都是新的,就为了等着这一天呢,这一天我可是真的是等了太久太久了。”吴开源笑得肿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的指甲在众多的刑具之间流过,最后停在了一条皮鞭上。 “就让你先来尝一尝皮鞭的滋味吧,想必对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了!”吴开源怪笑着操起了皮鞭,用力凌空一甩,只听闻“啪”的一声爆响声撕裂了石室内的空气。 皮鞭宛如暴雨般甩到了冷九溟的身上,吴开源狰狞的脸上露着怪笑在奋力挥鞭,一声声帛裂声在石室内响起。 冷九溟胸前的胜雪白衣顿时被撕开了一条条口子,他那玉白精壮的胸膛在吴开源一次次挥鞭抽打下皮开肉绽,随着皮鞭的落下又扬起,一串串血珠随着鞭稍挥洒而出,在石室的半空划出一道道弧线,溅在了吴开源的身上,溅在了冷九溟身后的石壁上,也溅到了被绑在墙角处花无影的脸上。 花无影感受着脸色温热的血液,似乎那血液里还带着冷九溟身上惯有的幽冷气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听到吴开源得意的笑声在石室内回想,花无影才恢复了神志,她通红着双眼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铁链对她的束缚,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到冷九溟的身旁,替他挡掉那如狂风暴雨般落在他身上的鞭子。 且不说冷九溟是为了救她才束手就擒,就算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冷九溟受此折磨。 那个白衣胜雪的冷九溟,他身上就应该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干净得就像永远不会落入凡尘的冰雪,干净得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沾染上他分毫。 可是如今,那一身胜雪的白衣已经被皮鞭撕碎,已经被冷九溟身上的鲜血染成了森然血煞的红衣。 “不!”花无影疯狂地怒吼着挣扎着,虽然她知道就算此时她能挣脱束缚,就凭她内力和灵力都未恢复,她也拿吴开源毫无办法,可她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冷九溟受此屈辱。 每一鞭抽在冷九溟的身上,花无影就觉得她心上的痛就多了一分,皮鞭落在冷九溟身上的噼啪响声彻底击碎了花无影的理智,冷九溟他为什么要找来,为什么心甘情愿忍受这个疯子的折磨,为什么不能弃她而去保全他自己?! 她宁可冷九溟不顾一切地杀了吴开源,毁了整个南无山,就算是让她受尽吴开源的折磨,死在吴开源这个变态疯子的手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冷九溟为了她愿意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就因为她认了他这个师傅吗?冷九溟他为了自己的徒弟甘愿做到如此地步?如若是这样,那她宁可不做他的徒弟! “不!吴开源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子!你放开他!你冲着我来啊!你不是想挖了我的眼睛吗?!告诉你,就算没有了眼睛我花无影也不怕你!”花无影冲着吴开源一顿狂吼,试图转移吴开源的注意力。 她就是要激怒吴开源,她巴不得吴开源一气之下就杀了她,只要她死了,吴开源就没有什么能够要挟冷九溟了,冷九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杀了吴开源,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任凭花无影这么狂吼怒喊,吴开源却无动于衷,他的目标是冷九溟,他等着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又怎么可能会被花无影三言两语就转变目标? “吴开源你就是个懦夫!你连个女人都不敢杀,你还得意个什么劲?!你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花无影盯着吴开源手上的皮鞭在空中一次次划过弧度,继续咒骂道。 在花无影的咒骂声中,吴开源狰狞着抽打冷九溟,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花无影见吴开源对自己话充耳不闻,仿佛自己的咒骂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心中更是恼怒不已,可却无处发泄。 “冷九溟!谁让你来救我了!就因为我是你的徒弟吗?!告诉你!从今天起我花无影就不再是你的徒弟!你冷九溟也不再是我的师傅!我和你师徒情谊已尽,我的死活与你无关!”花无影看着冷九溟一身血水染旧的红衣,气愤不已,对着冷九溟怒吼了起来。 冷九溟尽管被抽打得血迹斑斑,但是不仅没有闷声一声,就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一个,他依旧是那么的冷静,那么的高高在上,仿佛世间的一切与他而言都不过是尘埃。 他冷静地侧过头,淡淡地看了花无影一眼,冷声道:“谁允许你断绝师徒关系?你今日真的是话太多!” 花无影有生之年,也就只有冷九溟一人说她话太多,她深深地看了冷九溟一眼,瞬间说不出话来。 冷九溟的异常冷静让吴开源更为恼怒,那个人明明已经成了他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可他却还是如此的孤傲冷漠,浑然不像个正在遭受折磨的人。 这样吴开源感到十分挫败,他苦苦等待,精心策划了那么久,他想要看冷九溟求饶,想要看到冷九溟痛苦,想要看到冷九溟后悔,可冷九溟却偏偏未能如他所愿。 “你们两个还真是师徒情深啊,不过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分开你们师徒二人的,等到了黄泉路上你们师徒二人也好有个伴。”吴开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鞭子,鞭子已经几乎被抽断,冷九溟死扛着不吭声,他寻思着要给冷九溟点更厉害的瞧瞧。 吴开源将手中吸饱了血的皮鞭扔到了一旁,再次走到那面挂面刑具的石壁上挑挑拣拣。他若有所思的将各种刑具拿起又放下,似乎对这些他精心准备已久的刑具都不是很满意。 花无影看着吴开源在那些刑具上一一流目,一整颗心都揪着,生怕丧心病狂的吴开源再做出些伤害冷九溟的事情来。 第137章 吴开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竟然双手乱挥将挂在石壁上的刑具哐当当的一通乱响扫落到地上。 “看来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这些刑具入不了你的眼啊冷九溟,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吴开源再次返回到冷九溟的面前,伸出黄褐色的长且尖厉的指甲戳进了冷九溟早已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肌肤里,并且在血淋淋的伤口处一阵搅动。 吴开源的手常年接触毒物,陷入冷九溟的血肉里让冷九溟的身躯猛烈震动了一下,喉咙里终是溢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声。 “哈哈,冷九溟你总算是肯吭声了啊,我看你还能强忍到什么时候,你叫出来啊,大声叫出来啊!我要看到你向我求饶!”吴开源狂笑两声,心满意足的想象着冷九溟想他自己求饶时的模样,那种脸因为兴奋扭曲得更加彻底。 冷九溟因为痛楚微微蹙起了修长的剑眉,吴开源看着冷九溟这个样子愈发的丧心病狂起来,他干脆“哗啦”一声撕开了冷九溟早已被鞭笞得开裂的血红衣裳,露出冷九溟胸前斑斑血迹的伤。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原本那宛如白玉雕就的身躯被吴开源打得皮开肉绽,如今又用他那令人作呕的指甲去抠,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只能一个劲地挣扎着,她恨自己竟然大意被擒,连累冷九溟至此不堪的地步。 吴开源在冷九溟身上的伤处抠抠挖挖了一阵,突然扑倒了冷九溟的身上,用嘴去吮吸冷九溟伤口上的血。 那一张半边不断渗出黄绿色浓水的脸突然贴在了冷九溟的胸膛上,而且在贪婪地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冷九溟的血液,花无影看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胃里一阵翻腾。心中更是气恨不已,吴开源这样的变态,这样的疯子,冷九溟岂能容他如此糟蹋。 “滚!”冷九溟也没料到吴开源竟然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挣扎着怒喝一声。 “哈哈哈哈……”吴开源抬起头,一抹还淌在嘴边的血迹,笑得整个石室仿佛都在颤抖,“这样就受不住了?我早就说过,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哈哈哈……” 吴开源的笑声依旧在持续,他的大笑带出阵阵阴风,刮得石壁上正在幽幽吐焰的壁灯也明明灭灭。 冷九溟一身被鲜血染红的白衣早依旧被皮鞭抽打得支离破碎,如今连胸前的那一块也被吴开源彻底撕去,原本白玉般精壮的胸脯此时已经没有一处皮肉完好,伤处滴落的血部分已经被丧心病狂的吴开源的吮吸去,余下的还在不断滴落,在冷九溟立足处的地面上形成了几滩小血泊。 冷九溟的身上被打得血迹斑斑,但是那张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依旧毫发无伤,吴开源突然用手抚摸上了那张美得魔魅妖异的脸,近乎痴狂地凝视着。 就是因为一次偶然让他得见了冷九溟的那张脸,他便再也忘不掉,十数年过去了,如今的冷九溟已经不是当年十来岁的少年,长开的精致面容比起之前更为俊美。 正是因为这张脸,他鬼迷心窍般想方设法让父亲得知冷九溟的存在,想方设法让父亲觉得冷九溟自诩用毒高手,要铲除了万毒门,就是因为他的一念之间,万毒门上下浩浩荡荡赶赴冰烬山,成为了冷九溟的手下亡魂。 与其说是冷九溟灭掉了万毒门,不如说是吴开源将万毒门断送,这是吴开源的心结,也是他偏执地一定要让冷九溟落入他手中,受尽他折磨的原因。他不仅仅只是为了为父亲复仇,为万毒门死去的人复仇,他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放不下,为了他的自责和忏悔。 “冷九溟,你知道不知道,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再也忘不掉你,我时时刻刻,就连是做梦我都忘不了你这张脸。”吴开源沾满冷九溟鲜血的手在冷九溟冷如寒霜的脸上轻轻抚着,喃喃轻语道。他说着这话的同时,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与这张奇丑无比毫不般配的柔情来。 冷九溟浑身一凛,他没有心思去想自己除了在冰烬山和万毒人的交手外,还曾在哪里见到过吴开源,他也丝毫不关心不在意,他现在只想让吴开源尽快拿开抚在他脸上的脏手。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一想到你死了,我以后就再也见到这样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我就心痛得难以呼吸……”吴开源痴痴地笑了,他恨冷九溟,可是他更恨他自己。 “滚!”冷九溟再次发出一声怒喝,若不是忌惮花无影落在吴开源的手上,若不是花无影的身旁此时正有几名吴开源的手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真想立即将吴开源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冷九溟!我劝你最好别逼我杀了你!你当着以为我舍不得你这张脸我就舍不得对你下杀手?!告诉你,杀了你我一样可以把你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收藏起来,成为我个人的珍藏品!”吴开源恶狠狠地威胁道。 “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活生生的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看看你那张万年冰山的脸对着我露出生动的表情,哪怕是气愤也好,恼怒也好,我都很喜欢。”吴开源威胁完,又放缓了声音,轻柔缓慢的声音就好像在对着情.人诉说着自己的满腔深情。 花无影听着吴开源的这一番话,瞪大了眼睛,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万万没有想到,吴开源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竟然对冷九溟存了这样的心思,一想到吴开源这样丑陋变态的人对冷九溟心怀不轨,刚才还在冷九溟的伤口吮吸冷九溟的鲜血,花无影一阵反胃。同时对冷九溟的处境也担忧不已。 倘若换做是自己,被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心家伙存着这样的心思,又被如此欺辱玩弄,自己宁可被千刀万剐,宁可被丢到水缸里喂毒物。 第138章 连自己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冷九溟这样举世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冷九溟的心里一定对此恶心至极吧,都怪自己,连累他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花无影恶狠狠地盯着吴开源,咬紧了嘴唇,一丝咸苦的味道进入了她的口中,她不知不觉已经咬破了嘴唇,一丝血线顺着嘴角留下。 “唔……”猝不及防的,吴开源突然凑近了冷九溟的脸,捏住他的下颌撷取了他的唇。冷九溟湛蓝的双眸瞬间结冰,终于再难保持理智,他抬脚就踹向吴开源。 但是在冷九溟抬脚的那一瞬间,吴开源就已经察觉到了,他非但不躲闪,反而还趁机揽住了冷九溟的腿,将冷九溟的腿往他自己的腰上带,然后整个人都往冷九溟的身上贴过去。 “哈哈哈,没想到平日冷冰冰的冷魔医竟然这么热情,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我投怀送抱了,当真是让我好生欢喜啊。”吴开源一边咧开嘴嘲弄着,一边整个人像狗皮膏药那样粘在了冷九溟的身上。 花无影看到吴开源这样的举动一股狂怒直冲头脑,若不是自己被铁链捆着,又被身后几个人看押着,花无影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过去,她绝不能让冷九溟受此大辱。 可是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恨极了吴开源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也恨极了无能为力的自己,但是她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忍亲眼目睹冷九溟被吴开源侮辱。 吴开源刺骨的嘲讽和讥笑不断地传到了花无影的耳朵里,花无影既气恼又悔恨,悔自己大意中计被擒,恨自己没用,连累冷九溟至如此地步,若是早知道会如此,她就应该在上南无山的路上寻个机会自绝。若是她一早就死了,冷九溟何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呵呵……”在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挲声中,花无影突然听到了冷九溟极具嘲讽的冰冷笑声,她骤然从种种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花无影猛然睁开双眼,入眼的是几乎已经衣不蔽体的吴开源,他紧紧抱着冷九溟贴在冷九溟的身后,然而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吴开源突然放开了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冷九溟,他骤然发力双掌拍在了石壁了,整个石室都在微微颤动,石室顶上簌簌落下不少碎石尘土,他气得双目通红,黄褐色的锋利指甲嵌入了石壁里,似乎是要划破石壁以消心头之恨。 冷九溟转头看向气恨不已的吴开源,不徐不疾地讥诮道:“吴开源你就是个废物,你就知道肖想有什么用,不管是十数年前还是十数年后,你永远都只配在暗处远远地仰视我!” 冷九溟的“废物”这两个字刺痛了吴开源的心,他为了能和冷九溟对抗,终日与毒物为伍修炼毒功,毒功不仅毁了他的半张脸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让他变成了一个连太监都不如的废物。 “冷九溟!你给我闭嘴!”吴开源气急败坏地怒吼着,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失控,他用尽全力一掌掴上了冷九溟那张魔魅妖异的脸。 吴开源气急败坏的这一掌落下,冷九溟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道红色的指痕,一丝鲜血自冷九溟的嘴角逸出,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颌线滑落,冷九溟的脸上依旧挂着无比讥诮的笑容。 吴开源看着冷九溟这样笑容更为盛怒,谁都可以嘲笑他,谁嘲笑他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独独冷九溟不可以,他之所以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全都是拜冷九溟所赐。 如若不是十数年前偶然得见了冷九溟那一面,他何至于鬼迷心窍,何至于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整个万毒门,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废人! 吴开源咬牙切齿地重新捡起了之前被他甩掉的皮鞭,凌空一甩怒吼道:“我让你笑!我让你笑!你再笑我就把你的脸皮活生生剥下来!” 就在吴开源方才去捡皮鞭的瞬间,花无影也看清了太监模样的吴开源,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她只见吴开源的下半身长满了脓包,还在不断渗出黄绿色的脓液,就和他那半张脸一样让人恶心。他不仅已经不是一个男人,甚至于他根本就已经不是个人了! “噗——” “哈哈——” …… 看押着花无影的几个人也是第一次得见他们的老大衣裳之下竟然是如此模样,竟然一时没忍住发出了笑声,当几声笑声在石室内响起,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连忙丢下手中的兵刃匍匐在地往吴开源的脚边爬去,全身颤栗道:“老大饶命啊……” 求饶的话还未说完,盛怒的吴开源凌厉的掌风以及扫到了那几个人的面前,几声惨叫声响起,匍匐在地的几个人顿时身首异处,倒在几滩血泊中。 吴开源似乎还难消心头之恨,再次一扬手,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被掌风甩到了不远处的水缸里,水缸里的毒物顿时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将落入水缸中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覆盖住。不消片刻功夫,落入水缸中的尸体就被那些毒物吞噬得一干二净,只余下衣物和森森白骨。 花无影就所站的位置离水缸并不是很远,她将眼前这恐怖的场景尽收眼底,心中惊骇不已,生怕冷九溟再激怒吴开源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吴开源却无暇顾及被绑在墙角的花无影在想些什么,他重新穿好衣物后仍然余怒未消,一双气得通红的双目直勾勾盯着冷九溟,冷九溟嘴角轻勾,那一抹轻视嘲讽的笑容让吴开源无法忽视。 花无影本以为冷九溟这样的嘲笑刺痛了吴开源,吴开源非要暴怒不可,却不曾想吴开源不怒反笑,石室内顿时回荡这一串狰狞的狂笑声。 “冷九溟!你别以为你能就此逃过一劫,告诉你,就算我是个废人,我也一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吴开源面目狰狞地盯住冷九溟,恶狠狠地发话道。 第139章 吴开源话音刚落,立即扑倒了冷九溟的身上,用他那黄褐色的锋利指甲戳进了冷九溟白玉般的脖颈,随后“吱”的一划,冷九溟那完美的颈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鲜血从伤处缓缓淌下。 吴开源见状用力按住了冷九溟的肩膀,将嘴巴凑到冷九溟颈部的伤口上用力吮吸,吴开源那张让人作呕的半边脸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像是饮道了天下间最诱人的美酒一样陶醉。 吴开源吮吸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离开了冷九溟的脖颈,他抬起头来痴痴地凝视着冷九溟,伸出舌头在还沾着鲜血的嘴角周围慢悠悠地舔了一圈,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冷九溟,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过自己的鲜血?那滋味可真的是鲜美啊,就和你的这张脸一样,让人忘不掉,更叫人上瘾,哈哈哈……” “呵呵,能尝到我鲜血的人你可是第一个,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后悔才好。”冷九溟一脸厌恶地瞥了吴开源一眼,淡淡地嘲弄道。 “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敢威胁我!”吴开源伸出右手用力地掐住了冷九溟的脖子,冷九溟脖颈上的伤处在吴开源的挤压下涌出了鲜血,沾了吴开源一手猩红。 看着自己手上鲜红的血色,吴开源突然心情大好起来,他立即收回了手,双掌合并,手心到手背地揉搓了一遍,让双手都被冷九溟鲜红的血液涂抹均匀。 “冷九溟,来,你也尝尝你自己的鲜血的滋味。”吴开源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递到了冷九溟的嘴边,想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指塞入冷九溟的口中。 但当手指临到冷九溟的嘴边时,吴开源又猛的将手收了回去,他可不敢莽撞,搞不好冷九溟真的会把他的手指给咬断。 “嘿嘿,我有个好办法!”吴开源收回了手,灵光一闪又走向了早已散落一地刑具的石壁旁,捡起了一根铁棒。 “这家伙不错!”吴开源怪笑着,走到冷九溟的身旁,手起铁棒落,狠狠地砸了几下冷九溟胸口上的伤口。 几棒下来,那根铁棒就沾上了冷九溟的鲜血,吴开源拿起铁棒就要往冷九溟的嘴里塞,冷九溟岂能如他的意,咬紧了牙关任凭吴开源怎么捣鼓就是不肯松口。 “老子好心好意用你的鲜血招待你,看来你是不想领情了,既然如此,那你可别怪我!”吴开源的阴谋没有得逞,先是恶狠狠地瞪着冷九溟,紧接着他看着手中血淋淋的细长圆形铁棒,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吴开源转身都到冷九溟的身后,将沾满鲜血的铁棒狠狠插入了冷九溟的身后,口中得意地狂笑道:“冷九溟,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滋味一定终身难忘吧。” 冷九溟被吴开源这么一折腾,脸色霎时惨白,被束缚起的双臂绷得死紧,禁握着的拳头因为指甲的陷入而逸出鲜血,顺着拳头不断淌落到地面上。 “呵……呵呵……”在这非人折磨的剧痛中,冷九溟冷笑了几声,讥诮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我生不如死,没想到却是这样,你自己是个废物,只能拿个死物来对付我,你就连这根死物都比不上。呵呵……” 冷九溟的话再次戳中了吴开源心中的痛,他气得跳脚,都这样了冷九溟竟然还是如此嘴硬,竟然还能还能对他冷嘲热讽,他风一样的旋转到了冷九溟的面前,左右开弓一连掌掴了冷九溟十数个巴掌。 当吴开源停下手,竟然看到冷九溟的嘴角不住地流着鲜血却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生痛,握紧了拳头对着冷九溟的太阳穴就是重重的一拳。 冷九溟被吴开源接连不断的十数个巴掌扇得头晕目眩,一时没有来得及去避开那一拳,被吴开源打了个正着,眼前骤然一黑昏了过去。 吴开源看着被绑在那里的冷九溟被打昏了过去,拉拢着脑袋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可他仍然不解恨,冷九溟竟然说他这个废人就连一根铁棒都不如,这让他如何能忍! “冷九溟!我要让你也和我一样,连一跟铁棒都比不上!”吴开源对着昏迷不醒的冷九溟狂怒道,怒吼完他拔出长剑,明晃晃的剑刃在火光的映照下直冲冷九溟而去。 就在剑刃就要刺到冷九溟的时候,花无影气急败坏怒喝道:“你这个阉人给我住手!” 花无影的话一出,吴开源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怒视花无影,“阉人”那两个字踩中了吴开源的痛脚,他怒目圆睁大步朝着花无影走去。 花无影看到怒气冲冲的吴开源,此时的他宛如修罗地狱噬人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折磨致死,看过吴开源惨绝人寰的手段,花无影不由得全身都在轻微颤抖。 但是花无影此时的颤抖却并非是出于对吴开源的害怕,而是气恨愤怒,她气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将吴开源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她也责怪自己让冷九溟遭受本不该遭受的这一切。 可事到如今,花无影再气恨再恼怒再自责再懊悔也无济于事,她要做的是设法保全冷九溟,绝不能再让吴开源伤他分毫,更不能让吴开源对他施以如此惨烈的酷刑。就算是搭上自己这条命,她也一定要保全他。 花无影深吸一口气看向吴开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吴开源,你说你见了冷九溟一面就魂牵梦萦再难将他忘掉,要知道冷九溟那样的人物又有谁能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只不过可惜的是不管你怎么做你都入不了他的眼,以前的你入不了他的眼,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入得了他的眼?告诉你,就连皇宫里的太监都比你强千倍万倍。” “你以为对他用刑就能让他高看你一眼了?你就算是杀了他,你也入不了他的眼!你觉得你杀了他你心里就能痛快了?你因为你自己的心魔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整个万毒门!” 第140章 “毁了冷九溟你以为你就能逃避那些你犯下的罪虐?告诉你你永远都不能,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无法解脱!” “你也别怪冷九溟看不上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得上你,包括整个万毒门,也包括你父亲!” 花无影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着,她就是要戳吴开源的痛处,她就是要等着吴开源暴跳如雷,然后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她的身上,这样就能让吴开源暂时忽略到已经昏迷的冷九溟。 花无影每说一句话,吴开源的脸色就多阴沉一分,可就在花无影说完,以为吴开源就要对她发难时,吴开源却突然露出了笑,他斜斜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花无影一眼,怪笑道:“你该不会也喜欢上了你的师父冷九溟吧,也难怪啊,这样一个风华无双的人物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我有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吴开源说完探手入怀,摸索了一阵子之后掏出了一颗殷红色的药丸,摊开手掌心递到花无影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花无影看着吴开源手掌心中这颗殷红色的药丸,瞬间就联想到了此时正在水缸中拼命抓挠的通体血红的蜘蛛。这颗药丸一定是剧毒制成,看来吴开源终于是要取她的性命了。 花无影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吴开源手中的殷红色药丸,她也知道服下这颗药丸绝不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死掉,她一定会受尽折磨而死,但是怎么死这些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能死那就行了。 只要她死了,冷九溟就不会再受吴开源的威胁,虽然冷九溟服下了吴开源的封灵丸,又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此时还昏迷了过去,但花无影知道,冷九溟绝不是如此轻易被人打败的人,待他再次醒来,发生自己已死,他不用再投鼠忌器,他必定有办法化去封灵丸,摆脱吴开源对他的禁锢。 师傅,如果我早点死,你就不用受这些非人的折磨,如今,我不能再等了,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再无顾忌。 师傅,倘若真的有来生,无影还愿再做你的徒弟,将这一世对你的亏欠都千万倍的奉还。 “不就是一颗毒药吗?说到用毒如神,世人只知冰烬山的冷魔医,却再也不知曾有万毒门。你的那颗毒药,定是比我师傅的差远了,不管是人还是药,别说我师傅瞧不上你,就连我也瞧不上,哈哈哈……”花无影轻蔑地觑了吴开源一眼,嘲讽完放声大笑起来。 在这紧要的关头,花无影必须彻底激怒吴开源,将他的注意力彻底吸引住,她生怕吴开源会突然改变注意,将那颗毒丸喂给已经昏迷的冷九溟,这是她最不愿看到,也最无法承受的。 回想起上一次她心甘情愿为一个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那时是为了年少时便让她引为之交好友的清辞,回想起当时已经恍若隔世。 而如今,让她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人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师傅冷九溟,他传她千年寒蚕丝的秘籍,他将珍贵不已的重华草赠予她助她恢复修为,他甘愿损耗自己的修为替她打通多年的灵脉淤积。 如今,他又为了她甘愿受丧心病狂的吴开源摆布。她的这个师傅,为她做的太多太多了,她花无影这一生何其有幸,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师傅。 可她却从来没能为他做些什么,不仅不能帮上他的忙,还连累了他落入如此悲惨的境地。 花无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等着吴开源将这颗服药塞入她的口中。可吴开源并未将药丸喂给花无影,而是两指捏着药丸在花无影的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故意激怒我,我就会杀了你?你一死冷九溟就不会再受我要挟了是不是?” “你可真是会为冷九溟打算,只可惜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想法,你不是喜欢冷九溟吗?不是愿意为了他去死吗?想必要是让你看到他变成我这样的丑八怪你一定会更难受啊,也不知道冷九溟他醒来之后,能不能接受他的新样貌?” “到时候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嫌弃他,唾弃他,我也不会离开他,从此以后,冷九溟将会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哈哈哈……”吴开源想到冷九溟一吃下他手中的那颗药丸,他将会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得意得放声大笑起来。 花无影眼见吴开源捏着那颗殷红色的药丸就要朝冷九溟走去,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哪怕只是一设想冷九溟这张俊美得魔魅妖异的脸变成吴开源的那半边脸那样,花无影就觉得难以接受,绝不能让吴开源那样做! “你以为把冷九溟的容貌毁了全天下的人就会像嫌弃你一样嫌弃他了?告诉你,你是你,他是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你永远也别想把他留在身边,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花无影看着吴开源毅然说道。 花无影说的这些话不仅仅是缓兵之计,更是她的真心话,不管冷九溟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 “看来你对冷九溟也是用情至深啊,没想到我们是一样的人,不管他冷九溟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会嫌弃他,都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吴开源用无比嫌弃的眼神看着花无影,就像花无影就要夺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呸!谁和你这种变态是一样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冷九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你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害死了整个万毒门的人,然而让你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人至始至终都不会多看你眼!”花无影啐了吴开源一口,一口唾液不偏不倚正落到吴开源的脸上。 吴开源没想到花无影一个姑娘家竟然会做出如此粗鲁的行为,心中怒火中烧,用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将花无影的唾液抹去,然后一巴掌掌掴到了花无影的脸上。 第141章 花无影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多出五道明显的指印,吴开源打完这一巴掌,不给花无影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将那颗殷红色的药丸强行塞进了花无影的嘴里。 花无影见目的已经达到,很配合地喉咙一动咽下了那一颗毒丸。 看到花无影咽下了毒丸,吴开源方才盛怒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定定地看向花无影,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管冷九溟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嫌弃他吗?可是也不知道你若是变成了我这副模样,冷九溟他会不会像你对他那般情深义重?说不定你也会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你就是第二个我,哈哈哈……” “不不不,你比我还不如,这颗毒丸不仅会让你变得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它还会让你失去双腿,让你这辈子永远都站不起来。” “我看你也是一个习武修炼的好苗子,想必冷九溟也是看上了你这一点才会收你为徒。可是没有了这双腿我看你还能如何,你一定会生不如死的吧。冷九溟若是看到自己精心栽培的徒弟变成了那样,不知道还认不认你这个徒弟,哈哈哈……” 吴开源轻狂的笑声在石室内回荡,花无影听完吴开源的话,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如果真的如吴开源所说,她非但死不了,不仅容貌被毁,就连一双腿也会被彻底的废掉,自己的下场真的会比吴开源还要惨。 可是花无影并不后悔,至少,这颗药是她吃了而不是冷九溟,只要能保全住冷九溟,她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失去容貌,失去一双腿? 吴开源笑完本想欣赏一下花无影或痛苦或后悔或绝望的神情,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花无影竟还能神色如常镇定自若,她冰冷着一张脸淡淡望来的时候,吴开源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不错,那就是冷九溟身上惯有的冰冷和孤傲,就好像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一样。 “你竟然不害怕?你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是冷九溟的徒弟,跟着他学了些医术就能解了我这噬身丹了?告诉你,这药就连冷九溟也解不了,否则我又怎么敢拿出来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吴开源说完凑近花无影,在她冷艳光滑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番,随后又像是联想到此时那张美艳的脸过几天就要变成一张裂开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上不断流着黄绿色脓液的让人作呕的脸的一样,立即厌恶地抽回了手。 “来人,先把她给我关起来,可别让她死了!”吴开源对着石室外喊了一声,外面立即有人闻声而入。 来人正是那个一路看押花无影上山的瘦子,瘦子走到冷九溟对面的石壁前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将钥匙插入了石壁中,片刻功夫后,花无影只听见一串哐当当的铁门响声响起。 借着幽暗的壁灯火光,花无影凝目望去,原来那一面石壁并不仅仅是石壁,而是另有乾坤,那里面应该是个囚室,囚室的铁门被刷成了和石壁一样的颜色,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分辨不出和周围其他的石壁有什么区别。 瘦子打开了囚室的门后转身走到了花无影的面前,在手上的那一串钥匙上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捆着花无影铁链的钥匙。 “咔嚓”一声,花无影身上的笨重的铁链终于被除去,瘦子押着花无影往囚室走去。 吴开源看着花无影被瘦子押着经过自己的身边,幽幽一笑,说道:“除了你身上的铁链可不是为了给你方便让你自杀的,要是你胆敢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我就会让冷九溟生不如死!” 花无影自然不敢不把吴开源的威胁放在心里,像吴开源这样丧心病狂的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此时冷九溟还在昏迷不醒,如果吴开源要对他下毒手,他绝无还手之力。 “你怕我会自杀?你放心,我才不会自寻死路,我还要留着命看你这个可怜虫命丧黄泉!”在被瘦子推进囚室前,花无影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吴开源一眼,放狠话道。 “把她给我踹进去,我看她还能嘴硬到几时!”吴开源厉声吩咐瘦子,瘦子立即在花无影的背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将花无影踹进了囚室里。 花无影当然不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囚室,她知道囚室内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再等着她,或者是些暗器,又或者是些毒物。 可当花无影被瘦子一脚踹得身型不稳就往前栽去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摔倒在地面上,而是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般一直往下坠落。 花无影在不断坠落时伸手入发中取出千年寒蚕丝挥甩着想在周围找地方借力稳住身型,可惜千年寒蚕丝所触碰到的四面都是光滑的,毫无借力点。 千年寒蚕丝划过之处发出的是生铁被撞击的声音,花无影心下了然,这囚室应该是用生铁铸造而成,从她掉落的深度她已经猜测出这个囚室大概是从塔顶直通到塔底,甚至于还有可能再塔底还有地下室。 由于光滑的铁壁无法借力,花无影的功力也没有恢复,她毫无办法,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只能祈祷自己可别被摔个筋骨断裂便好。 然而花无影的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落入的并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面,而是一个带着温度的柔软所在。 当花无影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接住时,惊得立即从那人的怀里跳了下来,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发现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虽然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但那个身型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人。 花无影想到吴开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此时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后撞上了冷冰冰的铁壁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别怕,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黑暗中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的响起,黑暗中突然多了一道亮光,花无影条件反射地立即用手遮挡住了突出其来的刺目光亮。 第142章 当花无影适应了光线后才慢慢放下了遮挡住眼睛的双手,她的眼前站着一个披着墨色长发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脸色或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显得异常的苍白。 男子的手掌心中躺着一个小火球,正熊熊燃烧着烈火,那个小火球就是刚才在黑暗中突然出现光亮的来源。 该男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那眉清目秀的模样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花无影将停留在男子脸上的视线移开,对着上下打量了一会,果然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道士的服饰。 想到刚才那男子说他和吴开源不是一伙的,花无影直接问道:“你是谁?你也是被吴开源囚禁在这里的?” “我叫雁南飞。”男子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也算是被吴开源囚禁在这里的吧,或许,他以为我早已经死了。” 什么叫做算是被吴开源囚禁?花无影听得不明所以,但这毕竟也是他人的私事,她并不是很关系,她眼下关心的是,既然雁南飞不是和吴开源一伙的,他能否帮她解救冷九溟。 不知道自己掉入这囚室后,冷九溟在上面怎么样了,让昏迷的冷九溟落入丧心病狂又对冷九溟怀有歹意吴开源手里,花无影自然不会放心。 “既然你能在吴开源的手里活得好好的,那你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对不对,我希望你能救救我的师傅。”花无影看向雁南飞,急切地说道。 “我虽然有办法能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离开,若非如此,我一定会离开这里,亲手杀了吴开源替我的师傅报仇。”雁南飞看着花无影,神色凝重的说道。说完他深深敛目,在他敛目的一瞬间,花无影还是看到他眸底涌起的一抹哀伤。 “此话何意?”听雁南飞说起他的师傅,花无影感同身受,也被他的那一份哀伤感染,颤声问道。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让雁南飞宁可让杀师仇人活着,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听雁南飞话里的意思,他是有能力离开这里的,更是有能力杀了吴开源替他师傅报仇的,可是他为什么不? “吴开源那狗贼带人杀上南无山时,我师傅正在闭关修炼,当时我的年少轻狂大意轻敌,中了吴开源的毒。” “吴开源擒住了我不断叫嚣,师傅强行出关身受重伤难以抵挡吴开源,师傅临死前引诱吴开源上了南无塔的最顶层,趁着吴开源不备打开了这个密室,用自己的所有灵识在此处设置了一个结界,将我暂时保护在此处。”雁南飞低声诉说着往事,一脸悲痛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悲剧发生的那一天。 用自己的所有灵识来保护一个人,花无影震惊不已,此时她也已经明白雁南飞为何宁可任由吴开源逍遥法外,也不愿离开此处去杀了他了。 因为雁南飞的师傅用自己的所有灵识将他封印在此处,虽然保护了他,让他不被吴开源等人所伤,但同时也限制住了他。 如果雁南飞强行突破这个他师傅用灵识设成的结界,他师傅唯一留存于世的痕迹将不复存在。 雁南飞他舍不得他的师傅,他宁可永远被困于此,宁可不报杀师之仇,宁可任由自己最痛恨的人逍遥在外,他也不愿意失去他师傅唯一留存的痕迹。 雁南飞的师傅为了保全他,宁可舍弃了自己,而雁南飞为了守护他师傅的残存于世的灵识,宁可忍受如此非人的煎熬和折磨。如此情深义重的师徒,花无影又怎么能忍心让雁南飞为了帮自己,而强行突破结界,破坏了他师傅的灵识,抹杀掉他师傅留存于世的唯一痕迹呢。 她不能这么做,她也是有师傅的人,她也有一个真心待她的师傅,换了是她,她也会和雁南飞做出一样的选择。 雁南飞的话说完,整个囚室又恢复了宁静,雁南飞和花无影相对无言,各怀心事。雁南飞在囚室内虽然出不去,但是他也将南无塔内的动静听了一个遍,从他听到的对话中,他也大概知道在花无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一对为了彼此作出让步的师傅,让他想起了他和他师傅的过往,正因为彼此之间有着相似之处,所以在花无影坠落时,他才不忍心看她摔死,出手接住了她。 因为雁南飞知道,如果花无影就这么摔死了,她的师傅虽然可以不再受吴开源的威胁和摆布,但他会更遗憾更痛心的吧。失去师傅的痛他知道,所以他不想让这对师徒的身上再上演一遍他和他师傅的惨剧。 “你说吴开源一定以为你早已经死了,定是他和他的人都无法突破你师傅设下的结界进入此处是不是?”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许久之后,花无影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连忙开口道。 顿了一顿,花无影又接着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又为何会掉进来?” 花无影的这个疑惑既是在问雁南飞,也是在问她自己。这事显然很不对劲,吴开源在她被踹进囚室前还以冷九溟的安危威胁她不要妄图自寻死路。 既然吴开源怕她死了再没有什么能拿来要挟冷九溟,那吴开源断然不会将内力灵力完全使用不了的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踹下来。如若底下没有雁南飞出手接住她,她就算不被当场摔死,估计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不出几日也会一命呜呼。 吴开源绝不会如此自找麻烦,由此可见,吴开源应该并不知道她此时已经掉进了这么一个地方,他一定以为那黑乎乎的囚室内是平地。而吴开源之所以那么以为,一定是不久前他还亲自或者派人查探过。 也就说,花无影本是不该到达这囚室的底部的,也是不该遇见早已经被吴开源以为已死,抛诸在脑后的雁南飞的。 可为何花无影偏偏坠落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遇见了本不该遇见的人? 听了花无影的话,雁南飞也蹙起了眉头思考起来。花无影说得不错,就算吴开源知道了南无塔顶层密室的存在,他将花无影扔进这密室囚禁,花无影也该是如履平地才是,断不可能坠落此处。 第143章 八年了,雁南飞在此处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师傅灵识设下的结界有所松动。那结界还是如此的坚固稳定,就像他师傅对他的保护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坚不可摧一般。 雁南飞闭上双眼,双掌运气平摊推出,花无影看到雁南飞小心翼翼,神色凝重,知道他是在感知结界,立即噤声屏息,怕自己会打扰到雁南飞。 雁南飞感知了一遍后收回了双手,他长吁一口气,凝重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师傅用灵识设下的结界并没有松动。 既然结界没有松动,而花无影却能进来,那么问题不是出在结界上,就只能是出在花无影的身上。 雁南飞和花无影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后再次陷入沉思,究竟是什么原因在结界没有松动的情况下,能让花无影落入结界内?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又或者是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噬身丹……噬身丹……”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花无影突然听到雁南飞喃喃自语了两遍了“噬身丹”,她记得吴开源让她服下的那颗殷红色毒丸,当时吴开源就是叫它噬身丹。 莫非是因为那颗噬身丹让她能坠落雁南飞师傅用自己所有灵识设下的结界?可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花无影看向雁南飞,想着要向他请教。想必这个问题雁南飞或多或少会比她头绪更多一些,他毕竟是南无山的人,被限制在此处的这些年也听闻了不少吴开源的事。 就在花无影就要开口发问时,她突然看到雁南飞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就好像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早已经死了很久,只不过尸身完好的尸体一样。 “噬身丹!吴开源这个变态竟然拿我师傅的尸身去炼制噬身丹!”雁南飞双目赤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了起来,震得四周的铁壁轰轰作响。 花无影没有了内力傍身,受不住雁南飞如此强劲内力的怒吼,跌坐在了地面上。她听了雁南飞的话,心中骇然不已。吴开源竟然拿雁南飞师傅的尸身来炼制毒药,就是那颗被她服下的殷红色的药丸!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举动,难怪那颗殷红的药丸就像欲滴的鲜血一般,难怪她吃了这颗药丸就能突破雁南飞师傅以自身灵识设下的结界,难怪吴开源说这颗药丸世上再无解药。 雁南飞的师傅已死,他的尸身就炼就了这么一颗药丸,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的骨血炼制而成的毒药,又怎么会有解药? 难怪吴开源给这颗药丸取那么一个骇人的名字——噬身丹!噬身丹,花无影原本以为那颗噬身丹是吞噬了服药者,却不曾想原来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它是吞噬了一个人的生命,用一个人的骨血炼制而成! 想到吴开源不仅害死了雁南飞的师傅,就连雁南飞师傅的尸体也不放过,被他用来炼制毒药,花无影既愤怒又担忧。 她气恨吴开源的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又深深地担忧起冷九溟的处境来。在她被踹入囚室时,满身伤痕受尽折磨的冷九溟尚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吴开源这个变态有没有又做出些对冷九溟不利的事情来。 虽然说吴开源对冷九溟不仅有恨,更有不轨之心,按理说他不会轻易杀害冷九溟像对雁南飞的师傅一样用冷九溟来炼制毒药。可对于吴开源那样毫无人性的人来说,花无影不敢保证倘若吴开源折磨够了冷九溟,会不会冒着冷九溟功力恢复被冷九溟杀死的险留住冷九溟的性命。 毕竟自己掉入结界中的事吴开源应该还不知道,倘若冷九溟醒来不见了自己,而吴开源又找不到自己,吴开源很有可能会因为手中没有了要挟冷九溟的筹码而怕再也控制不住冷九溟而先下手为强。 花无影思及此处担忧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出现在吴开源的面前,在冷九溟昏迷醒来之前,她一定不能让吴开源以为自己已经不见了,否则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趁着冷九溟昏迷的时候就对他下杀手。 倘若冷九溟死了,成了一具尸体,以冷九溟的容貌或是修为,定会被丧心病狂的吴开源要么用作收藏品,要么就像雁南飞的师傅一样被用来炼制毒药。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花无影绝不能忍受的!她不能让冷九溟死,更不能让冷九溟死后尸身还遭吴开源那个变态作践! “既然你不愿离开此处,但是我是可以离开的,我既然可以在结界不被破坏的情况进来,我就一定可以离开此处而不破坏结界,求你帮我离开这里,我若是再不出现,吴开源一旦发现了,一定会对我师傅不利。” “雁南飞,求求你帮我离开这里,只要我师傅冷九溟能活着离开这里,他一定会回来杀了吴开源那个变态报仇,既然你不愿离开不能亲手杀了吴开源替你师傅报仇,就让我师傅来了解了吴开源吧。” 花无影跌坐在地面后并没有爬起来,而是双膝跪地,一路膝行到了雁南飞的跟前,郑重地求雁南飞帮她离开此处。 花无影这一生,父母去世时跪过,拜师敬茶时跪过,就连拜师敬茶时的双膝跪地也不过是她想借此试探当时还不知那奇特的重华草是何物时耍的小心机罢了。 如今为了保全冷九溟,她真心诚意的跪在了雁南飞的面前,别说是跪,别说是言语上的祈求,就算是让她磕头,她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保冷九溟周全,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一切,包括舍弃她自己的生命。 花无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决心,也不知道究竟从何时开始他的师傅冷九溟对她而言已经如此重要,她只知道,为了冷九溟她心甘情愿,她绝不会后悔! 看到花无影对自己的师傅情深义重,雁南飞动容不已,同样是身为他人的徒弟,他已经错过了拼死保护自己师傅的机会,他不想让花无影也留下如他这样终生的遗憾。 第144章 这样的痛究竟有多痛,这样的苦究竟有多苦,这样的活着究竟有多煎熬他再清楚不过,他不想自己亲身经历的这一切让花无影也再经历一遍,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再毁在吴开源的手里。 就算哪怕没有这一些,他也应该鼎力相助花无影和冷九溟,毕竟他此生都不愿离开师傅用灵识为他设下的结界,他不离开他就永远无法杀了吴开源替师傅报仇。 这八年来,他虽然待在这结界里,但是对于吴开源这一群恶人所做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原本拥有着他和师傅美好回忆的安宁静谧的南无山,如今在吴开源的手上已经变成了让人害怕唾弃的恶鬼山。 吴开源毁了他原本美好的生活,毁了他的师傅,毁了南无山,可以说吴开源毁了他雁南飞这一辈子最看重的一切! 如此的血海深仇,让雁南飞怎么能不恨吴开源,他恨,他恨得不行,他恨不得冲到吴开源的面前,抽他的皮,扒他的筋,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可是他不愿,他也不能,他的师傅为了护他周全,用自己的全部灵识设下结界保护他,即使这八年来他潜心修炼功力大增,就算没有师傅这结界的保护吴开源等人也无法再伤害到他,但他不能用完了师傅对他的保护就突破结界离开,和师傅有关的一切,他无论如何都必须留住。 “你起来吧,我自然会帮你,我已经失去了师傅,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雁南飞俯下身子拉起了花无影,双眸中满含同情和怜惜。 “你不该吃下那颗噬身丹,或许真的无药可解,我可以尽力一试,或许能帮你除去不少毒性。”雁南飞说着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了花无影右手的灵脉上,查看她此时的身体状况。 “真是因为噬身丹无药可解,我才更要吃下它,我绝不能让吴开源有机会逼我师傅服下。”花无影毅然决然地说道,不管噬身丹有无可能得解,她都不愿意让冷九溟冒险。 “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师傅?”雁南飞听花无影说得坚决,突然开问道。话刚出口,还未等到花无影的回答,他又接着自言自语道:“你一定很喜欢他吧,宁死也要护着他,可惜他当时昏过去了,并不知道你为了他甘愿服下毒药。若是那毒药当场要你毙命,你一定来不及告诉他你很喜欢他吧。” 喜欢?花无影听着雁南飞的话茫然了,她从小便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甚至于她的亲生父母都鲜少与她亲近,她从来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后来遇到了清辞,那个少年不像别人一个畏惧她躲着她,他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她幽冷多年的内心。 花无影曾以为,她对清辞的感情就是喜欢,她愿意为了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与仙门百家为敌,她愿意为了他舍弃整个花魂谷甚至舍弃自己的生命,在生离和死别面前,她愿意与清辞生离也不愿与他死别。 可事到如今,当她从雁南飞的嘴里听到他说她喜欢冷九溟,她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对冷九溟的感情远没有她自己想象的师徒之情那么简单,她甚至没法否认她喜欢冷九溟。 花无影本以为,像冷九溟那样风华绝代,容貌俊美的人,谁都会喜欢他,谁见了他都会一见倾心再难忘怀。她本以为,她对冷九溟与日俱增的好感和眷恋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傅,那是正常的师徒之情。 可当她真的扪心自问,将她对清辞和感情与她对冷九溟的感情做对比,她才发现她对清辞更像是年少的知交好友,甚至于她把他当成亲人。 而对于冷九溟,花无影不得不承认那更像雁南飞所说的喜欢,尤其是看到冷九溟为了保全她,竟甘愿束手就擒任吴开源折磨的时候,她对冷九溟的感情已经被放大到她的整颗心都要装不下了。 她很难说清喜欢究竟是什么,因为她缺乏这方面的经历,可她知道,为了冷九溟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若是换了是冷九溟,有人让她在生离和死别中做出选择,她宁可自私的选择死别而绝不生离。 能有如此自私的想法,或许这就是在感情上她对清辞和冷九溟的区别吧。或许这就是雁南飞所说的喜欢吧。或者她是真的真的喜欢她的师傅冷九溟吧,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他而不自知。 但是冷九溟那样的人会喜欢她吗?他或许只是看在她是他徒弟的份上才来救她的吧,他对她的好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师傅对徒弟的感情吧。 花无影不知道为何,竟然寻思起冷九溟对她的态度来。若是冷九溟对她真的只有师徒之情,而她却对自己的师傅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不知冷九溟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一定不会在喜欢一个对他怀有其他心思的徒弟了吧。 原本就是师徒之情,原本能被冷九溟收为徒弟已经是自己莫大的荣幸,为何自己还想要更多?自己就真的如此不懂知足,如此的贪婪吗? 自己动了这样的念头,又怎么能对得起师傅对自己悉心地教导,甚至于不顾生命危险来救自己。 更何况,自己已经吃下了噬身丹,或许用不了就会变成像吴开源那个恶鬼一样丑陋,双腿也会被废,再也站不起来永远的成为废人一个。 在冷九溟这样一个俊美到魔魅妖异,功法修为都已经出神入化的人面前,向来眼高于顶的花无影第一次感到了自惭形秽,就算是以前身为仙门百家之首的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此时又服用了噬身丹的她? 成为废人后的自己若是喜欢冷九溟,这对于冷九溟来说也算是一种侮辱吧,就像吴开源那样遭人厌恶唾弃吧。 花无影阖下眼帘,将自己所有的悲伤情绪都掩下,此时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尽快离开结界,想办法让冷九溟脱离吴开源的魔爪,再杀了吴开源以泄心头之恨。 第145章 就在花无影茫茫然,胡思乱想的时候,雁南飞已经将掌心贴在了花无影的后背上,将灵力注入她的体内。 等花无影回过神来,她才惊觉不对,有一股暖流正缓缓地顺着她的经脉有条不紊地流串着,雁南飞他这是要把自己的修为都渡给自己。 良久之后,雁南飞终于收回了手,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淡淡道:“虽然我没法离开这里亲手了解吴开源的那个狗贼,但我把我的修为全部都渡给你,这八年来我潜心修炼,吴开源定然不是你的对手,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替师傅报了仇。” 花无影看着雁南飞露出的那一抹欣慰的笑,心酸不已。雁南飞将他的全部修为都渡给了她,他就再无能力突破结界,他将会带在结界里一辈子,直到他的生命结束。 雁南飞已经铁了心永远都不会离开这个他的师傅用灵识设下的结界,他用的一辈子来陪伴他的师傅唯一还留存在这世上的痕迹。 “你师傅愿意用自己的所有灵识保全你,定然不愿看到你将自己一生都囚禁在此处。”花无影看向雁南飞,试图说服他和自己一起离开此处,他的师傅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若是知道他如此作茧自缚,自我囚禁,又该有多伤心。 “师傅他不愿又有何用?我不愿他为了保全我而牺牲自己,可是他还是如此做了,他想做的我不愿没有用,因为我想做的就算他不愿我也要在这里一辈子。” “这是我唯一活着的一点念想了,我真的希望八年前死的是我。”雁南飞说完,眼中氤氲起了水雾,他仰起头,拼命地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八年了,师傅你知不知道,徒儿想你想得好苦…… 花无影看着这样的雁南飞,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的双唇张开又合上,反复了几次终于还是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雁南飞心里的痛,又岂能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安慰得了的?这样的伤痛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此生此世他都无法淡忘,只有随着他生命的结束,才能将此终结。 花无影长叹了一声,想起了她自己和冷九溟,也不知道她和冷九溟最终的结局会是如何?她只知道,她这一辈子或许都再也放不下他。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快走吧。”雁南飞收起了自己的悲伤,看到一旁的花无影已经被他的感伤情绪所影响,连忙催促她尽快离开。她和他不同,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师傅,而她,还有机会,她还有机会和她的师傅一起离开南无山。 花无影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雁南飞都是不愿意离开他师傅用灵识设下的结界的,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吴开源,他所造下的虐,他必须得偿还!”花无影说完郑重其事地躬身向雁南飞行了一个大礼。 雁南飞受了花无影这一拜,再次催促她赶紧离开。花无影深深再看了雁南飞一眼,再环视了这个密室一眼,脚尖轻点提气跃起。 有了雁南飞渡给她的修为,花无影借用那一股灵力化去了体内封住她内力和灵力的药性。本来她体内的药性也已经快褪去了,吴开源见她吃了噬身丹,料想她就算恢复修为也翻不出多大浪,便也没有再给她服下限制她的功力。 雁南飞的修为不差,花无影受了他的修为更是如虎添翼,提气一路悬空之上,很快就到了塔顶的囚室。 她悬空站在她塔顶的囚室里,凝足耳力侧耳倾听囚室外的动静,想知道外面的冷九溟现在怎么样了。 若是不是冷九溟还在吴开源的手中,此时功力已经恢复,又多得了雁南飞修为的花无影早就直接冲出去将吴开源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碎尸万段了。 可是此时的花无影绝不可轻举妄动,她只能继续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来让吴开源放松警惕。 “咳……咳……”花无影在黑暗的囚室内静静听了不知多久,她一直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吴开源去了哪里,直到此时,她终于听到了两声喑哑的低咳声打破了石室内的一片死寂。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冷九溟的声音,冷九溟终于醒了?花无影将耳朵贴到了厚重的囚室铁门上,听到冷九溟中气尚足,安心不少。但是想到浑身血迹斑斑的他,还是十分不放心,毕竟她刚才坠入结界内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这那段时间里冷九溟有没有又遭受吴开源那个变态的折磨。 “师傅,你伤得重不重?”花无影隔着厚重的铁门,压低了声音尝试着问道。她估摸着此时吴开源应该是暂时离开石室了,寻思着该找什么机会破门而出。 “呵呵,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不出两三日便可痊愈你,你无需担心。”冷九溟听到花无影的询问,淡然地轻笑了两声,说起伤势就好像他不过是路过一片荆棘,不小心被一根不长眼的刺擦破了皮一样轻描淡写。 花无影还沉浸在冷九溟的轻笑声,接着又听他问道:“是我来迟了,那些人有没有折磨你伤着你?” 花无影闻言立即摇了摇头,随即才想起来她和冷九溟之间隔着厚重的铁门,他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花无影也不想让冷九溟知道自己服下了吞噬丹,忙撒谎道:“没有,我只是内力灵力受了限制,也使不出力气而已,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恢复了。” 由于花无影再囚室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她不知道吴开源在外面是否还有什么耳目,因此也不敢贸然向冷九溟说出自己功力已经恢复这个事实。 冷九溟听花无影这么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倘若是因为自己中了吴开源的障眼法来迟了,让花无影受了吴开源的折磨,他这辈子都会心头难安。毕竟吴开源的仇人是他,若不是因为他,花无影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抓到这么个鬼地方来。 第146章 “还不快把饭送进去!人要是饿死了,小心老大喝你的血!”石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呵斥着,本还想着交谈的花无影和冷九溟当即噤声。 “是……是……”紧接着一阵唯唯诺诺的答应响起,随后便是石室铁门被打开的哐当声。 那阵唯唯诺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稚嫩,似乎还只是个孩子。这吴开源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抓到了山上来?想到吴开源那变态的手段,花无影不禁暗自替那孩子担忧起来。 随着石室铁门打开,一个约莫十一、二虽的瘦肉少年走了进来,少年模样姣好,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面色蜡黄,体型消瘦。 少年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托着一碗稀得可以看清石室壁顶的白粥,怯生生地向冷九溟靠近。 冷九溟瞥了一眼那碗粥,不用想也知道吴开源那家伙一定在粥里作了手脚,就算不放什么致命的毒药,也会放封灵散之类继续限制他的功力。 “大、大侠,这碗粥没有毒,有毒的被我偷偷换掉了。”少年看到冷九溟冷冰冰地觑了自己一样,心中一凛,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走进冷九溟的身旁小声地说道。 “呵,吴开源该不会看到来硬的不行,要来软的吧,让你到我面前来装可怜,想骗我喝下这粥,我冷九溟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冷九溟冷冷扫了少年一眼,讥诮道。 花无影在囚室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听到冷九溟如此说,生怕吴开源见派来的人被识破对冷九溟不利,就要从囚室内冲出来。 “他快来了。”少年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花无影的举动,少年口中的他,一定就是指吴开源,花无影硬生生顿住了破门而出的动作,如果吴开源即可就到,她此时出去并不是明智之举。 少年说完那句话,端起碗就喝了一口粥,接着又递给冷九溟道:“请相信我,真的没有毒,我真心要帮你们。” 少年的声音不大,隔着厚重的铁门石室外的看守无法听到,可已经恢复了功力的花无影耳力灵敏,将少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自从在结界内遇见了雁南飞,花无影虽然对于来历不明的少年将信将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选择相信在这南无山还有人有良知,还有人是不得已被迫留在此处,还有人并不像吴开源那样丧心病狂为非作歹。 花无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她是害怕自己还未能带冷九溟离开噬身丹就发作,如果她关键时候毒性发作,容貌被毁还是其次,若是双腿被废,定会影响冷九溟的逃脱。 而这南无山若是还有想雁南飞的人,关键时候定能成为冷九溟的助力,不管冷九溟需不需要,花无影都希望冷九溟的离开能更加容易一些。 哐当哐当的铁门开启声再次响起,随之一起传入的还有吴开源的关切声,“冷九溟,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你看,我亲自下厨给你带来了好吃的。” 吴开源轻缓柔和的关切声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花无影按耐住性子,静静等待着适合出手的机会。 当吴开源的脚步声靠近石室时,冷九溟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看到唯唯诺诺的少年眼眸中坚毅的光,选择相信他这一回。 冷九溟从离开寻泽江开始就水米未进,一路奔波寻找花无影,来了南无山被吴开源一通折磨,就算身上这些伤对他来说还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倘若再不进食确实也已经难以为继。 他冲着那名少年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将手中的白粥喂给自己,少年虽看起来唯唯诺诺,但却也是个机灵人,立即会意,将手中的那碗白粥小心翼翼地喂给了冷九溟。 少年没有将碗里的白粥都喂给冷九溟,而是还留下了近三分之一。就在冷九溟咽下口中的粥后,少年连忙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替冷九溟抹去嘴角喝粥后留下的湿意,还用手指轻轻沾了点冷九溟身上伤处的血,擦拭到了他的嘴角,让冷九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进食过的囚犯。 少年做完这些,吴开源恰好从石室外信步而入,他的手上还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米饭,饭面上还尖尖的堆起了炒好的肉片,一股食物的诱人香气立即飘散在整个石室内。 在吴开源入得石室铁门的那一瞬间,少年已经“砰啷”一声脆响,将手中的剩下的小半碗白粥摔在了地面上。 奶白色的米汤连带着少许煮烂的米粒四下飞溅开来,少年吓得面色惨白,连忙颤抖着双手蹲下身子拾捡一地的碎瓷片。 “滚!”吴开源一进石室就看到少年将石室弄得一地狼藉,甚至米汤还渐了冷九溟一身,立即大步朝着少年走去,将还在颤抖着拾捡碎片的少年一脚踹到了墙角。 少年“啊——”的一声飞了出去,摔倒在墙角后颤颤巍巍地不敢爬起来。 吴开源却不再看向少年一眼,一脸殷勤地捧着手中那碗肉片已经耸成一座小山的食物笑眯眯地走向冷九溟。就好像把冷九溟囚禁,把冷九溟折磨得浑身血迹斑斑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就像是一个在讨喜欢的人欢心的普通人一样满眼期待地看向冷九溟。 眼见冷九溟只是冷若冰霜的瞥了自己一眼就阖起了那双好看的湛蓝双眼,吴开源立即收敛起了讨好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即将狂风暴雨的天色一样。 少年慢慢从地上蹲起身子,悄悄地往墙角烛火映照不到的暗处挪动,他怯生生的偷看了吴开源一眼,看到他面色阴沉,心也跟着沉了下来,这是吴开源盛怒的前兆,他担心吴开源一怒之下会对冷九溟不利。 他被吴开源抓上南无山多年,期间也见不过不少被吴开源抓上山的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得极惨,只有冷九溟能让吴开源破天荒的耐着性子留着那么长时间。他能不能从吴开源这个怪物的魔窟脱身,只能依靠冷九溟了,他可不想冷九溟也像其他人一样被吴开源弄死。 第147章 且不说冷九溟能不能带他脱离吴开源的魔爪,单就冷九溟这模样这气质来说,他就不愿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毁在吴开源这个恶魔手里。 那个哪怕遍体鳞伤也依旧波澜不惊,纵使衣不蔽体也依旧风华无双的人,看到他总是让人安心,总是让人欢喜,这样的人,怎么能被吴开源那种丧心病狂的变态给毁了呢?不能,绝对不能! 少年不知为何,明明只见冷九溟一面,明明这个男人此时还是吴开源的阶下囚,可他却半点都不觉他狼狈。或许,有的人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见之难忘。 吴开源阴沉着脸打量了冷九溟片刻后,却并没有发作。冷九溟阖起了双眼,没有用冰冷厌恶的眼神看向自己,这样吴开源莫名地心头升起一股愉悦,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心头怒火而破坏了这一刻的愉悦。 吴开源静静端详了一会冷九溟冰冷而又平静的闭目容颜,心里想着若是他能不用那种冰冷、轻蔑甚至是厌恶的眼神来看自己,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九溟,你看,这可是我亲自下厨替你做的饭菜,你闻闻,多香啊。我知道你一定是饿了,你不愿喝那白粥不要紧,来尝尝我为你做的饭菜。”吴开源左手端着碗,右手持着筷子走到了冷九溟的面前,无比亲昵的叫了他一声九溟。 冷九溟恍若未闻,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多看那让他恶心的吴开源一眼。 吴开源见冷九溟对他叫他“九溟”毫无反应,竟然心情大好,他无视归无视,至少他并没有什么反对的言辞不是?吴开源心中暗自得意。 这一声“九溟”似乎叫得吴开源很上瘾,他将右手上的筷子撂在碗边,伸出右手去轻轻撩开粘在冷九溟脸上的那几缕带血的凌乱发丝,而后再次拿起筷子往碗里尝试夹起一块肉片。 但由于吴开源手上的指甲太长,那黄褐色的指甲已经长至弯曲,他根本就无法正常使用筷子,平日的他都是直接用手抓食物进食。如今的他想要讨好冷九溟,才装模作样的拿来一双筷子,可不曾想他根本就用不上。 吴开源耐着性子尝试了几次,非但碗里的肉片没有夹得起,最后还“啪嗒”一声筷子掉落在了地上,和地上残留着米汤血迹混迹在一起。 吴开源干脆直接用黄褐色的长长指甲抓起了一片肉片,递到了冷九溟的嘴边,笑眯眯地诱哄道:“九溟,来,乖乖把这肉吃了,你现在双手不方便就让我来喂你吃。我知道你不情愿,但若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一定不再对你动粗,我还会把你身上的铁链给除掉。” 隔着厚重的铁门,花无影在囚室内听得一阵恶心,但此时还不是她出去的时候,她只得在黑暗中继续忍耐着。 对于吴开源递到嘴边的肉片,冷九溟依旧一动不动,就仿佛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尊冰冷的石像一般。 吴开源见冷九溟如此的不识抬举,将抓在手中的肉片强行往冷九溟的嘴里塞去,他那令人作呕的黄褐色指甲已经戳到了冷九溟的下颌。 冷九溟偏过头,终于睁开了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眼,眼眸里满是厌恶,他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说道:“你不会对我动粗?我倒宁愿你此刻手中拿的是皮鞭是铁棍,那角落里的任何一件刑具都比你拿着这碗饭菜好。你看看你这张让人作呕的鬼脸,就是饿死鬼看了也想吐,更别说是吃你喂过来的菜了。” “哐当”一声巨响,吴开源狠狠地将手中那晚热气腾腾的饭菜摔向了墙角,墙角的少年连忙避开,可瓷碗四分五裂,破碎的瓷片和热气腾腾的饭菜四下飞溅,少年还是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身。 吴开源因为冷九溟的话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他那半张丑陋的脸因为气愤黄绿色的浓水不断往外渗,汇成一条小水流淌落脖颈。 他恶狠狠地瞪着冷九溟,似乎想要将冷九溟生吞活剥,可半晌之后,他却笑了起来,一脸扭曲的笑容让躲在一旁的少年心寒不已。 “冷九溟,激怒我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我劝你趁着我对你还有耐心,不要逞口舌之快。” “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吃我为你亲手做的饭菜,还将它打翻,那就让你那宝贝徒弟来吃吧。或许用不了几天,你那宝贝徒弟就算愿意亲手喂你,你也会嫌恶心,哈哈哈……”吴开源说完得意地向囚室的方向瞅了一眼。 冷九溟醒来时就是听到花无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知道她被关在了那里,此时见吴开源这么说,冷九溟的心里懊悔不已。他确实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看吴开源现在这架势,势必要对花无影下狠手。 花无影在囚室内听到吴开源这么说,连忙装作虚弱无力倒在囚室的铁门边上,她绝对不能在吴开源盛怒的时候引他起疑心。 吴开源大笑完,看向在墙角畏畏缩缩的少年,大声喝道:“还躲着干什么!去把她给我带出来!” 躲在墙角暗处的少年被吴开源一喝,吓得一哆嗦,然后慢吞吞地迈着艰难的步子朝囚室的那一面石壁走去。 “吴开源,你过来。”冷九溟看到少年往方才花无影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突然开口对吴开源说道。他的话语除去了往常的冰冷,平平淡淡的,吴开源竟从中听出一丝温和来,立即扬起了笑脸向冷九溟靠近。 “九溟,你这么热情地邀请我,真的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不过,我喜欢。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吴开源用痴迷的目光看着冷九溟,幽幽地说道。 “我一定会让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吴开源张开了双臂就要向冷九溟抱去。 “你的这个愿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冷九溟对着吴开源蓦然露出一个笑,纵使冷九溟此时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但就在他扬起笑容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那恍若谪仙的人展颜一笑,湛蓝如海的双眸顾盼生辉,风华绝代。 第148章 因为冷九溟这展颜一笑,吴开源张开的双臂竟停在了半空忘了接下来的动作,他痴迷地看着冷九溟,目光一眨不眨,仿佛这一眼就耗尽了他此生的所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冷九溟那样的笑,那个让他一见不忘,魂牵梦萦的人,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这么魅人心魄的笑容,而且,他还离他如此之近,近得他能感受到冷九溟呼出的温暖而又带着微微冷意的气息。 那直扑面庞的鼻息带着冷九溟身上特有的幽冷和草药清香,吴开源忘乎所以的沉溺在了其中。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他也希望永远不会再醒来。 就在吴开源目光迷离的那一瞬间,冷九溟猛然一低头,撞上了吴开源的额头。吴开源沉溺在冷九溟的笑容中,完全没有想到早就任他鱼肉的冷九溟居然会突然发难,而且冷九溟的这一撞力量极大,完全不像内力和灵力被封的样子。 吴开源被一股霸道的内力冲撞,反应过来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被冷九溟内力冲撞的吴开源顿时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后腾空飞了出去,落入了那个装满毒物的水缸中。 在囚室内假装虚弱无力的花无影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腾身而起,还没等少年颤抖的手用钥匙打开铁门,就已经“砰”的一声破门而出。 少年被花无影破门而出的劲气击飞,此时的冷九溟内力和灵力都已经恢复,解决了吴开源后就冲开了束缚住他双手的铁链,掌心朝着少年被击飞的方向凌空虚虚一托,柔和的掌力帮他卸去了冲力,稳住了身形。 “师傅!你没事吧。”花无影冲出了囚室,看到冷九溟破开了铁链,他浑身血迹斑斑,一袭胜雪的白衣早就被血迹染成了暗红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心中担忧不已。 “无事,我们快走。”冷九溟看到花无影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立即说道。虽然吴开源逼他吃下的封灵丸已经开始失效,他的内力和灵力都在不断恢复,但是他身上被吴开源折磨出大大小小的伤,刚才对付吴开源已经是勉强,此时若是不尽快离开,等吴开源的手下赶到双方交手情况定是不容乐观。 花无影瞥了一眼那口水缸,吴开源头朝下栽在了水缸中,只露了鞋底在外面,想到那一缸毒物在,花无影估摸着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吴开源就会被吃得只剩森森白骨。 吴开源丧命于自己豢养的毒物手上也算是罪有应得,但这些毒物若是还活着,没有了吴开源的控制,若是跑出南无山定然会酿成大祸。况且,这南无山本就是属于雁南飞师徒的,花无影又岂能让这些毒物玷污了这原本宁静祥和的南无山。 花无影想毕纵身跃起,鞋尖轻踢起掉在她脚边的一片碎碗瓷片,只见碎瓷片带起一点白芒,划过一道半弧直接朝着嵌在石壁上的灯盏而去,带着火焰的灯芯霎时间被切成两段,飞落到了水缸中。 花无影本想亲眼见着烛火燃成熊熊大火,将那些毒物和吴开源都焚烧殆尽,但她却突然被少年拉扯着往外带。 少年嘴里还着急着喊道:“快走!” “老大!” “老大——老大他——” “快把人都给我叫来!他们杀了老大!”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替老大报仇!” …… 守在石室外的看守听到里面的声音不对劲,已经有人冲了进来,看到吴开源落在水缸里立即大惊失色的叫喊起来。 随着石室外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花无影听到脚步声夹杂着兵刃的嗡鸣声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塔楼靠近。 “你功力恢复了,你们先走。”冷九溟看了花无影身旁一脸焦虑的少年,示意花无影带着少年先走。 眼下情况紧急,花无影也顾不上多说,一把拉过身旁的少年就出了石室。在探出石室的那一瞬间掌风已出,发出声巨响,掌风的气浪将石室外举着兵刃想要将他们拦截的几个人击飞出去。 被击飞的几个人纷纷撞到侧边的石壁上,石壁顿时出现数个极深的凹陷,有人甚至还一头栽在了石壁内,双腿在外面蹬了许久也脱不开身。 虽然那些人只是吴开源的弟子,但是跟着吴开源为非作歹也绝不是什么善类,尤其是想到冷九溟再次被折磨得浑身是伤,花无影就气恨得行。 她探手入发间取出了千年寒蚕丝,想要将那几个还未断气的人一一绞杀,冷九溟紧跟着花无影和少年出来,见状开口道:“那些人马上就要杀上来了,你们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冷九溟话音刚落的瞬间已经衣袂翻飞,片刻间就解决了垂死挣扎的几个人。 花无影在前,冷九溟断后,少年走在中间,三人很快离开了塔楼的顶层。 花无影一路自塔楼的顶层杀下来,所过之处台阶上横满了尸体,鲜血顺着台阶不断地向地处流去,整座塔楼霎时间成了修罗地狱。 以花无影现在的功力,原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一路拼杀下来,就算少年不会武功,她也完全可以带着他直接从塔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但是此时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为了冷九溟在塔楼里受了伤,也为了还雁南飞师傅一座安宁的南无山。 一袭红衣染满了鲜血,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花无影的红衣本就如此鲜红似血,还是被人血所染就。 三人终于离开了塔楼,到达了悬崖边上,想要离开南无山,只能顺着来时的铁索梯到对面下方的山顶上。 “你先走,离开了南无山就回家去吧。”花无影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让他先上铁索梯。萍水相逢,她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少年往深不见底的悬崖的下一望,立即颤抖着身子缩回了腿,颤声道:“我、我怕高。” 花无影无奈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在不知道她和冷九溟已经恢复的功力的情况下还敢冒险帮冷九溟,显然不是和吴开源一伙的。 第149章 对于一个对自己不忠心的人,吴开源竟然放任他在南无山自由通行,以吴开源的为人绝不会这样做。这一点花无影之前一直想不通,这一路上她也未敢掉以轻心让少年离开她的视线,就是担心少年来历不明或有古怪。 眼下,她随时都有可能毒发,她绝不能让任何潜在威胁靠近冷九溟,以免节外生枝。 原来,这小家伙恐高,也难怪吴开源放他自由出入,就算给他走,他也不敢踏上那铁索梯,不敢踏上那铁索梯他就永远无法离开南无山。 “师傅,你带他先走,我来垫后就行。”花无影看向冷九溟说道。 她的话一说出口,少年立即忙不迭地点头认同花无影的提议,用求救的可怜眼神仰头望着冷九溟,小声地问道:“大侠,你可以带凌山一起走吗?” 这深不见底的悬崖,这在风中摇摇晃晃的铁索梯让凌山害怕不已,但是若是有冷九溟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带着他,别说是走铁索梯,就算是让他走黄泉道,他也是愿意的。 吴开源的弟子或许是被吴开源下了什么只有吴开源才能解的毒,看到吴开源进了水缸喂毒物,他的那些弟子竟然没有一个因为失去了首领而荒乱或者是各自逃命,他们反而是拼了命也要杀花无影等人。 花无影在塔楼内解决掉了一波,但估摸着那些并不是吴开源的全部弟子,或许还会有人在赶来拦截他们的路上。 若是在铁索梯的半道上遭人袭击,还是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的话,他们的处境将会比在塔楼内艰难千万倍。 这一点花无影知道,所以她让冷九溟带着凌山先走,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拦住那些人,让冷九溟顺利通过铁索梯离开南无山。如若她死在这南无山,便就当报了雁南飞的相助之情了。 这一点冷九溟也知道,所以当他看到花无影执意要让他先带凌山走时,他也立即认同了这个做法,此时尽快离开才是上策,若再相互推让起无谓的口舌,只怕会耽误逃生的时间。 至少,就算花无影真的被吴开源的手下围攻,将凌山带至安全地方后,他还可以再返回来协助花无影,让她脱身。 冷九溟冲着花无影微一点,就衣袂一挥,将凌山背到了背上,顺着铁索梯一路往下快步而去。 铁索梯在风中摇摇晃晃,冷九溟背上的凌山双手紧紧搂住了冷九溟的脖子,花无影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一幕,想到凌山看向冷九溟时满眼的崇敬和爱慕,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隐隐作痛感。 雁南飞,我想我终是明白了你说的喜欢,也明白了你对你师傅的感情,我,也是如此的放不下罢。 花无影不忍再看凌山搂住冷九溟脖子那亲昵的样子,转过身朝着南无山上高高耸立的塔楼望去,那塔楼里,还有一对师徒。 塔楼处升起了一股黑烟,渐渐的,在山风的助力下火势大了起来。应该是刚才被她踢入水缸燃烧吴开源和毒物的火蔓延开来了。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花无影的心在不断下沉,那塔楼的密室结界内可还有一个将一身修为都渡给了她的雁南飞,也不知道雁南飞师傅用灵识设下的结界能不能将火隔绝,如若不能,那已经散去修为的雁南飞将会被活活烧死在塔楼里。 两座山峰仅有一铁索梯将两者相连,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此时虽是正午,但目之所及的无底深渊只有黑暗。 冷九溟背着凌山走在铁索梯上,山峰夹势之间山风呼啸,吹得冷九溟一袭血红破烂长衫和长发狂乱飞舞,衣裳下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红鞭痕将原本白玉精壮般的肌肤美感破坏殆尽。 花无影旋身低头望去,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她眼中一阵酸涩,扬声道:“师傅小心脚下,不管发生什么事,师傅都不要再回来了!” 她原本是想守在铁索梯旁,等着吴开源的手下追来就将他们屠杀殆尽,但是此时她改变了主意。她不想再等了,她要冲回塔楼,将还未来得及追来的人都杀掉,然后扑灭这正顺着风势一路燃烧的大火。 虽然无法说服雁南飞离开结界,但无论如何都能让他被大火围困,也不能让一场大火毁去塔楼,毁去南无山。 这不是吴开源的南无山,而是雁南飞和他师傅的南无山,这里的一切除了那些无毒和吴开源的手下,其余的都不应该给吴开源陪葬。 已经行至铁索梯半中的冷九溟突然听到花无影这么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抬眼往南无山山顶望去,果然看到花无影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不可!”冷九溟虽然不知道花无影为何还要返回,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只身返回定是凶险异常,且不说还有穷凶极恶的吴开源弟子要杀她报仇,单就燃烧的大火就以不是人力所能阻挡得了的。 冷九溟看着南无山的最高处正不断升起浓烟,那正是南无山的塔楼。唯恐花无影不听劝阻,冷九溟不仅停下了向下的脚步,还顺着铁索梯又往南无山的方向攀爬。 “师傅!你们先走,我们在下面的山峰汇合!”花无影没想到冷九溟竟然又去而复返,连忙阻止并承诺自己一定会安全离开南无山,哪怕她并不是自己此番能顺利离开南无山有多大胜算,她也不想让冷九溟为她担心,更不想让冷九溟再一次为她涉险。 “要走一起走。”冷九溟只淡淡说了一句,他攀爬的速度加快,铁索梯在强劲的山风吹刮下摇摆得更加厉害。冷九溟背上的凌山吓得紧闭双眼紧紧勒住了冷九溟的脖子,冷九溟被勒得面色紫红。 “师傅不必如此,在塔楼的密室内有人助我一臂之力,还将修为都渡给了我,那些人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我去解决了他们,灭了火就走,你身上有伤先带凌山离开。”花无影连忙开口阻止道。 第150章 她不能再让冷九溟为她涉险,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身上的噬身丹何时会毒发,她不想让冷九溟看到她毒发的样子。就算是死在南无山,她也认了,毕竟她受了雁南飞的恩,只要冷九溟能好好的,她便再无遗憾。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花无影一想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心里不免也感伤起来,她的感伤不是因为她贪生怕死,而是因为若是死了,她便再也不能陪在冷九溟的身边。 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没想到天意弄人,等自己毒发之后便再无面目去见冷九溟,而冷九溟也再无法知道自己的心意。 花无影怕冷九溟看出她的异样,连忙收起了情绪,勉强冲着冷九溟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就要转身离开。 可就在那一刹那,花无影突然发现正不断靠近的冷九溟神色剧变,就算是凌山因为害怕搂着冷九溟脖子的双手太过用力,冷九溟也不该露出如此表情才是。 “师傅,怎么了?”花无影意识到冷九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身后的方向时,一边问一边忙转身向后看去,入目的景象让花无影不禁大吃一惊,全身汗毛直耸。 数不清的庞大蜘蛛、蝎子、蜈蚣还有各种花无影都叫不上的毒物正密密麻麻地朝着铁索梯的方向而来,有的毒物嘴里身上竟然还沾有新鲜的血肉,那场景十分骇人。 花无影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吴开源的手下这么久都没有追到这里,而是那些人成为了那些逃离水缸毒物的腹中之物。 比这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密密麻麻毒物还要让花无影惊骇的是,那些毒物的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影,那人半张脸扭曲溃烂,不是吴开源又是谁? “冷九溟,我一时大意竟然着了你的道,还好我与那些毒物朝夕相处,身上的血能克制那些毒物,否则早就被它们啃噬成了森森白骨。” 吴开源咧着嘴大笑,一边驱赶着毒物朝着铁索梯逼近,一边继续笑道:“冷九溟,我说过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你怎么就不信呢。”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毒物离自己立足处越来越近,相距仅余数丈之远。花无影甚至可以看清最前面那些红色蜘蛛八条腿上的红色长毛。花无影看得毛骨悚然,挥出一掌后连连后退。 刚才花无影的那一掌足以将一个成年人击飞,然而挥到那堆毒物上,那些毒物竟然只是稍稍顿了顿,然后又立即加快速度席卷而来。 花无影顾不得多想,摇摇晃晃地上了铁索梯,就算吴开源追上来砍断铁索梯坠入深渊,也比沦为那些毒物的腹中餐要好得多。 冷九溟看到花无影脸色苍白,步履虚浮,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滑下铁索梯坠入深渊一般,一颗心都替花无影提到了喉咙口,连忙着急道:“等我去接你。” 冷九溟边朝着花无影攀爬而去,边腾出一只手凌空弹指一挥,在花无影和那些不断赶来的毒物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火墙。那些毒物看到前路突然被火焰阻挡,终于停下了脚步。 花无影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没一会,她就发现自己把吴开源豢养的那些毒物想得太过于简单了。那些毒物只被火阻止了片刻,便立即不顾一切的向前进发,当先的毒物被烧死了,后面的毒物就踩着同伴的尸体不断前进。 毒物数量庞大,它们根本不畏惧同伴的那一点牺牲,而是不顾一切地朝着目标前进,脚程快的毒物竟然已经开始爬上了铁索梯。 就在冷九溟朝着花无影的方向攀爬而去时,吴开源突然一声长啸,纵身越过花无影头顶,落在了花无影和冷九溟之间,他丑陋不堪的脸露出邪恶的笑容,冷笑道:“冷九溟,既然不愿意留下陪我,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宝贝徒弟被那些毒物啃成森森白骨。换做平常,我也不敢在你的面前叫嚣,可是如今你深受重伤失血过来已是虚弱不已,再加上你还被着那臭小子,我就看看你还怎么能赢得了我。” 被吴开源挡住去路的花无影扭头一看,那群密密麻麻的毒物已涌近。铁索梯狭窄,又被冷九溟用火烧得发热,那些毒物们无法一拥而上,速度虽然略有缓和,但是有几只大蜘蛛竟悬丝而落,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扑倒花无影的身上。 花无影脸色惨白,更要命的是她在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双脚发软,在这铁索梯上竟有点站立不住。她虽然对那些毒物心存畏惧,但也不至于会被它们吓的双脚发软站立不住,一定是噬身丹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花无影这么一想,又看到冷九溟不顾吴开源挡在中间,仍然执意往自己的方向攀爬,她担心此时的冷九溟真的不是吴开源的对手,会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连忙高声道:“师傅,你不用救我了,快点离开吧。” “既然你还叫我师傅,我又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徒弟独自离开?”冷九溟听出花无影的语气里竟然有诀别的意味在里面,不由心头一凛。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这个徒弟,他又怎么会在她被人劫走后一刻不停地四处奔走?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这个徒弟,他又怎么会愿意为了救她甘愿束手就擒?可事到如今,她竟还让他抛下她独自离去。 冷九溟暗中力凝双掌,打算先用灵力将凌山抛到与铁索梯相连的对面山峰上,再与吴开源放手一搏。就算他身受重伤,就算他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他也不见得就是吴开源的手下败将。 可就在这时,冷九溟却突然看见花无影探手入发中,取出了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冰冷如霜雪的千年寒蚕丝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金芒,冷九溟的心头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霎时间凝上了霜,厉声道:“无影,不可乱来!” 花无影千年寒蚕丝在手,平静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往常少见的柔情,她的目光越过吴开源的肩头凝望着冷九溟,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第151章 “冷九溟,我多想你这一辈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花无影轻笑着淡淡说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冷九溟,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了。 她服下了噬身丹,就算不死也再不是她了,她绝不能让冷九溟看到她毒发后丑陋的样子,更不愿让他为了救她而再度涉险。 身后,花无影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些毒物嘴里发出的美食就在眼前的嘶嘶声。花无影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个尘世,舍不得再也见不到冷九溟,但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与其被毒物啃成森森白骨,或是噬身丹毒发成为一个让人害怕的废物,还在此时连累冷九溟,不如就用冷九溟传授她的千年寒蚕丝自我了断来得好。 “无影!”当冰冷的千年寒蚕丝从花无影的手中甩出,冷九溟失声喊道,他清朗而有磁性的嗓音微微一颤,此刻,他从未感到过的惊慌之感油然而起。 吴开源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他绝不能让花无影就这么轻易死掉,不管是冷九溟还是花无影,他绝不可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就死掉,他要让他们受尽折磨,让他们体会到他的痛苦。 “想从我吴开源的手上解脱?没那么容易!”吴开源竖掌挟着股腥风拍向花无影甩出千年寒蚕丝,大怒道。 花无影吃了他精心研制而成的噬身丹,这噬身丹仅此一颗,他怎么能让花无影还未毒发,还未受尽折磨就轻易死去?!他要让花无影毒发,还要让冷九溟亲眼看着她毒发而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模样。 花无影被吴开源的掌风当胸扫个正着,所幸吴开源盛怒之下还算记不能要了花无影的命,只用了三层不到的内力。可饶是如此,一心求死,并无防备的花无影还是胸口如遭重锤击打,整个人就像一片落叶般飘离了铁索梯,往深渊直线下坠。 眼前的景物飞速向上,耳边风声呼啸,撕扯得花无影耳根隐隐生疼。在呼啸的风声中,花无影依稀能听见上方吴开源在怒吼,以及冷九溟失措的呼唤,甚至还有凌山害怕的哭喊声。 花无影突然很想知道,冷九溟此刻脸上是何表情,他的惊慌,他的悲伤,除了因为她是他的徒弟以外,有没有任何一丝其他的情绪在里面,比如,他对她,是否除了师徒之情,还有那么一丝喜欢,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可这答案,花无影或许再也无法知道了,遗憾的是,直到生命终结,她都不能,也不敢告诉冷九溟,她喜欢上了他。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曾是他的徒弟,比起毫无关系,师徒关系已经是他人想求也求不到的了。或许,自己此生就只能是他冷九溟的徒弟,是自己太过于贪心,上苍才会让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吧。 不过,我不后悔。花无影嘴角扬起了一丝笑,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山风呼啸中不断往下坠落。 突然,花无影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不断快速向下砸落,花无影已经无暇去分辨那些不断落下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一袭褴褛的红衣吸引住了。 一袭鲜血染就的红衣穿云破雾,迅如雷电般向她飞扑而来,长长的墨发在风中飞扬,衬得那一张俊美到让人无法忘怀的脸更为魔魅妖异。 花无影的眼前再也看不见不断飞速往上的景物,也再看不见上空的云雾缭绕,她看见的只有冷九溟,他冰冷着一张俊美的脸,湛蓝如海的双眸里带着惊慌,带着担忧,带着愤怒,除此之外,还带着花无影看不清辨不明的复杂情绪。 这是花无影第一次看到冷九溟的眼眸里有这么多种情绪,那个谪仙般仿佛尘世间永远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眼的冷九溟,原来眼里竟然也可以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都是为了自己吗?花无影的心底竟莫名涌起一丝喜悦,可是这喜悦持续不过短短片刻便立即消散。冷九溟竟然为了自己跃下了铁索梯,和自己一起坠入深渊,不行!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有事! 花无影的心里在失控地大吼大叫着,可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呆呆地看着不断下坠的冷九溟逐渐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不—— 冷九溟,你若是有事,我永远都原谅不了我自己! 就在花无影失神的时候,只觉左臂一紧,已经被扑近她身边的冷九溟牢牢抓住。 冷九溟将花无影拦腰抱住,在臂弯瞬间充实的那一刻,冷九溟长叹一口气,他直视花无影写满惊愕疑问的双眸,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当师傅,你若是死了,我只好再收第二个徒弟。” “……”花无影在望向冷九溟蓝湛双眼的那一瞬间,已经彻底沦陷在了那浩瀚的深海里,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冷九溟!”吴开源没想到冷九溟看到花无影坠崖,竟然不顾一切跳了下去,气得脸都绿了。 “冷九溟!你竟敢跳崖!”吴开源愤怒到极点的狂吼震得群山回响不绝。他不许冷九溟离开他,就算冷九溟真的要自寻死路,他也必须死在他吴开源的手上,而不是坠崖身亡! 山风呼啸的深涧里突然垂落了一条极长、手腕般粗的黑色藤蔓,吴开源一手抓着藤蔓竟也跟了下来,奋力荡向犹在往下坠落的冷九溟和花无影。 吴开源丑陋的那半边脸不断渗出浓水,另外半边脸铁青的扭曲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师徒想死在一块,在黄泉路上做一对同命鸳鸯?休想!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和别人死在一处!” 吴开源冲着冷九溟厉声大喊的同时,他空着的那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条布满尖细利刺的铁鞭,用力一抖,朝冷九溟揽着花无影的臂弯扫去。 “冷九溟!你快给我放手!”吴开源手上的铁鞭和他凌厉气恼的声音同时而至。他算准了冷九溟必定会腾出一只手来抵挡扫向他的铁鞭。 第152章 果然,冷九溟右掌疾出震开铁鞭,吴开源冷笑着手腕一番,铁鞭一甩,将铁鞭卷住了冷九溟的右臂,然后借此机会一脚踢向花无影的胸口。 吴开源本不想让服用了噬身丹的花无影如此轻易坠崖而死,但是当看到冷九溟不顾一切就为她跳下悬崖,而此时又将她拦在怀中时,他心头大怒,再也顾不得这许多,执意要将花无影从冷九溟的怀里踹落。 吴开源的每一步出手都快准狠,然而冷九溟却比他更快一步,当吴开源的铁鞭扫来的那一瞬间,冷九溟力扯铁鞭的上端,带着花无影借力跃起,腾身翻到了吴开源上方,电光火石间吴开源的用尽全力的那一脚踹了个空。 手腕般粗长藤蔓近在眼前,花无影伸出双手,用尽全力紧紧抓住了藤蔓。冷九溟力贯右臂,缠绕在他胳膊上的铁鞭顿时寸寸断裂。他回手扯住藤蔓,与花无影双手轮换接力,快速往上爬去。 吴开源看见自己一击不成,铁鞭竟然还被冷九溟的内力震断,愤怒不已,他怒吼一声震得藤蔓在风中狂摆。他五指呈勾爪状,抓上了花无影悬在他头顶上方的右脚。黄褐色的锋利指甲霎时间陷入了花无影脚上的皮肉。 “你们逃不掉的!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们给我陪葬!” 在吴开源的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中,花无影陡然感觉到脚上的力道加重了,吴开源竟然不顾他自己的死活,松开了手中的藤蔓。看来,他自觉已经不是冷九溟的对手,干脆想拉着他们一起坠入深渊同归于尽。 吴开源紧紧抓住花无影的脚腕,他全身的重量就靠抓着花无影脚腕的那只手维持,他得意地笑了,“冷九溟,除非你愿意抛下她,否则我们三个人就一块死。我说过你这辈子都要陪着我,活着的时候不行,那么死在一处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花无影的脚上多了吴开源那百来斤的分量,她的双手再也抓不紧藤蔓,整个人猛然往下一沉。 幸好冷九溟反应极快,在花无影往下沉的那一瞬间收紧了揽在花无影腰间的手臂,这才没让花无影从臂弯间滑脱,与吴开源一同坠入深渊。如今,三个成年人的体重,全凭冷九溟一手维系。 两峰之间的悬崖,山风强劲,将悬挂在藤蔓上的三人吹得来回飘荡。尽管藤蔓有成年男子手腕般粗壮,但也支撑不住三人的重量,绷到极致,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异响从上方传来,竟是数条色彩艳丽的毒蛇竟顺着藤蔓游下,紧随其后的还有蜘蛛、蝎子等吴开源豢养的毒物。 眼看为首一条半尺来长的赤色小蛇越游越近,即将接近冷九溟的手,花无影骇然大叫道:“小心!” 花无影担心冷九溟一手揽着自己,一手抓着藤蔓腾不出手对付毒物,当即挣扎着要挣脱冷九溟的怀抱,她想带着吴开源一起坠落深渊,反正她已经服下噬身丹,用自己此时这半条命换冷九溟安全离开,只赚不亏。 冷九溟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似乎是明白了花无影的意图,他看也不看顶上不断逼近的毒物,反而凝望着花无影,沉声道:“不可乱来!” “快放手!”眼看蛇信子就要舔到冷九溟抓着藤蔓的手了,冷九溟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花无影又惊又急,声音都变了调子,她用手去掰冷九溟揽着她的手臂,在这样耗下去,冷九溟一定会被那些毒物咬伤,接着就会被啃噬成森森白骨。 “住手!”冷九溟沉声一喝,紧接着一声长啸划破天际,他抬足凌空踢向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山壁。 这一脚冷九溟倾尽了他已恢复的全力内力,被踢的山壁在巨响声中剧烈震动起来,大小的石块尘土纷纷滚落山涧。三人也被这一脚的力道反震,撞向了对面的峭壁。 冷九溟等的就是这刻,将近山壁时他放开了藤蔓,手中取出千年寒蚕丝,对着即将靠近的一方岩石挥去,千年寒蚕丝紧紧陷入岩石中,冷九溟借此稳住了身形。 于此同时,最下方抓着花无影脚腕的吴开源胸口撞上块尖利的凸起碎石,几根肋骨顿时断折。吴开源惨叫一声,再也不抓住花无影的脚腕,坠入深渊,片刻功夫便被下方翻滚的云雾吞没。 这一切发生得迅如雷电,花无影一时间未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直等耳边响起冷九溟低沉的一声闷哼,她才遽然惊醒,侧头一看揽住自己的冷九溟,花无影心中一凛,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一条通体血红,只有拇指般大小的蛇不知何时竟已落到了冷九溟身上,此时已经一口咬在了冷九溟修长的脖颈间。 花无影当即伸手捏住蛇的头部,用力一挥将通体血红的小蛇扔下深渊,然后想也不想便将嘴凑到冷九溟脖颈间的伤口处,吸了一大口黑褐色的毒血吐掉。 花无影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冷九溟竟一时来不及反应,待他反应过来,已经看到花无影吐出了一口毒血,嘴角处还残留着黑褐色的血迹。 花无影再次凑近,想要再吸第二口毒血时,被冷九溟制止。 “不要阻我。”花无影用力推开了冷九溟的制止的手,倾过身嘴唇继续覆上冷九溟脖颈的伤口,连吸几口后,伤口血色转为正常的鲜红色,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和冷九溟拉开了紧贴着身体的距离。 冷九溟目光复杂地看了花无影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花无影亦沉默不语,别说她已经身中噬身丹,不再在乎多中一份蛇毒,就算是她安然无恙,她也会毫不犹豫那么做。只要她在,她不能看着冷九溟有任何危险,尽管她知道或许他不需要。 或许他不需要自己替他吸出蛇毒,或许他不需要她对他的这一份深情,但无论如何,她知道她心甘情愿为他这么做,心甘情愿为他做一切,这就够了。 第153章 “你没事吧。”良久之后,花无影听到了冷九溟嗓子喑哑的问了这么一句。 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身胜雪的白衣被染成了暗红色,他竟然还顾着自己,担心自己有事?这是师父对徒弟的关心吗? 就算这只是单纯的师傅对于徒弟的关心,花无影的心中也欢喜不已,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噬身丹毒发,彻底失去这一切,花无影又感伤了起来。 她不敢直视冷九溟的双眼,敛下心头种种复杂的情绪,淡淡道:“我没事。” “没事便好,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要尽快爬上去,离开南无山。”冷九溟说着甩开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阳光下闪着金芒,一下就勾住了山壁上方凸起的石块。 有千年寒蚕丝在手,想要从这悬崖绝壁上攀爬上去对于他和花无影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尽管内力没有完全恢复,但这简单的攀爬对于他们来说,二层的内力已经足矣。 就在冷九溟就要借着千年寒蚕丝之力提气往山壁上走时,他才注意到花无影竟然还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不动,就连她的千年寒蚕丝也没有拿出来。 “怎么了?”冷九溟不解地看向花无影,她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外伤,而且在塔楼内看到过她出手,冷九溟知道她的内力灵力已经恢复,可却不明白此时的她为何不动,难道是刚才替自己吸蛇毒时中了毒? “冷九溟,你快离开吧,我、我想留在南无山。”花无影抬眼望向南无山塔楼的方向,淡淡地说了那么一句。她的话语虽然平淡,但是冷九溟还是从中听出了她的决心,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说她想要留在南无山,她心意已决,就像当初在冷山庄,她和他说她想留在冷山庄时一样。 这南无山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留下?她再也叫他师傅,她已经不认他这个师傅了?冷九溟实在是不解,顺着花无影目光的方向,南无山的塔楼处此时正冒着浓烈的黑烟,可见那里的火势不小。 “你为何执意留在这南无山?”冷九溟收回了已经陷入上方石块的千年寒蚕丝,湛蓝的双眼直视花无影,问道。 为何自己要留在这南无山?花无影的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和酸楚,若是她还有得选择,她又怎么会愿意离开冷九溟?她喜欢上了他,她多想每一天,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是已经身中噬身丹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在留在他的身边? 花无影感受着自己渐渐无力的双腿,她知道噬身丹的毒已经开始慢慢发作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有多久她就变成吴开源那半张留着黄绿色浓水的脸一样丑陋,还有多久她的双腿就会彻底被废,再也站不起来。 这些,她都不能和冷九溟说,也不能让他知道,她不想冷九溟因为同情她而继续让一个丑八怪,一个废人留在他的身边。 冷九溟,对不起,既然你收我当你的徒弟,作为师傅,请原谅徒弟自私这么一回吧。花无影在心底哀叹一声。 她双目微阖,毅然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守着这南无山。” 花无影知道她撒了这一个慌,她今生今世便再也不能让冷九溟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了,而且她这么说,她也对不住雁南飞,对不住雁南飞的师傅,但事到如今,她不能不这么做。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守着这南无山!花无影的这一句话,就像一块石子落入了冷九溟内心的那一片冰冷而平静的海面,在海面上泛起了圈圈涟漪,继而是层层波澜。 冷九溟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一种感受,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心底莫名地涌起一丝不悦,甚至是怒意。 这一丝不悦和怒意,让他很想瞬间就将这整座南无山夷为平地,可是如果这样做,花无影便会恨他吧。想到花无影有可能会恨他,有可能会与他反目,冷九溟心中苦涩,最终还是压下了毁灭南无山这个想法。 “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冷九溟敛下怒火,故作平静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人,竟让花无影短短时间内就宁可抛下他这个师傅,抛下师门,只为替他守着这南无山。 花无影心知若是自己不能给冷九溟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他定然是不会独自的,于是,她将她遇到雁南飞的事添加油醋后说了一遍给冷九溟听。 只是不同的是,她把她在结界中顿悟自己是喜欢上了冷九溟换成了她喜欢上了雁南飞。她喜欢他,所以她不愿离开南无山,她愿意为了他,抛弃自己的师傅,和他一起永远留在南无山。 冷九溟静静听完花无影的诉说,冰冷着一张脸不再一语不发。但花无影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不断降低,冷九溟这是在生气吧,既然他会因为自己而生气,那么是不是证明其实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在乎自己的呢。 这个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入他眼的冷九溟,自己在他的眼中,是不是有那么一丝的与众不同呢,哪怕只是一丝也好。 只要有那么一丝,那么自己也就死而无憾了吧。花无影胡思乱想着,可她突然又希望冷九溟对她与对别人没有任何一丝不同,他之所生气是因为徒弟的突发叛变,仅此而已。因为如果他对她的感情并无任何不同,甚至于他对她并无任何感情,那么若是以后他得知了真相,知道自己死了,他便不会有任何动容,不会有任何一丝难过吧。 一想到冷九溟那宛若谪仙般的人物会难过,花无影就觉得于心不忍,她不希望他难过,永远也不希望。 “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多情的人,先前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清溪云。”沉默良久之后的冷九溟突然冷冰冰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本以为她是喜欢清溪云的,可却不曾想清溪云离开之后,她竟然又在短短的一日时间不到,又喜欢上了雁南飞。 第154章 她喜欢雁南飞,难道就是因为雁南飞在她坠入密室的时候救了她一命?难道就是因为雁南飞将自己的毕生修为都传授给了她? 冷九溟看着花无影满脸关切的注视着南无山上塔楼方向升起的浓烈黑烟,心中竟陡然升起一股他也分辨不明是不是妒火的无名火,脱口怒道:“就因为雁南飞救了你,帮了你?!” 说完这一句,冷九溟转过身背对花无影,他负手而立,心中复杂不已。在得知花无影被绑后,他就一直担心她会遭遇不测,他在寻泽江上四下寻找她的下落,要不是关心则乱,他也不至于被吴开源的障眼法所迷惑,在江面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花无影被抓往南无山,冷九溟一路紧赶慢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为了让吴开源不向花无影动手,他还破天荒地服下吴开源递给他的封灵散,心甘情愿任由吴开源折磨凌辱。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也不需要花无影对他心存感激,他只是本能地想保全她,不让她收到伤害。这是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到头来竟然还比不过一个雁南飞,她竟然愿意为了雁南飞不顾师徒之情离他而去。 原来,她当初说要留在冰烬山,不过是因为他能杀了白忧,能替她报仇罢了,她对他或许只有利用罢了。 冷九溟自嘲地冷笑一声,或许这就是自作多情吧,就像吴开源对他的自作多情一样可笑。 冷九溟正欲自行离开,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刚才花无影凑到他的脖颈间,替他吸出蛇毒的那一幕。冷九溟定定地对着花无影看了好一阵,直到花无影躲避似地转过了脸,他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回话。” 花无影竟从冷九溟冰冷的语调中听出了他面无表情的背后蕴藏的怒意,从她留在冷山庄开始,冷九溟就没对她动过怒,不管是她因重华草一事试探他,还是她修习千年寒蚕丝时频频出错,他冰冷的外表下对她都是包容。 就是这样的冷九溟,可她还是惹他生气了,花无影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想向他赔罪,可是想到此时自己的状况,又暗自一狠心,说道:“是,还请师傅尽快离开。凌山这孩子看着根骨不错,他看师傅的眼神特别崇敬,师傅不妨收他为徒,对师傅复仇大计定有所助益。” 不知怎么的,花无影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起了凌山,而且语气还颇为吃味。一想到凌山看向冷九溟时那毫不掩饰的爱慕眼神,花无影就觉得心头一阵酸楚。 花无影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冷九溟的面前,她双手张开高举过头顶,摊开的手掌心中千年寒蚕丝整齐的卷成一团,冰冷的寒冰之色在阳光下闪着金芒。 那一卷千年寒蚕丝是自己从母亲的手里得来的,后来又是冷九溟真正将它给了自己,还传授自己千年寒蚕丝的招数。这一卷千年寒蚕丝对于花无影来说意义重大,她真的很想一直将它留在自己的身边,直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如今,为了能让冷九溟知道她留在南无山意已决,她忍痛将它交了出来,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做会伤了冷九溟的心,尽管他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徒弟,她这样做也依旧会伤了他的心。可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就像当年她不得不用谎言将清辞赶离花魂谷一样。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出主意!”冷九溟看着花无影跪在自己的面前,双手托着千年寒蚕丝将它奉还,湛蓝如海的双眸霎时结冰,他冷哼一声,话音落地的同时手一挥凌空将花无影掌心中的千年寒蚕丝甩飞到一旁。 那一卷在阳光下闪着金芒的千年寒蚕丝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弧线,装到了一旁的山壁凸起的碎石上,发出寒冰相击的寒冽清脆之声。 冷九溟没想到,花无影竟然能为一个雁南飞做到如此地步,她不仅宁愿离开他留在南无山,而且还要将千年寒蚕丝归还于他,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原来,自己助她恢复修为,传授她千年寒蚕丝招式,宁可受尽吴开源折磨也要保全她,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值一提,竟敌不过一个她仅认识了一天不到的雁南飞。 冷九溟突然很好奇这雁南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花无影一见倾心,甘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恨不得现在立即飞到塔楼,揪出藏在密室里的雁南飞好好的看上一看,可是他的清冷孤傲绝不允许他这么做。 扫落花无影掌心中的千年寒蚕丝后,冷九溟怀着复杂的心情最后看了那双膝跪地腰杆挺得笔直的红衣女子一眼,手中千年寒蚕丝一挥,陷入了悬崖绝壁上凸起的碎石上,而后足尖轻点一跃而起,衣袂翻飞中,不消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尽管花无影要离开他,离开师门,他也不想收回早已赠予她的千年寒蚕丝,一来,他担心她没了这千年寒蚕丝想要离开这悬崖峭壁不易,二来,既然人已不再,他收回她的千年寒蚕丝又有何用。就当这千年寒蚕丝,和她,从未存在过吧。 直到耳边只余下山风呼啸,再也听不到任何有关冷九溟的响动,花无影才对着冷九溟离开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去拾捡起刚才被冷九溟扫落一旁的千年寒蚕丝。 当日拜师,她并没有认真给冷九溟下跪,更没有给他磕头,花无影摸了摸额头上磕出的血迹,凄然一笑,或许今日之后,她和冷九溟就再无任何关系了吧,就连师徒关系也不复存在了。 花无影拾捡起千年寒蚕丝后,来不及多加感伤,立即朝着悬崖峭壁凸起的碎石挥去,然后借力往上攀爬。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必须赶往塔楼救火。 当花无影赶到塔楼脚下,整个塔楼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呛得花无影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155章 花无影忙着扑火,可惜火势太大,她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没一会就折腾得灰头土脸,可火势依旧不减。花无影绝望地看着高耸的塔楼轰然倒塌,成为了一摊废墟。 原来,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尽力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花无影愣愣看着眼前熊熊的烈火,想到了雁南飞和他的师傅,想到了她自己和冷九溟。 雁南飞,至少,就算是死,你也和你的师傅永远在一处了。而我,却永远都不可能…… 花无影惨然一笑,突然噗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两眼一黑栽倒在了一片残垣断壁中。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一袭白衣胜雪的冷九溟,他在风中负手而立,勾唇浅笑,恍若谪仙。 当花无影再次睁眼时,竟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泥泞中,熊熊的大火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雨如注。原来,就连老大也不忍让这一场大火毁了南无山,毁了塔楼,毁了雁南飞和他的师傅。 花无影一扫先前的悲伤与失落,从泥泞的水泊中爬起身来,飞快向已经坍塌的塔楼飞奔而去。 “雁南飞!雁南飞!……”花无影一边搬着碎石,一边大喊道。她记得雁南飞说过,他在结界里可以听到南无山所发生的一切,那么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能听到她的叫唤。 花无影也不知道在那里搬了多久的碎石,又喊了多少声,她只知道自己要尽快挖出一个出口来,她必须进去看一看,她必须确认一下雁南飞还活着她才能安心。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放火烧毁吴开源豢养的那些毒物,也不会出现这样一场火灾,也不会毁了塔楼。 “无影姑娘。”正挖着碎石的花无影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当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了头。 已是夕阳西下,雁南飞苍白着一张脸,双眼通红站在她的身后。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分外的寂寥。 “雁南飞,你没事吧。”花无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雁南飞他已经离开了结界,他虽然看起来毫发无伤,但他的神情告诉花无影,他的内心此时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没事,师傅设下的结界只毁,在塔楼坍塌前将我送了出来。”雁南飞淡淡地说着,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是他通红的双目已经止不住流出了两行清泪。 花无影呆呆地看着,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语。她知道那个结界自毁对雁南飞而言意味着什么。这对雁南飞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他将彻彻底底的失去与他师傅有关的一切。 花无影默默地走到雁南飞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看着那一地废墟,各怀心事闭口不言。 “无影姑娘,你为何不随你的师傅离开?”直到月上梢头,雁南飞才终于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他虽然人在结界内,但是在南无山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花无影对她师傅冷九溟的感情,他也清楚。 “很抱歉,我拿你当了借口。”花无影闻言没有回答雁南飞的话,而是向他道起歉来。不管他会不会介意她那样对冷九溟说,她都该向他道歉。 “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我只是觉得,既然你的师傅还在,你又心系于他,为何不陪在他的身边?可千万别和我一样,等师傅不在了才追悔莫及。”雁南飞侧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花无影一眼。 “我又何尝不想陪在他的身边,我做梦都想时时刻刻陪伴他左右,可我服下了噬身丹,早晚都会变成一个丑八怪一个废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离开,至少不让他看到我如此惨状。”花无影轻叹一声,话语中掩不住心中的苦楚。 “当日你为了保全他,在他昏迷之时服下噬身丹,你为他做的这一切他若是永远都不知情,还误会你因为我执意离开师门,你可会后悔?”雁南飞看着花无影一脸的忧伤与落寞,问道。 “那你甘愿自困于你师傅灵识设下的结界,你可曾后悔?”花无影不答反问道。 “不悔。”花无影的话音刚落,雁南飞立即答道。那是他师傅唯一留存于世的痕迹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后悔?他只恨如今连这一点点念想都失去了。 “我亦是。”花无影直视雁南飞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他,该是懂她的。 “是我大意了,这大火……”花无影收回目光,望向已经坍塌成一地废墟的塔楼,歉声道。 “此时不怪你,我把修为都渡给了你,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就算没有这一场大火,师傅残存的灵识,早晚也会将毫无修为的我送出来。” “师傅终其一生都在为我着想,可独独这一件事他却从未为我考虑过,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没了他我此生永远都无法快活,连这唯一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之后,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雁南飞呆呆地看向远方,目光毫无焦距,他幽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哀怨,像是在说给花无影听,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雁南飞的话花无影没法接,她此时处景情伤,难以想象她往后的日子该是如何,在早已习惯了冷九溟在身边后,没有了他,自己是不是也和雁南飞一样? 在冷九溟刚离开南无山的时候,花无影一心扑在赶往塔楼救火上,尚不觉有冷九溟的离开对她而言影响有多大,她的心底又有多难受。可如今,眼看雁南飞已经脱险,塔楼也已经坍塌,又受雁南飞对他师傅的感情所影响,花无影才发现冷九溟刚离开几个时辰不到,她就已经对他满心挂怀。 噬身丹的毒发作后,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倘若不死,只是让她变成像吴开源那样的丑八怪,让她变成不良于行的废人,她又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可若是要花无影放弃生命自行了断,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第156章 她的舍不得不死因为她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倘若她真的死了,她便连自己关于冷九溟的回忆也彻底失去了。 如果苟活着,至少还能在漫长的余生追忆有关于冷九溟的点滴,甚至还能在江湖上打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他一直在寻找的离火珠是否已经全部收回?枯骨霜花又是否能寻找?他身上被白忧所下的灭族之毒是否已解?他族人的大仇是否已经得报? 就在花无影双目微阖,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何处的时候,雁南飞突然问了一句:“你身上的噬身丹之毒怎么样了?你可有感觉到异样?” 由于花无影满脑子都是冷九溟,想得太过于投入,雁南飞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吓得她一跳,不知怎么的,她竟然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无影姑娘,你怎么了?”雁南飞微惊,连忙在花无影的身旁蹲下身子询问道。 花无影双目微阖,并不答话。雁南飞看着花无影皱起眉头双手握住右脚脚腕,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右脚鞋袜已被紫黑色的血水染红。 花无影看着自己正不断渗出紫黑色血水的脚腕,整个人仿佛如坠入冰窟,她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脚,已经开始废掉了吗? “你的脚是被吴开源抓伤了?”雁南飞蹲下身,伸出手就要拉开花无影的捂住脚腕的手,想看看她脚上的伤势。 花无影侧身避过,她面无表情地脱掉了鞋袜,当借着冰冷的月光看清花无影脚腕上的伤势时,雁南飞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花无影的脚腕上有五个深可见骨的小孔,那显然是吴开源黄褐色的锋利指甲留下的,那个五个小孔还在往外渗着紫黑色的血水。 花无影定定地看着脚腕上的伤,按理来说这样的伤应该会很痛吧,可是她竟然毫无感觉,甚至她刚爬上南无山时,还曾飞奔至燃烧的塔楼处救火。 想起在铁索梯上已经出现双腿发软的征兆,再到此时脚腕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毫无知觉,花无影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这双腿就要被噬身丹废掉了。 尽管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当事实真的发生在眼前时,花无影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她重重地一掌拍在自己完好无上的左腿上,想看看是否连左腿也失去了知觉。 花无影对着自己左腿拍去的那一掌毫无留情,手掌刚落,她就痛得咬紧牙关闷哼了一声。 当发现自己的左腿还能感知到疼痛,花无影忍着疼痛扯出了一抹笑容,至少,她的左腿还没有废。 雁南飞看到花无影竟然不及时给自己右脚脚腕上的伤止血,反而是出掌伤自己的左腿,连忙出手点了花无影右脚小腿上的几处要穴止血。吴开源那黄褐色的指甲估计是有毒,不然就算抓伤了花无影的脚腕,也不至于会渗出紫黑色的血水。 雁南飞点了花无影小腿上的几处要穴止血后,立即捏住他的脚踝运气,想要替她逼出毒血,可到了运气的关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毕竟,在结界内他早已将他的修为渡给了花无影。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毒血逼出来。”雁南飞看到花无影还愣在一旁,对自己右脚腕上的伤无动于衷,连忙催促道。 花无影还沉浸在左腿的被一掌打下的疼痛中,想必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因为疼痛而感到欣喜。被雁南飞的话拉回了沉浸在疼痛中的花无影立即运功,逼出了右脚腕伤处的一大滩血,可逼出的血水依旧呈紫黑色,显然毒素未除。 花无影再次运功,又逼出了一大滩紫黑色的血,而后苦笑道:“看来吴开源的毒功很邪门,照这样放血下去怕是要放光我身上的血,他本就想拉着我和冷九溟与他同归于尽,看来只能生死由命了。” 花无影说完拉过裤脚重新穿好了鞋袜,本来就中了噬身丹的毒,她也不在乎再多那么一样的,或许自己真的是要死在这南无山了吧。 借着冰冷的月色,花无影环视了南无山一周,没有吴开源那一群丧心病狂的恶鬼,这南无山也算是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作为埋骨之地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去处。 冰冷清绝的月光让花无影不觉又想起冷九溟来,那一袭白衣永远都是那么地波澜不惊,纤尘不染,花无影探手入发中,取了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手心中摩挲着。 “这或许就是以毒攻毒。”许久之后,花无影突然听到耳边响起雁南飞的这么一句话。但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脑海里所能想到的,都只有冷九溟。 “无影姑娘,你此番或许是因祸得福,吴开源本意是要与你同归于尽,抓伤了你的脚腕。可即便是他修炼毒功,指甲上带着剧毒,也不该使你身上不断流出的血都是紫黑色,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噬身丹的毒遇上了吴开源身上的毒所致。”雁南飞见花无影对他刚才的话置若罔闻,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转过脸直视自己的眼睛,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若是借此机会,将体内的毒血逼近,或许就能趁着噬身丹的毒还未发作就解了噬身丹的毒?”花无影已经跟上雁南飞的思路,想到噬身丹的毒或许可解,双眸闪过一丝亮色。 “正是如此,只是此法凶险,若事情不如我们所料,只怕你会因失血或多而身亡。”雁南飞目光坚毅地看向花无影,认真说道。 花无影看得懂他的眼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她的选择,他也支持她的选择,换做是他,他也会冒险一试。若是不成功,不过是一死,若是成功,她便能回到她师傅的身边。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能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更具诱惑力? “再凶险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想比于再也见不到他,这世上又有什么还能让我畏惧?”花无影粲然一笑,冰冷的月色下染上了一身月华。 第157章 三个月后,南无山巅。一袭红衣在风中飞扬,想比之前,花无影消瘦了不少。雁南飞看着站在身旁的她,也不知道她是因为这三个月不断地放血祛毒而消瘦,还是因为心有挂念而日渐消廋。 但无论如何,花无影体内的噬身丹毒素已清,她总算是可以离开南无山,回去寻找她一心挂怀的师傅了。 “南无山总算是又恢复了平静,你今后作何打算?”花无影看着已经重建好的塔楼,问站在身旁的雁南飞。 虽然塔楼已经重建,还是和以前一样气势恢宏,可是对于雁南飞来说,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塔楼了,从八年前开始,这塔楼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塔楼了。可再怎么说,这总是他和师傅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留有他和师傅痕迹的南无山。 “等你离开之后,我便彻底毁去这铁索梯,不再让外人踏入南无山半步,我也不再离开南无山。”雁南飞望向云雾缭绕的山涧,淡淡说道。 “如此也好,你的师傅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一直从未离开过你。”花无影也看向云雾缭绕的山涧,说道。她这话既是说给雁南飞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这些日子以来,冷九溟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心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冷九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从未失去过他,哪怕他对她仅有师徒之情。 可这究竟是不是自欺欺人呢,花无影不得而知,或许雁南飞和他的师傅是这样,但她和冷九溟却未必也是如此。或许,冷九溟因为她当日说的话而早就不再认她这个徒弟。 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冷九溟,她不想再离开他。在这祛毒的三个多月里,她是真的很记挂他,那种想一个人想到寝食难安的滋味,她总算是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花无影离开南无山后,雁南飞彻底毁去了南无山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从此以后,这南无山便只剩下他一人了,花谢花飞,云卷云舒,都只剩他一人,但他目之所及,入眼的万物却无一不是他的师傅。 七月流火,当花无影抵达寻泽江渡口的时候正值正午,天上的日头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一阵风迎面吹来,带着江水清冽的气息,瞬间让花无影感到舒爽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寻泽江,她离开南无山后一路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冷九溟,不知不觉地竟一路赶往寻泽江而不是冰烬山。 想起上一次来寻泽江还是和冷九溟一道,花无影不禁有点触景伤情。莫非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敢回冷山庄面对冷九溟么?花无影对于自己竟第一时间不是回冰烬山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但随即想到冷九溟上次带她来寻泽江目的是去枯骨峰的七星湖,想来是七星湖里有什么冷九溟在寻找的东西,难道是枯骨霜花? 花无影想到枯骨峰的名字,立即想到枯骨霜花,若是能取得枯骨霜花,那么等冷九溟取回八颗离火珠,便可以炼制解灭族之毒的解药。 想到灭族之毒,花无影对白忧的恨意更甚,白忧,她伤害了她的母亲,伤害了冷九溟,伤害了这个世上她在乎的两个人。 心中恨归恨,可是花无影如今想的却不是取得枯骨霜花,冷九溟解毒之后能杀了白忧,而是在担心倘若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不解,对他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之前听冷九溟轻描淡写地说过,她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当花无影明白了自己对冷九溟的心意,便会关系则乱,她不允许冷九溟有一丝一毫受到伤害的可能,尽管他在世人的眼中是多么的强大,多么的让人闻之丧胆。 想比之下,她竟然突然觉得杀不杀白忧也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冷九溟能解了身上的毒,能好好的。 也不知道冷九溟那一日离开了南无山后,是回了冰烬山,还是又回到寻泽江去七星湖寻找什么东西了?想到曾在寻泽江渡口听几个渔夫说起枯骨峰和七星湖时一脸惊惧的神情,花无影心中暗自希望冷九溟没有独自前往枯骨峰。 冷九溟离开南无山时应该还未恢复全部功力,而且身上还满是伤痕,若是独自一人在那个时候前往枯骨峰,定是凶险异常。 想到此处,花无影立即向渡口飞奔而去,不管冷九溟有没有在她到达这里之前去了枯骨峰七星湖,她此番都得去一趟,若是冷九溟没有去,而是返回冰烬山休养那自是再好不过,那便由她去替他取了七星湖里的东西。 到了渡口,花无影惊奇地发现渡口的亭子里竟然一个船夫都没有,想到上一次来,亭子里好几个船夫都在抽着旱烟等生意,这会儿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也着实奇怪。 更为奇怪的是船夫虽然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但是江边却停泊着几艘小船。花无影寻思着去船上看看有没有人,或是实在没人便留下些银子,就当自己买了他们一艘船。 事不宜迟,花无影又着急着去七星湖,当即就往江边停泊着的几艘小船走去。 “有人吗?有人吗?——”花无影走近江边后冲着几艘小船高声询问了几声,却除了江水拍岸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想来是没有人在船舱内,只能按着先前所想,给船夫们留下些银子向他们购买一艘船了。花无影打定主意后一边探手入怀掏出银子,一边远眺江面,浩瀚的江面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随着江水的起伏泛着层层金光。 花无影回想着那一日冷九溟施法驱船驶往的方向,不知怎么的,那一碗冒着热气,鲜香四溢的鱼汤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当日,那一碗鱼汤让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如今,这浩瀚的江面让她想起的是那一碗鱼汤,以及那个为她熬了鱼汤的冷九溟。 原来,当心底里住着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有半点与他有关的事,回忆都会如泛滥的潮水涌来。 第158章 就在花无影沉浸在回忆中时,骤然警觉起来,有危险趁着她不备正不断靠近,她当即屏住呼吸,运起内力克制,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 花无影的脑中出现了一种难言的混沌之感,继而眼前一片迷蒙,正午阳光的江面竟然宛若烟雨迷蒙的画卷,她身上的感觉也似乎全数远离。紧接着就是两眼一黑,眼前的江面,船只都尽数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当花无影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于她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时日,她知道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然而醒来却丝毫想不起梦里都经历什么些什么。 这样一种未知的迷茫感让花无影感到非常的不适,她四下打量,发现四周都是黑色的墙,看起来和南无山塔楼里的密室十分相似,想来应该是用生铁制作而成。 花无影所处的房间内除了她现在所坐的一张略显破旧的木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发现窗更没有发现门,所处之处的室内似乎毫无空气流动。 这是自己第二次在寻泽江落入陷阱了,上一次是落入吴开源之手,这一次不知道又是落入谁人之手?是不是也是和冷九溟有关? 想到冷九溟,花无影对于那个人的思念之情不由加重了起来,那个待她如此之好的师傅,她却亲口和他说她因为爱上了别人而要离开他,他,一定是会怪自己的罢。 冷九溟他一定会对自己这样的徒弟失望罢,可她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她还想再回到他的身边,不知道他肯不肯让她再留在身旁?毕竟,当初要留的人是她,要走的人也是她,最后背弃师傅,舍弃师门的也是她。 可无论结果如何,眼下都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眼下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自己究竟落入了谁人之手,那人又为何将她抓来了这里。 收回了思绪,花无影再次打量起这个毫无空气流动的密室,倘若这个地方真的毫无空气流动,不出一两日她就会将仅有的空气耗尽。莫非,抓自己来此的人要将自己活活闷死? 若是抓她来的人抱着的是如此目的,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她弄来?还不如当日在寻泽江就将她杀了干脆。 花无影四处打量完了,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不容乐观,可她却没有起身,依旧笔直地坐在椅上,她就不相信,有人如此费尽心机将她抓来,就只是想将她闷死在这密室里那么简单。 密室里,花无影波澜不兴地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淡淡,若是被人瞧了去,定会从中看出几分冷九溟的气质。当一个人被深埋于心底,那么行为和处事,或多或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花无影在潜移默化中,不少细微之处,已经渐渐有了冷九溟的样子。这就是她曾对雁南飞说过的,或是在心里,便如同在身旁。 花无影醒来了之后,在那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将她抓来此处的人似乎并不着急见她,既然“主人”不着急,那么花无影这个做“客人”当然也不会着急,毕竟,再着急那也是别人的地盘不是。 许久之后,花无影终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来人竟是个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披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长发垂至胸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显得特别天真无邪。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花无影看到其中的一片铁墙毫无声响的打开,那个小姑娘就出现在了眼前。 原来,这不是密封的囚室,看来是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闷死了。花无影坐在椅子上依旧不动,她抬眼上下打量起不断走进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看着是天真无邪,然而当花无影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却发现她似乎和天真无邪这一个词并不搭调。因为小姑娘身穿的近乎透明的轻纱衣裙,衣裙之下雪白的每一寸肌肤一览无余。 花无影端坐只椅子上,那小姑娘看着她上下打量完后双目微阖,若有似无的慵懒在那一袭红衣的衬托下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冰冷妖冶,对,就是妖冶,那是一种让小姑娘形容不出的妖冶之感。就宛如冷清月色下,妖冶的彼岸花。 小姑娘定定地看了一会坐在椅子上的花无影,露出了一丝微讶,她竟然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目光被眼前那个红衣公子吸引住了,就仿佛从未见过血色彼岸花的人,第一次见到时那样。 “你就是主子请回来的公子吧。”小姑娘看到花无影只对她简单打量了片刻就收回了眼,敛下了双目,长长的睫毛将眼眸里的所有情绪都掩盖,她站在花无影的面前,目光依旧在她的身上流连。 公子?花无影此时骤然想起来她离开南无山后为了方便,一直都是扮作男子,虽然依旧是一袭红衣,但是她身型高挑修长,加之冰冷中自带英气,被人认作是公子也是无可厚非。 看来,迷晕了自己又将自己带至此处的人还未发现自己是个女子,既然如此,花无影便继续伴做男子。同时她心里暗自嘲弄小姑娘口中的主子,也不知道那个主子是不是此地的主人,看来他是以为自己是个男子,特地让这小姑娘如此打扮来“探视”自己。 也难怪刚才小姑娘眼底露出惊讶的情绪,倘若换成别的公子,如此美色当前,依旧不为所动怕是少有吧。 花无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刻意装出低沉的男音问道:“你家主子是何时请我回来的?” 究竟这算不算是请花无影无心追究,她现在想知道的是,自己从那日在寻泽江晕过去,到如今究竟过了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主子只说让我来此处伺候好公子这位贵客。”小姑娘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花无影,神色认真道。 小姑娘说完,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道:“虽然主子说公子是贵客,可我进来看到你,你就这样淡然地坐在椅子上,就好像你才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听你的吩咐,你说奇怪不奇怪?” 第159章 明明自己有主人,却对一个被抓回来的人说她更像此间的主人,这样的称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花无影依旧神色淡淡,对小姑娘的话不置可否,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骨。”小姑娘略微有点羞涩的垂下眼,他家主子说过那是柔若无骨的无骨,那是一个十分引人遐思的名字。 无骨说完话未见花无影有任何反应,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又望向了花无影,问道:“你竟然不想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即便是我问了,你也是不会说的罢。”花无影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冷冰冰地俯视站在她眼前的无骨。眼前的小姑娘看似活泼可爱,但在花无影发现无骨一出现,自己就完全无法引动内力的时候,她可不管眼前这个无骨是不是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不会对她掉以轻心。 “公子问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无骨就不肯说了?”无骨扬起纯真的笑脸,脸颊上露出一对讨喜的酒窝,她脸色微微泛红,在看到花无影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一瞬,她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我家主子姓楚。”不等花无影接话,无骨就将自己主子的姓氏道出了出来,她说完话双手捋了捋垂直胸前的黑发,然后向后撩开,忽然低下头去,“主子说……” “你家主子说了什么?”花无影的目光越过无骨,扫视这刚才她进来时开启的那扇门的方向,寻思着开启壁门的开关会在何处。 “主子说……”无骨看着自己的脚尖 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憋在心里的话,无骨长吁一口气,继续看着自己的脚尖,无论先前花无影让她看的怎样移不开眼,此刻好像她都没有勇气抬头看了。 低着头从脸烧红到脖子的无骨突然听到一声轻笑从头顶上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低沉而又清冷的嗓音,“你家主子要你如何好好伺候我?” 花无影的看着无骨此时的这副模样,内心一阵好笑,也不知道那个姓楚的究竟是和自己有何过节,将自己抓至此处。可看那姓楚的竟连自己的性别都不知道,也不该是冲着自己来的才是。 听到花无影的轻笑和略带嘲讽的询问,无骨这才抬头,低声喃喃道:“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无骨声若蚊蝇地说完就低下头了,而后又悄悄抬眼瞥了一眼花无影,然后很快又垂下眼去。 在寻泽江边突然昏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身上的内力灵力又受到了限制。如今在这似乎毫无空气流通的囚室里,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奉命送上来,换做是别的男子,定然是要么受不住诱惑,要么惊慌失措。 花无影不受这样的诱惑那是自然,可她却也看不出来有半分的惊慌失措,她依旧冷静淡然,仿佛什么都不能叫她感到意外,也什么都不能让她动容。就好像,她受了那个白衣胜雪,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入眼的清冷孤傲之人影响了一般。 听见无骨的话,花无影望着她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可无骨却似乎感受到了有那么一丝不同,这一丝不同表现为她竟然感到了几分寒凉之意。在这宽敞密闭的房间内,就连空气都仿佛静止了,更不可能有风吹过,可她就是感觉有,感觉有一丝若有似乎的阴冷之风萦绕在身畔。 “你家主子的意思是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花无影看了看无骨,随后再次打量起四周,“不如你先替我泡杯茶如何?” 这个小姑娘定是有古怪,可凭花无影的直觉,古怪的可不止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古怪的该是她口中的主人。 无骨听到花无影的话似乎有些失望,“你是需要茶解渴吗?”无骨说完一转身,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杯酒,端着酒盏朝着花无影走过去,脸上还挂着羞涩的笑,到几乎要挨着花无影的距离后她才停下脚步。 “这里没有茶,你看喝酒可以吗?”无骨将手中的酒盏举到花无影的面前,一双大眼睛毫不掩饰直勾勾地望着她。 “其实也并非只有茶和酒才可以解渴。”无骨说着有朝花无影走进了一些,她仰头看着着她,眼眸中竟有明显的爱慕在里面。 “除了茶和酒,不知此处可还有他物?”花无影不接无骨递过来的酒盏,不着痕迹地微微后退,和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意味深长地问了这么一句。 “公子若是将无骨当做物品,那自然也是可以的。”无骨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稍稍停顿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盏,笑道:“你可是怕这酒中有毒?既如此,就让无骨喂公子吧。” 无骨说完绽开一个魅人的笑容,花无影很难想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然能露出这样与年龄毫不相符的笑。 只见无骨忽然将酒盏内的酒含入自己口中,而后“哐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酒盏从无骨手中落地的同时 此情此景,无骨认定眼前的那个俊美清冷的红衣公子定然拒绝不了她,便放心地倾身依过去。然而,花无影并不是她所想的什么红衣公子。 第160章 就在无骨即将偎依到花无影的怀里时,一道冷光闪过,从无骨颈后的发间疾射而出。 花无影虽然失了内力和灵力,但是她的反应并不慢,更何况还是在她一早就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提防的情况下。 花无影手一动,衣袂所过之处金芒闪现,金芒与冷光相撞,“嗡”的一声鸣响,明灭的烛火中花无影看不清无骨使用的是什么暗器,但她知道那暗器被她的千年寒蚕丝扫开,撞到铁墙后掉落在地上。 无骨一击不成身形急退,她朝着刚才进来的那道有机关的墙壁一跃而去,黑发在她身后飞扬,衬出纤细的腰肢更为雪白。 眼看就要跃出暗门的无骨突然停下,她只觉喉间一紧,双手扣向喉咙发出一声娇哼。有什么冷冰冰如发丝般细的锋利线条缠上了她的脖颈,那正是花无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 千年寒蚕丝冰冷而锋利,片刻间已经切开了无骨脖颈上的肌肤,在雪白光滑的脖颈上勒出一道血线。无骨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她刚才发现不对及时停住脚步,只怕此时的她早已经被花无影手上的千年寒蚕丝活生生切断头颅,身首异处。 “无骨姑娘不知为何如此着急离开?竟然连衣裳都忘了穿?”花无影在无骨的身后发出一声轻笑,随后淡淡的询问声随之传来。 无骨的命此刻就捏在花无影的手里,她不敢妄动,更别说是回头。她不知道此时自己身后的花无影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身后人竟话语淡淡,说她忘了穿衣裳说得一本正经,就好像她刚才并没有诱惑她,并没有出手暗杀她一样。 被冰冷的千年寒蚕丝紧紧勒住脖子,无骨不敢说话,生怕喉咙的轻微震动会导致脖子上勒着的冰冷丝线将她的喉咙割破。她背对着花无影打了个投降的手势,然后缓慢地往后退。 花无影见状慢慢松开了勒住无骨脖颈的千年寒蚕丝,讥诮道:“无骨姑娘此时可是想起来要穿衣裳了?” 无骨缓慢地退回到落在地上的衣裳旁,慢慢拾捡起衣裳,在花无影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穿好。此时正在慢慢穿衣的无骨,若是被别的男子如此目光专注的看着,心里或许会感到得意,但此时在那位身上散发着阴寒森冷之气的红衣公子注视下,无骨只觉得心里发毛。 待无骨穿好那犹如不穿的透明轻纱衣裳,她似乎变成了那个刚进门时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抬起头冲着花无影露出一个微笑,道:“公子方才可是生无骨的气了?无骨只是想和公子开个玩笑而已。” “我怎么会生气?看到无骨姑娘年幼喜欢玩闹,我不过是陪无骨姑娘玩闹一番罢了,没想到吓到无骨姑娘了。”花无影收回了千年寒蚕丝,冰冷,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下闪着金芒的千年寒蚕丝在花无影的手掌心中整齐地卷成一团。她冲着无骨淡淡一笑,好像半点也不介意刚才无骨出手暗算她一般。 无骨拿眼角偷看了花无影一眼,虽然明知她此刻已经使不出内力,可经过方才的交手,她心知自己此时若是再有动静,花无影想必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因此她也不敢再贸然出手试探花无影。 花无影居高临下的看着无骨,她的眼神并不冷厉,也算不上是冰冷,最多只能说是冷淡,可无骨却不敢直视花无影的双眼,仿佛她的眼眸中有着无数利刃,随时可以将她击穿。 “既然公子不怪无骨刚才失礼得罪,方才的酒盏比无骨打碎了,无骨再为公子倒一杯吧。”无骨冲着花无影笑了笑,一脸讨好地提议道。 本来花无影就不会打算去喝无骨递来的酒,再加上刚才她出手狠辣的一波暗算,此时还说为花无影倒酒,花无影又怎么会接受。 无骨看到花无影冰冷的目光扫来,心中顿起寒意,“如果公子不愿意,或者公子不喜欢这里,不如让无骨带公子到外面去转转,外面有的是好茶,想来公子会喜欢的。”无骨指了指自己来时的那一扇暗门,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既然来了这里,不管外边如何凶险,花无影总是要去看看的,与其被闷在这毫无空气流通的密室,不如出去会一会将她抓来此处的主人。 “既如此,就有劳无骨姑娘带路了。” 花无影此刻好像将先前那些全都忘了,他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姑娘带路。” 无骨微笑着点头,领着花无影走向墙面,正要打开暗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在墙边某处地方轻轻地按了一下,墙面无声无息的再次在花无影的面前打开。 无骨心里一惊,偷看了花无影一眼,问道:“公子可是来过这里?对这密室竟然如此熟悉。” “我是第一次被请到这里做客,谈不上熟悉,只是恰巧运气好,便不牢无骨姑娘亲自动手罢了。”花无影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无骨在前面走,她随在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暗门,外面弯曲交错的走道上挂满了正幽幽吐焰的红色灯笼,一片靡靡的迷蒙红光将原本昏暗的走道铺满。 “即便是运气好,公子也不该一眼就看出那间密室的玄机。”无骨往前走,走道里她的脚步声轻的如同花瓣掉落在棉絮上,可令她心惊的是她竟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花无影走路无声无息,似乎并非刻意,而是让人感觉她本就如此。仿佛将此地于她而言并不存在,她随意的走,每一步都是悠然之态,脚下悄无声息,就像云端上的一缕红光。 “看过姑娘开门,运气好恰巧没有记错,自然就知道该如何离开密室了。”花无影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恰巧看到天空飘雨那么平常。可无骨却心中暗服以及一阵后怕。 那扇暗门的机关嵌在墙内,不仅位置隐蔽,而且打开的时候还会根据按下的力道决定是开启暗门,还是发射出暗器。倘若稍有差池,密室内的人就会被暗器射成筛子。 第161章 而花无影只看了一次,就能分毫不差地开启机关,她明明可以有逃脱的能力,却还是陪着自己演了一出戏,倘若她在密室内稍有不耐,自己早已经成了一缕亡魂。意识到这一点,无骨不敢再做傻事去试探花无影,为了保命,她明智地选择闭口不言。 在静谧得让人心慌的曲折走道里,两人继续前行,渐渐的能听到有人声传来,能看到不远稀稀落落有些屋舍,无骨走到其中的一间屋舍前,在门前止住了脚步。 花无影也随之止步,门后隐约传来些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挲之声,还有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鱼水之声。 “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公子是可以进去的,我却不可以。”无骨垂首在一旁,言下颇有些遗憾之意。 花无影指着那扇门,淡淡说道:“在密室里,你不是说过你家主子让你好好伺候我,我要什么都可以?如今,我要你进去,你是进还是不进?” 无骨听完花无影的话,扬脸一笑,那笑容里竟没有半丝被人强迫的意味,她率先迈上台阶,欢喜得像是拿到糖果的孩童,双手推开了那一扇门。 门扉打开,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床,透明的轻纱幔帐摆动着,相拥着的两人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刚走进的花无影和无骨望来。 “看什么,九溟,来。”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同时一双玉手掰过她身旁男子的脸,两个人影在灯下重叠到了一处。 那个女音叫出口的名字让花无影心中陡然一惊,霎时间脑海一片空白,只余下两个字盘旋着,萦绕不休。 九溟?!那个被别的女子揽在怀里的,是她的师傅冷九溟?! 花无影的目光穿过轻纱幔帐,越过那个妖艳妩媚的女子,落在那男子的身上,如剑犀利的眼神划过。 不是。那个男子不是她的师傅,不是冷九溟。 尽管身材很接近,他的脸也像极了冷九溟,却终究不是,那种清冷孤傲,那种俊美到魔魅妖异,那种仿佛世间万物都如入不了他眼的浮尘,那是与生俱来的,任何人无论如何模仿都学不来演不出冷九溟身上所具备的气质。 须臾之间,身后破空声骤然响起,花无影为方才所见而心神失守,竟没有发觉无骨是何时到了她的身后,尖锐的暗器已到脑后,她为眼前的场景和那两个字失去警觉,此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失去了先机。 屈身往前翻滚,金芒隐现,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千年寒蚕丝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往那个像极了冷九溟的男子身上挥去,势如闪电。 相互纠缠的两人没有料到花无影突然发难,退开时已经来不及,无骨的攻势也在此时停下,她手上拿到的是一条软铁鞭,软铁鞭上带着密密麻麻尖锐的刺。就在软铁鞭就要缠上花无影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继而垂落到地上。 无骨又惊又怕,看了看床上那个已经被花无影千年寒蚕丝缠住脖颈的男子,又看了看面如结霜的花无影,这一场打斗开始得很突兀,停止得也很突兀,就好像那不过是南柯一梦。 看是无骨在密室内领教过花无影的千年寒蚕丝,知道此时缠绕在男子脖颈上那看似不起眼的冰寒丝线并不是玩笑。 原本的一室旖旎,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变成了一室静谧,气氛紧张诡秘得吓人。 花无影察觉到无骨的担忧害怕的目光一直关注着那名与冷九溟极为相似的男子,微微动了动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淡淡笑道:“无骨姑娘莫不是密室里玩笑还未开够,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乐子?” 看到花无影冷冰冰的笑,无骨的额头渗出了细密密的冷汗,她后退一步,目光再度往床上游移过去。最后定格在了缠绕在男子的脖颈的千年寒蚕丝上,她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花公子何必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想必是无骨未能让花公子满意。”床上被叫做九溟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修长脖颈间的冰冷丝线在他说话的时候越来越紧。 花无影在男子的脸上打量了一番,从他的话听来,无骨在密室时说的主子想来就是他。目光从那张神似冷九溟的脸上移开,花无影再去看那名还偎依在男子怀里,一脸余韵未退的女子,女子阖着眼帘,一脸轻松,似乎更像此间的主人。 “我不管是谁请我来此,又是何目的,只是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花无影收敛了淡淡的冷笑,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冷冰冰地说道。 若是换了往常,有人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将她绑来,她定然话不多说直接用千年寒蚕丝绞他个身首异处。可如今她并不打算这么做,既然此处有一个样貌神似冷九溟的人,或许又有些像吴开源一样不长眼的人在打冷九溟的注意,这种人,她决不姑息。 听到花无影的话,女子慢慢睁开了双眼,却不是看花无影,而是望向了男子,缓缓开口道:“九溟,我命人抓她自有用处,你又何必多事,你在这样做就不怕我生气?” 女子说完,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向站在花无影身旁不远处的无骨扫去,那目光恍若实质,无骨立即惊得脸色惨白。 “是无骨自作主张,还请宫主不要怪罪主子……”无骨生怕宫主恼怒男子,立即辩解道。 “放肆!我怎么不知道这水月宫竟然还有别的主子?!”无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冷厉的呵斥声打断。 “无骨知错,无骨一时失言,还请宫主恕罪。去伺候花公子也是无骨自己的主意,请宫主不要怪罪七少爷,七少爷对宫主一心一意,是无骨担心宫主抓来了新人,冷落了七少爷,这才,这才……”无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颤声说道。 “呵呵……你家七少爷眼瞎,你也跟着眼瞎,谁说她是我抓来的新人?!谁说她是个男子?!”女子冷笑了两声,指着花无影问道。 第162章 “媚儿,你是说她是个女子?她并不是你抓来做成下一个冷九溟的?”男子听了女子的话,惊得睁大了蓝色的眼睛,顾不上脖颈还被花无影手上的千年寒蚕丝缠绕,大声问道。 虽然也是蓝色的双眼,但是却比冷九溟那湛蓝如海的双眼差远了,男子大声说话,喉咙震动间被千年寒蚕丝勒出了血痕,花无影适时松了松握在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她可不想事情还未弄清楚就让那人死了。 “若她是个男子,就身上这冰冷样倒是有几分九溟的样,不过可惜是个女儿身。我江宛媚又怎么会让个女子来当九溟?”自称江宛媚的女子说着还用一种惋惜的眼神看了花无影一眼,但随即她的双眸中又充满了恨意,恶狠狠看向花无影道:“九溟竟然收你为徒!还为了你被困南无山!” 花无影看到江宛媚说起“九溟”这两个字时满脸的爱慕和占有之意,瞬间联想到了吴开源,心头燃起一股怒火。这又是一个对冷九溟有非分之想的疯子! “这么多年了,媚儿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我为了你甘愿为人替身,可你却越陷越深,有了一个替身不够,还要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把我楚青云当成什么了!”男子若无旁人的和江宛媚说起了他们之间的私事,而且还越说越激动。 “楚青云!我早就和你说过,在我的面前你就是冷九溟,不要再提其他人的名字!”江宛媚离开了楚青云的怀抱,披上衣裳大声怒道。 楚青云扯出一抹花无影也辨不明是何情绪的淡淡笑意,敛下双目,浓密的眼睫毛将蓝色的双眸遮住,没有再说话。 看到楚青云这样,江宛媚的气好像在一瞬间尽数消失,她又倾身靠近楚青云,染着淡紫色指甲的手轻轻抚摸上了那张神似冷九溟面容的脸,温柔地笑道:“九溟,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了你的。” 花无影握着千年寒蚕丝,缠绕着楚青云的脖颈就等同于将她的命捏在手里,她随时都可以让他身首异处。尽管这个人神似冷九溟,又被江宛媚叫做九溟,是冷九溟的替身,但花无影若是要杀他,那就绝不会因为他的外貌而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个人也叫冷九溟也好,长得像冷九溟也罢,在花无影的心里,冷九溟只有一个,那是任谁都无法想比,更是任谁都无可取代的。 “想来在寻泽江将我劫来此处的是你,而这位楚公子却不明所以吃了干醋,所以将我囚于密室,又让无骨前来试探暗杀,我说的可对?”花无影冰冷的目光直视江宛媚,顿了顿又说道:“江宫主此番请我来水月宫做客,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江宫主若是对我师傅不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突然被劫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此时身上的内力灵力又受限制,可花姑娘非但一旦都不紧张,还在这里出言威胁,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江宛媚瞥了花无影一眼,随机又将目光看向了楚青云。 江宛媚深情款款地看着楚青云的脸,随后目光移至他的已经被千年寒蚕丝勒出一道血线的脖颈,一双媚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心疼,她又将目光转向了花无影,意有所指道:“你就不能先将九溟放开?看着这张脸你就没有半点不忍心?亏得你师傅在南无山吃了不少苦。” 江宛媚话音刚落,一股骇人的森冷压迫感骤然朝她袭来,离她不远的花无影瞳孔微缩,冰冷的双眸寒气逼人,“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和吴开源是一伙的?!”花无影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都知道些什么,难道花姑娘这个在现场的人不比我知道得清楚?”江宛媚故作惊讶的挑眉,“我本还以为冷九溟对谁都那么不远不近,不冷不热,若真是如此我也能够接受,可他偏偏为了你甘愿任人欺辱!你何德何能让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江宛媚再次看向花无影时,眼眸中满是妒火。 花无影却顾不得这些,她此时此刻想到的冷九溟,既然江宛媚能知道南无山上发生的一切,要么她和吴开源是一伙,要么就是她在南无山安插有眼线。 可就她那善妒的模样,想必她是不会愿意与吴开源那个对冷九溟心怀异心的人为伍的,就算她愿意,以吴开源的偏执,定然也会设法除掉和自己一样对冷九溟怀有同样心思的江宛媚。 他们这两个人,因为同样的心思,只能互相敌对。如此一来,那就只有江宛媚在南无山安插有眼线这一种可能。而在南无山,吴开源的那一群乌合之众里,能够活着离开的,也就只有凌山一人。 想到凌山看向冷九溟时那充满爱慕的眼神,以及冷九溟看在他曾出手相助的份上对他颇为照顾,花无影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那一冷九溟落入了江宛媚的手中,那无异于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若只是冷九溟便也罢了,如今自己也被江宛媚擒了来,若是江宛媚也像吴开源一样拿自己逼冷九溟就范,那自己便又再次连累了冷九溟。 可没一会花无影又镇定了下来,自己那日在南无山和冷九溟说了那样的话,等同于宣布和冷九溟解除师徒关系,既然如此,即便自己被江宛媚拿住,她也不能拿冷九溟怎么样。何况,她此时还手握着楚青云的命。 “你若不对冷九溟怀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也不管你找多少人当替身,只有你保证不找冷九溟的麻烦,我便放了他。”花无影说着微微收紧了缠绕在楚青云脖颈上的千年寒蚕丝。 鲜血慢慢从楚青云的脖颈上渗出,楚青云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凝视着眼前的江宛媚,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内心,想要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时,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而选择不再执迷于冷九溟。 做了冷九溟那么久的替身,他多希望,江宛媚能有那么一丝是真正在乎他的,在乎他楚青云的。 第163章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南无山的事的?又知道了多少?”江宛媚给了楚青云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花无影浅浅言笑。 “在我离开此处之前,你最好召回你潜伏在冷九溟身边的人,免得那人白白丢了性命。”花无影知道江宛媚或许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答非所问道。她说起自己要离开水月宫,就像她真的只是到这里来做客,随时都可以离开一般。 江宛媚听了花无影的话,冷笑一声,她还真当自己是水月宫的客人,能来去自如,想走便走?如此狂妄的语气简直就没有把她水月宫宫主放在眼里。 “你该不会是忘了这里水月宫了吧,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该不会是我对你太过客气,你便真的以为自己是我水月宫的客人了吧。”江宛媚斜觑了花无影一眼,嘲弄道。 “水月宫的宫主可别忘了,他的命还在我手中。”花无影说着收了收手里的千年寒蚕丝,楚青云不得不抬起头,他那张神似冷九溟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血珠从他颈上渗出,而后滑落。 江宛媚顿时慌了,大喊一声:“你别动他!”同时扑身而上,可她却不是朝着楚青云扑身而去,而是在她动身的同时,三片轻薄锋利的刀刃从她的衣袖中飞射而出,直朝花无影袭去。 这三片刀刃闪着寒光,虽然看似轻薄,但锋利无比,若是射中花无影,就算不能让她当即毙命,也可让她身受重伤,失去反击之力。 在那样的情况下,内力灵力受制的花无影若要回击,只能使用她手中唯一的兵刃千年寒蚕丝,如此一来,她势必要收回缠绕在楚青云脖颈上的千年寒蚕丝。 江宛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算一击不成不能将花无影制住,也可以先让楚青云脱身。跪在一旁的无骨见江宛媚骤然出手,手里握着的软铁鞭也时刻准备着。虽然她在心里自认楚青云这一个主子,江宛媚对楚青云的态度让她对江宛媚这个水月宫的主人没什么好感,但事关楚青云的安危,她会配合江宛媚出手。 前面是江宛媚,后面是无骨,只要楚青云一脱离危险,无骨的软铁鞭立即就会向花无影袭来。 就在江宛媚和无骨都以为花无影会收回缠绕在楚青云脖颈上的千年寒蚕丝迎敌时,花无影却并没有松开楚青云,非但没有松开,她还一个旋身的同时用力收紧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瞬间陷入楚青云的皮肉,霎时间楚青云的脖颈上嘶嘶的鲜血往外喷涌。 “主人!”无骨惊得大喊一声,花无影竟然没有收回千年寒蚕丝,她这样做楚青云命危矣。 冷冰冰的千年寒蚕丝在花无影的动作之下顺势收紧,硬物被割断的声音蓦然响起,楚青云的脖颈被割开一个血口,电光火石之间头颅坠落,鲜血溅了江宛媚一身,头颅滚落,在床上染成朵朵刺眼的红花。 楚青云那张神似冷九溟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正对着江宛媚,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身首分离只在片刻之间,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但是他的心里是幽怨的吧,江宛媚还是没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她竟真的舍得看到自己死在她的面前。 原来,他为了她再怎么心甘情愿做冷九溟的替身,他依旧不能被她在心里,他对她真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眼看楚青云丧命,无骨一时失了神,她的主人,她一心一意追随,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主人,竟然就在片刻之间命丧黄泉。 江宛媚衣袖中飞出的三片刀刃却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所改变,花无影却没有闪身躲开,而是将身旁早已经呆滞的无骨拉到身前。 无骨沉浸在楚青云身首异处的痛苦中,根本就没法避开花无影,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打算避开,楚青云已死,她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让自己的主人孤单地上路,她不能走得太迟,她怕万一迟了,她就再也跟不上她的主人了。 无骨被江宛媚的三片刀刃直穿胸口,痛呼一声后倒在地上。她勉力朝着楚青云的方向爬出几寸后再无动静。 花无影这一击出人意料,江宛媚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将手中的筹码杀了,又在片刻间拉无骨来抵挡自己的三片刀刃,一下子就除掉了本该与自己联手的无骨。 江宛媚惊怒交集,惊的是她没想到花无影出手如何狠辣迅速,怒的是她竟然真的杀了楚青云,但江宛媚看来楚青云虽然只是冷九溟的替身,但他却是众多替身中,最让她满意的一个。 “我本不想要了你的命,但你不该杀了我的九溟!”江宛媚含怒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忧伤,那抹忧伤一闪而逝,望向花无影时只剩杀意。 花无影红色衣袂一挥,甩去楚青云粘在千年寒蚕丝上的血迹,将千年寒蚕丝收回手中,淡淡道:“他不是冷九溟,他是楚青云,只可惜,他对你一片深情,却到死也得不到你的认同,到死也不过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冷九溟,你永远也不会得到。” “你给我住口!”花无影的话让江宛媚神色一变,她的痛脚被花无影踩了个正着,“冷九溟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依我看,吴开源的下场才是你的。”花无影看着江宛媚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野兽一样怒吼,不徐不疾地说道。 “花无影,我要让你替他陪葬!”江宛媚的话说完,猛然倾身在床头的某一处按下,一阵机关响动声后,那个大床倏然下陷。 花无影发现不对,千年寒蚕丝已经出手朝着江宛媚甩去,但是终究是慢了一步,花无影一击不中举步欲追,宽大的房间里突然从四面墙壁冒出阵阵白烟。 在敌人的地盘出现的白烟,花无影自然知道不是好东西,她当即屏住呼吸,四下寻找出口。可房间内的门窗早已经被锁上,花无影用尽全力拍去竟然纹丝不动。 第164章 白烟越来越浓,花无影不可能长时间闭气,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失去了意识。 当花无影再次醒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已经不同了,她已经不在当初杀了楚青云的那个房间,身旁也没有了无骨的尸体。唯一相同的是如今她身处的那一间房间也是一样的宽敞,四周壁灯在幽幽吐焰。 花无影手脚被铁链束缚住,不能动弹。她环视了四周,墙角处堆满了各种各样血迹斑斑的刑具,和吴开源的相比起来只多不少。看来,变态之人大多都有相通之处。 “花无影,我看你如今还如何狂妄,本来是请你来水月宫做客,可惜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己自找的。”江宛媚就站在花无影的面前,她换上了一身紫红色的长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竟然真的像热情招呼客人的主人一般。 再次面对花无影,江宛媚已经谈笑自若,仿佛她刚才并未杀了她的人,又或者,楚青云的死对于她来说已经在她的心里留不下痕迹了一般。 相对于吴开源来说,江宛媚的模样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她淡淡言笑间,自带妩媚风情,也难怪楚青云对她一片深情,甘愿做冷九溟的替身只为了博她欢心。 这样风情无限的女子,若不是因为冷九溟而偏执疯狂,该是会有自己的美好的人生的罢。只是不知她和冷九溟之间又有些什么过往,为何会为冷九溟偏执自此? 花无影没有接江宛媚的话,她想到的是冷九溟,在敌人这个阴暗的囚室里,在被五花大绑即将任人鱼肉的情况下,自己竟然有闲心去想冷九溟,去猜想眼前这个姿色不错的女子究竟和冷九溟只何种关系。 或许,疯狂的人不止是吴开源和江宛媚,就连自己也是吧。花无影在心底暗暗嘲弄了自己一番,自己对冷九溟的感情,或许在别人看来,也和吴开源江宛媚这种痴心妄想的人无异吧。 “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现在知道害怕了吧,告诉你,现在求饶已经太迟了。要不是不想让你死得太舒服,你在楚青云房间里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就再也睁不开了。”江宛媚的眼底划过几分阴暗之色,她总算是不再叫楚青云九溟,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只可惜,楚青云再也听不到了。 花无影身上的内力和灵力还是用不上,之前在楚青云的房间里已经恢复了一两层,可中了迷烟之后再度消失。因此想要试图挣脱手脚上的铁索链完全是不可能的了,而见识过了花无影千年寒蚕丝的厉害,花无影凭感觉也知道,江宛媚一定会趁着她昏迷的时候收走了她身上的千年寒蚕丝。 江宛媚收走花无影身上的千年寒蚕丝,不光是有所忌惮,不想让花无影有反击之力,更重要的是,那千年寒蚕丝可是冷九溟的东西,冷九溟的一对千年寒蚕丝,竟然给了一份给花无影。 花无影淡淡地看了一眼江宛媚,突然认真地问道:“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冷九溟?”花无影问得很认真,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里全然没有任何讥诮和不屑之意,只有疑问,就像好学的人在认真地问教书的先生一样。 对上花无影的眼神,江宛媚咬了咬牙,忽然生出无限恨意来。自己对于冷九溟的情意别人又怎么能懂?更让她气恨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凭什么能是冷九溟眼中的例外?她凭什么能成为冷九溟的徒弟,凭什么能陪伴在冷九溟的身旁,甚至于冷九溟竟然愿意为了保全她只身上南无山任吴开源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折磨。 明明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阶下囚,可她竟然还是那么冷静,那么若无其事,甚至那么认真的问出那个问题。江宛媚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被花无影那双带着微微冷意的双眼望着,竟然有种想要回避的冲动。 “我和冷九溟的事与你无关!” “你凭什么留在冷山庄,凭什么让他收你为徒弟,凭什么让他对你如此看重!”江宛媚激动起来,几步走到花无影的面前,“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哪里特别,竟然值得冷九溟对你青眼有加。” 江宛媚说完,凑过身去,静静的看着花无影,情绪激动的她突然安静下来,突兀的让人生起不样的预感,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伸出手指抬了抬花无影的下颌,不怀好意道:“一定是你勾引他,是不是?” 花无影淡淡瞥了江宛媚一眼,微微敛目,江宛媚的话中丝毫不掩饰她的醋意,花无影虽然很在意这个女子是否和冷九溟有过什么特殊关系,但眼下重要的是对付这个执迷不悟的江宛媚,而不是去为一些自己都不了解的往事吃味。 “你爱冷九溟,可是你却吴开源一样可怜,别说他爱不爱你,怕是他对你也会和对吴开源一样,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吧。” “你本以为冷九溟不爱你也不爱别人,你就找人当他的替身自欺欺人,可到了最后你却发现你错了,他不是不会在乎人,而是他在乎的人不是你,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更不是!”花无影看也不看江宛媚。仿佛她不值得她一看一般,讥诮道。 “你胡说什么!你马上给我闭嘴!”江宛媚怎么可能愿意承认冷九溟不是不会在乎人,而是不在乎她。花无影的话让她恼怒不已,她厉声一喝,抄起墙角的一根皮鞭,凌空一甩,发出渗人的破空声。 花无影依旧冷静淡然,微微侧过脸,避开了甩到脸上的一鞭,那道鞭子应声落在了她的身上,划破了她的红衣,白色的内衫瞬间渗出血迹,肋下火辣辣地生疼。 “我要是胡说,你又何至于如此生气?”仿佛方才落在身上的不是鞭子,而是一片轻柔的雪花一般,被拷在墙上红衣已经被划破的花无影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显狼狈。 第165章 花无影依旧神情自若,俨然有几分冷九溟的淡然从容,只是比起冷九溟,花无影身上自带的冰寒之气并不那么强大,竟让人错觉她是一个优雅从容的人。 江宛媚向来自诩姿容出众,可在看到这样的花无影之后,竟然破天荒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快。江宛媚冷冷一笑,手腕微抬,又一声噼啪的声响,皮鞭还是落在原来的那道伤口上,直到看到花无影皮肉绽开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就这样你就觉得我是生气了?那若是让你看到我真的生气,还真不知道你会是何种表情,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呵呵……也不知道身为冷九溟的徒弟,会不会让我失望。”江宛媚冷笑一声,走进细细端详了花无影身上那道鞭痕,而后又神情愉快退开几步,得意地甩了甩手上的鞭子,接着冷笑道:“如果你只是冷九溟的徒弟倒也罢了,九溟一身绝学若是失了传倒真是可惜。只是,他能为了救你束手就擒,让吴开源折磨得遍体鳞伤,我决不允许!” “能被九溟收为徒弟于你而言已经是三生有幸,而你,你也爱上他了是不是?!”江宛媚直勾勾地盯着花无影的双眼,用不着花无影给她回话她也知道她的答案。 是不是爱上一个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同为女子,江宛媚更能敏锐地察觉到花无影对冷九溟的感情。 “是又如何,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花无影自视江宛媚的双眼,自从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明白了自己对冷九溟的情意,她便不想再逃避,她对冷九溟的感情有多深她自己清楚,用不着旁人来质疑来提醒,尤其是江宛媚这样的人。 “哈哈,你倒是承认得痛快,我得不到冷九溟的喜欢,你也别想得到。”江宛媚轻狂的笑声在囚室内回荡。 一笑过后,江宛媚立即敛了笑容,花无影竟然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她刚才的话对她而言毫无意义。江宛媚看不惯花无影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一样。 “嘶——”一声帛列声响起,江宛媚突然将手中的皮鞭扔到一旁,上前顺着皮鞭抽裂之处撕开了花无影的红衣。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冷九溟的事让轮不到你决定。”花无影对江宛媚的动作无动于衷,冷冰冰地说道。 “是吗?”江宛媚轻嗤一声,她的手慢慢在花无影那一袭红衣上游移,而后将其扯下。 顺着江宛媚的动作,花无影垂首瞧了一眼,微微蹙眉,江宛媚的手在她的腰间抚动,那种怪异的感觉令她心生警兆,那可是比一阵皮鞭更让花无影厌恶。 “若你只是九溟的徒弟,和他只有师徒之情,对他别无其他心思,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呢。只是可惜了,你非要站到我的对立面。”江宛媚的手指抚过花无影身上血迹斑斑的鞭伤,鲜红色的血液沾染上了她粉色的指甲,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之美。 花无影从小便少与人亲近,更别说是被人,还是江宛媚这个让她从心底里厌恶的人抚.摸了,心里的不快、厌恶和薄怒让花无影眸色冰冷,狠狠地扫了江宛媚的手一眼,若等她的内力恢复,她定会立即砍下江宛媚的手。 感觉到了花无影厌恶的目光,江宛媚收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手中沾染上花无影的血迹一一擦干净。 “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不喜欢我的触碰?想来也是,不过,要是是九溟的话,想来你是会喜欢的吧。”江宛媚别有深意地笑笑,说道。 花无影还未来得反应过来江宛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江宛媚双掌一击,喊了一声:“把他们都给我带上来。” 什么?!花无影心头大震,难道冷九溟竟然也被江宛媚抓了来? 看到花无影的略带慌乱的目光在四下搜寻着,江宛媚缓缓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放心,你马上就会见到冷九溟的。” 江宛媚的话让花无影心头一沉,可她在片刻之间又立即敛下了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越是失措慌张江宛媚就越是得意,自己只有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装作和冷九溟已经师徒反目,冷九溟才不会再因为她而像在南无山那样受制于人。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尽量拖延时间让药性过去,体内多了雁南飞的修为,花无影内力灵力被制恢复的时间能比往常缩短,只要药性一过,内力就算只恢复了一两层,她就能不用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无能为力。 “你对冷九溟如此上心,就不好奇他为何会将千年寒蚕丝赠予我,还传授我千年寒蚕丝的招式?”为了拖延时间,花无影想了想,向江宛媚抛出了这一个问题。 从江宛媚看到千年寒蚕丝时的那种眼神,花无影觉得她一定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千年寒蚕丝冷九溟就算赠予你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连千年寒蚕丝和你一同落入了我的手上,这千年寒蚕丝到了我的手上便是我的了,我便当它是冷九溟赠予我的,至于其他,我又管他那么多有何用?”江宛媚说完,竟还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锦囊,将锦囊上的抽绳小心翼翼地拉开,似乎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将里面的宝贝弄碎了一般。 从厚厚的锦囊里面被江宛媚小心翼翼掏出来的,正是那卷得整整齐齐的千年寒蚕丝,在江宛媚的手掌心中散发出莹莹冷光。 “强取豪夺竟然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水月宫宫主还真是与众不同啊。”花无影扫了一眼被江宛媚拿在手里的千年寒蚕丝,讥诮道。 “强取豪夺又如何,如今是你落在我的手里,任由我拿捏,别给我装出一副淡然冷静的样子,这里有的是苦头给你吃。”江宛媚恶狠狠地剜了花无影一眼。 第166章 江宛媚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花无影,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已经衣冠不整身染血迹的女子确实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 尽管她此时深陷囚牢,即将为人鱼肉,她给人的感觉也依旧是那么平静淡然,好像她真的只是来做客一般。那种不可动摇的沉稳中还有着淡淡的冰冷,细细辨认竟有几分冷九溟身上的气质。 看来楚青云想得不错,如果花无影是个男子,自己一定会将她做成下一个冷九溟,而在她手下的众多冷九溟中,花无影定然将会是气质最接近的那一个。 江宛媚看着花无影,想到冷九溟竟然将她如此看重,心中嫉妒得发狂,花无影身上那种凛凛不可犯的冰冷让人心生距离感,仿佛她就不该为尘世所玷污。这样的人,就是冷九溟喜欢的类型吧,这样的人,若是被玷污,将她身上的从容不迫彻底击碎之后,看她还如何冷静,如何淡然,看冷九溟还会不会对她青眼有加。 “你真是疯了!”囚室的门被从外打开,十几个身型修长白衣胜雪的男子如鱼贯入。花无影在看到那十数男子的脸后惊得失声大喊。 那十数个男子,每一个都和之前见到的楚青云一样,有着一张和冷九溟极为相似的脸,那一双双眼睛虽然空洞无神,却也无一例外都是蓝色的,在昏暗的囚室灯火下,面无表情的他们就像一群行尸走肉。 “疯了?我确实是疯了,我是为了冷九溟而疯,你看看,你杀了一个冷九溟,我这里还有很多个,你不是也喜欢冷九溟吗?我这里多的是,你看可还喜欢?”江宛媚语声幽幽,在说到冷九溟这三个字时一脸的柔情,就好像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般。 “得不到冷九溟的喜欢,你就将人都做成冷九溟的样子,让他们成为冷九溟的替身,可是就算你做一千个一万个,他们都不是冷九溟,这世上,冷九溟永远只有一个!”花无影为江宛媚的疯狂心惊,没想到她疯狂起来,竟然比吴开源还要恐怖。 “你说得不错,这个世上冷九溟永远只有一个,这些人,就像外表做成冷九溟一样,他们也永远及不上冷九溟万一,呵呵呵……”江宛媚自嘲地笑了笑,眼底一片哀凉,她自己又何尝不知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成为冷九溟呢,她不过是放不下,宁愿一条道走道黑,宁愿深陷其中自欺欺人罢了。 心中的伤疤被撕裂,江宛媚痛得面目扭曲,那张风情万种的姣好面容顿时扭曲得让人心生厌恶,“我早就已经疯了,你不是也喜欢冷九溟吗?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疯,我把他们都送给你,我要看看,这样的你那世上只有一个冷九溟还会不会再对你青眼有加!” 江宛媚厉声说着疾步上前,一把撕裂了花无影那早已经被鞭笞开裂的衣裳,让她早已经血迹斑斑的肌肤完全暴露在囚室冰冷的空气中。 花无影攥紧了手边的铁索,冰冷坚硬的铁器生生陷入手掌心,有鲜血从掌心滑落,她脸上骤变,冷冷地道:“江宛媚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哈哈哈……丧心病狂又如何,你不是喜欢冷九溟吗?如今冷九溟就站在你的面前,他们每个都叫做冷九溟,既然你喜欢他,我就成全你又有何不好,看着那张脸,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心动?”江宛媚看到花无影脸色大变,原先的淡然从容已经难以维持,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九溟,你看看你的徒弟,你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不然在南无山你也不会为了保全她甘愿束手就擒是不是,知道你喜欢她,我就特意为你请来了,你高不高兴?”江宛媚看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一群神似冷九溟的男子,一脸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看样子,你的宝贝徒弟是不会配合的,还不把好东西给我拿上来,让你那宝贝徒弟好好尽兴尽兴?”江宛媚认真看着花无影脸上的每一分神色变化,漫不经心地笑着,浑身被阴冷暗色所笼罩。 花无影即便再佯装镇定,再看到江宛媚从身后一男子手中接过一个褐色瓶子时,也不由挣扎了起来,束缚住她手脚的厚重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哐当声。她眸色冰冷,沉沉的声音威胁警告道:“江宛媚,你最好别乱来!” “乱来?”江宛媚邪邪一笑,不怀好意道:“这里这么多个冷九溟,怎么能不乱来?想来你也不会好好配合,为避免你吃苦头,我还特地给你准备了求欢酒,这酒这是一滴难求啊。” 江宛媚说完,上前捏住花无影的下颌,用牙齿拔开了手中褐色药瓶的封盖,强行给花无影灌了下去。 求欢酒杯灌下后,不出片刻花无影就感觉浑身如被火烤,江宛媚满意地看着她脸上身上泛起好看的浅红色,对身后站着的十数个男子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先去。” 说着她一指离她最近的那一个男子,男子木然地领命上前,伸手抚开了花无影鬓前被汗水沾湿的黑发。 就在男子的手沿着花无影的鬓发往下滑落时,花无影强压这浑身的炙热,用冷冰冰的眼神瞪了那名男子一眼。 那些被江宛媚制作出来的冷九溟,平日里受尽变化莫测的江宛媚折磨,最会察言观色,被花无影这么冷冰冰地一瞪,竟被她骇人的冰冷气息吓得住了手,不敢再有所动作。 江宛媚没想到花无影喝下了求欢酒此时竟然还能如此克制,身上竟还有森冷慎人之意,竟让那男子不敢动。 “怕什么,她内力灵力受限,如法挣脱手脚束缚的铁链,你,你也去。”江宛媚白了一眼呆立在花无影身旁的男子,又气急败坏地从身后抓过两个,朝着花无影一齐推了过去。 花无影突然发出一串冷笑,笑声幽若鬼魅,在囚室内不断回响。江宛媚当即怒道:“花无影你笑什么!等下有的是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第167章 花无影厌恶地扫了一样正不断像自己靠近,然后不断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的酷似冷九溟的两个男子,冲着江宛媚冷冷一笑道:“江宛媚,你爱冷九溟,可惜他却不爱你,甚至都不屑于多看你一眼,你对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甚至丧心病狂找了一堆与冷九溟身型相似的人制作成他的替身,好欺骗自己时时刻刻能见到他。” “可你别忘了,你就连冷山庄里清扫院落的丫鬟都不如,就连她们都能见到冷九溟,都能留在冷山庄,都能留在他身边,你究竟是有多可怜,你自己认不清吗?” “你如今把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又有何用?就算你让那些脏东西弄脏了我,你就能得到冷九溟了?他就会对你高看一眼了?告诉你,不可能!不管你怎么做,你都入不了冷九溟的眼!” 面对花无影一连串的出语重伤,江宛媚气得浑身发抖,她大步上前,拉开围在花无影身边犹犹豫豫着扯落她衣裳的三个人,大怒道:“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随着三个酷似冷九溟的男子被江宛媚大力拉开,江宛媚一手掐住花无影的脖子,冷笑道:“你这张嘴倒是会说,我就先拔了你的舌头,让你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来。我要让你知道,惹怒我是什么样一种下场,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的是你,不是她!”就在江宛媚取出锋利的刀刃,要割断花无影舌头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地在江宛媚的身后响起。 于此同时,整个囚室的气温瞬间急降,让人如坠冰窟,身上的每一处骨血都如被千千万万跟尖利的冰针深深刺入。 江宛媚停下手,回过头,看到一袭白衣胜雪的冷九溟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阵强大骇人的气息骤然压下,就如黑云压城,如崇山倾塌,如江海翻覆。男子身上的威仪和气势让江宛媚清楚地知道,这一个冷九溟不是她制作出来的其中之一,而是真真正正,让她为之魂牵梦萦的冷九溟。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之人本该是高兴才是,可江宛媚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被冷九溟冰冷结霜的湛蓝双眸盯着,她有种自己下一秒将会化为灰烬的错觉。 那一双湛蓝双眸的寒冰之下,还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那是能毁天灭地的烈火。俊美到魔魅妖异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火下让人本能地惊惧,江宛媚不知道冷九溟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就进了水月宫,进了水月宫守卫森严的地下囚室,她只知道他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几声冰块爆裂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十数个酷似冷九溟的替身突然凝结成冰石,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爆裂开来,化成了无数冰冷的粉末飞向囚室的每一个角落。 石壁内幽幽吐焰的烛火倏然暗下,仿佛被什么压制,灯芯噗噗的发出几声响动,之后就再也燃烧不起,取而代之的是阴影之下入人骨血的冰冷森寒之意。 随着十数人的瞬间被挫骨扬灰,这一刻这间囚室成了寒冰地狱,而冷九溟就像是此间幽冥的掌控者,掌管着一切生死,生与死之间,只在他一念之间。 江宛媚浑身冰冷,不住打颤,冷九溟仿佛没有看见她,他的冰冷瘆人的目光掠过江宛媚落到了花无影的身上。 那个被铁链束缚住手脚的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大片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她肤色泛红,正强制按捺住身上的不适,锁链在她手中被紧紧攥住,鲜血不断顺着握紧的拳头淌下,随着她的挣扎厚重的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金属碰撞声。 冷九溟见到花无影此刻的摸样,囚室内那股冰寒倏然间变成了焚人的烈火,他厉声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宫主不好了,有外人闯入,弟子办事不利那人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他……”囚室的门突然再次被打开,一名紫衣女子慌张闯入,可她的话却在发现囚室内气氛不对,在她抬眼看到冷九溟的一瞬间生生顿住,那个闯入者此时竟就站在囚室内。 “快来人!”紫衣女子反应极快,在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大呼出声。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数十人手持兵刃冲入囚室,大喊着冲冷九溟而去。冷九溟湛蓝凝霜的眼眸缓慢地转动,一一扫过冲过来的每一个人,每一次扫视都如同将人定死在那一瞬间。 湛蓝如海的双眸中心燃起烈火,诡异得让人连魂魄深处都兴起惊惧和恐慌,还未等他们冲到冷九溟的身旁,就已经被一团团烈火包围,那些人仿佛自燃一般,顷刻间在一片惨叫声中被焚烧殆尽。 数十人活生生被焚成灰烬,灰褐色的尸灰在囚室内四处飞扬,洒了江宛媚一身,而身在其中的冷九溟却依旧白衣胜雪不染纤尘,奇异的是也没有任何一粒尸会落到花无影的身上。 不管是将人结冰爆裂,还是将人焚烧成灰,冷九溟只不过是优雅地抬了抬似雪的衣袖,连招式都没出,江宛媚痴痴地看着冷九溟,就好像今生今世永远都看不够那般。 “九溟,你终究还是来看我了。”江宛媚一脸柔情,朝着冷九溟伸过手去。 “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冷九溟一挥袖凌空将江宛媚抚到一旁,话语冰冷得能让人的血髓结冰。 江宛媚摔倒在一旁,她看到冷九溟疾步朝花无影而去,连忙起身扑去,可她扑向的却并非让她神魂颠倒的冷九溟,而是扑向花无影。 “冷九溟,你当真爱她?你若是不想让她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江宛媚挡在了花无影的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架在花无影修长的脖子上,花无影的脖颈瞬间渗出了鲜血。 “江宛媚,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冷九溟依旧面色冰冷,但花无影落在江宛媚的手上,他还是停住了上前的脚步。 第168章 “九溟,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我说过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看到冷九溟停下脚步,江宛媚凝视着他有些哀怨道。 “江宛媚,你当初到冷山庄治病,病已治好自当离去,冷山庄与你只有交易,并无情分,我与你亦是如此。”冷九溟话语冷淡,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江宛媚手中架在花无影脖子上的刀。 “治病?呵呵……”江宛媚发出一串凄楚的笑,接着幽幽道:“身上的病是医好了,可是心病又该如何医,九溟,只有你才是我的药。” “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江宛媚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冷九溟的眼里什么都不是,若不是此时花无影的命还悬在她的手上,就她将花无影弄成如今这个模样,冷九溟早就将她挫骨扬灰。 自己的一往情深,相思入骨,就只换得冷九溟冷冰冰的一句与他无关,江宛媚怒火中烧,加重了手上匕首的力道,用花无影的命来要挟冷九溟,“那么她呢?她便与你有关了吗?那我便要她和我一起死,这样至少以后你想起她的时候也会想起我江宛媚。” 江宛媚因爱生恨已经疯魔,手中锋利的匕首就要割断花无影的喉咙。 “铛”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一道铁锁如绞绳,从江宛媚绝对没有想到的角度突然出现,间不容发之际架在花无影脖颈上的匕首被一股劲气弹开的同时,铁链已经紧锁在江宛媚的喉间。 瞬息之间形势已经转换,变成了江宛媚受制于花无影,此时勒在江宛媚脖子上的铁链就是她用来锁住花无影手腕的铁索,上面的链子链接到墙边,竟被花无影硬生生从墙上扯下。 上百斤重的铁链连接在石壁里,花无影竟然能徒手将其扯下,那只能说明花无影身上的内力和灵力已经有所恢复。 “你的功力竟然还在?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的功力是何时……”是何时恢复的?江宛媚的疑问还未完全问出口,花无影已经双手交扣,江宛媚抓住脖间的锁链不断挣扎,以此来抵抗冰冷的铁锁继续收紧。 花无影用铁链勒得江宛媚脸色变紫,呼吸困难,才凑到她的耳边冷冰冰地说道:“在你让我千万不要后悔的时候。” 江宛媚威胁花无影让她千万不要后悔,可到最后后悔的却是她自己,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只听见“咔嚓”一声,铁链毫不留情地将江宛媚的人头整齐勒断,鲜红色的血飞涌而出,江宛媚的尸体缓缓倒在了一地狼藉上。 花无影运力扯断了缠在脚上的镣锁,金属冰冷的碰撞声哐哐当当的响了几下,就在她正要去扭断束缚着另一只手上的铁索手铐时,忽然被疾步而来的冷九溟紧紧抱住。 花无影浑身滚烫的肌肤在接触到那一阵幽幽冷意时所有的躁动都有所缓和,她本能的往那个让她安心的怀抱靠去。冷九溟的身上带着惯有的淡淡草药清香和幽幽冷意,还是和之前在冷山庄的一样,丝毫没有受囚室内的血腥之气影响。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冷九溟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能刺入人骨血的冰针,盛怒之下的他想将身边除了花无影之外的一切都彻底毁去。 冷九溟离开南无山后,就回了冷山庄,养好身上的伤后又出发寻泽江打算再去七星湖,可在他抵达渡口时,却恰巧听到渔夫们在闲聊,他们说最近江山有妖邪作祟,曾有人亲眼目睹不久前一阵紫风卷走了一个清秀的红衣人。 冷九溟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听到红衣人,想也不想就四下打听了渔夫口中说的那件怪事,随后找到了水月宫。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渔夫口中所说的红衣人竟然真的是花无影,看到花无影此时身上血迹斑斑,还有她此时的样子陷入是被人下了媚.药,一想到倘若自己晚来了半步,结果将会不堪设想,冷九溟身上的寒气更甚。 听到冷九溟的发问,花无影的神志似乎又清明了不少,想到自己此时如此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落入冷九溟的眼里,花无影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猛然推开冷九溟,别过脸不敢看他,话语淡淡道:“我没事,与你无关。” “我没事,与你无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花无影除了没有去看冷九溟,就这么平平常常的回答,被鞭笞得血迹斑斑,还险些就要受人侮辱,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难以启齿,屈辱到不行的事,到了她的口中却如此平常冷淡,就只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与你无关。” 她明明是那么的想见他,在南无山的每一个日夜她都恨不得能立即除了身上的噬身之毒,然后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她曾设想过无数中再次和他重逢时的场景,可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下如此不堪的景象,花无影强忍着药力发作带来的悸动和燥热,她此时既羞于见他,又对他又种莫名其妙的怒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江宛媚那样风情万种的女子痴迷于冷九溟,为了他愿意抛下一切只为留在他身边,她的心里就有种难以消除的怨。 冷九溟这样的人,就算是杀了吴开源,杀了江宛媚,或许以前或者以后,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不顾一切的吧。 作为一个女子,哪怕就算是花无影那种从来不会去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也不可能不在意自己差一点就让人玷污,甚至是差一点就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眼前。 她难以想象若是自己的内力迟一步恢复,或者是江宛媚让人早一步动手那将会是怎么样,而无论她有多想见冷九溟,她也绝不想在此时此刻见到他。 怀里的人突然挣开,而且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还如此疏离的说了一句“与你无关”。冷九溟当下一怔,囚室内的温度再次降低。 第169章 她竟然如此疏离冷淡地和他说“与你无关”,冷九溟只觉胸口有什么在翻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对他已经如此疏离,甚至到了“与你无关”的地步。 或许是从三个月前,当她为了另一个男子执意留在南无山,愿意为了那个男子扔下舍命护她的师傅开始,他就再与她无关了吧。 一句与你无关,她不仅不认他救她的恩情,甚至于不认他这个师傅。他冷九溟此生就只收过一个徒弟,却是这样的一个徒弟。 冷九溟的冰冷的脸上因为薄怒泛起了微红,这种颜色与他平日的气质全然不符,但却让本就俊美得魔魅妖异的他添了几分邪魅。 “只要我一日未将你逐出师门,你就说不得与我无关这四个字!”冷九溟低沉的话语声透着威胁,他倾身凑近,伸手想要去看花无影身上被鞭笞得鲜血淋漓的伤口。 伸过去的手却被花无影推开,“就算是说得此事也与你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江宛媚对你如此痴迷,为你疯狂,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在药力的作用下,花无影难以自控地怒了起来,想到江宛媚,想到江宛媚对冷九溟痴狂的爱,想到她四处抓身型相近的男子将他们全都做成了冷九溟的模样,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叫做冷九溟,花无影就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这个世上冷九溟只有一个,她突然发现自己绝不能允许别人对冷九溟有那样的占有之情,就连将其他替身当做冷九溟来意.淫.都不行。 往常的冷静理智如今已经被药力摧毁,她遵循着自己的本心,既吃醋又愤怒。江宛媚如今已经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了一地狼藉上,花无影心头的所有醋意和怒意只能全数转向冷九溟。 她用对吴开源的恨意,对江宛媚的恨意,对所有对冷九溟怀有不轨之心的人的恨意来对冷九溟说话,她明明是爱他的,可是出口的话却让冷九溟从中听出了她对他的恨。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这一句话,冷九溟无法反驳,确实是因为他,不管是上一次花无影被吴开源抓走用作诱饵,还是这一次花无影被江宛媚抓来折辱,都是因为他冷九溟。 也难怪她会恨他,自己平白无故接连因为同一个人受牵连,又怎么会不恨?更何况是这一次,她明明心中有了爱慕的人,却因为自己被人囚禁折磨,还险些被那些人玷污。 冷九溟确实理亏,即使他在南无山及时赶到,竭尽自己所能保全她,也无法抹杀掉吴开源抓她囚禁她这一事实,更何况是如今江宛媚做出的事。 不管吴开源和江宛媚对花无影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这一切确确实实是因自己而起,看着花无影此刻的模样,冷九溟恨江宛媚,却也更恨自己。 如果说花无影那日在南无山执意留下让他走,他们再见或许还有师徒情分,而如今,或许就连师徒之情也将不复存在。 花无影怒吼完那句话,目光一直落在囚室的那扇大门上,她再也不看他,就仿佛不认识他,就仿佛他们之前的师徒之前从未存在。 身上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痛,花无影突然垂首去看,冷九溟却上前一大步抬起她的下颚,花无影被迫抬眼看向冷九溟,她面前的白衣男子湛蓝的双眸里海浪翻覆,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表情森然,仿佛不属于人间的魔,“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冷九溟突然躁怒了起来,他不能接受他来迟了,他亦不能接受那些人,那一群江宛媚弄出来的顶着酷似他面容的行尸走肉对她做出那些禽兽不如的事,他不能接受! 花无影抬眼淡淡的看着冷九溟,疏离的目光甚至已经有点难以聚焦,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平静下的那份疏离却让人心惊。 许久之后,那眼神渐渐有了实质,她打量冷九溟的眼神甚至让冷九溟觉得这种拒人千里之感有些可怕,她收回了目光,敛目,“你看到了,什么都没有,我很好。” “什么都没有?”冷九溟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但眼中闪过的一道利光让囚室堆满的刑具都因感应到煞气而发出嗡鸣。他低沉的话音未落就已经不顾花无影的抗拒硬生生的把她抱进怀里。 “如今的这副样子你还说你很好?你被锁在这里,身上还有伤……”冷九溟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花无影的身上,双手却在触及到她滚烫的肌肤之时眼眸再次结霜,他气愤之下整个人甚至有些颤抖,“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们给你用了药?” 不想自己在冷九溟面前如此不堪,可如今,那强行的伪装已然被他看破,花无影微微皱了皱眉,裹紧冷九溟披到她身上的外袍,胜雪的白衣霎时间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鲜红。 “我说了我没事!冷九溟!你要我对你说几次?!”身体的燥热和难耐让花无影难以在冷静下来,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让冷九溟离开,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样。她推开他,喑哑的嗓音低喝着。 她爱他,可她想要的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投到他的怀里,她更不想自己忍受不住的时候用他来解去药性。她爱他,她所给他的每一分情意都该是真的,而非是药物。 更何况那日在南无山她和他说她爱雁南飞,而如今在药力的作用下,她和他说她爱他,即使是她说的是真话,他又该如何看待她? 虽然冷九溟是天下最好的医者,江宛媚的区区催.情.药对他自然不是难题,可如今在这囚室,在这水月宫,就算是知道该如何配制解药,一时半会也难以找齐药材,而她也该是等不到了。 “你身上的药性霸道必须除去。”冷九溟此刻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也没心思去管花无影说的是些什么,他双指搭在花无影的脉搏上,江宛媚对她用的药药性强,而且药量大,若是不除,花无影命在旦夕。 第170章 若是配制解药,一来眼下并无所需的药材,二来需要耗费时间,而且催.情类药物一般来说也用不着制作解药。 冷九溟看着花无影一脸煎熬的模样,想起了南无山时她说过的雁南飞,尽管他听到她说她爱他时心里莫名的难受,可他还是顺遂了她的心意让她留下,既然她爱他,那他眼下便是最好的解药。 可只是凭想象,冷九溟就突然觉得难以忍受,就在他决定找雁南飞替花无影解毒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爱她,或许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只是对于心底的这一份情,他是认的。 可那又如何,她爱的人不是他,尽管此时情况危急他若是对她做了什么那也是替她解毒情有可原,可他不能。 他冷九溟绝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他更不能让仅有的师徒情分葬送在自己的手中,就算她在南无山或是出于避嫌已有要与他断绝师徒之情的念头,可那是她的事。就算师徒之情有朝一日不得不断绝,那也只能是她为情的选择,而不能是他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雁南飞在哪?”冷九溟勉强收起自己身上的冰寒之意,看向花无影问道。 花无影闻声看向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眼,聪明如她,不出片刻功夫她就明白了冷九溟询问雁南飞在哪里的意图——他是想让雁南飞来替她除去求欢酒的药性。 可这怎么可能!别说雁南飞远在南无山,已经彻底毁去唯一能通往外界的铁索梯,就算是雁南飞近在迟尺,她又怎么可能用雁南飞来除去药性?她爱的人可是冷九溟,除冷九溟外再无别人! “无影,我问你,雁南飞他人在哪?!你为了他甘愿留在南无山,你为何出现在这里?雁南飞他竟让你一人离开南无山,如今你深陷险境他也不管不顾?!” 等不到花无影的回答,冷九溟接着连声发问,他难以接受,花无影为了他可以离开师门,而那个人在花无影落入险境时竟然不在她的身边。倘若不是他恰好到寻泽江,恰好听闻了怪事不自觉赶至此处,他难以想象花无影将会在江宛媚这个疯子手中遭受什么。 伴随着冷九溟低沉的冷喝声,囚室里的气流骤然犀利,似乎每一丝空气都如冰尖划过,霎时间一声寒冰破裂声响起,江宛媚的尸体如同被无数冰刃同时切过,支离破碎,爆裂成无数片血肉飞溅。 冷九溟比寒冰更冷的目光盯着花无影,“花无影你这是要自寻死路吗?这药性不除你会死你知不知道!告诉我雁南飞他人在哪!” 冷九溟紧紧盯着花无影,不容她避开他的目光,他发现了花无影的异样,与之前有很大改变,此时她犹豫躲闪的眼神里似乎还有别样让他分辨不明的情绪。 她最终目光越过冷九溟,越过早已化成一滩血肉模糊的江宛媚,停留在了原本那一群酷似冷九溟的男子站着的地方,沉声道:“你已经杀了他,你还要怎么样!” 明明是她不愿表露自己对冷九溟的心意,也明明是她自己欺骗他说她爱上了雁南飞,可此时此刻,听到冷九溟的话,明白冷九溟的打算,虽然从冷九溟的认知里,她爱雁南飞,找雁南飞替她除去体内的药性是最好不过的。可她还是愤怒了。 她曾幻想过冷九溟对她除了师徒之情外,是否还有别的其他,甚至于只是那么一丝丝喜欢便好,可若是他真的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他又岂会如此? 而雁南飞,她曾在南无山拉他出来当借口已经是对不住他了,她又岂能再让冷九溟去扰乱他的平静生活。 雁南飞他想要的是再无人打扰,再无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要的是带着他对他师傅的思恋安安静静地在南无山渡过余生。而对于雁南飞出手相助的恩情,花无影无法报答,她没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让任何人去南无山打扰他们,甚至不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花无影只能说雁南飞已经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唯有说他就在那一群酷似冷九溟的男子中,已经被冷九溟一怒之下全部挫骨扬灰,才能让冷九溟不再继续追究雁南飞这个人。 尽管这么说对于雁南飞来说又是一种侮辱,但眼下她不能不这么做。再说一次对不住雁南飞的话,从此以后,这世上便再无人知道雁南飞还活着,他和他的师傅,以及那座南无山便再无人打扰。 自己已经杀了雁南飞,雁南飞就在那群人当中,雁南飞被江宛媚做成了自己的替身?冷九溟心头大震,敛目不语。如若真的是这样,自己亲身杀死了花无影心爱之人,别说师徒之情,她便是恨自己,要杀了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雁南飞被他挫骨扬灰,竟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这事情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 “是我不该来。”冷九溟双目微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一句异常缓慢,冷九溟此时不见往日的冰冷孤傲,也不见平日的悠然平和。只着内衫的他因为方才气极出手将江宛媚的尸体碎尸万段而略显凌乱。 “若你要替他报仇尽管动手。”冷九溟的话音在囚室里回荡,就像平静的海面突然荡起无数涟漪,继而引起惊涛骇浪。他湛蓝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花无影的面前,毫无任何防备。他这话的意思便是任由花无影动手,他绝不反抗。 他竟然让她动手伤他?花无影气极,那个她最爱的人竟然让她动手伤他,这与让她自己动手伤她自己又有何分别?! “冷九溟,你这是让我杀了你?!”花无影气得对冷九溟大吼,那件白色外袍在她的身上染上了斑斑血迹,她黑发凌乱散下,气得双目赤红,宛如曾经她手上的那一把断魂剑散发出凌厉骇人的森森冷意,“冷九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71章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说,那个她绝不能容忍别人伤他一分一毫的人,他竟然让她动手伤他,就好像他不过是在说让她从他身上取走一件丝毫不重要的物品一样。 他怎么可以如此!在她的心里,在她的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人配去伤害他,更何况是深爱着他的她,他怎可让她动手,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她自己! “如果你要为了雁南飞杀了我,尽管动手,毕竟是我杀了你所爱之人。”花无影的气怒在冷九溟看来,是因为自己杀了她心爱的人才让她对自己如此气恨。 他竟然说出让她杀了他的话,冷九溟嘴角微不觉地勾起一抹自嘲,自己一定是疯了,就和江宛媚一样疯,他竟然宁愿为了她,让她杀了自己,只为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原来,对一个人的爱真的可以让人疯狂,怪不得吴开源会因为爱他落得害死了整个万毒门,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江宛媚因为爱他做出将一大群人做成他的替身这么疯狂的举动,这两个人都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而自己竟然也是如此…… 冷九溟敛目,等着花无影向他动手,原来爱一个是这样的,当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时,他和这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如此境地。 “冷九溟你给我闭嘴!”冷九溟方才的话如一块重石猛然掉落两人之间,花无影脸色阴沉如即将抗风暴雨的天色,她气得每喊出一个字全身都在颤抖。 对面的冷九溟面无表情束手等死,花无影的心如被万剑穿过,然后来回翻搅。在遍布血迹尸块的囚室里,连气流都停止涌动,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一次呼吸里,石壁上灯影摇晃,在半明半暗的斑驳光影之中,花无影冰冷至极的眸子似乎能刺穿人。 “你怎么能让人伤你,你之前让吴开源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伤得还不够吗?!我不允许这个世上有任何人任何物伤你!谁都不行!包括我!”花无影压抑至今的怒火骤然爆发,不等冷九溟接话,也不看冷九溟的反应,她接着冲着他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吴开源伤你我的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宁可死在他的手上,被他喂了毒物也不愿看你束手受他折磨!” “你竟还说出让我伤你,让我杀你的话,这与伤我自己,杀了我有何分别!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花无影先是冷硬的如同冰石的话语,字字句句砸落在冰面上,紧接着情绪失控终于喊出了她藏在心里许久的煎熬。 这一次,她不想再带着遗憾死去,就算是死,就算是之后再回不到当初的师徒之情,她也告诉他她爱他,她动了的情,她就不怕承认,她也不会后悔! 听到自己心爱的人说爱自己,本来应该是一件极其让人欢愉的事情,可冷九溟身旁的气温骤然下降,那个愿意为了他人而弃师门于不顾的人,在自己杀了她曾扬言说她爱他的人之后,她如今在自己心爱之人的尸灰面前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爱自己,那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荒谬! “呵呵……你竟然说你爱我?”冷九溟冷冷地笑着,嘴角勾起了一丝冷冽的弧度,就连他自己也辨不明那是自嘲还是对花无影那荒谬的话而嘲弄,他往后退了几小步,与花无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曾经,两个人隔着那样的距离还有让人羡慕的师徒之情,而如今,仅仅隔着这几步的距离,便如同隔了万水千山难以靠近。 “我早就该知道,此刻说出来你定然不会信我。”花无影扬起了嘴角,却半点笑意都没有,“我本不该说,更不该在此时此地说,可是我怕我不说,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花无影的后半句话既轻慢又缓和,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说给冷九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明白自己对冷九溟的情意,也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可是脑中越是清晰,心里的便越是翻涌难平。 可是我怕我不说,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这句话冷九溟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不管他对于花无影此时说她爱他是怎么想的,他在听到她说“便再也没有机会”的时候霎时间醒觉过来。 她如何那是她的是,他杀了她曾扬言最爱的雁南飞她恨不恨他,她又为何此时说她爱他也是她的事,而他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因为江宛媚给她灌的药性不能解除而死。 他就是要让她活着,不管她对他是爱还是恨,他就是不能眼睁睁放着她不管。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就算是她想要杀他也好,她出于嘲弄讽刺说她爱自己也好,冷九溟都必须要她活着。 “我不会让你死,尽管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信。”冷九溟的目光紧紧锁在花无影的脸上,他说她说爱他不信,说得那样的认真笃定,就像他说他不会让她死那么认真笃定一样。 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对他的爱意。这个世上谁不信她花无影都可以接受,都可以不在乎,可独独对冷九溟不行,因为在乎,因为深爱,所以不行! 囚室内的每一丝气流里都是紧绷的,双方不再是怒喝相对,可这平平淡淡的话却让彼此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花无影听了冷九溟不让她死的承诺,阴沉的脸色却没有改变,她的身上萦绕着江宛媚给她灌下的寻欢酒的气味,那惑人的淡淡药酒香和那体内逐渐升温的热度伴随着花无影的怒火一起狠狠焚烧。 “你不信我对你的情意,却也不愿让我死,你把我当成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除了体内的药性自欺欺人说我爱你?!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为了苟活在利用你?!我花无影在你的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堪?!” “就我这样如此不堪的人你还要救?甚至为了救我不惜搭上你自己?你冷九溟身边有的是爱你的人,更有的是为你发疯为你发狂的人,可我花无影不是!我不值得你如此委曲求全!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 第172章 冷冰冰静悄悄的囚室内花无影的话音一阵激荡,冷九溟骤然上前,“我没有觉得你不堪,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轻贱自己。”他的双手一把抓在花无影的肩头,“但若是你非要说利用,难道从一开始你要留在冰烬山,不就是为了杀白忧报仇吗?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并不纯粹不是吗?” 花无影的连连质问在冷九溟听来极为刺耳,他好不容易强按下的怒火又轻易被点燃,她当初留在冷山庄留在身边并不纯粹,而能让她纯粹留下的却是在南无山她仅仅相识不到一日的雁南飞。 利用……因为只有冷九溟能彻底杀死白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当初决意留在冷山庄确实是有私心,这一点她不从辩驳,也正是这一点,冷九溟不信她对他是真心真意她也毫无办法。毕竟,她和他初相识,到她要留在冷山庄,再到他传授她千年寒蚕丝招式收她为徒,这一切都无法彻彻底底与杀白忧报仇这一件事撇清。 杀白忧这一件事成为了将她和冷九溟串联在一起的绳索,但是也成为了她与冷九溟之间的隔阂,这一点是事情,无可更改的事情,他们谁也不能当白忧这个人从来未曾存在过,他们谁也不能当白忧与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当成未曾有过的事实。 “这一点我无可辩驳,冷九溟,若是你能看到我的心你便不会这么说。”花无影凝视着冷九溟,“你真的不愧是冷魔医,你真的是一个魔,见到你的人都能轻易被你牵动心弦,为你疯魔为你痴狂,而这些的这些,在你眼里看来或许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吧,就像吴开源,就像江宛媚,而除了我所知道的他们,还会有更多的罢。” 花无影说着这些话,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容,在身上血迹斑斑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哀怨,就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深深的醋意,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原就是一个不懂得情爱的冷情之人,可遇到了冷九溟,一切都变了,变得完全脱离了掌控,变得再也不像曾经的她,这种幽怨的醋意大发的模样,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他人对我的心意是如何我从未在意!”冷九溟伸手轻轻抹去花无影凌乱发丝上沾上的血迹,一把抓过她的手握紧,她那副凄楚的样子再冷九溟也无法保持话里的冷意,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能舍得看她这样。就算他片刻之前还是最冷酷的寒冰,此时也已经全数碎裂,“那些人就算有千千万万个,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千千万万的浮尘,不管他们怎么样,你都与他们不同,你在我这里更是他人所无法相比的。” 花无影反手抓紧了冷九溟握住她的手,似乎只有这样,只有这样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才能让他明白她对他的心意,才能让他明白她对他的深情是真的,不是为了杀白忧复仇的利用,更不是为了眼下解除自己体内药性而不得不出的下下策。 可冷九溟无法通过紧握的双手看到花无影的内心,就如同花无影也无法通过紧握着的双手看到冷九溟的心思一样,她从不知道冷九溟对她是何种感情,也不知道冷九溟刚才说的那一番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于他自己而言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手中紧握的力量带着冷九溟的温度传来,让花无影的心跳加快,但是一想到这一切是因冷九溟而起,想到江宛媚对冷九溟如此痴狂,想到自己被束缚在这里任人施为,花无影脑中如同有一根绷紧的弦陡然断裂开来。 “可你终究不信我。”花无影放在了冷九溟的手,尽管他说此时此刻没有觉得她不堪,尽管他说她于他而言与吴开源与江宛媚与那些人都不同,可他却没有说他信她,他终究不信她,不信她是真的爱他。 他不信她说的爱他,是否就像他不信吴开源不信江宛媚是真心爱他一样?尽管他们的爱太过于偏执,太过于疯狂,可是谁又能说他们对他的心意是假的呢? 如若自己对他的心意在他看来也是假的,那么就算他对自己与别人不同,又有何意义?就算留在他的身边又有何意义?花无影心底升起一抹悲哀,原来爱与不爱是自己的事,而他认与不认是他的事,若是他不认,就算自己对他一往情深,就算他想把自己留在身边,那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 得到的虚假与得不到的悲痛,花无影觉得自己更难承受前者,毕竟如若是这样,那又与江宛媚将一大群人做成冷九溟的替身有何异?她花无影不是江宛媚,也做不来江宛媚那样偏执疯狂的事情。 既如此,不如就彻底离开他吧,尽管得不到,尽管这种痛让自己心如刀绞,但她也不能放任自己有可能会步上吴开源和江宛媚的后尘。彻底地离开他,总比自己的满腔深情却换不来他的信任好。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花无影所幸破罐子破摔,既然冷九溟不信,那他便不信好了。 “你说我是对你利用,不错,若非是这世上只有你冷九溟能杀死白忧,我又怎么会执意要留在冷山庄?可如今,我大仇未报,却拜你所赐,先是被痴迷于你的吴开源绑到南无山,差点喂了毒物,紧接着又被爱慕于你的江宛媚困在这里,被她折磨成如今这般……”花无影赌气怒嘲,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她比了比自己身上的伤处,以及在寻欢酒作用下泛红的肌肤,露出一股拒人千里的森然淡漠。 此时的花无影,冷厉的眼神,森然淡漠的表情,如果有以前见过她的人在场,那就会知道,此时的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冰冷阴煞令人心生畏惧的花谷主。 冷九溟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无影,从他在冰烬山脚下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身上的冰冷森然之意就只有千年寒蚕丝所赋予她,他并没见过除却千年寒蚕丝外她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森然淡漠的样子。 第173章 霎时间,冷九溟难以忍受花无影对着他露出这种表情,“是我连累你被吴开源和江宛媚所害,我自会弥补,但你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是要从此和我撇清关系吗?我不答应。” 她这是从此要和他撇清关系吗?她刚才还是她爱他,尽管他在此时此刻难以相信她说的话,可她如今就要摆出这副毫不相干的面孔,是要将她和他所有的关系哪怕就仅仅是师徒之情也彻底抹杀,从此再见应不识吗? 不,不可以! 冷九溟张开双臂上前,他想将她拥在怀里,他不想她就这么离开,不想她就这么和他撇清关系,从此再无瓜葛。 看到冷九溟张开双臂上前,这个花无影眷恋向往的怀抱此时在她看来已经不需要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就不该自欺欺人再去贪恋。花无影抓紧了手上厚重的铁链,蓦然退后。 花无影垂眼看了看此时一身狼狈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她自己都不过眼,她轻轻勾唇,无声的叹息,再抬起眼看向他,淡淡说道:“九溟,那一日在南无山山崖,我们不也已经撇清关系了吗?” 这一句话淡淡说来,透着些许无可奈何,花无影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九溟,这个原该是比冷魔医,比冷九溟,比师傅都更为亲密的称呼,到了今时今刻说来,多了几分无能和嘲弄,竟显得分外刺耳。 她不再承认他是她的师傅,她像吴开源和江宛媚一样称呼他为九溟,她见证了他们那么称呼他,也见证了他们不同的死法,在如今看来是有多讽刺。她已不再承认对他的情意,前不久刚说过的话,都已全数被推翻。 “九溟”这两个字,在她的嘴里叫出来的,不仅再无半分情意,甚至满满的嘲弄,冷九溟湛蓝结霜的眼眸燃起了焰火,他倾身而近,“九溟?呵呵……” “我不是和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断不了这师徒之情?”几声沉沉的冷笑过后,冷九溟冰火交融的双眸紧紧盯着花无影,他凑近她的耳畔,微微上扬的尾音满是威胁,花无影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草药清香和幽幽冷意扑面而来。 “师徒之情?既然我留在冷山庄并不纯粹,那么我与你的师徒之情又怎会纯粹?那不过是你说的利用。”明明利用这个词是她自己先提起,可此刻的花无影却赌气的认为这就是冷九溟内心的想法,所以他才会觉得她所说的爱他动机不纯,他才会觉得她说的爱雁南飞是真,而说的爱他冷九溟是假。 “就算是利用又如何,就算是利用,就算你留在冷山庄的动机不纯,你也改变不了你已拜我为师这个事实,我们是师徒,这你难道还能不认?” 冷九溟话音落下的同时,骤然出手将花无影揽入了怀里,随着双臂慢慢地收紧,花无影不得不抬头看向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的人,那个人有着一张俊美到魔魅妖异,让人一见难忘的脸,那双向来冰冷湛蓝的双眸此刻烈焰在燃烧,他慢慢迫近,在她的耳畔留下无比危险的低语,“既然你敢利用,敢留在冷山庄,敢拜我为师,你敢不敢不去逃避?” “逃避?”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眸,花无影笑的冷淡,从她认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后,除却那次以为中了噬身丹的毒无药可解外不得如此外,她又何曾想过要逃避?明明就在不久前,仿佛那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反复那句话现在还在这个狼藉的囚室萦绕,她说她爱他,是他不信,又怎么是她逃避? “对,若不是逃避,你又为何急于撇清你我的关系,让你我从此再无瓜葛?”冷九溟双臂收紧,勒得花无影的伤处火辣辣地疼痛。 花无影发出一声闷哼,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在药力作用下鲜艳似流火的红唇渗出了血,她终于难以自控,问道:“你我的关系?你我之间除了师徒你还敢不敢再多一些其他?” 未等冷九溟接话,花无影紧接着又问道:“冷九溟,你敢不敢说你爱我!” 敢不敢说爱她,冷九溟的爱想求的人多,求而不得的人更多,就比如吴开源,就比如江宛媚,或许还有其他花无影所不知道的人。 花无影只知道自己爱冷九溟,她也曾想过冷九溟这样冰冷孤傲的人会不会爱上别人,可她之前却从未想过去讨要他的爱,她只要她爱他,她只要陪伴在他的身侧就足够了。可如今,可此时此刻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或许是她已经豁出了一切,也或许是在寻欢酒的药力作用下,她感觉她真的已经疯魔了,她就像吴开源,就像江宛媚一样疯魔。 爱这个字再次在花无影的口中说出,不同的是,先前她说的是她爱他,而这一次,她说的是他敢不敢爱她。 她说她爱他,换来的是他的不信,而她说他敢不敢爱她,她不知道能换来的是什么,是如吴开源和江宛媚一样的下场,还是他爱她。 花无影只知道,若是如吴开源和江宛媚一样的下场,她也不后悔,就像吴开源和江宛媚至死也不会后悔一样。若是他敢说他爱她,那么这一次,不管他这么说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嘲讽也好,也戏弄也罢,她都要当真,她都要任性放纵一回。 “明知你爱的是雁南飞,可我确实是爱你。”冷九溟深深看了花无影一眼,松开一只手轻轻拭去她嘴唇上咬出的鲜血,语气依旧冰冷,但眼眸中却似乎多了一丝未曾有人能从他眼中看到过的柔情。 花无影呆呆地看着冷九溟,看着他湛蓝的双眸中翻涌着海浪,仿佛整个人都被惊涛骇浪席卷,然后跌入深海的无底漩涡,她的双臂紧紧环上了冷九溟,手上戴着的铁链在她的动作之下发出阵阵哐当金属撞击声。 他说他确实爱她,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答案,而如今,她就在他的怀里,听到他亲口说了出来。 第174章 可他话里的重点,还是他不信她爱他。花无影无奈地闭上了双眼,靠在冷九溟的胸膛上,听着那胸腔内一颗心在有节奏地跳动着。 她已经很累,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无尽靠近那颗正在跳动的心,只有他身上散发出的幽幽冷意让她觉得心安,同时也让她无比的眷恋。 身上的药力让花无影浑身燥热难耐,可她却生生压下了因药力而起的本能,违背了身体的意志让她已经开始大脑缺氧昏昏沉沉了起来,若是能就这样死在他的怀里,便也就是自己最好的下场了吧。花无影很想扯出一抹笑,可是已经做不到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只知道,唯一遗憾的不是她未能对冷九溟诉说对他的情意,而是她说了,他却不信。 迷迷糊糊中,花无影感受到嘴里流入温热的液体,那液体是血液的腥甜味,在这腥甜中,还有说不出的幽幽冷香。这液体入喉后花无影立即觉得体内的翻涌消停了不少,为了不让自己在药力下遵循着本能做出什么让冷九溟觉得自己不堪的事情,花无影将她身上逐渐恢复的所有灵力都用来抑制药力,如此一来,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花无影本以为自己会死,可当那莫名的液体入喉后,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她却像疯了一般拼命的吮吸着源源不断流入嘴里的液体,那液体能让她好受,可此时的她却不知道那是冷九溟的血液。 许久之后,花无影体内的药性终于除尽,神志恢复后的她才惊觉不对,她抬眼去看冷九溟,那个拥着他的人脸色苍白了不少,湛蓝的双眸如平静的海面,他微微敛目,身上的草药清香和幽幽冷意淡了不少,准确来说也不是淡,而是被他身上多出的血腥之气所掩盖。 “你受伤了?”花无影骤然离开冷九溟的怀抱,焦虑不安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量,最后锁定在了他左手的手腕上。他左手的手腕上被一块从衣衫上撕下的白绸包裹着,尽管裹得很厚,可还是渗出了血迹。 花无影看着那已经变暗的血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她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血液的甜腥味,就算她方才神志不清,可眼下她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冷九溟竟然割开了他的手腕,让她喝他的血。 花无影的心被揪紧的痛,她没空去考究为什么冷九溟的血可以让她祛除毒性,她只知道,此时的冷九溟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她难以想象,若是她的药性还除不去,她还清醒不过来,冷九溟会不会就这样,因救她而失血死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无影捧起冷九溟的手腕,低语着想要去查看他的伤口。 冷九溟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虚弱,“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我也说过你遭受这些皆因我而起,我会补偿你。” “补偿我,你就是这么补偿的吗?”花无影说着重重一掌拍在了还锁着另一只手的镣铐上,这一掌她没有用内力,毕竟是血肉之躯,手掌立即被锁铐外的尖锐刺戳出血,囚室内的血腥味又添上了一抹浓重。 花无影虽然问得轻缓,而她心里却气怒得很,他说补偿她,可他却伤了他自己,这与伤她又有什么分别? 花无影流血的手掌立即被冷九溟拉了过去,他湛蓝的双眸再次冰冷,虽然失血过来让他看起来一脸病容的苍白,可依旧不减他让人畏惧的气质,“你敢在我面前自伤?!” 她不是问他敢不敢说他爱她吗?她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确实是爱她,她明知如此,却还在他面前自伤,她这是在折磨她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我自伤?你心里难受了?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更难受!你不是不信我对你的情意吗?那你又何必如此,你让我死了,让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再无瓜葛不行吗?!”花无影趁冷九溟气怒之下不备,陡然抓过他的左手,一把扯开了包裹在手腕上的白绸,将那一道骇人的伤口暴露出来。 冷九溟微阖的双眸中霎时间划过一道厉光,他不想再从她的嘴里听到任何关于死,关于再无瓜葛的话,他抽回了手,伤口在大力的动作下再次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淌下,“你说我不信你,你让我如何信你?你让我如何信你爱的不是雁南飞而是我?!” 冷九溟冷如冰刺的话音刚落,花无影毫无征兆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将他接下来还要出口的质问封在了喉咙里。 柔软温热的唇.舌生涩地侵入,冷九溟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轰然一声炸开。突然贴过来的热度令他晕眩,似乎是除了花无影身上的药性而他自己却深深中了毒一般,他没再放开她,收紧了手臂,占据主动夺了她的呼吸。 “冷九溟,你现在信了吗?你也知道,我体内的药性已经除了……”交缠的唇.舌分离,耳畔的气息灼热,花无影的话就如涟漪散开。 “是你非要这样的,你不后悔?”冷九溟强撑着几许清明,一双带着热度的湛蓝双眸深深看进了她的眼里,他喑哑的嗓音里满含难耐。 “九溟,我只爱你一人,绝不后悔。”随着话语声,冷九溟再不多说什么,爱与不爱,在此时此刻又何需用言语来表达。 明灭的灯火下,墙上的两个身影汇成了一个,再也分不出彼此,仿佛爆发出某种克制许久的浪潮,汹涌而上的欲念让人无法抵挡。 花无影被冷九溟带动着,被漩涡卷入无尽的海底,她却不曾想过要挣脱,只想在这窒息中沉沦,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而去,只剩下一个让她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冷九溟。 如修罗地狱的囚室此刻仿若陷入了疯狂,急促的喘.息升腾着灼热的温度,与冰冷的空气交汇形成了薄雾,氤氲出一室旖旎。 “叫我溟。”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仿佛囚室内的先前的杀戮从不存在,先前的争执也从不存在,花无影为那一句话战栗,那魔魅的音色可以惑心,他让她用最亲昵的称呼叫他。 第175章 冷九溟向来冰冷清朗的而又像磁石般带有吸引力的声音如今带着些许喑哑,湛蓝如海的双眸里海浪翻涌,似乎天地都为之变色,除了一片湛蓝再无其他。 冷九溟总是能让人将除了他之外的一切都轻易忽略,别说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他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他就能像具有吸引力的磁石一样,像深海里狂卷的漩涡一样,将一切都吸引过去。 让人心甘情愿陷入其中,让人为之痴迷,为之疯魔,就如同在原本万毒门的少门主吴开源,就如同前不久刚被挫骨扬灰的水月宫宫主江宛媚。 如今的花无影也是一样,她先前看到吴开源只为了见了一面的冷九溟就踏出了万劫不复的一步,看到江宛媚疯魔得四处网罗与冷九溟身型相似的男子将他们制作成冷九溟的替身,还把他们叫为冷九溟,九溟。 这些她曾看在眼里的丧心病狂让她心惊,让她不解,让她痛恨,让她厌恶,可如今,似乎她自己也疯魔了,为了眼前人,为了那个冰火交融于一体的冷九溟疯狂,成魔。 似乎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山石崩塌,即使天地翻覆,即使灰飞烟灭,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冷九溟。他就是这样一个能轻而易举让人痴迷,让人疯魔,让人甘愿被彻底毁灭的一个存在。 冷九溟他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 花无影已经无暇去考究她自己是不是已经疯狂成魔了,更无暇去考究自己如此的疯魔与吴开源和江宛媚等人有和异,她的大脑什么都思考不了,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疯了便疯了,成魔便成魔了罢。 向来冷静自持,甚至是冰冷淡漠得让人心生畏惧的花无影,因为冷九溟而有所改变,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直到冷九溟的出现,直到她在南无山的密室里听了雁南飞的一席话后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从小便没人可以亲近的花无影,在外人看来冰冷到不行,而她自己也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冰冷淡漠中,认为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后来清辞的出现或多或少让她有了些许改变,可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都些人,一旦遇上了所有的沦陷都成了心甘情愿,哪怕囚禁着心的牢笼再坚固也会被冲破被粉碎,哪怕明知万劫不复,也会义无反顾。 就如这水月宫的宫主江宛媚,如今的她早已经被碎尸万段散落一地,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料想到她的痴迷与疯魔会让她落到如今这再无回头路的深渊吧,可即便如此,她一开始还是踏出了这一步,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谁也不知道江宛媚死前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过,就像谁也不知道吴开源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时有没有后悔过一样,倘若可以让他们选择,让他们重新活一遍,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不知道吴开源还会不会选择在那一年,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见到冷九溟,就那么惊鸿一瞥,就让吴开源念念不忘,让他鬼迷心窍地说动自己的父亲带领整个万毒门前往冰烬山。 正是因为他的私心,吴开源害死了他自己的父亲,害死了万毒门上下百余口人,他坑害了整个万毒门,也坑害了他自己的一生。 虽然他因天生心脏位置偏移而捡回了一条命,然而他因为冷九溟,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失去了父亲,失去万毒门,也彻底失去了他自己。他不仅没有悔悟,没有从中吸取代价,反而更为偏执,更为丧心病狂。 他十数年如一日修炼毒功,毁了自己的容貌,毁了自己的心智,也毁了自己这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颗偏执疯狂之心的恶鬼,他霸占了南无山,破坏了雁南飞师徒原本宁静美好的生活,以南无山为住所筹谋这十数年前他所痴心妄想得到的一切。 不知道他在最后坠落深不见底的悬崖之时是否还有那么一丝清明,他是否能回望看清被他自己亲手毁去的一生。他恨冷九溟,因爱而恨,因不得而恨,而他其实更该恨的应该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毁了这一切。 他是五毒门的少门主,万毒门在江湖中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堂堂一派的少门主,日子总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如若不是那惊鸿一瞥,他人生的轨迹或许也不会改变。 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万毒门上冰烬山叫嚣冷九溟自然不会容他们放肆,而捡回一条命的吴开源竟然劫走花无影,冷九溟更不会容他! 而江宛媚,水月宫这个名字在江湖中鲜少有人知,水月宫的人也鲜少参与江湖中的纷争,出了对江宛媚死心塌地的楚青云,或许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在江湖中时不时会离奇失踪的青年男子会和水月宫有关,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失踪的人是因为身型和冷九溟有些许相似,就被江宛媚劫回去做成了冷九溟的替身。 江宛媚只因一次上冷山庄求药医病,便从此落下了心病,而她的心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解,毕竟她的心病之源是冷九溟,她对他一往情深,为了冷九溟她心甘情愿抛下她的水月宫到冷山庄做一个普通的侍从,可冷九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冷九溟不止不给她这个机会,还设下冰寒结界不再随意让人踏入冰烬山,江宛媚伤心离去,她自我安慰或许冷九溟便是这样的人,他便是那种世间任何一切都入不了他眼的人。 可即便如此自欺欺人,她仍是看不开,她仍是放不下,见不着冷九溟,她却依旧为那个一袭白衣胜雪,清冷孤傲的人痴迷、疯魔。 得不到冷九溟,江宛媚便想把其他人做成了冷九溟的替身,楚青云对江宛媚一往情深,她想要的一切他愿意成全她,他甘愿为她做冷九溟的替身,可即便他已经对江宛媚如此纵容,还是阻止不了江宛媚的对冷九溟的痴迷和疯魔越来越深,她想要等多的替身,只要看到有身型与冷九溟相似的,她都要不顾一切将他们劫回水月宫。 这世上全然没有公平与不公平,尤其是情这一个字。江宛媚因为冷九溟痴迷偏执,而楚青云因为江宛媚痴迷偏执,这两个人何其的相似,于楚青云而言,直到他死,他在江宛媚的心中都不过还是冷九溟的替身,而不是爱她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楚青云。 那么无骨呢?那个明明身在江宛媚的水月宫,却依旧只认楚青云一人为主人的无骨呢? 第176章 “溟……” 在这惑人的嗓音和拂过耳畔微温的气息下,于他,她什么都拒绝不了。花无影断断续续地唤着冷九溟的名,慢慢收紧了环绕着的白皙绵软双臂,她说过,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他,她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把他放在心里的最深处…… 凌乱的发丝被薄汗染湿贴在侧脸上,鼻翼上细密密的汗液不知是不是因为寻欢酒的缘故,竟然是咸中带着美酒所具有的醇香。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渴切让花无影不由自主的沉醉在其中,仿佛她真的喝醉了。 她的眼里心里,除了那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此刻再也容不下其他。 冷九溟紧蹙的眉宇间有汗珠滑落,如墨的长发垂落,贴在花无影的颈边,随着一片墨发的晃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留下的斑斑绯红。 还束缚着花无影的铁链连接着她身后的石壁发出声声撞击,金属的冰冷交击声里夹杂着另一种激荡的火热。发丝渲染成一片墨色,半明半灭的烛火在墙上投出重叠至一处的暗影。 地牢里的铁链交击发出的金属冰冷撞击声已经听不到了,花无影和冷九溟都只听到耳边嗡嗡直响,心跳声重叠到一起如鼓声不断躁动,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强有力的心脏在彼此的胸膛中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跃出,一室的旖旎缠绵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仿佛这里不是囚室,不是江宛媚的水月宫,更没有杀戮后一地的血腥狼藉。 铁锁链的金属撞击声夹杂着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声声不歇,谁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停下的,爱怨交织下燃起的情感太过于浓烈,不是轻易便可以化得开的。沉浸于其中的两个人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感知,对周遭的一切也失去了感知。 等花无影的手从那镣锁中脱出,两人身上的汗液已将发丝内衫都沾湿,血液汗液交织在一处侵入被鞭笞的伤口所带来的不适让花无影从中清醒过来,他们谁也不知道在这敌人的囚室里,从一场杀戮和争执开始,最后为何竟然会演变至此,仿佛对于先前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记忆,唯一记得的是那一次次拂过耳畔的低语和身上无限上升的热度。 …… 花无影躺在床上,经过沐浴之后身上的感觉好了许多,被江宛媚鞭打留下的伤处也被冷九溟处理过。 她的内力和灵力不知在何时已经恢复,他们吃了些东西,都是冷九溟去准备的,此时他们似乎是在水月宫中的某一个卧房,江宛媚的手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已经被冷九溟再去寻找食物和药品的时候顺手解决干净了。 “感觉好些了吗?”她的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带着斑斑血迹的内衫,冷九溟就坐在床边,伸手抚过她沐浴后还滴着水珠的长发,轻轻地放在掌心中用内力为她烘干。 花无影看着身上伤处已经上了药,洗去血迹的伤口翻出些许殷红的血肉,但江宛媚留下的那些鞭痕一抹上药,已经渐渐麻木的痛感消散了许多。 花无影微微敛目,不答话,她不知道到该说些什么,她更没有想到自己在寻欢酒药力已除的情况下,在敌人的囚室里,在满地的血肉模糊里,竟主动地对冷九溟做出了那样的事。 虽然她是真心爱他,她也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他爱她的满意答案,可在那样的场合下,做出那样的事来,或多或少有些荒谬。 “我没事。”花无影从冷九溟的手掌中拿过自己已经半干的长发,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微微合上眼,“雁南飞他没有死,我爱的也从不是他,我那一日在南无山之所以这么说……” 事到如今,她不想她和冷九溟之间再有任何隔阂,有些人,有些情,得到了,便再也不会放手。 花无影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只听得冷九溟的几声轻笑,而后被拥入了他温暖中特带幽冷之意的怀里,“这一次我信你。” 冷九溟说完,话音一冷,又道:“之前的事不必再提,可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你再伤了你自己!” “可你也该知道,我也是如此,我怎么能见你为了救我任由吴开源那个疯子拿捏!”花无影猛然推开冷九溟,想到吴开源,她心头的恨意始终难消,让他坠崖而亡真的是太便宜他了。 花无影动气,冷九溟却依旧平静,仿佛她口中说的那些,他经历过的那些折磨根本就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梦一般,他平平静静地再次揽过她,“只要你顾好你自己,再无下一次。” 花无影将信将疑的望进他湛蓝色的双眸,他越是显得平静,花无影越是不放心,移开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最后停留在了他左手腕的伤口上。 她拉过他的手,抚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处,还未等花无影说话,冷九溟已经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修长有力的手掌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一阵我们便离开此处。” “好。”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又被花无影咽下,她如他所愿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而后阖眼躺回了床上,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两个人之间没有再说话,冷九溟替花无影盖上薄被,她的身上有许多痕迹,除了手足之上留有锁撩的扣痕,身上有江宛媚留下的鞭痕外,还有一枚枚色泽鲜艳的,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绯红。 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发间轻拢,冷九溟俯身,一低头攫取了鲜嫩欲滴的三月桃花瓣,细细地辗转探取,如春日微雨般润物细无声。 浅尝即止,冷九溟退开站起,花无影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在人前始终清冷孤傲,淡然沉稳的人,如今却显得有些疲惫。 她想伸手拉住他,他却已经从床边离开,在他身后的床上,花无影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目光久久都没有收回。 因为疲惫而睡去,半梦半醒之间花无影仿佛感觉到身边的热度,那是带着幽幽冷意的温暖胸膛,已经熟悉的触感,轻轻的唇瓣落在她的肩头,从颈边往下……那是冷九溟身上她在熟悉不过的草药清香和幽幽冷意。 花无影也许真的熟睡了,又或者以为是在梦中,她没有睁开眼,任由熟悉的温热触感袭来…… 第177章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谁,毕竟这么多年来,如吴开源、江宛媚那样的人他见过不少,甚至还有人自行服毒,然后用各种稀世珍宝来冰烬山换取医治,他们医治的不是那血肉之躯,而是一颗颗难以自拔的爱他之心。 可这样心病冷九溟也医不好,他也不愿去医,为了省去不少麻烦,他才在冰烬山的地界设下冰寒结界,不再随意让人进入冷山庄。 看着身旁睡容平静的人,冷九溟不知自己是何时爱上的她,但情起一往而深,爱如覆水再难收回,因为爱他突然患得患失起来,他害怕她会离开他,也害怕她会在因为自己被人迁怒。 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因为这份患得患失而掠过深沉的暗色,他垂首凝视,方才因惊慌担忧而凝霜的湛蓝眸色又转作柔和。 怕碰到花无影身上的伤口,他没有伸手抱她,花无影呼吸平稳,安静的躺着,不是真的睡了还是已经转醒,长夜过去,除了尸体便只剩下这两人的水月宫,安静得如同跳出了这纷乱的红尘俗世。此时此地,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声声应和。 翌日一早,花无影和冷九溟动身离开了那个早已没有了往日半分繁华的水月宫,花无影惊奇地发现,原来的水月宫竟然离寻泽江不是很远,不过半日的路程。 “还未来及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想到寻泽江,花无影没忘她原来的目的地便是枯骨峰,是七星湖。 未等冷九溟答话,她紧接着又道:“若我没猜错,那枯骨峰,那七星湖定然有你需要的东西,是枯骨霜花对不对?” “不错,我此次来此和上一回我们来的目的也是一样,就是为了枯骨霜花,我在寻泽江边听闻怪事便找了过去,幸好我去了。”冷九溟虽平平淡淡说着,但是眸色冰冷,似乎在水月宫的那一场杀戮还未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若是你的身上的灭族之毒早日能解,我便也放心了。”花无影不想再提水月宫江宛媚一事,将话里转移到了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上。她不想再提水月宫和江宛媚,不仅仅是因为江宛媚对她做的一切,重要的是江宛媚对冷九溟的心思,尽管冷九溟对她毫无情意,但对于一个痴迷于冷九溟的人,她永远都不想听到,也不愿想起。 “这灭族之毒也不是一两日了,你不用担心。”冷九溟微微皱了皱眉,此时他们已经在寻泽江的江心了,遥遥望去,在氤氲的水汽中可以看见远处的一片连绵山峰中有一座山峰只一眼便让人忘不掉。 因为那一座山峰与连绵起伏的群山不同,它高高耸立,通体白色,与冰烬山的冰寒雪山不同,尽管还在远处,可却能让人感觉到它就是白骨堆砌而成。 尽管这枯骨峰再特别,花无影也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再凶险的地方又如何,只要那里有冷九溟需要的东西,她就一定会去,既然去已是必然,那么它有何独特,又有何凶险之处,眼下又何必多虑。 花无影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想做的事情,不问后果也一定会去做,她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除却冷九溟,她从不再其他事情未知的情况下去过度担忧。 花无影的目光从远处的枯骨峰收回,她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伸出手抚着他的眉间,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皱眉,他的样子依旧很好看。 他望着广阔江面沉思之时的神情让人心动,但也因此,令他眉间有一道浅痕,很淡,却分毫不令他俊逸的面容失色,甚至更添了一股属于男人的成熟内敛的气度。 船只在江面上飘了两日,终于渐渐靠近了枯骨峰。下了船只,花无影意外地发现,流光和流景竟然已经在江岸上等候。 “庄主,消息已经打探到,要想知道枯骨霜花的下落,就要去找木姑姑,在枯骨峰木姑姑的消息最为灵通。”流光上前,脸上露着见到自己主子的喜悦,说道。 和流光流景打过招呼后,花无影才知道冷九溟此次前往枯骨峰并不是只身前来,而是在他动身之前,就已经派流光流景前往枯骨峰打探消息。 花无影想想也是,之前冷九溟是带她一同出来,这一路上无论是打尖住店,还是问路买船都是由她来做,她很难想象冷九溟这样冰冷孤傲的人找人打听消息会是什么样,虽然他样貌出众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但是他身上自带的冰寒之意让普通人即使对他心生好感也不敢轻易靠近。 花无影本来也是这样的人,可一旦她和冷九溟在一起,她就总会不自觉地收敛起自己以前身为花谷主的狂傲,曾经,她以为她这是因为尊师,可后来她才发现,这就是爱,因为爱他,所以她心甘情愿不知不觉做出了改变。 “木姑姑果真能带我们找到枯骨霜花?”枯骨霜花对冷九溟至关重要,花无影本还想着到了枯骨峰该如何找起,不曾想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如果流光嘴里说的木姑姑果真靠谱,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 “那是自然,在枯骨峰没有木姑姑不知道的事。”花无影的话音刚落,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花无影循声低头看去,才发现流景的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虽然晒得有些黝黑,但却更显健康活泼,也更衬得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灵动。 对上花无影疑惑的眼神,流景看了冷九溟一眼立即解释道:“我和流光恰巧看到这小姑娘在山林里被只大虫堵到了一个小石缝里,便顺便跟着我们,说要带我们去找木姑姑。” 冷九溟听了流景的话,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小姑娘却仰起头看着冷九溟,稚嫩的声音问道:“是你要找木姑姑吗?我们快点走吧,不然天黑都赶不到了。” “走吧。”冷九溟淡淡说了一句,示意流光流景带着那小姑娘在前方带路。 第178章 “找到他们口中说的木姑姑,枯骨霜花或许就会有下落了,为何不见你高兴?”花无影与冷九溟并肩跟在他们身后,她很期待见到木姑姑,就仿佛见到了木姑姑就能拿到枯骨霜花,拿到枯骨霜花就能除了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一般。 除去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他便可以使用异能杀死白忧报仇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灭族之毒一日不除,花无影便一日不能安心,她没有忘记,冷九溟说过关于灭族之毒的事,她很担心万一哪一天遇上凶险,冷九溟不得已动用了异能导致入魔,到那是毁天灭地倒也罢,她怕的只是他会出事。 “无事。”冷九溟的目光落在和前面流光流景一起走的小姑娘身上,淡淡说着了这么一句。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出现得过于巧合,而这枯骨霜花,本也不该是容易取得的。为免花无影担忧,冷九溟除却“无事”这两个字,什么都没有再说。 “我知道你是担心此事有蹊跷,不过无论如何,这枯骨霜花我们必须拿到,不为报仇,只为你。”花无影顺着冷九溟的目光望去,他虽不说,但她心下了然。 花无影说着朝冷九溟走近,伸出手握上了他的手掌,冷九溟侧首看她,“你放心。”他的手抚到花无影被风拂到脸颊的发丝,动作轻柔。 流光和流景虽然走在前头,但也能感觉到他们身后的两人似乎比往常在冷山庄更为亲近了些。流光和流景跟随冷九溟十多年,见惯了那些对冷九溟趋之若鹜却始终冷九溟拒之千里的人,他们曾想过究竟是庄主这样的人冷情还是他没遇上真正能走入他心里的人呢,而如今,他们或许有答案了。 “小姑娘,你所说的木姑姑究竟是何人?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寻她?”花无影突然松开了原本握着冷九溟的手,上前揽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问道。 “我叫方瑶。”小姑娘被挡住了去路,流光和流景也停下了脚步,站到一旁。方瑶抬头看着花无影,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陷入了沉默,花无影也不催促,而是在她的面前就那么站着。 许久之后,方瑶才又说道:“木姑姑所在的木心楼是枯骨峰一处神秘的所在,也没有人知道木姑姑叫什么名字,只是不论年龄大小,不管是外来的还是枯骨峰的人,都尊称她为木姑姑。” “木心楼如何神秘?”一旁的流景见方瑶如何说,接着问道。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她说话来如此老诚,并非是个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木心楼神秘就神秘在很少有人敢去,据说进了木心楼的人,能安然无恙出来的就没几个,听枯骨峰的老人说,木姑姑对所有的男人都恨之入骨,木心楼里面全是貌美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个个心狠手辣,进去的男人只要为色所迷,稍有不敬就只有落得惨死的下场。” “你既然知道你还故意引我们前去,而且还不告诉我们实情,你究竟是何人,有何居心!”方瑶话音刚落,流光手中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此时在他眼中,那个方瑶已经不是被他们所救的那个天真怯弱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极具危险的人物。 “虽然木心楼危险,可是你们不是想打听枯骨霜花的下落吗?在枯骨峰除了木姑姑,或许就没人得知了。而且……而且……”方瑶抬头看向流光,着急地解释道,可说道后面又吞吞吐吐了起来。 “而且什么!”流光手上的剑依旧没有收回,他们兄弟二人若是遇险便也罢了,可此行庄主也在,他们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庄主涉险,虽然他们知道对于庄主来说,再大的危险也算不上什么。 “而且,我看你们身手不凡,我想你们去木心楼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还有,到木心楼地界,你们也可以不进去,我带她进去应该是无妨的。”方瑶说着一指花无影,既然木姑姑恨的男人,那么自己和那位红衣姐姐一起去应该是不会被木心楼为难的。 “不必多说,一起去。”冷九溟在他们的身后冷眼旁观,看到花无影听了方瑶的话若有所思,竟似乎有种要被她说动的感觉,当即冷声开口道。 管她什么木心楼,管她什么木姑姑,这来历不明又故作神秘的人,冷九溟自然不会放心让花无影跟这个目前还敌友未分的方瑶一起去,虽然那人看起来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流光和流景的想法也是如此,他们绝不会被木心楼的几句传闻就吓得不敢前去,越是神秘,越是不可去,他们就越好奇,越非去不可,更何况这还关乎到他们庄主要取的枯骨霜花,关乎到他们庄主在乎的花无影。 冷九溟一声令下后,一行五人继续在方瑶的带领下朝着枯骨峰赶路。 枯骨峰在寻泽江上远远眺望时是一座宛如白骨堆砌而成的山峰,实际上枯骨峰大的很,沿山而上也并不陡峭,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山峰,不如说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 那在江面远远望见的,类似白骨尸骸的东西,到了枯骨峰才发现,其实也不过是当地特有的一种植被罢了,据方瑶的介绍,那叫枯骨树,是枯骨峰独有的,而枯骨峰也是因此而得名。 “方瑶。” “方瑶,你这带来的客人是外界来的吧。” “几位客官要不要进店休息片刻?上好的烤羊马上就要出炉了。” …… 在方瑶的带领下,冷九溟一行四人走在枯骨峰的官道上,那虽然是一条小道,但是一路上路上却有好几家茶楼酒肆。门外的伙计似乎不仅认得方瑶,还和她很熟,看到她经过都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停下吃点东西吧,我看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应该也饿坏了,恰好尝尝我们枯骨峰的美酒佳肴。”在一家酒肆门前方瑶停下了脚步,冲着流光和流景笑了笑。 第179章 自从那日被流光和流景所救,她一直跟着他们的身旁,在江边等着,这些日子都是啃干粮,如今闻着熟悉的饭菜香味,自然有点走不动。但碍于冷九溟身上的冰寒冷意,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在经过了几家茶楼酒肆后,终于忍不住问流光和流景。 流光和流景同时向冷九溟投去询问的目光,虽然他们也很饿,很想进店休憩吃上一口热食,可他们也知道寻找枯骨霜花事关重大不宜耽搁,没有庄主的吩咐他们不好擅作决定。 花无影看了身旁的冷九溟一眼,直接对方瑶说道:“也好,休息片刻,吃饱了再赶路。”冷九溟在水月宫为了替她解去药性放她喝了他的血,他虽然现在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花无影也知道冷九溟因失血过多而比往常虚弱,他确实需要修整。 冷九溟对于花无影的决定没有意见,方瑶见状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进了酒肆。 “小二哥!给我们上几坛好酒,再来点肉。动作可要快些!我们吃完还要赶路呢!”方瑶边走边朝酒肆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立刻响起了回应声,“好嘞!方瑶你先带几位客官到二楼上座,小的马上就去给你们准备,保管你们满意!” 盛夏时节,枯骨峰不怎么炎热,加之冷九溟身上自带的冰寒幽冷之意,尽管他已经刻意收敛,但一进门酒肆内的热闹的众人还是感到一股微微冷意,他们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枯骨峰本来与世隔绝,少有外人到访,在加上此番起来的人都容貌出众,他们不由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冷九溟和花无影这样的人,放在人群中他们觉得是最引人注目的。 流光和流景早就习惯了他们庄主被人盯着看移不开眼的场景了,大步在前开路直往里走,正准备沿着台阶上二楼雅间,突然听闻一声痛呼声,然后有个人从楼里的某个雅居里被扔了出来,破窗而出,狠狠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人鼻青脸肿,一张脸上几乎找不出来完好的地方来,肿胀的似要爆裂,眼晴已成了一道细缝,只能从他的身材和打扮上看出他是个男人。 “再敢找她的麻烦,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一个女子手持长鞭,身穿黑衣,黑着脸朝摔在地上的男人一连又狠狠踹了几脚,紧接着又厉声喝道:“江自舟!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那个叫做江自舟的男人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被打得不堪入目的脸,固执地摇了摇头,冲着黑衣女子哀求道:“你让我再见她一面,我……我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我真的,我真的……我求你了,别把我赶走,就让我再见她一面,就一面。”他低语哀求,肿成核桃的眼里流出泪水。 “敢情你还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黑衣女子目露凶光,用鞋底踩在了男子的脸上,手上的鞭子用力一抽,噼啪一声响起,男子发出一声惨叫声,鞭子上再度染上了鲜血。 “我求你们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男子一声惨叫过后,死死抓住黑衣女子的脚踝不放手,大喊着再次哀求。 “我们不要带走她?木心楼是她自己要来的,一旦进了木心楼就再无出去的道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是谁比得她入了木心楼你自己心里没点数?江自舟,你最好再点滚,再敢寻木心楼的晦气你小命不保,留着你这条贱命已经是给足了小绵面子!”黑衣女子说完收回了脚,随后又对着地面上的血迹啐了一口,自语道:“姓江的果然每一个好西东!” “店小二!脏了你们的地方,这锭银子是木心楼赔给你们的。”黑衣女子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来,沉重的一声,银锭子嵌入柜面。 还未等店小二反应过来,掌柜已经风一般旋了过来,也许是见惯了江湖阵仗,这掌柜一点也不害怕,忙不迭说了几个谢字后就用力去抠陷入柜台的那锭银子,却始终没能将它从桌面上取下来。 酒肆里变的静悄悄的,木心楼的女子,一般来说没人敢得罪,正在这时,只见门边有人摇了摇头,也不见她走近,只一抬手,那锭银子从桌面上跳了起来,落在掌柜的手上。 那个红衣女子仿佛没看见酒肆里的混乱,不疾不徐的走近,选了一处干净、周围也没什么人的座处坐下,她的脸上只有淡漠,一袭似血的红衣甚至让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森煞之意。一双桃花眼本该是妩媚勾人的,但在她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半分风情,有的只是森冷。 看到这名从未见过的红衣女子竟然敢插手木心楼的事情,酒肆里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忍不住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而那名红衣女子却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就好像刚才她一抬手不是将那锭银子取了下来,而是抬手拂去了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她静静落座。 流光和流景也忍住去看花无影,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从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与他们的庄主极为相似的气质,他们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和庄主接触过来受了影响,还是因为正是她的身上有相近的气质,才能让他们的庄主愿意与她亲近。 红衣女子落座后,不出片刻功夫,一股冰寒冷刺刮过,好似在盛夏里突然下起了大雪,落到这间酒肆里,日色被遮蔽,有人带着暗影走近。 木心楼的那个黑衣女子和还躺在地面上的江自舟同时看着那个方向,看到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眼仿佛不曾看见酒肆里的任何人,只看了那个红衣女子一般,他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她的身旁。 那个男子,俊美到仿佛不属于人间,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香气和幽幽冷意,魔魅妖异的美直击人心,让人见之难忘,只看一眼目光就再也收不回,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回,仿佛多看一眼对他都是亵.渎,除此之外,重要的是仿佛多看一眼,就不断有冰针刺入自己的骨血。 第180章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们两人无关,一盏茶的功夫后,花无影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方瑶和流光流景,淡淡开口道:“方瑶,你不是说要用饭吗?怎么还在那里站着不动?” “走吧。”黑衣女子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看了方瑶一眼,这么说道。随即三个人就一起往那张桌子走去。很显然,他们似乎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你们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知不知道你们得罪的可是木心楼!”黑衣女子厉声喝问,但看出几人身份不凡,她也不敢贸然出手。 流光和流景自然不会理会黑衣女子,方瑶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到桌边坐下,然后才解释道:“他们不是枯骨峰的人,是有事要做才来此处。” “我说是谁那么大胆敢插手木心楼的事情,原来是些没长眼的。”黑衣女子冷笑一声,“别以为不是枯骨峰的人就可以多管闲事,小丫头片子,他们不是枯骨峰的不懂规矩,别告诉我你也不懂!” 在枯骨峰,木心楼那是赫赫有名的,黑衣女子岂能容许木心楼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她冷冷地看着方瑶,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当场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看到黑衣女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方瑶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我们在此处吃完了饭,就是要去木心楼找木姑姑的。” 稚嫩的童音说起话来却极有气势,黑衣女子听着觉得好笑,目光在冷九溟和花无影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会,说道:“木心楼的规矩是女子可去,男子有去无回。”紧接着黑衣女子一脚踢开脚下的江自舟,指着他说道:“看到他了吗,这就是一个负心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敢去木心楼的男人都得死!今天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话音落,长鞭卷起,绞住江自舟的脖颈霎时间勒出一道血线,流光见不惯黑衣女子这样蛮不讲理非要置人于死地,动手与她打了起来,放话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木心楼我们是去定了,枯骨霜花我们也是要定了!” 流光与黑衣女子很快就缠斗在了一处,酒肆内有些胆小怕事的生怕会牵连到自己已经扔下酒钱慌张逃离,而有些好事者纷纷张望,想看看声望极高的木心楼是否会在这几个外来客人的手上吃亏。 “是谁想要枯骨霜花?”娇柔的话语声突然穿过流光与黑衣女子的打斗声响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那娇柔可人的声音比年轻女子要低沉,仿佛无限风情中又带有些勾人的慵懒,就如一阵魅惑人心的幽香,从一方的雅居里传了出来。 酒肆里的人群听到声音不由交头接耳起来,听这从雅居里传出的女音可知,这里面的女子定是位绝色佳人,就算不是美艳惊人,也定有出众的气质。 冷九溟摆弄了一阵手里的酒杯,动作缓慢而优雅地为自己和花无影倒了一杯,然后慢慢啜饮着,似乎是在品一杯不可多得的好酒。良久之后,一杯饮尽,他才波澜不兴地放下酒杯,眼神淡淡,语气平淡道:“木心楼的木姑姑?” “正是,几位到初到枯骨峰就出手干涉我木心楼的家务事,还妄想夺取枯骨霜花,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艺高人胆大?”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妇人从雅居中缓缓走出,她的身后跟随着几名黑衣随侍女子。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已近四十,但她的身段还是如同少女。她确实容貌出众,但令她特别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那一股倦淡旖旎,同时又高贵柔美、妩媚风情的气韵。 她随随便便的走出来,话语悠悠动听,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质问。但那句熊心豹子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定然心生胆怯。可她说的不是别人,而是冷九溟。冷九溟依旧从容悠然地坐在那里,他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眼向来容不下太多东西,这个木心楼的木姑姑自然也不能例外。 冷九溟又慢慢地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这一次却是利索地一饮而尽,酒杯见底的瞬间,不见冷九溟如何动作,他甚至手还保持着方才饮酒的姿势,可手中的那个酒杯已经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粉末流泻到桌面上。 “是我冷九溟要取枯骨霜花。”冷九溟双目微阖,看着桌子上酒杯化成的一滩粉末,似乎对那一滩粉末十分感兴趣般再没有移开眼,他就那么淡淡地说着,但是在场的人都能从他极为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势在必行,就好像他说他要取,他一定能取得一般。 冷九溟的话音刚落,花无影一挥袖扫去那一滩粉末,重新去了一个酒杯将酒倒满,推到了冷九溟的面前,而后看向木姑姑,坚定道:“想取枯骨霜花的还有我花无影。敢问木姑姑这枯骨霜花如何才能取得?” 听完这两人的话,酒肆里的人都暗自打量起那两个自称是冷九溟和花无影的人,虽然他们在枯骨峰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号,可这两人气质出众,又敢如此对木心楼的木姑姑如此说话,他们在心里都暗自心惊,要知道,木心楼可不是什么好惹的门派,木姑姑更是无人敢轻易开罪。 更何况木姑姑向来憎恶男人,不管是老是少,在枯骨峰只要是男儿身,个个都对木心楼,对木姑姑退避三舍,唯恐惹祸上身。可眼前这两个人,那红衣女子倒也罢了,这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竟然敢当众让木姑姑难堪,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 看着那张俊美到一见难忘的脸,不少心里开始暗暗希望那个白衣男子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否则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出现在一具尸体身上,真的是让人难以接受。 说完毫不客气的话,这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就那样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举杯对饮,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 第181章 “原来两位来枯骨峰找我是有事相求,可听两位的语气,看两位的做派,可真是一点求人的样子都没有。”花无影和冷九溟的话,以及他们说完话后的若无其事对饮,木心楼的木姑姑都看在眼里,她自然知道他们不是求人,而是告知。她轻笑几声,接着又开口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冰冷,一样的狂妄。” 花无影闻言往下酒杯,再次看向木姑姑,淡淡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与你无关。”花无影的话还未说话,冷九溟冷冰冰地把话接上。 “哈哈哈……当真是有趣。”木姑姑清脆悦耳的笑声在酒肆内回想,笑声毕,她别有深意地向冷九溟和花无影投去一眼,说道:“你们想要枯骨霜花,确实是找对人了。” “只是想要从木心楼安然无恙的离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们大可在枯骨峰好好打听打听,可别到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木姑姑拂了拂鬓边的发,又用手指将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一圈圈地绕着,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再一次朝着花无影和冷九溟确认道:“两位可是当真决定要去我木心楼了?” 这一句话,木姑姑竟问得满怀期待,就好像一个好客的主人热情地邀请客人去自己家中作客,又有些担心被客人拒绝一般。 木姑姑虽然问得满怀期待,甚至还让人错觉她真的十分好客,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这木心楼也不是值得一去的地方,去了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取枯骨霜花,木姑姑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夏日的风从窗户送进,带来怡人的草木清香,丝缕阳光也从雕花的窗棂流泻而下,落在说话之人的一袭红衣上,红衣拂动之间似烈焰燃烧,又如妖冶冷艳的彼岸花,烈火中带着阴煞,那一份威严让人屏息。 在枯骨峰,木心楼的木姑姑那是听过的人多,见到的人少,平日难得一见的木姑姑此时就出现在这热闹的酒肆中,这已经在在场的人惊讶不已。如今又不知从何处来了四个人,其中这两个容貌出众,冰冷瘆人的人又当众插手木心楼的家务事,还在木姑姑的面前扬言要取得枯骨霜花,这可是枯骨峰难得一见的大事啊。 这向来就仇视男人,不好相与的木姑姑真的会答应给他们枯骨霜花?木姑姑邀请那两人去木心楼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在这酒肆中普通的老百姓已经在流光和黑衣女子打起来的时候跑光了,此时留下的多是混迹江湖的人物,江湖人好事者众多,此时那些人都暗自旁观,想知此事如何了结。 “怎么能说条件那么难听呢?姑姑我方才不是说了要邀请两位去我木心楼聚聚吗?这样算不上什么条件吧,好多人要死要活想去我木心楼可都还去不成呢。” 木姑姑轻柔的说完,转过身注视着黑衣女子脚下的江自舟,继续说道:“你们刚才插手我木心楼的家务事,想必也听说了他的事,是他辜负了我身边这丫头。” 木姑姑一指身侧的黑衣少女,目光冷厉地看着江自舟,接着道:“他说他真心爱采薇,愿意为她做一切,一心想进木心楼带走采薇,但只到了门口便被人吓怕了,狼狈逃了出来。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花前月下,什么私定终身,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采薇既然入了我木心楼,便是我木心楼的人,他却还胆敢偷偷摸摸跟到这里来纠缠不清,我也只能命人略施惩戒。” 木姑姑微微蹙着眉头,说话的语气略带责备,同时又有种淡淡的惋惜失望,俨然一副慈母的做派,话说完冷厉的眼神竟看向江自舟竟流露出让人莫名其妙的关切,就像是关切自己弟弟的姐姐,她无奈之中有些恼意,随即轻轻叹息一声,俯身爱怜似的抚过江自舟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脸。 木姑姑保养得当的手掌抚过,骤然鲜血狂飙,江自舟本就惨不忍睹的脸上倏然爆裂开来,他大声惨叫,叫声凄厉让人闻之牙酸,他痛得不停在地上翻滚,酒肆的地板上原本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再度鲜艳夺目起来,江自舟大声嚎叫着:“求木姑姑饶命,求木姑姑饶命……” 那撕裂开来的道道伤口在鼻青眼肿的脸上尤其可怖骇人,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刚才动手教训她的黑衣女子脚上,江自舟不住喊叫,想身上着火一样不断翻滚,直到惨叫声渐不可闻,他才躺在一滩鲜血里再不动了。江自舟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须臾之间就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场面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木姑姑这狠辣无情的手段唬得了别人却唬不了冷九溟和花无影,冷九溟和花无影是那种在尸山血海里也依旧能面不改色的人,再加上若说杀人,他们也不见得比这位让人心存惧意的木心楼木姑姑杀得少。 对江自舟之死反应最大的无疑是木姑姑身侧的少女采薇了,此时的采薇看着江自舟倒在血泊里惨不忍睹的尸体,脸上毫无血色,她不敢哭出声,只是咬紧了嘴唇拼命的忍住自己的伤痛,可是两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不停滑落脸颊。 没有人能比她和江自舟更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从她的表现来看,不得不让人怀疑木姑姑刚才口中所说的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采薇的表现似乎让木姑姑很不满意,她皱着眉头看向她,轻轻将她带入怀中,一脸疼惜的柔声安慰道:“傻丫头,你为他哭什么,他死了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就不会再有人吵着跟着纠缠你,这样难道不好吗?况且他死了,你也不必担心他以后会爱上他人,你也不必再为他挂心,这是多好的一件事,你为何要哭?你应该笑才对,来,笑一个给姑姑看看。” 第182章 木姑姑笑得温柔和蔼,她看着采薇泪流满脸一脸的心疼,说完话,她用温暖的掌心抚上采薇的脸颊,动作轻柔缓慢地替她拭去眼泪。此刻的画面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定然会以为是温柔善良的姐姐在宽慰自己受伤的妹妹。 本该是这么的和谐,可采薇却在木姑姑的手抚上她脸颊的那一瞬间身子一僵,她的脸被吓得白若纸张,比刚才亲眼目睹江自舟的惨死还要苍白,她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眼眶中的眼泪也硬生生顿住再不敢落下。 不止如此,采薇一脸泪痕的脸上还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木姑姑却不认为,她一脸和蔼的笑着,轻轻拍了拍采薇的肩膀,柔声道:“我的好丫头,这样才对嘛。” 随手拨弄这采薇耳鬓凌乱的几丝散发,木姑姑若无其事收手转过身,扫视了一眼站在冷九溟身旁的流光和流景,随后又打量了一会花无影,最后目光定在了冷九溟的身上,笑意盈盈的说道:“男人在我木心楼是何下场想必刚才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在我木心楼全是被那些负心汉伤了心的姑娘,那些痴迷执着于情爱的女子,或者是男子,我木心楼向来是容不下的。但若是你们执意要去我木心楼,我也只能盛情款待,免得别人说我木心楼不失礼数失了身份。” 木姑姑手段残忍,可那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和蔼温柔的笑容,她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得体优雅,不知她身份的人任谁看了都对他心生好感。 流光看到木姑姑方才出手狠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要不是还要留着她的命等她说出庄主想要的枯骨霜花在何处,他真想立即出手将那个心理扭曲的木姑姑好好教训一顿。但庄主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狠狠地瞪了木姑姑一眼。 方瑶虽然小小年纪,但是看到比她也就大那么七、八岁的采薇被木姑姑吓得哭也不敢哭,只能咬牙忍着全身直打哆嗦,突然怒道:“你这样欺负她,又跟那些负心的男人有什么分别!木心楼里的姑娘跟着你,也不见得就少受委屈!不就是木心楼吗?就算你布下天罗地网,我们也是去定了!” 稚气还未褪尽的女童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让酒肆的众人闻声都朝方瑶投去惊讶的目光。 木姑姑闻声也垂眼去看在她面前发放厥词的小姑娘,待看清她的面目之后,却也不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大发雷霆,而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温和地笑着说道:“方瑶,我知道你救母心切,可是我和你说过了,那枯骨霜花不是你能拿的东西。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姑姑不与你计较,但是这笔账姑姑记下了,你总有长大的时候。” “原来你带我们去木心楼是想让我们帮你取得枯骨霜花?”花无影听到木姑姑这么说,冷冷地看了方瑶一眼,她不可不管方瑶要取枯骨霜花是为了什么,她也绝不会因为看在方瑶是为了救她的母亲而原谅她的利用和欺瞒,在别的事情上或许都好说,但是事关冷九溟,她绝不会妥协,谁若是阻碍冷九溟取得枯骨霜花,她就绝不会对他客气。 “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要欺骗和利用你们,你们需要枯骨霜花,而我要为娘亲医病,只需要枯骨霜花的根茎就可以了,我们这是可取所需。”方瑶仰头看着花无影冷冰冰的脸,急忙辩解道。 枯骨霜花的根茎?可对冷九溟是否是必须?花无影不理会方瑶,向冷九溟投去询问的目光。 冷九溟对着花无影微微颔首,示意这枯骨霜花的根茎可以给方瑶。花无影这才不去管方瑶,看向木姑姑正色道:“木姑姑的木心楼我们定当拜访,不管是什么条件,这枯骨霜花我们都要取。” 花无影这话语让人听起来觉得十分狂妄,毕竟哪有人东西还没到手就说得好像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样。木姑姑听了倒也没多大反应,她依旧柔和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花无影说道:“你这姑娘我倒是喜欢,如果你不是非要和我作对的话。” 木姑姑的话还未说完,酒肆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明明是盛夏时节却让人无坠冰窟,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仿佛凝上了一层霜,朝着木姑姑投去淡淡的一瞥。 木姑姑也不介意冷九溟这满含警告的眼神,她示意手持长鞭的黑衣女子拉走采薇,对着冷九溟几人轻笑一声,说道:“实不相瞒,枯骨霜花就在我木心楼里,那里有一个冰封的湖,名叫七星湖。你们若是执意想要枯骨霜花,尽管到木心楼找我,我定然会好好招待各位,毕竟木心楼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热闹热闹了。” 这话说完,木姑姑仿佛是觉得身子疲乏了一般,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绣花锦帕,优雅地遮掩住因打哈欠而张开的嘴,转身就朝着酒肆的大门走去。 就在木姑姑带着她的一众黑衣女子随从离开的瞬间,有什么在木姑姑的身后倏然闪现,方瑶只觉眼前一花,花无影手中劲气直逼眼前,这瞬间的变故发生太快,方瑶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优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抬起双手遮挡住了脸部,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电光火石间,方瑶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到了一旁,她惊骇地抬眼,只见闪着寒芒的一缕白光闪过,就停留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只长相古怪的虫子被花无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绞住,那虫子通体血红,有成年人拇指大小,张开的一双血色翅膀正在垂死挣扎,那双血色翅膀上长满了会动的绒毛,模样十分骇人。 然而这古怪的虫子骇人的可不仅仅是血色翅膀上的会动绒毛,而是那双翅膀上竟然有着两个脸谱,那两个脸谱十分的逼真,就像是躺在血泊中的两张一模一样的男子的脸。 第183章 花无影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虫子,手握千年寒蚕丝正要用力绞紧将那只骇人的虫子生生勒断,一直冷眼旁观的冷九溟突然举步上前,用两指捏起了花无影手中千年寒蚕丝上的那只通体血红的怪异虫子,对身旁投来疑惑目光的花无影说道:“这是吸髓蝶,可将一个人的血髓都吸食干净,此物有剧毒。” 花无影听到冷九溟说这吸髓蝶可以将一个人的血髓吸食干净,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她看着吸髓蝶翅膀上的那张脸,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吸髓蝶定是吸食了这脸谱男子的血髓,才会在翅膀上长出那两张逼真的脸。 这种想法如此的骇人,若是往常花无影也不会去联想到,可在南无山见识过吴开源将雁南飞的师傅炼成了噬身丹,对于那些奇怪骇人的行为,花无影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对于冷九溟来说,什么剧毒之物都算不上稀奇,更别说是惊惧,虽然江湖人称他为冷魔医,魔医,魔医,再怎么魔性他都是一个医,但因为这个医也没人敢把他擅长于使毒这一本事忘记。含有剧毒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并不需要像旁人一样提防,只见冷九溟十分从容地捏起那只吸髓蝶往酒肆大门的方向扔去。 木姑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迈着婀娜的步伐往酒肆外走去,她就好像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妇女出来品茶听琴一般,就好像这让人惧怕的吸髓蝶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完全不知道刚才在她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一般。 “啪”的一声东西狠狠落地的声音响起,那只吸髓蝶被冷九溟扔到了木姑姑的脚边,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那只吸髓蝶身上,因为刚才大家都听清楚了冷九溟的话,他说那个东西会吸食人的血髓,有剧毒。 虽然枯骨峰的人都不认识冷九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冷魔医冷九溟这个名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的话就是让人信服,他说这个东西有剧毒就没有人会去质疑,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朝那只吸髓蝶看去,生怕一不留神那只吸髓蝶就会飞落自己身上,将自己身上的血髓都吸个干干净净。 那只让人惧怕的吸髓蝶,在落地后不出片刻就立即化为了一滩冰晶粉屑,没有人知道冷九溟是怎么做到的,众目睽睽之下,他确实只是将捏在手中的那只吸髓蝶随手一扔而已,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脸上更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 身后一股冷风袭来,随后吸髓蝶落地,而后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的脚边化为一滩冰晶粉屑,木姑姑心里微讶,脸上一直挂着的柔和笑意终于有所收敛,但很快她便捋了捋自己垂在胸前的黑发,容色稍霁。 木姑姑从容地转过身,满含风情地向冷九溟投去一个媚眼,她红唇轻启,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句冰冷如碎冰渣子的话语截住,“把这脏东西带走。” 木姑姑收回了自己的无限风情,沉下了脸色,她这宝贝被人随意弄死,连个全尸都不剩,而弄死它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叫它脏东西,木姑姑即使再不愿在人前失了自己的温柔妩媚,也不由怒从中来。 “你竟然敢管我这宝贝叫脏东西?”木姑姑倏然变色,狠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冷九溟问道。 冷九溟一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宛如凝上了一层霜,他迎上木姑姑的目光,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她的身影根本没法映入到他的瞳孔中。 酒肆里的众人不由屏息,这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虽然模样俊美,但这种俊美到魔魅妖异的容貌却不敢让人多看,尤其是此时他的身上在散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冰寒,那种深入骨血的冰寒仿佛不是来自人间,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让人不敢贸然有所动作,仿佛只要稍微动上一动就会像方才那只吸髓蝶一样落得个瞬间化为冰晶粉屑的下场。 木姑姑虽然模样姣好,保养得当,但也已经是人至中年,她阅人无数,尤其是男人,可在对上冷九溟时她还是莫名的有点心中发冷。但心里发冷归心里发冷,她绝不能让自己在人前失态,所以她故作镇定的从冷九溟身上移开目光,将目光重新投到了那一滩冰晶粉屑上,说道:“我这宝贝岂能容你出口玷污!” “是你的宝贝就藏好,别随意拿出来丢人现眼!”冷九溟的话语依旧冰冷,他的话让木姑姑更加不悦,但他丝毫不把她放在眼中。在他看来,那个木姑姑应该庆幸她自己所为的宝贝刚才没有误伤到花无影,否则,此刻化为冰烬的可不止是一只吸髓蝶那么简单。 这一次,木姑姑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深深看了一眼脚边的冰晶粉屑,示意身旁的一众黑衣女子离开酒肆。在众人目光中的木姑姑的步履依旧那么优雅动人,但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从容自信,又或者说,她已经有了一丝慌乱,以至于自己方才捏在手中的绣花锦帕什么时候掉落在了离开的路上而不自知。 木姑姑离去了许久,酒肆内依旧的一片死寂,众人还未从刚才的所见所闻中回过神,在那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先是木心楼的黑衣女子对一个男子当众打骂,接着是冷冰冰的红衣女子插手,随后又出现了在枯骨峰鲜少露面的木姑姑,紧接着又发生了一系列让人心惊的事情…… “谢谢。”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方瑶长吁了一口气,她看向身旁的流光向他道了声谢,她也听到了方才冷九溟的话,知道朝她袭来的吸髓蝶的厉害。若不是流光刚才及时推开她,她或许真的会遭殃。 酒肆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在枯骨峰传开,木姑姑在枯骨峰那是声名显赫的人物,结果竟然在几个外来人的手中吃了亏,而这几个外来人还要前往木姑姑的木心楼夺取枯骨霜花,这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第184章 枯骨峰的江湖人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这一场好戏该如何上演,木心楼在木姑姑的执掌下平日没少得罪人,不过大多数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看到有人胆敢挑衅木姑姑,心中既是佩服,又暗暗为那几个不明来历的人担忧,毕竟木姑姑的木心楼能在枯骨峰成为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可见那里绝不是个简单的,任人拿捏的地方。 不管枯骨峰传言如何,最近的江湖又有何动静,冷九溟和花无影都不是太关心,他们依旧在方瑶的带领下一路走走停停往木心楼而去。 这一路上,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关注冷九溟一行人,但他们一行五人却依旧该如何便如何,全然没有把木姑姑之前的威胁放在眼里。 几日之后,冷九溟和花无影等人终于临近木心楼地界,附近竟然已有各方江湖势力在此盘桓,他们都想看看,那传闻中能让木姑姑吃了哑巴亏的人能不能从木心楼全身而退。与此同时,他们也有所期待,期待能借着一股不知名的势力铲除或者削弱木心楼。 盛夏时节,烈日炎炎,枯骨峰特有的枯骨树并不能遮阴纳凉,冷九溟一行人改为早晚赶路,中午休息。几个之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木心楼的地界,那是一片林子,树影摇曳,迷雾森森,十丈开外不可视物。 进了林子走了约莫二个时辰的路,一幢高楼耸立眼前,门前已有人在等候,正是在酒肆拿鞭子教训江自舟的那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看到冷九溟和花无影走在前头,他们两人后面跟着的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以及方瑶。她看到他们出现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意外,就好像她就是奉命在特地等候他们一样。 “姑姑就在里面,请随我来。”黑衣女子也不和冷九溟他们多客套,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直接转身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木姑姑曾放话说要“好好招待”他们,此时这门里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想要取枯骨霜花,他们没有理由不进去,他们大老远而来就是为这枯骨霜花,如今这木心楼近在眼前,他们离枯骨霜花又近了一步,不管里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不会犹豫。 更何况是冷九溟和花无影这样的人,区区一个木心楼还不至于让他们心生不敢。冷九溟一行五人跟在黑衣女子的身后,穿过长长的幽暗廊道,廊道两旁有粉色的轻纱灯笼在幽幽吐焰,在廊道的尽头一间黑瓦黑墙的房子出现在了几个人的眼前。 黑衣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越过冷九溟和花无影,对流光流景和方瑶说道:“姑姑说了,让你们在此等候,请冷九溟和花无影进去做客。” “流光流景。”冷九溟看着眼前的黑屋子,话语淡淡。 “在。”流光和流景异口同声答应道。 “木姑姑又在搞什么古怪?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进去。”还未等冷九溟吩咐流光和流景,方瑶突然开口插话道。若是没有冷九溟他们四个人,她这辈子恐怕都难进入木心楼取得枯骨霜花,身为枯骨峰的人,她深知木姑姑绝非善与之辈,她可不希望冷九溟和花无影在木心楼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明知自己一同进去就算遇到危险自己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方瑶坚信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与冷九溟花无影他们共同进退。 花无影的目光落在那间黑屋子上,思忖着这门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会是木心楼里的高手,还是像那日在酒肆一样古怪的毒物?又或者是木姑姑精心准备好的机关陷阱? 听到方瑶的话,花无影收回了目光,看向只到她腰际的方瑶,在寻泽江边方瑶主动提出带他们去找木姑姑,她就已经对她的动机有所起疑,在酒肆又从木姑姑的嘴里得知她要取枯骨霜花,她更是觉得方瑶是在利用他们。 尽管后来她也解释了自己只需要枯骨霜花的根茎,而冷九溟也表示枯骨霜花的根茎可以给方瑶。但准确来说方瑶对他们,也只是在取枯骨霜花上和他们暂时是目标一致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方瑶最有利的应该是先设法保全她自己,而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她和冷九溟打头阵。 所以当听到方瑶这么说时,花无影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意外,这方瑶随着看着年幼,却是个重义气的人。但此行凶险,加上他们在酒肆明显已经开罪了木姑姑,黑屋子里等着他们的绝不是什么好事,在这种情况下,让流光流景和方瑶留在门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花无影主意已定,和身旁的冷九溟互换了一下眼神,知道冷九溟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打算,花无影转身对流光流景说道:“你们在此接应,看顾好方瑶。” 让他们留在外面,却让庄主以身犯险,这在流光和流景看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们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正想要向冷九溟请求一同进去,可还未等他们开口,冷九溟已经递给他们一个照做的眼神,而后一挥衣袖,用一股稍微缓和的劲气凌空推开了眼前那一扇漆黑一看的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花无影紧随冷九溟其后也步入了那件黑屋子,当一白一红两个身影进入了之后,那扇漆黑的大门再度关上,将他们两人的身影隔绝在流光流景和方瑶的视线中。 进了那扇门,静谧的屋子里等着冷九溟和花无影的竟不是木心楼里的出手狠辣的女子,也没有什么让人心寒的毒物,更没有什么陷阱机关。 屋子里静悄悄的,布置的绮丽华美,重重浅粉色的轻纱帘幔后,隐约可以看见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的香炉正升起袅袅薄烟,淡淡的香薰气味十分怡人。 有一个身着藕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桌案前,她随意地摆弄这案桌上的刺绣,从她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精于此道,此刻不过是在借此打发时间罢了。 第185章 尽管隔着重重帘幔,可花无影还是觉得那个坐于桌案前的女子十分熟悉,那个人很显然不是他们曾在酒肆里见过的木姑姑。 那女子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撩开轻纱帘幔走了出来,在她露面的那一刻,她和花无影都不由吃了一惊,她竟然是仙门百家,飞絮阁的阁主柳依伊。 柳依伊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花无影和冷九溟,惊愕了片刻后,她看向花无影,微微点头算是和她打过招呼,而后问道:“你们会来这里?” 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扫了柳依伊一眼,随后竟然稍稍收敛了身上的冰寒之气,他站到了花无影的身旁,对柳依伊说道:“你又为何在这里。” 冷九溟自然也是认出柳依伊,看在她在冰烬山曾出手搭救过花无影的份上,他对着她稍稍收敛了身上的冰寒之气,可她竟然此刻身在木心楼,还在这样一间木姑姑要见他们的古怪屋子里,像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自由随意,此刻敌我未分的情况下,冷九溟还是对她心怀戒备。 毕竟如若她本来就是木心楼的人,又或者是和木心楼的木姑姑关系匪浅,那么不管先前她出于何种原因跟随着舒挽沈摇来到冰烬山,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花无影,她此刻都极有可能与木姑姑一样,视他们为敌人。 “我来看望一位故人又有何奇怪?奇怪的是你们,枯骨峰鲜少与外界有所牵扯,你们寻到此处又是为何?”柳依伊看向花无影和冷九溟,反问道。至于她口中所说的故人,不用她言明,花无影和冷九溟都知道她说的就是此处的主人,木心楼的木姑姑。 花无影看着柳依伊不说话,本就静谧的屋子里霎时恢复了沉寂,此时的安静十分的怪异,花无影和冷九溟从来都不会想到,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枯骨峰里,在这个明显对他们怀恨在心的木姑姑的屋子里,竟然遇到的不是各种危险,而是一个与他们有过交集的柳依伊。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可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某些巧合又不得不让人深思这究竟仅仅只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不见花无影说话,柳依伊看着花无影那张与花未眠有几分相似的脸,眼眸中竟然难得有几分温柔,她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心中无限感慨,花无影虽然身为女子,可是她身上特有的英气,简直像极了年少时的花未眠。 一声轻叹过后,柳依伊再度开口,“近来我也曾听闻枯骨峰来了外人,目的是想取七星湖的枯骨霜花,原来说的是你们。” “不错。”冷九溟淡淡地接话,他对于自己的目的意图从不掩饰,此刻大大方方的告诉柳依伊,也是让她明白他冷九溟想要做的事情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只要柳依伊不插手枯骨霜花一事,不管她和木心楼的木姑姑是何种关系,他都会看在她曾帮过花无影的份上不与她为难,但倘若她执意插手,冷九溟自然也不会对她客气。 冷九溟的话音刚落,“吱呀”一声,一扇几乎与黑墙面融为一体的门被推开,身着浅粉色衣裙的木姑姑从门里迈着婀娜的步伐走了出来。她头发的发丝被打理得一丝不乱,绾成风流别致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鎏金步摇,说不出的风情无限。 “依伊,这位花无影便是花未眠的后人罢,也难怪,这一双冰冷而又勾人的桃花眼我说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木姑姑从门里出来并不看花无影和冷九溟,举起手中的一方锦帕掩口轻笑着走到柳依伊的身旁。 花无影听到自己父亲花未眠的名字,露出了一丝惊讶,莫非这柳依伊和木姑姑竟与父亲相识?至于这柳依伊和木姑姑是何关系此时花无影无暇多想,不过一个是飞絮阁的柳阁主,向来不屑与男子为伍,一个是木心楼的木姑姑,向来对男子深恶痛绝,这两人若是交好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柳依伊在见到花无影的瞬间惊愕了片刻,可见她对花无影会到木心楼来并不知情,而木姑姑此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安排花无影与冷九溟进入的古怪屋子里恰好坐着个柳依伊,可见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木姑姑一手安排的。 “原来你是有意出现在那家酒肆,就算我们不需要到木心楼求取枯骨霜花,你也会刻意引导我们到木心楼。你之所以想让我们到木心楼,就是想让我们见到柳阁主,又或者说是你想让柳阁主见到我们。”花无影看了看柳依伊,又看了看木姑姑,结合见到柳依伊时她脸上的反应以及木姑姑刚才的话,花无影突然明白了过来。 “诗倩,你这又是做什么……”听了花无影的话,柳依伊再想起近日在枯骨峰听到的传闻,也大概知道了木诗倩和花无影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略带责备的看了身旁的木诗倩一眼,话语中却不闻责备,更多的是无奈和感叹。 “大家不打不相识嘛,无影这姑娘我倒是喜欢,既然大家都认识,在枯骨峰也算他乡遇故知了,就让我这木心楼的主人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各位。”木诗倩笑着打断了柳依伊的话,上前就想拉过花无影到桌子旁边坐下,可冷九溟的一身冰寒之气又让她到了花无影跟前生生顿住脚步,只好又返回桌子旁一阵假忙。 原本以为木诗倩的黑屋子里危机四伏,没想到如今却演变成这样,这形势转变得太快,倒让花无影和冷九溟都有些意外。看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柳依伊确实在花无影陷入危难时出手相救,加上从方才柳依伊和木诗倩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或许和花无影有些渊源,因此冷九溟看在花无影的份上也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冰寒之意,竟真的有了一种作为客人的自觉。 木诗倩已经沏好了茶,亲昵的拉过柳依伊在圆桌前坐下后示意花无影和冷九溟也过来入座。 第186章 花无影的目的很明确,她和冷九溟此行来到枯骨峰就是想去七星湖寻得枯骨霜花,只要能取得枯骨霜花,什么木心楼,什么木姑姑这些对她而言意义不大的人和事她都不会太过在意。 更何况她向来恩怨分明,虽然在酒肆里和木诗倩闹得十分不愉快,但毕竟他们一行人也没有什么损伤,既然此时木诗倩欲与他们交好,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愿意买她这个人情,毕竟要是能够兵不血刃的就取得枯骨霜花,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至于柳依伊和木诗倩她们是如何识得父亲,又与父亲有什么交情,这些事情若是她们愿意说她也想听上一听,若是她们不愿意说,她也不打算多问。但她直觉柳依伊之所以在冰烬山冷山庄出手救她,或许就是看在父亲花未眠的面子上才会这么做。 当时在冰烬山冷山庄,她也曾问过柳依伊为何出手救她,可她给她的回答是“我救你与你无关”,虽是如此,但花无影心中也承认在那件事上自己欠飞絮阁的柳阁主柳依伊一个人情,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救她,她花无影都在心中记下了这份恩情,若是他日柳依伊或者飞絮阁有难,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倘若此处只有木诗倩,不管她怎么出言解释那日在酒肆的事情,又或者是怎么表露出友好,花无影或许都不会应邀与她们共坐一桌,但此时不同,既然柳依伊在场,而且看得出柳依伊与木诗倩关系匪浅,柳依伊这一个面子花无影还是要给的。 花无影入座后,冷九溟也跟着坐到了她的身旁。 “诗倩方才说得不错,看到你我确实想到了你的父亲,只可惜花未眠遭人毒害,至今也未能找到真凶替他报仇。”柳依伊没有再看花无影,似乎只要看到花无影就会勾起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 柳依伊的话音很轻,带着些许与她年纪不符的沧桑感感慨着,这话听来像是在和花无影说,其实更像是她在独自感叹神伤。 花无影也曾追查自己父母被毒害的真相十年,却一直未有所获,直到她为了救清辞命悬一线,白锦绣突然出现在花魂谷对她忏悔对她诉说无垢海明幽洞的往事,她才意外得知父母遇害身亡的真相,而这些事柳依伊自然是无从知道的。 想到自己的父母过世已久,这世上除了她自己,竟然还有一个人对于此事放不下,花无影在心里唏嘘不已,虽然柳依伊只是放下不她父亲的死,就算是想追查真凶,想杀了凶手报仇也只是为她的父亲,与她的母亲无关,但她的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一丝安慰,也突然一下拉近了柳依伊与自己的距离。 但与此同时,花无影对于柳依伊也莫名的有一丝愧疚,因为她得知了父母被毒害的真相后已经原谅了白锦绣,也放下了那一段过往。可柳依伊却还放不下,她却还在为此事执着感伤。 而明知如此,花无影却也无法与她坦言父母被毒害的真相,她没法告诉柳依伊自己的父母是被母亲的师妹白锦绣毒害而死,她也没法告诉柳依伊原本还有一份解药,白锦绣是替父亲准备的,是自己的母亲执意灌给了白锦绣。 她的母亲为了白锦绣宁可牺牲自己的父亲,宁可牺牲她自己,那个她母亲这辈子一心一意护着的白锦绣,她花无影可以原谅她,可以不恨她,可是柳依伊必然不能。 想起白锦绣,花无影也不由黯然神伤了起来,此时,或许白锦绣早已经回到了明幽洞,化成了一具深深白骨了罢。 白锦绣这一辈子,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母亲白锦寒,直到她死,她都是回到那个拥有她们最多记忆的地方,哪怕那一个地方对于她们来说是黑暗的,是血腥的,是人间的修罗场。 可黑暗又如何,血腥又如何,人间的修罗场又如何,对于白锦绣而言,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因为那里曾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护着她的白锦寒。 或许,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再出一趟无垢海,再上一次幽岛,再去一次明幽洞,将白锦绣的尸骨带回花魂谷安葬。 虽然白锦绣和花魂谷可以说是毫无关联,可花无影觉得自己这么做白锦绣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同意的吧,毕竟,白锦寒也是葬在了花魂谷。只要有白锦寒的地方,对于白锦绣来说都是一样的罢。 “依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何就是放不下呢。”木诗倩看柳依伊说着话一脸的悲痛,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道。 “我无事,有劳你挂心了。”柳依伊敛目试图掩下眼底的悲伤,她对木诗倩如此说道。 “你可是我的结拜妹子,我不为你挂心谁又为你挂心呢?竟说些有的没的,你也别多想了,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食,你们且先聊着。”木诗倩对柳依伊的话似乎很不满意,向她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说完话就起身从方才进来的那扇门离开,忙着给那三人张罗吃食去了。 看到木诗倩起身离开,等她关上了那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后,花无影看向柳依伊说道:“我此番来枯骨峰木心楼就是想要取得枯骨霜花,这些年我已经查明父亲所中之毒是白忧所制,只是这白忧身怀异能,只有冷九溟用枯骨霜花解了身上的毒后才能彻底将她杀死……” 花无影说着简明扼要的向柳依伊介绍了一些情况,既然想要从木诗倩那里取得枯骨霜花,而柳依伊又和木诗倩是结拜姐妹,花无影觉得若是让柳依伊得知此事,定然能让自己和冷九溟取得枯骨霜花更为容易些。 为了让柳依伊能向木诗倩说情,花无影还特意不提自己的母亲,而只提自己的父亲,虽然自己父亲之死严格来说与白忧的关系并不大,但虽不是白忧毒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却确确实实是死在白忧所炼制的毒药下。如此一想,花无影便也把白忧说成是罪魁祸首说得理直气壮。 第187章 虽然花无影觉得凭自己和冷九溟的能力,就算木诗倩不让他们取走枯骨霜花并与他们为难,他们即便是与整个木心楼为敌抢去枯骨霜花也不是什么难事,本来来之前也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 而且她此番这么说这么做,也算是利用了柳依伊,柳依伊对她的父亲有情,也对她有恩,她本不该如此存此卑劣之心对柳依伊加以利用。可是南无山一别之后,花无影也不知道冷九溟的内伤究竟恢复得怎么样,加之在水月宫他又为了替她解除药性失血过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能有不需要冷九溟动手的方法便能去能枯骨霜花,她便不愿让冷九溟动手,与冷九溟比起来,其他的一切对于花无影来说都并没有那么重要。 听完花无影的话,柳依伊果然如花无影所想的那样,她眼眸中的悲伤隐去,燃起的是替花未眠复仇的希望。 如果一个人执着于一件事情太久,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像一株有毒的藤蔓,在心底生根发芽,而后茁壮成长,将那个人的心死死的束缚住,让她再也挣脱不开,也永远放不下。 柳依伊便是如此,花未眠一直被她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即便他们没法相守,即便他后来娶妻生子,她也依旧放不下他。花未眠的事对于柳依伊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即便不能相守,她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从他人的口中听听有关他的事她便也就知足了。 同属仙门百家,她不愿再打扰他的生活,强迫自己不再见他,也不再与其他男子往来,直到最后整个飞絮阁都再不与男子为伍。 花未眠死后,柳依伊心里唯一的寄托便如当初的花无影一样,只有恨,只有复仇。可花无影却比柳依伊要幸运得多,在她本该只有恨意的,只有复仇的心里,先是走近了一个清辞,如今又被冷九溟完全占据。 而柳依伊却依旧是孓然一身,连该恨谁,该找谁复仇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煎熬,而她这一过就是十多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从来没有一个过得舒心,她恨自己没用,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便罢,竟连查清自己心爱之人为何人所害都查不到,更别说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报仇。 或许是上天也看到她过得太苦,总算是给了她机会,让她知道了自己的仇人,也让她下定决心要助花无影和冷九溟拿到枯骨霜花。 “枯骨霜花,我自然会助你拿到。”柳依伊看着一袭红衣的花无影,仿佛又看到了那年一袭红衣的花未眠,十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能替花未眠报仇一事尽自己能力的机会。 从花无影开口说出这一件事,她在心里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柳依伊毕竟和木诗倩是结拜姐妹,她若是拒绝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父亲已过世十多年,而她的结拜姐姐却是真真实实能陪伴在她身边的。 来到枯骨峰的这些天,出了从方瑶的口中,花无影也在茶楼酒肆听到一些江湖人议论,知道这枯骨霜花确实不可多得,木心楼的木姑姑一直将它视若珍宝,说枯骨霜花是木心楼最珍贵的东西也不为过。 所以不管柳依伊是否答应相助,花无影都能接受,不管柳依伊是相助还是阻挠,都不会花无影必取枯骨霜花的决心。但此刻听到柳依伊这么说,花无影还是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花无影对柳依伊露出了一个微笑,印象中这是自己第一次对柳依伊露出笑容,毕竟之前到飞絮阁视察,整个飞絮阁都对仙门百家巴结讨好的花谷主花无影甚是冷淡,花无影一直以为飞絮阁向来与花魂谷不和,却不曾想原来飞絮阁阁主柳依伊对自己的父亲原来是那样一种感情。 “多谢。”冷九溟静静听着花无影和柳依伊的对话,湛蓝如海的双眸已经卸去了冰寒,鲜少有人能听得冷魔医冷九溟说一声谢,而此刻,他却对着柳依伊认真的道了一声谢。 这一声“多谢”,冷九溟不止是谢柳依伊答应相助他们从木诗倩那里取得枯骨霜花,还是谢那一日在冰烬山冷山庄,柳依伊出手从舒挽的手上救下花无影。 “无需言谢,我做这些也并非是为了花无影,而是为了花未眠。”柳依伊目光微阖,神色复杂。 花无影没有再接柳依伊的话,柳依伊说完似乎陷入了往事中,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时间在这一屋子的沉寂中仿佛静止了一般,然而那只会是人的错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依伊终于从陈年往事中挣脱,回过神来,她起身走向屋子的一角,点亮了油灯。 就在这时,方才花无影和冷九溟进来的那扇门突然发出了“笃笃”的几声轻叩声,花无影这才想来她和冷九溟进来前让流光流景和方瑶在外等候,如今天色已暗,而这屋子和木诗倩又不像原先他们所想的那样,是应该出去和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几声轻叩声过后,门被打开,花无影转过头,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流光流景和方瑶他们,而是之前从另一扇暗门离开的木姑姑木诗倩,她手上提着食盒,一手提着一坛酒走到了桌子旁。 食盒被一层层打开,从里面取出几样菜肴和糕点,看起来颇为丰盛。木诗倩在柳依伊的帮助下摆好了菜肴和酒盏,揭开酒坛子上的封布,浓郁的酒香飘出。 进门时木诗倩已经将花无影的疑惑眼神尽收眼底,她一边往酒盏里倒酒,一边说道:“不用担心,你们那三位朋友我已经命人请他们到客房用膳休息了,你们方才叙旧叙旧想来定是饿了,快点用膳了好好休息吧。方瑶那个小姑娘平日顽劣得很,我那天在酒肆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罢了,你们不必担心木心楼会对她有什么不利。” 木诗倩说完话,率先举起酒杯,然后又将已经满上的另一个酒盏递给了坐在她身旁的柳依伊,而后招呼花无影和冷九溟,示意大家先共饮一杯。 第188章 柳依伊听到木诗倩说并没有为难与花无影和冷九溟同来的人,也稍稍放下心里,她举起杯,心里正盘算着用完饭后该如何和木诗倩说枯骨霜花一事。 看到花无影和冷九溟并未动手,柳依伊接过木诗倩递来的酒盏,酒盏已经凑到唇边,突然被冷九溟手一抬,劲气凌空将柳依伊唇边的酒盏打翻在地。 “这酒里有毒。”冷九溟冷冰冰的声音在酒盏落地的瞬间响起,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闪过冰冷骇人的杀意,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低,柳依伊不由打了个寒颤脸色惨白。 “诗倩,你竟然……你竟然对我下毒?”柳依伊惨白着脸色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的结拜姐姐木诗倩。 冷九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血魔衣,精通医术和毒术,他说出的话从来不会有人去怀疑,再加上柳依伊身处江湖多年,酒水等入口的东西又岂能那么容易被人下毒而不自知?她刚才之所以差一点便着了道,不过是因为她相信木诗倩,如今她望了一眼洒在地上的酒渍,她已经确认了刚才木诗倩递给她的那一盏酒中有毒。 如若不是冷九溟出手将酒盏打翻,她或许真的会喝下那一盏毒酒,而那一盏毒酒,竟然是她的结拜姐姐木诗倩亲自准备的,并且亲手送到了她的手中。 面对柳依伊的当面质问,木诗倩一脸的惊讶和不解,她举起自己手中的酒盏,仰头一饮而进,随后将已空的酒盏转向柳依伊,一脸受伤的模样说道:“依伊,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会下毒害你呢,你看,这酒我已经喝了,根本就没有毒,你竟然宁可相信他们,也不相信我吗?” 柳依伊看着木诗倩手中已空的酒盏,见她一脸感伤的说出这样的话,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花无影不明白木诗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木诗倩感受到了花无影的目光,微微皱眉,露了一些责备,对着花无影和冷九溟说道:“我知道那日在酒肆里你们对我多有误会,也知道你们来我木心楼一心只想取枯骨霜花,你们对我不信任我无话可说,毕竟我木心楼也没有自诩什么名门正派,可你们竟然还妄想挑拨我和依伊的姐妹情分!” 说到最后,木诗倩露出了怒容,她拂袖转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闪着冷光的三片薄薄刀刃从她的衣袖里急射而出,那三片薄薄的刀刃直取花无影。 这三片薄薄的刀刃花无影觉得似曾相识,她正要从发间取出千年寒蚕丝应对,却被柳依伊抢了先,柳依伊像是算到了木诗倩要出手一般,在她出手的瞬间已经旋身到了花无影的面前,手掌在桌子上一拍一起,满桌的佳肴酒水腾空而起,朝着木诗倩飞了过去。 “笃笃笃”三声暗器没入木头的声音响起,那三片薄薄的刀刃插在了桌子上。柳依伊的脸上也出现了怒意,她冷声朝木诗倩喝道:“木诗倩!你还说你没有下毒?在我面前动手,你已经丝毫不顾及你我的姐妹情谊了吗?!” “姐妹情谊?”木诗倩知道已经骗不过柳依伊,她已经能确定刚才她递给她的那一盏酒中有毒,再也不用费心去伪装,木诗倩闪身避过砸来的酒菜,冲着柳依伊不屑的轻笑了几声,嘲讽道:“你也知道姐妹情谊?你当年痴迷于花未眠,如今又护着他和别的女人的女儿,你当真是有出息。他们想要我木心楼的枯骨霜花,你竟然也帮着他们,你还和我提什么姐妹情谊?” “你我的姐妹情谊,早在你当年随花未眠而去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木诗倩说着几步推至墙角,手指在黑乎乎一片的墙壁上按下了什么,只听到“喀喀喀”的机关启动声响起。 花魂谷机关密室不少,花无影对机关的声音格外敏感,此时心中暗道不妙,大喊一声道:“快躲开,有机关!” 这间古怪的黑屋子里确实是有机关,但却不是发射出暗器,也不是释放迷烟,而是整个地板不断地快速往下陷落。 花无影和冷九溟同时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但却及不上他们脚下地板陷落的速度,原来,这个黑漆漆的古怪屋子是建立在一个可升降的机关之上,从木诗倩让花无影和冷九溟进去之前就已经做好对付他们的准备。又或者说是更早,从她让柳依伊置身其中之时,就已经料想到此时这个局面了。 花无影在陷落的过程中,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木诗倩方才进门时说让人将流光流景和方瑶带去用膳休息了,估计是已经对他们下手了,而柳依伊比他们还先出现在这个古怪的黑屋子,说明木诗倩对柳依伊此番下手并不是临时起意,那么她精心布置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她和冷九溟取得枯骨霜花? 如果紧紧只是为了不让她和冷九溟取得枯骨霜花,她完全可以说枯骨霜花不在她木心楼,又或者假意给他们指引一个错误的方向,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见识了冷九溟的手段之后还冒险选择了要出手对付他们,这又是为何? 花无影心念数转,却始终想不明白木诗倩此番针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在针对谁。 机关开启的一瞬间,木诗倩已经提气跃出了门外,在黑屋子的地板陷落停止后,四周重重的铁栅落下,将柳依伊、花无影和冷九溟三人围困在牢笼之中。 木诗倩探头看着被困的三人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她目光柔和,看向柳依伊,就如善解人意的姐姐在看自己的妹妹一般,“依伊,你可休怪姐姐心狠,当年我不让你和花未眠走,可你还是走了,如若不是你舍下姐姐孤零零一个人,姐姐也不会爱上江潮生,也不会被他辜负,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木心楼,不会有如今的木姑姑。” 第189章 “你我姐妹二人今生情意已尽,但愿来生姐姐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木诗倩对柳依伊说完话,看向了花无影和冷九溟,她方才一脸的柔情顿时化作了扭曲的笑容,在明灭的烛火中甚是骇人,“花无影、冷九溟,我不找你们,你们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你们此时想的不错,就算没有枯骨霜花……” 木诗倩在说出花无影和冷九溟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带着深深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将能将他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花无影冷冷的扫了木诗倩一眼,先前脑子的混乱如今已经变得清明,木诗倩出手的那三片似曾相识的薄薄刀刃,在酒肆黑衣女子辱骂江自舟时连带对姓江的满腹忿恨,木诗倩刚才提到的她爱的江潮生,将这些串联到一起,花无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袭浅粉色衣裙的江宛媚。 “江宛媚与你究竟是何关系?”花无影抬头看向木诗倩,扬声问道。她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如果她所料不错,那水月宫的宫主江宛媚就是木诗倩的女儿,如若真是如此,就算没有枯骨霜花这一事,木诗倩早晚也会对付他们,只不过此时他们早一步送上了门罢了。 被重重铁栅锁起的黑屋子突然又开始继续下沉,木诗倩看着花无影,即便此时她人已经身处牢笼,可她却还是没有露出半点惊慌急躁,她还是那样镇定自若地站得笔直,还能从中推测出江宛媚和自己有所关系。 木诗倩不得不对这个浑身冰冷又英气逼人的红衣女子心生赞叹,可与此同时她又对她恨之入骨,木诗倩模样姣好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她气得浑身都在轻颤,指着花无影怒道:“花无影!你果然让我佩服,既然你已经猜到,你怎么还有脸问我?!我的女儿江宛媚死在了你的手中,你还有脸到我的地盘来取枯骨霜花,还有脸和我提她?!” “江宛媚?!”冷九溟骤然出掌,湛蓝如海的双眸霎时间凝结,有火焰在结冰的海面上跳动,气温陡然降低,冰冷到极致的杀意有如实质直指木诗倩。 江宛媚这三个字让冷九溟愤怒,他不会忘记江宛媚,更不会忘记江宛媚在水月宫地牢里对花无影所做的一切,哪怕她已经被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的恨意。 重重铁栅外的墙壁在冷九溟的掌力之下化为碎石渣土四下飞溅,但围困住三人的铁栅分毫不动,这个牢笼还在不断下沉,不知何时才会停止,更不知究竟会将他们带向何处。 花无影双手抓住铁栅,凝聚起体内的灵力,试图将重重铁栅破开,可这铁栅不知是何种材质制作而成,竟然生生抵挡住了花无影的灵力,别说破开,竟连弯曲变形都不曾。 花无影冲着还在上方探头视下的木诗倩大声喊道:“木诗倩!江宛媚是被我所杀,你要替她报仇尽管冲着我一个人来!” 江宛媚被她用铁链勒死,这是她一个人的事,花无影不想连累了流光流景和方瑶,和不想连累了柳依伊和冷九溟,虽然她知道她这么想冷九溟一定十分不悦。 “江宛媚已死,你若是着急便去陪她!”果然,冷九溟冲着木诗倩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同时将花无影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防止木诗倩居高临下突然对她发难。 “你们以为你们还能逃得掉吗?你们都得死!我要你们都替我的媚儿偿命!都替她陪葬!”提起自己死去的女儿,木诗倩气得将手中捏着的锦帕撕得粉碎,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陪葬?”冷九溟冷冷一笑,“莫非你不知道江宛媚已经被我剐成碎片,挫骨扬灰?” “你说什么?!”木诗倩听完冷九溟的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此时的她哪里还见平日的半点妩媚风情,她宛如发狂的野兽,探出半个身子,目眦尽裂地冲着还在不断往下陷的冷九溟大喊道:“你竟然将媚儿挫骨扬灰?!” 冷九溟故意激怒木诗倩等的就是她探出半个身子的这一刻,握住花无影方才手中抓的那一条铁栅,冷九溟聚气拔起,只听得“铛”的一声,一条铁条被冷九溟生生拔起,于此同时谁也不知道铁条的一头已经被削尖是怎么做到的。 也没人来得及去思考冷九溟是如何做到的,只见冷九溟的衣袂划过,在他的手中的铁条急速射向木诗倩,铁条尖利的那一端不偏不倚插入了木诗倩的心口。 木诗倩沉浸在自己的女儿江宛媚已经被挫骨扬灰的震撼和悲痛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冷九溟的突然发难,直到铁条到了跟前木诗倩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失去了躲避的时机。 木诗倩本能地伸出双掌去抵挡,但铁条来势汹汹,伴着冷九溟深厚的内力,直穿她的手掌后仍然去势不减,木诗倩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条尖利的那一端没入自己的心口。 木诗倩跌落在一旁,鲜血从她的胸口不断溢出,她口中流着鲜血,凄声痛呼着,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厉鬼,再不复任何风情妩媚。 木诗倩自觉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咧开嘴发出一声惨笑,断断续续道:“我要……我要让你……让你们不得好死……” 木诗倩拼着最后一口气,挪动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她带血的身子在地面上蜿蜒出一道血迹,“喀喀喀”的机关声再次响起,铁栅围城的牢笼虽然被冷九溟打开了一个缺口,但是这个缺口还不足以一个人离开,在加上他们在不断坠落,距离原来的平地已经相距甚远。 听到机关的响起,被围困的三个人都不曾慌乱,他们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在危险的情况下不会莽撞行事。在不知道木诗倩发动的是什么机关的情况下,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隔着铁栅,三人眼前的景物不断快速往上升去,他们终于落入地底,四周都是长满厚厚青苔的石壁,石壁还时不时有细小的水流渗出。 第190章 柳依伊看了看四周,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戳向石壁,而后脸色倏变道:“附近定有河流,她想放水将我们淹死在此处。” 柳依伊的软剑划落大片青苔,只见四周凹凸不平的岩石不断渗着水,岩石围困他们的空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出并没有出路。 “九溟,先把铁栅弄开,我们出去在找出路。”花无影看向冷九溟,刚才她试过,知道也只有冷九溟才能将围困住他们的铁栅弄断了。 “我们必须赶在水把这里淹没之前离开。”柳依伊的语气中带着焦急,同时她脸上的悲伤之色却依旧化不开,她没想到木诗倩原来竟这么狠自己,原来这些年她们的姐妹情深全都是假象,可即便如此,看到木诗倩被尖利的铁条自插心口,再无生机,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冷九溟听了花无影的话,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她让开一些后,出手运气,再次折断了一根铁条。 花无影看到冷九溟脸色有些许惨白,知道他这两次折断铁条竟然损耗了不少灵力内力,再加上他在水月宫失血过多,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她率先往铁栅的缺口走,想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无异样。 落入敌人的机关中,随意走动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万一踏出一步,会不会触发什么机会,遭遇什么不测。花无影还未踏出,冷九溟一把拉住了她。 “放心,我会自己小心的。”还未等冷九溟开口说话,花无影反手握住了冷九溟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用为自己担心。 对上花无影的双眼,冷九溟没有再说什么。花无影率先钻出了铁栅,四周阴暗潮湿,隐隐约约透进来些许光亮,花无影在其中的一面石壁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定没有机关后用力击出一掌,石壁裂开,通出了一条小道,里面很暗,看不出都有些什么,又通往何处。 冷九溟已经紧随花无影其后离开了铁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道打探,如今他们身处之处像是一个地洞,到处都在滴水,从四面的石壁看来是有人开凿而成。 凝足耳力去听,能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这显然是木诗倩设下的机会,如若打开机关,河流的水就会灌进这个地洞,按照目前的情势来看,若是有水灌入,这里很快就会被灌满,而刚才困住他们的铁牢就会将他们活活淹死在此处。 虽然他们现在离开了那个铁牢,距离地面太高,即便是可以借助千年寒蚕丝攀爬石壁而上也不是容易的事,且还不说木诗倩一定会在上方的出口设下埋伏等着他们。 柳依伊也通过铁栅的缺口离开了铁牢,三个人都没有多话,各自打量观察四周,看看还有什么较好的脱身之法。 只听闻水滴声的地洞内,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木诗倩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虚弱,却依旧带着狂妄:“我这地洞只埋你们三个人倒是有点可惜了,就让他们也和你们做个伴吧。” 木诗倩的话音一落,上方就传来了一阵铁索的哐当声,没有人有空去想木诗倩刚才被铁条当胸穿过为什么还没有死,他们的目光都被急降而下的一个铁笼吸引住了,铁笼里面关着的正是流光流景和方瑶。 花无影在听到木诗倩先前说已经命人好好招待他们,撕破木诗倩真面目的瞬间还担心他们已经遇害,如今看到他们虽然狼狈,但好歹暂时并无性命之忧,花无影不由松了一口气。 方瑶似乎是迷药刚过,她拍了拍脑袋,说话声有气无力,但是却恶狠狠地往头顶上方瞪了一眼,说道:“那疯女人受了重伤,等我们从这出去,一定铲平了她的木心楼,也算是为枯骨峰做件好事。” 流光和流景却没空去管什么木心楼,看到冷九溟脸色苍白,走过来就要出手拔铁栅上的铁条,连忙问道:“庄主你没事吧。” “铲平我木心楼?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还能活多久!”木诗倩冷笑了几声,接着又道:“不过我也活不久了,我死了又要木心楼还有何用?在我死之前就让我先送你们上路吧。” “别怕……死……会很快的……”木诗倩先前狂傲的声音已经不再,她又换上了温柔和蔼的声音,就好像在安慰受伤的人不要害怕一样。 紧接着,湍急的水流声有远而近,被拦截的水流一旦找到出口就奔涌而来,巨大的水流冲击力破坏性极大,若是人别冲撞到岩壁上,轻则骨头碎裂,重则当场丧命。 看到湍急的水流冲来,花无影微微有些变色,她本是不会水,但那次在寻泽江上吃了亏了之后,在南无山解毒的那段日子里她便开始学习游水,虽然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旱鸭子,可如今这湍急的水流还是让她心存畏惧。 “快把他们先弄出来。”冰冷的河流已经淹没到溪头,花无影和柳依伊都冲到铁笼旁,试图合理拔出或者是折断铁栅的铁条,却无济于事。 冷九溟二话不说出手拔出了一根铁条,就再他要出手再拨第二根铁条时,冲来的水已经淹没了脖子,冷九溟拔铁条本就不想旁人看到的那边简单,如今有了水的阻力更是不易。眼下情况看来,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地洞霎时间变成了汪洋,流光在水下按住了冷九溟还抓在铁栅试图拔出的手,着急道:“没时间了,庄主快走,别管我们!” 即使有水流冲击的阻力,但冷九溟要破坏铁栅也不过是稍稍耽误一些功夫罢了,但若是要救他们,冷九溟和花无影等人就要多耽误逃生的时间,在这危及的情况下,每一秒钟都十分宝贵。 若是在水灭顶前冷九溟他们还找不到离开的路,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点冷九溟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没拔出一根铁条就会耗去他极大的灵力内力,但他不会置流光流景于不顾。 第191章 虽然流光和流景的命是他捡回来的,还给他也是天经地义。但他冷九溟绝不是那种需要自己的属下为他牺牲,以属下的性命换取他逃生时间的人。 “不用你们多话。”水已经淹到了冷九溟的下巴,他却依旧冷静从容,他的语气也很平和,就只这么淡淡说了一句。 冷九溟的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毫无条件去相信的气场,听到他这么说,看到他如此的镇定自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那个不得不双手抓着铁牢顶挂着才不让自己被完全淹没的方瑶。 “那里应该是唯一的出路。”在水不断涨高的过程中,花无影在水中四处试探,此刻她突然指着高处,高声喊道。 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中,冷九溟试了两次,也没有能将第二条铁牢的第二根铁条弄开,他许是短时间内损耗过大,脸色又苍白了不少。 “庄主,先去找出口,我们在水中一时半会也死了,找到机关大家都能活。”流景和流光一同掰开了冷九溟还抓在铁栅上的手,对他说道。 “你们去看看,这里让我来。”柳依伊抽出两把软件,勾住铁牢,借着一侧石壁之力将整个铁牢推抬了起来,她的脚站在方才他们三人离开的铁牢之上,如此一来,柳依伊和铁牢里的流光流景、方瑶等人一时半刻还不会被源源不断的水灭顶。 花无影所指的是先前木诗倩扭动机关后机关声响传来的地方,木诗倩露面的地方如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遮住了光亮,估计是铁板一类的东西。上面已经再也听不到木诗倩的任何响动,花无影等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离开了这附近找地方疗伤去了,又或者是去安排人等着如何对付他们。 冷九溟顺着花无影所指的方向,决定与她一同设法上去看看,那是石洞的顶部,他们必须在水流注满这整个地洞之前找到机关开口将狂涌进来的水流截住。 花无影和冷九溟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想法,不用再多言,花无影甩出手上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化作一条直线往上而去,眼看花无影手上的千年寒蚕丝拉直最长还到不了顶端,冷九溟将自己的千年寒蚕丝出去,与花无影的衔接,递到了她的手中。 两卷千年寒蚕丝接在一起,终于到达了地洞的顶端,花无影挥动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在顶上试探了几回,冷九溟在她提气腾身而起的同时在她的脚下托了一把,花无影在冷九溟的助力下斜踩着长满青苔的石壁急速而上。 随后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化作数缕,适时地射向地洞的顶端。花无影大概已经探明了机关所处的位置,然而此次出手却有一半是碰运气,毕竟虽然确定了机关所处的位置,那是这一击也有可能会触发新的危险,但是眼下已经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时候,有什么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化作数缕的千年寒蚕丝不知是触碰到了顶端的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冰冷的金属撞击声,感受到千年寒蚕丝已经挂在某样金属之上,花无影侧首朝着冷九溟大喊一声:“九溟!” 冷九溟会意,脚尖一点提气而起,在跃至花无影的身旁时一把环住花无影的腰,另一手运气往上拍去一掌。 “轰——”一声巨响在幽闭的地洞内回荡,合拢的机关开口在冷九溟的掌力之下剧烈震动,倏然爆开,这一声巨响压过了奔涌的水流冲击石壁的声音,柳依伊侧身避过震碎掉落的碎石砂砾,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脸色大变,冲着花无影和冷九溟大喊一声:“小心!” 柳依伊焦急的喊叫声与上面袭来的暗剑同时发出,一支利剑闪着莹莹蓝光朝着花无影和冷九溟刺来,出现在洞口的人并不是木诗倩,而是花无影和冷九溟在酒肆内见过的那个手持长鞭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不再是手持长鞭,而是手持长剑,拿剑的她似乎比起之前见到时杀气更胜。那一剑自上而下,花无影就在洞口,毫无躲避的空间。 就在冷冰冰的剑刃就要刺中花无影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握住了剑刃,花无影心中一惊,不用去辨认,那是冷九溟的手,他就这样徒手抓住了刺向她的剑刃。 冷九溟的手就握在黑衣女子刺来的剑刃上,泛着莹莹蓝光的的长剑映出鲜红的血,冷九溟手掌心中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他胜雪的衣袖,但冷九溟依旧不为所动,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冒着手掌被利剑割断的风险抓紧剑刃用力往下一拉。 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持剑的黑衣女子再也无法站稳,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整个人在一脸难以置信中被冷九溟从上扯下,朝地洞下方落去。 此时的花无影已经无暇去关注那个黑衣女子,她的眼中只有冷九溟满手的鲜血,他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溅上了她的红衣,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 花无影心如刀绞,但眼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她来没有时间去询问和查看冷九溟的伤势,她唯一能做的是运力出掌将冷九溟托上出口,然后被已经站在出口上的冷九溟拉了上去。 站在出口上的花无影和冷九溟一起朝下看,只见不断冲来的水已经淹没了关押流光流景和方瑶的铁笼,而那名黑衣女子却站在另一边的铁笼上,正与手持软件的柳依伊交手,剑影将她们两人裹住,只听得阵阵兵刃相击声在底下回响。 “快关闭机关,将水流截住。”冷九溟撕下一块衣摆随意地缠裹住受伤的手掌,向一旁的花无影说道。 花无影这才从底下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身上收回目光,她转过身,在不远处看到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木诗倩,她的胸膛上还插着冷九溟朝她袭去的那条铁条,看木诗倩如今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让她说出机关在哪里已经没有可能了,即便她还能说,她也不会放过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机会。 第192章 花无影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没有见到机关,她不愿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寻找上,她再次回到洞口,探身往下望去,柳依伊和黑衣女子依旧打得难分难解。 眼看柳依伊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花无影再次甩出两根连接在一处的千年寒蚕丝,冷冰冰的千年寒蚕丝急速往下,卷住了连接着关押流光流景和方瑶铁笼的铁索上。 “哐当哐当”的冰冷金属撞击声再次响起,在牢笼中被水灭顶的流氏兄弟和方瑶已经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他们在水中已经闭气了很久,正慢慢感觉到窒息。 突然脚下震动,整个铁笼子摇晃起来,被困的三人还以为是自己临死前产生的幻觉,但不过须臾间,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水从铁牢四面八方流泻出去,流光流景和方瑶睁开眼睛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悬挂在了半空中。 “你们还好吗?”花无影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她虽然是个问句,但听得出她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幸好大家都没有事。 “我们没事。”流光和流景连忙答话,抬头往上看的同时,他们的眼中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在上方,他们的庄主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了半红,他的一只手掌被随意包扎着,还在不断渗出鲜血,而另一手正与身旁的花无影合力将困住他们的铁笼不断往上拉。 细细的千年寒蚕丝提起这千斤之重的铁笼,究竟需要耗费多少内力灵力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看得出他们的庄主此刻脸色苍白,定然是损耗过大。 想到等铁笼被拉上去之后,他们的庄主还要花费巨大的内力灵力来替他们破开这个铁笼,流光和流景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小心!”方瑶的一声惊呼声骤然响起,几个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黑衣女子见一时半刻擒不住柳依伊,竟佯装落入下风,随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了暗器,一挥手数枚钉子状的暗器朝柳依伊袭去。 柳依伊没有想到黑衣女子竟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急忙闪身躲避,但是手臂上还是被其中一枚暗器击中。 如此一来,柳依伊再和黑衣女子交手就落入了下风,黑衣女子出手狠辣,冷九溟看得出花无影十分焦急,开口道:“我下去救她。” 若是冷九溟放手,仅凭花无影一人之力无法做到用千年寒蚕丝将这千斤之重的铁笼拉上去,她看看了四周,旋身后退,将千年寒蚕丝缠绕在一旁的铁柱之上,然后再拉紧千年寒蚕丝,将铁笼稳住。 眼下重要的是先不让铁笼再带着流光流景和方瑶落入水中,等冷九溟解决掉黑衣女子救出柳依伊后,再和冷九溟一起联手,定然能将铁笼拉上来。 冷九溟看到花无影凭借着身旁的铁柱自己一人已经能将铁笼稳住,他朝着那名黑衣女子纵身跃下。 不曾想就在冷九溟纵身跃下的那一瞬间,发生了让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事,那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多时的木诗倩竟然拼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拔出了插在她胸口上的那一条铁条,然后用力朝某个方向投掷而去。 她投掷的铁条并未如花无影所想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壁。 花无影一声冷喝,骤然出掌,凌厉的掌风将木诗倩击飞出去,撞击到远处的墙面后重重落下,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又如何受得住花无影的这一掌。只见木诗倩像一张破树叶一样跌落在地,她张口噗出一大口鲜血,什么都来不及说就断了气。 木诗倩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她临死之前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在她闭眼的瞬间,地洞底下突然发出一声爆响。 木诗倩在临死之前,铁条投掷到的那一面毫不起眼的石壁就是机关的所在,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触发了机关。 那一声巨响震得花无影耳边嗡嗡直想,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冷九溟他还在下面。 “九溟!”花无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不顾一切地飞奔到洞口,纵身一跃而下。 花无影整个人掉入水中,她来不及看清周围的情况,更来不及去寻找冷九溟此时究竟在何方,她只感觉到周遭巨大的冲击力,冷冰冰的水流带着血腥味冲击得让她一时睁不开眼,耳边除了方才巨响声留下的嗡鸣就只听见湍急的水流声。 她发狂般大喊了几声“九溟”,却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在她纵身跃下的瞬间,她已经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牢牢缠绕在了那一根粗壮打铁柱上,可在那一声巨响中,铁柱竟然也摇晃倾塌裂成了两半,千年寒蚕丝脱离了花无影的掌控再也缠绕不住,那个铁笼带着流光流景和方瑶从半空坠下,重重沉入了水底。 千斤之重的铁笼带着三个人沉入水底之后,竟然被湍急的水流冲着不断往低处挪动,可见一定是木诗倩临死之前触发了机关,让水流来势更猛,冲击力更大。 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中,花无影一开始还勉强能抓住凸起的岩石稳住身型,到后来竟然抓都抓不住,她被水冲着一路往低处流去,也不知究竟会被水流带到何处。 “九溟——九溟——”花无影焦虑地四处张望,却依旧不见冷九溟的身影,除了水流的冲击声也依旧什么都听不到。 原本狭小的地洞此时竟然变大巨大无比,花无影被水流带着一路流过不知名的地方,先前的巨响声原来竟然是生生在地洞内砸开了一个通往水流低处的缺口。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还多出了几处不断有水冲进来的小缺口,多处湍急的水流不断冲进来,某些地方竟然还交汇冲撞形成了漩涡。 在这样湍急的水流里,人力物力都是那样的渺小,没有人可以在激流中站稳,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停留在原地不被冲走。 第193章 仿佛地洞里的一切渺小都要被这激流水浪淹没、冲散,甚至卷入漩涡底,撞上石壁四分五裂…… 花无影也被湍急的水流冲击,被带着往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撞去,尽管花无影已经在激流的冲击下拼命稳住自己的身型,尽量让自己不被撞到要害,可她在背部撞向石壁时还是被撞得头昏脑涨。 花无影强忍住背后被撞击带来的剧痛,凝足目力努力朝远处望去,机关开启一声巨响时柳依伊和黑衣女子还在交手,她们同时受到湍急水流的冲击如今离得并不是很远。 黑衣和红衣在激流中相对显眼,在花无影看到黑衣女子的同时,黑衣女子也发现了她。黑衣女子就在花无影的下游,湍急的水流正带着花无影朝着黑衣女子的方向急速冲去。 黑衣女子在激流中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尽管在这激流巨浪中,长剑的莹莹蓝光依旧剑气逼人。 花无影正被急流带着冲过去,照着湍急的水流速度,花无影一旦流到那里,就会被黑衣女子横着的长剑拦腰斩断。 花无影也不想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但在这湍急的水流冲击下她根本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更别说是能停下来不向黑衣女子所在的下游流去。 不管一个人的内力有多雄厚,修为有多高超,在大自然的面前很多时候都渺小得毫无抵抗之力。花无影在急流中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抓出可以触摸够到的一切,可入手的不是光滑的青苔,便是尖锐凸起的一些碎石块,这些根本不足以减缓她不断往下流去的速度。 “无影!”一声焦急的大喊响起,花无影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冷九溟在朝她扬手,于此同时一道冷冰冰的白芒朝着花无影甩了过来。 冷九溟就在靠近囚禁着流光流景和方瑶的铁笼旁边,他扯出了方才勾住连接铁笼铁笼的千年寒蚕丝,一头握在自己的手中,另外一头朝花无影甩了过去。 在冷九溟的身旁,流光流景和方瑶被困在铁笼里,在激流中拼命挣扎着,千斤之重的铁笼在急流的冲刷下在水中不断移动,一次次撞向旁边的石壁,而冷九溟所在的位置就是铁笼的下方,他极有可能被铁笼带着撞向石壁,这是血肉之躯完全承受不住的。 花无影在湍急的水流中接住了冷九溟朝她甩来的千年寒蚕丝,拉住一头千年寒蚕丝,花无影本想借着另外一个头冷九溟的拉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再往下游流去。 可是这是之前他们为了找到出口将两根千年寒蚕丝缠绕相接而成的一根,如今在巨大的拉力和湍急水流的冲击下,两根千年寒蚕丝的缠绕相接之处突然松开,没有了冷九溟那一头的拉扯,花无影抓着一根千年寒蚕丝被湍急水流带着往下游急速流去。 在急流之下,花无影距离黑衣女子已经越来越近,距离那一把在水中横着等待着她的长剑也越来越近。在奔流的水浪中,花无影扭过头只看到那闪着莹莹蓝光的长剑,冲来的水流根本不容她转变方向避开这一把在下方拦截的长剑,更不容许她稳住身形不向下流去。 花无影紧紧握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之下,别说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连举起手臂这一件在平常做来轻而易举的事在如今也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花无影流到已经距离黑衣女子横着的长剑不足半丈远时,花无影还是出手了,她紧握在手中的冰冷千年寒蚕丝对着那横着拦住的长剑甩去。 在如此危及的情况下,花无影明知此时即便用千年寒蚕丝缠住那把长剑,想要改变它的方向也已经太晚了。 但花无影不得不这样做,她用千年寒蚕丝缠住那柄长剑试图将横着的长剑改成竖着刺着她,虽然已经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但是若是成功,情况好长剑或许会刺穿她的肩膀,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被当胸穿一剑,纵使是被长剑当胸穿过,也比被长剑拦腰斩成两段要强得多。 水流湍急,水浪汹涌狂拍,横在水中的长剑闪着莹莹蓝光,冰冷的千年寒蚕丝闪着白芒急射而出,带起一帘水浪。 千年寒蚕丝已经绞住了黑衣女子横剑以待的长剑,闪着莹莹蓝光的剑芒却已近在咫尺,花无影在激流中扬手甩出千年寒蚕丝,而后转身接近绞住千年寒蚕丝使力改变黑衣女子手中长剑的方向,这一过程就发生在这短暂的瞬间。 黑衣女子似乎没有想到花无影会这么做,但是即便花无影用千年寒蚕丝绞住了她手中的长剑,她依然是占了上风,只要花无影被水流冲近,她便可以一剑刺穿花无影。就算这一剑不能当即要了花无影的命,花无影也一定受伤不轻,在如此湍急的水流冲击下被当胸一剑,死亡那是迟早的事。 湍急的水流带着花无影急速靠近,眼见长剑就要刺穿自己的胸口,花无影避无可避,只能尽快让长剑不要直刺自己的心口。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影不顾一切地朝着黑衣女子冲了过去,在湍急的水流中,她已经顾不上这许多,抓过黑衣女子就死死咬住了她持长剑的手腕。 那人正是柳依伊,柳依伊肩膀在先前的打斗中中了黑衣女子的暗器,如今稍显狼狈,她原来就在黑衣女子的不远处,看到花无影即将要被当胸一剑,她逆着水流拼尽一切扑了过来。 柳依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这是她心爱之人的女儿,但是却是他和别的女子所生。可她还是行动先于意识,不顾一切扑到黑衣女子的身旁,抓过她的持剑的手毫无形象地狠狠咬下。 柳依伊身为仙门百家六大名门之一飞絮阁的阁主,这一口毫无形象,也毫不留情,黑衣女子手腕上吃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柳依伊松开嘴时她手腕上鲜血淋漓,伤处深可见骨。 第194章 黑衣女子所有的怒火全数从花无影的身上转移到了柳依伊的身上,两人毫无高手形象的扭打在一处,在湍急水流中起起伏伏。 闪着莹莹蓝光的长剑在柳依伊咬下黑衣女子手腕的那一刻,已经从黑衣女子的手中脱手而出,在水浪的席卷下缓缓沉入水中,在水里折射出点点蓝光冷芒,花无影再次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在长剑消失在眼前彻底沉入水底时将它渐渐绞住。 柳依伊先前中了暗器受了伤,又在这水中泡了许久,加之刚才拼命冲过来替花无影解围已经耗去了绝大部分力气,在和黑衣女子扭打中片刻就落入了下风。 黑衣女子也不去看自己手腕的伤势,用力将柳依伊甩到了下游。花无影虽然用千年寒蚕丝绞住了那一柄长剑,但在湍急的水流中她还来不及将长剑拿在手上,她被急流再次冲向黑衣女子,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越来越近。 眼看花无影已经近在眼前,黑衣女子伸出那只并未受伤的手,朝着花无影的脖颈扼去,她从黑色衣袖伸出的那只手在水中泛出奇异的光泽,那种光泽就像是刚才被花无影用千年寒蚕丝绞住的那柄剑一般。 花无影身在江湖多年,也听说过有某些奇异的功法修炼成之后会让修炼者的手泛着异样的光泽,这种功法在江湖上被统称为手剑。 眼看那只手迫近,花无影相信黑衣女子伸来的这一只手比起刚才她伸出的锋利长剑绝对会更为厉害,也更难对付。 这一次,花无影和黑衣女子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过一尺之遥,花无影不管是从手中抽出被千年寒蚕丝绞住的长剑,还是直接抽出千年寒蚕丝都已经再来不及。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出掌去迎。 花无影运气挥掌击出,黑衣女子也出掌相迎,两掌相击,陡然之间,一声爆裂的巨响冲入耳膜,身后冲力仿佛找到了发泄之口,狂涌而来。 两掌相迎,震得水浪溅起丈余高,目之所及皆是水浪,花无影和黑衣女子以及在黑衣女子下游的柳依伊被水流冲击着流往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出口。 原来,竟是另一边冷九溟利用铁笼和水的冲力,生生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口,这个大口通向似乎是地势更为底下的地方,水流急冲之下,一泻千里。 霎时间,所有人,连同那个困着流光流景和方瑶的铁笼,全部从那个大口被冲了出去。 离开了地洞,外面哗啦啦的水流声气势磅礴,冷风吹来,将水里不知是水的血腥味吹散,被急流冲着走的几个人此时终于看清了地洞出口外的场景。 原来,木心楼是建在一座山下的,山后有一座天然大瀑布,木诗倩其实是凭借着瀑布的冲力,命人建了地下的石洞以及石洞上面的机关,如今机关被破,石洞受损,水力翻腾之下他们这些人全都被冲入激流之中。 在昏暗的地洞中他们不知道究竟已经过了多久,如今被冲了出来,重见天日,才发觉早已经是午夜,一轮冰冷的圆月静静悬挂在夜幕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渡上了一层月华。 原本美好的山间月色被在急流中四处扑腾挣扎的几人,和一个千斤之重的牢笼尽数破坏,可惜了美景无人赏。 越是美,就越是危险,说的就是这山间白练,在湍急的水流中,若是被水流冲击撞上凸起的岩石,又或者是被瀑布水力冲到下游,撞在山壁碎石之上,运气若好最多不过是擦伤流点血,倘若运气不好,便是头破血流筋骨断裂。 在激流中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去够住周围任何能抓取到的东西,就像即将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任何一根能救命的稻草。柳依伊死死地抓着黑衣女子不肯放手,生怕她一旦寻到机会就会再次对花无影出手,也怕她不顾一切要拉着花无影坠入悬崖下同归于尽。 在夜色中柳依伊向来冷冰的面容竟比平时的她更为生动,往日的她在他人看来与尼姑庵的师太那寡淡的表情并无二异,可如今的她似乎又有了热血,又了爱恨,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柳依伊的脸上挂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她顾不上周围是什么情况,也顾不上她扯着黑衣女子,正和黑衣女子一起即将被冲下悬崖。柳依伊的头发已经不知是在打斗中还是在水流的冲击中变得凌乱,她发出两声轻笑,自言自语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这句话说得毫无来由,黑衣女子根本不懂她在发什么疯,但若是木诗倩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知道,柳依伊这话是和花未眠说的,她说的她指的就是花无影。 柳依伊脸上带着笑,死死抱住黑衣女子,突然转身朝着水流最湍急的地方靠过去,她朝着花无影的方向大声喊道:“无影!你一定拿到枯骨霜花!一定要替你的父亲报仇!还有,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没有说完的话连同柳依伊和黑衣女子一起消失在夜色里,清冷的月光下,两个身影在花无影的视线中渐行渐远。在湍急的水流中,吃了花无影一掌的黑衣女子被柳依伊死死抱住,一时挣扎不开竟拿她毫无办法,急流很快便将她们二人冲下悬崖,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无影是在南无山才开始习水性的,在水浪中被冲击了这么久,她也有些吃不消,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让自己不至于沉入水底。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她听见了柳依伊的话,却根本没有时间也来不及去做什么。 不管她有多不想柳依伊就这样被水流冲走,不管她平日的功法内力有多深厚,在这湍急的水流面前,在这大自然的强悍面前,她的人力都是那么渺小。她眼睁睁看着柳依伊被湍急的水流冲出了自己的视线,眼眶突然湿润了,也不知道湿润的是眼泪,还是不断冲击拍打的水浪。 第195章 突然间,一声长啸划破夜空,响彻天际,惊散了夜宿在附近枝头的倦鸟。清冷的月光下,一道冰冷的寒芒在冷晖下划出一道冰寒的弧度,朝着远处山头疾射而出。 花无影紧紧抓住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轻盈的身形如风,所过之处带起一袭水帘。她猛然从急流中起身,身上多处都被碎石擦破了。手中的冰冷千年寒蚕丝刺穿了远处山头的一棵树,她借力而起,两个起落后落在了树上。 清冷的月色下,湍急的水流上闪着斑斑冷光,不管花无影这么四处眺望,柳依伊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花无影记挂着冷九溟,他本就损耗过大没有恢复,手掌又受了剑伤深可见骨,如今还不知道身处何处。花无影心中焦虑,从树上一跃而下,沿着瀑布冲下的方向往下游找去。 深深夜色里,木心楼中响起嘈杂的人声,那些声音正在不断由远及近。木心楼的女子先是听见密室的巨响声,赶到时又发现了她们的木姑姑已死。她们纠集在一起,喊来了更多的人,那些黑衣女子手持兵刃,在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女子带领下,纷纷朝着瀑布的下游急奔而去。 那一群黑衣女子一边急奔,一边大喊着:“是他们杀了姑姑!杀了他们!替姑姑报仇!” 那些黑衣女子看到一袭红衣的花无影往瀑布下游跑去,目光全都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朝着她追过去。 这时候被关在铁笼里的流光流景和方瑶倒是暂时被她们忽略了。流光流景和方瑶本是被铁笼囚禁失去自由,可如今也因为这千斤之重的铁笼而因祸得福,他们的铁牢在被冲刷的过程中,卡在了一块巨大的凸起岩石上,让牢笼内的他们都稳住了身形。 “方瑶,你身上有没有簪子之类的东西?”流光看到流景不自量力的妄图掰断铁栅,沉思了片刻后看向方瑶问道。这铁栅也不知道是用材质铸成,估计除了他们的庄主冷九溟没有人能徒手弄开。 流光问完看了一眼已经散乱这一头黑发的方瑶眼底的亮光又暗了下去,在这水流的冲击中,就算方瑶有发簪,也早已经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他本来还想用簪子撬开铁牢上的锁,看来这个愿望算是落空了。 不料方瑶却认真地回答道:“我有。”说着只见方瑶探手入怀,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木盒,方瑶打开小木盒,展开包裹着的几层软布,从中露出了一根银簪子。 “这是我给娘亲买的,还好没有丢。”方瑶说着将那根银簪子递给了流光。 流光霎时失了神,就连他身旁的流景也是一样,“娘亲”这个词勾起了他们年幼时的回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出过这个年幼时天天挂在嘴边的词了。 “你们怎么了?”方瑶看到流光不接她递过去的银簪子,那两长相一模一样的兄弟还同时沉思,不由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们的娘亲了。”流光回过神来,眼下情况危急,不容他们去追忆往昔,他接过方瑶手中递来的银簪子,将簪子尖锐的那一头捏弯,“你放心,等平安出去后我们会赔偿你,让你能给你娘亲买更好的簪子。” 流光说完话,将银簪子被捏弯的尖锐尾端插进了铁笼外的铁锁孔中,随着流光手中拨动银簪子的动作,一盏茶的时间未到,就听到“咔哒”一声金属脆响,铁锁终于被打开。 流光将银簪子还给方瑶,这银簪子虽说被捏完了,破坏了簪子的美,但是还是可以拿到典当铺换些银两的。等方瑶将银簪子收好,流光流景已经推开了铁笼的门,被囚禁已经的三个人终于恢复了自由。 “总算是出来了,木姑姑既然已死,我们干脆把整个木心楼给毁了,再取枯骨霜花。”方瑶朝着下游望去,一群黑衣女子正手持兵刃和火把朝着花无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三个人被困在铁笼里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万幸的是并没有受多重的伤,他们也沿着下游一路寻了过去。在这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要走散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流光和流景也知道,花无影肯定是寻找他们的庄主冷九溟去了。 三人借着月色往下寻了一阵,看到花无影也正朝着他们那里走来,却只见花无影独自一人,不见那个在地洞里曾出手帮过他们的女子柳前辈,更不见他们的庄主冷九溟。 花无影看到他们三人除了受了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她也无暇去问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那个千斤之重,坚固无比的铁笼的,眼下她十分担心冷九溟,因为方才四处寻了也不见冷九溟的踪影。 花无影的目光环顾了一周后,停留在了某个地方,三人顺着花无影复杂担忧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是瀑布之上的一条岔道,借着冰冷的月光凝目仔细望去,只见再往下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 花无影当时在激流中顺着柳依伊最后大喊的话望去,能确定柳依伊拉着那个黑衣女子一起往那个方向冲了下去。那个地方是山谷深渊,深不见底,也不知道其下是什么地方,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掉入了那个地方,那定是凶多吉少,死生难测。 冷九溟他会不会也被激流冲入了其中?花无影的脑海里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就心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想象这个可能,她不敢想象冷九溟会死,她不敢想象她会失去冷九溟。 “九溟!”花无影狂奔到深渊旁,对着底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大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因为过度害怕而颤抖。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这么惊慌失措过。 流光流景和方瑶追着花无影跑了过来,花无影的那一声大喊在山谷中回荡,木心楼的黑衣女子们顺着声音发现了花无影等人的行踪,正飞快地朝着他们这边赶来,嘴里还在大喊着:“他们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第196章 流光和流景望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渊谷,也十分担忧他们庄主的安危,可眼下情况危急,花无影又仿佛失了魂一般对那群黑衣女子的动向不为所动。流光和流景连忙拉住花无影,“我们先走,庄主一定会没事的,等他脱了困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他们一行人在水里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如今并不适合正面迎敌,更何况此时朝他们追来的可不是几个人,而是整个木心楼的人,黑压压的一片。 花无影被流光和流景拖着走,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似乎此刻的她只是一副躯壳。木心楼人多势众,他们眼下的处境确实十分难堪。 “庄主或许只是被急流冲散了,如今整个木心楼的人都往外我们这边来,这更有利于庄主脱身,我们先往下游走,庄主或许被冲到了下游。”花无影如今这个样子根本就无法拿主意,流景回头看了看正在不断追来的人,一边拉着失神的花无影,一边对她认真说道。 他们的庄主,那可是冷九溟,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出事? 方瑶紧跟在花无影的身后,她一边走一边绞紧了衣摆拧去衣裳上的水,而后俯身从脚上的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她虽然小小年纪,但此刻的她一脸的无所畏惧,大有要是木心楼的人追上来,就和她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花无影也知道以冷九溟高深莫测的功力,这些危险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就像一粒尘埃一样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但他先是在水月宫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又是耗费大量内力拔开铁栅,还为了阻止黑衣女子刺向她的长剑而手掌受伤。 花无影不知道冷九溟的伤势如今究竟如何了,她只知道,他徒手接剑的伤口深可见骨,他胜雪的衣袖全都被他的鲜血染红了,就连她自己的红衣,也被他的鲜血染上。 后来在激流中,花无影见识到了那黑衣女子闪着异样光泽的手剑,能修炼成手剑的高手,冷九溟却徒手抓住了她刺来的剑,并用出足以使她坠落地洞的力道去拉那剑刃,那冷九溟手上的伤口得有多深,花无影不敢去想。 冰冷的月华染了一身,花无影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苍白,就好像失血过多的是她一般,她神色凝重,突然止步甩开了拉着她不断往前走的流光和流景,方瑶跟在她的身后也立即止步。 还未等流光流景和方瑶从中回过神来,也不给他们任何询问的时间,花无影转身,冷冷吩咐一声:“你们三人先走!” “你这是要去找庄主?”流光能理解花无影的心情,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可是理解归理解,眼下花无影的做法他却不赞同,庄主不在,他必须替庄主看顾好如今这情况不太对劲的花无影。 流景也是一样的想法,连忙说道:“她们如今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先避其锋芒,一会再回来寻庄主,庄主一定会没事的。” “即便相信他眼下没事,我也不能抛下他就这么走了,你们先带方瑶离开。”花无影对着流光和流景笑了笑,清冷的月光下,她此刻的笑容平静淡然,眼眸中似乎有璀璨的星光,仿佛此地没有木心楼的大片追兵,没有任何存在的危险一般。 一袭红衣染上了一身月华,此刻的她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她狼狈,她看向他们三人,淡淡地说道:“九溟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的,我在此处等他,你们先走一步。” 流光和流景看着花无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此刻的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他们似曾相识的气质,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她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他们庄主冷九溟。 流光和流景不再说话,如若是此时他们的庄主让他们走,他们也只能遵命行事,而此时的花无影,竟然他们看到他们庄主的影子。 看到流光和流景此刻似乎是在权衡花无影的话,方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望了一眼正在不断逼近的木心楼的女子,仰头看向花无影问道:“就算你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但是你能确定在这里一定会等到他吗?”不顾生命危险的留在这里等一个人,她真的就那么笃定吗? “因为他是冷九溟。”花无影回答方瑶问题的同时转过身,站在树下的花无影此时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了方才的焦虑,也没有了方才的惊慌,更没有了方才的失神。 她说过,她不会再抛下他,绝对不会!在南无山,她已经抛下过他一次,尽管那一次是身不由己,那这样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她说过的话,她就一定要做到。 流光和流景还在踌躇着该不该听花无影的话先带方瑶走,但朝着她们那里赶来的黑压压一片人群却没有半点犹豫,叫喊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黑衣女子手中举着的火把将山间夜色照亮,摇晃的火光不断逼近。 花无影将千年寒蚕丝缠绕在手掌心中,负手而立在原地,山间的夜风吹起了她鲜红的衣摆,拂乱了她的鬓发,她身形不动,就那么静静站着。 “那我们也不走,我们也在这里等庄主。”流光看着那一片摇曳窜动的火光越来越近,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将花无影独自一人留下面对整个木心楼。 既然流光不走,那么流景自然也不会走,方瑶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咬咬牙道:“我也不走,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们救的,没有你们我也拿不到枯骨霜花的根茎。” 若是没有花无影等人来到枯骨峰,方瑶这辈子都别想从木心楼里取得枯骨霜花,如今,不管摆在面前的路如何艰难,如何危险,她都选择与他们患难与共,不止为了他们助她,救她的义气,也为了能获取枯骨霜花的根茎救治她的母亲。 花无影看到那三人决意留下,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的脸上还是如此淡然,仿佛不因他们的选择而感到意外。 第197章 花无影就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所说的那样,就像此时只有她一个人静立此处,专心地等待着冷九溟。 花无影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一路叫嚣急奔而来的木心楼女子们,她放眼四周,还在认真寻找着那一袭早已被鲜血染脏的白衣身影,她暗自调息,虽然看似很随意的,毫无准备的站在那里,但是她缠绕在手掌心中的千年寒蚕丝已经时刻准备着,只要有危险靠近,就会毫不留情的射出。 花无影坚信冷九溟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只是此时的他究竟又在何处?他是否还好?若是他安然无恙,成功脱身,又怎么会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花无影的脑海,萦绕不休,但眼下谁也解答不了她的疑惑,那个唯一能解答的人一直迟迟未出现。 花无影一心记挂着冷九溟,再也容不下其他,但是木心楼的人黑压压一片已经杀到面前,在木心楼里的全是女子,而且全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但此时的她们却个个面目狰狞,出手狠辣,招招都是杀招。 霎时间,剑影刀光在冷冰冰的月色下闪着寒芒,刀剑的嗡鸣声和黑衣女子的怒斥娇喝声打破了山谷原有的静谧。 此刻,花无影就那样波澜不惊的站在树下,冰冷的月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流泻到她的身上,她眼前的山谷小道被无数火光照亮,狂奔的水流哗哗声也掩盖不住兵刃相击的杀伐声。 在这如此危急的时刻,花无影反倒十分地冷静,就像当年的她浑身是血手持断魂剑站在尸山血海中一样。 面对袭来的刀光剑影,花无影旋身闪避,迅速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火光中闪着金芒,以种种让人猝不及防的角度急速射出,毫不留情缠绕上敌人的脖颈,然后用力一绞,让敌人在瞬间尸首分离。 从冷九溟那里学来的千年寒蚕丝的招式,在花无影的手中划出缕缕冰冷的弧度,她出手狠辣,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更多的敌人。 木心楼里的女子,个个都容貌出众,但在此刻却没有人会因为她们的美貌而心慈手软,花无影不会,流光流景不会,方瑶也不会。 花无影担心冷九溟的安危和下落,长啸一声纵身跃起落到人群中,在人群中大杀特杀,她需要用更多的死亡来让这片山谷尽快恢复平静,只有这样,她才能寻找冷九溟的下落。 遭遇这一系列的变故,花无影的身体已经十分的疲惫,但她出手的招式却没有半分迟缓,冰冷的千年寒蚕丝所到之处,落下的不是鲜血就是人命。 月华之下,那一袭红衣鲜红得赤目,那不只是红衣的红,而是不断被鲜血染红的红,没有人能知道这上面有多少是敌人的血,又有多少花无影自己的血。血红色的衣袂翻飞,扬袖甩手间,迅疾而出的千年寒蚕丝幻出道道冰冷的光影,变化万千,让人防不胜防。 花无影的表情冰冷淡漠,除此之外还带着森森阴煞,她手中千年寒蚕丝所过之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流光和流景在对敌的同时抽空往花无影那边看了一眼,心头惊骇不已。这样的花无影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此时仿佛已经不是身处人间,而是来自修罗地狱,此时的她就是一个血煞不详的存在。 流光和流景虽惊讶于这样从未见过的花无影,但也没有时间去多看,原本围绕在花无影身边的黑衣女子们惧怕于花无影的手段,纷纷朝着流光流景和方瑶杀了过来。 流光流景和方瑶三人背面相对围成一个圈,正在拼命厮杀。木心楼绝大部分黑衣女子都朝他们三人围了过来,一个大圈慢慢收紧,让他们围得插翅难逃。照这样的情况下去,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必定会力尽而亡。 再厉害的高手,若是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不断与之交手,也总会有疲惫力尽的时候,更何况他们在湍急的水流中已经被耗去了不少精力,根本不适宜久战下去。 目前看来,花无影那一边是花无影占据了上风,可木心楼里的那些黑衣女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若花无影就这么一直和她们打下去,难保不会受伤,难保内力和灵力不会有用尽的那一刻,到了那个时候,再想要撤走便已经来不及了。 身在战局的花无影并非不知道这一点,这样以一敌百的作战对她而言不是第一次,她自然知道这样拖延下去对流光流景和方瑶他们没有好处,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 此时的她还可以突围离开,但她绝不允许自己这么做,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离开,她绝不能离开冷九溟!找不到冷九溟她便不会走! 虽然花无影明知她这么做冷九溟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但是那又如何,见不到他,见不到他平安,她就只能这么疯下去,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突然,随着破空声响起,一枚不知名的暗器朝着花无影飞射而来,同时袭来的还有各种明晃晃的长刀和长剑,花无影闪身避过攻击,手中寒冽的千年寒蚕丝杀退敌人,那一枚不知名的暗器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十分惊险,若不是她反应迅速,说不好已经被暗器正中眉心。 就在这时,花无影觉察到身后正有人在不断靠近,此人气息绵长,只凭感觉就知道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花无影不敢掉以轻心,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暂时集中在了身后,待到时机成熟,她遽然旋身,手中冰冷的千年寒蚕丝闪着白芒就朝对方绞去。 “无影,是我。”被冰冷锋利的千年寒蚕丝绞去的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花无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绞个尸首分离,他不退反进,全然不顾花无影甩来的千年寒蚕丝,而是出掌击退了从另外一侧向花无影发来进攻的黑衣女子。 第198章 那个人浑身湿透,白衣身上的血迹被晕染开来,他的头发上不断有水珠淌落,划过那张冷峻绝美的面庞。 手中甩出的千年寒蚕丝猛的被花无影收回,她冰冷淡漠的眸色骤然被敛下,“九溟?!” 先前的种种担忧在见到冷九溟的那一刻尽数消散,但眼下的情势不容这两个人多说什么,他们只会快速地扫视了对方一眼,确认对方是否安好,而后便一起合力对敌。 流光和流景看到自己的庄主出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方瑶也喜出望外,木心楼的人太多,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看到冷九溟出现,她立即道:“我们快先离开这里吧。” 木心楼的一众黑衣女子已成合围,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流光流景和方瑶三人合力击退了面前的人,他们找到人少之处正要强行突破,却见冷九溟拉着花无影往另一边,他清朗而又宛若磁石般低沉的声音说道:“往这边走!” 眼看花无影已经跟着冷九溟往人最多的那一头杀过去,方瑶急得瞪大了双眼,大喊一声道:“你们是疯了吗?!” 方瑶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冷九溟和花无影杀往的那个方向不单单是木心楼的人最多的一边,那里通往的方向还是木心楼的最深处,这么做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对于方瑶发出的疑问,冷九溟仿若未闻你,花无影却毫不犹豫的和冷九溟一齐合力往那边杀去,她坚信冷九溟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即便他没有,只要他是冷九溟,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修罗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去,无论如何,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只要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冷九溟和花无影正往木心楼的深处开路,流光和流景也往那一侧一路杀过去,他们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主人,方瑶虽然心中一万个不解,但眼下也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杀过去。 “刚才我在下游,找到人问出了枯骨霜花的下落。”冷九溟边走边杀,口中像花无影解释道。 他话语平平,即使是在杀戮中也听不出任何一丝波澜,但花无影听到他的话却精神一振,喜上眉梢,有了枯骨霜花,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就有望得解了。 方瑶跟在后面听到了冷九溟已经得知了枯骨霜花的下落,心中大喜,她手上的匕首从敌人的心口拔出,毫不迟疑地再刺向下一个敌人,忙问道:“枯骨霜花在哪儿?我们这是要去取枯骨霜花吗?” “没错。”这一次,冷九溟没有再将方瑶的话视作空无,但是他依旧话不多,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后便一路往前杀去。 冷九溟带头走在通往木心楼深处的道路就宛若是走在通往阴寒地府的路上一样,他的话音在冰冷的月华中,在飒飒的夜风中须臾便已消散,就像前一刻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的须臾间便失去了颜色一般。 木心楼里的年轻女子,不管是小家碧玉也好,是妩媚多姿也罢,落在冷九溟的眼里都已经是冷冰冰的死人,那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没有因为这些佳人的惨死而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这个以少敌多,以一当百的战局有了冷九溟的加入,局势一下子颠覆,流光流景和方瑶跟在冷九溟和花无影的身后,一路上需要斩杀的都已经是被冷九溟和花无影重创了的人,他们先前的压力一下子荡然无存。 方瑶更是暗自后悔方才对冷九溟的质疑,这样子的一个人,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又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敢去的呢?! 木心楼里的一众黑衣女子不断倒下,冷九溟一行人所过之处无不堆尸成山,血流成河,但无论死去多少同伴,那些喊打喊杀的黑衣女子却不曾退缩,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就踩着同伴的尸体再杀上来,不死不休! 在性格偏激的木诗倩的教训和控制下,木心楼里的女子也都继承了木诗倩的偏激和疯狂,她们木心楼里的女子们本来就痛恨男子,如今这个俊美到魔魅妖异的男子又带着几个人一路杀入木心楼的最深处,她们的木姑姑也是死在了那几个人的手上,这让她们如何能不恨! 恨意在她们的心中不断生根发芽,早就已经占据了一切,如今的她们早已经疯魔,只知道要杀了这几个毁了木姑姑,毁了木心楼,也毁了她们唯一心灵寄托的人,仇恨让她们早已经失去了对死亡畏惧的本能,她们不会逃,她们拼死也要拦下冷九溟一行人。 明知是死,但她们并不惧怕,也不会后悔! 一路厮杀,冷九溟等人已经进入了木心楼的最深处,倘若换了平日,别说一个木心楼的数百姑娘,就是十个木心楼冷九溟也不把她们放在眼中,但他此番消耗极大,虽然此刻出手还是无人能与之抗衡,但若久战下去对他依旧不利,况且他此番目的是为取枯骨霜花,并非是为了屠杀。 这一点冷九溟清楚,花无影也清楚,他们且战且走,一路虽然占了上风,但刀剑无眼,他们身上也免不了受伤。 奇怪的是,冷九溟等下进入了木心楼深处的一片林子后,那些锲而不舍一路追杀而来的黑衣女子们竟然定定地站在林子外不再前进。 莫非是这片林子有结界?花无影心中疑惑,可在他们进入时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们似乎是十分害怕这里。”方瑶进入林子后四下打量,她忘不了刚才那些黑衣女子看到他们进入时一脸恐慌地停在了林子外不再敢靠近。由此可以肯定,这片林子定然不是一片简简单单的树林,定然是有什么让人惧怕的东西存在其中。 “这片林子安静得古怪,我们要多加小心。”花无影放轻了脚步,将手中其中一根千年寒蚕丝还给冷九溟,另一根紧紧的缠绕在手掌心中,时刻提防着,只要稍有不对就会立即出手。 第199章 “我在下游打听到存放枯骨霜花的七星湖就在木心楼深处的‘不归林’中,看来这就是不归林。”冷九溟接过花无影递来的千年寒蚕丝,淡淡说道。 收好千年寒蚕丝后,他抬手轻轻拭去了花无影脸颊上的的血迹,眼中满含关切地问道:“我来迟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花无影紧紧握住冷九溟的手,只平平淡淡说了那么三个字,她先前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不值一提,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只要他安然无恙,她便没事。 “不归林,七星湖。”花无影喃喃自语了这两个词,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总算是离枯骨霜花越来越近了。 “原来你竟然学会打听了。”紧张的气氛缓解,花无影朝着身旁的冷九溟淡淡揶揄,她也知道,冷九溟是不会去打听的,他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逼问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可惜还是打听得迟了,不然你也不用为了等我被她们围困。”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凝视着花无影,神色认真。 花无影似乎是有些受不住冷九溟如此灼热的眼神,移开了对视的目光,转移话题道:“这不归林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这不归林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又为何叫不归林,这些冷九溟不得而知,他在乎的是枯骨霜花,问明枯骨霜花的下落就着急赶回了。 冷九溟不知道不归林,可方瑶身为枯骨峰的人,却对这木心楼中的不归林略有耳闻,她的脸上露出谨慎的表情,“原来这片林子就是木心楼的不归林?据说这不归林里有个极美的女子,可是这女子究竟有多美却没有说话,因为据说见过这个女子,不,应该是进过这片林子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所以这片林子便叫做不归林。” 不归林,有去无归的林子,光听着这名字就不详。方瑶面色沉重,擦干净了手中匕首上的血迹,警惕地再次关顾四周,然后又说道:“你们要多加小心,传闻木心楼是专杀男子的,我和花姐姐都是女子,这林子里的人应该不会先向我们动手。” 明知这片不归林是个危险的所在,但他们还是不得不往里走,因为若是退回去,外面的一众黑衣女子定然还在等着将他们拿下,她们人多势众,且个个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久战下去他们只会吃亏。 虽然进入这一片邪门的不归林,暂时摆脱了木心楼黑衣女子们的追杀,可这不归林里情况究竟如何如今还是一个谜,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面定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冷九溟却没有理会方瑶的话,什么极美的女子,什么有去无归的不归林,这些他都不放在眼中,这世上或许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冷九溟望而却步,更何况,想要取枯骨霜花,就必须进入这一片林子。 方瑶紧跟在冷九溟和花无影身后,她的身后是流光和流景在断后,“不归林,七星湖,枯骨霜花。”方瑶小声地嘀咕着,随后又问道:“是不是进了这不归林就能到达七星湖?到了七星湖就能取得枯骨霜花了?” “不错。”冷九溟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两个字,但是从他笃定的语气中方瑶看到了希望,只要他们能取得枯骨霜花,她就能从他们的手中得到枯骨霜花的根茎。 木心楼的一众黑衣女子将冷九溟一直追进了不归林就停下了脚步,看着不归林她们面露惊惧,但同时又如释重负,她们再也不用和冷九溟这个可怕的一个人物正面交锋了,而他们进了不归林就定然再也出不来,林子里自然有的是让他们吃苦头的,他们死在不归林,也算是替木姑姑报了大仇。 “我们回去吧,进了不归林他们死定了,我们也能告慰姑姑的在天之灵了。”一众黑衣女子中,有个领头的站出来发了话。 余下的黑衣女子全都收起了手上的兵刃,入不归林者必死,她们也不必在不归林外等着捉拿永远都不会出来的人了。 人群慢慢散去,一束束火光渐行渐远,一众黑衣女子无人再回头往不归林多看一眼,在她们的眼里,这五个人永远都不能活着出来了,至于进了不归林的他们究竟还能活多久,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不归林,除了静谧得诡异,和任何一个地方的树林都没有任何区别,这种静谧也与一般的树林静谧有所不同,它仿佛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存在,又仿佛是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在暗中屏息凝视着。 夏日的炎热在树林深处根本就不存在,更何况此时还是后半夜,吹过的冷风让身上衣裳还未干透的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寒冷。 冷九溟抬掌贴近花无影的后背,花无影当即觉察,转身拉下他的手,看着他湛蓝如海的双眸道:“不必,我很好。”她知道,冷九溟一定是担心她在水里泡久了,如今又吹了冷风会受寒,他是想用自己的内力替她将身上的衣裳烘干。 可冷九溟这番损耗过大,又身上有伤,她又怎么能容许他这么做。况且,这些冷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她除了功力没有冷九溟深厚,眼下她的状况实在是比他要好得多。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被花无影握着,冷九溟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她的担心,反手将她冰冷的双握在了掌心里。 冷冰冰的月光从枝头洒下,流泻出点点斑驳的光,树影重重在风中摇曳叠沓,风声很轻,似乎不愿惊扰了冷九溟一行人,也似乎是不愿惊扰了这不归林里沉睡的东西。 这不归林为何让木心楼的女子也不敢进来?从她们惊慌的神色里,不难确定这林子里定然有着某种难以应对的危险。那么这不归林里,除了传闻中容貌极美的女子之外,还会有些什么? 冷九溟一行五人提高警惕往不归林深处走去,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或许是还未进入到林子深处,而那里面究竟有什么让人闻之变色如今他们也还不得而知。 第200章 从地洞到山谷的杀戮让他们都觉得十分疲惫,作战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一脱离了战斗松懈下来,疲惫疼痛就一齐涌了上来,几人选了一棵大树,在树下坐下,各自调息。 流景探手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他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里面放的都是些冷山庄才会有的上好伤药。流景心中暗喜,幸好这随身携带的锦囊没有在瀑布大水之下被冲走,也没有在一路打斗中遗失。 流景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两个白瓷瓶,那里面装的分别是内伤药和外伤药,这些伤药流景先递给了冷九溟,冷九溟接过直接将自己的份给了花无影,花无影只好从流景手中将两个白瓷瓶都拿了过来,将伤药分给了流光流景和方瑶。 冷九溟看着花无影服下内伤药丸后才同意她查看自己掌心上的那一道剑伤,那一道伤深可见骨,加之又被水长时间浸泡,此时看来分外可憎,花无影强忍着眼酸替看着冷九溟手掌上的伤。 冷九溟收回手,轻轻将花无影被风拂乱,贴在脸上的一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给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些伤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让她无心担心。 方瑶服下内伤药后不出片刻就立即感受到了疗效,出口大赞冷九溟的药好。这样的话流光流景这十多年来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他们庄主研制出来的药药效有多厉害他们再清楚不过,服下内伤药,简单处理好身上的大小伤口后就抓紧时间调息。 方瑶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她的功力却不弱,饶是如此这一番折腾下来,她也身上多处挂彩,内力消耗过大,真气受损。这片林子危机重重,她处理好伤口服了伤药后也抓紧时间靠在树干上好好养神,否则,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还有命走得出这让枯骨峰的人望而却步的不归林。 大树的另一头,花无影拉过冷九溟的手,她知道他不想让她看,不想让她担心,她也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这点外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她是担心他。 “这伤口太深了,你不该用手去挡的。”花无影回想起当时心惊的那一幕,不由皱紧了眉头,看到此时的冷九溟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有点微怒,道:“外伤药呢?” 冷九溟闻言依旧不动,那一瓶外伤药分了流光流景和方瑶后,余下的量已经不多,处理完花无影身上的外伤,冷九溟就将那瓶药收了起来,这片林子究竟如何凶险现在还未可知,等下的药他想着留给花无影万一再受伤时用。 花无影看到冷九溟不动,想着想让他主动将外伤药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她直接探过手,从他的怀里取走了那一瓶外伤用药,拔开瓶塞拉过冷九溟的手直接就往伤口上撒。 泡过水的伤口已经泛白翻卷,花无影小心地用药粉将那些红红白白的让她心惊的颜色全部遮掩,她那皱紧的眉始终没松开,语气中略带责备道:“下次不可在这样了。” 她让他不可再这样了,不可以为了她再伤了自己,不可以为了将药留给她而不上药。 “那你是要我如何?让我眼睁睁看着那长剑刺向你?我做不到。”冷九溟抬眼,他湛蓝如海的眼眸中带有责备,“若是易地而处,你可会这么做?” 眼眸中的责备被敛下,他带着几许复杂的神情看向她,他明明知道她的答案,也知道她的心意,可是,她曾经也未清溪云把命豁出去过,她曾经也说过她爱的是雁南飞,尽管那不是真的,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在意。 “你知道的,我不会。”花无影没有看冷九溟,她回答得虽然很平淡,但是毫不迟疑,冷九溟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她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锦帕早已经被水泡湿,她将上面的水拧干,然后用内力将其烘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冷九溟手上的伤处包扎好。 “你怎么样?”忽然,冷九溟反握住花无影的手,就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住了她,花无影就那么任由冷九溟握着丝毫不敢动,生怕扯动他手上的伤处。 “我很好,你不是看到了吗?”花无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冷九溟的目光。 “下次不要再这样以身涉险,就当是为了我。”冷九溟双手按在花无影的肩头,迫使她转过来直视自己的双眼。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赶到的时候,看到花无影在人群中一身是血的模样,虽然他也知道她身上的血绝大部分都是敌人的,但是她完全可以突围逃走,她却硬要在那里拼死厮杀,冷九溟不敢想象倘若自己没有赶到,花无影一个人这样杀下去,迟早会内力耗尽而亡。 花无影敛目,没有答话,若是重来一次,或是下一次还会遇到这种情况,她知道她一定做不到丢下他不管,他下落不明她一定会担心,担心到发狂。 “答应我,我不许你再这么做!”等不到花无影的回答,冷九溟知道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花无影依旧还是会这样以身犯险,他用那只受伤的手抬起她的脸,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在透过重重树影流泻下的斑驳光影中冷得宛若结霜。 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深深看进花无影的眼里,眼眸中的冰寒冷意中难掩他的薄怒。 “那我问你,倘若易地而处,你可会抛下我独自离开?”花无影将冷九溟湛蓝凝霜眼眸中的薄怒尽收眼底,她淡淡一笑,问出了方才他曾问过她的问题,这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她的话语和她的笑容一样淡淡的,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疑问,因此她也不需要冷九溟的回到。 花无影知道,换做是冷九溟,在她自己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冷九溟即便明知这么做什么危险,但他也绝对不会丢下她独自离开,就如她不会一样。花无影轻轻抓下冷九溟那受伤的手,声音和她的动作一样轻,她道:“你的手乱别动,伤还没好。” 第201章 最新网址:.i. 花无影抓下冷九溟的手,想要检查一遍他手上的伤口是否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而再次牵引出血,然而冷九溟对花无影的不答反问并不满意,他从花无影的手中抽出手,正要开口。 花无影怕拉扯到冷九溟手上的伤口,在他抽手的瞬间当即松开了他,她的抬头望了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一眼,忽然用力一把拉过他另外一只手,将他推倒按在树上,她眼眸中方才查看他手掌伤势的担心与柔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责备和薄怒,“你还想说些什么?在你开口之前,你怎么不说说你突然下落不明,害我有多担心,多着急?!”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潭时,只是一假想你有可能会被水流冲落到那里,我就觉得我承受不住!”花无影的这一句话带着十足的怒意,先去所有的担心、恐惧、害怕和绝望此刻数都化作升腾而起的怒意。 花无影咬牙说完这句话,恼怒压抑的声音拂过冷九溟的耳畔,“你知不知道?!”而这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拂过冷九溟耳畔,面庞,花无影将冷九溟接下来所有要出口的话都以唇封缄。 静谧的不归林里,树影重重,冷冰冰的月光透过重重摇曳的树影流泻而下,点点斑驳的光落在花无影和冷九溟的身上,另一侧的流光流景和方瑶此时都在闭目养神,专心调息。 “柳阁主拉着那个黑衣女子被冲向了那个深潭,她或许已经……”放开冷九溟,花无影的心思再度平定。怒气发泄完,她也已经不再纠结方才那个无解的话题,毕竟她自知自己是个固执的人,而冷九溟似乎也是,这个话题若在继续争论下去,结果只有可能是他们两谁也说服不了谁。 如今,冷九溟已经无恙的回到了她的身边,但是柳依伊却是凶多吉少。 冷九溟听完花无影的话,敛下了湛蓝如海的双眸,柳依伊最后喊出的那句话,以及她拉着黑衣女子被湍急的水流往深潭方向冲去,这一些他都看在眼里,无论如何,冷九溟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柳依伊,她再一次在危及的情况下保了花无影。 对于这样的人,他自然也不希望她有事,可是回想起凶险的一幕,他还是无法欺骗花无影,“她怕黑衣女子伤害你,拉着她一起往深潭方向冲了下去,她这么做必定是凶多吉少,甚至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为了保我。”花无影深深敛目,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服下冷山庄制的内伤药,她的体能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过,并无大碍了。冷九溟虽然损耗较大,但也和花无影一样,只要再休息几个时辰,他的内力应该能恢复到半数以上。 恢复半数内力对别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冷九溟来说,已经足够他保自己和花无影了。 花无影的功力虽然在不断恢复,但是她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不太理解柳依伊和她的父亲都有些什么过往,但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十年有余,她还这般舍命互她,说内心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花无影自幼父母就鲜少与她亲近,而今的柳依伊,突然让她生出一种亲人的感觉,可这种感觉还未等她细细去辨明,去体会,她便只能无力地看着柳依伊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花无影靠着冷九溟的肩膀,夜风拂过两人的黑发,黑发交织,在树下斑驳暗影中交错,空气里飘浮着湖水清冽甘甜的味道,还混杂着流光流景在地面上升起的火堆的烟火味,花无影的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那个柳阁主,那个在仙门百家都不被其他世家所看好的人,那个被人私下诟病自视清高,从不屑与男子为伍的人,谁又能料想得到,如今的她心里依旧放着一个男子,尽管那个男子早已经不再人世。 不归林,今夜的月色独好,月清林静,冷九溟倚靠在树干上,花无影倚靠着冷九溟的肩头,他们都抬头望着远处冷冷清清的月,他们什么也没再说,但衣袖下的手慢慢握到了一起,十指紧扣,无须言语,只要此刻身边的人在,就好。 不归林里的静谧静得叫人窒息,连虫鸟之声都没有,更别说是看到它们的影子了。夏夜的风总是一阵一阵的,风停了,繁茂的枝叶便不再晃动,就连枝叶的飒飒声也停止了,不归林里的静更甚,在那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也只有在静谧中能听到的心跳上,让他们能暂时缓解不归林里的这种窒息感。 不知道这片不归林深处里等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枯骨霜花究竟还在不在,更不知道它应该如何取得,总之,该去面对的,他们终归要面对。 而就算取得枯骨霜花,也不过是冷九溟能解去身上灭族之毒的其中一步而已,八颗离火珠,如今冷九溟只取回了两颗,还有六颗需要取回,想要将这六颗离火珠都取回,也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 只要把离火珠集齐,又有枯骨霜花,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一定能解,毕竟他是冷魔医,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他说能解的毒,他就有办法解开,这一点花无影本该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如今的她却是关心则乱,她越是在乎冷九溟,就越担心他身上的灭族之毒,她不愿承受,也不能承受任何万一。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枯骨霜花,来枯骨峰,进木心楼一路下来危急重重,所幸大家都性命无虞,而且也知道了枯骨霜花就在这不归林深处,就在七星湖里,也算得上是有所收获了。 “这不归林看着诡异,我们再多休息片刻,等天亮了我们就往林子深处走,去七星湖。”尽管这一路惊险没有白受,枯骨霜花的下落已经明确,但花无影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是还为柳依伊的凶多吉少而难过,但无论花无影的心里如何为柳依伊难过,此刻她的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到悲伤。 最新网址:.i. 第202章 花无影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淡然,一个从小便不受感情所左右,年少时便独自一人抗起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她确实是冷静克制,她也不能容许除对冷九溟以为的其他感情影响她自己的判断,耽误了取枯骨霜花。 冷九溟的神情一贯冰冷,那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谁也看不出冷峻之下是否曾有过起伏,他除了对花无影所表露,其他时候都是冰冷了,没有人能知道他那湛蓝如海的眼眸里也会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花无影一手拨弄着落到身上的落叶,她忽然坐直了身子,侧过脸向冷九溟说道:“原来木诗倩是江宛媚的母亲,那也不知道这不归林的深处住着的是谁。” 见识过江宛媚和木诗倩的固执疯狂,花无影突然有点担心不归林深处的神秘美貌女子也和她们一样,准确来说,她更是害怕又见到一个类似于吴开源和江宛媚那样为了冷九溟而痴迷疯狂的人。 “不管这不归林深处住着的是谁,只要枯骨霜花真的在这里,我就一定会拿到。”冷九溟伸手轻轻拂落又一片落在花无影身上的落叶,他的话语冰冷,甚至透着一丝不悦,提到江宛媚,他就觉得将她碎尸万段都是轻的,他不在乎江宛媚将别人做成他的替身,他是永远也无法原谅江宛媚对花无影造成的伤害。哪怕这些伤害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身上的毒一定要解掉。”花无影深深地望进了冷九溟那湛蓝如海的双眸里。他身上的毒必须要解,不是为了找白忧复仇,而是为了他能好好的,为了她自己能心安。 “放心。”冷九溟揽过花无影,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他双目微阖,掩下了双眸里的所有情绪,他说的平和淡然,就好像除去他自己身上的灭族之毒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一样。 火堆时不时发出“噼啪”声,在静谧的不归林里响动尤为明显,月华如水,笼罩着整个不归林。到了深夜与清晨交界之时,不归林更为静谧,火堆也已经快燃尽,几人差不多都缓过来了。 在花无影与冷九溟在交谈之时,流光流景甚至已经睡了一觉,尽管这不归林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但在危险还未抵达之前,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入睡,养好精神迎接明日的危险。 方瑶则与流光流景相反,她整夜都在反反复复地擦拭她那已经被擦得精光发亮的匕首,一刻都没让它离身,她并没有忘记,这个林子叫做不归林,而他们需要的枯骨霜花就在这个不归林的最深处,而这个不归林进来的人就从来没有人能看到他们能活着出去,他们想要在这里取得枯骨霜花,尽管她年纪小,但她也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想取枯骨霜花就只是走过去拿起来那么简单。 “你们快看,那里是什么东西?”方瑶在认认真真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突然匕首的刀刃中闪过几点红光,在冰冷的刀刃上像极了点点红血。 方瑶转过头,一脸惊讶地指着不归林的深处,她惊讶的话语声惊醒了靠着树干睡着了的流光和流景,花无影和冷九溟闻声也顺着方瑶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归林的深处,树影重重不知几许深,斑驳的暗影内次第向里延伸亮起了几盏圆形状灯笼,红艳艳的灯笼就悬挂在树枝与树枝之间,在冷冰冰的月华之下,在斑驳摇曳的树影丛中,鲜红似血的灯笼将重重树影映照出几分绮丽旖旎,但同时也将这静谧得压抑的林子,衬得更为诡谲怪异。 那在风中摇曳,映落点点红光的灯笼不知是何时就出现在那里的,亦或者是因为灯笼突然亮起才让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但此刻它们同时亮起,自然是有什么人或者是有机关在操控,在经历过木心楼内通往地洞的机关后,他们都知道木心楼的机关绝不仅仅是只有那刀剑也砍不断的铁笼,和那通往山谷瀑布的地洞那么简单。 灯笼亮起一片绯红,红光在林子深处的薄雾中显得有些迷蒙不真切,加上冷清清的月光,那本该红似火般热情的颜色竟然让人觉得有些阴冷,那是不带任何热度的殷红,将林子周围的一切温度都拉低。 流光和流景警戒地站直了身子,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这些突然被点亮的红色灯笼是在欢迎他们,方瑶则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是枯骨峰的人,比他们四人更清楚这不归林究竟是有多骇人。 花无影顺着红色灯笼亮起的方向抬眼望去,和冷九溟看到了一样的景象,一个个红色的灯笼在林子深处重重树影中悬挂,一直延伸到不知尽头的深处,到更黑暗的地方,这一片旖旎的绯红照亮了不归林深处的一条道路,就好像是在特意为他们指引通往不归林深处的方向一样。 “不归林,绯红灯,绯红灯亮红姑请。”方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嘴里忽然念出了这么一句,这是在枯骨峰江湖中流传着关于木心楼不归林的传闻,相传不归林的深处住着的极美姑娘便是红姑,若是看到不归林中红色的灯笼亮起,那便是红姑发出的邀请,但但凡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场怎么样了。 只有传闻说里面的红姑貌若天仙,让进去的男子乐不思蜀再也不愿离开,因此以前也有不少男子慕名进入不归林,但始终没再看见人出来,久而久之,便有传闻他们都遇害了,这片不归林也渐渐再无人问津,哪怕再美的女子,再多的诱惑,明知往前就是死,或多或少也是有人顾忌的。 “红姑?估计也是和那个木姑姑一样不是个什么好货色。”流光看着灯笼照亮的方向,说起木诗倩捏紧了拳头。 “什么木姑姑,什么红姑,不管她请不请我们都要去,这枯骨霜花我们是拿定了。”流景站在流光的身旁,看着不断向林子深处延伸的被绯红照亮的路,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说道。 第203章 “既然有人热情相邀,我们若是不去就真的显得我们太失礼了。”明知不归林的深处里危机重重,可花无影还是淡淡一笑,她轻轻地拂了拂衣袂袖摆,悠然往灯笼亮起的方向走去,只要这不归林里有活人,就不愁问不出枯骨霜花的下落。 看到花无影举步往前,冷九溟踱步在侧,他负手在背,一样的缦不经心,仿佛是在走入再寻常不过的地方,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这天地间,哪有他冷九溟不敢去的地方? 流光和流景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紧跟在花无影和冷九溟的身后,方瑶握紧了匕首连忙跟上,别看她虽然年幼,但她的胆识并不输一个成年男子,为了枯骨霜花的根茎,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方瑶走在流光流景的身旁没一会,就跑到冷九溟的花无影的前面去了,她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说道:“木心楼的女子和木姑姑都仇视男子,让我走在前面,我是个女孩子,就算她们要出手,一时半刻也不会要了我的命。” 她的声音非常坚定,花无影觉得就算是劝也劝不住她,只得任由着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走在了最前面,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十分警惕,以便万一真有个什么变故能及时出手将方瑶拉回来。 方瑶带领着身后四人走在通往不归林深处的路上,眼前无数盏殷红绮丽的灯笼在她的视线里落下蒙蒙血红之色,被红色灯笼照亮的路仿佛染上了血,竟像极了来时一路杀出的血路一般。 走在蒙蒙红色的瘆人路上,方瑶的手始终紧握着匕首,她不敢有任何疏忽,虽然她的步伐不慢,但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谨慎,生怕脚上的路就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们,经历过木诗倩的机关,她绝不敢掉以轻心。 方瑶一行人就在这条诡谲绮丽的红光路上走着,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也未遇到什么机关陷阱,更没有看到人或者物,这一片不归林依旧寂静地仿佛整片林子都沉睡了,直至忽然听到远处有琴声响起。 那琴声不知是何时响起的,但当方瑶一行人发现之时,不知名的琴声已经萦绕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耳畔,琴声轻缓如山间滴落的水珠,又如缓和的夜风拂过,十分的怡人悦耳,清幽动人。紧接着,琴声渐渐加快,如泣如诉,仿佛眼前就有千军万马踏碎山河,花也溅泪,鸟也悲鸣,让人不由感慨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不知何时起,在琴声中突然多出了一女子的歌声,女子歌声凄楚哀怨,似在述说国破家亡,又似在吟唱痴男怨女,那歌声在耳畔萦绕不休,让人不得不被她的歌声吸引,不得不受她歌声情绪的感染,她的歌声总是能让听着产生共鸣,就好像她的歌就是为你而唱,就好像她的歌唱的就是你一般。 “是谁在唱歌?”方瑶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但听了这女子的歌声后也忍不住鼻中酸涩,话语哽咽,她想起了她卧病在床的母亲,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没法进入木心楼取得枯骨霜花,不由悲从中来,心底被压抑已久的情感一旦被拨动,就会如江海彻底翻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两行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方瑶自知此刻绝不是哭泣的时候,她强忍着想放声大哭的冲动,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双手胡乱在脸上一抹,想将滑落的眼泪擦干,可悲伤一旦被牵动,竟然无法自控,她的眼泪越擦越多…… 花无影止步,她也听到了那女子的歌声,但歌声在她耳中与方瑶所觉不同,她不觉得感伤难过,只觉的担忧,这歌声是如此的打动人心,甚至说它就是特意为自己而唱的也不为过,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蹊跷。 心中闪过几个念头,花无影突然脸色微变,快步上前拉回了还在边擦眼泪边哭泣的方瑶,俯身对她说道:“不要听这歌声,这是迷魂惑心曲。” 迷魂惑心曲花无影曾经略有耳闻,这迷魂惑心曲通过打动人心而起到迷惑人操纵人的作用,但据说因为太过魔性早已经失传,不曾想在这与世隔绝的枯骨峰竟然还有人会这迷魂惑心曲。 “没有用,迷魂惑心曲即便是堵住耳朵,也能操控人心。”仿佛没有听到琴声,也没有听到什么女子的歌声一般,冷九溟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他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破解迷魂惑心曲的唯一法子只有杀了弄曲之人。” “这就是迷魂惑心曲?!”流光闻言惊声问道,他时常会奉命离开冷山庄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在江湖的时日长了,江湖的见闻自然不会少,这让人害怕的迷魂惑心曲他自然也听说过,“这迷魂惑心曲是魔功,据说弄曲之人可以通过歌声控制操作他人,将他人做成傀儡为自己所用。没想到在枯骨峰竟然还有人会这等魔功……” 流光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冰冷的刀光忽然划过他的眼前,方瑶竟然已经不再擦自己的脸颊上的泪水,而是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匕首,此刻她手中的匕首正从古怪的角度朝着流光斜刺而去。 流光连忙旋身闪避,就在流光闪身躲开方瑶袭击的同时,流景已经出手一掌拍飞了方瑶手中的匕首,他大声道:“方瑶已经中了迷魂惑心曲,被人控制住了!” 方瑶手中的匕首被流景击飞后,立即出手攻击流景,她的双眸中划过厉光,看向流景时就像看自己的仇人一般,她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了,只是像一具木偶一样任人操纵,成为了别人的杀人工具。 方瑶的每一次出手都只取要害毫不留情,而且被操纵后的她似乎还有功力大涨的情况,流景不得不认真和方瑶交手,方瑶对流景回击来的招式不闪不避,任凭流景一脚踹在她的肩头,将她踹飞。 第204章 流景生怕伤了方瑶,立即收了力道,方瑶则借着流景的这一脚向后跃出三丈,落在了刚才被流景击飞的匕首旁,重新将匕首拾起紧握在手中。 流光生怕神志不清的方瑶拿着匕首伤了流景或者是伤了她自己,连忙上前绕到方瑶的身后想要抢夺她手中的匕首,不料方瑶在流光即将靠近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她腾身而起,手中一点都没缓下,握着匕首迅速出招,每一招往流光的致命之处攻击。 面对这样已经无法讲理的方瑶,流光也十分无奈,只能出手相迎,就在这时,女子的那歌声忽然变得哀怨痛苦起来,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一般。 流光尽管控制着自己不去听那歌声,但那歌声还是在他的耳畔脑海里缠绕不休,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年,他们整个村子的人因为疫病死了大半,他的父母也不能幸免扔下他和流景撒手人寰,而那一日,他带着流景逃亡,在逃亡的路上流景也终于熬不住倒了下去…… 流光骤然双目赤红,身上散发出无限杀意,平日里看着温和的一个人此刻突然变得无比凶煞,他眼前的方瑶似乎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敌人,他的杀意正浓,就想将方瑶毙命于他的掌下,两个人交手互不相让,方瑶突然一刀朝流光刺了过去。 眼看匕首就要刺道流光,流景连忙上前一把将流光推开,推开流光后他已经来不及躲避方瑶刺来的这一刀,只能应生生用手掌接下了方瑶的这一刀。被流景推开的流光却依旧神志不清,他被推开后将流景视为了自己的敌人,冲过来对着流景就是一掌劈去。 冷九溟见状突然退回,一掌将流光击退,流景躲过方瑶再次袭来的攻击,对冷九溟喊道:“庄主,他们两人的暂时还能应付,林子深处的女子就是要用迷魂惑心曲控制住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我现在还没失去神志,我拖住他们,庄主快去把那个弄曲的女子杀了!” 手掌上传来的剧痛让流景清醒了不少,但是他也不知道在这迷魂惑心曲下他还能支撑多久,若是他也和流光方瑶一样失去神智,被迷魂惑心曲所操纵,那么三人这样自相残杀下去,就算侥幸都不死,也必然会造成重伤。 想要破解这迷魂惑心曲,就只能将弄曲吟唱之人杀了,这一点不用不用流景提醒,就在 流光和方瑶开始交手之时,花无影和冷九溟已经去往不归林深处而去了,冷九溟一直留心着背后三人情况,看到流景情况不妙不得不回身出手将流光击退,如若不然,失去神智的流光定然会向流景下重手,而流景神智尚在,一旦和流光交手多有顾虑,定然会伤在流光的手下。 挂着绯红色灯笼的道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至不归林的深处,月亮已经不再,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但越往林子深处走,繁茂的大树就越密集,再加上林子里一直有层薄雾,让花无影和冷九溟的视野并不开阔。 越往不归林的深处走,冷九溟冷峻的脸色愈加冰寒如凝霜,冷九溟和花无影不是听不见那女子的歌声,只是他们都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迷魂惑心曲,他们不能让自己被迷魂惑心曲操纵,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自己扛不住被迷魂惑心曲操纵,他们就身旁自己最心爱之人下杀手,这一点,他们绝无法接受! 但越是往里走,迷魂惑心曲对他们的影响力就越大。冷九溟和花无影自觉他们的时间紧迫,不由加快了脚步。 那琴音还是那样悠扬,那女子的歌声还是那样凄凉哀怨,说愁苦,诉离殇,道不尽的爱恨情仇,痴迷残喘,满目怆然,琴声渐渐急促起来,歌声却反而缓和低沉了下来,紧接着连续的几个重音落下,激起心跳声声,与之一起共鸣回响。 树影重重,点点绯红之下,忽然响起了衣袂翻飞的声音,有两道人影在林间穿梭,一红一白,红衣似火,白衣如雪,他们身形如风,越来越近,直至看到了眼前有一幢小楼隐在重重树影之中。 靠近之后,看到楼宇高耸没入遮天蔽日的繁茂枝叶中,被氤氲水汽雾气所笼罩,周遭被绯红色的灯笼映照出一片旖旎之色,清悦的歌声伴着幽幽琴音,飘忽随风,迷蒙蒙的雾气在楼宇周围缭绕不散,雾气之中还带着淡淡的草木花香,令人恍如置身仙境。 女子的动人的歌声伴着琴声声声不歇,萦绕在耳,花无影和冷九溟的脚步不知何时缓了下来,而后慢慢停住了脚步,歌声琴声萦绕在他们的耳畔,在他们的脑海里缠绕不休。 谁的心里又能真正的无欲无求,无恨无怨,无悲无喜?花无影是人,冷九溟也是人,尽管他们一个比一个冰冷淡漠,但那也是别人看起来是那样罢了,是人便无法阻断七情六欲,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是不可能没有弱点的,迷魂惑心曲的一音一阙全都落在了他们的心底。 在花无影和冷九溟的内心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然后荡起层层涟漪,泛起阵阵波澜…… 我是冰火凤凰族难得一遇的天生便具有异能的人,然而却因为我的异能,被白忧利用,她毁去了我的家族,伤害了我的族人,给我下毒,只为了逼我入魔,借我之手毁去所有伤害过她的一切,她为了报她的仇,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无视整个天地万物,她只想要毁灭。 而我,为了不让这天地毁灭在自己的手里,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苦苦压抑着自己的异能不能用,为了寻找离火珠,为了寻找枯骨霜花,我耽误了太多时间,也让本应付出代价的白忧在外逍遥太久。 我恨,恨我这么多年来都未能替自己的族人报仇,恨我这么多年来竟放任仇人在外逍遥! 我不知道为何,父母从小便不与我亲近,也不让任何人与我亲近,年幼时别人都有玩伴,唯独我没有。 第205章 唯独我没有。 因为只要我拉着别人和我一起玩,他们便会被父母责罚,所以我从小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母过世后,我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花魂谷,我年幼时是少谷主,而后是谷主,什么都没有变,我还是孤独依旧,别人敬我,怕我,奉承我,都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罢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又何曾想过要这一切?! 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年幼时在父母的膝下撒娇,和三五玩伴打闹……可我不行,我是花魂谷的少谷主,我必须是一个杀伐决断,毫无软肋之人! 花无影木然冷漠的站在风中,静立不动的身影站得笔直,穿过林子的风拂起她的一袭红衣,那一袭红衣因为沾染了血色而更加红艳,也泛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就仿佛此刻的她就站在尸山血海中。 冷九溟在这血腥森煞之中犹如站在修罗地狱,他湛蓝如海的双眸凝霜,冷冰冰的眼眸中升腾起杀意,他体内的灭族之毒在咆哮着,像一只即将冲破牢笼的野兽。 你有着毁天灭地的能力,这是你的骄傲,你应该引以为豪,你为什么要压印你自己?!试试看,杀戮会让你快乐!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能阻挡你,你可以毁灭所有你愿意毁灭的一切! 有人灭了你冰火凤凰族一族,你难道不恨?!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你要让她在外逍遥快活,然后寿终正寝吗?!不要为了天下苍生委屈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 心中的恨意被无限放大,不断放大的恨意在冷九溟的心底翻腾升起,仿佛突然有了一个个裂口,让他能将心底所有负面情绪全数挖出,一一翻开,血肉模糊的摊在眼前,细数所有,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喊,把所有恨意不甘全数发泄出来,让他想用手撕碎眼前的一切,让整个天地都覆灭。 女子的歌声伴着琴声声声不歇,仿佛永无休止般在一声一声催促着,好像有人化成了你内心深处的声音,替你倾诉,替你鸣不平,也让人为这个声音动容,愿意听从它的呼唤。 花无影僵直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颤动,冷九溟冷峻的面容上毫无表情,突然,两个人同时抬眼看向对方,并朝着对方扑过去…… 狠狠地将对方拥入怀中,唇瓣相贴,带着心中翻涌而起的恨意重重交错,让人窒息,鲜血的味道在风中散开,就连呼吸都像是在垂死挣扎…… 所有的悲与痛,憎与恨,所有的不满,不平,不甘,都化成了唇上的鲜血,融入彼此的口中,疾风骤雨过后却又缠绵旖旎,嘴唇上的血腥之气和疼痛唤回了他们的神智,放开彼此,他们的目光却依旧纠缠在一起,复杂的目光中,是他人永远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长吁一口气,刚才心头翻涌起的强烈杀意已经退去,花无影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心有余悸道:“刚才,我差一点忍不住要杀了你。” 花无影的嗓音沙哑,额头上还不满细密密的汗珠,那迷魂惑心曲差一点让她杀了她最爱之人,她恨,却也很庆幸她能忍住不动手。 “我也和你一样。”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里冰寒已退,换上的是难得一见的深情,他舔去唇边的血迹,喑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听起来竟比那迷魂惑心曲还要迷惑人心。 两个人相视一笑,他们的目光同时转向那幢楼宇,歌声琴声正是从那楼里传出来的,此刻,这能迷惑人心智的歌声琴声仍在继续,花无影抽出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长啸一声,提气纵身跃起,于此同时,另一声低沉如磁石的长啸声直透天际,带血的白衣一闪而过,冷九溟与花无影一起跃上楼宇,靠近音源破窗而入。 花无影和冷九溟唇上还有刚才被对方咬伤的伤口,以及对方鲜血的味道,这些,足以让他们一时半会不会被被迷魂惑心曲所控制,而这一时半刻,就算不足以让他们杀死抚琴吟唱之人,也足以让他们毁去弹奏迷魂惑心曲的长琴。 无论如何,这迷魂惑心曲必须得停下,否则一旦他们是去神智对对方大打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这绝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被弄迷魂惑心曲之人的做法激怒,花无影和冷九溟破窗而入的同时都聚起了灵力,就在歌声将歇,琴声渐落,又要再次转换响起的那一刹那,两人挥掌击出,聚起的灵力宛如两把无形的利剑直刺而去,同时,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两个起落后稳稳地落在地上,如今的他们,已经身在楼宇,琴声歌声传出的那一个房间中。 小楼在冷九溟和花无影落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就如同从未有人唱过歌,从未有人抚过琴,甚至于就如同整个楼宇从未有人存在过一般。 花无影放眼四处打量,房间里放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是女子的用品,有胭脂,有水粉,有针线,有锦帕,案桌上的香炉里正薄烟袅袅,散发着一室的香气,还未等花无影辨明这香炉里焚的是什么香,已经被冷九溟一挥袖凌空将香炉打翻。 房间里空无一人,再离窗台不远处的软塌前摆放着一架长琴,软塌上垫着的毛皮团子上还有褶皱,依稀可以看出刚才抚琴之人刚离开并没有多久。 竟然有人能在冷九溟的眼皮子底下须臾间消失?花无影有点不敢相信,冷九溟的幻影步就连鬼魅也未必能有他快,究竟是抚琴唱歌的女子身法太快,还是冷九溟受伤未愈施展不开?花无影向身旁的冷九溟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冷九溟没有说话,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过于担心。 难道唱出九天寰曲的人真的不是人,而是鬼?胭脂林是由鬼魂看守?这种荒诞无稽的结论花无影和冷九溟两人谁都不会相信。 忽然,花无影似有所觉,她倏然抬头,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疾射而出,阳光从窗户的雕花窗棂上洒下,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第206章 冰冷的闪着金芒的千年寒蚕丝在空中划过,撕裂了空气,房梁之上有一女子身形在翻动闪避花无影手中急射而出的千年寒蚕丝。 该女子的身上缠绕着上好的红色丝绸,她整个人就挂在那红色丝绸之上,宛如翩跹起舞的飞天仙子,轻身翻飞而过,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花无影千年寒蚕丝的袭击,却不料并未如她所愿,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继而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呼。 原来花无影先前先出手的那一招是虚招,引得该女子躲避时千年寒蚕丝早已从她的背后绕过,划破了她的右侧肩膀。女子吃痛,一下子在房梁上失去平衡从房梁坠下,她坠落时身上的红绸翻飞,竟有种仙女从天而降般好看,而后落在了离窗台不远处的那一方软塌之上。 女子落到软塌上,身上仅裹着的几条红色丝绸散落,她轻轻拂了拂散下遮挡了半边脸的长发,抬头看向已经站在软塌旁的两位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眨了眨眼睛,朱唇轻启,话语间满是惊讶,仿佛刚才她躲在房梁之上被人打落的事并未发生过一般,她就像是在软塌上刚刚睡醒便发现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 她乌发亮泽而蓬松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害怕,不断起伏的胸口在房间红烛灯火的摇曳下留下几许暗影,那起伏的暗影对任何男子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她看向冷九溟,所有来到这里见过她的男子,没有一个能从她的身上移开目光,然后这一位沾染着血色的白衣公子却对她的美貌视而不见,他湛蓝如海的双眸里有的只是冷漠,甚至于还有警告和杀意。 她有点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冷九溟,她有一张足够让男人为她疯狂的美艳的脸,绝美的面庞,窈窕的身段,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能让男人为了她而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她斜靠在软塌之上,前倾起身子,放松的同时似乎又有些紧张和惊慌,这种紧张和防备更易挑起他人心里的某些想法,她似乎不知,一双暗含秋水的媚眼朝冷九溟送去一个秋波,“不知道公子是谁?”她在冷九溟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流目,虽然那人冰冷得让人害怕,但她却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离世般俊美的男子。 冷九溟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准确地说也不是在看,因为他湛蓝如海的双眸中似乎并没有她的影子,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的暗送秋波,也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他就这么站着,一身带血的白衣波澜不兴。 “你又是谁?”花无影站在冷九溟的身旁,也身形不动,她看着软塌之上的女子淡淡反问,虽然心中猜测此女子十有八九就是方瑶口中所说的红姑,但她还是问了。虽然是问,但她的语气极其平淡,让人听不出她是在问话还是在平淡诉说,也让人分不清自己需不需回答她的问题。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就这么站着,仿佛就是到别人家里做客,正等着当地的主人邀请他们落座一般,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就是他们破窗而入时损坏的窗棂,但他们如此悠然从容,让人难以将他们和将窗棂破坏成那个惨样的人联系到一起。 女子在软塌上坐直了身子,身上包裹着的红色丝绸又滑落了几分,她眨了眨眼,妩媚勾人的眼神在冷九溟的身上又打量几回,而后才将目光转向花无影,她笑得愉悦,就像个热情好客的主人,说道:“我叫红颜,她们都叫我红姑,这片不归林是我的,不归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所以,木心楼里的枯骨霜花也是你的?”花无影看着红颜,正色道。不管怎么样,对她来说,这不归林里只有枯骨霜花对她而言才重要。 “所以,他是我的,当然,也包括你,包括进入不归林里的一切。”说道枯骨霜花,红颜无动于衷,仿佛那并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而是这不归林里随处可见的一株小草罢了,她一指冷九溟,低笑两声,又看向花无影。 若是其他男人,看到这么美艳妩媚的女子,估计早已经心猿意马,听到她这么一说早就浮想联翩,急不可待了吧,可冷九溟却依旧仿若未闻,他湛蓝如海的双眸凝霜,他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不少,女子不由捂紧了胸前的红色丝绸,眼眸里水波荡漾。 花无影没有理会红颜的话,她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问道:“我们在林子里听到的迷魂惑心曲是你所奏?歌也是你所唱?” “什么迷魂惑心曲?”红颜不解地朝着花无影眨了眨眼,但未等花无影接话,她突然好像明白了花无影在说什么,接着道:“这里并没有别人,我闲暇时的确喜欢抚琴唱歌,两位若是听到琴声歌声自然只能是出自我,不知道两位可喜欢我唱的歌?” “琴声动人,歌声美妙,红颜姑娘的歌声自然是招人喜欢。九溟,你说我说的可对?”花无影慢慢的说着,侧过脸去征求冷九溟的意见。 冷九溟从进了房间之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听到花无影的问话,他突然上前一步。 看到那个始终不为所动的俊美男子终于有所行动,红颜身子前倾,冲着冷九溟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羞涩又带着无限的风情,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看着她望来的眼神,见到她眼波荡漾,柔情似水,竟似恍惚了一下,他突然伸过手去,去拉她身上的红色丝绸。 那条红色丝绸包裹在她的身上,只要轻轻一拉扯,便会露出无尽的旖旎风光,红颜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她心中暗喜,她在等待着冷九溟的靠近。只要他靠近,只要他出手,她便会紧紧将他抱住,让他像之前所有进入不归林的男子一样,属于她。 第207章 冷九溟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那一条红色丝绸时却忽然停下了,他收回了手,转过身对花无影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不同意的你的提议。” 红颜还停留在终于打动冷九溟的暗喜中,并不明白冷九溟为何会突然停手,更不明白冷九溟和花无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来不及多想,冷九溟已经再次旋身出手,他这一次出手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手中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带着冷冰冰的杀意一齐向红颜甩去。 红颜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男子会对她的美貌视而不见,更对她的妩媚风情无动于衷,甚至于他竟然要出手杀她,她的眼眸中划过惊骇,但并不影响她的判断。她当即从指间弹出数枚锋利的长针,在冷九溟用千年寒蚕丝甩落长针时已经从软塌上跃至窗台,以手指做哨,吹响了暗号。 红颜的一声口哨后,花无影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响起,听脚步声约莫有十数人在不断靠近,她有点无奈地朝身旁的冷九溟投去一瞥,说道:“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花无影知道红颜对冷九溟有意思,虽然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但眼下冷九溟身上的伤还未愈,她本是打算让冷九溟假意受红颜迷惑,先问出枯骨霜花的下落,在趁红颜不备对她出手,可谁知冷九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放弃了这一条捷径。 “你让我假装对他人感兴趣?”冷九溟看了花无影一眼,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危险中透着说不出的魔魅,“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更不想走这样的捷径。”冷九溟说完,一脚踹飞了方才红颜躺过的那一方软榻,甩开手中冰冷的千年寒蚕丝,他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花无影嘴角轻勾,甩开了自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站在冷九溟的身旁,她手起千年寒蚕丝落,千年寒蚕丝卷过一旁的那一架古琴,将它重重摔在地上,长琴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律,在地方破碎成了一摊木屑。 花无影不会放过红颜,冷九溟也不会,他们的唇上还有伤,还有对方淡淡的血腥味,红颜妄图通过迷魂惑心曲控制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单凭这一点,冷九溟和花无影都不会放过她。 很快,被红颜召集来的十数人已经围成了一圈,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穿着的是透明的纱裙,和花无影在水月宫看到无骨的衣裙十分相像,这隐隐约约的美色对任何男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更别说她们的手上还持着兵刃,眼中带着无尽杀意。 可冷九溟终究有别于其他男子,这对别的男子来说或许会让他们无法集中精力对敌,但对冷九溟来说,她们的美艳脸庞,她们的窈窕身段,在冷九溟看来也不过入不了他眼的尘埃。 “列阵!”红颜娇喝一声,十数个女子竟然同时扯落身上的轻纱衣裙。 原来,她们身上的轻纱衣裙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轻纱缠绕而成,扯落之后,她们将手中的轻纱抛掷悬挂在房梁之上,一个个腾身而起,光滑的皮肤如绸缎,她们就这样一个个行走在纵横交错的轻纱之上,将花无影和冷九溟团团围住,让他们毫无退路。 一个个绝美的身姿在冷九溟看来与死尸无异,他和花无影都从未想过要找退路,他们要做的就是杀!杀了她们,毁去楼宇,然后寻找枯骨霜花! 花无影和冷九溟同时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空气中温度骤然降低,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高高跃起,霎时间房里响起了各种兵刃相击的声音,千年寒蚕丝幻出的金芒,密集的掌风,刀光剑影,将房间里不断翻飞的人影重重裹住。 毁去了那一架古琴,红颜已经没有办法再弹奏迷魂惑心曲,就算古琴还在,她也知道花无影和冷九溟竟然能不受她先前的琴声歌声控制安然无恙的闯入房间,那么他们也对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拿迷魂惑心曲对付他们。 房间中,除了兵刃相击和拳脚风声,还有轻纱摩擦发出的嘶嘶的声响,那些身段窈窕的女子接着纵横交错的轻纱盘踞占满整个房间,那是她们的玉女阵,在她们的阵法中,还从来没有任何男子能逃出去,准确来说,是来到楼宇的男子,还没有任何一个能从红颜的手上逃脱,红颜一般用不上她们,更用不上这玉女阵法。 红颜就在这十数女子之中,她的容貌最美,身材最窈窕,出手也最狠辣,令人胆寒的不是她出手有多狠辣,而是无论她手中的招式有多狠绝,她那张绝美的脸上还是带笑,她的眼眸依旧风情万种,仿佛她眼下要做的不是杀敌,而是在献舞,在含情脉脉地为自己的心上人献舞一般。 绝美的脸庞,窈窕的身段,无限勾人的舞姿,在一群肤如凝脂的女子中,她依旧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哪怕她的身上比其他女子身上多了红色丝绸包裹,但若是让男子选择,相信世上的男子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忽略其他女子,只专心看她一人。 然而红颜的这一出魅人歌舞很显然跳的不是时机,也选错了对象,冷九溟非但没有为这一出绝世舞蹈而动容,他身如魅影,凌厉冰寒的掌风不留半点余地,他每一次闪身幻影而过就有一记掌风刮过,那掌风就像冰刀霜剑,毫不留情地割破纵横交错的轻纱同时,也精准无误地割破了那些美艳女子的喉咙。 再美艳的容颜,再窈窕的身段,再深情款款的眼波,在冷九溟的眼中与入不了他眼的尘埃无异,而这些美艳的女子,对花无影来说自然没有什么诱惑力,而不归林的那些女子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女子进入。 冷九溟湛蓝如海的眼眸凝霜,掌风凌厉,甩出的千年寒蚕丝毫不留情取走人命,花无影手中甩的千年寒蚕丝悬挂在房梁之上,借力游走在纵横交错的轻纱搭建而成的道上,与不归林的一众女子交手。 第208章 很快,那些女子便在一片娇叱声中不断有人倒下,花无影和冷九溟并不因为她们是娇滴滴的女子而手下留情,各何况她们出手狠辣,也并非什么娇滴滴的女子,冷九溟和花无影含怒而发,下手极快,待到红颜发现情况不对时,以红颜为首的一众不归林女子已经从围捕变成受人猎杀。 看着自己手下的女子不断血溅三尺,倒地而亡,红颜绝美的脸上再无笑意,只有怒容,她抬手凑到嘴边,正待再次吹起口哨,只是冷九溟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就在她的口哨声就要响起前,冷九溟手中冰冷寒意极重的千年寒蚕丝已经缠绕在了红颜的手上。 冷九溟就那么一收手,听得“刺啦”一声,一声惨叫声的同时,红颜的手腕被锋利的千年寒蚕丝绞断,手腕的切口十分平整,一只手掌带着鲜血掉落在地上。 红颜连忙扯下裹在身上的一方红色丝绸,咬紧牙关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处裹好,她不敢相信的朝冷九溟望去,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悲痛哀怨,随着她凄凉笑意的扬起,一丝血线从她的嘴角滑落,“你竟然舍得伤了我。” 进入不归林的男子,没有一个不被她的美貌所迷惑,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她的迷魂惑心曲,即便没有迷魂惑心曲,也没有任何男子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可如今,眼前那个俊美到魔魅妖异的男子,他竟然没有把她放在眼中,不止没有把她放在眼中,还忍心出手绞断了她的手腕。 从来没有被人如何对待过,尤其是男人。红颜气恼不已,她舔去了嘴角的血迹,脸上染血的她似乎更显风情,她狠狠地剜了冷九溟一眼,厉声道:“你竟然舍得伤我,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另外一旁,花无影一边与人交手,一边朝着红颜望去,她勾了勾唇角,不徐不疾道:“断你一只手腕,他已经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花无影的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和红颜说,其实她是在说给冷九溟听,她担心冷九溟一下就要了红颜的命,如此一来,枯骨霜花的下落就不知道该向谁打听了。 听了花无影的话,红颜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冷九溟则明白了花无影的用意,他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再次出手,这一次却不是缠绕在红颜的手腕上,而是缠绕在她的纤纤玉颈上。 “把枯骨霜花交出来。”冰冷低沉的话语像一阵冰针刺入人的骨血,冷九溟耐着性子慢慢收紧了手中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其实他更想立即解决了她,只有枯骨霜花在这木心楼里,他就有办法找到,根本用不着花无影那样的捷径。 “枯骨霜花,你们这一辈子也别想拿到!”红颜知道自己并不是冷九溟的对手,而如今她受制于人,已经命悬一线,她看着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凝霜,她知道即便自己将枯骨霜花拱手奉上,这个男人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更不会留自己性命。 她败了,彻底的败了,从来没有任何男子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可如今她败得一塌糊涂,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也输得心甘情愿。 木姑姑曾说,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以她的美貌,她想要什么都会有男人拼死奉上,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竟然还有人能不被她的美貌,她的风情所打动,即便他不要她的命,她也无颜面再苟活于世,更何况她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腕,她再也不完美了,这是她所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 想到枯骨霜花的所在,红颜笑了笑,他们不是想拿枯骨霜花吗?就让他们自己拿命去换吧。 “枯骨霜花,有我这么美吗?”已存必死之心的红颜丝毫不顾忌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冰冷千年寒蚕丝,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扯落了最后裹住身子的红色丝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面前的冷九溟这么问道。 “找死!”回答红颜的是这么冷冰冰的两个字,在她身上红色丝绸滑落的瞬间,冷九溟一勒手中的千年寒蚕丝,霎时间鲜红色的血液四下溅开来,随着千年寒蚕丝的扬起仿佛在空中下起了一场红雨,而红颜的头颅则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后滚落到一旁。 那张绝美的脸庞已经变成了死物,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睁着,死不瞑目。 直到此刻,她人头落地,尸首分离,她也还是不能明白为何冷九溟会对她美艳的脸庞,窈窕的身段无动于衷,木姑姑曾经告诉过她,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的,可是,为何他却偏偏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俊美到魔魅妖异的男子,那个只要让人见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男子,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除她之外,再容不下其他女子,哪怕有再出众的容颜,哪怕有再窈窕的身段,哪怕再对他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再如何妩媚风情,媚惑众生,在他的眼中,都及不上他心尖上的人。 而这样的一个人,她又怎么能打动他的心,怎么能将他迷惑,让他为自己要生要死? 打斗声和惨叫声渐渐减少变弱,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房间里,除了血迹和尸体,还有两个并肩站立的身影,他们互相查看了对方的伤势,发现并不大碍后都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上沾有的血迹甩净,然后收了起来。 “原来,进了不归林就再也出不去的人,都丧命在了她们的手中。”花无影看着一地美貌女子的尸体,微微敛目,她走向房内一角的案台,取下了灯油,抛掷在了那些轻纱上。 火苗很快串起,而后便向四周蔓延,“可惜了,没能问出枯骨霜花的具体下落。”花无影看着火焰将房间里的轻纱帘幔吞噬,有点遗憾道。 “枯骨霜花在七星湖,七星湖应该里此处不远,我们快走。”冷九溟说着拉起花无影纵身跃下窗台,这幢楼宇树木环绕,大火烧了楼宇后势必会借助风势烧毁整片不归林,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大火将这不归林吞噬之前抵达七星湖,取得枯骨霜花。 第209章 离开楼宇不久,冷九溟和花无影便看到流光流景和方瑶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很显然,迷魂惑心曲被他们冷九溟和花无影打断后,他们便慢慢恢复了神智。 “庄主。”流光和流景向冷九溟行了个礼,“我们清醒过来后看到前方起火,便赶过来了。” “烧得好,红姑她们都死绝了吗?!”方瑶依旧握着手中的匕首,想到自己被人操纵,和流光流景他们自相残杀,方瑶对传闻中的红姑恨之入骨。 “她们已经都被解决掉了,我们去取了枯骨霜花就离开。”花无影看到流光流景和方瑶身上不过是多添了外伤,也放下心来,还好他们及时打断了红颜的迷魂惑心曲。 “枯骨霜花在哪里?”方瑶最是关心枯骨霜花,听到花无影这么说,也不再去管什么红姑不红姑了,连忙追问道。 “那个应该就是七星湖。”站在燃烧的楼宇之下,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着冷九溟那张俊美不凡的脸,他依旧那么波澜不惊,冰冷的面容下并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就好像七星湖里的枯骨霜花并不是他苦苦寻找的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样。 几个人顺着冷九溟手指的方向凝目望去,只见远处确实有一个湖泊,一阵风迎面吹来,他们甚至问道了湖泊所特有的清冽之气。 冷九溟收回手,负手而立,他是那么从容悠然,他信步往前,就好像在游山玩水,没有人能联想到他刚才刚在楼宇内大开杀戒。 花无影立即跟上冷九溟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走,她和冷九溟一样,也是那么的优雅从容,虽然他们的身上的衣裳有染了血,甚至衣角处已经破烂,但是却一点都不见狼狈的迹象,甚至完看不出他们刚从燃烧大火的楼宇内出来。 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漫步在静谧的树林之中。流光和流景早已经及时跟上,等到他们已经走远,方瑶也终于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 方瑶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暗暗佩服,她不知道冷九溟和花无影是如何做到不被迷魂惑心曲控制的,也不知道那个据说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的不归林里红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而传闻中如此厉害的人物,冷九溟和花无影又是如何解决了她们,并烧掉了她们的楼宇,这些,或许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便再也无人得知了吧。 几个人穿过树林来到了七星湖,七星湖并不是很大,形状像一个有着七个角的星星,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才得名七星湖罢。如今虽是盛夏时节,但七星湖的湖面却结着一层冰,湖面上正有薄薄的冰冷水雾之气升腾而起。 之前听冷九溟说打听到枯骨霜花就在七星湖,而进七星湖就在眼前,方瑶连忙快步跑到湖边,冰冷的寒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蹲下身子,用手在结冰的湖面上敲了敲,问道:“枯骨霜花便是在这湖底吗?” “枯骨霜花,最重要的便是花上的那一层寒霜,因此它必须是存放在极寒之地。”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落在结冰的湖面上,淡淡解释道。 “这不归林是木心楼的禁地,向来有进无出,枯骨霜花这等难得一遇的宝物木诗倩将它存放在不归林自然是最安的,而这不归林里,最具有冰寒条件应该就是这七星湖底了。盛夏时节它尚且可以结冰,更别说是其他时候了。”花无影顺着冷九溟的话,做出了分析。 流光和流景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同时也在盘算着这必须要存放在极寒之地的枯骨霜花,一旦将它从七星湖这冰湖底取出,应该如何存放才不至于让它失了功效。 就在这时,只见冷九溟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玉般光滑晶莹的小盒子,那个小盒子在冷九溟的掌心中散发出阵阵冰寒凉意。花无影只觉得这小盒子有点眼熟,似乎曾在那里见过,她疑惑的目光从冷九溟手中小盒子投到了他湛蓝如海的双眸上。 “这是冰霜盒。”冷九溟似乎是知道花无影想问什么,他拿着手中的冰霜盒接着说道:“天玑国的四皇子容云霄将此宝物赠予我,换了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听冷九溟说起容云霄,花无影总算是明白自己为何觉得这冰霜盒似曾相识,原来,那日她在彼岸花海复活后,曾看到清辞将此冰霜盒还与容云霄。 这冰霜盒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那么身为天玑国皇子的容云霄,用这么一个宝物换取冷九溟的一个承诺,他是想让冷九溟替他做什么事呢? 花无影虽然并非皇室中人,也不与皇室有什么交集,但是皇室里的皇权斗争是有多黑暗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容云霄在离开冷山庄前邀请她一同前往皇城,她才会如此毫不犹豫的拒绝他。 而她,也很担心容云霄会将冷九溟卷入到宫廷纷争中,宫廷,皇室,其实并不比江湖干净。 “他让我答应他,若是他日他的皇姐容云疏有难,我要竭尽力医治她。这于我而言,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冷九溟看出了花无影的担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而无双公主给你送回一颗离火珠,条件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她的皇弟容云霄吧。”花无影想起不久前弱水和慕千念又来了一次冷山庄,将一个离火珠拱手奉上。 “不错。”冷九溟看着手掌心中的冰霜盒,淡淡回答道。 容氏两姐弟,他们虽然不能在彼此身边的,但是他们都在为彼此打算,花无影为他们之间的亲情动容,静静地望着结冰的湖面,没有再说话。 几个人并排站在湖岸边,望着寒气氤氲的湖面,如今有了可以存放枯骨霜花的冰霜盒,便可以到七星湖底将枯骨霜花取出来了。 不远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偶尔会听到火烧的“噼啪”爆裂声,七星湖的湖面结冰,而且从刚才方瑶敲击冰面的声音听来,这冰层并不薄。 第210章 如今是盛夏时节,就站在湖边他们都已经感觉到冰寒刺骨,可想而知这冰面之下的湖水是有多冰冷。若是枯骨霜花就在七星湖湖底,那么想要取得枯骨霜花,就必须破冰潜入湖底,寻找枯骨霜花。 这七星湖虽然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在冰面上破开一个口子进去,要忍受刺骨的寒冷在湖底寻找枯骨霜花,不仅面临着被冻在湖底的风险,还有就算取得了枯骨霜花,若是返回时找不到原来的洞口,那也是非常致命的危险,毕竟在湖底需要消耗大量内力灵力来抵挡冰寒,若是找不到返回的洞口,或许那时已经无力再重新打破一个洞口出来。 如此危险的事情,又应该由谁打破冰面潜入湖底寻找枯骨霜花呢? “让我去湖底取枯骨霜花吧,有幸遇到你们我才能来到这里,而且我个子小水性好,在湖底也能灵活点。”方瑶看到一旁的流光流景正争着要下湖底取枯骨霜花,连忙上前打断他们说道。 如此冰寒刺骨的湖底,流光和流景又怎么可能让方瑶一个小姑娘去取枯骨霜花,就在三人为谁去湖底取枯骨霜花争执不下时,突然听到了他们的后背正有什么沙沙声在不断靠近。 “我刚才好像听到那石堆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方瑶转过身,指着一个巨大的石雕说道,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但一眨眼待她再要细细去看时便又不见了。在那巨大的石雕旁,是一堆乱石,看起来像是雕刻石雕时遗留下来的。 那座巨大的石雕,形状怪异,让人根本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东西,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的怪异形状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 “有关不归林的传闻,你不是说不归林向来有进无出?虽然说很多男子消失在了这里,而这里又有个极美的女子,可就算那个女子再美,她难道能留得住所有的男人?而且不是说消失在不归林里的还有不少江湖好汉,难道他们都没有一个是红姑的对手吗?还有,都说木心楼仇视男子,但是女子进来也不见木姑姑对你们手下留情,若是有女子进入这不归林,那又是如何呢?再美的女子总不能将女子也迷得七荤八素吧。”流景也朝着巨大石雕的那个方向看去,他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刚才确实也听到了类似于动物爬行的沙沙声,联想到不归林有进无出的传闻,他突然连连发问。 “传闻是这么说的,但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进入不归林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进入的人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们出去。”说起关于木心楼和不归林的传闻,方瑶十分的不满,她没好气地扫视了林子一眼,接着道:“都说木心楼里的全是女子,而且她们最为仇视男子,可我一介女流,进了木心楼也不见她们对我手下留情,甚至还在酒肆的时候,木姑姑就已经亲自出手想要教训我。” 方瑶虽然口中在抱不平,但是她的双眼还是小心翼翼地盯着那樽巨大的石雕,说不出为什么,她总感觉那些有视线在盯着他们。 “木心楼都是美艳的女子,这不归林更是有着传闻极美的姑娘,因此想要进入不归林的绝大部分是男子,而鲜少有女子想要去看什么人间美色,会误入这不归林的女子更是少,所以才会流传着不归林男子有进无出这一传闻。如果女子误入,估计也不能全身而退。”流景也看着巨大石雕旁那堆乱石的方向,在不归林中自从迷魂惑心曲一出,他就觉得这一片林子并不是如传闻所说的男子有进无出那么简单。 “楼宇已经被烧毁,不归林的女子也尽数丧命,让进入不归林者丧命的,或许不止有以红颜为首的一群的女子。”花无影显然也觉察到了石雕方向有什么不对经,她注视着那个放向,淡淡说道。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流血而下,形成斑驳的暗影,不远处火焰熊熊,浓烟滚滚,噼啪作响燃烧着的火光将那樽巨大的石雕以及它附近的碎石照亮,乱石的阴影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冷九溟湛蓝如海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一堆乱石处,他的目光很专注,从流光流景和方瑶他们在讨论的时候开始,他的目光一直未曾从那里移开。 突然,冷九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湛蓝如海的双眸骤然凝霜,眸色暗下,他一把将站在身旁的花无影拉到身后,花无影惊讶地顺着冷九溟视线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堆乱石之后,有暗影在动,那是两只手指般粗大的长条灰色虫子,它的背部是坚硬的外壳,像蜈蚣一样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脚,整个身体的灰色与那堆乱石的颜色十分相近,只要它们不动,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是什么?”花无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虫子,而事实证明,她来了枯骨峰之后有没有见过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就比如在酒肆内木诗倩用来攻击方瑶的吸髓蝶。 “那是血炎蜈蚣!”借着火光,方瑶也看清了花无影口中说的什么东西,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眦尽裂犹如仇人相见,咬牙怒道:“我娘亲就是被血炎蜈蚣所伤,原来,我这血炎蜈蚣竟然是不归林里的畜生!” “快看!不止一条,它们从那石雕里爬出来了!”流光指着那樽巨大的石雕,大声惊道。 “还有那堆乱石缝里,刚才我们听到的沙沙声应该是它们才爬动,看样子那里就是那些血炎蜈蚣的巢穴……”流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那乱石缝中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炎蜈蚣,而那石雕之下,还源源不断地有血炎蜈蚣爬出来。 花无影看着那巨大的石雕和那密密麻麻倾巢而出的血炎蜈蚣,眸色渐深,她微微敛目,微冷的声音淡淡道:“不归林,入而不归,原来不止是因为红颜她们,还有这血炎蜈蚣。” 第211章 随着花无影慢慢落下的话语声,终于有血炎蜈蚣离开那堆乱石,有了第一条便有第二条,它们离开了石堆后,结伴朝着站在七星湖边的五个人进发,数不清的蜈蚣脚爬过草地发出阵阵沙沙声。 方瑶见到血炎蜈蚣分外眼红,若不是血炎蜈蚣,她的母亲就不会卧病在床饱受折磨,可对血炎蜈蚣憎恨归憎恨,方瑶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传闻这血炎蜈蚣是枯骨峰的最厉害的神虫,只要被血炎蜈蚣咬上一口便会生不如死,而若是不能及时逃开,数分钟之内,一条血炎蜈蚣就能将一个活人啃噬成深深白骨。 而如今,已经有数十只大小不一的血炎蜈蚣正向着他们进发,而那樽巨大的石雕还不断有血炎蜈蚣爬出来,乱石堆里的血炎蜈蚣也仿佛被什么唤醒了一般,不断地爬离乱石头堆,朝着湖边的人而来。 若是被这数量庞大的血炎蜈蚣包围,即便功力再深厚,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它们都除尽,不归林,原来就是因为有这些血炎蜈蚣,所以进入的人有进无出,所以整片林子静谧得可怕,想必这片林子早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生物敢再次居住,就有曾经有,也已经沦为了这些血炎蜈蚣的腹中之物。 “你们看!那边也有血炎蜈蚣朝着我们过来了!”流景指着七星湖的另外一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余下四人顺着流景所指的方向看去,也为所见感到震撼,只见七星湖的另外一侧,不知数量有多少的血炎蜈蚣密密麻麻的铺满一地,如潮水般朝着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看来这里是血炎蜈蚣的领地,它们镇守着这个七星湖,只要来到此地的人,都会遭到它们的攻击。”冷九溟湛蓝如海的眸色冰冷,声音更像冰刀霜剑,他的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提起跃起,同时朝着那樽巨大的石像挥去一掌。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花无影看到冷九溟要出掌,担心他身体仍未恢复,这一掌又要损耗他不少功力,也连忙纵身而起,朝着那樽巨大的石像挥掌而去。 一记掌风分别从冷九溟和花无影的手中挥出,一齐击打在那一樽巨大的石雕之上,只冷九溟的一掌威力便已经足够巨大,更何况又加上了得了雁南飞所有修为的花无影,他们二人掌力合一,全部作用在那樽巨大的石雕之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山峰崩塌,那一樽巨大的石雕连同与它相连的那一大片乱石都因承受不住冷九溟和花无影的掌力而爆裂开来,霎时间灰尘滚滚,碎石砂砾四下飞溅安,流光流景和方瑶早已经以袖掩面退到了花无影和冷九溟的后面。 爆裂飞溅开来的碎石带着冷九溟和花无影的内力,将附近四下逃窜的血炎蜈蚣砸死了不少,更有不少血炎蜈蚣连着石雕乱石被炸得血肉模糊,在那一片地方下了一阵尸雨。 爆裂过后,几人挥袖扫去眼前的灰尘,看到那樽巨大的石雕爆裂后里面竟然别有天地,那竟然是堆积成片的森森白骨,还未被炸毁的头骨滚落到一旁,白森森的头颅骨上有两处凹陷的黑洞,就如同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齐刷刷地朝着他们望去。 头颅骨上的眼窝,口中,但凡是有孔的地方,都爬满了扭动着身子的血炎蜈蚣,它们身子下那密密麻麻的脚,在森森白骨上爬动时发出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悚然摩擦声。原来,他们之前听到的沙沙声就是血炎蜈蚣在这些枯骨上爬动发出的声音。 这样已经化为森森白骨的人不用多说,定然是那些进了不归林便有进无出的人,世人或以为他们在不归林被美色迷惑流连忘返,或者以为他们因为贪图美色死于不归林中极美的女子红姑之手,然而世人却不知道,那些进入不归林的人,因为沦为了这些血炎蜈蚣的腹中之物,他们的尸骨也成为了这些血炎蜈蚣的巢穴。 方瑶看着密密麻麻的血炎蜈蚣不禁头皮发麻,心中也暗暗庆幸自己的母亲被血炎蜈蚣所咬伤还能留得一命,面对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血炎蜈蚣,方瑶脸色惨白,声音也因惊惧而颤抖,“怎么多的血炎蜈蚣,我们……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若只是十数只,或者数十只,那么还可以想办法将它们都除掉,这是眼下这是大片的血炎蜈蚣,数量可以说是以千万计,仅凭他们五人又如何能将它们都杀尽? “下湖取走枯骨霜花,然后立即离开。”花无影回答得没有一点犹豫,当看到血炎蜈蚣源源不断从那樽巨大的石雕下爬出时,她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血炎蜈蚣杀是杀不尽了,但她也绝不会放弃眼下取得枯骨霜花的机会,倘若错过这一次,整片不归林一旦烧毁,不知道这七星湖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觊觎枯骨霜花的人会何时动手,甚至于,木心楼尚且存活的人又会有何动作。 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最好的做法便是抓紧时间下湖取走枯骨霜花,然后立即离开。此时此刻,再去想这不归林为何如何数量庞大的血炎蜈蚣,已经如何将这些血炎蜈蚣除尽已经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了。 虽然明知这些血炎蜈蚣不除,一旦流出外面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危害,像方瑶母亲那样的受害会更多,甚至枯骨峰会有不少人因此而丧命,花无影虽然不想看到那些惨剧发生,但眼下,管不了这些了。她要做的,便只有替冷九溟取得七星湖底的枯骨霜花。 “我下湖去取枯骨霜花,你们多加小心,不要让这些血炎蜈蚣近身。”花无影说着转身就朝七星湖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便被她身后的冷九溟大力将她拉了回来,他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在拉她。 将花无影拉到身旁,冷九溟冷峻的脸上面色阴沉,那双湛蓝如海的眸子紧紧盯住花无影,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212章 花无影看了看冷九溟那还被包扎着的手,她不敢去拉开冷九溟,怕扯到他还未愈合的伤口。 看到冷九溟阴沉着脸,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寒之气更重,花无影有些无奈,她知道冷九溟在为她担心,她深深看进他的眼眸中,“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枯骨霜花我们必须拿到,让我去替你取回来。” 冷九溟阴沉着脸,他受伤的手死死抓住花无影的手腕不放,他声音冰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渣子,“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冷声呵斥着,一把拽过花无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瞒你什么了?”花无影不明所以,挣开了冷九溟,看着他因恼怒而凝霜的湛蓝双眸,不解地问道。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瞒着他,她和他之间,又何用说欺瞒这样的词? “你不习水性,如若不是这样,当初在寻泽江,但凭吴开源那些迷药,他们根本没法轻易将你擒住,你为何不说!” “你在木心楼的地洞里还如此拼命,若不是我后来看出了端倪,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也不和我说?!你如今还要为了这枯骨霜花潜入湖底?!” “你知不知道这冰湖底下有多危险,对深谙水性的人尚且是一件极具危险的事,更何况是你?!”冷九溟每说一句话,花无影就感觉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一分,她能感受到冷九溟的怒气,也能理解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而发怒,可眼下并不是解释这些,追究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取得枯骨霜花离开才是要紧的事。 花无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冷九溟,他从来都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独自忍受灭族之毒,忍受杀害自己族人的凶手逍遥法外而不妄用自己的异能,只因为他知道想比于自己个人的恩怨,天下苍生更为重要。 可眼下,取得枯骨霜花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事,冷九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纠结她的不习水性,那不过是以前的她,虽然如今的她对水性也说不上有多好,可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她也要替冷九溟取得枯骨霜花。 “在寻泽江溺水之后,我在南无山便学会了,我能取得枯骨霜花,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在岸上和他们一起解决那些血炎蜈蚣,等我取得枯骨霜花,我们便走。”眼下时间急迫,那些血炎蜈蚣倾巢而出,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赶来,已经成了围堵之势,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花无影简单交代了关于自己不习水性的事,试图好言安抚住冷九溟。 冷九溟的内功比她深厚,在冰冷的湖底他自然是更具优势,可他手掌的伤深可见骨,她不想让他下水。 “你等着,枯骨霜花我去取。”冷九溟将花无影拉到一旁,同时甩出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他将千年寒蚕丝交到花无影的手中,有两根千年寒蚕丝在手,即便被数以万计的血炎蜈蚣包围,她也可以凭借着这两根千年寒蚕丝勾住远处还未被火波及的大树,借力离开。 他已经替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他们几人抵挡不住那些数量庞大的血炎蜈蚣大军,他也要让她能全身而退。 花无影没有拒绝,她默默接过了冷九溟递过来的千年寒蚕丝,将千年寒蚕丝藏于发中后,她沉下脸,一把抓起了冷九溟那只受伤的手举到眼前,她深深看进了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中,话语声因为过于激动而发颤,“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让我丢下你独自离开吗?九溟……你知道我做不到。” “相信我,我有办法全身而退。”冷九溟抬起手,轻轻拂过花无影被风吹乱的鬓发,他湛蓝如海的眼眸中似乎因为花无影的话泛起了涟漪,“不许让自己受伤,不许像上次一样,等我。” 不许,他和她说不许,他让她在危险之中为了自保而弃他而去,不管他是以师傅的身份,还是她最心爱之人的身份和她说这样的话,她都不能接受。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许你逼我抛下你独自离开!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做不到!”花无影的脸色因为发怒而泛红,她扑向冷九溟,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他就会离开她。 “你手上的伤不能再泡水了,你想让你的手废了吗?!我不许!”花无影埋首在冷九溟的胸前,她低声呵斥着,话语间却因为心里翻涌起的酸涩而哽咽。 “你让我下去,你所受灭族之毒的苦我不能替你分担,就让我亲自下湖替你取枯骨霜花。”花无影抬眼望进冷九溟的眼底,神色认真,“让我替你的痛苦,分担你的一切。” “好。”冷九溟的修长的手指划过花无影的黑发,在说出“好”的同时取出了她藏在发间的千年寒蚕丝,将两根千年寒蚕丝缠绕成一根,他握着其中一头,将其中一头缠绕在花无影的手掌上,“你不愿独自离开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许让自己受伤,千年寒蚕丝的另一头便是我,取得枯骨霜花后我就顺着千年寒蚕丝回来,你照顾好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牵着一头千年寒蚕丝,这样就不用担心在冰寒的湖底找不到回来的洞口,也不必担心在水下消耗功力太过而无力重新突破冰面上岸,冷九溟这么说是为了让花无影放心。既然她不愿抛下他独自一人,那他便不让她在岸上担忧焦心。 可即便如此,花无影也还是不放心让冷九溟下湖底取枯骨霜花,毕竟他手掌上的伤太重,七星湖又是一个冰寒刺骨的冰湖,他若是在湖底受了寒气,即便他是世上最好的医者,也难保自己的手不会受影响。 “你不能下湖!”明明说好了自己要替他分担,明明说好了自己要下湖替他取枯骨霜花,可他竟然还是不顾自己手上的伤要下冰湖。花无影自然不会同意,她大喊一声想要阻止冷九溟。 第213章 可是冷九溟动作比花无影更快,还未等花无影的话说完,等不给她阻止的机会,冷九溟已经拉着千年寒蚕丝的另外一头,纵身跃向结冰的湖面,一掌劈向结冰的湖面,随着一声冰裂声,结冰的湖面裂开一个洞口,冷九溟须臾间便已经跃入湖水中。 被打碎冰层的那一块湖水随着冷九溟的一跃而入泛起波澜,久久未能恢复先前的平静,就如同此刻花无影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一样。 被打碎的那一块冰层,碎裂的冰块漂浮在湖面之上,寒雾凝结不散,氤氲水汽沾湿了花无影的眼眸,那七星湖有多深,结冰的湖面之下湖水有多冰冷刺骨,除了此刻已经身在七星湖底的冷九溟,谁也无从得知,更是无从想象。 花无影僵直着身子站在湖边,长长的睫毛像被露水沾湿了的蝶翅在轻轻颤动,她一手紧紧握着千年寒蚕丝的另外一端,她几乎忍不住想就此把在七星湖底的冷九溟拽上来,质问他为何不顾及自己手上的伤非要下水,为何说好了她替去他取枯骨霜花,结果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让她独自站在岸边担惊受怕。 但她硬生生克制住了要这么做的冲动,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这么任性妄为,情况危急,时间紧迫,他已经任性妄为了一次,她不能再为此耽误取得枯骨霜花的时间了。 花无影紧紧咬着牙,她面色铁青,脸上冰冷得吓人,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阴冷森煞。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湖面,风带着火焰的热气朝着那一袭红色血衣吹来。 有几条血炎蜈蚣已经不断靠近花无影,但却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它们竟从本能觉出前方之人此刻十分危险,在附近徘徊着不敢贸然接近。 有风的冰湖边上寒气更甚,即便不远处就有热浪卷来,但是花无影身上散发出阴寒森煞之气还是让四周降温,七星湖的四周的大树遮天蔽日,只有些许斑驳阳光可以流泻下来,一地的血炎蜈蚣在爬动,在地面上发出阵阵沙沙声。风吹起花无影的长发,一片墨色飞舞,她身上的森冷寒煞也被风扬起,向四周散开。 花无影身上的冰冷寒意和森煞之气似乎比七星湖升腾起的寒气还要冰冷瘆人,她的脸色也十分冰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流光流景和方瑶没想到冷九溟会突然打破冰层跃入湖中,冷九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入湖已经让他们惊讶不已,如今又看着这一身煞意逼人的花无影面色凝重地站在岸边,他们竟本能地生出恐慌和惧意,他们不敢想象,倘若冷九溟在湖底出了什么意外,岸上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花无影阴沉着脸,冷冰冰地注视着湖面上那几块漂浮着的碎冰,一袭红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突然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向前击出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那些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轰然倒塌,一颗颗骇人的头颅骨纷纷滚落到一旁,原本还在颅骨的眼窝口腔里聚集爬动的血炎蜈蚣纷纷爬出颅骨,聚集在一起跟上前面的血炎蜈蚣大军朝着湖边的几个人潮涌而来。 “花姐姐,她……她不会是疯了吧?”方瑶看着越来越多的血炎蜈蚣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而浑身散发着阴冷森煞之气的花无影此时紧紧握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一动不动,她冷冰冰的目光里全是杀意,此刻的她就像深处在修罗地狱中。方瑶对这样的花无影本能地感到惧怕,她往流光的身旁靠了靠,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流光道。 “希望庄主赶紧取得枯骨霜花,从湖里上来。”流光对方瑶的问话答非所问,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将靠近他们的血炎蜈蚣砍成几段,但还有更多的血炎蜈蚣踏着同伴的尸体不断进发。 流光和流景认识花无影的时日不算短,但是在冷山庄,他们可从未见过如何冰冷森煞的花无影,他们只能期盼冷九溟赶紧从湖里出来,否则这样的花无影一旦失控,在场三人联手也无法阻挡她要做的事,倘若她再向上一次在山谷那样,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可无法向庄主交代。更何况,与木心楼一众心狠手辣的女子想比,这数以万计的血炎蜈蚣更叫人胆寒。 方瑶无暇去管流光对她的答非所问,也没有空再去多想多说些什么,光是对付眼前这些血炎蜈蚣就让她手忙脚乱的了,她身上只有一把匕首,短兵器对付这一类毒物并不占优势。 就在流光流景和方瑶在奋勇击杀血炎蜈蚣的时候,他们听到花无影的周围响起一声破空声,同时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犹如血雾般的红雾。 随后,花无影周围的血炎蜈蚣接二连三的化为了肉末,伴着红褐色的血液在半空中扬起又落下,看到血炎蜈蚣的如此惨状,方瑶惊呆了,她朝花无影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花无影冷沉着脸,她的右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泛红的长剑,那把长剑正闪着红芒,剑身上仿佛有红色的莹莹液体在不断流动。 方瑶从来没有见过花无影使剑,更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么独特的一把长剑,她一直以为花无影的武器只有她此刻还缠绕在左手上的千年寒蚕丝。 花无影出剑极快,方瑶根本看不清她使的是什么招式,只见阵阵剑影红芒将那一袭红衣裹住,而不断往她方向靠近的血炎蜈蚣纷纷化为了血雨。方瑶呆呆地看着花无影舞剑,手上挥舞匕首的动作竟然渐渐慢了下来,她的目光和心思完全被花无影手中的那一把断魂剑所吸引,她已经忘了此刻自己身在何处,更忘了眼下的危险。 “别分心!注意自己的脚下!”流光跃到方瑶的身旁,一剑砍断了就要爬到方瑶脚边的血炎蜈蚣,他大声地提醒她。 听到流光的喊叫声,方瑶这才慌忙回神,她闪身避过又要爬到她脚边的血炎蜈蚣,手上的匕首手起刀落,将血炎蜈蚣切成两段。 第214章 “花姐姐手上的是什么剑?这剑好厉害啊,之前怎么没有看到她用?”方瑶惊叹于花无影手中的断魂剑和她变幻莫测的剑法,一边对付不断靠近的血炎蜈蚣,一边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使剑。”花无影的断魂剑流光自然没有见过,花无影到冷山庄时,身上的武器确实只带了千年寒蚕丝,对于花无影,他也只知道她是花魂谷的谷主,他对她的了解,其实也并不比方瑶知道的多多少。 听到流光这样说,方瑶也没有再多问,实际上他们也无暇再多交谈,那些血炎蜈蚣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惨死,似乎受到了刺激,更急疯狂地朝着他们冲来。 花无影已经许久没有使用她的断魂剑了,她本以为她有了千年寒蚕丝已经足够了,所以即便修为已经恢复,她也没有再聚起她的断魂剑,可如今,对这成千上万的血炎蜈蚣的憎恶和对冷九溟的担心让她近乎失控,她身上的森煞之气尽数化作杀意,在这样的情况下,断魂剑感受了来自花无影的召唤,再次凝聚而起,来到了她的手中。 断魂剑剑气所过之处,扬起地上血炎蜈蚣的碎尸和泥屑,不明数量的血炎蜈蚣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而后又被扬起,花无影手中断魂剑所过之处就是碎尸血雨,如此反复之后,她的身边就再没有其他血炎蜈蚣敢轻易靠近。 血炎蜈蚣惧怕于花无影的断魂剑,如此一来它们便都朝另流光流景和方瑶的方向爬去,流光挥剑抵挡逐渐接近的血炎蜈蚣,方瑶的匕首手起刀落,随着血炎蜈蚣数量的逐渐增多,她也渐渐吃力起来,她的脸上红白交错,又惊惧又愤怒。 流景被迷魂惑心曲控制得比流光和方瑶晚,在林子的时候,面对失去神智对他下杀手的流光,流景不忍心对流光下狠手,因此吃了流光两掌。眼下,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血炎蜈蚣,身上有伤的流景动作不及流光和方瑶利索,有血炎蜈蚣已经爬到了流景的脚边。 流景只得一边挥舞着剑斩杀正在不断逼近的血炎蜈蚣,一边用脚去踩已经爬到他脚边的血炎蜈蚣,不料踩得这一条却有另外一条顺着他的腿往上爬去。 流景骇然,这血炎蜈蚣身上带有剧毒他是知道的,要是被咬到,最好的下场便是和方瑶的母亲一样卧病在床,忍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流景连忙挥动衣袖去拍打已经顺着他的腿往上爬的血炎蜈蚣。 流光一边作战,一边分出几分精力留意这流景那边的状况,迷魂惑心曲戛然而止,他恢复神智后,他也知道自己在受迷魂惑心曲操纵时打伤了流景。此刻看到流景这样,他惊得脸色大变,连忙边冲到流景的身旁边冲他大喊道:“别用手碰它们!它们身上有毒!” 流光赶到,脱下自己的外袍卷成长条状,眼疾手快地扫落了流景身上的那条血炎蜈蚣。 就在他们联手对付大片血炎蜈蚣时,天上不知何时开始竟然下起了雨。盛夏时节的雨说来就来,先是大滴大滴地砸落,继而竟是倾盘大雨。 这一场大雨让楼宇方向不断蔓延的大火彻底被熄灭,雨水冲刷土地的香气里混杂着大火之后的焦灼气味。 大雨如注并未能阻止那些血炎蜈蚣的前进,他们成群结队不泥泞的土地上爬行,通常来说蜈蚣在水中没有很强的行动能力,可这血炎蜈蚣却并非是普通的蜈蚣,暴雨之下它们竟然还能行动自如,甚至犹如水蛇一样在泥泞的土地里快速穿梭。 暴雨之下,灰色的血炎蜈蚣的硬壳背上竟然散发出莹莹蓝光,成千上万的血炎蜈蚣不断向流光流景等人成包围之势爬去,那一大片莹莹蓝光正将他们脚下的土地范围不断收缩,场面十分地诡异而壮观。 可眼下却无人有空暇去欣赏这让人震撼的场面,他们手中的兵刃划破雨帘,毫不留情的将靠近的血炎蜈蚣变成一具具尸体。 在暴雨的冲刷下,花无影本就凌乱的发丝已经彻底被冲开,她的长发在雨中像一片光滑亮泽的黑色锦缎,她的脚下不断有红色的血水流出,在泥泞坑洼的土地上流淌,就好像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袭红衣再不断褪色一般,可不管如何褪色,那一袭红衣还是如此的鲜红似血。 花无影手中的断魂剑一剑剑挥舞着,雨水顺着她冰冷森然的脸颊不断往下流淌,从冷九溟跃入七星湖之后,她始终一语不发,她所站的位置也一直从未改变,暴雨的作用下,她脚下的脚印越来越深。 她已经杀到木然,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湖岸边等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左手紧紧握着的那一根千年寒蚕丝,直到此刻,也丝毫没有被收紧的迹象。 九溟!你说过你取得枯骨霜花,就会顺着这千年寒蚕丝回来,回到我的身边的!你让我等你,你让我不许让那些血炎蜈蚣靠近,不许自己受伤,我做到了,可是你怎么还不回来! 花无影冰冷森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右手的断魂剑越舞越快,剑上的红芒也越来越刺眼,她心里担忧,害怕,焦虑,所有的情绪都被倾注到了断魂剑上,那断魂剑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狂风暴雨中幻化出一道道冷厉骇然的弧度,地面泥浆四下飞溅,就连之前被她和冷九溟联手打碎的那一地碎石也四处急射而出,更别说是那些不断逼近的,紧紧只是血肉之躯的血炎蜈蚣。 没有人能看懂花无影的操作,她浑身的森煞之气仿佛要杀戮靠近她的一切,她不说话,冷冰冰阴沉沉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连流光流景和方瑶也不敢靠近此时正在疯狂杀戮的花无影,看到七星湖面依旧平静,他们也不禁担心和忧虑起来。 距离冷九溟跃入湖中已经过了好一会了,也不知道他在湖底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枯骨霜花? 第215章 不管有没有找到枯骨霜花,他若是再不上来,在这冰冷入骨的冰湖之下,就算他功力深厚没有被冻死,那也会窒息而亡,如今湖面竟然还未见半点动静,他在湖底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七星湖的冰面很安静,只有雨水打落在冰面之上发出的类似滴答撞击声,那一片被冷九溟击碎冰层的地方,因为雨水的滴落而泛起涟漪,除了雨落的动静之外,整个七星湖看不出任何异样,若不是亲眼看到冷九溟跃入湖中,若说这七星湖本就是如此也无人质疑。 冰冷入骨的七星湖底,冷九溟正在寻找枯骨霜花,他凭借着跃入湖底前深吸的那一口气在湖底四处寻找了许久,他用内息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可饶是如此,他入水前深吸的那一口气也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枯骨霜花的影子还未见着,冷九溟的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如若再不换气,他在湖底已经不能撑多久了,而勉力维持的时间不知道是否足够自己寻得枯骨霜花,但若浮上湖面去换气,他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再次潜入湖底。 方才从七星湖面上打破冰层跃下,就在全身没入湖水的那一瞬间,犹如千万根冰针一起扎入他全身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骨血,这种冰冷竟不输冰烬山的寒冰结界。 冷九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人体的本能在抗拒这种有违人体承受能力的冰寒之意,即便他本就是一个冰冷之人,能将冰寒化为自己所用,可在水中在湖底的这种寒意终究与在地面上的不一样,即便运气周身的灵力为自已御寒,冷九溟也难以在这种深入骨血中冰冷严寒的湖底待太久。 冷九溟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这种刺入骨血的不适感,他不断深入到湖底,随着不断深入,那种浑身每一处细胞都疼痛难耐的感觉在不断加深,不断放大,这样的痛苦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就连冷九溟那样的人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其他人。 可尽管如此,冷九溟的嘴角还是不由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幸好他没有让花无影潜入湖底替他取枯骨霜花,不管她此时水性是否有所提升,不管她是否能承受得住这份刺入骨血的冰寒冷意,他都不愿她受这一份苦。 冷九溟此刻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凭着这一口气取得枯骨霜花,然后赶快离开,毕竟此刻湖面上是情况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的是,花无影在湖岸上正面临着危险,他若是多耽搁一分,她的危险便多一分。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尽快寻得枯骨霜花。 湖水冷寒彻骨,就算冷九溟习惯了冰寒,可此刻在湖底他的行动还是被这种入骨的冰冷所影响。在湖底他眼前所看到的的一切都很模糊,为了避免眼睛在这冰冷的湖底受伤,他不能完全睁开眼,只能半眯着眼在湖底穿梭寻找。 可这七星湖的湖底却是空荡荡的,像是常年都结着冰,在湖底没有任何鱼虾等生物,甚至连水草植物都并未看到一棵。除了冰冷,便是空旷。 枯骨霜花究竟藏在哪里?找不到枯骨霜花,冷九溟的心里不禁开始焦急了起来,他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已经不够长了。若是不放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他无法去到更远的地方寻找。 但倘若就此放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他可能就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方向,在这冰冷入骨的湖底,气力用尽之后他不知道自已还有没有力量从水面之下打开上面的冰层离开,而且,一旦放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另一头的花无影一定会为他担心。 在冰冷入骨的湖水里,冷九溟的脸色映着水波,他本就冰冷的脸也似被冻结了一般,微微泛青的脸色里透出几丝异样的微红,然后又在瞬间转为苍白,那是人体气息不足的征兆。 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泛起了波澜,此刻,他多想就此返回,不要再去取什么枯骨霜花,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就此放开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花无影因为担心而在岸上发生什么不测,比起花无影,什么枯骨霜花,什么血海深仇,什么灭族之毒,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但是这样的念头一起,又立马被冷九溟按下,如果他不取枯骨霜花,以花无影的性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弃,她一定会亲自下湖底寻找枯骨霜花。 如果说这冰冷入骨的湖底必须下,这枯骨霜花必须取,那么,只能让他冷九溟来做!这一份折磨只能让他冷九溟来承受! 无影,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等我…… 冷九溟深深敛目,心意已决后放开了手中握着的千年寒蚕丝。 七星湖面之上,还在与血炎蜈蚣作战的花无影忽然发觉自己左手中始终紧握着的千年寒蚕丝在一阵绷紧之后陡然一松,而后软软的垂下,她的手微微一动,能感受到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此刻似乎在水中浮力作用下飘飘荡荡,无处着力。 花无影心中一沉,用不着细想,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冷九溟放开了他握着的那一头千年寒蚕丝,而他放开了千年寒蚕丝,即便不是他在湖底发生了意外,也可能会让他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他极有可能就此被困死在那七星湖底。 “冷九溟!”一股气怒和心脏无法承受的疼痛让花无影失控般大喝一声,这一声穿过哗哗暴雨声穿过雨帘直冲天际,她一头墨发在狂风中四下飞扬,双目赤红,断魂剑似乎是感受了主人的怒气,剑鸣声嗡嗡直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已经不能用危险来形容的气息,之前还在不断爬行的血炎蜈蚣竟然骤然间缓下了步伐。 流光流景和方瑶听到花无影的怒吼声,闻声转头,却只看到那把通体血红的断魂剑插在地面上,剑身在不停地颤动,一道红影在湖面之上划过弧度,速度极快地投入了湖水中,在风雨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第216章 跃入七星湖中的花无影感受到了冷九溟先前所体会到的那种如万千冰针同时刺入骨血的冰寒冷痛,但此刻的她无暇去理会这些,她心如刀绞,心急如焚。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拼命在水中来回游动,睁大了眼寻找那一抹白衣身影,在这冰冷入骨的水中不宜睁大双眼,容易使眼球受伤,可如今花无影管不了这许多了,她忍受着双目被冰冷湖水刺激的疼痛,四下寻找着冷九溟的身影。 此刻,她忘了这七星湖底有他们要取的枯骨霜花,忘了自己的水性并没有冷九溟好,忘了他们两人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冷九溟! 终于,在水底四下寻找的花无影看到一袭白衣身影正向自己游来,那不是冷九溟又是谁,冷九溟面色铁青,不知是因为在这冰冷入骨的湖底太久,还是看到不该出现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而不悦,他快速游到花无影的身边,一把揽住她,抚上她因缺氧而面色难看的脸,覆上她的唇,给她渡去一口气。 一红一白两色衣袂交互着在湖底随着水波拂动,他们的黑发交织着一同扬起,宛如水中盛开摇曳的墨莲。 花无影推开了冷九溟,她微微皱着眉,见到他无恙,她心中总算是有块石头落了地。可她不允许冷九溟这么做,他潜入湖底已久,渡起给她对他自己极为不利。 看到冷九溟的手中已经握着一棵冰蓝色植物,花无影知道那便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枯骨霜花,此刻,他们需要做的便是立即寻找出路离开七星湖,否则时间一久他们两个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相携,他们在冰冷入骨的湖水中沿着来路返回,可是却已经找不到原来被冷九溟打破的那个洞口在哪里了。 没有阳光,湖底的光线极暗,抬头往上望去,只能看到一层厚厚的冰层。花无影出手朝着厚厚的冰层挥出一掌,然而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她的这一掌并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力量,除了受到湖水的阻力让她反而被阻力迫使往后更深处退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厚厚的冰层没有被打破,甚至于连裂痕都没有,就仿佛并没有什么力量作用在冰层之上一样。冰层没有丝毫变化,花无影却因为这一掌损耗不少,她心跳加快,耳膜被压得生疼,甚至有如鼓的躁动声。 她水性本就不是很好,更别说是潜水,还是这冰冷入骨的湖水了,如果再不离开湖底,她不知道自己眼下还能再支持多久。可她从不后悔在冷九溟放开千年寒蚕丝的那一瞬间就不顾一切跃入湖底,只要与他有关,她便无法保持冷静,她也绝不后悔。 冷九溟自然知道花无影无法从水下破开这厚厚的冰层,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在冰冷的湖水中,冷九溟冰冷俊美的面容似乎更添魔魅和妖异,他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陡然暴起一阵寒光,湛蓝海面燃起焰火的同时,一道厉光暴起,那是花无影所没有从冷九溟眼底看到过的景象,哪怕是他将江宛媚碎尸万段,将江宛媚做成的那些替身挫骨扬灰,也没有如今他眼底翻涌起的惊涛骇浪和杀意那么浓烈。 就在花无影为冷九溟眼下的情况担忧之时,只见冷九溟掌心向上,朝着厚厚的冰层击出一掌。 霎时间,一声巨响震得花无影两眼直冒金星,双耳嗡鸣不止,要不是冷九溟及时揽住了她,花无影真的会怀疑自己会在那一瞬间晕过去。 那一声巨响之后,七星湖湖面的厚厚冰层尽数爆裂开来,就连地面都如地震办摇晃震颤不止,流光流景和方瑶三人在湖岸边几乎站立不稳,三人相互拉扯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他们回头朝七星湖看去,湖面上厚厚的冰层整个爆裂开来,在碎冰四下飞溅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携着一袭红衣从水面跃出,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那两人从湖中跃出,带起一片水涟和无数碎冰,宛如下了一场冰屑。 这一场七星湖正面冰层爆裂威力巨大,竟然将成千上万的血炎蜈蚣吓得四下逃窜,再不敢靠近七星湖半分。 冷九溟的这一掌,动用了他冰火凤凰族的异能,中了灭族之毒的他动用异能危害极大,倘若不能及时收回,一旦冷九溟入魔将会毁天灭地。因此冷九溟从不轻易使用他的异能,但如今情况危急,他在湖底已几乎力竭,如果不使用异能,他不敢保证他能否在水下击碎冰面。如果只是他一人,他或许还可以多试几次,可他不能让花无影担风险,花无影若是再不离开那冰寒入骨的七星湖,后果将不堪设想。 两人冲出七星湖,力竭倒在地上,可此刻若是任由自己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定会血流停滞危及生命,他们两人都再清楚不过,他们勉力站起,互相搀扶着走了几小步。 “你已经冻僵了!我说了你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冷九溟一把抱住花无影,后怕不已。倘若不是他已经取了枯骨霜花返回时恰好遇到花无影,他不敢想象她就这样在湖底找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我没事,你先别管我,你怎么样了?你在湖底待了那么久。”花无影伸出双手紧紧地回抱住冷九溟,她说话的声音都因寒气入侵而在颤抖,她自己才跃入湖中没多久便已经被冻成这样,更何况是已经在湖底许久的冷九溟。 “我没事,我说了你只要等着我回来便好。”冷九溟因为损耗过大而嗓子沙哑,两个浑身湿透冰冷的人紧紧相拥,不断地替对方揉搓后背,想通过这个最简单的动作让对方的体温尽快回升。 血炎蜈蚣早已逃离,流光流景和方瑶总算松了一口气,湖边的两个人显然无暇去注意他们,他们此刻的眼中只有对方,再无其他,另外三人也识趣的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默默查看自己的伤势,抓紧时间调息。 第217章 许久之后,花无影已经好了许多,毕竟她在湖底的时间不算太长,加之她修为高内功深厚,总算是从那冰寒折磨中缓了过来。 冷九溟在湖底时间长,加之又使用了异能,一开始还不觉如何,如今看到花无影无恙,他放下心来,损耗过大的人一旦放松,所有感官对疼痛都瞬间敏感了起来。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身上的刺痛也被不断放大。 冷九溟冰冷的面色中还有点暗暗带靑,他的墨色长发如同结着冰霜,其上覆盖着白蒙蒙的一层,花无影拉过冷九溟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替他哈着热气,然后不停地替他揉搓,直至他的渐渐温暖起来。 冷九溟受伤的右手,先前花无影替他包扎好的早已经松散了,她干脆将还捆在他手上的绸缎彻底拆开,露出了他掌心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冷九溟手掌心上的伤口翻卷,已经被冻得发白,白色翻卷之下,是深红的血肉。看到这道伤,花无影的心里就像被刺来了一剑,剑刃刺入她心口的同时力道依旧不减,不断地往心口最深处穿透。 花无影眼眶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本该是在地洞出口黑衣女子刺向她的剑,本该是她受的伤,可如今那道伤却深深的在冷九溟的手掌心里,原本该被冰冷入骨的湖水浸泡的人也该是她,可是他,什么都替她承受了,她却未能替他做些什么,尽管她知道他不需要,可是她的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轻轻地抚上冷九溟掌心上的伤处,花无影突然一把抱紧了冷九溟,她寻到了他那被冻得冰冷苍白的唇,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了那一份柔软。 有什么滴落到冷九溟那张魔魅妖异的脸上,天空没有下雨,那咸涩的味道,是花无影的眼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归林又恢复了先前诡异的静谧,没有人知道那些血炎蜈蚣去了哪里,或许,它们又回到了那森森白骨的它们的巢穴。 那一红一白一双身影,被映在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湖面上,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就仿佛这片不归林此刻只有这一双人一般。 流光流景和方瑶早已经调息好,他们静静地看着七星湖边的那一双人,没有人说话,生怕打破了眼下的宁静。他们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冷九溟和花无影,将他们两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尽收眼底,他们眼底的神色各异,没人知道他们此刻内心深处是什么感觉,是羡慕还是感慨还是欣赏,除了他们自己,无人可知。 夜幕即将降临,流光流景和方瑶去寻了些柴火,暴雨之后,想寻些能烧的柴火并非易事,所幸的是还是让他们寻到了,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烧上一阵了。 火焰燃烧着,化去了些许七星湖结冰湖面带来的寒气,燃烧着的焰火将四周的水汽蒸腾而起,流光将一些干粮拿给远在一旁大树下的冷九溟和花无影后,便和流景方瑶独自在一边烤火吃干粮。 燃烧着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爆响声,同时溅起火星,不归林依旧安静如旧,三个人很有默契地默默吃着自己手中的干粮不说话,一来他们经历了这么一场人与血炎蜈蚣大军的作战是真的疲乏了,二来,谁都不想去打扰一旁大树下,那生死与共的两个人。 花无影在水下的时间不如冷九溟来的长久,烤了火之后,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几乎恢复,她运气灵力,将掌心贴在冷九溟的后心上,输送灵力给他,借此温暖冷九溟冻僵的身体。 冷九溟的脸色非常不好,不只是因为在湖底时间过长受了寒,也不只是因为擅用了他的异能,而是因为花无影竟然不好好待在岸上,却跃入湖底寻找他。 冷九溟对此事异常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先前是因为刚从七星湖出来,无暇去追究这些,如今,看到花无影已经恢复,他便要秋后算账。 “我说过让你再以身涉险,为了我也不行,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究竟有多危险?倘若你在湖底寻不到我,你该如何离开?” 看到冷九溟气恼,花无影不以为然,她甚至还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神色认真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九溟,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也说过让你等我。”身子渐渐暖起来,冷九溟的声音已不似之前那般沙哑,看到花无影竟如此的不以为然,仿佛她刚才不是从险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不过是下水嬉戏一般,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眸里霎时间有风暴在酝酿。 花无影抬起手轻轻拂去恰好落在冷九溟头发上的落叶,她放在在水中运气击打冰层的那一掌,虽然没有破开冰层,但此刻手掌上还有火辣辣的疼痛感,已经将千年寒蚕丝紧紧勒在手中的刺痛感。 她还没有来得及责怪冷九溟在湖底放在了千年寒蚕丝,他反倒责怪她跃入水中寻他,她知道他担心她,那难道她对他的担心就比他要来得少吗?! 可眼下绝不是为这些起争执的时候,花无影强压下心中的薄怒,看向冷九溟道:“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湖底的枯骨霜花你拿到了吗?” 虽然眼下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冷九溟来得重要,包括这让他们苦苦寻找的枯骨霜花,可花无影却不得不转移了话题,若是在让冷九溟纠结她不顾一切跃入湖底寻他的话题,难保同样要强的两人不会再度起争执。且他们要争执的内容先前曾发生过,关于那个问题,无解。 “枯骨霜花在这。”明知花无影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可冷九溟却不得不接话,他从怀里掏出冰霜盒,在湖底取得的枯骨霜花已经被他保存在了冰霜盒中。 “可这枯骨霜花不全。”就在花无影从冷九溟的手中将冰霜盒接过去的同时,听到冷九溟又冷冰冰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冰霜盒中的枯骨霜花不全。不——全! 即便是从不知枯骨霜花是何物的花无影,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她也知道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第218章 冷九溟从七星湖底取得的枯骨霜花不全,这不仅不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枯骨霜花对你没用?”冷九溟的话对花无影来说宛如晴天霹雳,为了枯骨霜花,冷九溟不顾手掌心上的伤下水,他冒着手被废掉的风险,结果取到的枯骨霜花竟然无用?! 花无影惊讶的声音过大,方瑶听到也立即奔过了过去,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流光和流景也跟了过去,他们都知道这枯骨霜花对他们的庄主而言十分重要,否则他也不用为了寻找枯骨霜花命他们暗中打探多年。 “也不是全然无用,这枯骨霜花,是霜花也是双花。”冷九溟拉过一旁已经惊得忍不住站起来的花无影,又接着淡淡说道:“枯骨霜花世间仅有一双,必须是一双放在一处时,花上才会凝结成霜,而我需要的是这枯骨霜花上凝结而成的霜,因此单这一枝枯骨霜花,于我而言还不够。” “不过可以将它的根茎给方瑶,她的母亲可以用得上。”冷九溟看到方瑶站在一旁,焦虑的脸上隐隐有失望之色,又说道。 方瑶闻言,脸上又立即换上惊喜之色,连声向冷九溟道谢。 又休息了片刻,冷九溟一行人沿着来路离开了不归林,不归林楼宇附近已经被那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他们临走前自然不忘又放了一把火,尽管不归林里镇守的以红颜为首的女子们都已死绝,但这不归林里还有成千上万的血炎蜈蚣,而这些血炎蜈蚣,才是不归林里最厉害的所在,他们绝不能让它们有机会活着离开不归林,去祸害枯骨峰的其他地方。 有进无出的不归林,第一次有人能活着离开,木心楼有人看到他们活着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些黑衣女子再也不敢上前滋事,毕竟能从不归林里活着出来的人,又岂是她们所能对付得了的。 就在一众黑衣女子惊异、害怕、叹服等种种目光中,冷九溟一行人匆匆离去,尽管冷九溟和花无影看起来并无什么大碍,但那七星湖在夏日也能结冰定是非比寻常,冷九溟和花无影定然损耗极大,此时只要木心楼的人不主动找他们麻烦,他们也没有必要非要木心楼斩草除根。 之前听说冷九溟等人应木心楼木姑姑之邀进木心楼,不少江湖侠客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在木心楼附近盘桓,就等着看看这几个外来人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冷九溟一行人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从木心楼出来,他们虽然衣裳不再整齐,发丝也凌乱,但却没有一丝狼狈之像,相反,在他们身上让人看到的却是洒脱和不羁,那是多少江湖侠客都羡慕的狂傲。 他们先是在酒肆,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木心楼的木姑姑,接着又应木姑姑不怀好意的邀请前往木心楼,在木心楼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外面等着看热闹的江湖人并不清楚,但他们清楚的是,这一行人进入了木心楼,进入了不归林,不仅没有一个人死在里面,还杀了木心楼的木姑姑,烧毁了不归林。 就在冷九溟一行人成为了枯骨峰的焦点,大家都在对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方瑶的带领下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流光和流景得了冷九溟的吩咐,立即去药房按方子抓药,方瑶则让店小二替冷九溟和花无影二人准备热水,他们在如此冰冷入骨的七星湖底待过,必须要用药物泡澡,以免寒气侵入心脉,引起寒疾。 七星湖在盛夏都能凝结成冰,湖水的冷更不是一般严寒可以比拟的,受过这样的寒,他们不能直接用热水泡澡,而是先要用浸泡药材的蒸汽蒸熏,然后再用毛巾沾了热水慢慢擦拭,直到最后,才能将这个人彻底泡入浴桶中。 沐浴用饭之后,冷九溟冰冷的面色一直仍未恢复,但他绝不是因为受了七星湖水的寒气,而不是因为用了异能或者是手掌心的伤所引起的身体不适,更不是因为枯骨霜花只取得一株。 冷九溟冷着脸不说话,若是在旁人看来,冷九溟与平常并无什么不同,毕竟他绝大部分都是如此的冰冷,可花无影能看出他的不对,她也知道冷九溟这是在生气,而至于冷九溟是因为什么生气,她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 换好干净的衣裳,花无影用干毛巾随意地边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边走到冷九溟的身旁,“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她话语轻柔,看着他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姿,开口道。 “你也知道我为你担心?”冷九溟低沉如磁石的嗓音强压着内心的怒意接过花无影的话,他倏然转过身,那双湛蓝如海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花无影,花无影明显能感受到冷九溟的怒意,却不以为然,她将手中的毛巾扔到一旁的洗漱架上,用手去拉他。 “你为何行事总是如此冲动?上一次在山谷也是,这一次在七星湖也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让我如何?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为我涉险而死?你非要如此才能证明你对我的情意?” 冷九溟一句紧接着一句的冷声质问在房间里阵阵回响,花无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冷九溟,什么也没有说,她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又或者是她知道此刻不论她怎么辩解,冷九溟都只会更生气。 看到花无影不说话,冷九溟就当她是默认,她竟然还敢默认!冷九溟的眸色骤然暗沉,仿若海上即将有风暴降临,花无影拉过他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她淡淡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能出什么意外,木心楼的人不能拿我如何,那七星湖也不过如此,就算是真有意外,别忘了你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啊,只要你还活着,我怕什么呢。” 第219章 花无影抓着冷九溟的手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她不想房间里的气氛过于压抑,过去的事情,她也不想他再去纠结。 花无影竟然还有心思玩笑! “你这叫好好的?!”冷九溟怒声喝道,他抽回了花无影抓着他的手,掀起了花无影的衣袖,露出衣袖之下有多处冻伤的手臂,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冻伤此刻已经红肿甚至呈现出暗紫色。 “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还不止这一些!”冷九溟指着花无影手臂上的冻伤的伤处,冷声质问,除了手臂上的,她身上还有多处冻伤,不用他再一一掀开指给她看,花无影也应该心里有数。 面对冷九溟的冷声质问,花无影淡淡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冻伤的伤处,她拉下衣袖将那些伤处掩下,这些小伤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冷九溟小题大做罢了。 面对冷九溟的小题大做,她似乎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她一把抓起冷九溟的右手,冷九溟右手上的伤沐浴过后已经上了新的药,此刻正被厚厚的一层绷带包裹着。 花无影微微挑了挑左侧眉毛,眼睛精致的小红痣在挑眉的动作下显得分外具有危险性,“我这点冻伤算得了什么?你看看你的手,你不许我下湖替你取枯骨霜花,还不许我替你担心?你手上的伤那么重还下湖,你还放开千年寒蚕丝,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七星湖底,或者被废了一只手?” “你可别忘了,我花无影虽然是你冷九溟的徒弟,可我的医术可不及你万一,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带着大名鼎鼎的冷魔医去四处求医,那是得多丢人。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若不怕丢人,我便也不怕。”花无影轻笑着打趣道。 冷九溟却不觉花无影的玩笑有多好笑,他那个原本少言寡语的徒弟,不知从何时起竟已经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冷九溟冰冷甚至僵硬的脸上不见半分笑意,也不见半分轻松,反而因为花无影的玩笑而更显得不悦,他满脸阴沉,湛蓝如海的眼眸凝上寒霜,“不要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以后不许再如此以身涉险,为了谁都不行,哪怕是我,知道了没有?!” 冷九溟话语冰冷低沉,有种不容拒绝的强硬和命令,花无影知道他们的话题又绕回到了当初那个不可解的死局,她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到床边坐下,“若是你一次像在山谷那样不知所踪,或在七星湖底放开了千年寒蚕丝让我感知不到,我还是会那么做,无论如何,我不后悔。” “你说什么?!”冷九溟本来看到花无影一脸的困倦,知道她这几日辛苦,本已经不想再继续追究,让她好好休息。可不曾想她竟又说出这样让他上火的话来。冷九溟几步走过去,抓着花无影的肩膀,把已经坐在床沿的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的双眼,他冷冷地盯着她,极为不满道,“你究竟还要让我为你担心几次?!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师傅,你必须听我的!” “师傅。”花无影认真的叫了一声冷九溟一声师傅,她深深凝视着他湛蓝如海的双眸,“你是我的师傅,可你也是我的九溟,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担心不亚于你对我的,若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九溟,别那么霸道。”不等冷九溟再说什么,花无影紧紧抱住他,踮起脚尖用唇将冷九溟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缄封。 “九溟,你还记得在南无山,在吴开源囚禁我们的塔楼里,你和我说过什么吗?”唇分,花无影凑到冷九溟的耳畔,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冷九溟的脸颊,不给冷九溟回话的机会,花无影接着道:“你说,我的话太多了,如今,我也想和你说,你的话太多了,九溟。” 面对这样的花无影,冷九溟很是无奈,她似乎,越来越像他了,就连他那冰冷沉着中带着威仪的语气,也是那般的如出一辙。 这样的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他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冰冷,一样的霸道,一样的强硬,这样的两个人在一处,只能学会为了彼此而相互妥协。 冷九溟收敛起自己眼眸中的冰冷,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柔软顺滑的长发,带着一种淡淡的独特的清香,那是彼岸花所独有的香气。 他看着她,眼神逐渐化为宠溺,他也知道让花无影在危险之时抛下他独自离开她一定做不到,换了是他自己他也做不到,可他是真的担心她,他不能看着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花无影拉过冷九溟那受伤的右手,抚上那厚厚的绷带,口中逸出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很轻很轻,可是冷九溟却还是听到了,她在为他担心,他知道。 “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可是我让你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即便我放开了千年寒蚕丝,寻不到回去的路,我身怀异能,我也能用异能将七星湖的冰层打破。”冷九溟湛蓝如海的双眼平静的看着花无影,淡淡的向她说道,他鲜少说起他自己的异能,就连花无影,也是在七星湖底时第一次看到。 “可是,你身中灭族之毒,若是使用异能,万一……”花无影看着那双眼睛,他知道他使用异能意味着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轻易使用,她无法想象,万一冷九溟真的入了魔,那会如何。 她担心,她害怕,但她担心的,害怕的,绝不是因为冷九溟入魔后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她担心的只是他,只是他冷九溟这个人,无关天下苍生,无关世间万物,无关一切,她在乎的,看重的,只有他冷九溟一个人! “我让你等我,我就尽量不会让自己有这个万一。”花无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冷九溟截断。他不怕自己入魔,不怕毁天灭地,他只怕伤害到她。 第220章 说起这些,花无影又为枯骨霜花担忧起来,本以为在枯骨峰的七星湖就能取到枯骨霜花,而后只要再将余下的离火珠拿到手,冷九溟就能开炉炼制灭族之毒的解药,可如今在七星湖底竟然只有一株枯骨霜花,那么另外一株枯骨霜花又在何处呢? 木心楼的木诗倩已死,不归林中的红颜也已死,又还有谁能有这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下落的消息? “我们不应该如此轻率的杀了红颜,她一直隐于不归林,或许就和那些血炎蜈蚣一样,是为了镇守七星湖,她应该会知道另一株枯骨霜花的下落,而如今,我们在想打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花无影皱紧了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看到红颜对冷九溟有意思,恨不得她早点死,可眼下,她倒是希望她还活着。 “我想我知道这另外一株枯骨霜花的下落。”冷九溟双目微阖,话语淡淡,说完话,他抬眼,伸出手轻轻抚上花无影的眉心,抚平她那紧皱的眉头,“你不必过于担忧此事。” “你已经有眉目了?这另外一株枯骨霜花在哪儿?”听到冷九溟这么说,花无影抓下冷九溟的手连忙发问,就好像问得迟了,那另外一株枯骨霜花就会立即被人夺走一般。 冷九溟有些无奈,他本不想让花无影再为此事操心,她太累了,从水月宫到枯骨峰,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想让她暂时放下这些事情好好休息。可如今看着眼前人一脸的急切,冷九溟知道他若是不给她一个答复,她怕是会不依不饶。 “既然我知道只要有枯骨霜花和冰火凤凰族的炼丹炉就能制出灭族之毒的解药,那么灭族之毒的制造者白忧不可能不知道,她之所以给我下这灭族之毒,就是想激我在身中灭族之毒的情况使用异能入魔,从而达到替她复仇的目的。她也知道一旦我除去体内的灭族之毒,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异能,到时候她便再无法左右我,她的大仇也无法得报。”冷九溟淡淡地向花无影分析道。 “所以,是白忧为了让你不能解除灭族之毒,取走了另外一株枯骨霜花对不对?”花无影被冷九溟一言点醒,问道。 “极有可能是白忧,想让我无法炼制出灭族之毒解药的法子只有两个,要么让我得不到枯骨霜花,要么让我无法取回八颗离火珠。而离火珠都落入几国的皇室中,白忧一个人能耐再大也难以在守卫森严的皇城中全身而退,相比之下,她从七星湖底取走一株枯骨霜花更为简单。” 当然,这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也有可能不是被白忧取走,但白忧取走的可能更大些,毕竟在这有红颜和血炎蜈蚣镇守的不归林,从来都是有进无出,但身怀异能的白忧要进出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寻找白忧?”花无影有些担忧的看向冷九溟,既然白忧了解冰火凤凰族,而且她在冰火凤凰族的时间不短,又是冰火凤凰族神医冷南霜的亲传弟子,她定然知道冰火凤凰族的秘辛,若她设法逼得冷九溟使用异能,一旦冷九溟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若是真的是白忧取走了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但她一定会要么让我找不到那一株枯骨霜花,要么就是做好了准备等我前去。既然如此,不如先将其余六颗离火珠寻回,等离火珠齐了,再去寻那一株枯骨霜花。”从在七星湖底只寻到一株枯骨霜花起,冷九溟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为今之计,他们该做的,便是先取离火珠,再取枯骨霜花。 “如此也好。”花无影自然是无比赞同冷九溟的这一个决定,只是想要取得余下的六颗离火珠,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罢,无论大国还是小国,哪个国家的皇城不是守卫森严,即便他们再如何功力深厚,武功盖世,又怎么能轻易抵挡得了一个国家的千军万马? “别想太多,早些休息吧,明日将方瑶送回去后,我们便会冰烬山,离火珠之事再从长计议。”看出花无影的担忧,冷九溟轻轻抚过她的发,在掌心运起内力替她将湿发烘至半干。 这些事急不来花无影也知道,眼下担忧并没有多大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她展颜一笑,拉下冷九溟的手,他已经损耗太多内力,她又怎么能让他再如此耗费。 起身走回洗漱架子前,花无影取下挂在上面的干毛巾,随意擦着自己的长发,“九溟,取离火珠的事,让我和你一起。” 花无影话语淡淡,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冷九溟一起去,她不是在征求冷九溟的意见,而是在将自己的决定说给他听。 “好,但你不可任性胡来。”冷九溟知道花无影不容他拒绝,他可以让她跟着去,但他绝不容许她再为了他而涉险。 “好。”花无影答应得痛快,如若冷九溟遇险,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不可能为了自保弃他独自离去,可这些话她不能说,她知道冷九溟绝不愿看到她这样。就像她身处险境之时,她也希望冷九溟不要管她,希望他保全好他自己一样。 翌日一早,已经休息好了的流光流景和方瑶前来敲门,他们本以为这两个在木心楼损耗极大的人不会起得这般早,敲门前还有所迟疑,但不曾想房门才叩响第一声,房内就传来了花无影毫不迟疑的答话,“进来。” 似乎,房内的两个人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们前来敲门了。 三人推开房门进来,他们站在外间,隔着雕花的屏风看到里面的一双人影。端坐在座椅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那只远远看一眼便能让人感到有股寒凉之意的人,自然就是冷九溟。 在冷九溟的身后,站着的花无影一袭红衣似火,她正替冷九溟用发冠将长发束起,她的动作并不是很熟练,显然她从未替别人做过这样的事,但也并不显笨拙,反而在这样一种随意中透出说不出的悠然与从容。 第221章 离开客栈后,几人一同在方瑶的带领下前往枯骨峰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溪江洞,方瑶的家便在那里。 有了枯骨霜花的根茎,又有冷魔医冷九溟那一位世间最好的医者在,方瑶便不用担心自己的母亲病治不好了,一路上,她的步伐都变得欢快了。 医治好方瑶的母亲后,冷九溟一行人便会回到冰烬山,花无影不知道的是,在她在南无山解毒的那些日子里,慕行雨已经替冷九溟打探到天璇国和天枢国的皇室都有离火珠,回冷山庄修整后,冷九溟打算到天璇国看看。而至于天枢国那边,则交给了慕行雨。 天璇国与天枢国都与如今国力最为强盛,领土面积最大的摇光国接壤,而天璇国与天枢国之间,隔着一条玉龙江。 待冷九溟和花无影等人回到冷山庄,已是深秋。深秋时节,天璇国内枫叶正红,越靠近天璇国的都城——故清城,枫叶便红得更艳。 在故清城的街头放眼望去,入眼的便是各式各样的美女,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别以为这是什么花街柳巷,在天璇国,历代都是女子掌权,在外抛头露面的也多是女子。 当然,天璇国也不全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在街头往来的女子中,不乏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女子,在边关,在战场,天璇国的女子并不输予他国,否则这盛产美女,历代都是女子掌权的天璇国早就被他国吞并。 在故清城的街头巷陌,近来都有人在悄悄议论天璇国三殿下庄梦蝶的婚事,据说几个月前,天璇国的女皇庄以沫大摆宴席庆贺自己的生辰,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庄女皇的生辰每年都办,每年庄女皇生辰之时都会举国大赦,开仓放粮,君民同欢,今年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今年庄女皇的生辰寿宴,天权国竟然派来使臣送上丰厚的贺礼,并向庄女皇提出天权国与天璇国联姻。 天权国与天璇国之间,原本隔着的是荧惑国,但荧惑国一年多以前已经被摇光国的铁蹄踏破,如今的荧惑国已然是摇光国的领土。 摇光国日益壮大,天权国担心自己将会布荧惑国的后尘,提出与天璇联姻,如此一来,一旦摇光国挥兵进攻天权国或者天璇国,都不得不分出兵力去提防其中一国,以免被头尾夹击。 虽然以如今摇光的国力,就算是天权国与天璇国联手,也不能危及摇光国的地位,但是摇光国之所以能成为如今国力最强盛的国家,他们的君王就绝不是莽撞之辈,更不会为了吞并他国而让自己的国家承受不必要的损兵折将。 因此一旦天权国和天璇联姻结盟,摇光国想要吞并天权国和天璇国,便不得不从长计议,亦或者会把其他国优先列入吞并目标,如此一来,天权国和天璇国都得以喘.息的机会,这对天权国和天璇国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天璇国历代都是女子为帝,天权国的国力与天璇国不相上下,而天权国的联姻求娶,自然是想让庄女皇的女儿嫁到天权国,而非天权国的皇子入赘到天璇国。 在天璇国,女皇都是从自己的女儿中选出合适的任选担任下一任女皇,如果女儿嫁到他国,那就等同于是失去了争夺存储之位的资格。 如今庄女皇不过四十出头,膝下有一子二女,大皇女庄扶摇,二皇子庄非鱼,三皇女庄梦蝶。 天权国求娶一事一传出,天璇国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都在纷纷议论庄女皇会如何选择,庄女皇拒绝天权国的联姻显然不太可能,毕竟眼下天下局势已经明朗,摇光国想要问鼎天下,也不过时间问题。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与天权国结盟的机会实在是不够明智。而若是答应与天权国联姻,庄女皇会将哪个女儿嫁到天权国呢?是大皇女庄扶摇,还是三皇女庄梦蝶? 议论纷纷的黎民百姓或许不知道,但天璇国的皇亲国戚都知道若是要从这两位殿下中做出选择,庄女皇一定会选择让不得宠的三殿下庄梦蝶嫁到天权国。 而三殿下庄梦蝶嫁到天权国的婚事一旦确定下来,就意味着储君之位就落入大殿下庄扶摇的手中,虽然说庄女皇如今正值盛年,可即便再有生育,也未必就是女儿,即便是女儿,又如何争得过今年已经二十一岁的大殿下庄扶摇? 深秋,入夜后的风在凉爽中带着些许寒意,一轮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华如纱,笼罩着天璇国雄伟绮丽的皇城。 重重楼宇宫殿隐于红叶飘落的枫树间,夜间的宫道上暗红色的轻纱灯笼映出薄薄红晕,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平日守卫森严的庄女皇寝宫如今竟然没有禁军把守,反常的安静竟然平添几分森然与诡异。 在这外日总是有禁军轮班把守巡逻,如今却静得出奇的女皇寝宫里,香炉内的龙涎香升腾起袅袅薄雾,浓郁的熏香里却有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草药香气。 上好的黄花梨木雕花屏风后,一张极具奢华绮丽的龙床长垫着没有一丝杂色的上好银狐皮,厚厚的御被下盖着的是天璇国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天璇国的女皇庄以沫。 此刻的庄以沫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有穿着平日雍容华贵的服饰,她的脸枯黄消瘦,一脸憔悴,头发也随意的披散着。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双眸依旧带着气势,那是身为帝王,不容侵犯的威仪。 “非鱼,你怎么敢这么做?!你这是大逆不道!咳咳——”庄以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双手使了几次力最终却又不得不再次躺好,她咳嗽了一阵,不知是不是身不由己,她的语气竟缓和了下来,接着道:“非鱼,天璇国帝王之位向来只传女不传男,就算是弑母篡位,这天璇国的帝王之位也轮不到你来坐。” 站在床前一袭紫黑色的男子看着病床上一脸病容的庄女皇,露出一个让人暖心的微笑,若不是因为他后面的话,看到他这个笑容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正在宽慰他的母皇,安慰她好好养病,告诉她,她的病会好起来的一般。 第222章 可他的话却与他暖人的笑容相悖,他说:“非鱼又怎会不知天璇国的帝王之位只传女不传男?非鱼只是看母皇如此苦苦挨着,还要为国事操劳,于心不忍罢了,母皇不如就颁下遗诏,让三皇妹继位罢,如此一来,三皇妹也好尽早替母皇分忧。” 听了庄非鱼的话,庄女皇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床边的庄非鱼,却被庄非鱼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母皇,没有了昔日精致的妆容,也没有了昔日的盛气凌人,他从她的眼眸中,竟然窥探到一丝类似于哀求的情绪。 “非鱼,天璇的帝王之位绝不能落入梦蝶之手,她……” “因为我不是母皇的亲生骨肉,也难怪从小到大梦蝶如何讨母皇欢心,母皇都不喜欢梦蝶。”还未等庄女皇的话说完,一身着浅青色的女子从屏风后转出,缓步走到床前,她接过庄女皇的话,话里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遗憾中带着无尽的失落。 那女子正是天璇国的三殿下庄梦蝶,她浅青色衣袖下的纤纤玉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掩住嘴轻咳了两声,坐到了床沿上。 庄非鱼烛火下高大的暗影罩住了庄梦蝶,但仍然能看出她的气色不是很好,似乎是长年抱恙所至。可即便是带着病容,也掩不住她娇美的容颜,眉心上一点朱砂,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宛如一滴血泪,分外惹人怜爱。 她温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庄女皇,就好像年幼时她时常在庄女皇转悠,想尽法子讨女皇的欢心,她总是用敬爱而又畏惧的眼神追随着她的母皇,她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她的母皇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甚至有时候又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她。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庄女皇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庄梦蝶,眼眸中神色复杂,说不出是怒还是悲,或者是无奈。 慢慢地阖上眼帘又再次睁开,庄女皇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庄非鱼,她唯一的一个儿子,虽然天璇国帝王之位向来传女不传男,但若是要让帝王之位落到不是自己亲骨肉的庄梦蝶手中,她宁可把帝位破例传给庄非鱼。 同时,她也在为庄扶摇忧心,自己受人毒害,如今已经是弥留之际,而却只看到庄非鱼和庄梦蝶两人意图逼宫,那么庄扶摇如今人又在何处?不是她是不是遭了庄梦蝶或者庄非鱼的毒手? 可眼下她尚且无力自保,又哪里还顾得了庄扶摇,此时,她只想拼尽全力不让天璇国落入外人之手,毕竟,庄梦蝶她不是庄氏一族的血脉。 皇族中人,向来看中血脉,这一点庄女皇以为庄非鱼会懂。 “非鱼,去替母皇取笔墨来,母皇将天璇国的帝位传予你,我天璇国,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庄女皇看着庄非鱼,话语中有着不容更改的威仪。 帝王之位,皇室之中哪个人会不向往,不动心?历朝历代,为了争夺这帝王之位,手足相残,弑母篡位之事比比皆是,天璇国向来是女子称帝,可皇子对帝位动心,欲图夺取帝位也绝非先例,如今女皇主动将帝位拱手送上,庄非鱼又岂有不乐意之理? 可庄非鱼却不像庄女皇以为的那样受宠若惊,忙不迭去准备笔墨给庄女皇写遗诏,而是挑了挑那不浓不淡的剑眉,他就算是不笑,也带着几分雍容俊雅,笑起来时更显清雅温和,那暖人的气息总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可身为皇族的威仪又让人有疏远不敢造次之感。 庄非鱼气宇轩昂的身姿从庄梦蝶的身后走出,一身华贵的紫黑色滚金边衣袍让他更显贵气和英俊,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母皇,你以为我是到了今日才知梦蝶并非是我亲妹子?” 一旁的庄梦蝶低低轻笑两声,她眼眸间秋水荡漾,绝美的容颜在烛光明灭下风情无限,可落在庄女皇的眼里,却宛如弑人的恶鬼,庄梦蝶向来体弱多病,可如今的她在这一刻,身上似乎竟然有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母皇,即便我不是您的亲生骨肉,不是庄氏血脉,可皇兄他,还是要将庄氏的江山送到我的手上。母皇您就安心上路罢,九泉之下,别忘了看看我替您治理的江山,为了报答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天璇国的江山还是姓庄。” “你,你们……咳……咳咳……”庄女皇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一阵咳嗽顿时让她上气不接下气。 “母皇可千万别怨非鱼,非鱼的父君不知美男无数的母皇可还记得?父君对母皇忠心耿耿,司马家族更是为天璇国立下汗马功劳,可母皇你是怎么对父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毒害了父君!”庄非鱼看着庄女皇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半分往日伪装的恭敬,更没有半分儿子对母亲的感情,从他暗中调查得知自己的父亲司马钧是被庄女皇下毒害死后,她在他的眼中便再不是他的母亲。 “司马氏一族权倾朝野,本皇杀司马钧便是杀鸡儆猴,为了稳固我庄氏的江山,杀一个男人算得了什么,你这个逆子,如今竟还帮着外人篡位,本皇当初就不该让你随着你的生父一块去!”庄女皇随脸色苍白,但仍然目露骇人的寒光。 生父司马钧之死一直都是庄非鱼的痛处,如今从庄女皇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父亲的命如草芥一样轻贱,庄非鱼阴沉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心底种种情绪在翻涌,他为他的父亲鸣不平,司马氏一族怎么样他不是不知道,可司马氏一族中,独独他的父亲司马钧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若说司马氏有朝一日要造反,那司马钧也绝对是会站在庄女皇庄以沫那一边。 司马钧对庄女皇一片痴心,忠心耿耿,更为了她不惜得罪自己家族的人,可庄女皇呢,要杀鸡儆猴,竟然选了司马钧下手,就算她对他已经没有半分感情,这样的他,她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第223章 又或者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帝王的庄以沫,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的权势,竟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牺牲了一个对自己一片真心的人,也或许只有对她一片真心的司马钧,才能让庄以沫得手。 看到一旁的庄非鱼阴沉的面色渐渐转作苍白,庄梦蝶起身将庄非鱼拉至自己的身后,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生父的死过于痛心。 而后,庄梦蝶转身,在床前俯下身子,在庄女皇的耳边轻声缓缓说道:“庄女皇,二皇兄怎么说也是你的亲骨肉,你不喜欢我也便罢了,如今也不喜欢二皇兄,那你一定喜欢黄姐庄扶摇罢,只可惜……” “你对扶摇做了什么?!”听出庄梦蝶话里的不对,庄女皇忧心庄扶摇的处境,不等庄梦蝶语气轻缓的继续说下去,连忙追问道。 “母皇你看你,你果然偏爱皇姐,自己都命在旦夕了,还不忘为皇姐着急忧心,可偏偏是你对宠爱的皇姐在你的滋补汤药中下了毒,让你如今不得不躺在这里受人摆布,无计可施。”庄梦蝶没有错过庄女皇脸色的任何一丝变换,淡淡地笑了笑。 “你休要胡说!扶摇向来孝顺,也最得本皇的宠爱,她是本皇最属意的皇储,又怎么会蠢到毒害本皇?”庄女皇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庄梦蝶,非要她给一个答案不可。 庄梦蝶本就是要说给庄女皇听,又怎么会不说?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皇姐向来最得母皇的宠爱,可也是母皇把皇姐给宠坏了,皇姐性子直率,若是被人挑拨,说母皇你要将她送到天权国和亲,你说皇姐会不会大发雷霆?毕竟,梦蝶平日再不得宠,可梦蝶的生父毕竟是母皇最心爱之人,单凭梦蝶这容颜,母皇便不舍得将梦蝶远嫁,这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再有人给她奉上难寻的滋补药材,告诉她若是亲手给母皇你炖了汤,讨得母皇你的欢心,你便会收回成命,你说皇姐会不会照做?”庄梦蝶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她展颜一笑的样子,确实和她的生父萧远清一般让人见之难忘。 “是你,你们……”庄女皇抬起手,指着庄梦蝶,而后又指了指庄非鱼,三个孩儿中,就庄扶摇心思最为单纯,而且三人平日表面向来交好,若是庄梦蝶和庄非鱼联手给庄扶摇下套,毫无心机城府的庄扶摇绝对会被那二人戏耍利用。 “母皇还请放心,庄扶摇为了不去和亲竟然毒害母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事后已经诚心悔过了,今晚,庄扶摇便会畏罪自绝,放火烧了自己的府邸,与全府上下一同葬身火海。”庄梦蝶抓下了庄女皇还在颤抖着指着庄非鱼的食指,凑到她的耳边,用轻柔得只有庄女皇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道。 庄女皇听完庄梦蝶的话,怒急攻心,猛然间噗出一口血来,庄梦蝶来不及避开,正喷了个正着,鲜艳的血色喷洒在她美艳的脸色,更平添了几分魅人的气息。 庄梦蝶慢慢擦拭着庄女皇喷洒在自己脸色的血迹,她明眸似水,顾盼生辉,竟让这华贵绮丽的一室烛火珠宝都黯然失色,庄女皇忍不住伸手抚上庄梦蝶的脸,她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萧远清,一样的眉目如画,眉间的那一点朱砂一样的红如血泪。 “萧远清……远清……”庄女皇喃喃低语,她痴痴地目光看着庄梦蝶,但又不像是在看庄梦蝶,而是透过庄梦蝶,在看她此生最爱之人萧远清。 如此含情脉脉的庄女皇从未有人得见,此刻的她仿佛已经不是天璇国最有权势的帝王,而是一个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痴情女子。 庄梦蝶却见不得庄女皇那样,她宁可庄女皇像斥责厌恶庄非鱼的生父司马钧一样表露出对自己生父的厌恶憎恨,也不愿看到庄女皇此刻的故作情深。 一把拍开抚在自己脸上的庄女皇的手,庄梦蝶一脸恨意中带着些许哀怨,带着些许痛苦,“庄女皇何需做出对父亲一片深情的样子?萧远清难道不是女皇派兵追杀,最后葬身玉龙江吗?!” 庄梦蝶不太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庄女皇究竟有什么的故事,年幼时她还不懂为何无论自己如何讨好母皇,母皇都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痛直至她暗中查探到她的身世。 原来,她并非庄女皇所生,而是庄女皇最心爱之人萧远清与别人的女儿。传闻庄以沫在还是皇女时便与萧远清感情一直很好,甚至她在登基为帝后还不顾众朝臣反对,只想与萧远清长相厮守不再收其他面首。 可后来不知为何,萧远清在一次出宫平叛时突然失踪,整整五年杳无音信,庄以沫派人四处打探寻找,直到第六年,才有人找到了他,而他却痴迷上了另一个女子,要与庄以沫断情决意。 “梦蝶,母皇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你是远清的孩子,我本该好好待你,可一想到你和他和妖狐族女子所生,我又会迁怒于你。我知道,远清的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只不过是被妖狐人下咒迷了心智罢了……”庄女皇长叹了一口气,话语悠悠,她甚至不再自称本皇,而是以我自称,说起萧远清,她在爱恨的矛盾中痛苦着,挣扎着。 庄梦蝶却对庄女皇的话不以为然,她恨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恨她从小到大无论怎么讨好,她都对她始终冷淡,甚至于八岁那一年寒冬,她拉着她的裙角就是吵着要她抱,她却一甩手,让她跌落了冰冷的湖水里,从那以后,她小小年纪便落下病根。 在知道庄女皇并非是她的生身母亲后,庄梦蝶试着去理解她对自己的冷落,毕竟她总算是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可她竟然是杀害自己的凶手,而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自欺欺人的认为父亲是爱她的,只不过是被自己的母亲下咒迷了心智,才会离开她,与母亲一同逃离。 第224章 “萧远清不爱你,你为何就不能认?为何非要将他抓回?你若是放他一条活路,放我们一家一条活路,何至于有会今日这样的下场?!”庄梦蝶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和悲悯,“不过,梦蝶还是要感谢女皇当年的不杀之恩,以及女皇送上的这天璇国帝王之位。” “你住口,萧远清爱的是我!若不是你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怎么可能会离开我!”庄女皇听到庄梦蝶说萧远清爱的不是她,竟比听到天璇国江山易主更为激动,她愤恨、悲伤、绝望、无奈,眼眸中的种种情绪轮番转换后,最终归于平静,就像一汪再也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女皇如今已毒入骨髓,与其如此苦苦熬着,不如就让梦蝶帮您解脱吧,至于父亲爱的是您,还是母亲,九泉之下,您再去问个清楚吧。”庄梦蝶说完,拉过御被,一把蒙住了庄女皇的头部。 庄梦蝶微微皱着纤细修长的眉,眉间的朱砂痣宛如垂泪,她双手隔着被子紧紧捂住庄女皇口鼻,冷眼看着棉被下庄女皇的身体不断地扭动抽搐。 庄女皇的手脚开始还在御被之下胡乱踢蹬挣扎着,但很快那力道就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感受到庄女皇已经没有了动静,庄梦蝶长吁一口气,即便深秋的夜里微寒,可她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了细密密的汗珠,她没有松开捂住御被的双手,就这样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足足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在确定庄女皇确实已死透,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后,她才骤然从床沿上起身,蓦然掀开了御被。 庄女皇面色青紫,双目突出,死不瞑目。庄梦蝶伸出手,慢慢抚上庄女皇青紫色的脸,移到了她怒睁着的双眼处,抚合了她的眼帘。 年幼时,她多想能被这个天璇国最具权势,最具威仪的女人抱在怀里,然后用自己软糯的小手去抚摸她的美艳的脸颊,可直到她长大,她都没有机会,而今,她终于如愿抚上了母皇的脸颊,可她却不再是她的母皇,她也终是亲手杀死了她。 离开床畔,庄梦蝶这才发现庄非鱼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他也恨庄女皇,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或许,他还是不忍亲眼看着她如此死去吧。 庄梦蝶站在床前,仔细聆听了一阵庄女皇寝宫外的动静,外面依旧悄无声息,未见异常。庄女皇的寝宫早已经被她和庄非鱼带来的侍卫把守住,没有他们的命令,闲杂人等自然无法靠近。 庄梦蝶本就天生体弱,加之年幼时那一场冬季落水,身子状况更是不能与常人想比,即便庄女皇已经病入膏肓,可捂死一个临死挣扎的人,还是费了庄梦蝶不少心力,她轻咳几声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缓步绕过庄女皇龙床之后的几重轻纱珠帘,伸手在一片墙上的某处机关处按下。 墙面突然缓缓移开,在庄女皇的寝宫竟然有密室。但这间密室对庄梦蝶来说却似乎不是什么秘密,她甩了甩衣袖,信步而入。 昏暗的烛光随着密室之门的开启,逐渐照亮了庄梦蝶眼前的路,她一派悠闲地跨进门,绕过精致的轻纱屏风,看清了整间密室的布局。 那是一间布置得还算雅致整洁的卧房,卧房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赤金香炉,伴着淡淡的香薰之气,有袅袅薄烟正在缓缓飘散。 庄梦蝶的视线,穿过那不断升腾而起的袅袅薄烟,冷冷淡淡地望向了摆放在书案之后的那一方软塌。 那一方软塌之上,一个身着素雅单薄长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庄梦蝶,端坐在软塌之上。听到密室之门打开,而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一点也不因庄梦蝶的到来而感到意外。 男人的面容与庄非鱼有一两分相似,身上的雍容儒雅之气与庄非鱼身上的极为相似,他双鬓微染霜白,脸色似乎是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而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优雅,沉静,而又沧桑可怜。 男人看到庄梦蝶,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她的身后,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可在发现庄梦蝶的身后并没有人,而密室的门也缓缓再次关上时,他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非鱼,终究……还是……没有来。”男人的嗓音沙哑低沉,说话的语调非常生涩艰难,只如此短短的一句话,他却说得不流畅,每个词都吐得很慢,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那个男人,就是司马家族的司马铉,曾是天璇国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世人只知他在一次被敌军放火袭营时失踪,却不知道原来他竟一直在天璇国,被庄女皇关在自己寝宫的密室中。 “司马将军别来无恙。”庄梦蝶没有回答司马铉的话,而司马铉的这一句话本来也不是什么疑问句,他也不需要庄梦蝶回答他什么。 “除了,除了性命,性命仍在,又,又如何能说无恙?”司马铉沉声反问,他抬起手招呼庄梦蝶做到书案旁的座椅上,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阵“哐哐当当”的冰冷金属撞击声响起,庄梦蝶寻声看去,只见司马铉的手脚上,都锁着铁链。 不仅如此,当庄梦蝶的视线落在司马铉的腿上时,还发现素雅轻薄的长袍下,他的两条小腿细瘦如柴,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而软塌的一旁,还放着两根拐杖,很显然,司马铉早已经不良于行。 虽然这是庄梦蝶第一次见到司马铉,但联想到司马大将军的威名,再看看此时眼前人的狼狈的模样,庄梦蝶多少还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她痛恨庄女皇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让她竟然连亲生父亲的面也见不上,或许父亲坠入玉龙江身亡时她还太年幼,并不能记事,在她的记忆中,竟然连自己的父母亲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第225章 庄梦蝶多希望自己的父母亲没有死,可她又庆幸自己的父母亲去世的早,否则,以庄女皇对萧远清的执着,她父亲若是还活着,怕是下场比司马铉还要惨。 “你的腿,不是战场上受的伤吧。”庄梦蝶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她还是多此一问。庄女皇已经处死了庄非鱼的父亲司马钧,司马家族这十来年也安分守己,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她不知道庄女皇为何还会囚禁司马铉。 莫非,能让司马家族不敢轻举妄动的,并不是因为庄女皇杀了司马钧杀鸡儆猴,而是因为司马铉的生死不明?又或者是因为司马铉与司马钧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司马钧死后,庄女皇就将司马铉留下,作为一个念想?就好像自己只是因为和父亲萧远清长得相似,庄女皇便留下自己的性命一样。 “我的腿已经断了十来年了。”艰难的与庄梦蝶说了前面两句话后,司马铉的话语利索了不少,虽然还是每个字每个词都说得很慢,但至少已经不再是吞吞吐吐。 他面容平静,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人,或许就是有这样一份从容,他继续淡淡说道:“自从我被庄女皇抓回宫,我的双腿就被她下令打断了,可即便如此,她也别想让我司马铉向她低头,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交出我们司马家族的兵法。” 原来,庄女皇之所以留司马铉一命,或许就是为了得到司马家族的兵法吧,只可惜,司马铉宁愿终身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也不愿向庄女皇妥协,而庄女皇,直到死,也没能从司马铉的嘴撬开有关司马家族兵法的下落。 “就为了一本兵法,你甘愿成为废人,受困于此,值得吗?”庄梦蝶四处打量着这并不是很大的卧房,在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墙上的壁灯幽幽吐着焰火,在这里久了,就连日夜时日都会分不清,而一个曾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竟然被困在此处十余年,他的内心该是有何等的不甘和寂寥。 “没有我们司马一族,便没有天璇国的江山社稷,以前如此,往后亦如此。”司马铉没有理会庄梦蝶的问话,他自顾自说了这么一句,这一句话,也不知是说给庄梦蝶听,还是说给以薨逝的庄女皇听,亦或者是说给他自己听。 “庄女皇庄以沫已死。”庄梦蝶看着司马铉,她望进了他满含沧桑的双眸中,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刚才你们在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出乎庄梦蝶意料的是,司马铉竟然这么说,庄梦蝶没有想到,被囚禁在这密室中的司马铉,竟然能听到他们在外说的话,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身世之谜,司马铉也听了去。 庄梦蝶身子弱,在那一年寒冬落水后更是药不离身,因此她更不可能像别人一样练剑习武了,这样的她,当然不会知道像司马铉这样的功力深厚的人,即便是废了一双腿,被囚禁,以他的耳力也是能听到和庄女皇寝宫龙床仅一墙之隔的他们刚才所说的话的。 更何况,在庄非鱼要庄女皇让位给庄梦蝶时,庄女皇出于气愤和不满,声音并不小。 “既然司马将军已经听到了,不如就把司马家族的兵法交给我如何?庄女皇已死,天璇国江山易主也是司马将军你喜闻乐见的,只要你把兵法给我,我自然会给你个痛快,也向你保证,只要天璇国在一日,你司马氏一族就一日不倒。”庄梦蝶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在书案后的座椅上坐下。 从庄梦蝶的眼中,司马铉看到她的野心,那是对天璇帝王之位势在必得的野心。而一个有野心要成为帝王的人,绝对不会容许他这个已经知晓了她真实身份的人存在,只有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秘密的。而一个要成为帝王的人,绝不会在关键时刻犯下低级的错误。 不敢他司马铉交不交出兵法,庄梦蝶都不会留他活路。从这一点上来说庄梦蝶要比庄以沫更心狠手辣,因为庄梦蝶她没有退路,她犯不起错。 司马铉阖上眼帘,沉默不语,庄梦蝶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妥协,因为他必死无疑,而交出兵法,尚能保他司马家族世代荣华富贵,他一个本就已“死”多年的人,又如何会去拒绝? 庄梦蝶不知道庄非鱼会不会突然进入这间密室,他或许早在庄女皇已经气绝的那一刻,已经离开庄女皇的寝宫去准备之后的安排了。就算他去而复返,发现了这间密室,看到司马铉,他也不会让司马铉有命活下来。 一来,若不是司马铉,司马家族不会敢如此高调行事,他的父亲司马钧也不会死在他心爱之人庄女皇的手上。二来,司马铉既然知道庄梦蝶的身世,即便庄梦蝶不动手,为了保护庄梦蝶,庄非鱼也会亲自对司马铉下杀手。 “你,真的能当天璇国的皇,真的能信守承诺保住司马一族?”良久之后,司马铉抬眼,再次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一脸病容,但容颜绝美的三殿下庄梦蝶。 庄梦蝶迎上司马铉的目光,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眼里的明锐和执着与她一身病弱的形象十分不符,她眼眸中的光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司马铉,她没有在同他说笑,她说过的话,她一定会做到。 “即便不是为了守应承你的诺言,为了二皇兄,我也不会亏待司马氏一族。”说起二皇兄庄非鱼,庄梦蝶灿然一笑,双眸似秋水荡漾,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是红如血泪,我见犹怜,就像当年的萧远清一样风华绝世。 司马铉心中了然,当年一个萧远清,也占据了庄以沫的全部心神,而如今的庄梦蝶,对于庄非鱼,或许也是如此。他除了信庄梦蝶别无选择,毕竟天璇国向来是女子为帝,即便戳破了庄梦蝶的身世,天璇国的帝王之位,也轮不到有他们司马家族血脉的庄非鱼来坐。 第226章 与其让天璇国的帝王之位落入她人之手,之后再对付司马氏一族,不如就让心中有庄非鱼的庄梦蝶继位为帝。 司马铉下定了决心,抓过靠在软塌旁的拐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慢慢挪动到书案旁。 庄梦蝶见到司马铉已经和自己达成协议,她连忙起身将座椅让给了司马铉。司马铉即使双腿残废,可身为武将的他也用不着一个身体羸弱的庄梦蝶去搀扶,更何况以庄梦蝶三殿下的身份,她也绝不会纡尊降贵去搀扶司马铉。 庄梦蝶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司马铉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藏着司马家族兵法的地址。 接过司马铉递来的纸张,庄梦蝶记下地址后,将纸张放入香炉焚毁,如此一来,待司马铉死后,除了庄梦蝶,便再无一人得知司马家族的兵法藏于何处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庄梦蝶没有再去质疑司马铉给她的地址是否是真的,事到如今,他没有必要骗她。 看着庄梦蝶烧掉了写着藏有司马家族兵法的纸张,司马铉从书案下的一方暗格里取出一把小刀,“司马铉便在此提前恭祝三殿下登基大喜了。”司马铉看着庄梦蝶,那个看似羸弱,楚楚可怜的三殿下,她骨子里的狠绝比起庄女皇庄以沫,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该自己做的,自己已经尽力了,用他一人之命,换司马氏一族的平安与荣华富贵,很值得。 他司马铉本就是个已“死”之人,不管天璇国的帝王是谁,他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若不是他愧对司马钧,当年他被庄女皇设计擒获,打断双腿囚禁在此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该自绝了。 堂堂大将军,能杀不能辱,他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被庄女皇弄成一个废人长年囚禁,可是他愧对司马钧,他只能苟活着,哪怕被囚禁的他不能为司马钧的儿子庄非鱼做些什么,但在这密室之中,能听闻他一日日平安长大,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一点罪孽罢。 如今,他该是时候放下,是时候解脱了,若是九泉之下还能遇着司马钧,他也终于可以向他说一句一直都未来得及说的“对不起”。如此,他司马铉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想到即将解脱,司马铉阖目轻笑,手中的小刀对着自己的自己左手手腕用力一划…… 霎时间,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将司马铉的素缎儒衫顷刻染红,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腕划过指尖滴落地面,无比的凄美靡华。 庄梦蝶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大的密闭卧房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庄梦蝶又觉身体不适,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掩住口鼻咳嗽着,直至眼前司马铉左手手腕上的伤口最后一滴血滴尽,她的咳嗽才止住。 庄梦蝶静立于一旁,早已经面无血色的司马铉依旧端坐在座椅上,他的眼帘阖上,除了脸色灰白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庄梦蝶的错觉,司马铉的嘴角竟然带着一丝微微笑意,一脸的悠然愉悦,就好像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般。 一代名将,不是在沙场为国捐躯,而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庄梦蝶对着司马铉的尸身凝视片刻,她的心内有所波动,但眼神依旧冰冷无情,她双目微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终于拂袖离开了密室。 庄女皇寝宫中燃烧着的烛火在跳动,空气中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外,还有早已燃尽而残存些许的龙涎香和灯烛燃烧的油脂味。 庄梦蝶身子已经十分困乏,但精神却是极好,外面天已经接近破晓,有几缕浅浅的金色光影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驱走了秋夜的寒凉之意。 庄梦蝶用锦帕擦了擦脸,随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推开庄女皇紧闭的寝宫之门,沉重的步伐缓慢走出。 她的视线越过宫殿之外正恪尽职守等候着的侍卫,落在了刚亮起的天色下,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紫黑色身影。 庄非鱼的一袭紫黑色衣袍与乌黑亮泽的发丝被晨风拂过,在脑后飞扬。 庄非鱼也看到了从寝宫走出的庄梦蝶,他看着她眉眼淡淡含笑,快步上前走到她的身旁,将一早就准备好,搭在臂弯的一件浅青色轻软袍子轻轻地披到庄梦蝶的身上,他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憔悴的庄梦蝶,在她耳畔轻声埋怨道:“如今已是深秋,早晚都是冻人的,你身子弱,总是要多穿件衣裳才好。事情已了,不早些回去歇着,何苦还要熬到天亮。这些事,由我来做便好。” 庄梦蝶任由庄非鱼替她把外裳拢好,掩嘴轻咳了两声,冲着庄非鱼扬起笑脸道:“梦蝶就知道,二皇兄提前走了,安排好剩下的事情后,定会替梦蝶带件衣裳过来的,也就二皇兄会记得,梦蝶最喜欢这淡淡的浅青色。” “二皇兄可是在和你说正事,下次可别穿得这般少了,免得冻坏了身子。”庄非鱼勾起一个无奈的浅笑,即便是带着无奈,也分外暖人。他在庄梦蝶轻柔似水的眼波里,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责备她的话,哪怕那些责备是因为关心她,在乎她。 庄非鱼拉过庄梦蝶的手,她的手略显冰凉,庄非鱼温柔地替庄梦蝶搓着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庄梦蝶点头,跟在庄非鱼的身侧一起走下台阶。走了两步之后,庄非鱼回过头,冲着此时还侍立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御医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御医是庄非鱼天才蒙蒙亮时便带到庄女皇的寝宫前候着的。 “你们几个还在此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去为女皇陛下请脉?女皇陛下近来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们身为御医,竟然如此无用?女皇陛下究竟是染了什么病,或是中了什么毒,你们几个一定要瞧仔细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庄非鱼的话声音不大,更不见如何冷厉,可几个御医却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敢错过,庄非鱼最后的话拉长了尾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227章 但在皇宫生活了几十年的御医哪里不懂得察言观色,他们听出这二殿下言语里浓浓的威胁之意,异口同声地连称不敢,然后头也不敢抬,一直躬身看着自己的脚尖恭送两位殿下远去。 几个御医进入庄女皇寝宫后不久,天璇国女皇薨逝的噩耗很快便传开,朝野上下一片哀嚎之声。 庄女皇自生辰后不久便身体不适,御医轮番医治都无济于事,在她缠绵病榻,无法亲躬国事的那段时日里,所有的朝政大事都是由摄政王杨承允允王代为打理,摄政王杨承允是庄以沫的亲兄长,而实际上,这位允王也不是从庄女皇缠绵病榻,无法亲躬国事后才开始摄政。 准确说来,从庄女皇失去萧远清后颓唐的那一阵子开始,天璇国的部分大权就已经落到了允王的手中,但由于庄以沫和杨承允兄妹关系向来极好,庄以沫也不忌讳天璇国的大权旁落允手上,毕竟,只要她还在,她的亲兄长就不会不听她的。 而如今,庄女皇薨逝,允王杨承允从暗中摄政转为明面上的摄政,更何况只要庄女皇断气,庄梦蝶和庄非鱼也未能从她的手中拿到传位遗诏和传国玉玺。 庄女皇薨逝的消息传开时,摄政王允王正在朝上和朝臣们商议国事,听闻庄女皇薨逝的消息,年过四旬却气宇轩昂,肤色白净,容貌俊美的允王不由脸色大变。 允王一脸怒容,扔下手中的奏折,腾的一下从皇座上站起来,他大步跨下汉白玉阶,沉声质问那几个来惊慌失措前来禀报庄女皇薨逝消息的几个宫女和御医道:“女皇陛下染病以来一直都有按时服药,怎的会突然病薨?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是怎么伺候女皇陛下的?!” 那几个宫女和御医匍匐跪在大殿上,吓得身子都在轻微颤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允王项上人头不保。 有个较为胆大的御医略微抬头,拿眼角余光悄悄瞅了一眼站在边上神色漠然的二殿下庄非鱼,触及庄非鱼目中冰冷警告之色,他微微一颤,嗫嚅道:“允王请息怒。女皇陛下是,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几个御医是今晨二殿下传唤到庄女皇寝宫前的,又亲眼看到三殿下庄梦蝶从女皇的寝宫中走出,再这之后,两位殿下离去,他们进入女皇陛下的寝宫,发现女皇早已死于窒息。 可想到二殿下临走前交待他们的话,就算借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女皇陛下是死于窒息这一真相。倘若自己不顾二殿下的警告,自己人头落地还是小事一桩,搞不好还会连累了全家老少的性命,甚至于整个家族都被拖累。 那个御医的话还未说完,大殿之上群臣哗然。天璇国的文武百官多是女子,是有少数几名男子,一时间大殿之上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庄非鱼看了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庄梦蝶一眼,只见如弱柳扶风般的庄梦蝶那娇美的容颜霎时间浮起悲恸,她那妩媚的双眸也慢慢蒙上一层水雾,随后化作两行清泪缓缓从眼眶滴落,划过脸颊。 庄梦蝶双手绞紧了衣角,带着哭腔颤声道:“是谁竟然敢下毒毒害母皇,母皇一生尊贵,竟落得如此下场,允王,你可一定要查出真凶,不能让母皇含冤而死啊。” 庄梦蝶哭得梨花带雨,庄非鱼明知她这是在做戏,却也在那一瞬间对她怜惜不已。就在庄非鱼看着庄梦蝶哭诉,失神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以及跪地禀报声:“允王不好了,大殿下的府邸走水,随即派人前往救援,但,但整个府邸都沦为火海……”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群臣再次叽叽喳喳起来,在女皇陛下薨逝的当口,大殿下庄扶摇的府邸走水,真的就这么巧合? 大殿之上议论纷纷的声音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是三殿下庄梦蝶下毒害死了女皇陛下,同时放火将大殿下庄扶摇灭口,好让自己坐上天璇国的皇位。另一派则认为这不是向来身体羸弱的三殿下的手笔,也有可能是大殿下庄扶摇毒害了女皇陛下后畏罪自杀。 “谁说是我毒害了母皇?!”随着冷冷的声音响起,一身着浅黄色滚着金边的女子闯入大殿中,她腰悬长剑,发丝有些凌乱,娇美的脸颊上还沾着些许火灰,但依旧不影响她的一身贵气和盛气凌人的傲气。这便是天璇国向来嚣张跋扈的大殿下庄扶摇。 庄扶摇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让她同时具有妩媚和英气,由于她的生父是名武将,她从小便好舞枪弄棒,加之她身为大殿下的嚣张跋扈,身上的威仪一下镇住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 庄扶摇一双凤眼从进大殿起看也不看那些之前还在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一眼,她怒视着还在含泪而泣的庄梦蝶,冷笑道:“皇妹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母皇向来不喜欢你,定然是你下毒害死了母皇!” 庄梦蝶虽然不似庄扶摇这般的女皇陛下的宠爱,但庄梦蝶的父亲萧远清风度翩翩,年轻时曾是无数女臣的梦中情人,那些女臣们看到萧远清已逝世,可怜庄梦蝶幼年丧父,加之和锋芒毕露,嚣张跋扈的庄扶摇想比,不少朝臣更愿意倾向于可怜楚楚的庄梦蝶。 庄扶摇的话一说完,还未等庄梦蝶反应,便有朝臣替庄梦蝶鸣不平道:“大殿之上,大殿下怎可如此鲁莽,大殿下说三殿下毒害了女皇陛下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还请大殿下不要含血喷人!” 不过是个臣子,竟然有人敢如此跟大殿下说话,庄扶摇的党羽自然看不得自家殿下受气,当即和站庄梦蝶那一边的朝臣争执了起来。 双方争执不下,庄梦蝶只顾着默默垂泪,一语不发,庄扶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怒不可赦,她不愿多言,一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凤目中闪过杀气。 第228章 就在庄扶摇长剑即将出鞘之时,只听得允王一拍桌案,怒喝道:“全都给本王住口!大殿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在允王的一声怒喝下,两边朝臣这才悻悻收了声,但双方都毫不服气的狠狠瞪着对方。允王自然无暇去管她们,他深邃的目光在庄扶摇和庄梦蝶二人的脸上流转,她们姐妹二人一个怒,一个悲。 允王的目光最后却是落在了还匍匐跪地的御医身上,冷声喝问道:“你们可是在宫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御医,本王再问你们一遍,女皇当真是中毒身亡?!想清楚了再回本王的话!” 几个匍匐在地的御医身子一阵颤抖,先前回话说女皇陛下中毒身亡的御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道:“女皇陛下确实是中毒身亡,臣等不敢欺瞒允王,望允王明察。” 女皇陛下确实是中毒身亡!!!听到御医的话,庄扶摇的脸色变了变,确实是她听了庄梦蝶和庄非鱼的挑唆,给母皇下了药,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无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竟然上了庄梦蝶和庄非鱼的当,定是他们要借她之手毒害了母皇,怕她事后回过神来说破此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她的府邸,妄图将她活活烧死,死无对证。 可他们,为何如此对她?他们三人,不是向来手足情深的吗? 庄扶摇看了看还在兀自垂泪的庄梦蝶,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庄非鱼,庄非鱼感受到庄扶摇的目光,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庄扶摇回到庄非鱼这个安抚的眼神,心中不由又安定下来,说不定此事并不像自己想的如此不堪,二弟也不见得会和三妹联手陷害自己。 就在庄扶摇沉思之际,庄非鱼清咳一声,越众而出,成功地将文武百官及允王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沉着冷静地向允王说道:“允王,下毒毒害母皇之人,非鱼知道是谁。” “是何人如此大胆?!”允王闻言挑眉,群臣闻言哗然,允王做了一个让群臣噤声的手势,大殿之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二殿下说出是谁下毒害死了女皇陛下。 庄非鱼望向庄扶摇,嘴角蓦然勾起一抹浅笑,他伸手指着庄扶摇,语气笃定道:“下毒毒害母皇之人是她。” 众人朝着庄非鱼所指的方向望去,他指着的,竟然是庄扶摇。 看到众人齐刷刷地向自己身上投来各种目光,然后议论纷纷,庄扶摇镇惊地看向庄非鱼,他有点不敢相信庄非鱼竟然当众指证她,前一刻他明明还像自己投来安抚的目光,她也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可如今…… 如今庄非鱼竟然一点都不顾念手足之情,如此对待她,看来,庄非鱼和庄梦蝶果然是故意要设计她,陷她于不义。庄扶摇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她气愤地瞪着庄非鱼,朝着他吼道:“好你个庄非鱼,你竟然设计陷害我,如今还污蔑我!” “非鱼并非污蔑,还请允王明察。”庄非鱼斜觑了庄扶摇一眼,他的嘴角勾起,但在转向允王时已经恢复了一脸的严肃,目光也冷静凝重得骇人。 未等任何人插话,也未等允王说什么,庄非鱼一撩衣摆跪倒在那名发话的御医身旁,朗声道:“允王,皇姐不久前便对非鱼说过母皇中毒无药可医,要非鱼在母皇殡天之日在大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指证皇妹是下毒毒害母皇之人。非鱼虽然不肖,但也知道弑母篡位,陷害手足是大罪。非鱼虽然向来与皇姐交好,父君与林将军更是情如兄弟,但非鱼在大是大非面前仍不敢偏袒皇姐。” 庄非鱼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清楚响亮,让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殿之上的群臣听完庄非鱼的话,面面相觑,许久作声不得,不仅仅是震惊于庄非鱼说的,庄扶摇下毒毒害女皇陛下一事,更震惊于庄非鱼竟然当面指证庄扶摇。 大殿之上谁不知道,庄非鱼,庄扶摇和庄梦蝶向来交好,而庄非鱼的父亲司马钧和庄扶摇的父亲林渊啸皆是天璇国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师出同门,司马钧擅长谋略,而林渊啸擅长领兵作战,他们配合默契,比亲兄弟还要亲。 正是因为如此,庄非鱼和庄扶摇自幼便养在一处,两位父亲更是似对方的孩子如己出,他们的手足情深那是有目共睹。 在司马钧被庄女皇设计杀害后,林渊啸更是心灰意冷,搬离了皇城终日在江湖游荡,再不过问宫廷的是非。 如今,庄非鱼竟然会不顾手足之情当众指证庄扶摇弑母,这简直比庄扶摇投毒弑母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本身更令众人惊异和不知所措。 就连允王也愣在当下,等下反应过来,正想向庄非鱼询问更多细节时,庄扶摇已经怒不可赦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冲着庄非鱼刺去。 庄扶摇此刻是有嘴也说不清,况且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此刻觉悟到自己是被庄非鱼和庄梦蝶设计,她想的却不是如何去辩解,而是要向庄非鱼出手。试问被与自己情同手足的人设计陷害是何等让人愤怒,更何况是毫无心机,向来跋扈的庄扶摇。 众目睽睽之下,庄扶摇明晃晃的长剑闪着冷光向庄非鱼刺去,而功夫不弱的庄非鱼竟没有还手,让庄扶摇一剑正刺中他肩膀。 霎时间,鲜血顺着庄扶摇的长剑流出,不断地淌落在大殿光亮的地板上,庄非鱼捂住自己的肩膀,脸色因疼痛而苍白,嘴里只发出一声闷哼,什么也没有说。 庄扶摇看着不断淌下的鲜血,不由怔了怔,但她惨遭自己最亲近之人设计陷害的一腔怒意岂是这些鲜血就能抵消得了的,她气得拿剑的手都在颤抖,根本无暇去思考庄非鱼为什么不还手,硬生生受了她这一剑。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让她拔出长剑,举剑朝着庄非鱼再度刺去…… 第229章 在场众人都惊骇于这样的变故,允王更是气得一张俊美的脸都绿了,庄扶摇平日骄纵惯了倒也罢了,此刻她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这大殿之上行凶,显然没有把他这个摄政王放在眼中,他好歹也是大权在握,更是女皇陛下亲自授意他在她养病期间代为摄政,在天璇国,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庄扶摇此番着实是太过放肆,就犹如当众打了他的脸,让他颜面尽失。 “庄扶摇!你竟然如此放肆!来人啊!快将她给本王拿下!”允王指着持剑的庄扶摇,厉声大喊道。 守在大殿之外的侍卫闻声鱼贯而入,可庄扶摇却丝毫不见惊慌,面对手持长刀长剑的侍卫,庄扶摇应对自如,身为林渊啸的后人,庄扶摇即便是江湖也是一个顶尖的高手,这数十侍卫就想擒住她,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庄扶摇长剑一扫,寒光过处,剑气就已经伤了靠近她的两个侍卫,再砍倒了数人之后,庄扶摇便不再恋战,她纵身跃起,踩着侍卫们的头就如蜻蜓点水一般飞掠出了大殿,几个起落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庄扶摇毕竟是天璇国的大殿下,尽管在大殿之上大闹了一通,但只要她弑母的罪名还没有落实,她大殿下的身份还没有被剥夺,她就是还是那个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大皇女。皇城中的重重守卫也只是做样子拦了一下庄扶摇,以庄扶摇的身手,不出半日就顺利离开了天璇国皇城。 庄扶摇在离开大殿前,突然看懂了庄非鱼和庄梦蝶眉眼间无声流淌着的绵绵情意,原来,庄非鱼一早就打算好要替庄梦蝶除了母皇,也除了自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蠢,竟然中了他们二人的计,成了他们手中弑母的刀。 时至今日,她再怎么争辩也已经无用了,她如何能争辩得过能言善辩的庄非鱼,如何能争辩得过演技炉火纯青的庄梦蝶,更何况,即便是被人挑唆授意,这毒药也是她亲自下到了补汤里,端到了母皇的手上。 向来就对她宠爱纵容的母皇,确确实实是因她而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大殿之上,庄非鱼一手紧紧捂住肩膀上的伤处,鲜血仍在不停地从他修长的指缝渗出,融入到他那一身黑紫色的衣裳中,再不辨血色。 庄梦蝶连忙扶住庄非鱼,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但听闻母皇被毒害身为的悲恸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庄非鱼伤势的满脸担忧。 庄非鱼的功夫不弱,虽比不上庄扶摇,但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庄扶摇一剑正中,庄梦蝶知道,要庄非鱼算计那一直对他深信不疑的庄扶摇,庄非鱼怕是心有愧疚,才会任由庄扶摇下手,也不知道庄非鱼,他是否已经猜到,是自己派人纵火,想要烧毁庄扶摇的府邸,烧死庄扶摇? 看着庄非鱼肩膀上的剑伤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庄梦蝶皱紧了细长的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问庄非鱼。 天璇国这一日的早朝就这样被庄女皇的死讯、庄非鱼指证庄扶摇投毒弑母、庄扶摇当庭行凶被抗捕逃离弄得一团糟。 一下子发生的事情大多,大殿上的群臣已经忘了还身处早朝的大殿,大臣们多是女子,此刻已经三三两两围做一团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这绝对是天璇国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次早朝。 允王阴沉着脸,气得坐在案桌前当众摔了好几封奏折,混乱的场面才得以控制,然而眼下发生这样的大事,谁还有心思议事,庄扶摇在被庄非鱼当庭指控后气极出手伤人,以及她杀退侍卫出逃,无疑已经坐实了自己投毒弑母的罪名。 若非是她做下的事,她又何必如此气急败坏就要向指控她的庄非鱼下杀手?若是庄扶摇不是如此按捺不住就动手,允王定然还会追问庄非鱼相关细节,可如今闹成这样,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庄非鱼说的是实情,是庄扶摇投毒弑母,而庄非鱼则是大义灭亲。 不得不说庄非鱼的高明,他一早就算准了只要他当庭指证庄扶摇,庄扶摇绝对会气急败坏向他下杀手,若非足够了解庄扶摇的脾气,他也不敢铤而走险走这一步棋,毕竟若是争辩起来,他和庄梦蝶联手挑唆授意庄扶摇一事一旦曝光,他们也讨不了好处。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往往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众人看到的是什么,选择相信的又是什么。庄扶摇大闹了这一场,在场的群臣又有几个愿意去思考向来得女皇陛下宠爱的大殿下为何突然会做出投毒弑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即便是想到了这一层的庄扶摇的党羽,此刻眼看形势不利,庄扶摇连辩解都没有一句,就当场行凶而后离去,而此刻一边是明显已经联手的二殿下和三殿下,另外一边是被庄扶摇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让他颜面尽失,此刻还阴沉着脸的摄政王允王,谁又会那么没有眼力劲去出头替庄扶摇辩解? 庄扶摇自己尚且不喊冤,不辩解,他们就算有心替庄扶摇说话,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庄扶摇已经离去,若她和她的父亲一样自此流连江湖再不回皇城,他们此刻冒险替她说话,又还有什么意义?搞不好还会被二殿下和三殿下记恨,落得个性命不保的下场。 在官场多年,哪有臣子不懂得察言观色,望风使舵的道理?若是不懂得,怕是也不会站在这大殿之上了。是以,庄扶摇逃离后,没有人敢再出头替庄扶摇辩解。 允王在朝上安顿好庄女皇的后事后,便退朝离去。允王一走,群臣们又三三两两边议论边离开了大殿,往宫外走去。 庄梦蝶扶着在大殿上让御医简单上了些止血药的庄非鱼,缓步走出大殿。先前,三位殿下一向交好,而为了掩人耳目,在人前庄非鱼和庄扶摇的关系要更好一些。 文学馆 第230章 如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庄非鱼和庄扶摇反目,他与庄梦蝶便也没有必要在遮遮掩掩,庄扶摇畏罪逃离,如今庄非鱼又与庄梦蝶联手,这形势再明朗不过。 出了皇城,庄梦蝶亲自送庄非鱼上了马车,与他一同去往庄非鱼的府邸。庄非鱼的府邸离皇城并不是很近,一路上看似庄梦蝶在照顾有伤在身的庄非鱼,实则是庄非鱼在照顾体弱的庄梦蝶。 庄非鱼虽不忍看庄梦蝶受这车马劳顿之苦,毕竟她身子弱,加之昨夜又在庄女皇的寝宫耗了一晚上,她本该早点回自己的府邸休息,可看到庄梦蝶看向自己时那担忧的眼神,庄非鱼的心底又泛起层层涟漪,他多想庄梦蝶能就这样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若是如此,别说是受庄扶摇一剑,让他放弃什么他都愿意。 等到了庄非鱼的府邸,王府的医师为庄非鱼清洗、上药、包扎好他肩膀上的伤处,已是午后。庄梦蝶细心地替庄非鱼披上外裳,隔着外裳轻轻抚着庄非鱼肩膀的伤处,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庄非鱼,道:“这虽是皇姐伤的二皇兄,可却是梦蝶欠二皇兄的,二皇兄为梦蝶做的,梦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庄非鱼抚上庄梦蝶白皙柔软的手,望着她流淌着绵绵情意的眼眸中自己的影子,不由得看痴了,他确实是痴了,为她痴迷,为她疯狂,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在明知庄梦蝶并非皇族血脉后,还一心为她谋取天璇国的皇位,甚至不惜弑母,陷害与自己向来交好的庄扶摇。 庄梦蝶瞧着庄非鱼看着自己痴缠的目光,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她轻笑两声,将守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仆人唤了进来,吩咐她们让膳房做几样小菜来,又命人去药房将医师开的补血药煎好。 本就是用午膳的时间,膳房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片刻的功夫,饭菜便被一一送了进来。庄非鱼肩膀受了剑伤,举箸端碗皆不似平日般动作流畅。 庄梦蝶看在眼里,笑着夺过庄非鱼手中的筷子,夹过一筷子鱼肉,细细剔去了鱼刺,递到庄非鱼的嘴边。 庄非鱼有些发窘,他何曾让人这样喂食过,更何况还是让身份同样尊贵的三殿下做这等事。他不好劳烦庄梦蝶动手服侍他,干咳两声,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庄非鱼说着从庄梦蝶的手中接过筷子,他左手拿着夹着鱼肉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鱼肉往嘴边送,可惜光滑细软的鱼肉还未到嘴里就掉在了桌子上。 庄梦蝶忍不住好笑,她这二皇兄,若是左手拿剑,也不见得会有这么笨手笨脚的,她拿过桌上的另一双筷子,另外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庄非鱼嘴边,娇俏道:“还是让我来喂二皇兄吧,二皇兄为梦蝶才负的伤,二皇兄若是不依,倒是要教梦蝶心里难受了。” 庄非鱼听到庄梦蝶如此说,也不好再推迟,只好无奈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就着庄梦蝶喂到嘴边的饭菜用了午膳。 庄非鱼今日在大殿之上受了剑伤,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也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庄梦蝶陪着庄非鱼用了午膳,又亲眼看着他服下了药房送来的汤药,直到太阳西斜,才离开庄非鱼的府邸,打道回府。 庄梦蝶不是庄女皇的亲生骨肉,因为从小便不得庄女皇的欢心,她的府邸虽然距离皇城不是太远,但却算不上奢华,甚至可以说府邸内是荒凉的,据说曾是上一任女皇囚禁某枕边人专门搭建的,到了庄女皇继位后,直接在原来的府邸上稍加修葺,给成年后的庄梦蝶当做府邸。 庄梦蝶一进府邸,就不由用双手紧了紧自己的外袍,府邸内几棵参天大树将西斜的阳光挡住,只漏下星星点点的光亮,在这浓密的树荫下,即便是炎炎夏日,对于身子虚弱的庄梦蝶来说也稍显阴冷,更何况如今已经是深秋。 庄梦蝶的亲信小谷看庄梦蝶受不住寒,多次建议她的主子要不便把这遮天蔽日的大树砍了去,虽说庄梦蝶不得庄女皇的欢心,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府邸,庄女皇从未踏足过一步,更不会因为她擅自做主砍几棵树而责罚她。 可庄梦蝶却不肯,她宁可在这被树荫笼罩下阴冷的王府里冻着,也不愿砍了这见证了诸多世态炎凉的遮天大树。她虽然体弱,但她有她的固执,她有她的坚持,她决定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庄梦蝶回到自己的府邸,才饮了一盏热茶,昨夜随她一同入宫谋事的几个侍卫已经在院子里等候着了,只听得庄梦蝶轻轻击了两下掌,便把一个足足有一人高大的黑色布袋子抬了过来,小心地放到了庄梦蝶的面前,然后静立于一旁,听候庄梦蝶的发落。 庄梦蝶俯身打开黑布袋,黑布袋里露出司马铉惨白但平静的面容,庄梦蝶静静看了片刻,才默默起身,她背对司马铉的尸身,负手而立,久久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司马铉,但她的手上却沾满了司马铉的血,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而她也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直到暮色降临,那一袭在风中摆动的浅青衣袍依旧没有离开,站在庄梦蝶身后等候着她吩咐的几个侍卫见她仿佛已经不存在了一般,终于有人开口唤低声唤了两声三殿下。 “找个偏僻的地方,好生安葬了司马将军,墓碑就不必了。”庄梦蝶终于缓缓开口,说完话拂了拂衣裳上的沾湿的露水便离开了。 回了自己的寝屋,庄梦蝶摒退了等着伺候的仆人,关上了房门,她取过一壶酒,斜靠在雕花的窗台上,望着眼前不远处大树投下的巨大暗影,自斟自酌起来,她体弱,本不该饮酒,可她却偏偏好酒,或许从小到大,在自己一次次被母皇冷落中,也只有一壶烈酒能温暖她的心。 文学馆 第231章 酒入愁肠,虽然那阵苦涩辛辣刺激得庄梦蝶连连咳嗽,但她却依旧没有放下酒杯,甚至于到了最后,她连酒杯也扔到了一旁,直接仰头就着酒壶喝了起来。 她终于,害死了庄女皇,害死了那个她叫了十来年的母皇,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也已经记不起当初刚得知自己竟不是庄女皇亲生骨肉时的心情。 庄女皇害死了她的父母亲,如今,她也算是替父母报了仇,可替自己从未谋面,或者说是从未有过记忆的父母亲报了仇,杀了从小便对自己冷漠的庄女皇,庄梦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见开心。 或许,不管怎么说,庄女皇总算是给了她一条活路,尽管对她冷眼相看,可也给了她天璇国三殿下这一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庄女皇的亲生骨肉,或许,她也能体会到来自母亲的关怀和宠爱罢。 庄女皇临终前,说她长得像自己的父亲萧远清,庄梦蝶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摇摇晃晃走到妆案前,一把将上面的铜镜扫落到地上,铜镜碎裂成了十数块,每一块上都映着她酒后微醺泛红的容颜,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更是明艳动人。 她的父母亲,给了她如此娇媚动人的容颜,可她在怨恨庄女皇害死了她双亲的同时,对她那已经毫无印象的父亲除了有些许怀念,也有憎恨,如果不是他的父亲痴迷上了她的母亲,也不会有她,她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皇城之中,受尽她曾向往追随的“母皇”的冷落。 爱,究竟是什么,他们那些人的爱又究竟是什么,大家都说年少时的庄女皇和父亲两情相悦,可父亲最后不也是和母亲走了?直到临死前还念念不忘萧远清的庄女皇,不也亲手害死了她最爱的人?直到临死前,她不也还不能接受萧远清早已经变了心? 他们三人的爱恨,已经随着庄女皇的去世而彻底消失于这世间,可他们却都伤害了最无辜的她,可这又如何,如今,她已经即将是天璇国的女皇,她再也不用受人冷落,父母亲给不了她的,叫了十数年母皇的庄女皇给不了她的,她终于亲手夺到了自己的手中。 “殿下,殿下……”月至中庭,庄梦蝶的房门外响起了几声叩门声,和一个温柔的女子的叫唤声。 “小谷?进来。”庄梦蝶喝了一壶酒,不知不觉竟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听到小谷的急唤声,她的酒已经醒了七八分。 小谷跟随庄梦蝶多年,虽然不过十七、八岁,但极会擦眼观色,今日看到庄梦蝶回府后也不传晚膳,话也不多说便将自己关在了房内,若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以小谷平日的作风,她断然不会来打扰庄梦蝶。 “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小谷推门而入,庄梦蝶起身理了理衣裳,问道。 “殿下,允王府那边来人了,正在议事厅候着见殿下呢,奴婢说殿下已经歇下了,可他们……”小谷边说边走到桌子前给收拾了庄梦蝶喝得东倒西歪的酒具,给她倒了盏茶水端到了她的面前。 “允王的人既然来了,见不着我定是不会离开的,我去看看。”庄梦蝶打断了小谷略带自责的话,允王这个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自然是比庄扶摇这毫无心机的人要难对付得多,这不,允王府的人已经急不可耐的找上门来了。 若是换了往常,这三殿下的王府可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允王这样身份的人更是不屑一顾,可如今,竟遣人上门了。 庄梦蝶说完话,接过小谷递来的茶水,慢慢啜饮着,直至一盏茶水见底,她才慢慢起身,将茶盏递给小谷,然后离开房间,往议事厅走去。 小谷接过庄梦蝶递去的空茶盏时,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庄梦蝶抬手给打断了。此刻小谷看着庄梦蝶已经走远的身影,一脸担忧的急忙将茶盏放到一旁,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庄梦蝶自然知道,因此,她也知道小谷想说什么,但想要当上天璇国的皇,允王这一关她总得过,该她面对的,她总要去面对。 刚走到议事厅的大门,整齐站成两排的十数名精壮的侍卫已经在议事厅等着庄梦蝶了,知道的知道庄梦蝶是天璇国的三殿下,这些精壮的侍卫的是允王派来的探访三殿下的,不知道的呢,看着阵仗还以为庄梦蝶是个犯了事的罪人,正被通缉抓拿呢。 也难怪小谷面色凝重,她们家主子向来体弱,便是来两三个侍卫已经是了不得了,更何况是来了十几个,这允王也当真是…… “三殿下,允王已经在王府备下了酒菜,命小人等前来迎三殿下前去允王府上议事,马车已经在三殿下王府外候着了,还请三殿下随小人走一趟。”看到庄梦蝶走来,十数侍卫齐刷刷地单膝跪下,为首的抬头对庄梦蝶说道。 这些侍卫虽然是跪在了庄梦蝶的面前,但他们这气势,摆明了就是若是庄梦蝶答应便最好,若是庄梦蝶不答应,他们就算是挟持,也要将庄梦蝶“请”到允王的王府。 庄梦蝶看着跪倒在她面前,但腰背已经挺得笔直,腰间还悬挂着刀剑的十数个侍卫,她双目微阖,在那为首的侍卫身上流目,她那酒后显得更殷红的嘴唇,慢慢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一抹浅浅的弧度逐渐绽开,变成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微笑,“允王设宴相邀,还派了马车来迎接,梦蝶若是不去,倒显得是梦蝶失礼了,烦请带路吧。” 庄梦蝶在十数侍卫的簇拥下上了华丽奢靡的马车,双马并肩齐驱,一路疾驰往允王府邸而去。 允王的府邸,在天璇国都城故清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贵为庄女皇的兄长,而去对得庄女皇的器重和信任,大权在握,使得允王的声望在天璇国极高,除了庄女皇,允王的排场是最大的。 第232章 马车停在了允王府的门前,侍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庄梦蝶在小谷的搀扶下漫不经心地下了马车。 允王府的门前灯笼高挂,将门庭照得亮如白昼,这允王的府邸占地面积极广,就是最得庄女皇欢喜的庄扶摇,她的府邸也仅有允王府的一半大小。但这或许也是庄扶摇本人虽然嚣张跋扈,但并不醉心于享乐有关吧。当然,这从侧面也反应出了允王平日生活的奢靡。从这并不比皇宫逊色的雕梁画栋、飞檐重楼的允王府便可以看出。 允王府在大门前候着的守卫看到庄梦蝶下了马车,立刻将王府厚重的朱红色大门打开,几个婢女手提着黄纱宫灯迎了出来,将庄梦蝶前呼后拥着往允王府走去。 进了允王府,有个婢女拦下了庄梦蝶身旁的小谷,笑意盈盈道:“允王只请了三殿下,闲杂人等还请随奴婢到偏厅用茶。” 庄梦蝶的贴身侍女竟然被一个下人当着自己的面毫不客气地称呼为闲杂人等,庄梦蝶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但此时人在允王府,她也不好发作,只要皱了皱细长的眉毛,嘱咐小谷到偏厅等候,自己着跟着在前领路的几个婢女,被十数侍卫尾随其后走入允王府的内院。 一路上,列于两排的宫灯高低错落,足足有数百盏,它们吐着焰火,将蜿蜒的林间小道,走道长廊都照得亮如白昼,一路上静悄悄的,偌大的王府,在庄梦蝶所过之处,竟然除了簇拥着的,连个下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婢女和侍卫共计二十余人将庄梦蝶领到王府的花园门口后便止步,“允王就在花园内设宴等候三殿下,奴等告退。”领头的婢女向庄梦蝶行了个礼后便退下了,余下的婢女也跟着退下,十数侍卫守在了花园外。 花园一角水榭临风,正是秋高气爽赏月景的好去处,允王此刻就端坐在凉亭内,他褪去白天的繁复朝服穿着便装,衣袍松散半开着衣襟,面前的石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样小菜和新鲜水果。 允王听到庄梦蝶的脚步声,挥退了方才在一旁弹唱的一个歌姬,对着庄梦蝶喜笑颜开的招呼道:“梦蝶来了,快,这上好的桂花酿你也来尝一尝。” 杨承允大权在握,自庄女皇卧病在床,他上朝摄政以来,何曾有人看到过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庄梦蝶往日与这允王更是鲜少有交集,她回以允王一个礼貌的微笑,唤他一声舅父后便大大方方落了座。 看到庄梦蝶落座,允王亲自替她斟了一盏酒,递到了庄梦蝶的面前。 随着允王递酒的动作,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掉出的一样的东西吸引了庄梦蝶的注意。那是叠得整齐的一纸信笺,即便叠着,也依稀可以看到力透纸背的墨迹。 “这是林渊啸的信。”允王注意到庄梦蝶的目光,将信收好到袖中,淡淡地说道。 庄梦蝶从允王的手中接过酒盏,慢慢啜饮着,她一时间猜不透允王的用意,很显然,这一封信偏偏这个时候从允王的衣袖中掉出来,而允王不等她发问,竟主动告知是庄扶摇的父亲林渊啸的来信,这其中定有他的用意。 允王一派悠闲的自斟自酌饮着酒,庄梦蝶等着他就这林渊啸的信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但他却只顾着招呼庄梦蝶饮酒吃菜,并没有再说其他,就好像,他真的如那些侍卫所说的,只不过是设宴请庄梦蝶小聚一样。 陪着允王默默饮了好一阵子酒后,湖边的冷风吹来,庄梦蝶不由轻咳了几声,她放下手中的酒盏,拢了拢浅青色的外袍,咳嗽止住后低声问道:“舅父,这林将军不是归隐江湖,许久都没有消息了吗?” “林渊啸功法奇高,在江湖神出鬼没的,此次听闻扶摇竟然做出投毒弑母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是不肯相信,这不,本王一觉醒来,这封信就出现在本王的枕头边上了。”允王说着长吁了一口气,换做是他人,谁又能等闲视之?对方竟然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王府,又将信放在枕边,那若是要取人性命,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林渊啸果然功法了得,庄梦蝶心中暗自心惊,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庄非鱼联手陷害了庄扶摇,自己还意图将庄扶摇烧死在她的府邸,想必林渊啸迟早会找上门来的吧。 “皇姐投毒弑母,罪无可赦,舅父当日就这样让皇姐离去,若是不追究,如何还母皇一个公道,给天璇国上下一个交代?”尽管庄梦蝶惧怕于林渊啸的身手了得,可若是庄扶摇不死,即便她坐上天璇国的皇位,这位置她怕也是坐不安宁。斩草就应该除根,这一点,庄梦蝶不是不知道。 “林渊啸虽然行事不羁,更早已隐于江湖不问宫廷之事,可庄扶摇投毒弑母一事众口铄金,即便她已经逃出皇城,也依旧是杀母弑君的罪人。林渊啸大义,在信中向本王说,扶摇之所以犯下这等大罪,皆因他没有尽到为父教诲的责任,他自请为女皇陛下殉葬,只求本王能放扶摇一马。”允王放下手中的酒盏,慢慢说道。 “舅父以为如何?”庄梦蝶心中镇惊不已,没想到消失已经的林渊啸竟然会突然找到允王府,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为了留自己女儿的一条活路,他竟然自请为他十多年不愿相见的庄女皇殉葬。可林渊啸怎么做庄梦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若是庄扶摇不死,经此一事,她将绝不再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庄扶摇,到时候,她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即便有二皇兄护着,她这柔弱不堪的身子,又如何能防得了身手了得的庄扶摇?更何况,庄扶摇投毒弑母也并非出自的她的本意,而是受她和庄非鱼的挑唆,再加之她并非庄女皇的血脉,这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大白于天下,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第233章 又或者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帝王的庄以沫,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的权势,竟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牺牲了一个对自己一片真心的人,也或许只有对她一片真心的司马钧,才能让庄以沫得手。 看到一旁的庄非鱼阴沉的面色渐渐转作苍白,庄梦蝶起身将庄非鱼拉至自己的身后,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生父的死过于痛心。 而后,庄梦蝶转身,在床前俯下身子,在庄女皇的耳边轻声缓缓说道:“庄女皇,二皇兄怎么说也是你的亲骨肉,你不喜欢我也便罢了,如今也不喜欢二皇兄,那你一定喜欢黄姐庄扶摇罢,只可惜……” “你对扶摇做了什么?!”听出庄梦蝶话里的不对,庄女皇忧心庄扶摇的处境,不等庄梦蝶语气轻缓的继续说下去,连忙追问道。 “母皇你看你,你果然偏爱皇姐,自己都命在旦夕了,还不忘为皇姐着急忧心,可偏偏是你对宠爱的皇姐在你的滋补汤药中下了毒,让你如今不得不躺在这里受人摆布,无计可施。”庄梦蝶没有错过庄女皇脸色的任何一丝变换,淡淡地笑了笑。 “你休要胡说!扶摇向来孝顺,也最得本皇的宠爱,她是本皇最属意的皇储,又怎么会蠢到毒害本皇?”庄女皇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庄梦蝶,非要她给一个答案不可。 庄梦蝶本就是要说给庄女皇听,又怎么会不说?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皇姐向来最得母皇的宠爱,可也是母皇把皇姐给宠坏了,皇姐性子直率,若是被人挑拨,说母皇你要将她送到天权国和亲,你说皇姐会不会大发雷霆?毕竟,梦蝶平日再不得宠,可梦蝶的生父毕竟是母皇最心爱之人,单凭梦蝶这容颜,母皇便不舍得将梦蝶远嫁,这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再有人给她奉上难寻的滋补药材,告诉她若是亲手给母皇你炖了汤,讨得母皇你的欢心,你便会收回成命,你说皇姐会不会照做?”庄梦蝶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她展颜一笑的样子,确实和她的生父萧远清一般让人见之难忘。 “是你,你们……”庄女皇抬起手,指着庄梦蝶,而后又指了指庄非鱼,三个孩儿中,就庄扶摇心思最为单纯,而且三人平日表面向来交好,若是庄梦蝶和庄非鱼联手给庄扶摇下套,毫无心机城府的庄扶摇绝对会被那二人戏耍利用。 “母皇还请放心,庄扶摇为了不去和亲竟然毒害母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事后已经诚心悔过了,今晚,庄扶摇便会畏罪自绝,放火烧了自己的府邸,与全府上下一同葬身火海。”庄梦蝶抓下了庄女皇还在颤抖着指着庄非鱼的食指,凑到她的耳边,用轻柔得只有庄女皇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道。 庄女皇听完庄梦蝶的话,怒急攻心,猛然间噗出一口血来,庄梦蝶来不及避开,正喷了个正着,鲜艳的血色喷洒在她美艳的脸色,更平添了几分魅人的气息。 庄梦蝶慢慢擦拭着庄女皇喷洒在自己脸色的血迹,她明眸似水,顾盼生辉,竟让这华贵绮丽的一室烛火珠宝都黯然失色,庄女皇忍不住伸手抚上庄梦蝶的脸,她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萧远清,一样的眉目如画,眉间的那一点朱砂一样的红如血泪。 “萧远清……远清……”庄女皇喃喃低语,她痴痴地目光看着庄梦蝶,但又不像是在看庄梦蝶,而是透过庄梦蝶,在看她此生最爱之人萧远清。 如此含情脉脉的庄女皇从未有人得见,此刻的她仿佛已经不是天璇国最有权势的帝王,而是一个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痴情女子。 庄梦蝶却见不得庄女皇那样,她宁可庄女皇像斥责厌恶庄非鱼的生父司马钧一样表露出对自己生父的厌恶憎恨,也不愿看到庄女皇此刻的故作情深。 一把拍开抚在自己脸上的庄女皇的手,庄梦蝶一脸恨意中带着些许哀怨,带着些许痛苦,“庄女皇何需做出对父亲一片深情的样子?萧远清难道不是女皇派兵追杀,最后葬身玉龙江吗?!” 庄梦蝶不太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庄女皇究竟有什么的故事,年幼时她还不懂为何无论自己如何讨好母皇,母皇都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痛直至她暗中查探到她的身世。 原来,她并非庄女皇所生,而是庄女皇最心爱之人萧远清与别人的女儿。传闻庄以沫在还是皇女时便与萧远清感情一直很好,甚至她在登基为帝后还不顾众朝臣反对,只想与萧远清长相厮守不再收其他面首。 可后来不知为何,萧远清在一次出宫平叛时突然失踪,整整五年杳无音信,庄以沫派人四处打探寻找,直到第六年,才有人找到了他,而他却痴迷上了另一个女子,要与庄以沫断情决意。 “梦蝶,母皇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你是远清的孩子,我本该好好待你,可一想到你和他和妖狐族女子所生,我又会迁怒于你。我知道,远清的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只不过是被妖狐人下咒迷了心智罢了……”庄女皇长叹了一口气,话语悠悠,她甚至不再自称本皇,而是以我自称,说起萧远清,她在爱恨的矛盾中痛苦着,挣扎着。 庄梦蝶却对庄女皇的话不以为然,她恨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恨她从小到大无论怎么讨好,她都对她始终冷淡,甚至于八岁那一年寒冬,她拉着她的裙角就是吵着要她抱,她却一甩手,让她跌落了冰冷的湖水里,从那以后,她小小年纪便落下病根。 在知道庄女皇并非是她的生身母亲后,庄梦蝶试着去理解她对自己的冷落,毕竟她总算是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可她竟然是杀害自己的凶手,而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自欺欺人的认为父亲是爱她的,只不过是被自己的母亲下咒迷了心智,才会离开她,与母亲一同逃离。 文学馆 第234章 “萧远清不爱你,你为何就不能认?为何非要将他抓回?你若是放他一条活路,放我们一家一条活路,何至于有会今日这样的下场?!”庄梦蝶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和悲悯,“不过,梦蝶还是要感谢女皇当年的不杀之恩,以及女皇送上的这天璇国帝王之位。” “你住口,萧远清爱的是我!若不是你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怎么可能会离开我!”庄女皇听到庄梦蝶说萧远清爱的不是她,竟比听到天璇国江山易主更为激动,她愤恨、悲伤、绝望、无奈,眼眸中的种种情绪轮番转换后,最终归于平静,就像一汪再也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女皇如今已毒入骨髓,与其如此苦苦熬着,不如就让梦蝶帮您解脱吧,至于父亲爱的是您,还是母亲,九泉之下,您再去问个清楚吧。”庄梦蝶说完,拉过御被,一把蒙住了庄女皇的头部。 庄梦蝶微微皱着纤细修长的眉,眉间的朱砂痣宛如垂泪,她双手隔着被子紧紧捂住庄女皇口鼻,冷眼看着棉被下庄女皇的身体不断地扭动抽搐。 庄女皇的手脚开始还在御被之下胡乱踢蹬挣扎着,但很快那力道就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感受到庄女皇已经没有了动静,庄梦蝶长吁一口气,即便深秋的夜里微寒,可她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了细密密的汗珠,她没有松开捂住御被的双手,就这样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足足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在确定庄女皇确实已死透,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后,她才骤然从床沿上起身,蓦然掀开了御被。 庄女皇面色青紫,双目突出,死不瞑目。庄梦蝶伸出手,慢慢抚上庄女皇青紫色的脸,移到了她怒睁着的双眼处,抚合了她的眼帘。 年幼时,她多想能被这个天璇国最具权势,最具威仪的女人抱在怀里,然后用自己软糯的小手去抚摸她的美艳的脸颊,可直到她长大,她都没有机会,而今,她终于如愿抚上了母皇的脸颊,可她却不再是她的母皇,她也终是亲手杀死了她。 离开床畔,庄梦蝶这才发现庄非鱼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他也恨庄女皇,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或许,他还是不忍亲眼看着她如此死去吧。 庄梦蝶站在床前,仔细聆听了一阵庄女皇寝宫外的动静,外面依旧悄无声息,未见异常。庄女皇的寝宫早已经被她和庄非鱼带来的侍卫把守住,没有他们的命令,闲杂人等自然无法靠近。 庄梦蝶本就天生体弱,加之年幼时那一场冬季落水,身子状况更是不能与常人想比,即便庄女皇已经病入膏肓,可捂死一个临死挣扎的人,还是费了庄梦蝶不少心力,她轻咳几声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缓步绕过庄女皇龙床之后的几重轻纱珠帘,伸手在一片墙上的某处机关处按下。 墙面突然缓缓移开,在庄女皇的寝宫竟然有密室。但这间密室对庄梦蝶来说却似乎不是什么秘密,她甩了甩衣袖,信步而入。 昏暗的烛光随着密室之门的开启,逐渐照亮了庄梦蝶眼前的路,她一派悠闲地跨进门,绕过精致的轻纱屏风,看清了整间密室的布局。 那是一间布置得还算雅致整洁的卧房,卧房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赤金香炉,伴着淡淡的香薰之气,有袅袅薄烟正在缓缓飘散。 庄梦蝶的视线,穿过那不断升腾而起的袅袅薄烟,冷冷淡淡地望向了摆放在书案之后的那一方软塌。 那一方软塌之上,一个身着素雅单薄长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庄梦蝶,端坐在软塌之上。听到密室之门打开,而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一点也不因庄梦蝶的到来而感到意外。 男人的面容与庄非鱼有一两分相似,身上的雍容儒雅之气与庄非鱼身上的极为相似,他双鬓微染霜白,脸色似乎是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而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优雅,沉静,而又沧桑可怜。 男人看到庄梦蝶,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她的身后,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可在发现庄梦蝶的身后并没有人,而密室的门也缓缓再次关上时,他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非鱼,终究……还是……没有来。”男人的嗓音沙哑低沉,说话的语调非常生涩艰难,只如此短短的一句话,他却说得不流畅,每个词都吐得很慢,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那个男人,就是司马家族的司马铉,曾是天璇国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世人只知他在一次被敌军放火袭营时失踪,却不知道原来他竟一直在天璇国,被庄女皇关在自己寝宫的密室中。 “司马将军别来无恙。”庄梦蝶没有回答司马铉的话,而司马铉的这一句话本来也不是什么疑问句,他也不需要庄梦蝶回答他什么。 “除了,除了性命,性命仍在,又,又如何能说无恙?”司马铉沉声反问,他抬起手招呼庄梦蝶做到书案旁的座椅上,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阵“哐哐当当”的冰冷金属撞击声响起,庄梦蝶寻声看去,只见司马铉的手脚上,都锁着铁链。 不仅如此,当庄梦蝶的视线落在司马铉的腿上时,还发现素雅轻薄的长袍下,他的两条小腿细瘦如柴,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而软塌的一旁,还放着两根拐杖,很显然,司马铉早已经不良于行。 虽然这是庄梦蝶第一次见到司马铉,但联想到司马大将军的威名,再看看此时眼前人的狼狈的模样,庄梦蝶多少还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她痛恨庄女皇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让她竟然连亲生父亲的面也见不上,或许父亲坠入玉龙江身亡时她还太年幼,并不能记事,在她的记忆中,竟然连自己的父母亲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文学馆 第235章 庄梦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一仰脖子一口灌了进去,她深深敛目,等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换上了笑脸,目光流盼着往杨璟玥的方向望去,不紧不慢地说道:“璟玥这般,若是托付给他人,舅父定然不放心,璟玥哥哥和梦蝶小时候便最合得来,梦蝶若是得舅父的助力,登基称为天璇国的女皇,那么璟玥便是天璇国的王君,绝不会有人敢轻视于他。” 听到了庄梦蝶的承诺,允王方才严肃的俊脸上立即扬起了笑意,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满意地自斟自饮了一盏酒。一盏酒饮完,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是犀利的眼眸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他用目光紧紧擒住了庄梦蝶,压低了声音道:“蝶儿,你可要好好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若是……” 若是什么?若是庄梦蝶没有做到她所承诺的事…… 然而允王的威胁却到此戛然而止,此时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心里都再明白不过,用不着再把威胁摆到明面上来说,破坏了这月下对饮的良好气氛。 “小蝶,你看,我把纸鸢修补好了,快和我一起去放纸鸢吧。”杨璟玥的呼喊声打破了允王和庄梦蝶之间压抑的沉默。 话音刚落,杨璟玥已经一手提着纸鸢,一手持着剪刀跑到了庄梦蝶的身边,他兴冲冲地将纸鸢放到庄梦蝶的怀里,然后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庄梦蝶虽然酒量好,但刚独自在自己的府邸饮了一轮,来了允王府又饮了不少,她已经微微有些醉意,被杨璟玥这么一拉起来,一时间有些站不稳,整个人就顺着杨璟玥的力道往他身上倒去。 杨璟玥虽然少儿心性,但却是个成年人,他这拉庄梦蝶的力道对于身子骨柔弱的庄梦蝶来说确实是吃不消,眼看庄梦蝶轻咳着就要摔倒,杨璟玥也顾不得掉落的纸鸢了,连忙双手去扶庄梦蝶,然而他去忘了,他的一只手上还抓着一把剪刀。 在几个婢女的惊呼声中,杨璟玥手中的剪刀在庄梦蝶的划伤了一道口子,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却立即有鲜血渗出。 庄梦蝶体弱,平日她府里的人都是小心伺候着,生怕把她给磕着碰着了,她自那一年落水后,何曾受过什么皮外伤,如今手臂吃痛,当即沉下了脸,用尽全力去推杨璟玥。 杨璟玥虽然人高马大,但他一心都想着去扶庄梦蝶,不曾想她会突然发难,竟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被人推,就意味着自己不受到欢迎,自己明明是想和小蝶分享放飞纸鸢的快乐,可她却不高兴,还推开了自己。杨璟玥当下立即委屈得眼泪掉了下来。 几个婢女刚才还在紧张庄梦蝶的伤势,毕竟那可是三殿下,在她们那些奴婢眼前受了伤,就是她们的不是。可如今看到杨璟玥掉了眼泪,她们哪里还顾得上庄梦蝶,全围在杨璟玥的身旁好声好气地安抚讨好他。 庄梦蝶虽然身子骨弱,装起楚楚可怜来演技精湛,可其实她的脾气却大的很,她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脸的不悦,可在注意到允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又忍住手臂的疼痛和心中的不悦,换上笑脸,俯身拾捡起落在地方的纸鸢,走到杨璟玥的身旁,对还在委屈得直流眼泪的杨璟玥道:“璟玥哥哥,我们这就去放纸鸢好不好?” 杨璟玥看到庄梦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让自己带她一起去放纸鸢,立即破涕为笑,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眼里,朗然一笑道:“小蝶快和我来。” 杨璟玥说完便接过庄梦蝶手中的纸鸢,拉着她一路往花园外跑去。允王见状,命几个婢女撤下凉亭里的宴席,也跟着两人往花园外走去。 庄梦蝶被杨璟玥拉着先是放了纸鸢,接着又是下棋,还守着看昙花盛开,看着昙花从盛开到凋谢只是短短瞬间,庄梦蝶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也不由心情复杂起来。 直至三更天,杨璟玥总算是看出了庄梦蝶体力有些不支,一脸倦意,提出让庄梦蝶在允王府休息。 可庄梦蝶又怎可在允王府留宿?好言好语安抚好杨璟玥后,庄梦蝶便命伺候杨璟玥的婢女将他带回休息,自己则勉强打起精神向允王辞行,允王看到庄梦蝶陪着杨璟玥玩闹了这一阵,确实累得脸色不太好看,他好言嘱咐了庄梦蝶好好调养身体,好生休息之类的几句客套话后,便命人备马车将庄梦蝶送回她的府邸。 庄梦蝶好声答应着,在允王的目送下出了允王府上了马车,马车的车帘刚一落下,庄梦蝶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的脸上此刻只有冰冷,向来柔情似水的眸子里也只有漠然和厌恶。 “允王可是为难殿下了?”小谷一人被关在偏厅,焦虑地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她家殿下,尽管庄梦蝶已经用衣袖掩好了手臂上的伤,可眼尖的小谷还是在搀扶庄梦蝶上马车时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又看到此时庄梦蝶的神色,她又气愤,又担心地小声询问道。 庄梦蝶却没有理会小谷的问话,她往车厢一靠就闭上了眼睛,小谷看庄梦蝶这样,也识趣的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守着。 庄梦蝶确实是累了,马车驶出允王府没多远,庄梦蝶就在车轮的滚动声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回到自己府邸时,庄梦蝶竟已经小睡了一阵,进了府,庄梦蝶直接打发小谷回去休息,她自己则随意在手臂的伤口上擦了些外伤药就回房去了。 应下与杨璟玥的婚约虽是不得已,但却逃不过,即便今夜逃过了允王的宴席,他日允王也上找上门来。只要杨承允一日还是天璇国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她庄梦蝶便逃不过与杨璟玥的婚约。 庄梦蝶轻咳了两声,进了卧房转身关上了房门,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灯下一个高大的暗影将她笼罩。 文学馆 第236章 庄梦蝶惊得一跳,但很快,一只手掌带着让她熟悉的体温已经搭上了她的肩头。庄梦蝶刚才全身绷紧的精神又立即放松了下来,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温暖的手是属于谁的。 除了庄非鱼,又有谁会大半夜的造访她的府邸,还在她的卧房等着她? 庄梦蝶卸去了脸上从允王府带回的冰冷漠然,换上了一副笑脸,回过头便看到庄非鱼正凝视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此刻的内心所想。 庄非鱼那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剑眉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等了许久不见庄梦蝶归来而不悦,还是因为从下人的嘴里听到她被允王请去允王府赴宴而不悦,又或者是因为她此刻身上还未散去的酒气? “二皇兄肩膀上的剑伤可伤得不轻,不好好在自己的府邸养伤,怎么这么晚了还到梦蝶这边来?”瞧出庄非鱼脸上的不悦,庄梦蝶拉下他还停留在她肩膀上的手,往窗台不远处的案桌走去,边走边轻笑着问道。 “若我不来,又怎么知道你又喝了这许多酒?梦蝶,你身子不好,医师都说你不该饮酒,可你偏偏是说不听。”闻着庄梦蝶身上散发出的酒香,还有案桌上倒着的酒盏洒出的酒渍,庄非鱼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庄梦蝶,可触及她投来幽怨的眼神,又自觉自己把话说过了,庄梦蝶身子弱,全是因为年幼时的落水,这是她心底深处的伤。 “梦蝶,你……”庄非鱼说着拿过茶壶,替庄梦蝶倒了一盏茶,递到她的手上。 “二皇兄,梦蝶以为二皇兄是最了解我的,你也知道我好酒,离了酒一日都不得自在,别人若是劝我少喝便也罢了,你也来劝阻我,梦蝶的事,二皇兄今后就少管罢。” 未给庄非鱼说完接下来的话的机会,庄梦蝶突然冷下了脸,与刚才笑着问庄非鱼怎么来了的判若两人,挥袖将庄非鱼递过来的茶盏拂开,茶水泼了庄非鱼一身,庄梦蝶用又冷漠又幽怨的语气抱怨道。 庄非鱼不语,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案桌上,侧身到一边用手拂去衣袍上的茶渍。就在这会儿,庄梦蝶又一改冷漠的面容,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走到庄非鱼的身旁,边替他擦拭衣袍上被茶水弄湿的地方,边低声道:“二皇兄若是真心喜欢梦蝶这个人,就别让梦蝶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梦蝶若是变了,和二皇兄府上那些歌姬侍女一样对二皇兄惟命是从,那梦蝶与她们又有何分别?” 庄非鱼向来不是那种偎红依翠的风流之人,他知道庄梦蝶这么说不过是在拿话气她,但看到庄梦蝶一脸哀怨的神情,以及她投来那盈盈似水的目光,他对这样的庄梦蝶心疼不已,哪里还会去计较她说了些什么。 只要对象是庄梦蝶,不管她说什么,再能说会道的庄非鱼也只有败下阵来的份,他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拉过庄梦蝶替他擦拭衣袍的手,柔声道:“二皇兄再也不责备梦蝶了,只要梦蝶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二皇兄什么都依你。” 庄梦蝶要的就是庄非鱼这句话,听到庄非鱼这么说,她顿时眉开眼笑,娇笑着在庄非鱼的胸口上轻轻推了一把,道:“我就知道,二皇兄最是疼梦蝶的了。” 庄梦蝶不管是怒还是喜,她的一颦一笑在庄非鱼看来都风情无限,魅惑人心,庄非鱼不觉已经看呆,但随着庄梦蝶伸过来的手,酒香更浓,那是庄梦蝶在允王府时手一颤散落在手背上的,回了自己的府邸还未来得及洗手。 庄非鱼还是担心庄梦蝶的身体,轻叹了一口气,揽过庄梦蝶的肩膀,再次试图解释道:“我只是你这般乱饮酒伤了身子,想劝你少饮些酒,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如今虽然母皇过世,庄扶摇也背上了投毒弑母的罪名逃离皇城,可也不算大局已定,你向来身子弱,又没有武功傍身,我也是担心你才说这些话,你……” “二皇兄。”庄梦蝶娇嗔了一声,打断了庄非鱼的唠叨,“梦蝶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庄梦蝶说着转身就往内室走去,许是庄梦蝶在允王府陪着杨璟玥疯玩了许久真的累了,又或者是饮多了酒,酒意上来有些迷糊,她转身往内室走的瞬间竟然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庄非鱼眼疾手快立即拉住了庄梦蝶的手,扶着她站稳。却在拉住庄梦蝶手臂的瞬间看到庄梦蝶吃痛地皱了皱眉头,庄非鱼对自己的力道自然是清楚不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即便来得突然,也不至于会弄疼了庄梦蝶。 他当即掀起了庄梦蝶的衣袖,看到了庄梦蝶手臂上那一道被杨璟玥不小心用剪刀划下的伤痕,尽管庄梦蝶回房前已经上过了药,但此刻的伤还是十分地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庄非鱼看着庄梦蝶手臂上的伤,心疼地问道。尽管伤口算不上深,过几日便可痊愈,可庄非鱼看着心里却难受不已,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人,怎么能让她受了伤而不知? 想到自己到庄梦蝶府邸寻她时,府里的下人说庄梦蝶应邀去允王府赴宴了,庄非鱼不等庄梦蝶回答,语气不善地追问道:“是在允王府受的伤?允王让人伤了你?!” 庄非鱼俊雅的面容逆着烛光,露出让人胆寒的森然冷厉。胆敢伤了庄梦蝶的人,他一定不会让他好过,哪怕他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他也不惧,即便此刻不能拿他怎么样,这个仇他早晚也要报。 “是在允王府,杨璟玥拉着我放纸鸢,被他手中的剪刀不小心划伤了。”庄梦蝶轻描淡写地说着,顺势拉开了庄非鱼的手,将衣袖拉下掩住了手臂上的伤。 不等庄非鱼再问什么,庄梦蝶就将自己在允王府,承诺当上天璇国女皇后,要封杨璟玥为王君的事三言两句讲给了庄非鱼听。 第237章 “你说什么?你答应了和杨璟玥的婚约,要封他为王君?”听庄梦蝶简要说完允王府之行,庄非鱼至始至终的好脸色彻底变了,他挑起一边剑眉,凑近庄梦蝶,深邃如星的眼眸中毫不掩饰此刻的恼怒。 “梦蝶,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回来和我商量,就如此草率的应承了下来?!” 庄梦蝶早料到庄非鱼知道此事后定会生气,所以此刻面对庄非鱼语气不善的质问,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商量?我独自一人被困允王府,如何与二皇兄商量?再说了,允王大权在握,又看破了你我联手对付庄扶摇之事,我若是不答应惹恼了允王,二皇兄以为投毒弑母的罪名还会是庄扶摇她一人背?” 庄梦蝶说着深深看了庄非鱼一眼,露出一个绝美而凄楚的笑容,接着说道:“更何况,二皇兄可别忘了,你我可是兄妹,你永远是我的二皇兄,而我,也永远是你的三皇妹,虽然你我并无血缘关系,可,二皇兄永远是天璇国下一任女皇的二皇兄。” 庄梦蝶这话确实不错,庄梦蝶要当天璇国的女皇,她就必须是他庄非鱼的亲妹子,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庄非鱼怔怔地看着庄梦蝶,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而且,二皇兄今后娶不娶亲都无人可以干涉,可梦蝶不一样,梦蝶当上天璇国的女皇后,总得立王君,与其到时候要从朝中重臣推举的人选中立一个心智健全,难以掌控的,还不如应下与杨璟玥的婚约。一来杨璟玥心智不全好控制,二来也卖了允王面子,得到允王的助力,这两全其美的事,二皇兄不该为梦蝶高兴才是么?” 话虽然如此说,庄非鱼也知道应下这门婚约对庄梦蝶来说可谓是利大于弊,他在决定要帮庄梦蝶扫清障碍,助她登上天璇国皇位时,也明白一旦她当上天璇国的皇,她的婚事就不再是她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天璇国的大事,她位及人君,必然不可能不立王君。 可明白归明白,一旦当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有多怅然若失,有多心如刀绞。 看到庄非鱼阖下眼帘,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暗影,掩住他双眸里所有的情绪翻涌,庄梦蝶伸手拉过了庄非鱼紧握双拳,青筋暴起的手,“二皇兄,二皇兄,允王派人强行将我请去,和杨璟玥的婚事,我也是迫不得己,二皇兄就不要再生梦蝶的气了,若是二皇兄气不过,就杀了梦蝶吧,梦蝶也不要当什么天璇国的女皇了。” 庄梦蝶轻轻掰开庄非鱼紧握的拳头,双眸蒙起了水雾,可怜楚楚地哀求道,说道最后,竟然负气地一把拔下了头上的白玉发簪子,将尖锐的这一头对准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 庄梦蝶软语想求,又使出自伤的手腕,庄非鱼哪里还顾得上生她的气,生怕她真的一时冲动做出伤了自己的事,庄非鱼慌忙夺下她手中的白玉发簪子,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天璇国女皇之位不是你此生最大的目标吗?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用不着和二皇兄商量,二皇兄都听你的,你万不可在拿自己的性命说笑!” 庄梦蝶这才把那白玉发簪子又插回了发上,她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庄非鱼为她整理乱了的发丝时,她的嘴角在庄非鱼看到的地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庄非鱼轻轻抚上庄梦蝶微凉面颊,专注而灼热的目光深情的望着她,让庄梦蝶无从闪避。他的嗓音低沉微哑,幽幽道:“梦蝶,你想要天璇国的皇位,我帮你扫清一切障碍,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二皇兄为梦蝶所做的一切,梦蝶一直都记在心里,包括二皇兄为梦蝶受的伤。”庄梦蝶说着抚上庄非鱼被庄扶摇刺伤的肩膀,“二皇兄为梦蝶做了这许多,梦蝶不能为二皇兄做点什么,还连累二皇兄受伤,梦蝶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二皇兄是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一切,你不必过意不去,二皇兄也不让你为我做些什么,二皇兄是希望你好好的。”庄非鱼说着,凑近了庄梦蝶的耳畔,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侧脸,“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想要的,是你是属于我的。” 庄非鱼这一字一句,都说得特别缓慢,也特别清晰,似乎不想让庄梦蝶忽略到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似乎想将这些话深深地印在庄梦蝶的心中,也深深地印在他自己的心中。 熟悉的温热气息还抚在脸颊,抚在耳畔,庄梦蝶竟有些招架不住,她环上庄非鱼的脖颈,凑到他的耳畔轻笑道:“二皇兄在说什么呢,梦蝶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梦蝶的一切,包括这天璇国,也都是属于你的,二皇……嗯……” 不管庄梦蝶凑在庄非鱼的耳畔说的是什么,对于庄非鱼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更何况她的还是…… 再也想听庄梦蝶接下来的话,再也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她唤他二皇兄,不能庄梦蝶把话说完,庄非鱼已经低头撷取了那一片柔情,将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尽数封住。 昏黄的烛光将两个暗影投到墙上,而后汇成了一个,房内的空气在逐渐升温的气息中干燥起来。 庄梦蝶推开庄非鱼,连连咳嗽起来,庄非鱼虽意犹未尽,却也立刻扶着庄梦蝶到一旁的软塌坐好,轻轻替她顺着后背缓解她的咳嗽。 直到庄梦蝶的咳嗽停止,庄非鱼才停下了手,一脸爱怜的看着她,看到庄梦蝶苍白脸色一脸困倦之意,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燃起的情绪,扶庄梦蝶回了内室。 “梦蝶,你昨夜在皇宫待了一宿,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府准备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庄非鱼亲自替庄梦蝶卸了头发上的发饰,柔声道。 第238章 “二皇兄有伤在身,别过于操劳了。”庄梦蝶说完,坐在妆台前目送庄非鱼出了内室,她就这么静静坐在,直到彻底听不到庄非鱼的脚步声,才起身将房门闩上。 心情复杂的庄梦蝶走到窗台前的橱柜旁,不假思索打开了橱柜的柜门,那个橱柜是她专门放酒用的,心情不好时她总是喜欢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依着窗台喝个天昏地暗。 打开橱柜,庄梦蝶随手拿起一个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又一连换了两三个,还是空的。庄梦蝶意兴阑珊,也无暇去细想这些酒壶究竟是什么时候空了的。 饮了一盏茶后,庄梦蝶再次坐回了妆台前,铜镜里,苍白着脸,但依旧难掩姿容的女子正淡淡地注视着她,庄梦蝶伸手轻轻抚上镜中那个美艳却病弱的女子的脸颊,轻叹了一口气。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在朝堂纷纷议论如何处决投毒弑母,又当场刺伤庄非鱼逃出皇城的庄扶摇,庄梦蝶不用想也知道,这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要么是已经与她达成合作关系的允王,要么就是要替她扫清障碍的庄非鱼。 然而在江湖中消失多年的林渊啸林将军重出江湖的事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在朝为官的有不少女官当年曾倾慕与林渊啸的英姿,更被他自创的剑术迷得七荤八素,如今听闻林渊啸重出江湖,不由又纷纷替林渊啸的女儿庄扶摇说起话来。 朝堂之上一下又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一派要求允王派兵捉拿庄扶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庄扶摇投毒弑母,又伤手足罪大恶极,必须将庄扶摇捉拿归案,处以极刑,以正朝纲。 另一派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定庄扶摇一定是受人陷害,只要她不当庭认罪,就不能以二殿下的片面之词强行更她定罪,更是提到庄女皇殡天,庄扶摇又被处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三殿下庄梦蝶,请求允王重新调查庄女皇中毒一事。 说得有板有眼的,出于中立状态的朝臣有个别也纷纷被说动,频频点头,认为有必要再调查女皇陛下中毒一事。 双方的争执越来越激烈,甚至有脾气急躁的,已经开始相互推攘起来,静坐于高处的允王看着下面越来越不顾朝堂形象的大臣们,脸色越来越阴沉,眉头也越皱越紧。 然而一心想要争个高下的臣子哪里还顾得上去察言观色,就在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允王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一拍案桌,这才惊得下面的朝臣一跳,当抬眼看到允王眸中的阴翳时,终于闭上了嘴巴。但依旧互不服气地瞪着对方,似乎想用目光将对方千刀万剐。 “大殿之上争吵不休,甚至还动手,你们是不是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允王提高了声音,文武百官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官位上,整齐地排成了两列。 “女皇陛下中毒一事,当日下朝后本王已经向御医追查过了,女皇陛下中毒之日与二殿下所说不差,女皇陛下的贴身侍女本王也已经扣押起来一一问过,女皇陛下中毒之日大殿下确实有入宫替女皇送了补汤,诸位大臣若有疑问,本王这就命人将御医和该侍女带上来,你们尽可追问调查!” 允王的话说完,又冲着大殿外大喊一声:“来人啊!——” 还未等守在大殿外的侍卫应答,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随着声音的传入,一身黑衣以众人来不及看清的身法闯入了大殿。 “女皇陛下被毒害一事不必再调查了!” 待众大臣看清黑衣人时,脸上皆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情,来人竟然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十来年的林渊啸。 “是林将军,真的是林将军。”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机会看到林将军再入皇城。” “林将军还是那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看来传闻所说不错,林将军果真为了大殿下重出江湖了……” ……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众人都目光都落在了一袭黑衣劲装,站得笔直的林渊啸身上。 林渊啸腰悬佩剑,隐于江湖的这些年不仅没把他当年的将军风采埋没,在江湖的日子还让他凭添了一股江湖人独有的侠者之气。 他站在汉白玉阶之下,抬眼看着坐在帝王宝座上的允王,朗声道:“下毒毒害女皇陛下的是我,摇儿并不知情,我在江湖东奔西走这十数年,终于寻得无药可解,不易被发现的毒药,骗摇儿这是延年益寿的滋补灵药,让摇儿放于女皇陛下的补汤中。毒害女皇陛下一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摇儿无关。” 林渊啸的话掷地有声,大殿之上顿时下入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又如炸开了锅一般。不止女官在叽叽喳喳,就连平日里话少的男官也加入了队伍,议论纷纷起来。 庄梦蝶生怕群臣们因为林渊啸的话和将庄扶摇与投毒弑母一事彻底撇清,忙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但话还未说出口,便受到林渊啸一记冷厉带着杀意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有如实质,即便是习武之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是柔柔弱弱的庄梦蝶,庄梦蝶只觉林渊啸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能将她刺穿,她如芒在背,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咬了咬嘴唇又退回了原来自己站立的位置。 林渊啸看到庄非鱼在暗中对着庄梦蝶使了一个眼色,也不去管庄非鱼,更不周围的百官看着他神色各异的议论纷纷,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允王的身上,一脸坚毅道:“毒杀女皇陛下一事,我林渊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为女皇陛下殉葬,请允王还摇儿一个清白,不求允王能许摇儿再回皇城,恢复大殿下的身份,只求允王承诺许摇儿离开天璇国,再无人能因此事追究与摇儿。” 林渊啸的话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庄非鱼和庄梦蝶一眼,他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既然撇清了庄扶摇投毒弑母一事,庄扶摇恢复大殿下的身份也不为过。 第239章 但林渊啸不放心自己走后将心思单纯的庄扶摇一个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他只求她的扶摇这一辈子可以平安,这是他这个这些年不作为的父亲,唯一能为自己的女儿所做的了。 群臣们听到林渊啸自认是自己毒害了女皇陛下,都震惊不已,此刻又听到他说要为女皇陛下陪葬,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在朝为官的时间都不短,都知道林渊啸当年之所以离开皇城,隐入江湖是因为不满女皇陛下杀害了司马钧,他确实是有杀害女皇陛下的动机的,而且他的话毫无漏洞,就算是对他所说的话产生怀疑,也让人无从辩驳。 大殿之上有不少女官当年都倾慕林渊啸,如今听闻林渊啸要殉葬女皇陛下,都于心不忍,但既然林渊啸认了毒杀女皇陛下的罪名,他便再无活路。而他临死前只求能保全庄扶摇,那些女官都纷纷跪倒在大殿上,替庄扶摇求起情来。毕竟,救不了林渊啸,能让他安心,也不枉她们曾爱慕他一场。 允王高坐在皇座上,看到下面的群臣有不少人都纷纷跪地替庄扶摇求情,大有自己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架势,站在庄梦蝶、庄非鱼这一边的,看到这种场景,为不让人觉得自己过于绝情,也只能假惺惺的替庄扶摇说起情来。 毕竟,林渊啸一人把罪名全部揽去,他们也不能再进言要了庄扶摇的命,更何况林渊啸的请求是放庄扶摇离开天璇国,而不是恢复庄扶摇的王女身份,让她回来与庄梦蝶争夺天璇国的女皇之位。 做戏总得做全套,这种时候,庄非鱼和庄梦蝶也不好出面多说什么,只好站在一旁静待允王的决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允王也不愿得罪众人,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摄政王,得罪了一众爱慕林渊啸的女官,对他今后并没有好处。 允王拍了拍帝王宝座的扶手,在众人安静下来后,朗声道:“既然女皇陛下被毒害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大殿下是冤枉的,本王自会还她一个公道。大殿下若是愿意回来,本王也……” 作为庄扶摇的舅父,允王不得不假惺惺一番,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渊啸冷冷打断道:“还请允王不要再派人追查摇儿的下落,她不会再回皇城,你们尽可放心,我今日自请殉葬女皇陛下之事也请不要再提。” 林渊啸话已至此,允王也顺水推舟应承了下来。 得到了允王的承诺,林渊啸再无二话,转身便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往大殿外走去。 走至大殿外,林渊啸又顿住了脚步,他气沉丹田,朗声道:“切莫忘了今日所说之话……” 他的话带着内力,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大殿之上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有人在他死后还找庄扶摇的麻烦…… 看着林渊啸彻底离去,庄梦蝶听着周围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抿紧了嘴唇,在宽大朝服下的手也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产生的疼痛也没有让向来怕疼的她放开。 下了朝后,庄梦蝶立即回府,而是在宫门外候着,看到允王出来,连忙将目光投到了允王的身上。 允王自然知道庄梦蝶为何在此处等他,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了人群,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并肩慢慢走着。 “舅父当真应承了林将军,要放过皇姐?这无异于纵虎归山啊,天下悠悠众口,林将军为了她自请殉葬于母皇一事,她迟早是要知道的。”庄梦蝶微微皱眉,一脸担忧道。 “蝶儿的忧虑不是不无道理,既然已经将玥儿托付给了你,舅父自然不会让扶摇能有危及到你当天璇国女皇的机会。”允王说着定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一脸忧虑的庄梦蝶,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接着道:“林渊啸剑术了得,惹恼了他你我怕是都没有好下场,不如先应允了他,等他殉葬了女皇,我自会暗中派人追查扶摇的下落,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定会让她再无出现在天璇国的机会。” “有些事,只能在暗中悄悄的做,毕竟林渊啸在朝廷也深得人心,本王过得太过,也只会惹人非议。”允王说完轻轻拍了拍庄梦蝶的肩头,示意她不必为此事过于忧心。 听了允王的话,庄梦蝶容色稍霁,眨着眼睛提醒允王道:“为了以防万一,舅父可千万要记得让动手之人将皇姐的头颅带回。” 允王看着柔柔弱弱的庄梦蝶一脸肃容,不由一愣,但随即又发出一阵朗朗笑声,道:“蝶儿考虑周到,果真是块当帝王的料。若论起心狠手辣,你的父君真是不及你的一半啊,不然当日女皇真可能会死在你父君的手上。” 自己的父亲竟然还下手刺杀过庄女皇?这事庄梦蝶也是头一回听说,可她来不及去细想这件事,突然听允王说起自己的父亲,庄梦蝶生怕允王去调查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身世便会曝光。 尽管心中掠过惊慌,但庄梦蝶依旧不动声色,她轻咳了两声,用打趣的口吻说道:“梦蝶年幼丧父,也鲜少听母皇提起,梦蝶的狠心,若不是随父君,那多半就是随了母皇了。” 听庄梦蝶这么一说,允王也不再说什么,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邀请庄梦蝶一同回允王府用午膳,顺便陪着杨璟玥玩闹。 一转眼,便过了庄女皇的停灵之期,允王率领天璇国皇族和故清城的文武百官护送着庄女皇的冰棺,三步一叩头浩浩荡荡地开赴天璇国皇陵。 一路上,众人身着缟素,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林渊啸自然也在送葬的人群当众,他依旧一袭黑衣,腰悬佩剑,发髻上扎了白绫。 抵达了天璇国皇陵,林渊啸被几名侍卫将双手反绑在身后,推至庄女皇墓室的大门前。至始至终,林渊啸始终面无表情,允王生怕林渊啸送葬途中耍什么把戏,一直命人暗中紧紧盯着他,可直到他被连同庄女皇的冰棺一起送进墓室,都未见任何异常。 第240章 林渊啸没有借机逃走,也没有江湖人士前来捣乱,一切都如预期顺利进行。他依旧一脸的漠然,任凭众人将他双手反绑,同女皇冰棺一起送进了墓室。 巨大厚重的庄女皇墓室铁门缓慢闭合,再被火红滚烫的铁水浇筑封死,所有为庄女皇殉葬的人,再无法逃离庄女皇的墓室。 庄梦蝶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虽然装出一脸对母皇的不舍,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自从那夜从允王府回来,庄梦蝶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旦想起林渊啸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守卫森严的允王府,在身手不弱的允王枕边放上一封书信,她就一直担心林渊啸哪天会出现在她的府邸,将冷冰冰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如今好了,林渊啸真的给庄女皇殉了葬,她再也不用担心林渊啸会潜入她的府邸,也不用被林渊啸那双冰冷如剑的眼睛盯着了。 庄女皇,那个她曾经百般讨好,却被冷落,被推入冰冷的湖水落下一身病根的庄女皇,她终于死在了她的手上,她终于永远长眠于地下,她也终于可以不恨她了。 卸下心中的牢笼,原来只是一瞬间。 林渊啸已经殉葬了庄女皇,庄扶摇的死期也不远了,没有人能再阻止她当上天璇国的女皇,她想要的,终将要牢牢握到了她的手里。 庄梦蝶虽然垂了两行清泪,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直到感受到有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才骤然收敛了嘴角得意的笑意,扭过头朝着目光来源的方向看去。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来自庄非鱼,庄非鱼微微皱着不浓不淡的剑眉,一张俊朗清逸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庄梦蝶,深邃如星的双眸中有着庄梦蝶看不懂的复杂。 深秋的正午,日头也是毒辣的,众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一片哀乐声中,洒着冥纸返回皇城。 返程的途中,白色的冥纸随风飘摇,洋洋洒洒,伴着一路上的红艳艳的枫叶一同落下,今年的秋天,景致格外不同,就好像在深秋下了一场雪,雪与枫叶交融,红得璀璨,白得深沉。 返程的路还未至一半,庄梦蝶和庄非鱼就故意落在了送葬的人群之后。 看着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确保了再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庄梦蝶才拉住了庄非鱼的衣袖,幽幽开口道:“二皇兄方才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梦蝶?” 还未等庄非鱼回答,庄梦蝶轻叹了一口气,双目微阖,黯然神伤道:“梦蝶知道,二皇兄一定是觉得梦蝶是个残忍的人,林将军虽然不是因为梦蝶而死,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梦蝶只知难辞其咎。” 庄非鱼依旧在沉默,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林将军林渊啸和他的父亲司马钧师出同门,虽说是师兄弟,却情同手足,甚至于比同胞手足更亲。 司马钧因司马家族的人而死,司马家族的人无动于衷,而林渊啸却能为司马钧鸣不平,知道自己已无力挽回,他懊悔自己没有能力保住司马钧,更是从此离开皇城,隐入江湖。这份情,庄非鱼虽然从不说什么,却不得不记在心里。 年幼时,林渊啸待他也如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在天璇国女子为尊,女儿比儿子更受重视,可林渊啸并非如此,他将自己的剑术传授给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留给他,甚至他和庄扶摇起争执时,他也站在他那一边。 后来,父亲过世,林将军也隐入江湖,他就再没见听到过林将军的音讯,更别说是见他一面,没想到再次见面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他今日更是亲眼看着林将军落得了这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庄非鱼没有后悔站在庄梦蝶这一边,也没有后悔帮她登上天璇国女皇之位,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因为林将军的下场而感到难过。 在铁水浇筑皇墓时,庄梦蝶嘴角的那一抹踌躇满志、无比得意的冷笑让庄非鱼忍不住心头微寒。 在天璇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庄梦蝶,庄梦蝶看似柔弱,看似楚楚可怜,看似对权势并不热衷,但庄非鱼知道,在庄梦蝶那病弱单薄的身体里,有着一颗冷漠果决的心,她想将天璇国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以此来弥补这些年来,庄女皇对她的冷落、伤害。 庄女皇没死前,庄梦蝶在庄非鱼的羽翼呵护下,尚且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野心和情绪,如今,阻挡她的脚步的绊脚石已经被除得差不多了,她也再不必掩饰,再不必伪装了。 庄非鱼不是不知道庄梦蝶的演技精湛,但他从没想过在他面前的庄梦蝶也是不真实的,而如今,他突然觉得他并没有如他自己想象的那般了解庄梦蝶,庄梦蝶与他之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凭空隔开了一般。 看到庄非鱼并没有搭自己的话,庄梦蝶也没再多说什么,她默默地低着头在他身旁走着。 庄非鱼心头烦乱,满腹心绪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直至他听到了庄梦蝶的咳嗽,先是一两声轻咳,紧接着,她的咳嗽越来越激烈。 庄非鱼回过神来,看到庄梦蝶一脸的痛苦,她略微弯着腰,咳得肩背都在抖动,似乎连肺都要被她咳出来了。 看到庄梦蝶这般难受,庄非鱼终于抛开了个人理不清的烦乱思绪,一把抄起庄梦蝶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到路边一颗高大的枫树下。 高大的树荫遮住了炎炎烈日,只穿过繁密的枝叶流泻下点点斑驳的光影,庄非鱼伸手为咳得面色通红的庄梦蝶揉着背心顺气。 庄梦蝶在庄非鱼帮着顺气下,咳嗽总算是略有缓和,她探手入怀,取出随身携带的白玉瓶,在手心中倒出了一颗药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庄梦蝶的咳嗽总算是止住了,她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只是带着些许疲惫。 第241章 她靠着粗壮的树干,侧过头对着正一脸担忧看着她的庄非鱼露出了一个迷人浅笑,“二皇兄不必如此面色凝重,梦蝶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都说好人没好报,我庄梦蝶又何曾是什么好人,像我这种心狠手辣的祸害,自然是要遗千年的,二皇兄犯不着为我担心,我才不会早早就死……咳……咳……” “你在乱说什么。”听到庄梦蝶在说什么死不死的,庄非鱼皱起眉头轻叱道。说完话用手轻轻给庄梦蝶顺着背,抬头看见前面送葬的人群已经远处,只能看到不断变小的背影了,庄非鱼起身蹲到了庄梦蝶的面前,对她道:“你刚服了药,不要太劳累了,来,我背你回去吧。” “我还不想回皇城,二皇兄,你再陪我坐一会吧。”庄梦蝶说着将庄非鱼拉到一旁坐了下来,“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枫叶都红了。” 庄非鱼抬眼看了看四周,这一路上不是山就是树,骄阳火辣辣的炙烤着,能有什么好景致,若说枫叶红,天璇国哪里的枫叶能比皇城的更美?可当他看到庄梦蝶一脸疲倦的神色里有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喜悦时,他还是静静坐在了她身旁的草地上,和她一起看着这除了他们两,早已空无一人的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景致。 送葬队伍早已经远去不见踪影,乐师所奏的哀乐也已经遥不可闻,只有方才一路上洒下的冥纸在山风的吹拂下四下飞散,在他们的身畔萦绕不休。 庄非鱼抬眼看着远方,那是皇城的方向。庄梦蝶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庄非鱼,就这样看着身旁那个俊美出尘的男子许久,也不见他回眸看她。 那个之前总是在她身上移不开眼的二皇兄,今日似乎格外的沉闷。 庄梦蝶轻笑了两声,挽过庄非鱼的手臂,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枕在了庄非鱼的肩膀上,“二皇兄,你肩膀上的伤,可已经痊愈了?” 听到庄梦蝶的问话,庄非鱼并没有收回目光,他还是在凝视着远方,目光渐渐由实质变得空无。 “嗯,已经好了。”他淡淡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山风中变得有些空灵。 “二皇兄……”庄梦蝶低低的唤了一声二皇兄,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嗯,二皇兄在。”庄非鱼应了一声,声音亦如往日的温柔。 “给我再哼首曲子吧,我突然很想听……”庄梦蝶偎依着庄非鱼,闭上了眼睛,小声地呢喃道。 不过短短数日,庄非鱼肩膀上的剑伤其实还没有好,这几日因为烦心的事情太多,他甚至都没有好好上药,更别说是好好调理,但他还是忍着肩膀上伤口带来的疼痛感,给庄梦蝶哼起了曲子。 每当庄梦蝶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让庄非鱼给她哼曲子,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似乎只有庄非鱼的曲子,能给她片刻的安宁。 庄非鱼记得,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庄梦蝶,是那一年的寒冬,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他在御花园舞剑,听说母皇要去梅园赏雪,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想把自己刚学会的剑术舞给母皇看。 当他到梅园时,远远地便看到比自己小了两岁的皇妹正拿着一枝梅花讨好地跟在母皇的身后,她拉着母皇的衣角,脸上扬着纯真的笑,想让母皇手下她手中那一枝开得正艳的梅花。 漫天飞舞的雪白中,她眉间上的一点朱砂痣和手中红艳的梅花格外的引人注目,就好像鲜血染就般让人见之不忘。 可母皇却是淡淡地瞥了庄梦蝶一眼,然后就冷下脸转身便走,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看到女皇陛下先前要来梅园赏雪的好心情突然荡然全无,也不知女皇陛下究竟是为何不悦,只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跟在女皇陛下的身后离去。 “母皇,母皇……” “母皇是不喜欢这一枝梅花吗?母皇你看,这梅花开得多美啊……” 看到母皇离去,庄梦蝶先是一怔,随后又立即跑着追着上了,一边追着,一边扬着手中的那一枝梅花,想要送给母皇,想要博得母皇一笑。 在风雪中跑了一小段路,庄梦蝶终于追上了庄女皇,她再次拉住庄女皇的衣角,扬着头将手中的那一枝梅花递到庄女皇的面前。 庄女皇终于低下头,将目光落在庄梦蝶的脸上,看着她纯真的笑脸,一脸讨好地要将她认为最美的梅花送给自己,她细长的双眉间,那红如血泪的朱砂痣,就像一把尖锐的刀一样刺入了庄女皇的女脏。 庄女皇突然用力一甩手,将毫无防备,还满脸期待等着她接过梅花的庄梦蝶甩到了一旁,然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身后几个贴身侍女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看,心惊胆战地低着头跟着庄女皇的步伐匆匆离去。 而庄梦蝶,则刚好被庄女皇的力道甩到了一旁不远处的湖里,寒冬腊月,湖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只听到一声冰面裂开的声音,庄梦蝶坠入了湖中,她挣扎呼唤了几声便开始下沉…… 由于庄女皇要赏雪,她每年赏雪的时候都习惯了清净,除了自己带着几名贴身侍女外,其他下人都早已被摒退,那几名侍女又早已追随者庄女皇匆匆离去,庄梦蝶的落湖,除了恰巧赶来梅园,并一路悄悄跟来的庄非鱼外再无人知道。 庄非鱼看到庄梦蝶落入湖中,连忙将自己的配件扔到一旁,三两下解下自己厚厚的外袍就纵身跃入湖中,在这下着鹅毛大雪的寒冬腊月,这湖水有多冰冷入骨,只有庄梦蝶和庄非鱼知道。 庄非鱼从小习武,抗寒能力还算不错,他总算是把被冻得浑身僵硬的庄梦蝶给救了上来,顾不上捡起外袍和配件,背着她就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喊着:“快来人啊……” 后来,三殿下庄梦蝶落水的消息传开,宫里的御医忙前忙后,大家都以为是二殿下和三殿下玩闹,导致三殿下不小心坠了湖。 第242章 从那以后,年仅八岁的庄梦蝶就落下了病根,常年咳嗽,受不得半点寒。 在庄梦蝶养病期间,庄非鱼去探望过她好几次,可他却从此以后,再没从庄梦蝶的脸上看到过那一日,她拿着梅花笑得纯真烂漫的样子了。 “二皇兄,你说,为什么母皇一直都不喜欢我?是梦蝶做错了什么吗?”庄梦蝶从病床上坐起,喝了那一晚苦涩的药,深处一双小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坐在床边的庄非鱼的衣袖,一脸受伤的问道。 看着庄梦蝶眼中含着泪,庄非鱼腾出一只手替她拢好了被子,安慰道:“梦蝶没有做错什么,或许,或许是母皇心情不好,这才……” 当时年仅十岁的庄非鱼,又如何能懂母皇为什么不喜欢庄梦蝶?在庄非鱼的眼中,母皇向来喜怒无常,年少的他认为,或许,一国的帝王,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梦蝶在梅园了悄悄看了母皇很久了,母皇心情一直很好,二皇兄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母皇她就是不喜欢我。”那时的庄梦蝶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思却非常细腻敏感,再说,小孩子对于大人是否喜欢自己,向来是分得很清楚的。 庄梦蝶一直很清楚,不管自己如何百般讨好母皇,那让她敬重,让她想亲近的母皇,都不喜欢她,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母皇对她的冷落,甚至是厌恶。 “一定是梦蝶不好,母皇才会不喜欢梦蝶……”庄梦蝶将脸埋在被子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抽噎着,她小小的肩膀因为哭泣在不停地抖动着,哭了没一会,她又捂住心口不停地咳嗽。 “不,梦蝶很好,梦蝶不哭……”庄非鱼用手轻轻替庄梦蝶擦拭着脸色的眼泪,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谢谢二皇兄。”庄梦蝶的眼角还在缓缓淌着眼泪,她清秀俏丽的脸苍白得不见血色,唯有眉间那一点朱砂痣红如血泪,有种说不出的凄美绝艳,就像那一日,在一片冰雪中,那红艳的梅花那样动人心魄。 “你那天送母皇的那一枝梅花,真的很美。”庄非鱼看着庄梦蝶,神色认真道。 “二皇兄若是喜欢,等梦蝶病好了,一定给二皇兄摘一枝。”得到了庄非鱼的认同,庄梦蝶终于伸手抹了抹脸上的眼里,对着庄非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只可惜,庄梦蝶的病却再也好不了,她常年咳嗽,别说再在寒冬腊月去梅园摘梅花,就算是披着厚厚的斗篷去梅园远远看一眼,她都会咳得眼泪都流出来。 从那以后,庄梦蝶再没有去梅园赏过梅花,每年寒冬,梅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庄非鱼就会去梅园摘上一枝梅花,送到庄梦蝶的房里。 每当这时,庄梦蝶总会拿出一个精致的花瓶,将那一枝梅花插好,然后静静地看着,然后再向庄非鱼道:“谢谢二皇兄。” 若是当年没有她的二皇兄,她或许早已经被冻死在了湖里,即便如今的她已经不能再亲自去梅园摘梅花了,可是每年,她是还能再看到最艳丽的梅花。 每年寒冬,是庄梦蝶咳嗽最严重的时候,御医一波一波地来看,药方换了一张又一张,从喝汤药到吃药丸,她的病情依旧得不到控制,不管是宫里有名的御医,还是江湖有名的医师,都是那样一句话,她这条命能捡回来,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每当庄梦蝶咳得难受的时候,她就会拉着庄非鱼的衣袖,让他哼曲子给她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痛苦。 庄非鱼的曲子,哼了一年又一年,庄梦蝶也听了一年又一年,在这深宫里,在这天底下,仿佛只有庄非鱼,才是她庄梦蝶唯一的依靠。 “二皇兄,你会一直陪着梦蝶吗?”庄非鱼永远无法忘记,有一年,庄梦蝶咳得难受,她拉着他的衣袖,让他给她哼首曲子。 在他的哼唱声中,她吃了药,她的咳嗽渐渐缓了下来,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在梦中揽住了他的手臂,呓语着。 “二皇兄,你会一直陪着梦蝶吗?” 庄非鱼没有回答她,怕自己的突然出声会惊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庄梦蝶,但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回答,他会,无论如何,他都会一直陪着她,呵护着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那一瞬间,庄非鱼侧头看着睡不安稳的庄梦蝶,他忽然间觉得,他就是她的全部,她不能离开他,而他,也不会离开她。 这个念头从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深深扎根在庄非鱼的心里,直到后来,他和庄梦蝶查到了庄梦蝶的身世,他对她的呵护和爱意,又变得更为理所应当。 “二皇兄,你还会把梦蝶当你的皇妹,助梦蝶夺得天璇国的皇位吗?”在得知了自己并非庄女皇的亲生骨肉后,庄梦蝶从身后环住了庄非鱼,凑到他的耳畔,黯然神伤的问道。 “梦蝶,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庄女皇的血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庄非鱼抱紧了庄梦蝶,给了她想要的承诺。 庄梦蝶转过身,柔情似水的双眸含情脉脉地望着庄非鱼,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连山河万物都为之失色,“梦蝶就知道二皇兄不会抛下梦蝶不管。” 为了庄梦蝶的这展颜一笑,庄非鱼替她筹谋,弑母窜位,陷害手足,江山易主,这些,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换的庄梦蝶的开怀一笑,让他庄非鱼做什么,他都愿意…… 感觉到肩头逐渐沉重,庄非鱼终于停止了哼唱,收回了早已飘远的思绪,黄土道上蒸腾的暑气已经消散了不少,正午的骄阳也已经渐渐沉入西侧层峦叠嶂的群山,有倦鸟已经早早投入林间,山风拂过,带起了些许凉意。 庄非鱼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到庄梦蝶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着,像极了轻展的蝶翅,在眼窝投下的暗影也遮不住她眼下的那一抹暗青色,她应该是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吧。 第243章 庄非鱼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涩,他痴痴地凝望着随着岁月流逝,越发出落得美艳的庄梦蝶,心头感慨万千。 山风拂乱了庄梦蝶鬓角的发丝,庄非鱼伸出手,想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可指尖刚触碰到庄梦蝶的发丝,庄梦蝶已经霍然惊醒。 庄梦蝶突然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睁眼的那一瞬间,双眸里满是戒备和冷漠。庄非鱼看到庄梦蝶这样的反应,胸口翻涌起酸楚和疼痛,如今的他和庄梦蝶,再也回不到年少时了,他似乎觉得,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庄梦蝶了。 “二皇兄,原来是你啊。”待清醒过来,看清楚身边人后,庄梦蝶整个人又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浅浅一笑,再次挽过庄非鱼的手臂,将头轻轻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庄非鱼没有说话,任由庄梦蝶枕着他的肩膀,抬眼看着夕阳慢慢落入山腰,只余下那一抹被染红的余晖。 庄梦蝶也顺着庄非鱼的目光的方向望过去,漫不经心地说道:“二皇兄,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多好啊,没有任何人能打扰我们,我靠着二皇兄的肩头,一起看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我在睡梦中依然能听到二皇兄给我哼的曲子,多好。” “二皇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没有听到庄非鱼的回答,庄梦蝶撒娇似的摇了摇庄非鱼的手臂,追问道。 庄非鱼听得出庄梦蝶话语里,对她所描绘的那种生活的向往和憧憬,但他也知道,他们过不上她所描绘的那种生活。他知道庄梦蝶有一颗向往权势的心,她绝对放不下这些年来精心谋划,如今已经唾手可得的这一切。 她不过是眼下说说罢了,若让她真的抛下一起随他离开,她绝对做不到。 庄非鱼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既然要当天璇国的皇,也应允了允王和杨璟玥的婚约,我们又如何能一直这样?” 庄梦蝶听到庄非鱼提起杨璟玥,心知庄非鱼还对她擅自应下与杨璟玥的婚事耿耿于怀,当即沉了脸,倏然站起身道:“二皇兄,你上次明明说过我做什么你都支持我的,你看你,现在又来教训我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登基当上了天璇国的皇,总是要大婚的,就算不是和杨璟玥,也会是和别人,总之就是不能和二皇兄你。” “二皇兄要是介意,要是气不过,二皇兄也娶妻纳妾好了,如此一来,二皇兄和梦蝶便互不相欠了!” 庄梦蝶不由分说地抱怨了一通,她说完还嘟着嘴在原地踱了踱脚。她真正生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在耍无赖,以外每次她耍无赖的时候,庄非鱼总是拗不过她,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耐下性子来哄她。 可这一次,庄非鱼却没有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哄庄梦蝶,他缓缓地站起身,负手而立,一脸肃容的凝视着庄梦蝶,看了半晌才认真地问道:“梦蝶,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言情888 “什么?”庄梦蝶没想到庄非鱼忽然会这么问,一时间竟然不明白他究竟是在问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吗?他一路陪着她走过来,他是最了解她的人,事到如今,他为何还这么问她? “梦蝶,二皇兄知道你从小到大,在母皇那里受了太多的委屈,你想证明你自己,你想取代她,成为天璇国的女皇。可天璇国的女皇之位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情愿牺牲自己的幸福,迎自己不喜欢的人做王君?那么以后呢,你还要纳整个后宫,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庄非鱼看着庄梦蝶,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不管这么样,他对她,始终是狠不下心来说半句重话。 庄非鱼一连串的发问,庄梦蝶却没有听得进去,她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受伤,她看着他,问道:“二皇兄,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你……” 庄梦蝶顿了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后悔帮我夺取天璇国的皇位了?” 庄非鱼敛目,缓缓道:“别多想,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只是,梦蝶,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真的能分清你想要的是什么吗?” “二皇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不会再想以前一样再帮我了?”听完庄非鱼的话,庄梦蝶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清如水晶的双眸霎时间蒙起了水雾,声音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带着颤音。 庄非鱼恍然惊觉自己不该提起以前,那是庄梦蝶的心口上的一道伤,他偏偏去亲手去揭开了那一道伤疤。但是不管他如何后悔,出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看到庄梦蝶苍白着一张脸,含泪欲泣的模样,庄非鱼心口一痛,连忙伸手去拉庄梦蝶,仿佛此刻不抓紧她,眼前人就会像一阵烟一样被风吹散,再也回不来了。 “梦蝶,不是这样的。”庄非鱼伸出手的瞬间急着辩解。 然而,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二皇兄说过会一直陪着梦蝶的,如今却已经不作数了。”庄梦蝶躲过了庄非鱼的手,哭着喊着这一句便往前跑去。 庄非鱼被庄梦蝶的这一句话喊得一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庄梦蝶已经跑远了。他一边追一边在她身后喊着,然而庄梦蝶却对庄非鱼的声声呼唤充耳不闻。 庄非鱼肩膀上的伤因为奔跑而裂开,他想提起施展轻功追去,然而肩膀上伤口的疼痛却让他跟本施展不开,他只能忍痛迈开腿往前追去。 庄梦蝶自从拉下病根后身子弱得很,更别说是奔跑了,她咬着要跑出没多远,就再也支撑不住,捂住酸胀的胸口蹲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庄非鱼的话而痛心。 庄非鱼连忙飞奔到庄梦蝶的身边,俯下身搀扶起了还兀自蹲在地上捂着胸口,气息不稳的庄梦蝶。 第244章 “梦蝶,你怎么了?先起来。”庄非鱼看到庄梦蝶脸色十分难看,知道她是跑了这一段正难受得紧,他想将她抱起来,却被庄梦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二皇兄还来管我做什么?就连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二皇兄如今都讨厌我,我……”庄梦蝶哭得梨花带雨,勉强撑起身子又要继续走。 可即便她用尽全力去推庄非鱼,她的这点力道对于庄非鱼来说也不算什么,庄非鱼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一边用掌心贴着她的后心替她输送内力调息,一边打断庄梦蝶的话安抚道:“梦蝶别哭了,是二皇兄不好,二皇兄这就向你赔礼道歉,你想要二皇兄怎么样都行。” 庄梦蝶的脸色好了不少,心头的酸楚绞痛也慢慢消失了,在庄非鱼的柔声安抚下,她总算是止住了哭声,但眼眶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脸颊。 感受到庄梦蝶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复,庄非鱼撤回了内力,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替庄梦蝶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不哭了,马上就是要当天璇国女皇的人,再哭可怎么行。” “二皇兄又拿梦蝶打趣了,梦蝶就算当上了天璇国的女皇,也是二皇兄的梦蝶。二皇兄说过会一直陪着梦蝶的。”庄梦蝶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对着庄非鱼露出了一抹浅笑。 这一抹浅笑和脸上的泪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庄非鱼的心里印下了深深的烙印。 “时候不早了,二皇兄背你回去吧,来。”庄非鱼说着俯下了身子,将庄梦蝶背到了背上。 漫天的彩霞无比绚丽,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庄非鱼背着庄梦蝶,沿着皇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二皇兄,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永远都不离开吗?”在庄非鱼温暖宽厚的背上,庄梦蝶双手环着庄非鱼的脖子,凑到他的耳畔,轻声地问道。 尽管庄非鱼承诺过会一直陪着她,可她还是想再听庄非鱼再说一次,似乎只有一遍遍的确认,她才能安下心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庄非鱼侧过头,对上庄梦蝶的目光,认真道:“会,只要梦蝶需要二皇兄,二皇兄就一直都在梦蝶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庄梦蝶问了一遍又一遍,庄非鱼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庄梦蝶趴在庄非鱼的背上,再也没有说话。 “梦蝶,二皇兄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你想要什么,二皇兄都会帮你。二皇兄只是害怕,害怕你当上了天璇国的女皇,就再也不需要二皇兄将你庇护于羽翼之下了,二皇兄害怕,再也抓不住你了……” 夕阳的余晖中,庄非鱼背着庄梦蝶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他不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庄梦蝶听,他也不知道庄梦蝶在他的背上是否已经睡着。 走着走着,他感受到后背的衣裳有微微湿意,他知道,那是庄梦蝶的眼泪…… 庄女皇的丧事已经办完,有了林渊啸先前的话,满朝文武也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庄扶摇。庄女皇薨逝时仅四十出头,却只留下二女一子,依照天璇国女子继承皇位的惯例,庄梦蝶成为下一任女皇已经毋庸置疑。 允王担心庄梦蝶一旦称帝就不好再掌控,怕她会反悔和杨璟玥的婚约。为了避免夜场梦多,允王借口国不可一日无君,前天璇国女皇的丧期一过,就忙着宣布将新皇登基和封王君这两桩大事一并操办。 大局已定,庄梦蝶对操办仪式这种繁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大到择黄道吉日,小到婚房布置等等,全都一股脑儿丢给了允王定夺。 在整个皇城都忙着筹备天璇国即将迎来的盛大典礼期间,庄非鱼除了每日上朝,再没离开过自己的府邸的半步。 庄梦蝶搬进了皇宫后,他就再没去看过她,尽管他知道庄梦蝶或许很想和他分享即将成为天璇国女皇的喜悦,可他一想到她登基之日,便是与他人成婚之时,心中就绞痛难忍。 尽管早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结局,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日子一日**近,他能做的,也只有下朝回府将自己关在房内买醉。 只有酒,才能让他得以短暂的解脱,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庄梦蝶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可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在自己的府里喝得酩酊大醉。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得以短暂的解脱,可是酒醒之后,却一切都没有改变。 甚至,酒醒后的痛苦,并不比之前少,如若不是经历过酒醉的短暂,又能体会到清醒时是有多漫长多煎熬…… 在冬日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便是庄梦蝶登基称帝的大吉之日。 那一日,大雪纷飞,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艳。庄梦蝶率着满朝文武浩浩荡荡开赴宗庙祭祖,祷告,册封,整个上午都在一连串沉闷冗长的繁文缛节中度过。 等庄梦蝶登基礼成,已经是午后。 身着帝王朝服的庄梦蝶,站在高处接受万人朝拜,她看着恭恭敬敬匍匐跪地向她行跪拜之礼的一众朝臣,这些年心头的压抑总算是消散了。她嘴角轻勾,抬手让众人平身,雍容美艳的在这无比华贵的帝王朝服衬托下,自带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新任女皇陛下登基礼成,百官散去,忙忙碌碌的司仪宫人也都赶着去筹备今晚女皇陛下的婚宴。 庄非鱼从登基大典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庄梦蝶的一举一动,从决定帮她夺取天璇国帝王之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无数次幻想过庄梦蝶称为天璇国女皇时是什么样的场景,如今,他真的亲眼得见了。 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亲手将天璇国江山拱手送给了庄梦蝶,只为了能换取她的展颜一笑。 而她此刻的笑,他也看到,那个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美艳动人,而更具帝王应有的威仪。 文学馆 第245章 “梦蝶,你终于得偿所愿,如今,你该很开心吧。”众人已经退去,只有庄非鱼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庄梦蝶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天璇国女皇,他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庄梦蝶笑着看向庄非鱼回答道。 但当庄梦蝶看到庄非鱼一脸的落寞,他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想起自从自己搬入皇宫后便再没去看过庄非鱼,加之这些日子有不少事情要忙,尽管登基大典和大婚之事已经交给了允王,但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得不亲力亲为,每日一下朝就被拉着去量尺寸试朝服婚服等,竟已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和庄非鱼说过话了,如今还是庄非鱼主动留下等她,这让庄梦蝶心里感到过意不去。 若是没有庄非鱼的出谋划策和竭力相助,她不可能有当上天璇国女皇的这一天,这些年来,一直是庄非鱼将她好好地庇护于羽翼之下,她着实不能因为如今自己羽翼渐丰,心愿达成便冷落了庄非鱼。 “二皇兄,又是冬日的第一场雪了,今晚婚宴后,我在梅园等你。”庄梦蝶在庄非鱼的身旁轻声说道,她说完话,还未等庄非鱼的回复,便挥手招过在一旁等候的宫女,由宫女们簇拥着沿着长长的石阶缓步离去。 对于庄梦蝶,庄非鱼向来是有求必应,所以庄梦蝶有恃无恐的不等庄非鱼给出肯定的答复便已然离去。在她的认知里,他的二皇兄会一直陪着她,什么都依着她,他会牢牢地抓住她,永远都不会放手。 …… 婚宴对拜之礼结束,庄梦蝶被前来庆贺的文武百官拉着喝了一阵子酒,在穿梭的人群中,她下意识地去寻找庄非鱼的身影,然而庄非鱼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 早已经习惯了有一双眼睛在她需要的时候总会朝着她望来,给她关切,给她鼓舞,给她安慰,如今突然没有了那样一道追随着她的目光,庄梦蝶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入夜,热闹了大半天的人群终于散去,树枝上已经压满了厚厚的积雪,偶尔会听到“喀”的一声,有枯枝被积雪压断。 然而雪依旧没有停的意思,鹅毛般的大雪早已经将整个皇城都渡上了一片雪白。庄梦蝶一身喜服都没有换下,就往梅园赶。 一袭鲜红似火的婚服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疾步,梅园里,梅香依旧,庄梦蝶看遍了整个梅园,也没有看到庄非鱼那熟悉的身影。 庄梦蝶呆呆地站在梅园里,任由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肩膀上……今年冬天的梅园似乎比以往更冷了,又或者,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梅园了,每年梅花盛开时,都是庄非鱼将还带着冰雪的梅花送到她的房里,她不用出来受冷挨冻,也能赏到最美的梅花。 而如今,她下了婚宴就连婚服都来不及换,也来不及带一件斗篷,就冒着大雪匆匆赶来梅园,除了盛开的梅花,和她一人孤影,就再无其他。 二皇兄也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庄梦蝶静静地站在已经积得厚厚的雪地上,这样安慰自己。她闻着梅香,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庄非鱼一脸温和地笑着,将梅花递到她手上的场景。 然而庄梦蝶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她在风雪中冻得脸色白中带紫,可她依旧没有等到那个从不会失约的庄非鱼。 只要事关庄梦蝶,就算是天大的事都无法把他绊住,然而他却真的没有来。庄梦蝶终于意识到,今夜,她是等不到她的二皇兄了,或许,今后,她也再也等不到她的二皇兄了…… 雪越下越大,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吹乱了庄梦蝶的鬓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积雪已经没至了她的脚踝,而后又是小腿…… 此刻的她仿佛就像是一株梅树,在梅园里扎了根。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双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宛如一滴血泪,红得让人心惊,红得赤目。 庄梦蝶捂住胸口咳得双肩都在抖动,但她依旧站得笔直。从前,有她的二皇兄在,她可以软弱,她可以哭泣,可如今,她只有她自己了。 没有了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没有了那个宠溺的眼神,也没有了那个柔声的抚慰,她不允许自己倒下,她更不允许自己哭泣。 庄梦蝶本以为当她的二皇兄丢下她,再也不会陪着她的那一日,她会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昏地暗,可她并没有,她不仅没有哭,她还看着梅园里竞相开放的鲜艳夺目的梅花笑了。 “二皇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可你,还是食言了。是你先放开了梦蝶,梦蝶也再不需要你了。”庄梦蝶笑着比满园的梅花还要美,她喃喃自语完,艰难地从厚厚的积雪里拔出双脚,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出了梅园。 再经过那个当年她跌落的湖时,她有片刻的驻足,湖面又像那一年一样,结了一层冰,当年冰冷刺骨的湖水冻住了她的身子,而如今,只是在湖边那么轻轻一瞥,就冻住了她的心。 等庄梦蝶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寝宫门前,已经是午夜时分。 看到女皇陛下一身喜服,头发上,衣裳上落满了雪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掩着嘴咳嗽着出现在寝宫的门前,几名宫女连忙上前去搀扶,为首的还一边替庄梦蝶轻手扫落头发上、衣裳上的积雪,一边命人去准备热水和炭火,正准备命人去传唤御医,已经被庄梦蝶抬手止住。 “都下去。”推开围着自己七手八脚拂去自己身上落雪的宫女,庄梦蝶冰冷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命令道。 “让你们都给本皇下去,听不懂吗?!”看到那几个宫女迟疑着不肯离去,庄梦蝶的语气更为冷厉了起来,她向来就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一身病弱给人的楚楚可怜不过是假象。她将冻了一夜,等不到庄非鱼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一生冷斥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第246章 几名宫女立即吓得跪倒在磕头求饶,生怕庄梦蝶一个不悦就让她们当场人头落地。 连磕几个响头后看到庄梦蝶并没有拿她们问罪,而是冻得轻轻颤抖的手探入怀中,取了一个白玉瓶,倒了一颗药丸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然后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寝宫走去,连忙识趣的躬身退下。 庄梦蝶进了寝殿,拂落一身的雪花,将身上的喜服脱下随手丢在了一旁,她连唤了两声了“小谷”,也未听到任何应答,微微皱了皱眉头,取出一件浅青色的衣裳准备换上。 庄梦蝶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便习惯只让小谷贴身伺候,如今搬进了宫里,被了安全起见,她增派了不少人手,但也只有小谷可以不用经过的允许进入内殿伺候。 如今不见小谷,庄梦蝶料想她今日忙前忙后也累了一天,估计已经睡下,便不再叫她,自己换起衣衫来。 至于与她刚刚成婚的杨璟玥,她自己不放在心上,尽管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但他的心智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她已经命人将他安置在了偏殿,这个时辰,估计早已经会了周公了。 然而,浅青色的外袍还未穿好,庄梦蝶就在面前那高大的铜镜里看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在此处寝殿的人。 铜镜里,在一屋子幽幽吐焰的烛火的映照下,庄梦蝶身后的允王正目光冷冽的通过铜镜注视着她,就像一头猎豹盯上了面前的猎物的一样。 庄梦蝶不由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但随即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她不知道允王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允王并不知道她刚才去了哪里。 “舅父,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庄梦蝶立即换上了笑脸,随手拢了拢浅青色的外袍,转过身问道。 “梦蝶,这新婚大喜之夜,你去哪里弄了这一身雪回来?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允王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被庄梦蝶扔到一旁的喜服上,寝殿内温度适宜,那喜服上的雪花早已经融化了,允王既然说出一身雪,说明庄梦蝶从一回来就有一双眼睛盯上她了。 “怪不得不见小谷,原来是被允王遣走了。”庄梦蝶暗忖道。 将一个心智不全的儿子送入宫中,也难怪允王会放心不下。为了打消允王的顾虑,庄梦蝶轻笑着走到桌旁坐下,道:“舅父多虑了,即便是母皇在世,舅父在天璇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璟玥哥哥的婚事,给梦蝶带来的是莫大的助益,梦蝶求之不得呢,又怎么会有不满?” “梦蝶向来喜欢梅花,每年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梦蝶都想看看那梅园的梅花,等明儿一早梦蝶便带璟玥哥哥一同去,相信璟玥哥哥一定会喜欢的。”未给允王接话的机会,庄梦蝶又继续说道。 至于让杨璟玥入住了偏殿,庄梦蝶也在心里想好了说辞,她只需推说主殿近来在翻新修葺即可,而她自入宫以来,确实也多是宿在偏殿,不过不是杨璟玥如今住的偏殿罢了。 “这梅园想来是令女皇陛下失望了吧,不然,女皇陛下方才为何在寝宫外大发雷霆?”允王却没有如庄梦蝶所料的那般问起为何让杨璟玥住偏殿的事,而是意有所指。 允王破天荒的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称呼庄梦蝶为女皇陛下,这本是一个尊称,然而从允王的嘴里说出来却不见半分恭敬,甚至还是一丝威胁和嘲笑。 庄梦蝶心中暗惊,莫非今日她对庄非鱼说的话,落入了允王的耳中?还未等庄梦蝶说些什么,允王接下来的话又如一击惊雷震得庄梦蝶心头狂跳。 “别以为你和庄非鱼的事情天衣无缝,蝶儿,你告诉本王,你是想要这天璇国的女皇之位,还是想留庄非鱼的命?”允王悠闲的坐在桌旁,顺手取过桌上的茶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品了起来。 他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好像他刚才说的天璇国女皇之位,和天璇皇族庄非鱼的命只不过是梅园里的两枝梅花一样,而他也只不过让庄梦蝶选择她更想要那一枝那么轻巧。 聪明如庄梦蝶,自然是听懂了允王话里的意思,她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啜饮了一口后盈盈一笑道:“舅父说什么呢,二皇兄和梦蝶关系再好,他也是梦蝶的亲兄长。” “亲兄长?”允王眯起了骤然从座位上起身,一旋身就来来到了庄梦蝶的身后,他的一只手按在庄梦蝶的肩膀上,巨大的暗影顿时将庄梦蝶笼罩。 “你不是庄女皇的亲生骨肉,这事我可是比你知道得更早。”允王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庄梦蝶的耳畔,话语声中充满了浓浓的威胁。 庄梦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她本以为除了她和庄非鱼再无人知道的秘密,原来允王一开始就知道了。 他既然知道,还答应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能成功登上天璇国的女皇之位,难道仅仅只是想为心智不全的杨璟玥找一个依靠? 庄梦蝶不觉得这是允王的真实目的,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失算了,她漏算了允王会知道她不是庄女皇亲生骨肉这一步。 “你不过就是一个贱种,竟然还妄想当上天璇国的女皇?即便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可这整个天璇国,它也只能是我的!”允王狂妄的宣示着他对天璇国的占有权,脸上露出了得意而邪气的笑容。 “小谷!”庄梦蝶边喊着边起身就要往外跑,她这些年来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坐上天璇国女皇这个位置,大权在握,权势滔天的日子还没来得及过上,她绝不能任由允王的摆布,绝不能成为他傀儡。 随着庄梦蝶的起身离开,“嘶”的一声帛裂声响起,她侧头看见,允王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竟然撕裂了她的外袍。 庄梦蝶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已经无暇顾及形象,慌乱的脱下被允王拉着一头的外袍就要往外跑。 第247章 允王既然已经露出他的真面目,她这个身体孱弱的女皇若是落在他的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尽管允王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她向来体弱多病,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若是允王将她囚禁,对外称她在大婚之夜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能上朝,以允王的威望,也绝对是让人信服的。再怎么说,她一身是雪,冻得面色苍白回到寝宫那是有目共睹的。 更何况,她还刚与允王的独子杨璟玥完婚,谁又会想到她遭受了允王的迫害?若说有人能想到,那一定是庄非鱼,可是她此番应该真的是伤了庄非鱼的心,他,或许也会从此放开她,再也不管她了罢。 庄梦蝶一边咳嗽着,一边往寝殿外跑,口中从喊着“小谷”到慌乱地喊着“来人啊——”。 允王即便是摄政王,即便是王君的父亲,天璇国的国丈,也断然没有深夜出现在女皇陛下寝殿的理由,若是擅闯,那便是重罪。 可允王几个大步就到了庄梦蝶的身边,抓起她就像抓着一只无力反抗的猎物一样,将她一把扔到了铺着大红喜被的龙床上。 “此刻喊人不嫌晚?你的那些心腹,早已经在你去密会庄非鱼的时候全数被我换走了,如今这寝宫内外,都是我的人。你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却也等不到你要等的人,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允王看着被扔到龙床上,痛得闷哼一声后就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庄梦蝶,冷笑道。 “允王狼子野心,即便我今夜不曾离开寝宫,你也有的是手段,我的离开不过是刚好给你一个可乘之机,让你省却了不少麻烦罢了。”庄梦蝶虽然外表柔弱,可内心却不似外表那般不堪一击,她慢慢地坐起身子,咳嗽了好几声后,冷漠的说道。 “梦蝶,你可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可是那有如何,你还真的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允王对上庄梦蝶冷冷的目光,脸上掠过一丝兴味,庄梦蝶向来以柔弱示人,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可如今的她,哪怕已经成为了刀俎上的鱼肉,即将任人宰割,她那双清如水晶的眸子里却不见恐慌和惊惧,取而代之的却是冷厉,仇视,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落入陷阱,却依旧桀骜不驯的野兽。 这样的她,比起往日那个动不动就泫然欲泣的小可怜让允王更感兴趣,越是桀骜不驯,就越是能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他想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哭泣,求饶,就像他想光明正大的看到整个天璇国臣服在他的脚下一样。 “舅父还以为你体弱多病,受不起惊吓,看来,是舅父多虑了。”“舅父”这个本来就是用于假惺惺拉近彼此关系的称呼,此刻说出来格外的嘲讽,允王愉快地打量着庄梦蝶因听到“舅父”这个词而一脸嫌弃厌恶的样子,转身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根鞭子。 允王拿着鞭子在自己的掌心上比了比,然后骤然凌空一甩,一声破空声带着寒气撕裂了空气,不远处静静燃烧着的喜烛立即被熄灭。 “你要干什么?!”庄梦蝶佯装镇定,厉声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记鞭子,允王什么也不说,一挥手长鞭就落到了庄梦蝶的身上。 庄梦蝶虽然不得庄女皇的欢心,但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她痛得惨叫一声,在那一瞬间身子本能的蜷缩起来不断往后退去。 而后又突然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跑,然而还未等她逃离那个能容纳十数人的宽大龙床,允王手起鞭落,一鞭又抽到了庄梦蝶的小腿上。 庄梦蝶吃痛,不得不跪倒在了龙床上,她用手去捂小腿肚被鞭子抽打的地方,手掌摸到的却是湿漉漉的鲜血。 看到庄梦蝶一脸愤怒地瞪着自己,但她那娇美而苍白的脸上又有种说不出的病态,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允王更觉得有趣,他的笑容里突然带上了几分歹毒,手中的长鞭再次高高扬起,然后毫不留情的落到了庄梦蝶的身上。 庄梦蝶越是闪避,允王手中的鞭子就越是鞭笞得起劲,鞭子一下一下的鞭打在庄梦蝶的身上,她的衣裳已经被鞭子撕裂,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布上了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庄梦蝶咬紧了嘴唇,在咳嗽中发出一声声闷哼,她倔强地不让自己惨叫出声,也不让自己留下任何一滴眼泪。 “你倒是倔强,看来平日那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本王今日是见不着了。”允王收回鞭子,手掌在沾了鲜血的鞭子上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你还没有回答本王,你是想要这天璇国的女皇之位,还是想要庄非鱼的命。” “呵呵……”庄梦蝶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抬眼看向允王,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梅园等了庄非鱼一夜,他都未曾出现,他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允王虽大权在握,但就算庄梦蝶突然暴毙,也轮不到他名正言顺的当天璇国的皇,对于允王来说,让她活着当一个傀儡帝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从一开始就盘算好的计划。 这一点,庄梦蝶此刻再清楚不过,因此,她越是想要保庄非鱼,就越是要和他撇清关系,她要为他争取时间,绝不能让他落入允王的手中。 直到此刻,庄梦蝶才彻底明白,允王的权势远比她想象的中的要大,他竟然能在这深宫之中,在短短时间之内将她带来的人撤走,将她这个女皇陛下囚禁在寝殿而无人将他拿下,这就说明庄女皇还在世前,他的手就已经伸到了这皇宫之中。 这样的允王,如若他一心要对付庄非鱼,庄非鱼又如何能与他正面交锋。 想到庄非鱼,庄梦蝶的内心一阵绞痛,那个说会一直陪着她的二皇兄,让她在刺骨的风雪中等了两个多时辰,却也没有等到他。如若他赴约,有他在,她又怎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第248章 可她的二皇兄,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二皇兄,还是放开了她,他再也不会替她遮风挡雨,再也不会将她呵护于羽翼之下,他再也不会陪着她不离不弃…… 怨吗?恨吗?庄梦蝶的心里是怨恨的,那个说好会一直陪着她的人,就这样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彻底放开了她,她本以为她已经抵达了光明,可却不曾想,她却落入了更深更黑的深渊中。而她最想依赖的二皇兄,却已经不再了。 但庄梦蝶她更怨恨她自己,是她自己伤了那个宠她,爱她,纵容她的二皇兄,不是他放开了她,而是她丢下了他。 “哈哈哈……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和你的父亲萧远清一样,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浑蛋!也难怪庄非鱼他不会来,他的心可真是被你伤透了,你利用他替你除掉了庄扶摇和庄女皇,以为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离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你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为我做嫁衣裳,哈哈哈……” 允王听到庄梦蝶说起庄非鱼时一脸的断情决意,一脸的嘲讽,他的笑声还在寝殿内回荡,笑得殿内的烛火在不停摇摆。 就在允王踌躇满志,笑得得意的时候,庄梦蝶猛地从头发上拔下金簪,忍着身上数缕鞭伤带来的疼痛,朝着允王扑了过去。 可她手中的金簪还未碰到允王的衣裳,就被允王一把揪住了胸前的已经被鞭子鞭打得裂开了的领口。 庄梦蝶凭着一腔怒气,可身子孱弱,又从未习过武的她,就算是趁着允王不备,也绝对不是精通武艺,孔武有力的允王的对手,别说对手,她在允王的眼里,那就是以卵击石。 可即便是这样,庄梦蝶的行为还是激怒了允王,他是需要一个傀儡帝王,可他却不需要难以驯服,时不时就会给他找麻烦的傀儡,而很显然,庄梦蝶就是这样的人。 他可以让她不死,但不代表着他会让她好好活着。 允王拿着鞭子的手揪住了庄梦蝶的领口,另一只手已经高高抬起,就在重重的一巴掌就要落在庄梦蝶的脸上时,允王又生生顿住了手。 他这一巴掌若是打下去,庄梦蝶的脸起码十天半个月都难以恢复,他可不想让女皇陛下因为伤在脸上而引人猜疑。 庄梦蝶一击不成,又在允王手掌抬起的瞬间感受到了凌厉的掌风,她知道绝不是允王的对手,干脆闭上了眼睛,等着这一巴掌落下。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落在脸上火辣辣的巴掌,而是全身骨头都碎裂般的疼痛。允王收了巴掌,拽起庄梦蝶就往床头扔去。 随着一声帛裂声响起,庄梦蝶整个人撞在了床头上,然后又跌落下来,在巨大的床上滚了几滚才痛哼着蜷缩起身子慢慢爬起来。 允王出手的瞬间,庄梦蝶的衣衫承受这么大的拽起扔出之力,被彻底地撕裂成了两块,其中一块还狼狈不堪的挂在庄梦蝶身上,而另外一块,这还被允王拽在手中。 “就凭你,还妄想伤得了本王?!”允王将手中的那一块衣衫碎片甩到庄梦蝶的脸上。 庄梦蝶艰难地抬起头,一连串的咳嗽之后,伸出手缓慢地拭去了淌落嘴角的血迹,她大片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那带着鞭伤血痕的皮肤,与未曾受过伤的白玉般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幽暗摇曳的烛火下,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和诱惑力。 庄梦蝶垂眼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下意识地双手交叠掩在胸前,如此春.光怡人,允王若是动了兽心,她的下场可绝对要比此刻惨上千万倍。 可很快,庄梦蝶便放下心来,如她这般姿容出色的人,看过太多人落在她身上的痴迷的目光,可眼下,在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下,允王却未见任何异样。 庄梦蝶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她慢慢地将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放下,放下的同时竟不着痕迹地将早已褴褛的内衫一同褪下。 允王没想到庄梦蝶竟然会这么做,也不知道她这是打什么主意,不由皱起了眉头。 庄梦蝶却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妩媚地朝着允王送去一记眼波,她轻咳两声,伸出舌头将残留在嘴角边的血迹慢慢舔去,而后露出一抹极为魅惑勾人的笑容,讥诮道:“是该称赞允王是正人君子呢,还是该说允王不能人道?” 听完庄梦蝶的话,允王先是面色一红,随后立即变得惨白。他暴跳如雷的拿着鞭子指着庄梦蝶怒道:“你……你……” 可是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要他如何自揭伤疤,说出他此生内心深处最大的痛处? “你胡说!”允王气得双目圆睁,手中的鞭子一甩,“啪”的一声又落到了庄梦蝶的身上,她的身上又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但是庄梦蝶嘴角的笑意却不见收敛,允王如此的气急败坏,就证明了她的是对的,她踩到了他的痛脚,才会让他如此的怒不可遏。 “我胡说?天璇国举国上下皆道允王专情,结发之妻过世后再不纳妻妾,殊不知允王专情的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个不可向外人道的隐疾。”庄梦蝶皱了皱眉头,但鞭子落在身上的疼痛也无法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诛人诛心,若论武力,她全然不是允王的对手,可既然她发现了允王的痛脚,她就绝对不会放过。 看到允王面色铁青,像一头随时都会将她吞噬的猛兽,庄梦蝶却丝毫没有露出胆怯之色,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阵后继续缓缓地说道:“多年不见璟玥哥哥了,想必允王将璟玥哥哥禁足在允王府,不仅仅是因为璟玥哥哥心智不全吧,而是因为璟玥哥哥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长得与允王毫无相似之处吧。” 允王狠狠地瞪着庄梦蝶,嘴角都因发怒而在不断抽搐。然而,庄梦蝶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她的话仍然在继续。 第249章 “允王,允王妃真的是因为难产而过世吗?杨璟玥真的是因为早产才导致的心智不全吗?允王妃她……” “住口!你给我住口!”庄梦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允王怒吼着打断,他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朝庄梦蝶怒吼着。 “杨璟玥并不是你与允王妃的孩子,是你害死了允王妃,而你自允王妃死后再不娶妻纳妾,也绝不是因为你对允王妃的专情,而是借此掩饰你的无能!” 看到城府极深的允王竟然如此一反常态,庄梦蝶知道自己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她又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允王,知道允王难以面对,不愿意去听,她就越是要说。 当然,这换来的便是如骤雨般落在身上的一顿鞭子,庄梦蝶闷哼着躲闪,暴怒的允王疯狂地频频挥动鞭子,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大红色的喜庆囍被,轻纱幔帐,都他的鞭子摧毁,庄梦蝶身上血迹斑斑,但她的眼眸里依然闪着轻蔑的光。 似乎将庄梦蝶打得遍体鳞伤让不能让允王解了心头之恨,他突然击出一掌,这一掌出手时他又似乎清醒了过来,连忙撤回内力,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想要尽数撤回已经来不及了,他那一掌最终还是带着一层的内力落到了庄梦蝶的身上。 遍体鳞伤的庄梦蝶自然无法避开这一掌,她当场噗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一片狼藉的龙床上昏了过去。 允王终于扔下了手中的鞭子,踉跄了两步后跌坐在了地板上,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肆意揉捏着,最后撕开了本以为早已经被时间愈合的伤。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的王妃诞下了一名男婴,而他,泪流满面地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庄梦蝶说他对她的专情是为了掩饰他的无能,其实并不全是,他确实爱她,将她视为自己的全部。可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也最终背叛了他。 在得知她背叛他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让她立刻去死,可他终究是狠不下这个心,他告诉自己,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当是他亏欠她的。 然而,她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好几次,他已经命人将堕胎的药放入她的膳食中,可在她即将触碰到那一道菜肴时,他终是不忍心,找个借口将菜撤下。 他不想失去她,哪怕明知总有一天会彻底地失去,可他也想自欺欺人地能过一天是一天。 就这样,他一直在苦苦地煎熬与折磨中渡过,直到她临盆……当他看到她看着刚降生的男婴,那目光中的无限深情时,他被那样的目光刺痛了,至始至终,他从未见过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他,她爱这个男婴,也爱那个男婴的父亲,她看着男婴的深情目光,就像她当初看着她最心爱的人一般。 他知道,她之所以在看着男婴时露出如此深情的目光,那是因为她看着男婴,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人。天平 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没有这么绝望过,直到那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去面对,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的心里没有他,和他的隐疾无关,而是,不管怎么样,她根本就从未爱过他。他可以强行将她娶进王府,可他却无法强迫她爱上他。 所有的深情,所有的专情,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笑话罢了。 他可以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可他却无法得到她的心,以前得不到,以后,甚至永远,他都得不到。他终于不再自欺欺人,也终于下定决心结束她的生命,放过自己。 他双手颤抖着将匕首刺入了她的心口,他泪流满面,却不曾后悔。而她,难得地,对着他露出了唯一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容,她只说一句话,求他放孩子一条生路。 他抚上她的脸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当看着她的眼帘阖下,想起承诺放那孩子一条生路,他才惊觉那个孩子已经被管事的带走了。 允王府管事章氿,追随允王多年,为人处世颇得允王心,深受器重。他早就对那不识好歹的江湖女子做出背叛允王之事气不过,当时看到允王终于狠下心来斩断牵绊,早就将那男婴带了出去,想要找个地方替允王解决了这个野种。 当允王赶到时,那个男婴已经在风雨中哭得声音沙哑,允王信守承诺将男婴带回了允王府,男婴高烧不退,允王的医师都断言这个孩子活不成了,可三日之后,那男婴却奇迹般的退了烧,只是因为遭此一劫,落了病根。 那个男婴便是杨璟玥,吾心悦卿,却不是能留住卿的风景。 允王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对叶文卿的难以割舍的爱意,他给那个男婴取名杨璟玥,将他视如己出般疼爱。 允王沉溺在对往事的痛心中,他不知道庄梦蝶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知道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 当寝殿的喜烛滴下最后一滴鲜红的泪珠,外面的风雪也终于停歇,有宫女急促却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靠近,隔着重重珠帘,声音传了进来:“陛下,该上早朝了。” 在宫女奏请庄梦蝶上早朝的声音中,允王终于收回了思绪,他看了一眼满身血迹,还在昏迷不醒的庄梦蝶,站起了身子,理了理仪容,缓步走出。 女皇陛下的整个寝宫都被允王换上了自己的人,宫女看到允王走出自然也不会感到意外。允王命宫女去请御医前来替庄梦蝶医治,他自己则径直离去,到偏殿更换了早已经备下的朝服为上早朝做准备。 几个前来侍奉的宫女看到庄梦蝶满身伤痕的昏迷不醒,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她们垂着头,默默打理收拾着。 赶来的两个御医,也是允王从允王府带来的医师,她们对庄梦蝶身上的满布鞭伤没有露出丝毫同情。 第250章 两个御医先是给庄梦蝶灌了补气的伤药,又用热水替她将身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擦去,然后一一擦上药。 等着一切做完,气若游丝的庄梦蝶还是没有醒过来,庄梦蝶身子孱弱,先是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冻,又遭受了允王的这一番虐待,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允王用了早膳,再去上早朝前特地来了看了看庄梦蝶,他并不想要了庄梦蝶的命,她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女皇陛下还是没有醒吗?!”一身朝服的允王站在龙床前,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庄梦蝶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沉声向两位御医问道。 “女皇陛下身子孱弱,微臣已经用汤药稳住了病情,不出三日……”一位御医看着庄梦蝶,回话道。 “三日?”还未等那位御医的话说完,允王不悦地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问话中满含威胁。 “回禀允王,微臣擅针灸,几针下去便可让女皇陛下苏醒过来……”另一位御医暗暗拉了拉那位正要再次回话的御医的衣袖,接话道。 “那还不快为女皇陛下施针?女皇陛下若是有个差池,本王……”允王没有将后面威胁的话语说完,但那名声称会针灸的御医已经连忙连声称是,手也不停的从随身的医箱中取出针灸用的物品。 在那位御医的施针下,面无血色的庄梦蝶果然悠悠转醒,抬眼看到围在龙床边的御医和几个宫女都是从未见过的,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允王既然想让她这个傀儡女皇惟命是从,自然不会再给她有机会向外界传递消息。 允王静静地看着了庄梦蝶一会,淡淡说道:“女皇陛下染了风寒,身子虚弱,不宜劳累,这早朝就让本王代劳吧。” 对庄梦蝶说完这句话,又看向身后等着伺候的宫女道:“好好伺候女皇陛下。” 说是好好伺候,无非是让她们看好庄梦蝶,不让她随意寝宫,可即便没有这些宫女看着,以庄梦蝶如今的身体状况,她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离开这个寝殿,更别说是离开寝宫了。 允王整了整衣袖便转身离开了,尽管庄梦蝶知道了他的秘密,但他也丝毫不怕庄梦蝶会将其泄露,因为他同样知道庄梦蝶的秘密,庄梦蝶是个聪明人,他相信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之事。 看着允王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寝殿的大门外,庄梦蝶什么也没有说,配合地喝了几口宫女喂来的汤药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经过了一夜,她身上的鞭伤仍在火辣辣的疼痛,尽管已经上过药,但这样的疼痛还是让她无力再多说什么。 她咳嗽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在御医燃起的安神香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梦中,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艳,庄非鱼笑着朝着她走来,可再她伸出手要去拉着他的时候,庄非鱼却转身离去了,只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任凭她怎么呼喊,怎么追赶,庄非鱼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早朝的大殿上,整整齐齐站成两排的文武百官看到允王径直坐上了帝王宝座,宣布女皇陛下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无法上朝,由他代为处理国事,不禁悄声议论起来。 虽说庄女皇在位养病期间,也是命允王摄政,允王处理起国事来也并没有什么严重不妥,甚至于比起刚继位的庄梦蝶,他或许更熟悉国事该如何打理。 可新皇登基的翌日便重病在床,无法上朝,这事也着实让满朝文武不放心。但看到允王阴沉的脸色,也无人敢上前多嘴询问女皇陛下是如何染了风寒,病情怎么样。 毕竟庄梦蝶向来体弱多病,这是有目共睹的,可即便如此,这些年来即便是拖着病弱的身子,庄梦蝶也从未缺席过早朝。 下了朝后,群臣结伴离去的同时皆对庄梦蝶不上早朝的事议论纷纷,庄梦蝶阵营的,担忧地揣测着女皇陛下的身体状况,毕竟一朝帝王一朝臣。而庄扶摇阵营的大臣则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即便庄扶摇近来已经毫无消息,甚至人或许已经离开了天璇国,但若当初是庄扶摇继位,至少不会出现让允王摄政这种情况。 听闻庄梦蝶卧病在床,无法上朝,最为担忧的莫过于庄非鱼了,一整个早朝他都心不在焉,不知道朝臣们在议论的是什么。 昨夜他回了自己的府邸后思前想后,纠结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再进宫去赴庄梦蝶的梅园之约。 毕竟,昨日在庄梦蝶的登基大典结束后,她向他提出邀约时,他分明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愧疚,她之所以约他梅园相会,不过是出于这些日子与他疏远的愧疚罢了。 而他庄非鱼,又怎么会接受她因愧疚而对他的弥补?他对她的一片心意,难道就只值得她用愧疚来回报? 如若当真如此,如若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会让她心存愧疚,那么他情愿不见她。她已经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天璇国的女皇,而他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重要了。 更何况,昨夜毕竟是庄梦蝶大喜的日子,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对她已经没那么重要的自己,而抛下她亲封的王君,在冰天雪地的梅园里与自己私会? 庄非鱼曾以为,自己就是庄梦蝶的全部,可直到亲眼看着庄梦蝶登基为帝,亲眼看着她一身囍服似火,他终于意识到,他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不管她的心里是如何盘算的,她都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庄梦蝶了。 心口的疼痛让庄非鱼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他一连喝了好几壶烈酒,直至最终失去了知觉,才让他没那么难受,也才让他止住期间忍不住就要去赴约的冲动。 他知道,他去了也是无用,真的见着了庄梦蝶,他又能何她说什么?是该怪她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而与杨璟玥成婚,还是该让她抛下一切跟他走?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庄梦蝶的决定。 文学馆 第251章 庄梦蝶,他再了解不过,她虽看似柔弱,看似与世无争,可她却并非是这样的人,她想要的权势,想要的地位,她绝不会轻易放手,为了得到她想得到的,她可有利用他人,也可以狠下心利用她自己。 明知自己再不见庄梦蝶,让她好好地当她想当的女皇才是对她最好的,可在早朝之上听闻庄梦蝶染了风寒卧病不起,庄非鱼在担忧中又忍不住深深自责。 庄梦蝶因为身子弱,平常都十分注意保暖,鲜少有染风寒的情况发生,更别说是染了风寒而卧病不起。 莫非,庄梦蝶真的在这寒风大雪中去了梅园?她的卧病不起也是为了等失约的他而染了风寒? 庄非鱼越想越心头不安,才离开大殿,他就快步追上允王,问道:“舅父,女皇染了风寒卧病不起,是不是因为在雪地里冻久了?” 允王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庄非鱼不解道:“梦蝶昨夜新婚之喜,又怎么会在雪地里冻着了?依本王看,许是顾着享乐,着了凉吧。” 允王说完,露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庄非鱼自然是听明白了允王的话中之意,他俊逸的脸上神色复杂。 允王饶有兴味地看了庄非鱼一会,见他不再追问,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后转身离去。 庄非鱼看着允王的背影渐渐远去,不安的心始终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庄梦蝶与杨璟玥成婚,自然也就得了允王辅佐,允王在天璇国的实力不容小觑,得了允王的助力,庄梦蝶再也不需要他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庄梦蝶。 在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庄非鱼终于决定去看看庄梦蝶,即便她已经不再需要他,可他依旧想亲眼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好。 庄非鱼眸色复杂地往女皇陛下的寝宫走去,如今的庄梦蝶,已经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了,可在他的心里,她还是那个让他想庇护在羽翼之下呵护着,疼爱着的庄梦蝶,尽管如今的她已经得偿所愿,不再需要他。 走向女皇陛下寝宫的路庄非鱼不是一两次,可以说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这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无比的漫长。 “女皇陛下的病需要静养,不见客,殿下请回。”到了女皇陛下的寝宫前,两个面生的值守侍卫竟然拦下了庄非鱼,连通传一声都没有,就态度强硬地将庄非鱼拦下。 庄非鱼心中一痛,他的梦蝶,如今竟连他也不见了么? “是女皇陛下说要将本王拦在殿外?”庄非鱼面色一冷,冷厉的目光看着那两个拦住他的侍卫,话语中浓浓的威胁之意让人难以忽略。 庄非鱼向来清雅温和,从来都是以笑脸示人,但鲜少发怒的人一旦动怒,则更具威严。 两个侍卫默默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允王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女皇陛下的寝宫打扰女皇陛下养病,可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那可是女皇陛下的亲兄长,而且和女皇陛下向来交好,若是得罪了他,怕是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更何况,女皇陛下并未真的说过不见他,若事后女皇陛下追究起来,他们两绝对难逃责任。 两个侍卫中有一个较为机灵的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远远看到有个端着汤药的宫女正要往寝殿的方向走去,连忙叫住了她。天天 “去通传一声,二殿下求见女皇陛下。”对宫女说完话,那侍卫又回过头来,一脸讨好地看向庄非鱼,道:“还请殿下在此处稍等片刻。” 那宫女步履匆匆离去后,很快便返回,对着庄非鱼躬身行礼后,回道:“殿下,女皇陛下说了不想见您,殿下请回吧。” 庄非鱼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回话,他愣在当下,梦蝶真的是不愿见他?她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当真是女皇陛下说了不见?”庄非鱼一愣之后,立即追问那名宫女道。 “女婢不敢欺瞒殿下,女皇陛下还说了……” “还说了什么?!”庄非鱼面色不善地打断了那名宫女的话。 “女皇陛下还说了,请殿下今后也不必再来。”说完这句话,那名宫女又面无表情地对庄非鱼下起逐客令,“殿下请回吧。” 尽管庄非鱼知道依着庄梦蝶的性子,她气怒之下确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若不是庄梦蝶授意,一名小小的宫女绝不敢丝毫不给面子地就赶他走。 可对于庄梦蝶给他的闭门羹,庄非鱼还是难以接受,难道当了女皇的庄梦蝶,就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了吗? 他面上升起薄怒,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径直往女皇寝宫走去,冰冷的话语声从他的身后传来,“若要赶本王走,本王要亲耳听到女皇陛下说出口。” 他就不信,当着他的面,庄梦蝶能说出如此决然冷漠的话来的,他就不信,庄梦蝶真的再也不愿见到他。 在庄梦蝶的寝殿前,庄非鱼再次被十数值守的侍卫挡住了去路,他甚至都已经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他冰冷着一张俊脸,遇到胆敢阻拦他的人,就直接动起手来。 “是谁在外面闹事?”在打斗声中,庄梦蝶那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珠帘纱帐传了出来,她的声音无力沙哑,听得出此刻的她真的是卧病在床。 几声咳嗽声之后,庄梦蝶虚弱的训斥声又传了出来:“本皇说了谁来都不见,还让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把本皇的话当耳边风了不成,咳咳……还不快把人赶出去,愣着做什么?” 庄梦蝶声音传出的那一刻,庄非鱼便停止了动手,他不动手,那些侍卫自然也不敢造次,皆住了手站在那里。 庄梦蝶的每一字,每一句,庄非鱼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是真的不想见他,真的不再需要他了。庄非鱼心如刀绞,僵在那里仿佛整个灵魂都已经被抽走。 先前传话给庄非鱼的那个宫女终于追了上来…… 第252章 那个宫女看到庄非鱼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不肯离去,连忙上前道:“殿下,您这回亲耳听到了吧,快请回去吧,女皇陛下还在养病,切莫再惹女皇陛下动怒了。” 庄非鱼确实是亲耳听到庄梦蝶让人赶他走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庄梦蝶是真的不愿见他了,她还亲自下令命人将他赶走。若他再执意闯入寝殿,非要再去关心一个已经不需要他关心的人,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如今的庄梦蝶,贵为女皇的她,再也不需要她的二皇兄了,他也不再是她的二皇兄。而今她是君,他是臣。 虽然从决定要助庄梦蝶当上天璇国女皇的那一刻起,庄非鱼就想过他们或许会落得今日这样的结局,可当残酷的事实真的血淋淋的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接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如此的疼痛,如此的绝望。 庄非鱼静静地看着庄梦蝶的寝殿,寝殿内重重珠帘纱帐挡住了那个他最想见到的人。静默片刻后,庄非鱼终于转身,黯然神伤地在十数侍卫和宫女的注视下缓步离开。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先是小小的冰晶,继而是鹅毛般的大雪,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红墙绿瓦的皇宫在鹅毛大雪的点缀下别有一番意趣,然而庄非鱼却无心赏景,庄梦蝶的话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就好像此刻刺骨的寒风般萦绕不休。 身着朝服的惆怅人在大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雪花落在他的发丝上,肩膀上……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花草树木在这严寒的冬季都已沉睡了,只偶尔听得厚厚的积雪压断树枝的“喀喀”声。 天璇国今年的冬天似乎比起以往要更冷得多,庄非鱼的耳朵已经被冻得通红,可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又或者,再冷的风,再冰的雪,也比不上庄梦蝶刚才的话更让他觉得冷。 此刻的庄非鱼,不止人是冷的,他的整颗心都是冷的,就好像坠入了冰窟,被重重寒冰包裹住。 穿过御花园,庄非鱼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梅园。 从庄梦蝶跌落湖中的那一年开始,每一年冬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庄非鱼都会来到梅园,替庄梦蝶摘一枝开得最艳的梅花。 然而今年他却没有来,今年的那一天,是庄梦蝶登基称帝的大喜之日,却也是她与杨璟玥成婚的大喜之日。 这样的大喜之日,对于他人来说是举国同庆,而对于庄非鱼来说,却如同遭受凌迟那般难熬。 抬眼望着满园的梅花,庄非鱼伸手随意摘下一朵,他将梅花放在掌心上,就这么静静看着,直到飘落掌心的雪花将掌心上的那一朵梅花彻底覆盖,他才轻叹一声,将手掌一翻,让雪和梅花一同掉落在厚厚的雪地上。 他在心底感叹这物是人非,唏嘘不已,他和庄梦蝶的过往,就像掌心的那一朵梅花一样,已经被重重冰雪覆盖,再也不复原来的模样,甚至于在它落入雪地后,彻底的不见了踪迹。 庄非鱼慢慢朝着一眼望去开的最艳的那一枝梅花走去,梅花每年都会开,每年都会有开得最艳的那一枝,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需要将其摘下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那个能让他送花的人。 走进那一株梅花,庄非鱼忽然看到那株梅花树下,有一抹浅浅的青色。 在看清那一抹浅青是何物时,庄非鱼的心头如遭重击,那是庄梦蝶随身携带的帕子。 庄梦蝶最喜欢的颜色便是这浅青色,就像是夜雨染过的天空,那种蓝碧色的浅青。她所有的帕子都是这种颜色,她绝大部分衣物也是这种颜色,在天璇国皇城,也只有庄梦蝶一人对这种颜色情有独钟。 庄非鱼看着那一抹浅青色的帕子一怔,接着立即上前,俯下身将那一方帕子拾了起来。 庄非鱼绝对不会认错,那确实是庄梦蝶的帕子。而在帕子的不远处,还有两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抓紧了在手中的那一方浅青帕子,庄非鱼快步走到那两个脚印旁,他的双脚慢慢地踏进了那两个痕迹明显的脚印里。 凛冽的寒风在耳畔呼啸,吹得梅园里的梅花在风雪中摇曳,有些枝桠甚至抵御不住寒风,“喀”的一声折断了。 在梅枝被风折断的时候,听着那一声脆响,庄非鱼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瓣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一方浅青色的帕子,竟像痴了一般。 良久之后,一动不动恍若雪雕的庄非鱼终于动了,他慢慢将手中的那一方帕子展开,在那一抹浅青上有一抹清晰可见的暗红色,那是干涸后的血迹…… 在梅园的梅花清香中,他还是嗅到了一丝猩锈的血腥味。庄非鱼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雪花将一切都重重深覆,可这一双脚印却仍旧清晰可见。这双脚印的主人,一定在这里站在了很久很久,就到这双脚印深到下了那么久的下雪,还依旧如此清晰。 他的梦蝶,他以为已经不再需要他,不会真的来等他的梦蝶,在这冷风刺骨,鹅毛大雪中,执着地等着他,而他,却在自己的府邸里借酒消愁,失约与她。 自己失约于她,自己放开了她,伤了她的心,却还怪她冷漠地将他拒之门外,不让自己见她。 庄非鱼,你浑蛋! 庄非鱼再次抬手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那个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人,到头来却是自己伤她最深。 此刻的庄非鱼悔恨交集,他甚至看到庄梦蝶站在风雪中,一边咳嗽,一边焦急地等着他的出现,可直到她咳出了血,她也没有等到那个她要等的人。 一个身体孱弱,在冰湖里落下病根,最是怕冷的人,竟然真的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了他一个晚上,而他,竟然让她白等了。当时的庄梦蝶,该是有多失落,多伤心,多绝望,多恨他…… 第253章 不,他不想放开她,只要庄梦蝶还需要他,他便不会再离开她。 庄非鱼握紧了手掌心中的那一方浅青色帕子,走到那一株梅花树前,伸手折下了那一直在风雪中开得最艳的梅花。 时至正午,在女皇陛下寝宫前值守的侍卫们正边搓着手哈气取暖,边低声说笑着,在过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替换他们的班次了。 正说得起劲的那名侍卫突然收起了笑脸,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另外几名听得正兴起的侍卫连声催促他继续往下说,但却看到他神色凝重地朝他们打了个眼色。 那几名侍卫顺着他暗中比划手势的方向看去,也立即敛了笑容,收了声音。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这个人正是刚才刚在女皇陛下寝殿门前大闹了一场的二殿下庄非鱼。 二殿下明明已经被女皇陛下亲自轰走,竟然在短短一个多时辰内又去而复返?而且此刻的二殿下身上落满了雪花,他一手攥着一块浅青色的类似衣料的东西,一手小心翼翼地举着一枝傲然绽放,鲜艳夺目的梅花。 二殿下这是…… 在值守侍卫们的暗自揣度中,庄非鱼已经大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还未等侍卫从腰间抽出长剑,庄非鱼已经用手肘撞开了他们。 再怎么说,这也是身份尊贵的二殿下,侍卫们看见庄非鱼已经越过他们往女皇陛下的寝殿大步走去,只得虚张声势地追在他的身后大声喊道:“殿下,您不能擅闯女皇陛下寝殿,女皇说过……” “都给我让开。”庄非鱼语气淡淡,甚至听不出任何一丝怒意,但靠近落了一身雪花的他本就让侍卫们感到寒冷,再加上他不怒自威的威仪,侍卫们也不敢造次。 但眼见庄非鱼就要就要进入寝殿的大门,而刚才他们也确确实实听到女皇陛下说了不见二殿下,让把二殿下赶走。侍卫们虽然为难,但君命不可违,他们明知庄非鱼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角色,却也不得不上前拉住了庄非鱼。 “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还是请……” “想活命的,就给本王滚!”庄非鱼突然厉喝一声,旋身的瞬间将跟在他身后拉扯的一名侍卫一脚踹飞出去。 在另外几名侍卫迟疑着是否还要再拼死阻拦的时候,庄非鱼早已经将他们都甩在了身后。 步入女皇陛下寝殿,走过奢华绮丽的外间,隔着尽头重重垂下的轻纱和珠帘,庄非鱼听到了庄梦蝶断断续续的咳嗽,她的声音沙哑,虚弱而疲惫,比起以往的咳嗽都厉害得多。 庄非鱼一阵心疼,若不是因为他失约,庄梦蝶也不会染上风寒,咳得如此辛苦。懊悔和自责在心头翻涌,庄非鱼恨不得以身相替,此刻应该如此难受,如此受尽折磨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庄梦蝶。 那个平时哪怕皱一皱眉头,都让他心疼不已的庄梦蝶,如今竟然因为他而卧病在床,这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折磨。搜书吧 庄非鱼一脸愧疚地掀帘而入,尽管听着庄梦蝶的声音,他就已经知道她病得不轻,气色一定极差。可当他亲眼看见此刻斜斜倚靠在床上的庄梦蝶时,他还是不禁为之一震。 昨日见到庄梦蝶时,她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姿容无双,可如今的她,一头墨发凌乱的披散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眉间的一点朱砂痣在惨白脸色的衬托下,红如血泪,就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滴鲜血一样刺目。 看到庄非鱼掀帘而入,庄梦蝶抬起双眼,冷冷地看着庄非鱼,她清如水晶的双眸中再也没有往日看向他时那种柔情,有的只是冰冷,冷漠,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庄非鱼被庄梦蝶这样的目光刺痛,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将那一枝开得艳丽无比的梅花放在床边,伸出手去拉过庄梦蝶的手,一脸歉意地低声道:“梦蝶,对不起,我以为你昨晚不会去梅园……” 就在庄非鱼的手就要触碰到庄梦蝶的手时,突然被庄梦蝶一把拍开。 庄梦蝶向来体弱多病,即便是平日气色好的时候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更何况是此刻卧病在床的她。她拍来的手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可是在她拍打到庄非鱼伸出的手的瞬间,庄非鱼却彻底地愣住了。 不是因为庄梦蝶拍开了他伸过去的手,而是他在庄梦蝶那惨白冰冷的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 庄非鱼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看到庄梦蝶对他露出憎恨和厌恶的表情。 “你别碰我。”庄梦蝶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果决,她冷冷地看着庄非鱼,勉力地抬起了手,朝着寝殿外的方向指去,“滚出去。” “滚”,她竟然对他用了一个滚子,她先是命人将他赶出去,如今看到他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向她道歉,向她低头认错,可她还是丝毫不给面子的让他滚出去。 庄非鱼身子僵住,从来没有人让他滚,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如此说话,贵为皇族的他被人这样对待,可他却不是生气,而是不知所措。 庄非鱼没有离开,就算庄梦蝶再恨他,他也不想再放开她。如若不是昨夜他的失约,庄梦蝶也不会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此刻也不会如此的憎恨他,厌恶他。 “梦蝶,是二皇兄不好,是二皇兄把你害成了这样,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是不要赶二皇兄走。” “梦蝶,你看,我给你摘来了你最喜欢的梅花,你……”庄非鱼柔声地说着,想要求得庄梦蝶的原谅。 看着庄非鱼手中的那一枝梅花递到自己的眼前,庄梦蝶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也仿佛根本就听不到庄非鱼在说什么,更仿佛庄非鱼脸上的哀求和痛苦已经无法打动她的心。 “说了让你出去。”庄梦蝶还是冷冰冰地打断了庄非鱼的话。 庄非鱼拿着那枝梅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庄梦蝶以往也常常和他生气,和他耍小性子,可不顾她在如何生气,在他的道歉和讨好下,她总会嗔怨几句,或者动手打他几下后便原谅了他。 第254章 可如今的庄梦蝶却依旧不为所动,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淡漠,就好像庄非鱼和她毫无干系,而不是曾经那个与她亲密无间的二皇兄。 庄非鱼拿着那只梅花的手缓缓地放下,他的心也在不断地下沉,他的梦蝶,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愿再听他的道歉,更不会再原谅他了。 庄非鱼深深敛目,他的梦蝶再也不会原谅他,而他,也再也无法原谅他自己。 就在那一枝梅花慢慢垂落时,庄梦蝶突然伸手接过了那一枝梅花,庄非鱼猛然睁开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悦,“梦蝶,你肯原谅我了?” “不就一枝破梅花么,也值得二殿下送到本皇的寝宫来?”庄梦蝶淡淡的话语却如冰冷的雪水,浇灭了庄非鱼眼眸里燃起的那一丝喜悦。 “二殿下”这疏离的三个字刺痛了庄非鱼,她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唤他为二皇兄。 庄非鱼站在原地,心痛得挪不动脚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庄梦蝶将那一枝鲜艳夺目的梅花扔到了离龙床不远处的炭盆里。 在冰雪中傲然绽放的梅花,在炭盆里被炭火燃烧,竟然还发出“噼啪”一声的爆响。 直到那一枝梅花被焚烧殆尽,庄非鱼心痛得微颤的嘴角才开合了几次之后,才终于说得出话来,“梦蝶,你这……” 然而庄梦蝶却早已经疲倦地合上了双眸,不给庄非鱼说完话的机会,她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庄非鱼,你给本皇出去!” 庄梦蝶说完这句话,没有听到庄非鱼离开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了双眸,然而却并未再看庄非鱼一眼,而是看向守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几个宫女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二殿下给本皇请出去?!” 庄梦蝶一口一个“本皇”,让僵在一旁的庄非鱼忽然忆起,此刻的庄梦蝶,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呵护于羽翼之下的梦蝶了,如今的她,已经是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她终于坐在了她最想坐的皇位上。 她本就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为了得到这个皇位,她可以隐忍,可以装模作样,而如今,她想要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她也无需再为任何人隐忍,也无需再在任何人的面前做戏。 一种难言的酸涩从庄非鱼的心口慢慢地扩散开来,直至蔓延了整个胸腔,庄非鱼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手掌心中的那一方浅青帕子,手背上青筋已经暴起,似乎想要把那一方帕子就此揉成粉末。 可他出口的话语声却分外轻柔,“梦蝶,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二皇兄都依着你,只要你高兴就好。这一次是二皇兄做错了,你真的不能原谅二皇兄一次吗?” 几个宫女得了庄梦蝶的命令,已经围在了庄非鱼的身旁,但庄非鱼毕竟身份尊贵,她们也不敢贸然去拉他,毕竟,他警告寝殿外阻拦他的侍卫说的那些话,她们都听到清清楚楚。 像她们这种低贱的奴婢,不管是得罪了哪一个主子,搞不好都得人头落地,她们在这深宫里讨生活,不得不时时刻刻察言观色,以免行差踏错。 “二殿下,请回去吧。” “二殿下,女皇陛下请您出去。” “二殿下……” …… 几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劝说庄非鱼,希望他能趁早离开,以免庄梦蝶再发怒责怪她们。 宫女的劝说声庄非鱼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庄梦蝶的惨白的脸上,可庄梦蝶对宫女下完命令后,就阖上了双目,将庄非鱼的一脸哀求隔绝在了眼帘外。 看来,她不是不会再原谅他了。以前,他的梦蝶会原谅她的二皇兄,可如今,已经贵为女皇陛下的她,却不会原谅伤害了她的二殿下。 女皇寝殿内生了炉火,十分温暖,庄非鱼一身的雪花也早已经融化了,化成了冰冷的雪水渗进了他的衣裳里,他冷得整个人都微微颤了颤。 庄非鱼的脚步动了动,他已经不指望庄梦蝶会回答他的话,会再睁开眼睛看他了一眼了。可就在他准备转身时,庄梦蝶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双清如水晶的眼睛里,此刻却是冰冷和厌恶,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庄非鱼,一个字一个字像刺人的冰渣子一样崩出:“对,我绝不原谅!” 庄梦蝶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入了庄非鱼的耳中。甚至在此刻静悄悄的寝殿内回响。 说完那句话,庄梦蝶看到庄非鱼那张向来俊雅温和的面容霎时间变得惨白,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报复得逞的笑容,随后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庄非鱼,我庄梦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恨透了你!我恨不得你立即去死!” 庄梦蝶吼完这句话,又咳嗽了起来,她越咳越厉害,几个宫女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庄非鱼是走还是留,连忙撇下他,赶到龙床边,有的忙着替庄梦蝶顺着后背,有的忙着去传御医,有的忙着去端来汤药。 在几个宫女的手忙脚乱中,庄梦蝶的咳嗽终于止住了,随即又冷冷看向还站在一旁发愣的庄非鱼嘲讽地笑了几声。“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庄非鱼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一脸茫然地轻轻摇了摇头,那张雍容俊雅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雅温和,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 在庄梦蝶冷冷的注视下,他倒退着默默退到了轻纱外,目光仍然紧紧锁着庄梦蝶,喃喃自语了一句“再无瓜葛”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梦蝶,你我之间,最后就落得一个再无瓜葛?你当真如此不念旧情?” “呵呵……”庄非鱼话音刚落,庄梦蝶就发出了一串冷笑,就好像庄非鱼说的是天大的笑话一样。 笑声止,庄梦蝶冷冷嘲讽道:“旧情?你说我们之间有旧情?庄非鱼,你给我听好了,我庄梦蝶对你至始至终都只有利用,你以为的旧情,不过是你自作多情罢了!” 第255章 庄非鱼从来没有想过庄梦蝶以前对他的种种竟然都不过是为了利用他,即便她真的只是在利用他,他也难以相信庄梦蝶会绝情到当面跟他讲出这样的话。 她是有多狠心,多绝情,多憎恨他,才会说出这样伤他的话来。他为了她,替她保守她的身世秘密,为了让她坐上天璇国的女皇之位,他设计毒杀自己的母皇,陷害自己的手足。 即便他的母皇害死了他的父亲,可那毕竟是他的母皇,他的生身母亲,她毕竟给了他生命,即便对他算不上宠爱,却也从来不曾委屈了他。 而他毫无心机的皇姐庄扶摇,更是真心待他,他说什么都信任他。 为了庄梦蝶,他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他为了她可以说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亲人,拱手送上了天璇国的江山。他从不要求她回报他什么,他只需要她高兴就好,他只想换得她的一笑,可到头来,竟然就只换来了再无瓜葛和自作多情! 庄非鱼隔着那一层轻纱垂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庄梦蝶,就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一般。而事实当真如此,他确实从未真正认识过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他的三皇妹庄梦蝶。 半晌之后,庄非鱼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庄梦蝶,你很好!” 庄非鱼痛心疾首地说完那一句话,掀起重重轻纱,一路甩着重重华丽的珠帘,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珠帘的碰撞声哗啦啦的,打破了寝殿内的压抑,良久之后,摇曳乱晃的珠帘终于恢复了平静,又死气沉沉地垂着,在寝殿内的烛光下流光溢彩。 庄梦蝶看着龙床边上,刚将那一枝梅花彻底焚烧殆尽的炭盆,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宫女们不知道女皇陛下为何突然发笑,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但又不敢走远,提心吊胆地在轻纱垂帘外守着。 庄梦蝶的笑却未停止,笑了一阵后她突然咳嗽了起来,但咳嗽也止不住她的笑,她像疯了一样一边笑,一边用力咳嗽,咳嗽完了便笑,笑声止歇之时便是咳嗽之时。 “你们都下去吧。”在庄梦蝶的笑中带着咳嗽的诡异声音中,允王从龙床后的雕花屏风中转了出来,他挥手将几个宫女打发走。 几个宫女如闻大赦,连声应了是,随即便躬身行礼退出了寝殿。 “你笑够了没有?”允王冷着脸走到龙床旁,看到庄梦蝶又是笑又是咳嗽的,已经难受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床沿上。 允王毫不怜惜地一把揪起庄梦蝶散乱的墨发,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正视他的目光。 被迫抬起头的庄梦蝶脸色挂满了泪痕,她的双眸里还蒙着水雾,尽管她已经再三克制,可积满眼眶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她苍白的脸颊。 “哼!你哭什么,刚才不是说恨不得他立即就去死吗?说得跟真的一样,也难过庄非鱼脸色那么难看。”允王冷哼一声,冷笑着嘲讽道。 庄梦蝶就这样任由允王揪着她的长发,毫不反抗,而事实是此刻虚弱的她也无力去反抗。即便御医的伤药再好,她一身的鞭伤还是火辣辣地疼痛。 滑落脸颊的泪水下庄梦蝶的下颌汇成了水珠,然后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黄灿灿的御被上。庄梦蝶什么也没有说,就连眼珠子也没动一下,就好像允王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梦蝶,还记得本王问过你,天璇国的女皇之位和庄非鱼,你做何选择。看样子,你是选择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势,你果然没有让舅舅失望。”允王说着,放开了庄梦蝶的头发。 庄梦蝶又用力咳嗽了几声,才勉强靠到背后的被褥上,双手一抹眼泪哭诉道:“舅舅昨夜这一顿鞭子,梦蝶怕是又要少活个七、八年了。梦蝶这身子本就落下了病根,难以像正常人这般寿终正寝,如今,怕也是没几年好活了罢。” 允王定定地看着庄梦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莫非,她不是为自己气走了庄非鱼而哭,而是为了自己的病情? “舅舅,在梦蝶昏迷之时,御医可是说了什么?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舅舅莫要瞒我。”看到允王看着自己那将信将疑的眼神,庄梦蝶突然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往允王的方向凑近了一点,一脸认真地问道,她认真的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急切和紧张。 “梦蝶,不要多想,你不过是染了风寒,又受了些皮外伤罢了,舅舅找来的两个御医医术了得,你只管好好养伤,只要你想,这天璇国的女皇之位,你自然会比你母皇坐得长久。”允王意味深长地伸手替庄梦蝶顺了顺她的后背,让她咳嗽的时候能够好过一些。 “如此,便有劳舅舅费心了。”庄梦蝶又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的向允王道谢。 “你我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了,说话何需如此见外?若要见外,本王还需向女皇陛下行下跪之礼才是。”允王说得热络,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见得好看。 “舅舅说得是。”庄梦蝶露出了一丝笑,连忙说道。 “既然已经是一家人,那梦蝶如实告诉舅舅,你方才说的恨不得庄非鱼去死,可是发自真心?还是说,梦蝶只是在担心庄非鱼的安危,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赶他走?”允王俯身逼近庄梦蝶,在她的耳畔轻声问道。 庄梦蝶心头一震,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半分,她用力咳嗽了几声后,咬了咬道:“我恨他。” “当真?”允王一挑眉,站直了身子继续道:“你若是当真恨他,当真想要他死,你我联手,想要庄非鱼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允王的语气十分平和,说起要一个人的命,就像是在谈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但庄梦蝶还是从他平和,甚至还有一丝作为长辈的慈蔼面容中,窥出了他对她的试探。 “我恨他,是他先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在风雪中白白等了一个晚上。”庄梦蝶的眼泪已经止住,此刻她的脸上只有仇恨。 第256章 “是他先丢下了我,是他先不要我的,咳咳……是他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可到头来却是我等不到他……” 庄梦蝶一边咳嗽着,一边喃喃低语,她似乎是在解答允王心头的疑惑,又似乎是在说服她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自己对庄非鱼心头的愧疚,也似乎只有这样一遍又的告诉自己,麻木自己,才能让自己的眼泪不再因为庄非鱼而流。 允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庄梦蝶喃喃低语,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庄梦蝶无法揣摩允王此刻的心中再想些什么,她轻咳了一阵后,艰难地挪动着身子,然后勉力伸出手在龙床边上的柜子上摸索着。 允王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伸手拿过了放在柜子上的一个白玉瓶,拔开瓶塞后,将它递到了庄梦蝶的手中。 庄梦蝶接过,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嘴巴里,慢慢咀嚼着,直到将药丸咽下,她才又慢慢低声说道:“庄扶摇投毒弑母,都是庄非鱼一手策划,并极力促成的,他为了我,不惜弑母弑君,陷害手足,让我这个并非皇族血脉的人登上天璇国的女皇之位。可当他知道我要与璟玥哥哥成婚后,他便待我不如从前了。” “即便他知道我贵为天璇国的女皇,不可能不封王君,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更不能光明正大与他频繁往来,即便他知道,他却还是如鲠在喉。从前,他什么都依着我,可从前说得再好听,他还是先丢下我了。” 说到此处,庄梦蝶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她一脸的哀伤,又咳嗽了几声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明明知道我最怕冷,却让我一个人在风雪中白白等了一个晚上,他已经彻底抛弃我了,今日又装模作样的跑来求我原谅,不过是为了在我死后,他不会那么愧疚罢了。” “庄非鱼当初为了我,可以设计陷害对他深信不疑的庄扶摇,如今我和他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自然也可能会对付我,我的身世秘密这一个把柄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若不死,我又怎么能够彻底安心?” 庄梦蝶说完,抬眼正视着允王深邃的目光,不徐不疾道:“舅父曾说过梦蝶是个聪明人,那舅父应该知道,既然梦蝶的身世秘密被舅父得知,梦蝶又怎么能不担心,不把舅父的弱点也握在手中?” “梦蝶从不是一个会完全相信他人的人,即便庄非鱼当初对我百依百顺,我也从未完完全全的信任他,他也不过是看上了梦蝶的这一副皮囊罢了,再过个几年,等我年老色衰了,又还能用什么来留住他?” “所以舅父也别怪梦蝶堪破了舅父的秘密,只有彼此都手握着对方的弱点,这样的合作关系才会长久,舅父觉得梦蝶说的可对?”庄梦蝶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尽管此刻的她面容憔悴,但那样一抹自信的笑容,还是让她有了身为王者的威仪。 “你虽不是女皇的亲生骨肉,却是比庄扶摇和庄非鱼更适合坐在这个皇位上,如若你不是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本王还真不敢留你做这个傀儡帝王,呵呵……”允王说着,仰头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在寝殿里回荡,但他的眼角却并未有半分笑意。像庄梦蝶这样天生就有着一颗帝王心的人,如若不是手握她的把柄,她又身体孱弱,将这样的人留着,早晚有一天会养虎为患。 但允王自认能将庄梦蝶拿捏得死死的,便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中,他自信的以为,就凭庄梦蝶这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翻出他的手掌心的。 人就是这样,对于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强者,总会忌惮,而后就是想方设法除掉对方。而对于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强者,往往则会欣赏对方的狠辣和歹毒。 “咳咳……那梦蝶就当舅父这是在称赞梦蝶了,舅父也尽管放心,梦蝶是个聪明人,既然有把柄握在舅父的手中,只要舅父保我一天坐稳天璇国的女皇之位,舅父的,咳咳……就一天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待允王的笑声停止,庄梦蝶一脸认真地说道。 “看来,你对权势确实是执念很深啊。”允王没有接着庄梦蝶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就说明他默认了,与她达成了共识。他摸了摸下巴,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对权势执念深的,又何止梦蝶一人。只不过,梦蝶年幼时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如何讨母皇的欢心,却非但讨不到,还落下了这一身病。从那时候起,梦蝶便知道,只要权势,才是最重要,也最有诱惑力的,至于什么感情,也只有庄非鱼那痴儿还会相信罢了,呵呵……” 庄梦蝶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了好一阵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嗽还是止不住。她的话亦真亦假,话只有在真假参半的时候,让不容让人看出破绽。 很显然,允王也信了庄梦蝶的话,试想,一个从小就想讨好自己母亲的孩子,却无论做得多好,也总是得不到自己母亲的一个笑脸,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的痛苦,而那一年的冰湖,又是何等的冰冷入骨。 只有身陷深渊的人,才知道高处是有多难能可贵,所以,她只能一直努力地,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一切,不断地往上爬,往上爬…… 看到庄梦蝶咳得几乎都要背过气去,允王唤来了宫女,命宫女立即去传御医,却被庄梦蝶制止,听到庄梦蝶抬手制止,允王也只能屏退了宫女,再怎么说,她也是天璇国的女皇陛下,既然达成了共识,他是允王,是臣子,在人前多多少少也得装出臣子的样子。 作为臣子,哪有当场违逆女皇陛下的道理。 看到宫女退下,庄梦蝶缓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庄非鱼既然已经与我撕破了脸,他极有可能转向庄扶摇,如此一来……” 第257章 “你只管好好养病,庄扶摇一事用不着你操心,我早已命人暗中打探庄扶摇的下落,一旦找到,自然有人会将她的人头带回。”还未等庄梦蝶的话说完,允王已经截断了她的话,他自己知道庄梦蝶担心的是什么,而庄梦蝶所担心,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庄非鱼与庄梦蝶反目,一旦他转投庄扶摇,而他又手握庄梦蝶并非庄女皇亲生骨肉的把柄,这件事情一旦传开,就算允王再权倾朝野,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到了那个时候,天璇国必将大乱,再次易主。 而庄扶摇若是当上了天璇国的女皇之位,仅凭她一人,就足够让允王头疼了的,更何况再加上一个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庄非鱼。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杨璟玥的后半生毫无指望,就连允王自己恐怕也自身难保。 这事情,用不着庄梦蝶提,允王自然是十分上心。 看到庄梦蝶一脸的焦虑,允王好言安抚了几句,又劝庄梦蝶安心养病后,便离开了女皇的寝宫。 “梦蝶这没用的身子怕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庄扶摇和庄非鱼之事,就有劳舅父多多费心了。”庄梦蝶一脸郑重地说完,就目送允王离开。 时辰已经不早,允王自以为控制住了庄梦蝶,便离开了女皇寝宫,处理一些国事又看望了一趟杨璟玥后便回自己的王府休憩。 庄梦蝶本就身子孱弱,又受了风寒和一顿鞭伤,没个几天确实难以下床走动,再加上女皇寝宫的人大多已经被允王换上了自己的人,未免有人起疑,他没有将庄梦蝶的人尽数换走,但让命人暗中看着不让她们进入庄梦蝶休憩的寝殿。 如此一来,允王也不怕庄梦蝶暗中耍什么花招。他也不信,一个卧病在床的庄梦蝶能翻起什么浪。 至于杨璟玥,即便允王习惯了从小看着他长大,如今他身在皇宫,见得少了多有不习惯,但都是王府伺候杨璟玥的下人贴身伺候着,而杨璟玥少年心性,被困在允王府久了,在皇宫里倒是处处新鲜,玩得乐不思蜀。允王也便渐渐放下心来,毕竟,他总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既然被他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应该好好让他走下去。 即便是摄政王,是国丈,他的身份也不宜时常留宿在皇宫中,若是传扬出去,只会落人口舌。于是乎,每日允王处理了政务,又陪着杨璟玥玩了一阵后,便会回自己的王府。 一晃过去了四、五日,自从那一日庄非鱼闯入女皇陛下的寝殿,被庄梦蝶放了狠话赶走后,他便在自己的王府里闭门不出,称病不上早朝。 先是女皇陛下在登基的翌日便卧病不起,让允王继续摄政代理国事,紧接着与女皇陛下向来交好,更是一力扶植她当上女皇之位的二殿下庄非鱼也称病不来早朝,就连有大臣前往他的府邸探望,也被拒之门外。 这事情虽然引起不少群臣猜疑,但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命长,给自己惹事。最多也只是在下朝之后,和三五交好的同僚悄悄议论个几句罢了。 与天权国联姻一事,自庄女皇卧病在床后便暂缓于一旁,后来庄女皇薨逝,庄扶摇离开了天璇皇城再无消息,庄梦蝶登基称帝,至此,天璇国与天权国联姻一事就彻底的不了了之。 天权国与天璇国旗鼓相当,天权国派人来提出和亲,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收场,天权国难免觉得天璇皇室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本来是一件有利于两国的事情,最后因为联姻不成,两国落得一个不欢而散。 这样的结局允王作为摄政王虽然也不想看到,但是也别无他法,庄梦蝶已经成为天璇的女皇,即便要联姻,也只能是天权国将皇子送来。 可天权并不像天璇国一样是女子为尊,岂有将本国的皇子送到天璇国来和亲的道理,即便是天权国主愿意自降身份,选一不得宠的皇子入天璇国和亲,但庄梦蝶已封了杨璟玥为王君,天权国的皇子即便是来,也不得不低人一等。 就算是天权国最不得宠的皇子,天权国也绝不会让自己国家的皇子受这等屈辱,如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与丢自己国家的脸面又有何异? 而庄扶摇,她背上了投毒弑母的罪名,即便她的生父林渊啸用自己的生命替她洗去了冤屈,她也绝不会再以皇族的身份去和亲。 至于让庄非鱼和亲,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在天璇国女子为尊,让一个皇子前往他国和亲,在天璇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然而天权国却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因此庄非鱼和亲一事自然也是行不通。 即便是行得通,允王也不放心让庄非鱼活着离开天璇国,毕竟他和庄扶摇的的确确是庄以沫的血脉,而此刻坐在女皇之位上的庄梦蝶并不是,且庄非鱼又恰好是知情者,又与庄梦蝶已然反目。 若当真闹将起来,就算是天璇国历来都是女子为帝,但若只剩庄非鱼这一个选择的时候,朝臣们自然还是会拥护他登基为帝。 即便是有一丝的可能,允王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只有庄梦蝶能在帝位上坐稳,他才能将整个天璇国都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更何况以庄梦蝶这个身体状况,别说她能不能留下子嗣,她就算是早早病逝那也是极有可能的。若当真有那样一天,没有子嗣的庄梦蝶一旦薨逝,也只有将庄扶摇和庄非鱼这两个庄以沫的血脉除掉,才有轮到他这个前女皇亲兄长的杨承允继承大统的一日。 总之,天璇国与天权国的联姻已无可能,既然与天璇国的联姻之路行不通,天权国自然再设法与其他邻国联姻,如此一来,天璇国就失去了一个原本应该获得的助力。 但这一些,庄梦蝶已经不关心了,她卧病在床,即便每日都极为配合御医为她医治,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 第258章 原本就落下病根的她,经历了这样一场损耗,她只知自己已经难以恢复了,她不知道她自己还能再撑多少年,她只知道,她如今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庄非鱼除了允王这个障碍。 一晃已经过了十日,连着下了多日的雪,今日终于停了,天边也亮了不少。庄梦蝶经过这十日的休养,身子也好了不少,加上难得天气不错,她竟然可以自己勉强下床,在寝殿内缓缓走了几步。 伺候庄梦蝶的宫女见状,连忙跑去御书房向正在批奏折的允王禀报。 允王闻讯放下奏折,快步往女皇陛下的寝宫而去。刚踏入寝殿,允王就看到庄梦蝶正慢慢地在床边挪着步子,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庄梦蝶的气色好了不少,虽然仍是大病初愈的病恹样,但比起前些日子的一脸惨白,死气沉沉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蝶儿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啊,看来再过个十天半个月,蝶儿便又可以和玥儿一同到御花园玩耍了,玥儿最近正吵着找你一起玩儿呢,只不过舅父怕他打扰了蝶儿的休养,便没让他前来探望蝶儿。”允王说着话,怕庄梦蝶大病初愈不宜久站,唤过身后的宫女将庄梦蝶搀扶着坐下。 在宫女搀扶下,庄梦蝶缓缓坐下,嘴角勾了勾,轻笑道:“有劳舅父和璟玥哥哥挂心了。” 顿了一顿,庄梦蝶又继续道:“梦蝶这身子逛御花园怕是不行了,不过也许久未曾见到璟玥哥哥了,也不知道他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难得今日天气不错,舅父和璟玥哥哥若是没有其他事,不如便陪梦蝶一块用午膳可好?在这寝殿卧床养病了这些日子,整日里只有这几个唯唯诺诺的宫女,倒也当真是无趣得很。” “能陪女皇陛下用膳,是本王和璟玥的福气,哪有不依之理?”允王自然知道庄梦蝶这么说是在抱怨自己将她的人换了,让她如同被监禁,但庄梦蝶不点破,他也便装作不知,淡淡笑着反问了这么一句后,便对几个宫女吩咐道:“没听到女皇陛下要邀王君共进午膳吗?还不快去准备?” 几个宫女连声应是,行了礼后便躬着身退出了寝殿。 “自从那日庄非鱼离开女皇陛下寝宫后,便再没进过宫,就连早朝都称病推脱不来了。”几个宫女离开后,寝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允王看着走动了一阵便一脸劳累的庄梦蝶,语调平平的说道。 在允王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庄梦蝶一时也不知道允王跟她说这些是什么用意,是还在试探她对庄非鱼的态度,还是只是简简单单在和她随意聊聊朝堂上的事情。 心念几经流转,但庄梦蝶的脸上却依旧只有疲累之色,敛目许久后,她终于抬眼看向允王,波澜不兴道:“舅父可在庄非鱼的府邸安插有人?庄非鱼足智多谋,不可不防,他这些天称病不上朝,该不会在自己的府里谋划些什么吧。” “想要光明正大除了庄非鱼,这事确实急不来,庄非鱼做事滴水不漏,为人又谨慎,几年前本王确实在他的府邸安插了眼线,不过已经许久未见有消息传回了。要么已经被庄非鱼收买,要么就是已经被他除掉了吧。”允王沉思了片刻后说道。 就在允王和庄梦蝶讨论着有关庄非鱼的事情时,寝殿重重珠帘外竟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未经通传就径直进入了女皇陛下的寝殿而不被门外值守的侍卫拦住。 庄梦蝶抬眼看去,目光穿过重重轻纱垂帘和珠帘,定格在一个跪在帘外的身影上,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道:“义父,出事了。” 义父? 庄梦蝶听着这个称呼不禁一怔,她从未听说过允王还有个义子,也难怪来人可以未经通传就直接进了寝殿。 “何事匆忙?”允王听到这个声音也当即一怔,随后立即起身将帘外等候的义子唤了进来。 余舟晚是允王的义子,几年前允王出行遇刺,是余舟晚路见不平,拼死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得救后的允王听闻余舟晚是个浪迹江湖,已经无亲无故的游侠,便将他收为了义子,这些年来余舟晚凭借精湛的剑法和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替允王办成了不少棘手的事,深的允王的器重。 这一次,允王就派余舟晚跟进追查刺杀庄扶摇一事,听闻余舟晚来报,允王的心头也涌起了一丝不安。 允王当初派出的暗卫那是允王府一等一的高手,可一转眼已经过了十多日,竟然毫无消息传回,允王这才派出余舟晚暗中打探。 余舟晚此番前来,想必是与庄扶摇一事有关。 “义父,舟晚几日前追查到天璇国的边境红叶山,在那里发现了王府暗卫的尸体,皆为一刀毙命,剑伤皆在颈部,依伤口来看,杀害暗卫之人剑法极高。出暗卫首领张赦不知所踪外,其余暗卫尽数丧命。” “此事事关重大,舟晚不敢擅自决断是否继续追杀庄扶摇,只好先回来向义父禀报。但舟晚一回到王府,就看到一黑影从王府跃出,舟晚立即追了出去,然而到了城郊,还是让人给跑了。”余舟晚说着捏紧了拳头,竟然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可见那人的轻功不可小觑。 “竟连你也追不上……”允王若有所思地在寝殿来回踱起步来。 “舟晚无奈只好返回王府,正想去义父的书房找义父,却在义父的案桌上发现了这个木匣子。”余舟晚说着,将方才带来的一个暗黑色木匣子递到了允王的面前。 又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允王府,给允王留下了东西?庄梦蝶心头也涌起了好奇,记得上一次秘密潜入允王府,在允王枕头边上留下信件的,还是庄扶摇的父亲林渊啸。可林渊啸已经殉葬了庄女皇,这一次来人又是谁?给允王送的又是何物? 第259章 . 看到允王从余舟晚的手中接过那个暗黑色的木匣子,庄梦蝶也用双手撑着椅子的两侧扶手,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想看看闯入允王府的神秘人究竟给允王送来了什么。 允王打开手中的暗黑色木匣子,只见一颗灰扑扑的人头正面朝上,被放置在装满了石灰的木匣子里,当余舟晚和允王看清楚这颗人头就是允王府的暗卫之首——张赦时,都不由变了脸色。 如此一来,允王派出意图暗杀庄扶摇的暗卫已经尽数被杀,而暗卫之首的头颅还被人装在匣子里送到允王府来示威。 木匣子一打开,一股血腥气就充斥着整个寝殿,庄梦蝶闻着这血腥气,早晨吃进去的食物和药都在胃里翻腾,她苍白着脸,强忍着就要当场呕吐的冲动,颤声问道:“这,这是何人?” 然而庄梦蝶的提问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在允王的示意下,余舟晚将张赦的人头提起,和允王一起研究起脖颈上的切口。 庄梦蝶看着被提起的人头面色灰败,怒目圆睁着凸出来,即便人已死多时,但依旧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他临死前的巨大惊恐之色。 脖颈处的断口光滑平整,很显然是一剑就将整个人头干净利落地切下,下面的血迹早已经干涸,混杂着石灰粉在这冰冷的天气里被冻得硬邦邦的。 “这是本王派去暗杀庄扶摇的暗卫之首。”允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答了刚才庄梦蝶问出的问题。 “那……他,他是被庄梦蝶所杀,咳咳……又把人头送到允王府示威?”庄梦蝶一脸惊讶地问道,问完话又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允王沉默不语,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张赦的人头,庄梦蝶从小便是林渊啸带着习武,天资聪慧的她更是年纪轻轻便将林渊啸的剑法学了个七、八分。可他此次派出的暗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是允王府身手最为出众的。即便庄扶摇剑法了得,面对十数高手,她竟然还能如此挥洒自如地杀敌? 而且灭了十数暗卫后,又将张赦的人头送到王府示威,竟连一向自诩轻功了得的余舟晚也追不上? 年纪轻轻的庄扶摇,竟然能有如此能耐? 允王端着木匣子,阴沉着脸,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二十出头的庄扶摇武功能达到如此境界。 就在允王要将木匣子递给余舟晚,让他去好生安置张赦时,突然发现木匣子放置着的石灰粉间露了一点浅黄。 “慢着!”他当即阻止了就要将木匣子接过去,等着把张赦的人头再次放入匣子中的余舟晚。 “义父可是看出了什么异样?”余舟晚已经伸出的手顿时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他看向一脸凝重的允王,问道。 允王没有回答余舟晚的话,也无暇去管已经艰难地迈着步子,凑到身旁的庄梦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指在木匣子里的石灰粉里,露出的浅黄处轻轻一拨。 果然,随着允王的动作,石灰粉的底下露出一张浅黄色的纸张,允王捏起那一张浅黄色的纸片,轻弹了一下上面的石灰粉后将其展开。番薯 纸片上是用鲜血写成的字:违背诺言者,死! 就这么几个字,看得庄梦蝶背后冷汗涔涔,就好像有一把冷冰冰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一般。 这几个用鲜血写成的字,每一笔都遒劲豪迈,锋芒凌厉,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可以杀人的利刃,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这笔记,庄梦蝶是第一次见,但此刻的她已经猜到了这笔记的主人是谁,这笔迹的主人不是庄扶摇,而是庄扶摇的生父林渊啸。 庄梦蝶看着允王手上的那一纸满含警告与威胁的血书,又想起了那一晚在允王府,从允王那宽大的衣袖中掉落出的那一纸折叠好,力透纸背,在允王入睡时放在他床头的书信。 庄梦蝶能想到的,允王自然不会没有想到,他拿着那一纸血书的手不由微微颤了颤,也难怪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如此挥洒自如的杀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暗卫,也难怪那致命的伤口如此干净利落,也难怪轻功出众的余舟晚也追不上他。 “林,林渊啸,他还没死!”允王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他微微眯起了双眼,颤抖的手一把将那一纸血书狠狠地揉捏到了手掌心中。 “义父是说,舟晚追出去的那身影,就是林渊啸?”余舟晚听到允王的话,忍不住追问道。余舟晚原本就是江湖人,自然听江湖人说起过林渊啸,没想到林渊啸不仅剑法出众,就连轻功也如此了得。 “林渊啸不是已经随着母皇的棺椁一起入葬,当日亲眼见到工匠注入了铁水封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尽管庄梦蝶已经猜到那一纸血书是出自林渊啸之手,可当亲耳听到允王说林渊啸没有死,也不禁为之骇然。若是林渊啸执意要寻仇,不止允王,她和庄非鱼可怕也难以幸免。 一旦林渊啸除了允王,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极有可能是自己或者庄非鱼。 允王已经无暇再去听余舟晚和庄梦蝶问的是些什么,更不会去回答他们的问题,他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捏起拳头,看不到青筋暴起,却能听到指关节发出“喀喀”的爆响声。 “来人!”允王猛地朝着寝殿外大喝一声,同时将已经被余舟晚接过去的木匣子一把掀翻在地。 木匣子落地,石灰粉飞扬开来,庄梦蝶一边轻咳着,一边挥动着衣袖扫去石灰粉倒退。 允王一声大喊后,寝殿外值守的侍卫立即分列两排整齐地鱼贯而入,他们手持长刀,站得挺直,等候着允王的发落。 “舟晚,你立即带人快马加鞭赶去皇陵,打开庄女皇的陵墓看看林渊啸的尸身是否还在,将他的尸身给本王带回皇宫复命。”允王沉声吩咐余舟晚道。 “是,义父。” 余舟晚当即应下,随后俯身捡起地上的木匣子,将木匣子和手中张赦的人头一齐递给了站在前排的一个侍卫。. 第260章 余舟晚对着那个接过木匣子和张赦人头的侍卫耳语了几句,然后冲着余下那群侍卫朗声道:“你们,都跟我来!” 余舟晚带着那群侍卫领命而去,允王唤来宫女将地板上的石灰粉打扫干净,他和庄梦蝶再次落座,两个人看着几个宫女忙着打扫清理,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宫女进殿禀报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午膳,王君杨璟玥也已经命人前去传话,询问庄梦蝶此刻是否要传菜。 尽管寝殿已经被清扫干净,此刻已全然没有了血腥气和石灰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香炉里正焚着的淡淡龙涎香。 可即便如此,庄梦蝶还是食欲全无,更何况她刚才邀请允王和杨璟玥一同共进午膳也不过是为了想借机说服允王,让小谷回来贴身伺候罢了。 但被刚才那骇人的事一闹,庄梦蝶也只好将此事先放下,毕竟此刻不仅就她,允王也是一样,全副心思都在林渊啸的身上,林渊啸若是当真没有死,还逃出了皇陵,那他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庄梦蝶将宫女打发走,允王此刻正是烦乱的时候,也不想杨璟玥一会过来了吵闹一般,便命宫女去陪杨璟玥用午膳,不要让他到女皇陛下寝宫来。 宫女领命而去后,偌大的寝殿又只剩下允王和庄梦蝶相对而坐,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时间就在这沉闷而凝重的气氛里一点一点地流逝,每一刻钟,对于此刻坐等消息的庄梦蝶和允王来说,都异常的漫长,就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了一般。 就这样,两个默默坐着,直到桌上的一壶茶水已经喝完,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见侍卫匆匆忙忙赶回来复命。 “你说什么?在前女皇陛下的陵墓,竟然不见了林渊啸的尸身?”听完一脸惊骇的侍卫禀报完,庄梦蝶一脸惊讶地问道。尽管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想到和亲耳听到,终究是不一样的。 原来,余舟晚带着侍卫去到皇陵后,发现庄女皇的陵墓外观并未有任何损毁和异样,他带领着侍卫和工匠,撬开了封锁墓室的铁门进入墓室后,在里面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林渊啸的尸身,别说是尸身,就连与林渊啸有关的剑或者一片衣角,都未曾找到。 没有人可以在出口完全被封死的墓室内凭空消失,果然,经侍卫们细心查找后发现,在庄女皇棺椁的下方有一条紧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余舟晚留下几个侍卫在上方把守后,毫不迟疑的带领着余下侍卫进入密道,七拐八绕之后,发现这条墓道的出口是皇陵附近不远处的一片枫树林。 这一片枫树林,天璇国的每一个皇室中人都不陌生,余舟晚作为杨承允的义子,也对此略知一二。 在这片枫树林里,有着一个寺庙,唤做落枫寺。落枫寺是庄氏皇族所建,距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落枫寺与其说是一个寺庙,不如说是一座监牢。里面住着的,皆是曾经身份尊贵的殿下。 一山难容二虎,一个国家也绝不可能有两个帝王,为了争夺帝王之位,手足相残,踩着自己亲人的鲜血登上帝王宝座的人不在少数。这一点,天璇国也并不例外,但若是登基为帝者不忍杀害自己的手足,而这手足又与自己并非一个阵营,留在都城又恐对方有朝一日会造反,便会将对方送入这落枫寺中。 历来无心与帝王之位,也不愿与自己的手足相残的殿下,也有人会为了免去猜疑,自请进入落枫寺安度余生。 庄女皇的妹妹——前朝的六殿下庄忘湖便是如此,她无心争夺权势和帝位,但姐妹六人中,却是她更得母皇的欢心。她厌倦了皇宫内的明争暗斗,在一次自己府邸里她最心爱的良驹被毒杀后,她便对所谓亲情心灰意冷,只请进入落枫寺。 后来,在皇权斗争中,庄以沫胜出,荣登大典,而姐妹六人,在这残酷的斗争中,存活下来的也只有庄以沫和庄忘湖。自古成王败寇,没有人知道,那四位在皇权争夺中香消玉殒的殿下,临死前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后悔若是当初不一心执着于权势,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又会不会后悔自己生在了帝王家,重复着帝王家注定要发生的故事? 庄以沫荣登大典,称为了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她确实也曾想过留着庄忘湖,日后会不会起大祸,毕竟她也是庄氏血脉,在母皇生前最疼爱的便是她。 可庄以沫多次试探庄忘湖,庄忘湖却依旧不为所动,庄忘湖除了去皇陵看望母皇和自己的夫君外,从不会踏出那片枫林半步。 暗中监视庄忘湖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给庄以沫带回的消息,都是六殿下除了自己带去的贴身伺候的婢女外,再没有和其他人联络过。 久而久之,庄以沫终于把暗中盯梢庄忘湖的人都给撤了回来,只要庄忘湖不危及她的女皇之位,她也没有必要对庄忘湖赶尽杀绝。 她想得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耀都得到了,但与此同时她失去的也很多,她不想连庄忘湖这个妹妹也失去了,毕竟,年幼时一起玩闹的时光她没有忘,或许她们都不曾忘却,只是身为帝王家的她们,注定无法像寻常人家姐妹们一样罢了。 或许庄忘湖比她们姐妹五人都看得更透彻,也更放得下,甚至更厌倦,所以她最终选择了逃离。她无法改变她出身在帝王家的这个事实,但她可以选择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没有人知道贵为一国的殿下,怎么能年纪轻轻便过上了这种孤寂无边的生活,唯一能知道的是,每年深秋,枫叶最红的时候,庄忘湖便会站在枫林中,一遍又一遍吹起了她随身携带着的玉箫,萧声悠幽,若虚若幻,和漫天飞舞的翩跹红叶飞遍山野…… 第261章 余舟晚带着侍卫从密道出来后,抬眼就看到在寒冬早已经萧条的枫林里,屹立着的落枫寺,慢慢地靠近落枫寺,众人便看到一面容清秀女子静静站立在寺门外,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地的积雪。 余舟晚虽然未曾亲眼得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六殿下庄忘湖,但在这落枫寺,即便穿着素雅的衣裳,也流露出的雍容华贵之感的人,除了庄忘湖又还能有谁。 即便庄忘湖自愿放弃当年的皇储之争,甘心自囚于落枫寺,即便此时天璇国的女皇已经换了人,但再怎么说,她依旧是天璇国尊贵的殿下,容不得他人冒犯。 既然庄女皇墓室的密道通向这片枫林,那么林渊啸从墓室内离开,定然到过此处,甚至很有可能此刻还藏身在这落枫寺中。但余舟晚等人不敢大肆搜查惊扰,更不敢随意上前得罪庄忘湖,余舟晚便命人先行回皇宫将此事禀报给允王和女皇陛下,自己则带人将庄女皇的墓室重新封死。 允王听完侍卫的话,脸色一变,气得一挥袖子将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他厉声吩咐那个侍卫道:“快带人将落枫寺给我围住,里里外外都搜查清楚,全国发布通缉令,捉拿罪人林渊啸!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听到格杀勿论,那个侍卫心中大惊,那落枫寺里的可是前朝的六殿下,虽非同父,却也是允王一母所出的皇妹,如此身份尊贵的人,让他们这些低贱的侍卫去冒犯,他们哪里有这个胆。 可如今是允王摄政,允王下了命令谁又敢不从,更何况,那个侍卫偷眼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皱着眉头的女皇陛下,女皇陛下没有制止,也就意味着女皇陛下是认同允王的所下之令了,也就是刚才那个命令就是圣旨。 “是!”侍卫手抖着握了握腰间的配剑,应下之后连忙行礼躬身退出女皇陛下的寝殿,匆匆忙忙就去召集皇宫中的禁军。 看着侍卫远去的身影,庄梦蝶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此刻再去搜查已然无用,林渊啸定然早已经离开了落枫寺,他怎么可能会蠢到送了人头到允王府示威后,还留在落枫寺等我们前去抓人?” 庄梦蝶说的话不无道理,冷静下来的允王不必庄梦蝶说也想到了这一点,以林渊啸的轻功,他若要离开,只怕此刻早已经离开了都城了。 之所以让侍卫再去落枫寺搜查一遍,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也顺便看看庄忘湖有没有落下什么把柄罢了。 一个无心权势的殿下,虽没有必要将她赶尽杀绝,但若是庄忘湖被允王抓到她营救或者是庇护林渊啸的把柄,允王绝不会放过她。毕竟林渊啸一日不除,他允王的项上人头就有可能一日不保。 “舅父,快叫人。”皱着眉头坐在桌子旁的庄梦蝶突然按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对着允王着急地说道。 看到允王不明所以地看了自己一眼,庄梦蝶急得冲着寝殿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但是庄梦蝶的整个寝宫都被允王控制住了,即便是殿外有值守的侍卫听到庄梦蝶的叫唤,也依旧无动于衷。那些宫女平日便是贴身伺候庄梦蝶的,向来对庄梦蝶的日常需求是有求必应,但眼下允王就在寝殿内,未得允王的吩咐,她们也不敢随意进入。 “舅父,快派人去庄非鱼的府邸!”看到自己叫不动人,庄梦蝶连忙对允王道。 “去庄非鱼的府邸?”允王面露疑惑地看向庄梦蝶,不知道她为何此刻突然着急地提起庄非鱼来。 看到允王疑惑中带着审视猜疑的目光对着自己上下打量,庄梦蝶连忙解释道:“舅父,你快派人去庄非鱼的府邸看看,前几日便听你说庄非鱼一直称病不出,梦蝶就感到奇怪,庄非鱼一向身子骨硬朗,即便是病了也不至于近十日都不出府,更何况,他自己先抛弃的梦蝶,梦蝶不信他会为了梦蝶便自暴自弃。” “梦蝶先前虽然觉得庄非鱼闭府不出事有蹊跷,但也不过是在猜想他或许是在府中谋划着如何与庄扶摇联手,对付你我。但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梦蝶不得不怀疑他与林渊啸从皇陵中逃离一事有关。” “何以见得?”允王眼中的猜疑终于消失了,他立即扶庄梦蝶回座椅上,示意她不必着急慢慢道来。 允王并非是愚笨之人,可林渊啸如今的下落不明对他来说冲击力过大,让他的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一团糟。毕竟林渊啸曾神不知鬼不觉就潜入他的卧房,在他睡梦中放了一封书信在他枕头边上,今日又将张赦的人头装在木匣子里,送到了他的府中示威。 今日若不是身手不凡的余舟晚恰好赶回,怕是张赦的人头直到今晚他回到王府才会发现。 林渊啸一日不除,他又如何能过得安心,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脑袋随时会被人取走的感觉,允王实在是不想将这种煎熬无限延伸。 在这样身心俱疲的煎熬折磨下,允王听到庄梦蝶说庄非鱼称病不出或许与林渊啸得以逃出皇陵有关,不觉心头一紧,但此刻他的也懒得再费心神去考量了,他只想听听庄梦蝶对此有何见解。 “舅父你想,庄非鱼接连数日称病不出,前去探望的官员也被他命人拒之门外。如若他这些日子其实并不在自己的府中,而是在暗中协助林渊啸逃跑,又或者是在暗中寻找杳无音信的庄扶摇,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管他是在帮林渊啸还是在帮庄扶摇,这都是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更何况,林渊啸还在都城时一直待庄非鱼如亲子,更是将自己的剑法也传授给他,对庄非鱼而言,林渊啸既如师傅,又如父亲,更是因为受了他父亲司马钧之死才离开都城隐入江湖,庄非鱼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母皇殉葬?” 庄梦蝶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允王越听面色就越阴沉。 第262章 “来人啊!”庄梦蝶的话刚说完,允王就面色铁青的冲着寝殿外大喝一声。在寝殿外的值守的侍卫们鱼贯而入,静候这允王的差遣。 “快去将庄非鱼的府邸给我围了,林渊啸为前女皇殉葬却私下逃离,这是欺君之罪,庄非鱼涉嫌串通林渊啸,将他给本王捉拿问罪!”允王一声令下,他总算是逮到机会正面对付庄非鱼了。 “慢着!”就在侍卫们领命即将离去之时,庄梦蝶突然厉声喝止了他们。 即便那些侍卫都是允王的人,但此刻他们毕竟身在女皇陛下的寝殿,又是在女皇的面前,他们自然不能违逆女皇陛下的命令径直离去。 “庄非鱼若当真串通林渊啸,罪同欺君,梦蝶这是……”看到庄梦蝶喝止了要去捉拿庄非鱼的侍卫,允王面露不悦,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冷厉了起来。 “事到如今,舅父还是不肯相信梦蝶?梦蝶这么做绝非是有意袒护庄非鱼,而是为了你我的前程谋划。”还未等允王兴师问罪的话说出口,庄梦蝶就打断了允王的话。 听到庄梦蝶这么一说,允王便沉默了下来,他倒是想听听,庄梦蝶阻止他派人去捉拿庄非鱼,是怎生个谋划法。 庄梦蝶顿了一顿,她许是身子虚弱站了一会站累了,慢慢地靠回了座椅上,敛目缓缓道:“以梦蝶对庄非鱼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行事冲动张扬的人。即便是他和林渊啸串通,他也不会做出将张赦的人头送入允王府示威这样的事来,他不止不会这样做,还会为了谨慎起见,也不让林渊啸这么做。” “这林渊啸还是将人头送到了允王府,这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庄非鱼确实和此事无关,要是就是此事林渊啸完全是背着庄非鱼做的。也就是说庄非鱼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那又如何?”虽然是耐下性子听庄梦蝶分析,但听到此处允王还是多有不悦,在他那里,他才不会去管庄非鱼是否真的和林渊啸私逃一事有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庄非鱼真的没有参与此事,他也要借机彻底铲除庄非鱼。 “梦蝶觉得庄非鱼的王府此刻便是两种情况,其一,事发后庄非鱼不会在王府坐以待毙,早已经离开。其二,庄非鱼对林渊啸将张赦人头送入允王府示威一事并不知情,既然不知情,他就认为自己和林渊啸勾结一事还未被人发现,如此一来,此刻的他就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看到允王面色不善,庄梦蝶也并不着急,慢慢道来,言谈中还时不时咳嗽几声。 “既然如此,那本王即刻派人去庄非鱼的王府捉拿庄非鱼,又有何不妥?”允王听庄梦蝶这一身病弱,说说听听地说了许久,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耐心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允王不是没有怀疑过庄梦蝶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庄非鱼和庄梦蝶决裂是他亲眼所见,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怀疑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对于爱而不得,这滋味,他再清楚不过。 “如若庄非鱼真的不知情,他此刻便还没有发觉他的处境危险,而此时我们若是派人大张旗鼓的去捉拿庄非鱼,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庄非鱼串通林渊啸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即便抓了庄非鱼,我们也拿不出确凿的正确让他认罪,惊动了他然而让他有时间部署好一切。”眼看允王不再有耐心,庄梦蝶的话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允王听完,也坐回了椅子上,他深深看了庄梦蝶两眼,这个看似弱不禁风,一直依靠药物才得以续命的庄梦蝶,之前自己确实是小看了她。以她的心机,也难怪将庄非鱼耍得团团转,让他心甘情愿将庄氏的江山送到一个外姓人手上。 想到外姓人,他的心口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深深刺痛。他也是母皇的亲骨肉,和庄以沫同一个父君,可庄以沫却姓庄,而他,只能随父君姓杨。 有权竞争皇储的只能是女子,他的母皇有六个皇女,这么做无可厚非,却连庄这个国姓,也不愿给他。 这是他们庄氏的江山,然而,他却不能姓庄,这对于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无奈和悲哀吧。 长叹了一口气,允王收回了此刻不该有的思绪,以前经历的皇室黑暗,让他整个人都有说不出的疲倦,夜幕已经笼罩,他看着庄梦蝶道:“在这都城里,或许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庄非鱼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这庄非鱼该如何抓?” 允王问的,不是这庄非鱼该不该抓,而是该如何抓,庄梦蝶自然知道允王是绝对放过彻底扳倒庄非鱼的这个绝好机会的。 “依梦蝶之见,不妨先派人暗中盯着庄非鱼王府的一举一动,打探清楚庄非鱼此刻是否还在王府,若是在,只有他一有异动,我们便有理由派兵抓他。堂堂天璇国的二殿下,若是不犯事又何必惊慌想要出逃?到时候,即便整个司马家族要保他,他也有嘴难辨。更何况……” “更何况,司马氏一族向来看不惯司马钧一心挂在庄以沫身上,在自保和保全庄非鱼之间,他们未必会选择保全庄非鱼。”说起司马家族,允王自然是比庄梦蝶更为了解,还未等庄梦蝶的话说完,他已经接过了话头,淡淡往下说道。 “那庄非鱼和林渊啸那边,就有劳舅父费心了,梦蝶这破身子,也是有心无力,不管想要做什么,也不过只能仰仗他人罢了。”庄梦蝶说完,长叹了一声,阖上了双眼一脸疲倦的靠在座椅上,再也没有说话。 她在感叹什么,允王自然知道,之前她想登上帝王宝座,也是一路依靠或者说利用庄非鱼替她扫清一切障碍,而如今,即便她已经当上了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她也不得不沦为他杨承允的傀儡帝王。她怨不得他人,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这不争气的孱弱身子骨罢了。 第263章 “此事本王自然办妥,梦蝶尽管安心养病便是。”允王说完,虚情假意地宽慰了庄梦蝶几句,又嘱咐宫女好好伺候女皇陛下后,才派人去庄非鱼的府邸盯梢,自己也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静静听着允王的脚步声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听不到,庄梦蝶又等了一会,确认允王已经彻底离开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庄梦蝶那清如水晶的眸子里神色复杂,如今,庄非鱼即将面临大难,可她却帮不了他什么。她这个受制于人的天璇国女皇,这个此刻一身病痛根本离不开寝宫的傀儡帝王,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允王派人去庄非鱼的府邸盯梢。 她不知道林渊啸成功逃离庄女皇墓室之事是否和庄非鱼有关,但倘若真的无关,那么林渊啸很有可能会查出庄非鱼和自己联手对付庄扶摇后而对他下手,若是有关,那么允王早晚会趁此机会除掉他。 不知道二皇兄称病闭门不出,是否真的是病了?明知他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可自己还是说了这些话去伤他的心,庄梦蝶对庄非鱼的状况担忧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既然允王多年前曾在庄非鱼的府邸安插过眼线,最后这颗棋子却成了废棋,这就说明庄非鱼机敏过人,以他的能力,允王若是派人去盯庄非鱼王府的梢,他就一定发现。为困在寝宫,与外界已经彻底失去联系的庄梦蝶,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提醒庄非鱼他的处境有危险。 只要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危险,那么接下来不管是林渊啸要向他发难,还是允王要设计对付他,庄梦蝶相信以她对庄非鱼的了解,他都完全可以应付得当,至少,他绝对不会因此丧命。 她欠庄非鱼的太多太多,多到倾尽她这一生,她都无法偿还。在她已经为数不多的短暂生命中,她唯一能再为他做的,就是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她对他的情。 “陛下,天色已经不早,可要传膳?您午膳没用呢。”看到庄梦蝶依靠在座椅上发呆了许久,一个宫女终于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个宫女不知道庄梦蝶在想什么,许久没有等到庄梦蝶吩咐,她也不敢退下,只好就这么一直躬着身子等候着。她时不时拿眼角悄悄偷看庄梦蝶,只见庄梦蝶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面。 “嗯,传膳吧。”直到宫女腰都要躬麻了,才听到庄梦蝶悠悠来了这么一句话。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那个宫女连忙应了一声,行了个礼就要退下,不知为何,寝殿内的寂静和压迫感让她有一种想尽快逃离的冲动。 “等等。”那个宫女才退出两步,又被庄梦蝶叫住。她只好硬生生顿下步子,再次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问完这句话,她整个人都忐忑不安起来,生怕庄梦蝶又似刚才那样,半天都不再说一句话。 然而这一次是她多虑了,庄梦蝶轻咳了两声,拢了拢袖子,淡淡道:“派人去请王君来陪本皇一块用膳吧,午间便说好的,本皇总不能扫了王君的兴致。”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请王君。”宫女得令后便飞快离去,允王虽然下过令不让庄梦蝶离开寝宫,也让闲杂人等来探望,但并没有限制杨璟玥,杨璟玥毕竟是王君,又刚与庄梦蝶新婚不久,若是连他也不能见庄梦蝶,若是传出去,只怕是招他人猜忌,更会影响杨璟玥的声望。 更何况,杨璟玥入宫不久,就曾吵着要找庄梦蝶一块玩,都被允王以庄梦蝶刚登基,国事繁忙为由给拒绝了,并安抚他只要庄梦蝶一闲下来,就会命人宣他相见。 今日杨璟玥得了庄梦蝶一起用午膳的邀请,正高兴着的,突然又被通知庄梦蝶因有要事商议给取消了,他还特地让人传话给允王,发了一阵子牢骚,说都入宫好一阵子了,不止庄梦蝶不陪他一块玩,就连父亲他也很少得见了。 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传话,允王自然是见不得杨璟玥委屈,快马加鞭入宫去看杨璟玥。可今日他被林渊啸一事烦乱得很,哪里还顾得上去安抚杨璟玥。 为此,杨璟玥还在自己的宫殿发了一通小孩子脾气,平日伺候的宫女连番上阵也哄不好他。 直到听到女皇陛下要邀王君一同用晚膳的消息传来,伺候杨璟玥的宫女太监才松了一口气,忙兴高采烈地准备去了。 庄梦蝶耐心地陪着杨璟玥用了晚膳,便提起了上次在允王府和他一起放纸鸢的欢快日子。说起放纸鸢,杨璟玥眼睛都亮了,就像拉着庄梦蝶又一起去放纸鸢。 庄梦蝶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就连连咳嗽起来。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外面的积雪未消,入夜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这样的天气,谁会去放纸鸢,更别说是庄梦蝶这孱弱不堪的身子了。 宫女们连忙将杨璟玥拦下,三言两语地劝说着。即便是宫女们不劝,杨璟玥听到庄梦蝶连连咳嗽,也意识到不该拉着她离开温暖的寝殿。 “小蝶你这是怎么了?”杨璟玥并没有注意到庄梦蝶行动不便是因为身上有伤,还未等庄梦蝶想好该如何回答,杨璟玥又问此刻已经搀扶着庄梦蝶坐下的宫女道:“她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王君不必担心,女皇陛下就是前些日子过于操劳,染了风寒,奴婢这就去给女皇陛下取汤药来。”宫女说完,果然去看给庄梦蝶熬的汤药是否已经好了。 “璟玥哥哥,不如我们再多做几个纸鸢,等来年春天,梦蝶再和璟玥哥哥一起放纸鸢如何?”庄梦蝶拉着杨璟玥在一旁坐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提议道。 杨璟玥平日里放的纸鸢多是他自己亲手制作,如今听庄梦蝶这么一说,自然也来了兴趣,连忙吩咐伺候的他几个宫女赶回他的宫殿,将他的平日做的画纸都取来。 第264章 庄梦蝶喝完了汤药,一边看着杨璟玥在那里裁纸,一边断断续续地和他说着以前她和小谷一起做纸鸢,做花灯的趣事来。 听庄梦蝶说得开心,杨璟玥做完了一个纸鸢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活,拉着庄梦蝶给他说她们做的花灯。 “小蝶,你们做的花灯好好玩,你教我也做一个吧。”杨璟玥的眼睛亮了亮,他最是喜欢制作这些东西了,听庄梦蝶说得有趣,非要学着做。 庄梦蝶抬眼看着身旁这个面容英俊,身材高大的杨璟玥,心中感慨不已,或许像他这样,永远保持着童真,永远停留在年少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吧。 “好,我来教你。”庄梦蝶说着,果真手把手地教起杨璟玥来。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后,杨璟玥眼眸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来,最后彻底的消失了,庄梦蝶带着他一起做出来的花灯歪歪扭扭的,也实在是太丑了。 看着杨璟玥一脸的失望,陪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几个宫女都在心中暗叫不好,她们伺候杨璟玥多年,最是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是做不来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跟自己较劲,之前就曾有过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也不睡,就是非要刻出让他自己满意的小木鱼。 “璟玥哥哥,都是梦蝶不好,连个花灯都不会做,让璟玥哥哥失望了。要不,我们来画画如何?”庄梦蝶拉了来杨璟玥,一脸的歉意,说完,她当即吩咐宫女去准备笔墨纸砚。 “不,我就是想要花灯,把它们摆在结冰的湖面上,一定很好看。”杨璟玥头也不抬,断然拒绝了庄梦蝶的提议。 庄梦蝶见状,也只能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等着她吩咐的几个宫女不必去取笔墨纸砚了。 就这样,庄梦蝶又陪着杨璟玥埋头制作了两个时辰的花灯,眼看已经夜深,杨璟玥却已经没有放弃制作花灯的意思,几个宫女在一旁守着眼睛都看酸涩了,她们尚且如此,更别说还需要养病的庄梦蝶的。 庄梦蝶不忍拂了杨璟玥的兴致,命宫女沏了一杯浓茶来,喝完之后依旧看着杨璟玥兴趣不减地摆弄着他手中的花灯。 直至丑时,杨璟玥还是没有要回他的寝殿休息的意思,几个伺候杨璟玥的宫女心里也开始着急了起来,生怕他真的较起真的,不眠不休的,若是熬坏了身子被允王知道了,一定会怪罪她们没有好好伺候好王君。 “王君,夜已经深了,依奴婢看,王君还是先歇息,明日再继续制作这花灯如何?”领头的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劝说杨璟玥回去休息。 然而杨璟玥却一心沉迷在花灯中,哪里会她说动,甚至那个宫女一连劝了好几句,杨璟玥都似没有听到一般。 而庄梦蝶,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疲乏,即便是喝了一盏浓茶,此刻也已经斜靠在一旁的软塌上,阖上了眼帘,她面容平静,竟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杨璟玥投入到花灯的制作中,也已经有好一会没有和庄梦蝶说话了,因为庄梦蝶是否已经入睡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像他这单纯的少年心性,也绝对不会因为此地的主人已经露出倦容而有自觉告退的觉悟。 几个宫女看着等下已经靠在软塌上睡了过去的女皇陛下,和还在一旁专注研究如何制作出让他满意的花灯的王君,面面相觑。 若是在这样下去,恐怕她们只能在一旁站到天亮了,天亮之后,若是王君的花灯还是没法让他满意,她们这作为奴婢的,只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又熬了将近一个时辰,几个宫女终于忍不住将头凑到一起,小声的讨论了起来。最后,她们的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 只见几个宫女再也不去好言相劝杨璟玥回去休息,而是都围到了庄梦蝶的身旁,几个人相互打了眼色后,终于有一个宫女对着庄梦蝶轻轻连唤了几声“女皇陛下。” “何事?”直到第九声“女皇陛下”的话音落下,庄梦蝶才微微动了动细长好看的眉毛,眼睛都没有睁开,极为慵懒地问了这么一句。 宫女看到庄梦蝶没有因为自己的好梦被人吵醒而不悦,连忙大着胆子继续道:“女皇陛下,已经夜深了,王君还是不肯歇息,这样熬着怕是会熬坏了身子,陛下快劝劝王君吧。” “是啊,女皇陛下,您快劝劝王君吧,奴婢们怎么劝都不管用……”剩下的几个宫女也纷纷跪在庄梦蝶的软塌前,请求庄梦蝶去劝劝杨璟玥。 庄梦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软塌旁的几个宫女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就是她们深陷泥潭中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她轻咳两声后,用手撑着软塌的边缘慢慢坐起。 几个宫女立即识趣地起身搀扶庄梦蝶坐好,又是忙着替她顺着背后,让她不要咳得那么难受,又是忙着去给她倒茶。 慢慢地啜饮了几口宫女送到嘴边的热茶,庄梦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她下了软塌,坐到了杨璟玥的身旁。 “璟玥哥哥,快回去歇着吧,一会天就要亮了。”庄梦蝶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杨璟玥手中的花纹纸。 然而还未等庄梦蝶的手碰到花纹纸,杨璟玥已经一侧身避过,“小蝶你若是累了先去歇着吧,我不累。” “这可怎么行,你再这样可要熬坏身子的。”庄梦蝶回收了手,可语气却毫不退让,坚决让杨璟玥去休息。 说着还吩咐几个宫女将杨璟玥桌案上的那些纸张、剪刀到工具都收走。 女皇陛下下的命令她们自然不得不从,可这对象是王君,而这王君别看他平日待人温和宽厚,脾气确实执拗得很,若是能将他的东西收走那么简单,她们刚才也不用苦苦熬了这一个晚上,在那里好言相劝而没法让他回去休息了。 几个宫女左右为难,但庄梦蝶已经发话,她们明知这样做会惹恼了杨璟玥,却还是不得不上前,边好安抚边试图收走杨璟玥的东西。 第265章 “放下,快给我放下!”眼见那几个宫女就要收走自己的东西,杨璟玥急得大声喊道。 原本就安静的寝宫,突然想起了杨璟玥的大喊声,几个宫女吓得立即停手,退到了一旁。 “璟玥哥哥……”庄梦蝶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劝说杨璟玥,可她的话刚出口,就被杨璟玥打断道:“小蝶,你也和她们一样,要将我的东西都收走吗?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管我,你们累了自己去休息就是了。” 几个宫女早就知道杨璟玥会是这样,此刻正一脸为难,看来,就连女皇陛下也不管用了。照杨璟玥此刻做出的花灯的样子,只怕没个几日几夜,他定是不会罢休,这么冷的天,若是染了风寒,允王还不知道会如何责罚她们呢。 “璟玥哥哥,我……”庄梦蝶还想再劝。 “我不要再听了,你们都快去歇息吧,我就是要做花灯,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杨璟玥似乎对被打扰到十分不满,他放下了手中的活,竟起身将庄梦蝶拉到了那几个宫女身旁,对她们下起了逐客令。 这分明是女皇陛下的寝宫,却有人敢对女皇陛下了逐客令,庄梦蝶倒是无所谓,几个伺候杨璟玥的宫女却连忙跪地,向庄梦蝶请罪。杨璟玥这样的言行对女皇陛下可是大大的不敬,虽然他贵为王君,又是允王疼爱的儿子,女皇陛下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这不代表女皇陛下不会处罚她们这些贴身伺候主子的奴婢。 主子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奴婢就会受到处罚,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是杨璟玥这样心智不全的主子。这事若是闹到允王那,允王也对不会轻饶她们。 庄梦蝶却无暇去听那几个宫女的请罪之词,也无暇让她们起身,她又折回了桌案旁,坐到杨璟玥的身旁道:“璟玥哥哥是一定做出庄梦蝶说的那个花灯不可么?” “对,小蝶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出来的。”杨璟玥闻言头也不抬,笃定地回答道。 “是不是花灯做出来了,璟玥哥哥就愿意先休息了?”庄梦蝶又问道。 “是啊,可这不是还没做出来吗,所以我还不能休息,你先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的。”杨璟玥说着又继续捣鼓自己手中的花灯,丝毫停下的意思。 几个宫女听到杨璟玥说这句话,心又下沉了一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好,依照以往的经验,至少也得个两三日吧。 “可你这样熬着非把身子熬坏不可,舅父若是知道了,定是要责怪梦蝶没有照顾璟玥哥哥了。”庄梦蝶说着说着,竟将允王给搬了出来。 几个宫女本就惧怕允王会责怪她们照顾不周,如今听庄梦蝶这么一说,更是又焦急,又害怕,连忙膝行过来,在案桌旁纷纷请求杨璟玥早点歇息。 听着几个宫女七嘴八舌的,杨璟玥更是烦躁,气得将几个不成型的花灯扔到了地板上,恼道:“你们休要拿父亲来逼我,你们要是再吵个不停,我明日就将你们都赶回王府。” 看到杨璟玥恼怒得扔东西,几个宫女已经吓得微微颤抖,又听到杨璟玥说要将她们赶回王府,更是怕得不行。她们几个从在王府起本就是允王安排伺候杨璟玥的,跟随者杨璟玥一同入宫,若是被赶了回去,就算王府的管事还继续留着她们,那也绝对是去做一些粗活累活,那里比得上伺候杨璟玥来得轻松。 想到此处,她们都立即止了声,生怕再多说一句,杨璟玥立马就将她们赶走。 杨璟玥看到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便也不再计较这些,又埋头摆弄起他的花灯来。 几个宫女没办法,只得又小声的求庄梦蝶想想办法。庄梦蝶看着一个个担惊受怕,可怜兮兮的样子,向她们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得到庄梦蝶这样的回应,几个宫女自然对庄梦蝶感恩戴德了起来,看到庄梦蝶一脸的疲倦,忙着替她揉肩。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璟玥又沮丧地将一个制作失败的花灯丢到一旁,看着他这样,几个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依照她们以为的经验,杨璟玥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有可能就会将身旁的人都赶走,然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暗自较劲。 庄梦蝶见状,让宫女去沏了一盏茶来,亲自将茶盏端到了杨璟玥的身旁,眼下也就庄梦蝶还敢往上凑了,几个宫女哪里还敢再上前打扰杨璟玥,只暗自祈祷着杨璟玥不要再气恼她们才好。 “璟玥哥哥,先喝口茶吧,你都忙了一个晚上了,先歇歇。”庄梦蝶将茶盏放到了杨璟玥手边,温声劝道。 “小蝶,我……” 还未等杨璟玥拒绝的话说完,庄梦蝶便当即打断他说道:“璟玥哥哥,你先喝了这盏茶,梦蝶有办法能制作出璟玥哥哥想要的那个花灯。” 听到庄梦蝶说有办法能制作出自己想要的那个花灯,杨璟玥一扫先前的满脸愁闷,兴高采烈地拉过庄梦蝶的手,眨着一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问道:“小蝶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梦蝶什么时候骗过璟玥哥哥?”庄梦蝶冲着杨璟玥笑了笑,指着案桌上的还温热着的茶继续道:“璟玥哥哥先把茶喝了,梦蝶再告诉璟玥哥哥。” 庄梦蝶的话音刚落,杨璟玥立即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端过庄梦蝶指着的茶盏,拿钱茶盏盖子,撇了撇茶水上的茶叶,就往嘴里送。 看到杨璟玥这个样子,庄梦蝶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一边嘱咐杨璟玥慢着点小心烫着,一边唤过身旁的宫女,将她们将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来。 杨璟玥喝了几口茶,正要开口询问庄梦蝶关于制作花灯的事,但见庄梦蝶又指着宫女端上来的糕点,他也心知自己若是一点都不吃,庄梦蝶定然是不会告诉他的,便又十分配合的吃了两块糕点。 茶也喝了,糕点也吃了,杨璟玥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将嘴和手都擦干净,然后一脸着急地看着庄梦蝶,等着她告诉他有什么办法能制作出花灯。 第266章 等茶水糕点都撤了下去,庄梦蝶看着杨璟玥,说道:“璟玥哥哥先歇息一会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 听了庄梦蝶的话,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她们可全都指望着庄梦蝶了,听到庄梦蝶说有办法,也哄得杨璟玥又是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又是喝茶吃糕点的。可如今听庄梦蝶一说,她们心头刚升起不久的喜悦就尽数消失,又被惶恐所取代。 敢情女皇陛下这不过是缓兵之计?骗得王君先是喝茶,又是吃糕点的,等王君都一一照办了,她又让王君先歇息? 就算王君天生心智不全,可这样哄骗的把戏又怎么能骗得过他?几个宫女已经默默垂首退到一旁,静待着杨璟玥发脾气。 若是其他人,被女皇陛下骗了,看在是女皇陛下的份上,也只能忍气吞声了,可这杨璟玥定然是不会的了。几个宫女真的害怕他会在女皇陛下的寝宫闹起来,但是害怕归害怕,眼下她们谁也不敢上前相劝。 “小蝶,你可是说好了我喝了那盏茶就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制作好花灯的,如今我茶也喝了,糕点也吃了,你却又让我去睡觉,你根本就没想要告诉我是不是。” “合着你和她们一样,不过了为了哄我回去休息,哼!”杨璟玥说完,就用一张大的花纹纸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包,揽在怀里就要往寝殿外走去。 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若是让杨璟玥负气跑了出去,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几个宫女反应极快,连忙跑上前拦住了杨璟玥。庄梦蝶也艰难地迈着步子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璟玥哥哥,你先听梦蝶把话说完,咳咳……梦蝶是真的有办法……” 被庄梦蝶骗了一次,杨璟玥似乎已经不再相信她的话,但几个宫女拦在了前面,还是阻挡了杨璟玥离开的脚步。 “这花灯以前都是小谷给梦蝶做的,只要梦蝶把小谷找来,璟玥哥哥不就可以做出想要的花灯了么,咳咳……”庄梦蝶提高了音量,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庄梦蝶的这句话总算是把杨璟玥留住了,他听完话,连忙将揽在怀中的一大包东西塞给身旁的宫女,快步走到庄梦蝶的身旁,一边替她顺着背,不让她咳得太难受,一边开心的说道:“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以前是小谷是替你做的花灯,那她一定可以做出来。” 看到庄梦蝶果真有办法让杨璟玥制作出花灯,几个宫女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杨璟玥所需要的材料又重新一一摆回了桌案上。 等庄梦蝶的咳嗽缓了下来,杨璟玥拉着她到桌案旁坐好,一脸兴奋道:“小蝶,我们现在就把小谷找来如何?那个小谷在何处?我马上让人去请。” 杨璟玥说完就立即唤过不远处的一个宫女,就让人马上去请庄梦蝶口中说的小谷,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小谷是何人,如今又身在何处,但对他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要让人把小谷找来和他说该怎么制作花灯。 那个宫女听了杨璟玥下的令,正一脸为难,毕竟她也不知道小谷是谁,只知道小谷应该是原来伺候庄梦蝶的人,但庄梦蝶的人早就被允王换走了,如今也不知道被打发到皇宫哪个角落去做事去了。可依杨璟玥的性子,若是不把人给他带来,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璟玥哥哥,梦蝶也好久没见着小谷了,如今大半夜的也不好找,梦蝶这才说让璟玥哥哥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把小谷找来就好了。可你却不相信梦蝶,觉得梦蝶是在骗你,这些年来,梦蝶可曾骗过璟玥哥哥?”就在宫女一脸为难,杨璟玥一脸兴奋和着急的时候,庄梦蝶拉着杨璟玥一脸落寞地说道。 “小蝶,方才都是我不好,错怪了你,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你说的小谷,我现在马上让人去寻,再过一会就天亮了。”杨璟玥对庄梦蝶说完,又挥手招过几个宫女,对她们道:“你们都听到了吗?天亮之前把小谷给我找来,现在就去,快去。” 几个宫女知道杨璟玥是铁了心非要找到小谷不可了,尽管知道要在皇宫里找出一个下人不容易,但也只能领了命,匆匆忙忙行礼退下。 看到几个宫女退下,庄梦蝶用手掩住嘴巴,打了哈欠,一脸卷意地对杨璟玥道:“璟玥哥哥,宫女找到小谷自会带她来的,时辰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然而杨璟玥刚才刚喝了一盏茶,就算此刻想睡自然也是没法入睡,更何况一想到把小谷找来,就能制作出想要的花灯,正兴奋得很,哪里还有心思歇息。他看到庄梦蝶的一脸困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小蝶你快去休息吧,用不着管我,我今天晚上就顾着忙花灯,都忘了你刚大病初愈,还害你不能好好休息,你快去休息吧。” “那梦蝶便先回内殿休息了,璟玥哥哥也莫要熬太晚了。”听到杨璟玥这么说,庄梦蝶也不再和他客套,嘱咐了一句便转身慢慢走回了内殿。 穿过重重珠帘,掀开轻纱垂帘,庄梦蝶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如今整个寝宫都是允王的人,她无法出去,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人进来。 杨璟玥命人将小谷带进来,即便过后允王知道了,看在杨璟玥的份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如今庄梦蝶已经获得了允王的信任,允王对女皇寝宫的控制也渐渐有所放松,再者,已允王的自信,进来一个小小的宫女,他还不至于为这事和庄梦蝶撕破脸。毕竟眼下就林渊啸和庄非鱼就够他忙上好一阵子的了。 翌日,庄梦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等宫女伺候她洗漱更衣,她才问起杨璟玥此刻何在。 “回女皇陛下,那名叫小谷的宫女今日一早便到了,此刻正在外间陪着王君一块做花灯呢。”宫女一边为庄梦蝶梳头,一边回答道。 第267章 “王君可用了早膳?一会命御膳房多做几样王君爱吃的糕点来。”小谷进入寝宫果然如自己料想的那般顺利,庄梦蝶心下虽欢喜,却依旧不动声色。 身后收拾的宫女听到吩咐,已经领命去了,替庄梦蝶梳妆的宫女给庄梦蝶打扮好后,陪着她往外间走去。 在外间,杨璟玥和小谷正在埋头制作花灯,直到庄梦蝶走到了他们的跟前才反应过来。 “奴婢小谷拜见女皇陛下。”见到庄梦蝶,小谷不禁眼眶都红了,连忙当下手中的活,就跪地参拜。 自庄梦蝶登基为天璇国女皇之日后,她就再没见过庄梦蝶了,被允王安排到偏僻的宫殿去干粗活。这十几日了,她自己过得苦便也罢了,关键是她十分担心庄梦蝶,她家主子身子骨虽弱,但却性子倔强,她真怕庄梦蝶在允王手上吃亏。 今日天还未亮,她就被侍卫和宫女找到,说是王君有令要带她到女皇陛下的寝宫。当时她还担心是不是庄梦蝶出了什么事。一路心神不宁地到了女皇陛下寝宫,才发现是王君要让她教制作花灯。 到了那一刻,她才放下心来。听杨璟玥形容的花灯,那是她以前为庄梦蝶做过的,那是她小时候她的母亲教她做的,她的母亲并非是天璇国的人,所以如今整个天璇国,也就只有她才会制作那样的花灯了。 小谷为人聪明,听完杨璟玥的话,便猜到一定是庄梦蝶为了想办法将她召回身边,才借制作花灯一事,让杨璟玥将她找来。 以前在王府,庄梦蝶便带她极好,从来没把她当成下人看待,可如今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让外人瞧出她于庄梦蝶而言与其他在王府带来的下人有何同。 因为到女皇陛下寝殿,没有看到庄梦蝶,即便她十分想知道庄梦蝶这十几个被困在这寝宫过得如何,但也没有开口。即便是其他宫女都有事走开了,只剩下她和心智不全的杨璟玥,她也不敢向杨璟玥打听。 如今终于得见庄梦蝶,她也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太激动。她在跪地拜见的同时,已经将眼眶就要逸出的泪强行压了回去。只要庄梦蝶还好好的,她便能安心了。 “快起来吧,王君让你来制作花灯,你快把王君想知道的都细细说予王君听,若是不能让王君满意,便自己去领罚吧。”庄梦蝶看着跪在脚边的小谷,双目微阖,掩下了双眸中的情绪波动,淡淡地说道。 还未等小谷领命起身,杨璟玥已经放下的东西,笑得开心地对庄梦蝶道:“小蝶,你睡醒了?你看,这花灯我已经做成一半了。” 说完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小谷道:“女皇陛下已经让你免礼了,快起来,再来和我说说这边的粘花是怎么弄的。” 小谷连忙领命起身,又坐回了桌案旁和杨璟玥制作花灯。而庄梦蝶则靠在了一旁的软塌上,一边吃着御膳房刚送来的糕点,一边看着杨璟玥和小谷在埋头苦干。 这些糕点是她方才吩咐御膳房按杨璟玥的喜好做的,可此刻杨璟玥却只一心想着花灯,无暇享用。 庄梦蝶一个人吃着无趣,只吃了半块就放下了。等宫女端来汤药,喝完调养身子的药,漱完口便静静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如今这个时辰,早朝早就散了,杨璟玥人也在这里,但今日却未见允王过来。即便允王已经彻底信任庄梦蝶,不必每日都来看她是否有什么异常,但他也不会不去看望杨璟玥,若是他去看望杨璟玥,自然会知道杨璟玥已经来了她的寝宫,自然也便会亲自过来一趟。 可今日迟迟不见允王来,庄梦蝶不禁在心里暗自忖度允王腾不出时间来看望杨璟玥的原因。 到了傍晚,杨璟玥在小谷的帮助下,终于制成了他想要的花灯,心情好得不得了。女皇陛下的寝宫大的很,庄梦蝶干脆就将杨璟玥留在了自己的寝宫同吃同住。 杨璟玥自然是开心,毕竟小时候他便和庄梦蝶玩得来,在他的眼中,她还是以前那个愿意陪他一块玩的小蝶。 在这深宫之中,或者说是整个故清城,即便他出身显赫,要什么有什么,伺候他的人更是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他一直都是孤单的。在他的心里,也就只有他的父亲和小蝶是真心待他的。 用完了晚膳,杨璟玥又举一反三地尝试做其他样式的花灯,小谷则顺其自然地被庄梦蝶留在寝宫中伺候。 直至入夜,杨璟玥终于困倦了,庄梦蝶便命人将他带去休息。 杨璟玥刚去休息没多久,允王便一脸凝重地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义子余舟晚。 允王自然先是去了杨璟玥的宫殿,听说他昨日便来了庄梦蝶这里,这才又赶了过来。可一进寝宫便听说杨璟玥已经歇下了,允王生怕杨璟玥是生了病,火急火燎去看了一番,看到杨璟玥好好的,允王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那张神似叶文卿的脸,允王轻轻替杨璟玥捏好了被子,才离开卧房转去找庄梦蝶。 “舅父,可是林渊啸那边有什么消息了?今日迟迟不见你来,璟玥哥哥还念叨了好几次呢。”庄梦蝶命宫女给允王沏了茶,靠在椅子上说道。 允王的脸色不怎么好,眼底隐隐有了乌青色,看样子是一夜没有睡了。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了抬手,示意站在身后的余舟晚说话。 “义父又命人去了落枫寺,可当我们的人赶到时,整个落枫寺已经人去楼空,别说林渊啸了,就连自困于落枫寺近三十年的庄忘湖和伺候她的下人都不见了。”余舟晚冲着庄梦蝶拱手行了个礼,说道。 “什么?整个落枫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看来果真是庄忘湖协助林渊啸逃离母皇的墓室。”庄梦蝶听完,坐直了身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允王正为这事头疼,此刻也顾不上去想庄梦蝶的一脸惊讶和薄怒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268章 庄忘湖年纪轻轻便将自己囚禁在落枫寺,以表自己对权势,对帝位之位并无争夺之心,庄以沫荣登大典后也对庄忘湖卸下了防备之心,而这么多年来,庄忘湖和庄以沫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对方的事情。 对于出生在帝王家的她们来说,这已经是姐妹情深了,毕竟她们的姐妹之情绝不可能像寻常人家那样。而从她们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看得出她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一份姐妹亲情。 可为何庄忘湖会出手相助林渊啸?究竟是因为林渊啸这个人,还是因为庄以沫的过世? 庄忘湖和自己母皇维系了数十年的姐妹之情,竟然会为了林渊啸而在自己姐姐的墓室挖凿密道?还甘愿冒着罪名被坐实的险消失在已经自囚了近三十年的落枫寺。 作为庄以沫的后人,对自己母皇死后的如此遭遇或难以置信,或愤怒,都再正常不过,毕竟若是无动于衷,那才不正常。 可庄梦蝶毕竟不是庄以沫的亲骨肉,对于那个她名义上的“母皇”,即便是庄梦蝶对她有感情,那也绝对是爱抵不过恨。 可她如今的却又如此大的反应,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不过是在装。像允王这样的人不可能看不破庄梦蝶的假装,毕竟庄梦蝶的演技他也是亲自领教过的。 可即便是看破又能如何,如今并非只有他和庄梦蝶在场,除了守在外边的宫女,在他们的面前就还有一个余舟晚。 允王和庄梦蝶对于彼此致命的弱点心照不宣,为了对方能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他们彼此间早已默契地达成了协议。 因此即便此刻的允王有功夫去忖度庄梦蝶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究竟是故意装给余舟晚看,还有别有其他用意,他也不可能去当场点破。 “昨日你们去而复返,不过两个时辰不到,林渊啸抓不到情有可原,就连庄忘湖,你们的人也没追上?”看到余舟晚说完刚才的话后便沉默不语,庄梦蝶一拍座椅的扶手,连忙追问道。 看到庄梦蝶一脸薄怒,余舟晚又想起昨日允王听到消息时暴怒的场景,当日他已经命人去都城的四方城门查问,然而并无收获。 天璇国的都城故清城向来热闹,即便是这样的大雪天,每日进出城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想要让守城门的官兵记得是否见过庄忘湖,那简直是不可能。 即便庄忘湖身为皇族,仪表出众,自带皇族的威仪,可谁又会在出逃的时候还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注意般地从城门出去呢?更何况天璇国女子为尊,每日抛头露面进出城门的女子多了去了,想要找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允王当夜就在自己的王府大发雷霆,他一口怒气堵在胸口,就连晚膳都吃不下,更别说是能安睡了。 本来一个林渊啸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就已经够他头痛的了,如今林渊啸竟然还得了庄忘湖的助益。要知道,庄忘湖即便自囚与落枫寺近三十年,可若论身份,他也比她低。 就不说庄忘湖是最得他们母皇欢心的了,单凭庄忘湖姓庄,而他姓杨,他就远不远比不上她。如今天璇国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等除去了庄非鱼,庄梦蝶又久病缠身注定是个短命的,到时候庄梦蝶一病逝,又留不下子嗣,他杨承允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可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早已避世数十年的庄忘湖搅和进来,那么他就只能是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悲惨结局了。 而且他也完全不能用对付庄梦蝶的手段对付庄忘湖,别说庄忘湖不似庄梦蝶那边病弱,即便她是,就凭她帮过林渊啸,林渊啸就不可能让她身涉险境。而杨承允,绝不是那个不管是在皇城还是在江湖,都声名鹊起的林渊啸的对手。 明着来,他斗不过庄忘湖,而暗地里,他也斗不过林渊啸。庄忘湖和林渊啸加在一起,对于允王来说是一个困局,一个死局,他注定只能困死其中。 这样的处境如何让允王不发怒,可再如何发怒也没有用,他深知就凭他允王府的这些侍卫,绝对追不上林渊啸,就连余舟晚都追不上。 而至于庄忘湖,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或许都不会想起她这个人来,从她自请进入落枫寺后,他就再没见过她,就连记忆中她原来的样子都早已经模糊了,即便有最好的画师,他也无法让人画出记忆中庄忘湖的样子,更别说是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庄忘湖的容貌定然会发生一些变化。 没有画像,便没有通缉令,即便是有栩栩如生的通缉令,想要找出一个有意躲藏的人都实属不易,更别说是连画像都没有的了。 听完余舟晚说了昨夜的事情,庄梦蝶敛目沉默,再不作声。整个寝殿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静得或坐或站着的三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那庄非鱼的王府那样情况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许久之后,庄梦蝶疲倦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那一片几乎能人窒息的死寂。 “今日早朝,边关传来消息,摇光国二十万大军正在开赴我国南边,一场战祸,已经近在眼前。”允王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庄梦蝶的问题,而是将今天早朝 让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消息说给了庄梦蝶听。 如今的国力最强大,疆土最辽阔的摇光国,二十万大军由摇光国的皇帝君书云亲自率领,开赴天璇国的南边。这个消息不仅让满朝文武闻之色变,更让边关的百姓人心惶惶。 摇光国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这事人尽皆知,自摇光吞了荧惑国后,下一个目标不是天璇国就是天权国,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可真当摇光国的铁蹄临近,战事一触即发时,谁又能不心惊呢? 允王原本是想借机除去庄非鱼以绝后患的,可庄忘湖的逃离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愿为了庄非鱼削弱自己的力量。 第269章 况且,根据潜伏在庄非鱼王府的探子来报,庄非鱼的王府未见异常,即便拿了庄非鱼,也拿出他勾结林渊啸的证据。 即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这个时候向庄非鱼动手并不明智,一来,有损自己和庄梦蝶这个皇位还没坐热的新任女皇的威望,二来,这是时候除了庄非鱼,怕是只会白白便宜了庄忘湖。 这样一考量,允王昨夜已经连夜撤回了自己安排出去原本打算暗中对付庄非鱼的人手。今日早朝军情急报传来后,他便和朝臣一直议事至晌午,庄非鱼的事早已经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毕竟眼下天璇国的生死存亡才是最为关键的。 摇光国的将士向来骁勇善战,摇光国如今的皇帝君书云登基继位后,更是征兵买马,军队日渐扩大。 短短几年的时间,正值青年,意气风发的摇光皇帝频频御驾亲征,有帝王带兵出征,将士们更是奋勇杀敌,一路东征西讨,吞并了不少弱小的国家。 摇光国经过这些战争,国力日渐雄厚,国土面积不断壮大,这位摇光国成为如今的强国,让其他国家望尘莫及奠定了基础。 再加上摇光国不久前又刚夺下了夹在摇光国、天璇国和天权国之间的荧惑国,直接将其势力扩张到了天璇和天权的家门口。 荧惑国一被灭,天璇国和天权国自然就是唇亡而齿寒,面对野心勃勃,咄咄逼人,一心想着称霸天下的强邻,天璇国和天权本来可以靠联姻结盟来求得暂时的自保,但就在这联姻结盟的关键时期,天璇国女皇庄以沫薨逝,庄梦蝶继位,庄扶摇出走,天璇国和天权国的联姻结盟以失败告终。 而摇光国在天璇国和天权国之间,选择了率军开赴天璇国,至于摇光皇帝君书云为何如此选择,没有人能知道君书云的真实想法。 或许是因为天璇国的内乱,或许是因为天璇国美女如云,又或许是因为天权与天璇联姻结盟失败后,转而与和天权国隔着摇光边境小城的玉衡国联姻结盟。 天璇国地势易守难攻,但面对战无不胜的摇光国,天璇国只能说是未战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摇光国如今的皇帝有野心,有胆识,而且还亲自御驾亲征,这样的皇帝,就不是其他国家的皇帝能做的到的。有这样的人当帝王,摇光称霸天下,自然也是大势所趋。 “舅父就这样放过了庄非鱼?庄非鱼已经与梦蝶反目,舅父可是和梦蝶说过要替梦蝶先下手为强,除了庄非鱼的。”听完允王的话,庄梦蝶知道庄非鱼如今的处境暂时安全了,可却依旧皱了皱眉头,嗔怨道。 “梦蝶,舅父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只不过暂时先放庄非鱼那小子一马罢了。如今摇光皇帝率军开赴我天璇,庄非鱼自然不会在这危及之时像你这一国之主发难。”允王向愁眉不展的庄梦蝶投去一记安慰的眼神,语重心长地宽慰道。 顿了一顿,他走到庄梦蝶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说道:“梦蝶,若说野心,庄非鱼还不如你,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三思 说道此处,允王突然意识到还有余舟晚在场,干咳一声,又续道:“庄非鱼对你也算重情重义,眼下不是动他的好时机,你只需略施手段,想必将他暂时稳住不是什么难事。” 允王话中是何意,庄梦蝶自然是清楚,他不过是想让她用美色先将庄非鱼稳住,然后待到时机一成熟,他就会设法除去庄非鱼,说不定还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自己做成除掉庄非鱼的一把利刃。 如今内忧外患,庄梦蝶知道留下庄非鱼并非是一件好事,但眼下允王说得头头是道,她无从辩驳,若是在此刻和允王唱反调,只怕会引起允王的猜忌。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舅父这一步棋果然高,有舅父做主,梦蝶便安心了。咳咳……摇光皇帝率军开赴我国南关一事,还得请舅父多多费心了。”庄梦蝶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如今虽然天璇国有难,但她这个天璇国女皇却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她有更需要她全心全力想去保全的,不管天璇国今后的命运如何,她都要设法保全庄非鱼。 又商议了半柱香的时间,允王嘱咐庄梦蝶照顾好杨璟玥后便带着余舟晚离去。 之后一连十数日,允王都再没来过庄梦蝶的寝宫,只有余舟晚每隔两三日便会来看看。 余舟晚每次来都是午夜十分,即便有允王的腰牌,加上允王义子的身份,允王派下的侍卫都认得他,绝对不会阻拦他进庄梦蝶的寝宫,但他还是每次来都不走寻常路,总是翻窗而入。 一开始还当真吓了庄梦蝶一跳,以为了是林渊啸上门寻仇来了。但余舟晚来了几次之后,庄梦蝶便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之后,庄梦蝶对于余舟晚的来去便再也不当回事,不管他是奉允王之命前来探视杨璟玥过得如何也好,还是奉命前来监视自己的也好,庄梦蝶都照常过她自己的日子。 偶尔心情不错时,庄梦蝶还会命宫女给余舟晚沏上一盏茶,然后靠在软塌上看着余舟晚默默站了一会后便照常离去。 看着余舟晚那颀长挺拔的身材,庄梦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余舟晚这样风度翩翩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英俊潇洒的玉面郎君,可实际上,他却有着一张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蜡黄的脸。 一阵衣袂翻飞声想起,庄梦蝶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余舟晚又跃上了窗台,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余舟晚离开的那阵风吹进了几粒小冰晶,外边一定是又下雪了。庄梦蝶垂眼看着那几粒小冰晶在温暖的室内立即化成了微不可觉的水渍,从软塌上起身,走到窗台前将窗户关了起来。 如今距离庄梦蝶登基已经快有一个月了,经过这些日子的静养,庄梦蝶那一夜身上受的鞭伤已经愈合,但她的咳嗽却不见有缓解,那一夜受的风寒,对她来说,或许是再也难恢复到以前了。 第270章 被鞭笞的皮肉伤可以养好,但本就落下病根的她,却着实难以承受那一夜的风寒。 即便是御医为她精心调理着,庄梦蝶也十分配合的喝汤药,吃滋补的药膳,但她整个人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小谷端着汤药走进寝殿,看到庄梦蝶竟只穿着秋日的薄衫站在窗台前伸手关窗,忙上前道:“女皇陛下,这些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您这身子刚好些,若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小谷说着连忙将端着汤药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小跑着去取来了庄梦蝶的披风,走到庄梦蝶的身后,刚想向在王府时那般替她披上,却又惊觉不妥,于是将披风双手托着高举过头顶,躬着身子道:”还请女皇陛下保重龙体。” 来了庄梦蝶的寝宫七、八日,庄梦蝶才借机将小谷留在身边伺候,小谷知道庄梦蝶时刻提防着允王的人,便也不敢表露出与庄梦蝶过多的亲近,她一直都小心翼翼扮演着一个唯唯诺诺,生怕惹了女皇陛下不高兴又被打发回偏僻的宫殿做苦力的小宫女。 允王派来伺候庄梦蝶和杨璟玥的那些宫女,也是因为制作花灯一事才知道小谷原来是庄梦蝶王府的婢女,刚开始还担心出自庄梦蝶府邸的婢女来了会受庄梦蝶器重,踩到她们的头上。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们发现庄梦蝶对那个出自自己王府的婢女也并无任何一同,而那个名叫小谷的婢女,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甚至只要庄梦蝶脸一沉就面露惶恐的胆小怕事的宫女,先前对小谷的敌意便也烟消云散了。 她们都觉得要不是小谷会制作与众不同的花灯曾讨好过庄梦蝶,想必庄梦蝶也不一定会带她入皇宫。 再加上小谷来了庄梦蝶寝殿后,有什么事都抢着做,那几个伺候庄梦蝶的宫女也落个清闲,加之允王近来忙于国事,连来都不来了,她们每日闲暇时赏赏雪,烤烤火,日子比起之前在允王府不知道好了多少。 庄梦蝶虽然一身病弱,但自从身上的鞭伤好了之后,行动也利索了起来,好多事情她都不愿假手于人,在自己的寝殿也鲜少摆女皇的架子,更是大方的将好吃好玩的都赏给在寝殿伺候的宫女。 那些宫女对这个身子孱弱的女皇陛下也心存好感,知道庄梦蝶喜欢清静,平日只要庄梦蝶不传唤,她们也不会随意进入寝殿打扰。 “替本皇把披风披上吧。”庄梦蝶掩上了窗户,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小谷得令立即起身,将手中的浅青色披风轻轻地给庄梦蝶披上。在王府时,小谷便是庄梦蝶的贴身伺候婢女,眼见庄梦蝶又比在王府时消瘦了许多,小谷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庄梦蝶拢了拢披到肩膀上的披风,转过身,让小谷将刚才端来的汤药端上来。庄梦蝶还是穿着秋日里她最喜欢的浅青色轻薄长衫,露在青衫外修长的脖颈比起从前似乎又苍白了许多,她的脸色在御医的悉心调理下,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慢慢啜饮那一碗苦涩的汤药,庄梦蝶捏起一枚蜜饯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着。小谷看着庄梦蝶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脸,几度欲言欲止,最终还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庄梦蝶是个极为怕苦的人,在王府的时候,时常喝了一两口将汤药倒掉,小谷听得最多的,便是她独自感叹她这病根是除了掉了,喝再多的汤药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吧了。 只有庄非鱼来的时候,才能有办法哄得庄梦蝶开心,让她将一整碗的汤药都饮尽,如今没了庄非鱼,又有谁还能哄得了她,劝得了她。 可出乎小谷意料的是,如今庄梦蝶,似乎感受不到汤药的苦涩一般,一整碗汤药就被她像品着一盏好茶一样慢慢地饮尽,直至装汤药的碗见底,也没见庄梦蝶皱一下眉头,更别说是像从前那般抱怨了。 喝完了汤药后,她依旧像往常一样要吃了枚蜜饯,如今她吃的蜜饯,也依旧是她在王府里最爱吃的金丝蜜枣,可她也像感觉不到了甜味的那般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将其咽下。 小谷默默看着这样的庄梦蝶,心酸不已,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如今这副就连对自己也如此淡漠的样子? 庄梦蝶吃完了蜜饯,唤小谷拿过茶水漱了口便慢慢走到软塌前躺下。 如今已是深夜,小谷看到庄梦蝶就这样在软塌上假寐,想劝她回内室去休息,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动她。毕竟这些日子里,庄梦蝶睡眠的时间不过两个多时辰,她每日在这软塌上躺着时间远比回内室要多得多。 杨璟玥在庄梦蝶的寝殿疯玩了几日后,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每日都拉着庄梦蝶玩闹打扰了她的休息,不等她发话便自己搬到了偏殿,每日来找庄梦蝶玩上那么一个多时辰后便会自己去皇宫各处游玩去了。 庄梦蝶侧着身子卧在软塌上,阖上了双眼,但小谷知道她并未入睡,她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或者是在发呆。 即便寝殿内燃着炭火,温度刚好,但小谷还是担心庄梦蝶身子弱会着凉,轻声地询问道:“陛下,奴婢去给您灌个汤婆子吧。” “也好。”庄梦蝶没有抬眼,但小谷的话音刚落,她便淡淡的应了下来。 得了庄梦蝶的应允,小谷收了桌案上已经一滴药汁都不剩的碗和蜜饯,轻手轻脚退下。 很快,小谷便拿来了灌好的汤婆子,和一条没有一丝杂色的银狐皮裘。听到小谷的脚步声,庄梦蝶坐起了身子,从她手中接过汤婆子和银狐皮裘,自己亲自动手给自己盖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过那暖和柔软的银狐毛,庄梦蝶眼眸底神色复杂,这是庄非鱼送她的,是他为她特地不远千里去雪山为她猎得的银狐。 那一夜,在冰天雪地的梅园,那漫长而又绝望的等待让庄梦蝶的已经自己早已不会再痛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第271章 她的二皇兄,庄非鱼,即便在那个冰冷漫长的夜里放开了她,可在她的心里,他永远都是她的依靠,而且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温暖。 庄梦蝶从怀里取出一方浅青色的帕子,掩嘴轻咳了一阵,看到小谷要上前,连忙挥退了她。 看着小谷退下,直至不见,庄梦蝶拿开那一方帕子,看着上面鲜红的血迹在慢慢晕染开来,那点点血迹鲜艳靡丽如冬日里极美的梅花,庄梦蝶无声的笑了…… 翌日,整个故清城大雪纷飞,庄梦蝶不顾御医和宫女的劝说,执意要出寝宫看看雪。允王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对庄梦蝶也放了心,早就解除了她的禁足令。只不过庄梦蝶依旧称病不上早朝,整个窝在自己的寝殿吧了。 女皇陛下想要做什么,谁又能拗得过?小谷只好拿过厚厚的斗篷给庄梦蝶披上,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出了寝宫。 所幸庄梦蝶并未走远,只是静静在自己的寝宫大门前看了片刻纷飞的雪花后,便回了寝殿。 然而本就身体孱弱,大病初愈的庄梦蝶第二次日便染了风寒,昏昏沉沉地卧病在床。 庄梦蝶也不知道自己在龙床上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全身酸痛、无力。当她再有意思时,沉重的眼皮还未睁开,就闻到了一股汤药的苦涩味混杂在寝殿的淡淡龙涎香中,费力地睁开眼,庄梦蝶看到床沿边上坐着的竟然是庄非鱼。 庄非鱼还是那一身黑紫色衣袍,还是庄梦蝶再熟悉不过的俊朗清逸的面容,看到庄梦蝶醒来,他那张明显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看来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庄非鱼来看自己了。庄梦蝶贪恋地望着那个熟悉的面容,她眼眸底是微不可觉的哀伤,苍白的脸色更衬得她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红如血泪。 庄非鱼伸手扶起庄梦蝶,当那双带着熟悉的手触碰到自己时,庄梦蝶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做梦,此刻坐在她身旁的,确确实实是庄非鱼。 “二,二皇兄……”在庄非鱼的扶托下,庄梦蝶虚弱地靠坐在了床头,庄非鱼从身旁的宫女手上接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柔声道:“别说话,先喝药。” 庄梦蝶知道,再多的汤药,也医不好她的病,不过看到庄非鱼像往常一样,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舀起一勺汤药靠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自己的嘴边,庄梦蝶却还是十分配合地喝下了那一勺子汤药。 喝完那一勺汤药,庄梦蝶盯着庄非鱼手中的药碗,心里的苦涩原比嘴里的苦涩要多得多,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这一病,得了自由的庄非鱼十有八九会来看她,而这也是在她的算计之中。 “你们都先退下吧。”庄梦蝶接过庄非鱼递过来的蜜饯,挥退了守在一旁的几个宫女。几个宫女正巴不得落个清闲,当即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庄非鱼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勺汤药,一枚蜜饯的喂给庄梦蝶,看着庄梦蝶喝完了那一大碗汤药,庄非鱼放下碗,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温柔地替庄梦蝶拭去嘴角的药渍。 收好帕子,庄非鱼轻轻揉了揉庄梦蝶的发顶,宠溺中带着点责备道:“你身子本来就弱,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这样二皇兄怎么能放心。” “二皇兄……”庄梦蝶挣扎着要起来,但她那虚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刚下床就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 庄非鱼的双手及时扶住了庄梦蝶,“梦蝶,你要好好养病,过个几日便可痊愈了。” 痊愈?自己怕是再也不会痊愈了。庄梦蝶在心里嗤笑道。 “二皇兄……”庄梦蝶靠在庄非鱼的怀里,低喃着侧过脸,凝视着庄非鱼的双眸。 除了明显的消瘦,庄非鱼与之前并不任何不同,还是那样的清雅温和,还是那样用爱恋宠溺的目光迟迟看着她。在那一瞬间,庄梦蝶仿佛就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那时她还是三殿下,还在自己的王府,而庄非鱼从未离开过她,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后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庄梦蝶突然呆住了,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只要稍微发出那么一丝响动,这美梦就会被打碎,回到现实中的不堪。 “梦蝶……”庄非鱼看着怀中人欲言又止,眼眸中既有惊慌,又有胆怯,不禁一阵心疼,他的梦蝶,怕是还在为她当日伤他的言行而自责。他的手轻轻抚上庄梦蝶苍白而冰冷的脸,柔声安慰道:“二皇兄回来了,二皇兄这次再也不会抛下梦蝶一个人了。” 谁知梦蝶听了庄非鱼的话,突然一把挣脱庄非鱼的怀抱,倚这床头冷冷地看着庄非鱼道:“二皇兄还回来做什么?我说了恨不得你去死,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庄梦蝶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快,让庄非鱼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听到庄梦蝶的咳嗽声,庄非鱼又上前试图给庄梦蝶渡去一些真气,让她能好受些,却被庄梦蝶避开。 “事到如今,你当真不恨我,不怪我?”又咳嗽了几声,庄梦蝶冷冷的问道。 “梦蝶,二皇兄知道你那天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一日我说的也不过是气话,做做样子而已。我知道,那一日允王就藏身在暗处,你也是怕他会对我不利,才故意说那些话将我气走。梦蝶的一片苦心,二皇兄都明白,又怎么会怪你。” 庄非鱼说着,慢慢靠近庄梦蝶,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梦蝶,二皇兄都明白,只是,你不该自己一个人扛下这一切,你还有二皇兄。” 当日,庄非鱼听到庄梦蝶那番绝情绝义的话,确实心如刀绞,恨不得就要将整个寝殿都毁掉。但好在他向来不是个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在心痛之余,他仍然保留着一丝理智和清醒。 庄梦蝶的反常让他心存疑惑,加之庄梦蝶又动不动就赶他离开,让他去死,以他对庄梦蝶的了解,庄梦蝶若想要一个人死,绝不是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出来。 第272章 庄非鱼毕竟是得林渊啸亲传,功力深厚,耳力灵敏。在庄梦蝶一次次反常的用无情冷漠的话语伤害他时,他终于发现除了他自己和庄梦蝶外,附近还有一人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那气息绵长,说明那人身手不弱,定然不可能是寻找侍卫或者宫女。 在庄梦蝶的寝宫又未见杨璟玥,也不见平日贴身伺候庄梦蝶的宫女,庄非鱼就猜到此事定是与允王有关,而庄梦蝶的寝宫也定是被允王控制了起来。 至于什么女皇陛下染了风寒不能早朝,除了自己失约,让庄梦蝶在风雪中苦等一晚外,其他的也离不开允王的一手策划。 而眼下若是当即拆穿,只怕自己和庄梦蝶在这早已被控制的寝宫中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庄非鱼便顺着庄梦蝶的话,和她起了争执,撕破脸后顺势离开寝宫。 回了王府后,庄非鱼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为了庄梦蝶的安危,他思前想后,决定只能暂避允王锋芒,称病不去早朝,终日闭府,谢绝朝臣探视。 虽说庄梦蝶已经登基,成为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但如今天璇国的军政大权仍然握在允王的手中,即便和庄非鱼和庄梦蝶也有朝臣支持,但实际上他们的手上并无兵马可用,若当真动起手来,总归是敌不过允王。 “呵呵,二皇兄,事到如今,你竟还是这般自作多情。”庄梦蝶推开了庄非鱼的手,笑了起来。“再怎么说,都是你先放开了我,如今,我已经再也不需要你了。” 庄非鱼看着庄梦蝶,还要再说什么,但话还未说出口,庄梦蝶就一巴掌打在庄非鱼的脸上,消瘦憔悴的庄梦蝶这一巴掌打在庄非鱼的脸上,对庄非鱼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但庄非鱼还是震惊地看着她,他已经越来越不了解庄梦蝶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已经越来越远了。 “梦蝶,你不是已经原谅二皇兄了吗?二皇兄以后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身处险境。”庄非鱼还试图再靠近庄梦蝶,那个刚才还温顺地让他喂药的人,如今却已经冷冰冰的避开了他。 “你说够了?说够了就请回吧,不要再入宫了。”庄梦蝶躺回了龙床,再也不看庄非鱼一眼,“小谷,将二殿下送出寝宫。” 说完这一句,庄梦蝶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庄梦蝶的反常让庄非鱼在心底暗暗揣测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本想再从庄梦蝶的嘴里多套几句话,但看到庄梦蝶一脸的疲惫憔悴,也不忍再吵她。 小谷已经在一旁做了请的手势,庄非鱼替庄梦蝶捏好了被子,轻声道:“梦蝶,你好好休养,二皇兄过两日再来看你。” 庄梦蝶没再说话,直到庄非鱼和小谷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揉着刚才打了庄非鱼一巴掌后此刻还在发麻的手掌。 那一巴掌,打在庄非鱼的脸上,疼的却是她自己。庄梦蝶疼的不止是手掌,更是心。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庄非鱼,她不得不设计伤害他,让他恨自己。 入夜,庄梦蝶喝完了汤药,竟叫小谷拿酒来。庄梦蝶刚染了风寒,如何能喝酒?小谷连忙劝阻,却见庄梦蝶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你不去拿,我自己去。” 庄梦蝶好酒,小谷不是不知,看到她已然生气,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好应了下来,快步离去。 片刻之后,小谷匆匆返回,给庄梦蝶拿来了一坛果酒。本以为庄梦蝶会大发雷霆,却不料庄梦蝶打开酒坛子后并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给自己斟上,一连喝了好几盏。 庄梦蝶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喝了酒微微泛红,看起来气色像是好了不少,一坛酒饮尽,庄梦蝶垂眼看着已空的酒盏,沉思了许久。 “啪”的一声酒盏碎裂骤然响起,庄梦蝶一挥衣袖将酒盏扫落在地。守在外间的几个宫女听到房内有声音,慌忙喊着“女皇陛下”,就要进来查看,却又被一声破碎声和庄梦蝶的一声冷斥“出去!”吓得顿在原地。 “连坛像样的酒都没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命令不许进来!”庄梦蝶又一连摔了几个茶盏,几个宫女哪里还敢进来,默默地退出了寝殿,将寝殿的门给掩上。 庄梦蝶看着一地的茶盏、酒坛碎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一个高深莫测,让一旁的小谷心生惧意的笑容,伺候庄梦蝶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庄梦蝶这样的笑。 小谷正为难自己此刻是应该像别的宫女一样离开寝殿,还是将这一地碎片都收拾掉。 小谷等了片刻,不见庄梦蝶呵斥她退下,便蹲下身子,将那些茶盏、酒坛碎片一一捡起。 “小谷。”看着小谷清理着碎片,庄梦蝶突然话语平淡地唤了她一句。 “女皇陛下有和吩咐?”小谷闻声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庄梦蝶询问道。 “小谷,你今夜便出宫,替我从宫外弄些毒药来,要不易觉察却能瞬间要人命的那种。此事除了你,不要让任何知道,快去准备一下吧。”庄梦蝶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平仄。 小谷听了庄梦蝶的话却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陛下让奴婢出宫寻毒药做什么用?宫外的毒药,二殿下那里便有。二殿下今日还说过几日再来看望女皇陛下,要不……” 小谷接下来的话生生被咽回了口中,因为她看到了庄梦蝶的眼眸里划过一丝让她害怕的冷厉之色。 看到小谷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庄梦蝶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要的毒药,便是为二殿下准备的。” 小谷抓着酒坛碎片的手霎时间被碎片割破,她抬眼看着嘴角勾起笑意的庄梦蝶,一脸的不敢相信。当她确认庄梦蝶并非是在说笑时,惊骇道:“女皇陛下,二殿下他对您是真心的啊,您……” “真心?你说的真心又有何用?能掏出来看吗?他庄非鱼能抛下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是他偏不信。”庄梦蝶冷冷地说道。 第273章 “陛下就不能看在和二殿下往日情意的份上,饶二殿下一命?二殿下是真的……”小谷跪倒在地上,还在向庄梦蝶求情。 “住嘴!本皇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庄梦蝶冷冷地打断了小谷的话。 小谷见庄梦蝶是铁了心要置庄非鱼于死地,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打转着,随时都有可能会落下。即便庄梦蝶已经让她闭嘴,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再次道:“陛下,您再考虑一下吧,即便您此刻不相信二殿下的真心,但允王更不值得您信任,您此刻除了二殿下,这是等于在自断臂膀啊。” 庄梦蝶这回没有再喝止小谷,而是用手抬起了匍匐跪地的小谷的脸,看着小谷急得额头冒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柔声道:“自断臂膀又如何,除了庄非鱼,我都不心疼,你替我着什么急?” 小谷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庄梦蝶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婢女,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淡淡道:“谷万里,庄非鱼我必须除,不过是早晚罢了。与其等有朝一日他真的与我反目,不如趁着如今他对我还有几分情意,我也好得手。” 谷万里脸上的眼泪被庄梦蝶拭去,她呆呆地站在庄梦蝶面前,情绪不再像先前那边激动,也不再恳请庄梦蝶收回成命,她知道,事到如今,无论她再怎么求情,庄梦蝶也是铁了心要毒杀庄非鱼了。 半晌之后,谷万里低下头,撕了一处衣角随意将自己手上的伤口缠绕起来,颤声问道:“陛下,您是真的决定了,要毒杀二殿下了吗?” “不错。”庄梦蝶果决地回答道,随后转身倒在了软塌上,“谷万里,再去替我拿坛酒来,然后就尽快拿了腰牌出宫一趟吧。” “是,奴婢告退。”谷万里捡起地上庄梦蝶扔下的腰牌,神色复杂地默默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谷万里又送来了一坛酒,这一场不再是果酒,而是皇宫里最烈的酒。看着庄梦蝶连酒盏也不用,端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衣襟都被酒弄湿了,几口之后便一直咳嗽,直到眼泪都咳出来了。 谷万里终究是不忍看庄梦蝶这样折腾自己,上前夺下了庄梦蝶的酒坛子。 “咳咳……”庄梦蝶咳嗽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冷冰冰的酒入喉,在胃里翻起了火辣辣的痛,“小谷,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心了?” 庄梦蝶轻轻地问,她又向从前一样,称呼谷万里为小谷了,她的脸上泛起了酒后的红晕,她是在问谷万里,还是在问她自己,就连此刻的庄梦蝶也分不清楚。 谷万里将酒坛子收到了一边,并没有回答庄梦蝶的话,她多想说,她庄梦蝶何止是狠心,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可她不能这么说,从她到庄梦蝶身边的那一刻起,庄梦蝶就是她的主子,她谷万里就必须照顾好她的主子。 “陛下,你的病还未好,少喝点酒吧,您吩咐的事情奴婢一定会做好。”谷万里没有回答庄梦蝶的话,拿过一张皮裘替软塌上已经阖上双眼的庄梦蝶小心盖上后便离开了寝殿。 寝宫外寒风呼啸,寝殿内的宫灯在幽幽吐焰,宛如睡去的庄梦蝶,眼角滑落了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水,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用手将其拭去,就这么任由眼泪打湿了软塌上的枕头。 谷万里办事一直都很让庄梦蝶放心,两日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瓷瓶就被谷万里送到了庄梦蝶的手上。 “陛下,这是江湖中也难得一见的剧毒,唤做醉黄泉。最适宜放入酒中,酒量再好的人也一杯就倒,看似酒醉不醒,其实是杀人不见血,一旦喝下,无药可医。”谷万里小声地向庄梦蝶解释道。 “醉黄泉,一醉入黄泉,这名字倒是妙。”庄梦迪轻笑着拔开白瓷瓶的塞子,一股淡淡的怡人酒香就从白瓷瓶里飘散开来,“没想到这毒药不仅有个好听的名字,更有如此清香的气味,若是加在酒里,就凭这香气,也是让人忍不住要饮上一杯啊。” 庄梦蝶说完,转身走到桌案旁,拿过一封早已经准备好的请柬递给谷万里,收起适才的说笑,正色道:“小谷,你将请柬送去二殿下府上,本皇这两日身子利索了不少,请二皇兄入宫喝两杯。” 谷万里接过请柬,躬身退至重重珠帘外后便转身快步离去。庄梦蝶看着还在微微摇晃的珠帘,指腹在白瓷瓶上来回摩挲着,嘴角勾起了一抹任谁也看不透的笑意。 入夜,大雪纷飞,一匹快马在厚厚的积雪上疾驰,马上清雅出众的男子在寒风中坐的笔直,脑后的墨发和紫黑色的披风在风雪中飞扬。 女皇陛下的寝宫内焚香袅袅,淡淡的龙涎香中竟还夹杂着几许清冷的梅花香。 庄梦蝶命人准备的夜宴极尽奢靡,一向不喜欢喧闹的她还请来了歌姬舞女,看到庄非鱼到来,庄梦蝶亲自迎了上去,拉着庄非鱼到自己的身旁落座。 看了一阵子歌舞,庄梦蝶挥手让歌姬舞女尽数退下,就连谷万里等伺候的宫女也被她遣了出去。 殿门关上,整个布置华丽的殿内只剩下庄梦蝶和庄非鱼两人。殿内摆满了开得正盛的梅花,数量之多让庄非鱼不得不怀疑庄梦蝶命人将梅园里的梅花都尽数折了过来。 “二皇兄,以往都是你为梦蝶折梅花,如今,梦蝶将整个梅花的梅花都送予你,二皇兄可喜欢?”歌舞声散去后,整个殿内静悄悄的,庄梦蝶和庄非鱼两两对望,久久都没有人说话。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庄梦蝶率先开口打破了让人窒息的一室沉闷。 “梦蝶,原来二皇兄为你的做的,你都还记得,就连折梅花这么小的事情,你都不曾忘记。”庄非鱼的脸色不见半分喜悦之色,一路入宫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在这暖和的室内早已融化,但庄非鱼的脸色始终比冰雪还要冰冷。 文学馆 第274章 “二皇兄为梦蝶所做的一切,梦蝶一直都铭记于心,至死也不敢忘记。”庄梦蝶说着举起青玉壶,为庄非鱼斟上了满满一杯酒。 酒香逸开,飘散在室内,竟让人有种微微醉意。 庄非鱼看着面前那杯酒,突然从怀里掏出庄梦蝶命谷万里送到他府上的请柬,笑道:“好一个至死不敢忘,所以,你便是如此报答我的,嗯?”庄非鱼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将那一封庄梦蝶亲笔书写的请柬扔到了地上。 摇光国大军即将压境,请柬上,庄梦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让庄非鱼以亲王的身份,入摇光国为质,换取摇光国的铁骑三年内不踏入天璇国的领土。而这一席奢靡的酒宴,就是庄梦蝶为庄非鱼饯行。 “二皇兄,梦蝶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为天璇国的黎民百姓着想。如今天璇国根本无法与摇光国抗衡,梦蝶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二皇兄……” “梦蝶已经决定好,非如此不可了吗?”庄非鱼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二皇兄这一走,就是真的永远离开梦蝶了,梦蝶当真舍得?原来梦蝶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二皇兄,都会恨二皇兄,竟是真的,呵呵……” 庄非鱼说完,一反常态地大笑起来,他当然知道,庄梦蝶给他选择了一条死路。她说她不会原来他,说她恨他,说恨不得他去死,原来一直都是真的,只有他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她不过是在说气话。 看着庄非鱼一脸受伤的模样,庄梦蝶眸色变了变,随即敛目,掩下了自己眸中翻涌的情绪。她轻咳了几声,默默捡起被庄非鱼扔到地上的请柬,低着头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淡淡道:“无论如何,梦蝶的心里二皇兄都是梦蝶最重要的人。” 庄非鱼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听到庄梦蝶说出这样的话,他实在是不明白,庄梦蝶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的在面对他的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许,庄梦蝶她至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而他,也不过是心甘情愿被她利用,被她的所谓情话所打动罢了。 庄非鱼定定地看着庄梦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复道:“二皇兄都是梦蝶最重要的人,呵呵……” 听着庄非鱼极尽嘲讽的笑声,庄梦蝶只当没有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勉强陪这庄非鱼笑了笑。 庄梦蝶举起了酒杯,目光落在庄非鱼手边的酒杯上,轻笑道:“梦蝶敬二皇兄一杯,就当是提前为二皇兄饯行了。” 庄非鱼心中一阵绞痛,看着那个被他精心呵护着的庄梦蝶,终是伸出手拿起了手边的那一杯酒。 他和他的梦蝶,再也回不去了,而此刻的庄梦蝶,再也不是曾经的庄梦蝶。 “等等。”看到庄非鱼的酒杯已经到了嘴边,庄梦蝶目光一怔,突然出声叫住了庄非鱼。 庄非鱼闻声立即顿住了动作,哀伤绝望的眼眸深处倏然划过一丝希冀的亮色。 然而庄梦蝶却是举起了酒壶,替庄非鱼将酒杯满上,笑了笑道:“二皇兄往后便不必再挂念梦蝶了,梦蝶会照顾好自己的。” 庄非鱼举着酒杯的手在微微轻颤,他直勾勾地盯着庄梦蝶看,只见庄梦蝶微笑着没再说话,一双清如水晶的眼眸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庄非鱼眼眸里闪过痛苦,哀伤,绝望,漠然,最终归于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庄梦蝶仍是用那双含笑的眼睛静静看着庄非鱼,只见庄非鱼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碎成了几块,而庄非鱼也扭曲着一张俊脸,冲着庄梦蝶冷声质问道:“庄梦蝶,你真的狠心给我下毒?” 庄非鱼勉力站起身,想要去拉就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庄梦蝶,但手还触碰到庄梦蝶的衣袖,就已经无力地垂落,整个人也突然倒在了地上,嘴角抽了一抽后,便彻底没有了动静。 庄梦蝶终于收敛了眼中的笑意,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庄非鱼的身边,先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庄非鱼,见庄非鱼没有了动静,她才慢慢俯下身子,蹲在了庄非鱼的身旁。 此时的庄非鱼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庄梦蝶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探了探庄非鱼的鼻息。 庄非鱼早已经气息全无,庄梦蝶长吁了一口气,慢慢收回了手,对着庄非鱼的尸身幽幽道:“二皇兄,你可千万不要怪梦蝶,梦蝶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便安心去吧。” 庄梦蝶说完,起身解下了自己的浅青色披风,回想起那一日,她从庄女皇的寝宫出来时,早就等在外边的庄非鱼,便是温柔地将这件披风给自己披上的。庄梦蝶嘴角轻轻勾了勾,将披风扔到了庄非鱼的尸身上,遮住了那一张俊朗清逸但已经毫无生气的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二皇兄,你永远都是梦蝶最重要的人……”庄梦蝶坐了原位,喃喃低语着,替自己倒了酒,一连饮了三杯,才举掌轻击来了两声。 早就按吩咐暗中等候好的谷万里听到庄梦蝶的召唤,立即推门而入。看到倒在地上,被浅青色披风盖住脸的庄非鱼的尸身,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到庄梦蝶的身旁躬着身子,低声向庄梦蝶请示该如何处理庄非鱼的尸体。 庄梦蝶放下酒杯,淡淡道:“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二殿下葬了吧,越简单越好,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庄梦蝶说完,谷万里默默点了点头,立即将庄非鱼的尸身装入事先准备好的黑色袋子,然后扛起尸袋,从窗户离去,迅速消失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 谷万里虽然平日看起来是个毫不起眼的婢女,但她功夫不弱,扛起高大的庄非鱼来丝毫不费劲。也正是因为如此,庄梦蝶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处理庄非鱼的尸体,毕竟少几个知情人,也省去事后还要杀人灭口的麻烦。 第275章 谷万里杠这庄非鱼的尸身离开后,庄梦蝶拿起酒壶,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雕花精致的窗棂,刺骨的寒风携带这冰冷的雪花吹入室内。 庄梦蝶就定定地站在窗边,任由寒风将她的长发和衣袍都吹得狂飞乱舞,咳嗽了两声,庄梦蝶举起酒壶将火辣辣的酒灌入喉中。 烈酒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焚烧了起来,但庄梦蝶此刻感受到的,却是锥心刺骨的寒冷。 庄梦蝶的双眸茫然凝望着窗外在寒风中飞舞的雪花,和没有尽头的漆黑夜色,她不顾自己的咳嗽,一口一口地灌着烈酒,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拦着她劝她少喝酒了,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有人陪伴她左右,事事顺着她,哄着她,从今往后,她再听不到他为她哼的曲子,再也收不到他替她折的梅花了…… 从今往后,她庄梦蝶就是一个人,彻彻底底失去了那个宠她,爱她的二皇兄…… 一壶酒很快便被庄梦蝶饮尽,她依在窗台,微微躬着身子,撕心裂肺的痛在她的胸口横冲直撞,宛如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她彻底撕个粉碎,像这茫茫白雪一样还归于天地之间。 庄梦蝶又转身回去取回一壶烈酒,喝着喝着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笑着笑着,她眼角的泪滑落,划过脸颊滴落在地面上。 任由泪水蔓延,庄梦蝶拼命往嘴里灌着酒,可这刚灌下的酒,却因为被她刻意压抑下的剧烈咳嗽冲着尽数吐出。 庄梦蝶蹲在地上,拿着酒壶一边咳嗽一边吐,刚开始吐出的还是酒水,而后便是刺眼的鲜红,每一口鲜血,都像冬日里最艳的梅花。而这猩红绮丽的鲜血,又无情地冷冰冰地宣告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谷万里在冰冷的夜色里,冒着风雪扛着庄非鱼的尸身一口气掠出了已经远离皇城的荒郊野外才停下脚步。找了一座背风的矮坡,谷万里深吸了一口气,将庄非鱼轻轻放下。 黑色的袋子突然被一直手从内撕成了两半,谷万里怔怔地看着庄非鱼慢慢扯下盖在脸上的浅青色披风扔到一边,从地上缓缓站起。 庄非鱼睁开了双眼,脸上早已经恢复了血色,但此刻的他目光中全是死寂之色,脸色的神情比死尸还要骇人。 “二殿下……”谷万里单膝跪在庄非鱼的跟前,低垂着头,嘴巴几度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或者她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庄非鱼没有低头看她,而是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岭,一主一仆一站一跪,任由雪花一点一点的落在头发上,肩膀上,他们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是两樽雕像一般。 许久之后,单膝跪地低着头看着厚厚积雪的谷万里才听到几声干涩、沙哑的笑声从自己的头顶上方慢慢传至整个夜空,庄非鱼的笑声,悲凉绝望…… “庄梦蝶,你真的想要让我死,呵呵……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你就满意了是不是,呵呵……” 庄非鱼仰天长叹,那个他一心一意呵护着的人,就是这样践踏他的真心的,他面色冰冷惨白,比这皑皑白雪还要白,还要冷。 “谷万里,你起来吧。”庄非鱼低头看了一眼还跪在雪地里的谷万里,叫她起身后便径直踩着厚厚的积雪离去。 谷万里,这个庄梦蝶的贴身婢女,是庄非鱼精挑细选暗中安插在庄梦蝶府邸的人,命她在庄梦蝶的身边,就是为了让她照顾好,保护好庄梦蝶,以免自己不能陪伴在庄梦蝶身侧时得以放心,却不曾想,因此让自己得以逃过一劫。 如若不是因为庄梦蝶的贴身婢女是自己的人,或许,自己此刻早已经死在了庄梦蝶的手上了吧…… 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脚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庄非鱼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千刀万剐般的疼痛。 两日前,已经许久不曾回王府的谷万里突然连夜来向庄非鱼禀报,说庄梦蝶想要毒杀他。自从把谷万里放到庄梦蝶的身边,他便让谷万里保护好庄梦蝶,无条件服从庄梦蝶的命令,只要不是事关庄梦蝶的生死安慰,她都不用前来禀报。 庄非鱼这么做是因为他只是想有人能时时刻刻保护好庄梦蝶,而不是让人监视她。从把谷万里送入庄梦蝶府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告诉过谷万里,从今往后,只有庄梦蝶才是她的主人。 而这些年来,谷万里也忠心耿耿地听从庄梦蝶的所有命令,唯独这一次,庄梦蝶要毒杀庄非鱼,她没有站在庄梦蝶那一边。 听到谷万里深夜前来禀报,说庄梦蝶让她出宫寻找毒药毒杀自己时,庄非鱼惊愕万分。他知道庄梦蝶在他那夜梅园失约之后,便对他心怀怨恨。 是他失约在先,庄梦蝶即便恨他,即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违背了诺言,说好一辈子都会陪着她,却在她登基为帝,与人成婚后先放开了手。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庄梦蝶竟然会想要亲手取了他性命。他不相信,可他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庄梦蝶对他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在信与不信之间,庄非鱼最终选择了赌一把。他给了谷万里的并不是什么毒药,所谓“醉黄泉”也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 他让谷万里将“醉黄泉”带回给庄梦蝶,告诉她这便是在江湖中高价寻到的致命毒药,且一旦服下便无药可医。 庄非鱼在赌,赌当自己出现在庄梦蝶的面前时,她最终还是下不了手要了他的命,即便她再恨他,在原谅不了他,他还是不相信当亲眼看着他即将喝下毒药时,她不会反悔。 这这一场赌,庄非鱼还是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当他闻到酒里有他给谷万里的异香时,他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第276章 庄梦蝶非但没有阻止他喝下“醉黄泉”,还在他装出中毒之样时,没有半分惊慌后悔之意,原来,她是真的要亲手毒死自己……在闭气装死的那一刻,庄非鱼的心在不断地下沉,沉到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 毒药是假的,可死却是真的,在庄非鱼闭气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浑身的血液,也都彻底凉透。 被自己深爱之人亲手毒杀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他已经无暇去体会,也不想再去体会,那个他占满了他整颗心,她要什么他都愿意双手奉上的人,最终还是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可笑的是,在他生命的尽头,那个执意送他上黄泉的人,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她的心里是最重要的人。可笑的是,在闭眼倒地的那一刻,他还在想只要她为他伤心,只要她后悔,他还是会原谅她。 …… 一口又一口的烈酒入喉,庄梦蝶最后,倒在了那带着斑斑血迹的地板上,就好像,她喝下的才是“醉黄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满喉的腥甜让庄梦蝶不得不从酒醉的短暂解脱中醒来,窗台上还有雪花不断被寒风送进,距离窗台最近的宫灯已经熄灭,庄梦蝶看了看手中已经碎裂的酒壶,将它扔到了一旁。 突然,在身旁的不远处看到了一双脚,庄梦蝶心中一惊,目光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去,原来,无声无息一身夜行衣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人竟是余舟晚。 余舟晚经常夜探寝宫庄梦蝶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夜的余舟晚却与似乎和往常都不相同,究竟哪里不同,庄梦蝶一时半刻也分不清楚,或者说,最大的不同,就是此刻的余舟晚更像是一名闯入宫中的刺客。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江湖刺客的气息,而不再是那个跟在允王身旁,对允王惟命是从的义子。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庄梦蝶的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余舟晚问道。 “在下余舟晚,女皇陛下何故装作不知?”余舟晚负手在背,看了庄梦蝶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庄梦蝶上下打量着此刻的余舟晚,脑子在飞快地转着,不知道今夜余舟晚来她的寝宫是为了什么,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余舟晚此次前来,绝不是像以往一样只是简单的替允王看看杨璟玥或者是暗中监视她。 “女皇陛下是否愿意出宫?若是愿意,就请跟我走。”余舟晚丝毫不理会庄梦蝶对他的打量,朝着庄梦蝶走了两步,在明显感受到庄梦蝶眼中的敌意后,又停了下来,微笑着向庄梦蝶伸出手,说道。 “出宫?本皇为何要与你出宫。”庄梦蝶心中一震,以余舟晚的身手,若是要将她带走,她绝无还手之力,况且,为了布置今夜之事,她早已经将伺候的宫女和殿外的侍卫都遣走,就连贴身伺候的谷万里,估计今夜也不会再回来。 但庄梦蝶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胆怯,她慢悠悠走到宴席处,喝了一盏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定定地看着余舟晚,等着他的回话。 “可你眼下除了跟我走,别无选择。”余舟晚也走到庄梦蝶的身旁坐下,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完话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庄梦蝶知道他的话说得不错,她眼下确实是没有选择,只能是要么主动跟他走,或者被他打晕了带走。 至于他为何要带她出宫,庄梦蝶也不想再多问,毕竟若是余舟晚不愿说,她也问不出什么来,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 更何况,自己大约已经时日无多,与其在允王的手下做一个傀儡帝王,等着看摇光的铁骑踏破天璇国,不如出宫一趟,去过过原本该属于她的,寻常人家的日子。 这个皇宫本就不属于,从来都不属于,在这个地方,她唯一牵挂的人,过了今夜,也必将恨她入骨,如今的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非鱼,你可千万别怪梦蝶…… 放下手中的茶盏,庄梦蝶收回了纷乱的思绪,她看着还在一旁自斟自饮的余舟晚,淡淡道:“原来,你不是杨承允的人。” 庄梦蝶语气淡淡,这本该是一个问句,她却说得笃定,她根本就没想让余舟晚回答她这个问题。 “是,我潜伏在义父身边多年,也不过是在等。”余舟晚一饮而尽,手中慢慢转着酒杯,慢慢说道。 庄梦蝶没有问他在等什么,而是直接起身,最后扫了一眼一室的梅花,淡淡道:“走吧。” 梅园里的梅花已经被庄梦蝶命人折尽,即便如此,来年梅花还会再开,可替她折花的人却再也不在了…… 看到庄梦蝶一身浅青色的衣裳,余舟晚闪身挡在她跟前拦住了她。 “先把这个换上。”余舟晚说着,把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包衣服塞给了庄梦蝶。 庄梦蝶本以为余舟晚给她的也是夜行衣,却不曾想打开看到的却是寻常宫女的衣服。 “你让我穿这个?”庄梦蝶面上微露不悦,撇开天璇国的女皇陛下不说,她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当个宫女。 “皇宫里人多眼杂,只得委屈女皇陛下了。”余舟晚嘴上说着女皇陛下,但态度却半点也不见恭敬。 庄梦蝶只好拿起宫女的衣服,回了内室去更换,换好衣服后,对着铜镜看了看,哪里有半点宫女的样子,只得又从香炉里弄了点灰,往自己的脸上抹了抹。 庄梦蝶弄好出来,看到原本一身夜行衣的余舟晚已经换上的侍卫的装扮。两人一路离开寝宫,都没有碰到寝宫的宫女和侍卫,庄梦蝶微微低着头跟在余舟晚的身后,暗想估计那些人早已经被余舟晚遣开了。 皇城的东城门,守门的统领远远就看到余舟晚领着一个宫女走来,余舟晚是允王的义子,守卫统领自然认得,待两人走近了,挤出一个笑脸道:“余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出宫?” 第277章 若是其他非宫中值守的侍卫,这么晚还出现在皇宫自然是不合规矩,但余舟晚是允王的义子,深受允王器重,如今允王贵为国丈,又大权在握,自然无人敢去得罪余舟晚。 余舟晚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低着头的庄梦蝶,冲着守卫统领笑了笑,道:“一个宫女犯了事,女皇陛下让遣出宫去。女皇陛下发了话,这不得连夜将人带出去嘛。” 守卫统领连忙挥手示意让手下值守的侍卫打开城门,生怕动作慢了怠慢了深得允王器重的义子。 城门开,余舟晚带着庄梦蝶大摇大摆往城门走去。 夜已深,城门的灯却明亮,守卫统领在庄梦蝶经过身旁时打量了几眼,虽然脸上抹了香灰,遮住了眉间那红如泣血的朱砂痣,也将脸蛋弄得几分脏乱,但依然可以瞧得出庄梦蝶容貌出众。 “这小宫女模样倒是标志,送出宫可惜了。”守卫统领跟在余舟晚身后,瞧着庄梦蝶笑道。 庄梦蝶的模样和气质,即便是打扮成宫女的样子,也绝不像一个宫女,余舟晚生怕守卫统领再这样盯着庄梦蝶看下去,会看出什么端倪来,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宫女犯了事,女皇陛下遣她出宫,郑统领莫不是动了心想要悄悄将她留下?” 明知余舟晚是在说笑,但郑统领也连声说不敢,目送余舟晚和庄梦蝶出了皇城。 听着身后沉重的铸铁城门在身后缓慢闭合,余舟晚携起庄梦蝶便脚尖轻点,踏着厚厚的积雪疾步而去。 奔出了十几里路,余舟晚带着庄梦蝶出现在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面前,让庄梦蝶在洞外等候,余舟晚进山洞不过片刻,就牵着两匹骏马折返出来了。 庄梦蝶倒也不是不会骑马,只是身子弱不宜操劳,不过眼下她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毕竟已经命不久矣,她看着马儿打了响鼻,上前从余舟晚的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余舟晚脱了身上的侍卫服,露出原来的一身夜行衣,将褪下来的侍卫服丢到了茂密的草丛中,从马上挂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厚厚的皮裘递给了庄梦蝶。 在这冰天雪地里策马,他担心庄梦蝶那孱弱的身子会受不住,但他们又不能在故清城逗留太久,即便明日允王没有发现庄梦蝶失踪,也会发现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义子无故失踪。 庄梦蝶披上厚厚的皮裘,从怀中取出药瓶吃了一颗药丸,跟在余舟晚的身后,一振缰绳,脚尖轻踢,策马向故清城的东面疾驰。 马蹄踏雪,寒风在耳边呼啸,庄梦蝶的心里莫名涌起少有的轻松感,如若她从小不在皇宫长大,也就不会有那次落水,不会像如今这般弱不禁风,她便可以随意地潇洒策马天涯罢。 如若她不在皇宫,那个雍容俊雅,俊朗温和的庄非鱼,便也不会为了她失去了许多罢。 二皇兄,别怪梦蝶,梦蝶相信你会陪着梦蝶一辈子,可梦蝶这一辈子太短了。你对梦蝶的情意梦蝶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梦蝶才不能让你承受失去梦蝶的痛苦,与其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不如让你恨梦蝶,至少这样,梦蝶死了以后,你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天天 二皇兄,梦蝶本想将一个好的天璇国送给你,可梦蝶没用,或许梦蝶再也做不到了,梦蝶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二皇兄,梦蝶说在梦蝶的心里,你是梦蝶最重要的人,是真的,一直都是真的。 庄梦蝶策马紧跟在余舟晚的身后,离开皇宫越来越远,可她对庄非鱼的想念却越来越深。在皇宫里余舟晚提出带她出宫的时候,她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可如今,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即便是余舟晚是她的仇人,会要了她的命,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毕竟,她余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与其病死在皇宫,还不如死在宫外,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这样,庄非鱼就不会知道她已经死了。 即便有朝一日庄非鱼知道了她毒杀他的真相,在他看来,她庄梦蝶也不过是在皇宫里失踪,而不是死亡,这对于庄非鱼来说,虽然残忍,但至少还给他留有一丝希望,能让他活下去,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知骏马疾驰了多久,当置身于故清城的郊林野外时,走在前边的余舟晚突然勒停了坐骑,翻身下马。 庄梦蝶也跟着下马,如今的他们离故清城的东城门已经不远了,只需等待天亮,开城门的时候便能混迹在人群中离开天璇国的都城。 “把宫女的衣服换了吧,吃些干粮,天亮我们就离开都城。”余舟晚将一套衣服和干粮递给庄梦蝶。 这次余舟晚给庄梦蝶的是寻常百姓的服饰,毕竟明日天亮要混在人群里出城,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是最稳妥的。 庄梦蝶不再多话,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借着黯淡的月色换下了那身宫女的衣裳,穿起了寻常百姓的衣服。 等庄梦蝶打理停当,返回原地看到一身夜行衣的余舟晚也换上了寻常百姓衣物,并且已经升起了火堆。 在风雪里策马疾驰了许久,庄梦蝶即便裹在厚厚的皮裘里,也被冻得不行,她也顾不上余舟晚为她搬来的石块脏不脏了,连忙坐了过去,凑近火堆取暖。 看庄梦蝶烤着火,双手拿着干粮的动作还是十分僵硬,余舟晚估摸她被冻得够呛,一时半会定是缓不过来。便走到她的身后,手掌心隔着厚厚的衣衫给她渡去真气。 有了这一股暖流,庄梦蝶被冻得白中带靑的面色好了不少。曾经,庄非鱼也是这样,在她咳嗽得难受的时候贴着她的后背心给她渡去真气…… 想起庄非鱼,庄梦蝶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她看着眼前燃烧着的火堆,默默地吃起了干粮。 感受到庄梦蝶好了不少,余舟晚收回了手,将庄梦蝶换下的宫女衣物拿到一旁烧毁,又用积雪将灰烬埋了起来。 第278章 余舟晚在火堆里放了安神香,庄梦蝶吃完干粮,又坐了没一会,就靠着余舟晚为她铺好的皮裘上睡了过去。 天空亮起鱼肚白时,庄梦蝶醒了过来,身旁的火堆还在燃烧,肆虐了一整晚的风雪总算是停歇了。 庄梦蝶起身,看到余舟晚蹲在不远处的溪流,她缓缓走了过去,看到余舟晚击碎了结冰的水面,正在洗脸。 让庄梦蝶惊愕的是,当余舟晚起身转过头来时,她看到的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与原来面色蜡黄的余舟晚判若两人。 原来,这才是余舟晚的真实面目,难怪庄梦蝶之前在看着余舟晚时,总觉得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不该是如此平平无奇的面目。 在皇宫里不乏见多识广,身手出众之辈,若是余舟晚带着面具,即便面具制作得再精良,也不至于没有人识破。 原来,他用得是易容药物。庄梦蝶看着余舟晚将一块泡了溪水,残留着药粉的帕子扔在了一旁,心里有了定论。 自己的秘密被人撞破,余舟晚也并无半分惊慌,他对着有些出神的庄梦蝶笑了笑道:“怎么了?认不出来?不过,你们之前见到的确实并非我的真面目,如今就要离开故清城了,也终于可以用回自己这张脸了。” “你究竟是谁?带我出宫又要将我带到哪里去?”余舟晚这个人,确实是出乎庄梦蝶的意料,她怔了片刻,看着余舟晚清澈的双眸问道。这个余舟晚处处透着神秘,不管他是不是允王的人,又是抱着何种目的入宫带走她,他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眼下敌友未分,庄梦蝶不得不心生警惕。 “先离开故清城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知无不言。”余舟晚说着就去牵了马,领着庄梦蝶继续赶路。 两人混在人群中顺利出了故清城的城门,为了谨慎起见,两人在路边随意买了点吃食就接着赶路。 …… 一连几日,除了夜间在经过小镇时会投宿外,余舟晚带着庄梦蝶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他们一路向西,离天璇国的都城越来越远,之后的所见也就越来越地广人稀。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的庄梦蝶来说,眼下一路所经之地皆是穷三恶水。 知道庄梦蝶体弱,余舟晚离开故清城后不久,就换了马车,可即便如此,庄梦蝶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过得颇为不易。 车轮的滚动声和马蹄声声声不歇,就这样过了半个多个月,严寒的冬季已经走到了尽头,冰雪消融,树枝也抽出了新芽。一路上不时会有鸟儿被马车疾驰的声音惊动,也会有出来觅食的走兽在尚存萧条感的林间受惊窜逃。 在这颇费时日的赶路中,庄梦蝶随身携带的药丸已经耗尽,然而让她惊讶的是,余舟晚竟然替她备下了不少药,时不时还会耗费内力替她渡去一些真气,天气渐渐暖和后,庄梦蝶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这些日子的相处里,庄梦蝶也放松了对余舟晚的警惕之心,毕竟如若余舟晚想要害她,也用不着带着她这个半条命的人浪费时间跑了将近整个天璇国了。 即便也曾好奇余舟晚会将自己带去何处,但这些枯燥的赶路时日,余舟晚不提,庄梦蝶便也没有再问。 毕竟她从来没有想到离开皇宫后她能去哪里,又或者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了庄非鱼她应该如何生活,或许,于她而言,没有庄非鱼的地方,到哪里都不过是一样的罢了。 掀起车帘,庄梦蝶心不在焉地看着从眼前飞闪而过的陌生景色,她早已分辨不清方位,也不知道这崎岖颠簸的山路何时才是尽头。 庄梦蝶没有去看正在驾驶马车的余舟晚,但她知道余舟晚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欢喜中带着激动的,等在前方的,或许就是余舟晚的故土吧,拉着马车的马在崎岖的山林间快速穿梭,显然是对前路极为熟悉,且有些迫不及待。 一个多时辰后,在马车里吃了干粮正昏昏欲睡的庄梦蝶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掀开车帘一看,原来马车早已经走出了崎岖的山林,如今眼前所见地势平坦,视野也格外地开阔,春日午后的阳光洒下,给庄梦蝶带来了不少暖意。 庄梦蝶将车帘挂起,抬眼望去,只见这片山林的尽头处,有一条水势湍急的江流横亘在眼前,清冽的江水气息扑面而来。 “这便是玉龙江了吧。”庄梦蝶探出头,看着马车离江河越来越近,问正在驾车的余舟晚道。 玉龙江出于天璇国和天枢国的边境,两国的领土被这一条浩瀚的江流隔开。庄梦蝶身处宫殿深深的皇城,虽未曾亲眼得见过玉龙江,但看着眼前这番壮阔的景象,心中已能确定了个八九分。 “是,这便是玉龙江了,过了玉龙江,便是天枢国的地界。”波澜壮阔的景象向来能让人心中开阔,余舟晚朗声笑着,遥指玉龙江对岸连绵起伏的群山向庄梦蝶说道。 江河白浪滔天,暗流涌动,波澜壮阔的景象却并没有让庄梦蝶心中开阔,豁然开朗,反而在她的心底涌起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他的父亲萧远清便是葬身在了这波涛汹涌的玉龙江里,若非如此,或许他的父亲会带着她过了这条江去往天枢国,或者是去其他别的国家吧。 若是如此,便不会有今日的庄梦蝶…… 玉龙江江面极宽,看到余舟晚下了马车,庄梦蝶也从车厢里下来,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江面,任凭江风拂乱了她的长发。 对于自己的生父萧远清,庄梦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打她记事起,她便生活在皇宫中了,那时候的她,心里那个高大的影子便是她的母皇庄女皇,可百般的讨好却只能换来庄女皇的冷眼相待,试问,又有几人年幼时不想承欢膝下? 而庄女皇对庄梦蝶的冷眼相待,皆是因萧远清而起,或许除了庄女皇自己,再也无人能理解她的爱而不得,也再无人能理解她为何留下庄梦蝶,给了她尊贵的身份,富丽堂皇的生活,却又一次又一次地伤了那个从小便用讨好追随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人。 第279章 与其说造成庄梦蝶如今这样的悲剧的人是庄女皇庄以沫,不如说她的生父萧远清更为贴切,对于萧远清,庄梦蝶的内心多多少少是有怨恨的。 萧远清他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庄梦蝶不在乎,可他,不该将她带到这个世上,又将她独自一人抛下。 江面上并无往来的船只,余舟晚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的圆筒状金属物品,扭开后庄梦蝶便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直冲云霄,随后,有一点红光在空中亮起,于此同时还有一种尖锐奇特的箫声划破天际,即便脚边江水翻涌,惊涛拍岸,这尖锐的声音还是让庄梦蝶感到刺耳。 萧声过后,庄梦蝶凝目隔江望去,只见对岸的一座山峰上有了动静,半山腰上有点点黑影在移动,不多时,便见有四条有成年人手臂般粗的极长铁链带着一张竹筏从陡峭的山壁上慢慢垂落。 “过了这玉龙江,我们便到了。”余舟晚看着两名男子划着竹筏正向这边靠近,对这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庄梦蝶说道。 当竹筏靠岸,两名精壮的男子一跃上岸,脸上都难掩激动喜悦之色,立即单膝跪地同时开口道:“余十一、余十二恭迎山主。” “起来吧,奔波了一路,快回去了。”余舟晚俯身托起了余十一和余十二,笑着说道。 这余十一和余十二是江渚山上余舟晚最得力的暗卫成员。余舟晚最得力的暗卫便是余氏十二影,这十二个人身手了得,直接受余舟晚之命执行各种秘密任何,这十二个人的来历和身份除了余舟晚无人知道,甚至他们也没有名字,随余舟晚姓余,按入江渚山的时间分别为余一到余十二。 余十一和余十二起身,当目光落到余舟晚身后的庄梦蝶时,眼神习惯性地变得警惕起来,余十一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地问道:“山主,她……” “她叫庄梦蝶,是我的妹妹,你们不必避讳她,回去吧。”余舟晚看了身后的庄梦蝶一眼,淡然一笑对余十一说道,随后便向庄梦蝶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等跟我回去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听余舟晚这么说,余十一和余十二拱手向庄梦蝶行了个礼,便转身往江边走去,稳住了竹筏让余舟晚和庄梦蝶上竹筏。 庄梦蝶尽管在听到余舟晚说出妹妹这两个字时心中大震,但她很快收起了流露出的惊愕,毫不迟疑地跟在余舟晚的身后上了竹筏。 从她跟着余舟晚离开皇宫的这一刻起,她便已经身不由己了,她也曾揣测过余舟晚是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眼下已不是多想的时候,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离开了天璇国的皇宫,她便再不是天璇国的女皇陛下了,余舟晚冒昧叫她这一声妹妹也并不为过。 竹筏颇为宽大,余舟晚和庄梦蝶站在竹筏中间,竹筏的两头便是余十一和余十二在划动竹篙。 江面上江风很大,然而余十一和余十二的合力掌筏下,载着四人的竹筏却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地漂向江岸边的那一座高大陡峭的山峰。 到了山峰脚下,庄梦蝶抬眼望去,这高耸入云的山峰并不上山的台阶,就连能落脚之处也没有,但她知道,余舟晚的落脚之处便是在那陡峻的山峰之上。 “你若是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余舟晚说着一手揽在庄梦蝶的腰间,一手抓住了一条仿佛从天上垂落的粗长铁链。 余舟晚借助铁链,带着庄梦蝶提气跃起,在陡峭的山壁上健步如飞,庄梦蝶没有闭眼,但眼睛却被呼啸的山风吹得直眯眼。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余舟晚已经踏上了半山腰的实地,在松开手中铁链的同时,也放开了庄梦蝶。 庄梦蝶并未收到惊吓,只是吹了山风一落地就咳嗽了起来,余舟晚连忙给庄梦蝶渡去些许真气,让她缓了下来。 止住了咳嗽,庄梦蝶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了,在她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里面灯火通明,沿途的壁灯一直往里,直至山洞的最深处。在外边,竟然看出这个山洞究竟有多大,又有多深。 守在洞口的几名黑衣男子看到余舟晚,个个面露喜色,上前参拜。 余舟晚面色带笑,向众人略略点头,吩咐他们起身后便径直领着庄梦蝶走入山洞。 山壁的两侧壁灯将甬道照得一片通明,走完长长的甬道,一左拐,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对这山洞不抱任何幻想的庄梦蝶也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高得惊人的山洞穹顶上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幻着各种色彩,宛若仙境。 余舟晚看到庄梦蝶在四处打量,眼眸中露出新奇的喜色,放慢了脚步领着她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而静谧的山洞中回响,时不时还伴有洞顶滴落的水珠打在石板上的滴答声。 两人所过之处,每隔百米左右都有一个至两个黑衣人把守,那些黑衣人见到余舟晚,无一不面露喜色,纷纷跪地参拜行礼。 余舟晚却只是笑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并不曾逗留,领着庄梦蝶径自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余舟晚终于在一面光滑的石壁面前停下了脚步,那面光滑石壁与周围长着青苔或者崎岖不平的石壁完全不同,如此突兀的石壁让庄梦蝶猜想这石壁之后必然是有密室或者是密道。 在皇宫长大的人,对于密室之类的机关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庄梦蝶看向余舟晚,什么也没问,但她知道他此刻停下脚步,定是在开启这机关之前有话要对她说。 果然,余舟晚看着庄梦蝶清如水晶的双眸,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一路上你都有很多疑问,你一定也很想见见那个人,但你千万不能跟他说起天璇皇宫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你是谁,我怕他会受不住刺激。” 第280章 那个人是谁?又和天璇皇宫有什么关系?余舟晚又为何千里迢迢带她来见?庄梦蝶心下奇怪,但答案就在眼前,她便也不用多问,对着余舟晚点点头,说了个“好”。 得了庄梦蝶的承诺,余舟晚伸手,在光滑的石壁边上探过手去,机关启动,光滑的石壁门缓缓打开。 余舟晚和庄梦蝶一前一后进了出现在面前的石室,待两人进入后,石壁门又再次在庄梦蝶的身后缓缓关上。 进了石室后,甬道就再没有刚才的宽广和明亮,而是仅容一人通过。石壁上的烛灯也不如外面的明亮,在幽幽吐着昏黄的火焰,油脂燃烧的淡淡香味在狭窄的甬道里散开。 走完狭窄而弯曲的甬道,眼前再次开阔,却没有好看的钟乳石,只有昏黄灯火下幽暗的石洞。石洞里有张石板床,石板床旁边是石凳和石桌,有个披着长发,身材瘦如枯骨的老人在坐在石桌旁手拿针线缝补一件破旧的袍子。 听到脚步声,老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迎了上来。 庄梦蝶这才发现,那位老人目光空洞,两颗眼珠子一眨不眨。原来竟然是个双目失明的人,也难怪在这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他还能有条不紊地缝补衣袍。 庄梦蝶上下打量着老人,莫非余舟晚带她来见的便是这老人?庄梦蝶心下狐疑着。 “齐伯,里面那人可还好?”就在庄梦蝶暗忖这位老人究竟是何身份时,却听到余舟晚对着老人问道。 老人冲着余舟晚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嘴里只能艰难地发出几个沙哑的单音。庄梦蝶看着老人,眼眸中不禁露出一丝怜悯,这老人竟然不止是眼盲,还是个哑巴。 看到老人点头,余舟晚走到那石板床的边上,伸出触摸了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碎石,一道暗门随着机关的转动声响起,缓缓地打开在庄梦蝶的面前。 庄梦蝶朝着打开的石门望去,只见石门之后昏暗的烛火光亮流泻而出,原来,余舟晚带她来看的人就被关在那昏暗的石室之内。 “进来吧,让你见的人就在里面。”余舟晚说着率先步入了昏暗的石室。 庄梦蝶紧跟其后,步入石室,只见不大的石室内虽然光线昏暗,但却并非给人阴暗之感,而是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石室被打扫得很干净,一个身着素衣的清瘦男子正背对了他们,端坐在案桌旁,一手执笔,一手托着宽大的衣袖,似乎是在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那名男子缓慢地转过身,眉间一点朱砂红如泣血,被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面色衬得更为惊艳。即便已是中年,身着洗得发白的素衣,但依然风华不减,让人一见就能想象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绝世风华。 男子手持着的毛笔笔墨顺着笔尖滴了一滴在地板上,很显然,余舟晚和庄梦蝶的到来打断了他的书写,他看着站在石门不远处的庄梦蝶和余舟晚,清如水晶的双眸里渐渐露出一丝困惑和迷惘。 “你们是谁?”他温和的声音露出了一丝惊讶。 然而惊讶的却不止是他,庄梦蝶比他还要惊讶,即便从未谋面,可庄梦蝶还是认出了他,难怪庄女皇在临终前还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低声唤着“远清”,原来,自己和他,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一样红如泣血的眉间朱砂痣,一样清如水晶的双眸…… 庄梦蝶也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余舟晚要不远万里带她此,说要让她见一个人,原来,这个已经双鬓尽白的男子,便是她的生身父亲——萧远清。 庄梦蝶怔怔地看着萧远清,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她答应过余舟晚,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也不会说起天璇皇宫的事。可即便没有这一层,她也叫不出“父亲”这个词。 父女终重逢,这本该是一件喜极而泣的事情,可对于庄梦蝶来说并非是如此。萧远清给了她生命,却也给她带来了痛苦,毁去了她的人生。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在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父亲,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内心的种种矛盾该如何排解。 年少的时候,庄扶摇和庄非鱼都有父君,唯独她没有,她只有母皇。可她的母皇,却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暖。 她不解,她不甘,给任凭她怎么百般讨好,也换不来母皇对她的一个笑容。没有,哪怕一个敷衍的笑容都从未有过。 后来,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秘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再怎么做,母皇也不会喜欢她的原因。她恨庄女皇,可她更恨自己的父亲。但不管是对庄女皇的恨还是对萧远清的恨,都是一直纯粹的恨,而是包含这感情在里面的,这种爱恨纠葛的感情,让她矛盾,让她痛苦。 曾多次想过,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她要大声地质问他,为何要将她带到这个世上,又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可如今当她的父亲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却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能,她也已经不想再去问了。 事到如今,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现在在做什么而改变,而她,在她的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一眼自己的父亲,或许已经是上苍可怜她了吧。 她这一生,痛苦而短暂,没有父爱,没有母爱,她人生中唯一的温暖全都来自于她的二皇兄庄非鱼,然而,她带给他的,却只有伤心,痛苦,绝望和恨意。 过了玉龙江,便是天枢国国境,或许自己此生,便再也见不到庄非鱼了吧,这或许就是上苍惩罚她的贪心吧。 庄梦蝶回想起庄女皇出殡之日,返回皇城的路上,她和庄非鱼并肩靠在树干上,那个时候,如果她能抛下一切,和庄非鱼一起离开皇城归隐江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庄非鱼为了她可有放下一切,可她却放不下,是她的一意孤行,造就了后来的局面,事后再怎么谋划,再怎么补救,都已经再回不到从前了…… 第281章 庄梦蝶突然感觉眼角一阵湿润,惊觉自己在人前失态,连忙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幸好石室内光线昏暗,余舟晚和萧远清都未注意到庄梦蝶的异常。 庄梦蝶看到余舟晚走到了那个案桌上,翻看这一沓厚厚的画纸,想来应该是被囚禁在此处的萧远清所画。 只是,萧远清为何会被囚禁在此处?庄梦蝶急得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是萧远清打伤了庄以沫,在逃亡的路上,葬身玉龙江,众多宫中侍卫打捞了几天几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之所以断定萧远清已死,是因为他在坠江时已经身上要害已经中了数剑,若是坠江无法得以医治,绝无生还的可能。 若是庄梦蝶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还可以说是消息有误,可是在庄女皇临死前,她也是如此说的,但眼下萧远清还活得好好的,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年萧远清坠江后究竟发生了何事?连一心放不下萧远清的庄以沫都被瞒过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既然萧远清没死,又为何再不会皇宫找自己,而是被囚禁在了此处,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用意?这背后之人是不是余舟晚? 庄梦蝶的脑海里闪过种种疑问,余舟晚之所以潜伏在允王身边多年,如今趁乱将自己带走,自然是知道了自己和萧远清是父女,可他将自己带来见萧远清又是何用意? 余舟晚和庄梦蝶的年纪相仿,也就是说当年发生的事情他便是知情,也只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那么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就在庄梦蝶胡乱猜想之际,余舟晚已经放下了那一沓画纸,走到庄梦蝶的身边,将她拉到萧远清的面前,看着萧远清问道:“你还认不认得她?” 庄梦蝶惊愕地看向余舟晚,原来她的父亲已经失忆了?可既然余舟晚不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又为何要把她带到萧远清的面前,问他还认不认得她? 余舟晚却并未看庄梦蝶,而是从问出那句话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萧远清的双眼,生怕漏看了萧远清眼眸里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然而让余舟晚失望的是,从庄梦蝶进门开始,萧远清看向庄梦蝶的眼神里只有陌生,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萧远清柔和的目光对着庄梦蝶上下打量,而后转向余舟晚,片刻之后,他终于笑了笑,声音柔和地对着余舟晚和庄梦蝶说道:“我并不认识你们。” 这样的回答或许早就在余舟晚的意料之中,他英俊的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而萧远清说完话,也不再去看余舟晚和庄梦蝶那神情各异的二人,径直走回了案桌前,将手中的笔在砚台上轻轻蘸了蘸,继续在画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庄梦蝶表明虽不动声色,但内心却十分惊讶,即便萧远清失去了记忆,但看到一个和他自己容貌十分相似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难道就没有本分的惊奇和好奇? “梦蝶,我们先回去吧。”听到余舟晚的声音时,庄梦蝶这才意识到余舟晚已经拉着她走到了门边。 庄梦蝶对着萧远清端坐的清瘦背影又看了一眼,心想来日方长,只有她的父亲还活着,她总会有机会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听到余舟晚和庄梦蝶说要走,萧远清依旧是背对着他们,仍在纸上专注地写写画画,似乎这间石室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人一般。 自己的父亲,这二十年来,竟然就是在这昏暗的囚室里,过着这样的生活。即便对萧远清有怨有恨,但庄梦蝶看着他的背影还是不禁涌起一阵心酸,她收回了目光,默默跟在余舟晚的身后离开了昏暗的石室。 余舟晚领着庄梦蝶走出了石室,石室的石门再次关上,将石室内的昏暗烛火隔绝在了庄梦蝶的视线之外。门外,那个老人依旧坐在石桌旁,听到他们出来的声音,起身冲着他们笑了笑。 余舟晚并没有去看老人,而是拉过庄梦蝶的手,沉声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原路返回后,又从岔道口右转,不久之后余舟晚就领着庄梦蝶出现在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酒水吃食的石室里。 即便菜色还算丰盛,但庄梦蝶并没有什么食欲,随便喝了几口汤后,她终于问了自己的疑问:“萧远清当年不是已经葬身玉龙江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又为何要将他囚禁起来?” “萧远清当年确实是本就该死了,但余音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余舟晚早就知道将庄梦蝶带来,迟早要解答她心中的疑问,两杯酒下肚后便缓缓说道。 “余音?”庄梦蝶看向余舟晚,很显然,余舟晚口中的余音定然和余舟晚有关系,很有可能余舟晚便是余音的后人。 “余音便是我的母亲,也是你生母,你便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余舟晚说出这个让庄梦蝶惊讶的秘密时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话语还是淡淡的。 然而庄梦蝶却惊得手中的酒杯都在微颤,有些许酒水从酒杯里洒落到了手背上,原来,在玉龙江边,余舟晚说她是他的妹妹并不是在敷衍他的手下,而是事实,而且他们竟然还是一母所出的兄妹。 庄梦蝶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见到自己的父亲,更没有想过还能听到自己母亲的消息,尽管她已经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一时间震惊得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的母亲是妖狐族人,容貌绝美,武功高强且身怀异能,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早已经活不成的萧远清的命,萧远清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失去了记忆,再也记不得前事,一旦有人提起以往的事情,他便会发疯发狂,所以我不得已才将他关在那间石室内,也让你不要提起以前的事情,生怕会刺激到他。”余舟晚一边饮酒,一边慢慢地说着。 “那你刚才在石室内,又为何要问他还认不认得我?还有那位守门的又盲又哑的老人又是何人?”庄梦蝶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继续问道。 第282章 “你与他容貌极为相似,我本以为你的出现会唤起他的记忆而不让他发狂发疯,但没想到……”余舟晚看了庄梦蝶一眼,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不少又继续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或许总有一天他会认得出你的。” “那位看守你父亲的老人就是妖狐族异能最强的一位族老齐伯,母亲恳求他施‘移命’之法,将她的命还给你父亲,但‘移命’之法有违天道,齐伯自然是不答应,但拗不过母亲苦苦哀求,以死相逼,还是答应了下来。” 余舟晚轻叹了一声,接着继续道:“虽然齐伯用‘移命’大法救活了你的父亲,但齐伯也遭到了反噬,不仅急速衰老,还变成如今这般又盲又哑。” 听到在囚室外见到的那个老人,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才变得如此这般,又老又盲又哑,庄梦蝶的内心由原先的些许同情和怜悯,变为了过意不去。 庄梦蝶微微敛目,还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余音是余舟晚的母亲,那么余舟晚的父亲又是谁?得知自己的母亲与别的男子相恋,还有了孩子,自己的母亲又为了救这个男子才死,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不会高兴的罢,可为何余舟晚还收留了萧远清,甚至于还千里迢迢想方设法潜伏在允王的身边,就为了将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带来见她的父亲? 庄梦蝶双眸微阖,默默不语,余舟晚似乎是猜出了庄梦蝶的心思,突然起身俯下身子,将手掌按在庄梦蝶的肩膀上,幽幽问道:“你不相信?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骗你?” “你费尽心思潜伏在允王的身边,又不远万里将我带来见他,你,你就不恨我和他?”庄梦蝶抬眼直视余舟晚,说起萧远清,她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开口称呼他为父亲,哪怕她看到自己的父亲还活着时,心里确实涌起过一丝欢喜,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这个世界上,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呵呵……”余舟晚松开手,又颓然坐回到座位上,发出两声苦涩的笑声后,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大半壶酒,“你以为你已经够不幸了,但是我又比你好到哪里去?我连我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的母亲也从未跟我提起过,每次我追问她的时候,她便会生气。她用她的命换了萧远清的命,让我把他藏好,呵呵……那一年,我才五岁……” 余舟晚似乎已经有些醉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喃喃自语着,庄梦蝶默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此刻的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她也没有任何立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那同母异父的哥哥。 余舟晚的苦痛庄梦蝶没法感同身受,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些年来,余舟晚过的日子就像她一样煎熬,亦或者说余舟晚比起她还要难上千倍万倍。因为不管怎么样,她的身边始终还有一个关心她,呵护她的庄非鱼,让她那黑暗无边的日子有了光亮。而余舟晚,却至始至终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 余音,萧远清,庄以沫,以及余舟晚的父亲,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爱恨纠葛,或许只有他们才清楚,然而他们却留给了余舟晚和庄梦蝶时间也无法冲刷的伤害。 “我一直都在想,我的妹妹究竟在何处,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兄妹二人还能有机会重逢。在行走江湖时,一次偶然,我的手下给我带回了有人在秘密打探萧远清的消息,我便暗中探访,最后终于打探到了,当年的你,在那一场混乱的追捕中,被带回了天璇皇宫。” “梦蝶,不管你一时间能不能接受,愿不愿意唤我这一声兄长,从今往后,这江渚山便是你的家,在这里虽然没有天璇皇宫的富丽堂皇,但这里有你的父亲,有你的哥哥。你若是还想要那天璇江山,哥哥帮你夺,至于杨承允,他敢伤你,只要你一句话,为兄一定不会放过他!”余舟晚看着庄梦蝶清如水晶的眸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庄梦蝶默默地饮了一杯酒,看着余舟晚的双眸中带着些许期盼之色,终是低声唤了他一声:“舟晚哥哥。” 比起接受萧远清,要喊他为父亲,庄梦蝶更容易接受余舟晚这个哥哥,但不管怎么说,余舟晚有句话说得不错,在这里,有她的父亲,有她的哥哥。 即便她的心里如何难以接受,萧远清都是她的父亲,余舟晚都是她的哥哥,他们都是她在这个世上的血亲。还有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母亲——余音。 “他,他这些年怎么样?”庄梦蝶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她的生母余音已死,她的父亲这些年却不知道过得如何?如若他不失去记忆的话,是不是早就会去寻她了呢? “萧远清虽然活了下来,却失去了记忆,这些年只要一听到相关的往事他便会发疯发狂,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关在石室内。我本以为将你接出宫,让你们父女相见,见到你他或许就能想起些什么来。可谁知你和他长得极为相似,他却依旧无动于衷。”余舟晚缓缓说着,难掩失望之色。 “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让他忆起往事,知道自己的命是用自己所爱之人的命换来的,他怕是会伤心欲绝吧。像他如今这般,虽不得自由,但每日在石室里写写画画,也算是岁月静好罢。”看到余舟晚面露失望惭愧之色,庄梦蝶淡然一笑,宽慰他道。 余舟晚能为他们父女做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庄梦蝶对他心怀感激,却一时无法表达,但也不愿看他在为这事而神伤。 “也是,来日方长,或许总有一天,萧远清会恢复记忆,认出你的。你这一路劳累了,这里条件比不上皇宫,但该有的都有,你便先安心住下吧。”余舟晚笑了笑,想起来刚才只顾着喝酒谈话,庄梦蝶都没吃什么东西,连忙招呼她多吃点。 第283章 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庄梦蝶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并没有食欲,她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等醒来再好好捋一捋头绪。 但看到余舟晚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抚了她那个刚相认的哥哥的面子,便默默地夹过菜吃了起来。 “余十一!”等庄梦蝶吃饱后,余舟晚提高音量朝外喊了一声,庄梦蝶侧过身,朝着余舟晚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余十一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十数级的石阶之下,他一袭黑衣,单膝跪在地上,垂着眼恭声问道:“山主有何吩咐?” “余十一,梦蝶初来乍到,江渚山地势复杂,机关又多,你先将梦蝶带回她的住所休息,后面几日你带她到处走走,让她熟悉熟悉江渚山的地形和机关,以后梦蝶的饮食起居,也有你来负责,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余十一遵命,请山主放心。”余十一答完话,请身对着庄梦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道:“梦蝶姑娘,请随我来。” 庄梦蝶起身,默默拾级而下,跟在余十一的身后就往外走去,在即将离开这间石室时,又突然被余舟晚叫住。 庄梦蝶停步转身,只见余舟晚对着她笑了笑,用温和的声音道:“梦蝶,江渚山皆是男子,不如皇宫里的宫女懂得伺候人,余十一算得上是个细心的人,若有照顾不周还请你多多担待了,若是需要些什么,尽管和哥哥开口。” “我知道了,舟晚哥哥。”庄梦蝶冲着余舟晚淡淡一笑,应了下来,跟着余十一走出了石室。 余舟晚站直了身子,负手在背,目光始终注视着余十一和庄梦蝶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两个身影转过完消失在视线中,余舟晚嘴角边挂着的身为兄长的那抹慈爱微笑骤然消失,他的眼神也逐渐冰冷。 在江渚山一晃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庄梦蝶渐渐熟悉了江渚山的地势和常用的机关,除了余十一特地交代过的江渚山的禁区外,庄梦蝶几乎把整个江渚山都走过了个遍。 期间,庄梦蝶也去看过几次萧远清,一开始每次前去都是余舟晚带着她一块去。萧远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看到这两个人来,也不过是看了他们几眼,便又一心沉溺在自己的写写画画中。 后来,庄梦蝶已经知道了如何打开囚禁萧远清的密室,偶尔她也会独自一人去看看萧远清,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间光线昏暗的囚室中,默默地看着萧远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写写画画。 萧远清画得最多的,便是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只有背影,庄梦蝶不知道画像上的是谁,但能让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画着,应该是他最在意,最心爱之人罢。 庄梦蝶默默看着画像,蓦然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或许,母女连心,即便她的记忆里从未曾有过她的生身母亲余音的有关记忆,但她只看那画像上的背影,还是能知道那便是余音。 看着萧远清平静地作画,庄梦蝶的心里有一丝遗憾,却也有一丝庆幸,或许,这便是萧远清最好的结局罢。若是他真的恢复了神志,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心爱之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暮春时节,山间落英缤纷,庄梦蝶靠在桃花树下连连咳嗽,当初离开皇宫时,余舟晚给她带的药已经吃完了。 庄梦蝶知道自己服用的药配制不易,除了皇宫怕是在没有人能配制出来了。但余舟晚却不知道,他以为先给庄梦蝶带上药,等到了江渚山,他可以再命人去想办法,半个月前他也派了手下出去,确是毫无所获。 若是再回皇宫一趟,山高路远的,庄梦蝶也未必能等得了,而且即便到得了天璇国都城,也不知道如今的天璇皇城是什么情况,搞不好人刚到故清城便被抓了。 “梦蝶姑娘,你没事吧。”余十一匆匆赶来,看庄梦蝶咳得都吐了血,连忙将掌心贴在她的后背心上,替她输了些真气,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 “咳咳……老毛病了……”在余十一真气的调理下,庄梦蝶的咳嗽缓和了不少,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即便是有药,也不过是再多活个一两年罢了。有没有药又有多大的分别呢?她心里感激余舟晚为她做的一切,却也不想再麻烦她这个哥哥了。 毕竟,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可他却还是为了她不远千里去到故清城,为了获取允王的信任对允王惟命是从,这些年来为允王鞍前马后。自己死后,自己的父亲萧远清还得劳烦他照顾。这一辈子,她欠余舟晚的,怕是再也还不上了。 “让舟晚哥哥别在为我的事费心了,生死有命,梦蝶有这个一个哥哥,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庄梦蝶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缓慢地对余十一说道。 她远眺的方向是天璇国都城的方向,在万水千山之外,不知道庄非鱼现下如何了?遗憾的是,或许到死,她也没法再见他一面了,哪怕只是远远地,偷偷看上一眼。 “梦蝶姑娘,你一定会没事的,山主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先别多想了。”余舟晚看着庄梦蝶一脸的落寞和哀伤,这不禁悲从中来,这些日子里都是他照顾庄梦蝶的饮食起居,带她逛遍江渚山能去的每一个角落,若是让他亲眼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忧郁的女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香消玉殒,他的心里也不会好过。 “余十一,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庄梦蝶靠在树干上,双目微阖,淡淡地对身旁正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着她的余十一说道。 “有事就叫我,余十一先退下了。”庄梦蝶发了话,余十一起身向庄梦蝶躬身行了一礼后默默退了下去。 春风拂过,点点粉红色的花瓣飘落在一袭浅青衣袍的庄梦蝶身上,她靠在树干上,阖上了双眼,轻轻地哼了曲子。 第284章 那首曲子,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让庄非鱼哼给她听的,她闭上了眼睛,幻想自己还身在天璇国皇宫,而这曲子,便是从身旁庄非鱼的口中哼唱出来的…… “咳咳咳……”好不容易在最喜欢的曲声中迷迷糊糊睡去,庄梦蝶又在一连串难以压抑的猛烈咳嗽中醒来。 咳嗽了一阵,眼睛还未睁开,庄梦蝶就感受到一股温热的真气流窜入她的经脉,顿时感到好受了许多。 庄梦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她已经的余十一,而是已经有十多日不曾见着了的余舟晚。她从余十一的口中听说余舟晚亲自下山办事去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舟晚哥哥,你回来了。”庄梦蝶抬眼冲着余舟晚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道。 “梦蝶,哥哥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余舟晚伸手揉了揉庄梦蝶的发顶,对着她露出了身为兄长的慈爱笑容。 “是梦蝶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害得舟晚哥哥担心了。”庄梦蝶轻轻摇头笑了笑,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那药引子极为珍贵,全在天璇皇宫了,舟晚哥哥就别再为梦蝶费心了,梦蝶死后……” “梦蝶!你就这么不相信哥哥吗?!”听到庄梦蝶说死,余舟晚沉下了脸,冷声打断了庄梦蝶的话。 庄梦蝶被余舟晚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声冷喝,当即噤了声。她默默低头,看着落了一地的桃花不再说话。若是有办法,谁又会想死呢,只是庄梦蝶知道,不管有没有药,她都将不久于人世,她不想为了让自己多活这一两年,让余舟晚再为她四处奔波。 看到庄梦蝶垂头不语,余舟晚这才惊觉刚才自己的语气太差,吓到了庄梦蝶。但随即他又露出笑容,对庄梦蝶道:“梦蝶,哥哥这次出去虽然没能替你找到药,但找到了能治了你病的法子,以后别再轻易说什么死不死的了,你的病一定会彻底治好的。” “你是说,我的病,还有得治?”听了余舟晚的话,庄梦蝶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余舟晚。 她年幼的时候便已经落下了病根,就连天璇国皇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靠药物维持她的生病,即便如此,她这一生也注定比他人短命,无法寿终正寝。更何况是登基之夜,她在风雪中等了庄非鱼一晚加重了病情,又挨了允王的一顿鞭子,让她的身子早已如风中残烛,这样的她,能再多活几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又怎么敢在奢求能彻底治愈? “对,梦蝶,哥哥将寒影大法教给你,这可是出神入化的绝世武功,等你学会了就可以以毒攻毒,抵御住体内的寒气。虽然习武辛苦,但等你学会了,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欺辱你,你的病也有得治了,以后便再也不用每日都吃药了。”余舟晚说完看着庄梦蝶清如水晶的双眸,神色认真地问道:“梦蝶,你可以愿意学?” “我?修习绝世武功?”庄梦蝶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又何尝不想,可如今的她,多跑几步都不行,也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期,即便她真的要学,可还来得及? “对,梦蝶,你一定可以的,你如今虽然体弱多病,可你根骨极佳,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只要你愿意学,一定能学成的。”余舟晚双掌按在庄梦蝶的肩膀上,不许她再摇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庄梦蝶活了这二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身子骨孱弱的她根骨极佳,是个习武的好材料,但她看着余舟晚灼灼的目光,也相信了他所言非虚。 如若不是当年坠入冰湖落下病根,她或许也会像庄扶摇和庄非鱼一样习武强身的吧,如若她有功夫傍身,也就不会如此受制于允王,她和庄非鱼,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不得己的结局罢…… 等学会了余舟晚所说的绝世武功,她就不仅可以不用死,还能彻底摆脱这十数年来的病痛缠身,而她对庄非鱼的伤害,她还可以有机会去弥补。想到此处,庄梦蝶一把握住余舟晚手,用执着且急切的目光看着余舟晚的双眸,激动地道:“舟晚哥哥,教我寒影大法。” 看着庄梦蝶殷切的目光,余舟晚等的就是她那句话,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拂落了沾在庄梦蝶肩膀上的落花,拉着她站起了身子,朗声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哥哥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一定会帮你的。” 三个月后。 江渚山树木繁茂,成了极佳的避暑胜地。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地冲刷这整座江渚山,似乎想要把一切暑热都尽数冲刷掉。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来得猛,却也去得快。那大雨如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逐渐停歇,雨后阳光骤现,一弯七彩虹桥在云翳间横跨群山。 站在江渚山巅,可以看到脚下云雾缭绕,水汽氤氲蒸腾而起,远眺玉龙江,更见江面上烟波浩渺,与天际汇成一处。 江渚山巅,有两人身形在缭绕的氤氲水汽中来回穿梭,身法极快,交手多时后,一袭黑衣突然抓过山巅下垂的铁链急剧而下,另一袭浅青色而紧跟而下,随后,两人便在广阔的江面上踏浪而行,飞快地过着招。 只见两抹身影被掌风裹住,激起层层浪花,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那一袭浅青衣袍渐渐落入下风,被一袭黑衣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黑衣人出手极快地锁住了浅青衣袍的喉咙,这一场比试才彻底结束。 “舟晚哥哥,我又输了。”余舟晚松开了庄梦蝶的脖子,两人相携离开了玉龙江,落在了江岸上。庄梦蝶虽然输了,但是脸上却扬着喜悦的笑容。 尽管她还是败在余舟晚的手上,那这三个月里,她的寒影大法却大有长进,如今不仅不用靠药物维持,还能在余舟晚的手上过上百余招,这对她来说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庄梦蝶从未想过,自己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期,之前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孱弱样子,竟然能让短短的三月时间内就有此成就,若不是亲生经历,她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成为高手的一日。 第285章 虽然如今的她还远远不是余舟晚的对手,但是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那已经是完全不在话下了,而且如今的她,寒影大法只掌握到了第三层,若是等她完全掌握了,那与如今的自己又将不可同日而语。 习武是本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像庄梦蝶那样短短数月便大有所成,可见那寒影大法并不是什么行路端着功法,庄梦蝶虽然之前未曾习武,但以她的聪明机智也并非没有感到异常。 但她却已经无路可选,明知这种速成武学,能令人在极短时日内便成为高手的功法定然会对修习之人产生不利,但再如何不利,她也要铤而走险,毕竟,若是她不学,又再无药物维持,她很有可能活不到今年秋天,即便她自己再如何自欺欺人,她也始终放不下庄非鱼,如若还能机会再见着他,再为他做点什么,哪怕他早已恨透了自己,她庄梦蝶也在所不惜。 “梦蝶,你的进步很大,再过个一年半载,想必江湖中就少有人能是你对手了。”余舟晚笑着看向庄梦蝶,如今的庄梦蝶,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清瘦,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弱不禁风了,那张美艳的脸更显风华,那一颗红如泣血的朱砂痣,也让她更显妩媚。 “若不是有舟晚哥哥,哪有今日的梦蝶。”庄梦蝶笑了笑,和余舟晚一起并肩默默往江渚山方向走去。 “梦蝶,这些日子哥哥总感觉你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哥哥都替你做主。”走着走着,余舟晚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 “没有,梦蝶可能只是习武累了。”庄梦蝶微微敛目,毕竟,余舟晚为她做的已经太多了,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的事伤神。 “呵呵,梦蝶一定是想天璇皇宫了吧,你是我的亲妹妹,不必跟哥哥这般见外。”余舟晚看到庄梦蝶在微微敛目前眼神躲闪,无奈地摇头轻笑两声,淡淡说道。他的话语中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失落。 心事被余舟晚说穿,又听出他话里的失落,庄梦蝶心中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余舟晚命人照顾了她的父亲那么多年,又不辞辛劳想方设法带她出宫,让她们父女相见,他视她为亲人,而她却依旧对他有所隐瞒,确实是不应该。 抿了抿嘴唇,庄梦蝶开口道:“舟晚哥哥,我……” “梦蝶,你毕竟自幼在皇宫中长大,那里也算是你的家,你想家那是在正常不过的,哥哥不会怪你。虽然你不是庄女皇的亲生血脉,那你已经是天璇国的女皇,那里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想要回你自己的东西,哥哥又怎么会怪你?”庄梦蝶的话还没说完,余舟晚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插话道。 “舟晚哥哥的意思是,你还愿意和梦蝶回天璇皇城?”庄梦蝶抬眼直视余舟晚的双眸,她的眼眸中有激动,有喜悦,还有迫不及待。 天璇国的女皇之位,那是庄非鱼不惜一切,费尽心力替她夺得的,庄梦蝶自然是放不下,而且,即便是她放得下天璇国的帝王之位,她也放不下庄非鱼,只要庄非鱼一日还在故清城,她便不顾一切都要回去。第一抓机 以前的她之所以抛得下,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不得不那么做,但如今不同了,她不仅不再需要药物维系生命,还有了寒影大法傍身,明知允王迟早要对付庄非鱼,她不可能丢下庄非鱼不管不顾。 “梦蝶如今身子已经好了,你想要天璇国的江山,想要找允王报仇哥哥都会帮你,只不过……”余舟晚说着若有所思起来。 “只不过什么?”还未等余舟晚的话说完,庄梦迪就立即追问道,毕竟从江渚山到天璇国都城路途遥远,若是耽误了太长时间,她生怕庄非鱼在故清城会有危险。 “只不过如今摇光大国对天璇国虎视眈眈,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以天璇国的国力根本没法与摇光国抗衡,以前,司马铉和林渊啸在的时候天璇国借助天险还有抵挡周旋之力,而如今,天璇国内乱未止,司马铉已不在人世,杨承允派人暗杀庄扶摇之事败露,林渊啸更不可能在国难当头之时还助杨承允一臂之力。你若是贸然回去,只怕也不过是要落得个亡国之君的下场。”余舟晚看着庄梦蝶,一脸严肃地分析起局势来。 见庄梦蝶若有所思,余舟晚又道:“梦蝶,自古亡国之君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哥哥绝不能让你以身涉险。” 余舟晚说的不无道理,庄梦蝶垂下眼,在浅青色的衣袖下捏紧了双拳,话语中难掩忧伤道:“舟晚哥哥,你话说得不错,可是梦蝶却不能贪生怕死地一辈子躲在这里,更何况,二皇兄他……” 提到庄非鱼,庄梦蝶话音哽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即便她如今在这里有了父亲,有了哥哥,但庄非鱼依旧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即便是死,她也不能抛下他。 “梦蝶,你别误会,哥哥和你说这些话,不会为了阻止你的,而是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余舟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庄梦蝶道。 “舟晚哥哥,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庄梦蝶似乎听出了余舟晚话里有话,抬眼问道。 “梦蝶,司马家族的兵法你不是知道了下落?等拿到了那本兵法,面对骁勇善战的摇光军队,天璇国还不至于那么容易被灭国……”余舟晚不徐不疾地说道。 余舟晚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庄梦蝶根本就不知道,从余舟晚提起司马家族兵法的那一刻起,庄梦蝶心中便警铃大震,关于司马家族兵法之事,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庄非鱼,这本该是只有她还司马铉才会知道的事情,而司马铉已死,除了她之外,已经不可能再有人会知道。 原来,这件本该除自己外再无人知晓的事情,余舟晚一直知道,也难怪他刚才能说出司马铉已死,司马铉在世人的眼中一直是杳无音讯,无人知其死活。 第286章 司马家族的兵法下落,余舟晚他…… 庄梦蝶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去怀疑自己的亲哥哥不对,但她却无法阻止这样的念头在心里滋生。 或许,余舟晚费尽心机潜伏在允王的身边,并不是为了寻找自己,设法将自己带出宫与萧远清团聚,而是想要得到司马家族的兵法,而他之所以不畏路途遥远将自己回来,又传授自己绝世功法,或许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她庄梦蝶,再无人能得知司马家族的兵法藏于何处。 庄梦蝶虽然看似毫无心机城府,但从小便在深宫长大,又有如此不能为人所知的身世秘密之人,怎么可能毫无心机,对余舟晚有了一点点怀疑之后,那一点点怀疑便在她的心里被不断放大。 就好像平静的湖面一旦落入一小颗石子,便会泛起层层涟漪…… 虽然心中已经对自己的亲哥哥余舟晚起了疑心,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庄梦蝶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目光游离,嘴里喃喃低语着:“二皇兄,你一定恨透了梦蝶罢,可是梦蝶当日也是不得已,你放心,梦蝶很快便会回到你的身边的,二皇兄……” “梦蝶?梦蝶?”看到庄梦蝶嘴里一直低声念叨着“二皇兄”,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显然没有将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余舟晚唤了她两声,甚至出手摇了摇她的肩膀,才将庄梦蝶的神思唤了回来。 “舟晚哥哥,你刚才说有什么办法?梦蝶刚才是太过担心二皇兄了,外有摇光国虎视眈眈,内有大权在握的杨承允一心想要将他斩草除根,梦蝶生怕二皇兄会遭遇不测。”庄梦蝶一脸着急地扯着余舟晚的衣袖,接着又道:“虽然庄非鱼并不是梦蝶的亲人,但在那暗无天日的深宫里,也只有他把梦蝶当亲人看,更何况,梦蝶欠他的太多,梦蝶是真的不想让他遭遇不测。” “舟晚哥哥,你一定要帮帮他,就当是看在梦蝶的份上好不好,若不是有他,梦蝶当年早就死在天璇皇宫的冰湖里了。”庄梦蝶摇晃这余舟晚的衣袖,一脸哀求道。 “梦蝶放心,哥哥一定会帮你,前些日子,哥哥已经传令让影卫前往故清城打探消息去了,除了余十一,另外十一名影卫全数出动,一旦有什么消息,他们便会立即将消息传回,梦蝶你先不要着急。”被庄梦蝶如此苦苦哀求,余舟晚只好暂时打消了追问司马家族兵法下落的事情,先安抚庄梦蝶的情绪。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天边又有一团团黑沉沉的乌云在急剧聚拢,狂风骤起,这是天地又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余舟晚连忙催促庄梦蝶快走,两人一前一后,又赶至江渚山脚下,借助铁链攀回了半山腰。 “舟晚哥哥,梦蝶今日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到了半山腰,进了洞口大门,庄梦蝶向余舟晚说道。 “也好,这些日子你修习寒影大法也颇为耗神,好好休息吧,天璇都城那边一旦有了消息,哥哥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余舟晚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岔道口,余舟晚就要前往自己的住所,却突然又被梦蝶叫住。 “怎么了?梦蝶可是还有什么事?”余舟晚停下脚步,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庄梦蝶问道。 “舟晚哥哥,梦蝶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我想有时间便多去看看萧远清,即便他不认得我,但毕竟父女一场,你就把他一日三餐的送食交给梦蝶吧,这样等梦蝶以后回了天璇都城,也不至于留下遗憾。”庄梦蝶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萧远清被囚禁在石室内,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由余舟晚指定的弟子将膳食送至齐伯那里,再由齐伯送到萧远清的囚室。 庄梦蝶虽然来了江渚山数月,但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萧远清相处,因此之前也不过是闲暇时候去他的石室内稍坐片刻,两个人几乎都不曾交流。 庄梦蝶本以为这已经是他们父女之间最好的结局了,但今日乍听余舟晚提到司马家族的兵法,使得她对余舟晚起了疑心,人一旦起来疑心,值得怀疑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也就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庄梦蝶如今便是这样,她开始怀疑,萧远清被囚禁在石室内,被一个又盲又哑的老人看守,真相是否真的像余舟晚说的那样,她甚至也怀疑,从余舟晚口中听来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比如他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比如萧远清失去记忆是因为他们的娘亲余音乞求齐叔用了“移命”这种有违天道的术法所致。 如若不是因为被囚禁在石室内的萧远清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容貌,庄梦蝶一定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萧远清。 整座江渚山都是余舟晚的人,庄梦蝶想要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与余舟晚并不多大关系的萧远清,再怎么说,萧远清都是她的生父,至少会比从半路突然杀出的哥哥要更值得信任。 庄梦蝶在短时间内便打定了主意,因此主动将给萧远清送膳食的差事揽了下来。萧远清是她的父亲,她提出这个的要求自然无可厚非,余舟晚自然没法拒绝。再加上之前余舟晚也陪着庄梦蝶去探视过萧远清好几次,也未见这对父女有何异常,因此余舟晚也没多想,当即就应允了下来。 庄梦蝶得了余舟晚的允诺,甜甜地笑着道了声谢后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石室,在她走前,余舟晚还再次嘱咐了她千万不要向萧远清说起有关天璇的往事,以免刺激到萧远清。庄梦蝶自然是连连答应。 之前,庄梦蝶一直觉得余舟晚的这个要求是为萧远清,但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后,今日这关切的话再听起来,就完全变了味。 余舟晚不让自己对萧远清提起有关天璇的往事,也不让自己告诉萧远清自己是谁,究竟是真的怕刺激到萧远清,还是怕萧远清会忆起往事? 文学馆 第287章 至于让一个又盲又哑的人去看守囚禁萧远清的石室,是不是也是怕看守的人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又或者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之前听余舟晚说齐伯是为了救他的父亲,违逆天道用了“移命”术法才落得如今这样的下次,庄梦蝶的内心对这个齐伯是既同情又愧疚,但如今的她却不这样想了,毕竟这只是余舟晚的一面之词,如果她怀疑余舟晚,那么余舟晚跟她所说过的一切都不再可信,都必须全部推翻了再重新去考证。 庄梦蝶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居住的石室后,如同往常一样吩咐余十一外出回避,她沐浴更衣后小憩了片刻。 当暴雨再次歇止时已经是戍时,庄梦蝶没有像往常一样吩咐余十一去厨房替她取晚膳,而是独自前往厨房,选了几样菜肴装进食盒后便前往囚禁萧远清所在的石室。 庄梦蝶是余舟晚的亲妹妹,这个事情江渚山已经无人不知,因此除了江渚山的禁地,其他的任何地方她都可以自由出入。 听到庄梦蝶踏入石室的脚步声,躺在石床上的齐叔缓缓起身。庄梦蝶快步走到齐叔的面前,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那个又盲又哑的老人来。 庄梦蝶盯着那一双空洞的眼珠子看了又看,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齐叔的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确实是真的眼盲了,庄梦蝶才收回了手。 眼盲之人往往听觉都格外灵敏,庄梦蝶生怕自己的异常举动会让齐叔看出端倪,将食盒放到一旁后又用宽大的衣袖在齐叔身旁乱挥一通,假意恼道:“这夏季蚊虫还真是不少,齐叔,你这里也没有香炉熏上一熏么?” 齐叔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阵,嘴里发出几声沙哑的单音,庄梦蝶自然是看不懂他要表达什么,她也根本就不想懂。继续自言自语道:“等下回有弟子下山,我让他们买几个回来,好好的熏上一熏。” “齐叔,山主说了,往后萧远清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我来送,我还给你带来了一小壶酒,你尝尝。”庄梦蝶说着打开食盒,将一壶酒放在了石床旁的石桌上,齐叔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露出一抹笑,朝着庄梦蝶点了点,为她打开囚室的暗门后便坐到了石桌旁。 庄梦蝶提起食盒进去囚禁萧远清的石室,看到萧远清向往常一样,依旧是背对着石门,端坐在案桌前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听到有脚步声入内,他依旧头也不抬,更别说是回头了。之前庄梦蝶来看萧远清,要么是余舟晚陪着,要么是余十一守在石门外等她,她不好和萧远清说什么,再加上之前对余舟晚深信不疑,庄梦蝶也不想和这样导致她人生不幸的生身父亲有过多的交流。 但今日不同往日,庄梦蝶想要知道的一切,在这江渚山,只有萧远清这个突破口了。庄梦蝶走到饭桌旁,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和汤水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饿了吗?先过来用饭吧。”庄梦蝶将碗筷摆好,话语淡淡地招呼萧远清用膳。即便是眼前人是自己的父亲,但即便余舟晚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她也喊不出父亲这个词,更何况萧远清已经失去了记忆,根本就不可能认出她。读书祠 萧远清闻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饭桌旁入了座,拿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庄梦蝶也还未用晚膳,也坐在萧远清的对面默默吃着,一时间两人无话。 今夜的菜肴或许比起以往来要精致得多,萧远清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碗筷,庄梦蝶看着清瘦的萧远清,暗自揣测着平日她不在的时候,余舟晚的手下给他送的伙食是不是很差,才导致看起来胃口不错的萧远清如此消瘦。 “往后,我每日都会来给你送饭。”庄梦蝶动作生疏地收拾着饭筷,话语轻缓道。 “好。”萧远清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说谢等客套话,但他轻轻地将庄梦蝶拉到了一旁,然后亲自动手将碗筷等都收进了食盒,拿过抹布擦干净饭桌后,倒了一盏茶放到了庄梦蝶的面前。 庄梦蝶默默坐回饭桌前,端起茶水慢慢啜饮着,她从小便在皇宫长大,收拾这等活自然是有伺候她的人去做。当她看到萧远清如此地做起这些下人做的事情来时,心中不由一酸。 萧远清,那个曾经家世显赫的人,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自然是吃了不少的苦。若不是他执意要和生母出逃,他便是天璇国身份高贵的王君,又如何能做这等下人的苦差事。 可如若不是庄女皇过于执着,肯放那个已经不爱她的人一条生路,他们一家人或许如今便会过着安宁美好的日子吧。 “你,平日都是自己做这些事?”庄梦蝶放下茶盏,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些事,自然是指收拾碗筷,擦桌打扫之类的琐事。 “嗯。”萧远清默默饮茶,喉咙里发了一个音,算是对庄梦蝶的回答。 庄梦蝶起身在不大的石室内走了一圈,发现这个石室内还有一间小格子,里面有个水池,岩壁上有个小孔正不断流出细小的水流。 水池旁还有已经洗得辨不出原来是何颜色的素衣,原来,萧远清这些年,在这石室内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做的,可不止是收拾打扫那么简单。 等庄梦蝶从那间小格子里出来,看到萧远清已经又坐回了桌案前,但他这次并没有写写画画,而是静静地抬头看着被铁栏封住的窗,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就像玉盘一样。庄梦蝶顺着萧远清的目光望去,望着洒下清辉的月圆,心中愁肠百结。 她想弄清楚的事情很多,尽管她也很着急,但是她知道这些事情急不来,冲动行事搞不好只会将自己和萧远清都推入危险的境地。 “早点休息吧,明日得了空我再来看你。”庄梦蝶说完又看了萧远清清瘦的背影一眼,提起食盒就往石门处走去。 第288章 一连十数日,庄梦蝶每日都亲自到厨房拿了饭菜给萧远清送饭,期间余舟晚有空的时候也陪着庄梦蝶来了几次,后来也不知道余舟晚在忙什么,就连庄梦蝶也鲜少见到他。 至于司马家族的兵法,余舟晚后来又和庄梦蝶提了几次,庄梦蝶不能每次都装傻充愣或者是转移话题,便答应等出发回天璇国都城的时候带余舟晚去取。 入夜,庄梦蝶又从厨房端了饭菜去看萧远清,齐叔早已经习惯了庄梦蝶独自一人前来的时候会给他带酒,打开囚禁萧远清的石室放庄梦蝶进入后便依靠在石床上喝起酒来。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庄梦蝶走到了萧远清的桌案旁,随手翻阅起那厚厚一沓画纸,萧远清则在饭桌前收拾碗筷。 这十多日来,萧远清早已经习惯了庄梦蝶每日都来送饭,庄梦蝶本就不会做那些收拾的活,看到萧远清做也便由着他了。 萧远清的画上是简单的勾勒出一个人的背影,画上之人是个女子,虽不见容颜,但只看那背影,就能知道是个美貌出众的女子。 庄梦蝶默默翻完了厚厚的一沓画纸,惊诧地发现萧远清画的女子几乎都是背影,也有几张是侧颜,但那些画像不管里面的女子是坐,是卧,是立,是跑,无一例外的是她们的衣裳造型都是相同的,而且所有的画卷都看不到画像女子的脸。即便是侧颜,该是脸部五官的地方也都是一片空白。 初见这些画像时,庄梦蝶就先入为主地认为画像上的女子便是她和余舟晚的母亲余音,但萧远清之所以所画的画像都没有脸,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还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 余舟晚明明看过那些画像,却未见他露过半分欣喜,这究竟是他当时太过年幼,对余音毫无印象,还是说他从来都知道,萧远清画中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 那么萧远清日复一日画着的女子,究竟是谁?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从萧远清这里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 庄梦蝶坐在案桌前暗自忖度着,胡思乱想间,她不知不觉地拿过纸和笔,提起笔在纸上胡乱勾勒着,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笔下,竟是一张高贵清雅的脸,那张脸她太熟悉了,心突然被刺痛,庄梦蝶飞快地将笔搁下,将画有庄非鱼的画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一旁。 即便庄梦蝶从不曾放下过庄非鱼,即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天璇都城,想要见到庄非鱼,但是,她还是没法面对那个对她宠爱,却被她如此伤害的庄非鱼,即便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她也没法原谅她自己。 哪怕并非庄非鱼本人,而只是他的画像,庄梦蝶也觉得无颜面对他…… 庄梦蝶痛苦地将脸埋进了双掌心里,却突然被人大力地拉了起来,庄梦蝶飞快敛下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抬眼看向拉她起身的人。 却见萧远清手中拿着刚才被她揉成一团扔掉的画纸,皱巴巴的画纸已经被展开,这…… 庄梦蝶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萧远清已经将她从案桌前的座椅拉开,自己坐了到了椅子上。只见萧远清拿过笔,又取过一张崭新的画纸,对着庄梦蝶刚才画的庄非鱼作起画来。 萧远清画画的样子极为认真专注,尽管庄梦蝶此时满腹疑问,不知道她的父亲为何会被从未谋面的庄非鱼的画像所吸引,还照着临摹,庄梦蝶想问,但看到萧远清如此专注的样子,庄梦蝶不忍打断他,只好耐着性子看他作画。 一盏茶的功夫后,萧远清的画已经完成,庄梦蝶本以为萧远清照着她的画来画,画出来的也是庄非鱼,然而却不是,但又不能完全说不是。因为萧远清画中的人五官与庄非鱼有七、八分神似,但却是一个女子。 准确的来说,萧远清是仿着庄非鱼的五官,填充到了那个无面女子的身上,原来,萧远清不过是不知道该如何画他画中女子的脸,骤然看到庄非鱼的画像,一时兴起罢了。 萧远清当然不知道此刻就站在他身后观看他作画的庄梦蝶在想什么,他画完了一张,又取过一张纸画下一张画。 庄梦蝶默默地看着画纸上,那个有几分神似庄非鱼的女子,突然觉得那个女子似乎有点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萧远清完全没有注意到庄梦蝶的异样,画了一张又一张,庄梦蝶一张又一张地看着,突然,当看到那个与庄非鱼有几分神似的女子,静立于梅花树下时,画像中的人与庄梦蝶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人终于重合了。 庄梦蝶惊愕得连连往后退,萧远清笔下的女子,竟然是庄以沫,是年轻时候的庄以沫,难怪她会觉得眼熟,一开始会误以为是庄非鱼,原来,那是年轻时的庄以沫,是那个以前她小时候,一心想要亲近,想要讨好的母皇。 萧远清失去了记忆,却数十年如一日地画着一个人,这个人却并非她以为的那样是她的生母余音,而是庄以沫。难道对一个人的恨竟可以如此之深,即便忘记了一切,什么都想不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日复一日地画着她?哪怕连画中人的脸长什么样都记不起,却依旧在心里深处还有她的影子? 直到今日,他偶然看到庄非鱼的画像,他这数十年来的画中人才有了模糊的脸? 当年庄以沫强行要拆散他和余音,真的就给他留下了如此难以磨灭的伤害?以至于他忘了他自己,忘了自己深爱之人,却独独模模糊糊地记得庄以沫? 终究,爱还是抵不过恨? 如若当年庄以沫肯放萧远清和余音一条生路,自己便不会从小生活中天璇国的皇宫中,也便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一切,如若真是那样的话,萧远清此刻也不会是这般模样,而庄以沫或许还是天璇国高高在上的女皇,庄非鱼也还是天璇国尊贵的二殿下…… 文学馆 第289章 如若不是庄以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也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再改变了。 突然,一阵风起,一张张画纸从空中洒落,庄梦蝶看向萧远清,竟然看到他扬起的手刚刚垂下,是他亲手洒了这平日里他十分爱惜,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画纸。 萧远清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他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一般,庄梦蝶忽然记起余舟晚跟她说过,千万不要和萧远清提起有关天璇皇宫的事,也不要提起萧远清的名字或者是他以往的旧事,因为每次一提起,萧远清便会发狂发疯。 庄梦蝶以前对余舟晚的话深信不疑,自然是言听计从,从未和萧远清说过这些,而且,她也不想去刺激一个早已经失去的人,让他发狂发疯,让他痛苦。 可如今看着洒落满地的庄以沫的画像,庄梦蝶突然惊觉,自己虽然从未提起,但今日不由自主画了庄非鱼的画像,也等同于提起了庄以沫,毕竟,庄非鱼那高贵清雅的模样,确实是有七、八分神似年轻时的庄以沫。 所以,萧远清如今是受到了刺激,要发狂发疯了吗?庄梦蝶看着慢慢向自己靠近的,一脸痛苦的萧远清,心中不禁一阵揪痛,即便她和他不像别人一样父女情深,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尽管她之前恨过他,但他失去了记忆,每日过着这不见天日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惩罚了,她不想平白无故再去勾起他的痛苦。 “你,你怎么了?”庄梦蝶走到萧远清的身旁,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轻声地询问道。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她内心深处还不能彻底接受的父亲,只能尝试着安抚他此刻的情绪。 “告诉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萧远清却突然一把抓住庄梦蝶的肩膀,冷厉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庄梦蝶被萧远清这突出其来地大力抓着她的肩膀吓了一跳,平日的萧远清,给人的感觉的都是温文尔雅的,而如今的他,给庄梦蝶的感觉竟是若是她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就会杀了她一般。 就在庄梦蝶愣神的那一瞬间,萧远清又突然一把推开了庄梦蝶,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地捡起洒落满地的画像来。 一边捡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什么记不得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庄梦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萧远清他是谁,一来她需要从萧远清这里解开自己的疑惑,这就必须要先想办法恢复萧远清的记忆。二来,她又不敢贸然选在这个时候告诉萧远清他是谁,生怕会刺激到他,万一他当真发疯发狂起来,闹出太大的动静,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余舟晚恐怕不会再让她有单独和萧远清相处的机会。 想毕,庄梦蝶决定先稳住萧远清的情绪,等萧远清不再这么激动地时候,再慢慢地进行试探,同时,她也在想着下次再来的时候,是不是该在守在石门外的齐叔酒里下点迷药,或者是干脆先将他打晕? 庄梦蝶一边思索着,一边蹲下身子,要帮萧远清把洒落满地的画像捡起来,毕竟若是哪天余舟晚心血来潮要来看萧远清,发现萧远清这些年来画像中的无面女子突然有了脸,而且还神似庄非鱼,不知道他会不会猜到些什么。22> 余舟晚潜伏在允王身边究竟有多长时间庄梦蝶不知道,但身为得允王器重的义子,他肯定见过庄非鱼,甚至很有可能见过庄女皇庄以沫。 “你别动她。”就在庄梦蝶想要捡起地上的画像时,突然遭到了萧远清的制止,萧远清冷厉的目光扫了庄梦蝶一脸,似乎带着十足的敌意。 这十数日,庄梦蝶天天来给萧远清送饭,有时间的时候也陪着他坐着随意聊几句,萧远清平日待人很温和,和庄梦蝶熟悉了以后更是允许庄梦蝶翻看他的书籍,使用他的画纸,可如今,为何会因为这些画像又对她起了敌意? “我只是想帮你捡起来。”庄梦蝶当即住了手,淡淡地解释道。 “我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看到庄梦蝶停下手,并这么解释,萧远清眼里的敌意消失了,原本冷厉的目光逐渐转为黯淡,轻轻地低语着,脸上难掩无奈和失望之色。 她究竟是谁。 萧远清的这句话并非是疑问,他也不需要庄梦蝶的答案。与其说他是在问庄梦蝶,或者是在问他自己,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排解内心深处的忧愁罢了。 默默地捡着地上的画纸,萧远清从未想过庄梦蝶会接他的话,但许久之后,萧远清还是听到了从他身旁传来庄梦蝶的一声轻叹,而后便是她淡淡地声音:“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死了,以后你再也不需要逃,也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看着萧远清已经斑白的鬓发,尽管庄梦蝶从未开口叫过他一句“父亲”,但此刻看着萧远清孤寂,落寞,忧伤,清瘦的身影,庄梦蝶的心里还是下定了决心,不管萧远清还能不能恢复记忆,能不能认出她这个女儿,她都会好好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死了,谁死了,你说谁死了?”原本有些失魂落魄的萧远清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着急地看向庄梦蝶追问道。 看到萧远清这样,庄梦蝶轻轻拍了拍萧远清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吧,庄以沫她已经死了,以后,她再也不能逼你,不能伤害你了。” 想到庄以沫临死前还是不肯放过萧远清,还是在自欺欺人地说萧远清爱的人是她,庄梦蝶不禁为萧远清感到难过,就是因为庄以沫的偏执,才让她口口声声说爱的人落得如此下场。 庄梦蝶本以为自己的宽慰能让萧远清多少好受一些,但不曾想萧远清并没有因为她的宽慰而得以心情平复,反而是那张原本带着痛苦之色的脸上露出了让庄梦蝶害怕的疯狂的表情。 第290章 萧远清双手颤抖着将刚捡起的那些画纸再次扔掉,然后突然往庄梦蝶的方向扑了过去。 庄梦蝶虽然修习了寒影大法,有功法傍身,但是她不敢贸然出手,怕伤着萧远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乎发狂的萧远清朝着她扑来。 萧远清用力地抓住了庄梦蝶的双臂,力气大到庄梦蝶一时之间竟难以挣脱,只能强忍着感受到萧远清尖锐的指甲隔着衣衫抓痛了她的肩膀。 “你刚才说谁已经死了?你再说一遍。”萧远清双目赤红,向来温和的声音也是变得沙哑颤抖了起来,他催促着逼问庄梦蝶道:“快说!” 看到萧远清近乎疯狂的状态,庄梦蝶不忍用内力伤他,强忍着双臂被抓得刺痛,微微皱了皱细长的眉毛道:“庄以沫。” 在说出“庄以沫”这个名字的时候,庄梦蝶心头的震撼颇大,萧远清已经失去了记忆,就连他自己是谁他都不知道,见了和他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自己也毫无反应,可却为何独独对庄以沫的死讯反应如此强烈? 莫非是听到庄以沫这个毁了他人生的人的名字,让萧远清记起了以前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算是太坏,萧远清能早日恢复记忆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不知道他恢复记忆后,该如何去面对自己已经失去的一切。 庄梦蝶既喜又忧,神色复杂地看着萧远清,萧远清却慢慢放开了庄梦蝶,仿佛整个人的力气突然被抽空一般。 “庄以沫,对,她是以沫,她是以沫……”萧远清喃喃自语着,又慌忙去捡起地上的画纸,小心地拂去画像上的灰尘,他勾起了嘴角在笑,但是他的双眸里却满是悲伤,“以沫,我想起来了,我终于记起你了,以沫……” 捡了几张画像后,萧远清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返回到桌案前,拿过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开始专注地作起画来。他画完了一副,小心翼翼地吹干后又立即再画下一幅。 庄梦蝶将地上的画纸全都捡起来完后,站在萧远清的身后默默看着他作画,萧远清的画里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但与之前的只有背影和侧影不同,这一次的画像上几乎全是正面,能清楚的看清画中人的五官,那是年轻时候的庄以沫! 庄梦蝶惊愕万分,萧远清竟然一张又一张地画着庄以沫,画像中的她一颦一笑都栩栩如生,那年轻时明艳不已的庄以沫,是庄梦蝶从来不曾见过的。原来,那个她眼中高贵霸道,喜怒无常,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庄以沫,笑起来竟然是那样的温柔似水。 可是,不是庄以沫害得萧远清家破人亡么?为什么萧远清这数十年来日复一日画着的却是那个不愿成全他,不愿放他走,甚至要了他性命的庄以沫?而不是那个他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的爱妻余音? 莫非,之前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者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萧远清,庄以沫和余音之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华秀中文 “以沫死了,是我杀了以沫,是我萧远清亲手杀了以沫,呵呵……”萧远清突然发出凄厉的笑声,笑着笑着突然将桌案上的画像都彻底撕碎,画纸碎片顿时四下纷飞,洋洋洒洒。 萧远清跌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如雪花般洒落的画纸碎片,眼角隐隐泛着泪光。他依旧喃喃自语着:“以沫,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啊……” 看到萧远清如今这般模样,庄梦蝶已经知道萧远清和庄以沫之间,绝对不会像她听到的那般简单,如若真像传闻说的那样,那么萧远清和庄以沫应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又怎么会听说庄以沫死了而如此神伤,而且,他以为庄以沫是死在他的手上,更是感伤,悔恨,痛心…… 看到萧远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庄梦蝶连忙道石门后侧耳倾听,生怕石室内的异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值得庆幸的是,囚禁萧远清的这间密室地处江渚山的深处,又有厚厚的石门阻隔,声音并没有传出去。而石门之外也只有齐叔看守,这个又盲又哑的老人喝了酒,估计是已经歇下了。 毕竟萧远清被囚禁在此处已将近二十年,这些年来萧远清从未有任何异样,估计他们也都稍稍放松了警惕,不会想到萧远清会突然恢复记忆。 萧远清撕碎了画像,又突然起身推翻了桌案,看到萧远清如此失态,庄梦蝶连忙上前拉住了萧远清,她不仅担心萧远清闹出太大动静会引来余舟晚的人,也担心萧远清在激狂之下做出什么伤害到他自己的举动来,再怎么说,那个人终究是她的父亲。 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地歇斯底里,庄梦蝶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尽管他之前再如何对不起她,但她也不忍心他再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自我折磨。 “不,你没有杀她。”庄梦蝶拉住萧远清,在他的耳边清晰地说道。 “不,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用尽了全力,在她的胸口打了一掌,她噗出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衫,是我害死了她,是我亲手伤了她,是我,是我!……”萧远清嘶吼着,他的嗓音已经沙哑,眼角的水光渐渐溢出。 “是我害死了以沫,是我,都是我……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萧远清一把推开了庄梦蝶,拍打着自己的头在石室内来回走动着。 庄梦蝶上前,却又止住了脚步,萧远清的记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受到她的话的刺激,记起了庄以沫,似乎也记得了当年发生的某一件事情,可他,却依旧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余音,更不记得他曾经还和心爱之人有了一个女儿…… 庄梦蝶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就在这满地狼藉里,她竟然想起了庄以沫临死前说过的话。 “萧远清爱的是我!若不是你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怎么可能会离开我!” 第291章 当年萧远清出宫平叛,突然失去了踪迹,整整五年杳无音信,庄以沫派人四处打探寻找,直到第六年,才有人找到了他,而他却痴迷上了另一个女子,要与庄以沫断情决意。 庄以沫直到死也不愿承认萧远清变了心,爱上了别人,庄梦蝶一直以为庄以沫因为受不了萧远清的背叛,嫉妒憎恨她的母亲,才恶意诋毁,说她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她父亲的心智,她一直以为庄以沫至死都在撒谎,都不能坦然接受萧远清已经不爱她的事情。 可如若萧远清真的不爱庄以沫,如若萧远清真的爱的是余音,这些年来失去记忆的他为何所画之人都是庄以沫?哪怕他记不得庄以沫的容颜,可他内心深处之人却依旧是庄以沫,能唤回他记忆,也是因为庄以沫这三个字。 庄梦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一直在不断地往下沉,她浅青衣袍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掌心,渗出了血,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了,浑身冰冷…… 从眼前萧远清的种种反应表明,这些年来,她一直坚信不疑的真相原来都是假的,而她始终拒绝相信的,或许才是真的,或许,庄以沫临死前的并非是执迷不悟,而是一往情深。 本以为庄以沫的自作多情,执迷不悟是一个笑话,却原来,她自己才是一个笑话,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出生。她本以为自己终于替父母报了仇,却原来,她做的才是错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呵呵呵……”庄梦蝶看着幽暗烛火下,蹲在墙角处抱着头黯然神伤的萧远清,发出苦涩的笑,如若她始终不愿相信的才是真相,那么她该怎么办? 是继续帮萧远清找回记忆,问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就此离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和萧远清再不相见,让所有让萧远清痛苦,也让她痛苦的秘密继续尘封下去? 如若就此离开,即便萧远清此刻记起庄以沫,他依旧记不起他自己是谁,只要他的记忆不完整,他或许会比知道一切真相要好受得多,就让他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内稀里糊涂地度过余生,或许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罢。 毕竟比起让他知道他被余音迷惑了心智,还和余音有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却最终亲手了解了他深爱的庄以沫要好得多罢…… 在这夏日时节,庄梦蝶额头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她咬紧了牙关,内心从无一刻像此刻这般矛盾。 许久之后,庄梦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在石室内四处翻找着,却别说铜镜了,在这石室之内连块能发光的物体都没有。 迟疑了片刻,庄梦蝶探手入怀,取出贴身带着的一块免死令牌,那块免死令牌通体金黄,平整光滑,就像一面小镜子似的。吧 这是那夜她捂死了庄以沫后,在她床头隐蔽的暗格里找到的,据说这块免死令牌从天璇国开国始就有了,只要有这块免死令牌在手,不管犯了什么事,不管是哪一任帝王掌权,都可以免一死。 这块免死令牌,庄梦蝶本来是打算等自己死后,设计让庄非鱼拿到的,这样一来,不管将来天璇国如何变天,它都能保庄非鱼一命。 然而余舟晚那一夜的突然出现,让庄梦蝶根本没有时间去部署这件事,只能将免死令牌悄悄带出了皇宫。 庄梦蝶拿着免死令牌走到萧远清的身旁,蹲下了身子,将光滑平整的那一面对着了依旧沉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萧远清,抬起他的脸,对着免死令牌里萧远清的哀伤面容一字一顿道:“你是萧远清,你看清楚。” 庄梦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萧远清恢复记忆,但当她看到萧远清一个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头部问他自己是谁,再联想到这间石室内没有铜镜,余舟晚不允许自己告诉萧远清他的名字以及与他有关的往事,还有萧远清乍然看到与他容貌相似的自己时竟然没有半分的好奇,这就说明萧远清或许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那么余舟晚为什么不让他接触到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信息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便是让萧远清无法恢复记忆的关键呢? 庄梦蝶决定尝试一回,如果看清了自己的容颜,得知了自己是谁能让萧远清恢复记忆,哪怕恢复记忆,得知真相后他会比原来,比此刻更痛苦,她也不忍心欺瞒他一辈子,让他这一辈都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活着。 至于以后,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得知她害死了庄以沫后会如何看待她,眼下她不愿去深思,该来的总会来,该她去面对的,她总要去面对。 萧远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免死令牌里映出的自己的容颜,很久很久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庄梦蝶蹲在萧远清的身旁,维持着一个举起免死令牌的动作直至手酸也不敢放下来。石室内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已经静止,萧远清异常的冷静和沉默让庄梦蝶感到十分地不安,她本以为萧远清会如刚才那般激动,甚至是他即便发疯发狂她都能理解,但他却是如此地安静沉默…… 看着免死令牌里映出的萧远清满目怅然的容颜,庄梦蝶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想要安慰萧远清,却在话还未出口的那一瞬间蓦地震住。 庄梦蝶有点不敢相信地侧过头去看萧远清,却真的看到萧远清的眼里,正有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 觉察到庄梦蝶骇然的目光,萧远清缓缓侧过脸,用衣袖拭去了泪水,对着庄梦蝶轻轻笑了笑,但笑容里却无比凄楚,他的声音也沙哑无力,“没想到,以沫留了你一条生路,更没想到,你我父女竟还有重逢的这一天。” 第292章 你我父女……父女…… 父!女! 庄梦蝶的心头涌起浓重的酸楚,即便萧远清他真的爱的是庄以沫,而不是余音,即便她是余音的女儿,是余音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他的心智,才有了她,他还是愿意承认她是他的女儿吗? 庄梦蝶的眼泪不禁滑落了眼眶,女儿,他终究还是承认了她这个女儿。庄梦蝶也分辨自己此刻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落泪,她只知道自己的眼泪滑落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那泪水既咸又苦涩。 萧远清看到庄梦蝶落泪,伸手轻抚庄梦蝶的脸庞,轻轻替她拭去了眼泪,他的眼眸里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哀伤和苦涩,“爹当年在玉龙江和你分别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爹当时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侍卫带走……爹还以为你活不成了,没想要如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让萧远清看清自己的面容,告诉他他到底是谁,庄梦蝶原本也只是猜测这么做或许能让萧远清恢复记忆,但究竟是与不是,她也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试一试。 但此刻听到萧远清断断续续说着一些她也毫无记忆的陈年往事,庄梦蝶才敢相信她的方法当真是起来效果。只是,萧远清真的什么都记起来了吗? 庄梦蝶看着萧远清,张了几次嘴后,终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爹。” 这是庄梦蝶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喊爹,她本以为自己会开不了口,但喊出了那一句爹,她感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爹,你什么都记起来了?”庄梦蝶收起了手中的免死令牌,握着萧远清的手问道。 萧远清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全身的力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尽数被抽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他的目光在满地的画像碎片间来回流连,终于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说庄以沫她、她真的死了?是真的吗?” 触及萧远清双眸中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庄梦蝶的心不断往下沉,她不是不知道何为情爱,她当然看得懂萧远清问起庄以沫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庄以沫才是萧远清深爱之人,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在记忆被禁锢,就连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时候,还会日复一日地画着自己深爱之人的画像,哪怕已经忘了她的容颜,但那一个人依旧被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既然庄以沫才是萧远清深爱之人,那么余音呢,余音在萧远清的心中究竟又是什么样一种存在?自己呢,身为萧远清和余音的女儿,她在萧远清的心中又是什么样一种存在?番薯 “庄女皇她,她去年已经病逝了,她……”庄梦蝶看着萧远清的脸色因为她的话而变得沉重痛苦,终于还是没有把是自己害死了庄以沫的真相和盘托出,她不是不敢承认,而是担心她的父亲承受不住。她也不再直呼她为庄以沫,而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尊称她为庄女皇。 可即便接受了庄以沫才是自己父亲深爱之人,庄梦蝶的心里还是堵得慌,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块压在了心口一样,她抿了抿嘴唇,收起之前的感伤,话锋一转,冷声问萧远清道:“爹,如若庄女皇说的是真的,她才是你深爱之人,那么余音呢?你究竟有没有爱过她?如果你不爱她,你们为何要生下我?” 萧远清似乎还沉浸在得知庄以沫死亡的消息中,没有料到庄梦蝶会突然话锋一转,质问起他关于余音的事情来,他整个人先是怔了怔,随后俊雅清逸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最后竟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直视庄梦蝶道:“余音?余音就是这妖女,她用魅惑之术控制了我的心神,让我背叛了以沫跟她在一起,还害我亲手伤了我最爱之人,她如今在哪?将我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她怎么不敢来见我?她呢?!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尽管早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萧远清不加掩饰的恨意,亲耳听到萧远清要杀了余音,庄梦蝶还是觉得心口一阵疼痛。 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尽管余音是她的生母,但她对余音毫无记忆,要说感情也并没有多少感情,让她难以承受,让她痛苦的是,她根本就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是一个不该出生的人。 她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应该死的人不是庄以沫,也不是余音,而是她!她还抱怨命运的不公,怨恨庄以沫,怨恨丢下自己的父母亲,原来,她才是最没用资格去抱怨,去怨恨的人! “呵呵……”庄梦蝶发出了两声凄楚不已的冷笑,笑着笑着刚才刚被萧远清拭去的泪水再次落下,她不想流泪,更不想让萧远清看到自己的眼泪,但眼泪已经决堤,根本就控制不住,庄梦蝶只能连忙背过身去。 庄梦蝶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庄梦蝶在心里嘲讽着自己,但眼泪依旧簌簌落下,很快就沾湿了衣襟。 “傻孩子,你哭什么?”在庄梦蝶的身后,传来了萧远清一声无奈地轻叹。 听到萧远清的这句话,庄梦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失声痛哭起来。 萧远清起身,转到庄梦蝶的面前,用手抬起了庄梦蝶的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声音柔和地安慰道:“傻孩子,你是担心爹会因此而讨厌你,甚至憎恨你?爹是恨余音,恨她用那种下作的手段控制了我,你虽然是我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但是错不在你,你不必为此而自责,更不必为此而伤心难过。” “孩子,你是爹的孩子,永远都是,你没有任何错,是我们对不起你。快别哭了,我们父女今天得以重逢,应该高兴才是。”萧远清动作轻柔地替庄梦蝶擦着眼泪,他已经暂时收起了自己的悲伤,柔声安慰着庄梦蝶。 第293章 “你,你是真的不恨我?”庄梦蝶的脸上悲喜交加,看着萧远清目光柔和的双眼问道。他是真的不恨她吗?即便她是那个让他恨不得亲手杀了她的余音所生的孩子? “错不在你,爹又怎么会恨你?”萧远清微微一笑,拉过庄梦蝶的手,慈爱地端详着这个与自己容貌十分相似的孩子,接着道:“不管你的娘亲是谁,你都是爹的亲生骨肉,当年爹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被侍卫夺了去,是爹对不起你。” “对了,你如今叫什么名字?这些年你都是生活在皇宫吧,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庄以沫她有没有因为你是我和别人的孩子而为难你?你有没有受到委屈?你如今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江渚山?”萧远清慈爱的目光突然严肃起来,看着庄梦蝶连连发问。父女相认过后,有着太多太多他想知道的事。 面对萧远清的连连发问,庄梦蝶微微一颤,抽回了自己的手,敛下了目光咬了咬嘴唇,萧远清恢复记忆后会问这些事早在庄梦蝶的意料之中,但此刻的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往的种种,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岂是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这些年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哀怨,她的憎恨以及她的懊悔,又岂是萧远清如今的一句“有没有受到委屈”就能带过的? 来到了江渚山,本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亲哥哥,还修习了寒影大法终于摆脱了折磨了自己十多年的病痛,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影,却不曾想,自己以为的亲哥哥余舟晚带自己脱离苦海,却极有可能是要利用自己,另有图谋。 得知庄以沫所说的,自己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的竟然才是真相后,庄梦蝶终于理解了庄以沫为何会如此对待她,若不是看在对萧远清一往情深的份上,或许庄以沫早就杀了她千万遍了吧,又怎么可能还会让她活到现在,甚至还骗过了天下人,说她是自己的女儿。 对庄以沫多年来的积怨和憎恨,在萧远清说出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彻底飞灰湮灭,她不能恨庄以沫,可她又该去恨谁?是恨自己的父亲抵挡不住余音的魅惑,还是该恨余音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逼得萧远清背叛了庄以沫?又或者,她最该恨的其实是不被期待,不该出生的自己? 如果当年庄以沫直接杀了自己,会不会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一切?庄梦蝶的内心在翻涌着,她杀了庄以沫,杀了她父亲最深爱的女人,杀了那个给了她荣华富贵,却也给了她痛苦的女人。这一切,在真相大白之后,她该如何去面对?而她的父亲萧远清,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女儿杀了自己此生最爱之人? 如果自己的父亲得知了真相,会不会后悔和自己相认?会不会后悔刚才说他不恨自己?会不会还依然觉得这一切错不在自己?他是会杀了自己为庄以沫报仇,还是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他自己,甚至是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不!父亲他刚恢复了记忆,他这十多年来记忆被禁锢,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又听闻自己最深爱之人已死,这对他来说已经太难太难了,在怎么说,错也不全在他,他受了这样的苦,又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对他的惩罚也已经够了,不能再让他的后半生再经受煎熬,忍受痛苦的折磨了! 庄梦蝶决定隐瞒下自己害死庄以沫这一件事,害死庄以沫是她的错,无论此刻她如何后悔,庄以沫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了,这是她欠庄以沫的,她不能再让自己犯下的错而让她的父亲伤心,痛苦,备受折磨。 “爹,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我叫庄梦蝶,是庄以沫给我取的名字,母皇她,她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庄梦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抱紧了膝盖,垂眸避开了萧远清的目光,她知道萧远清此时的内心一定十分震惊,或许,他从未想过庄以沫会认她为女儿吧。即便她从不曾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母爱,可至少她给了她天璇国三殿下的身份。 “庄梦蝶,庄梦蝶……”萧远清喃喃自语着,“以沫她曾说过,以后我和她的孩子就叫庄梦蝶,呵呵……”萧远清笑了,笑得十分地苦涩,简直是比哭还难看,庄梦蝶惊诧地抬眼,看到萧远清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庄梦蝶,多么美好的一个名字,原来庄以沫一早就为她和萧远清的孩子取好了名字,却阴差阳错的,萧远清的孩子却不是她的孩子。即便如此,她还是给那个长得像萧远清的自己用上了她为自己的孩子取好的名字,这究竟是因为她长得像萧远清,还是因为她是萧远清的孩子? 庄梦蝶的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一直以为这些年,在皇宫的日子对她来说过于痛苦,过于黑暗,却原来,痛苦的不止是她,黑暗的不止是她,或许,庄以沫比她还要痛苦,这些年对于庄以沫来说更是暗无天日罢。 试想一下,有个和自己深爱之人长得极像的孩子,整日围着自己转,费尽心思地想要讨好自己,可她却是自己深爱之人和别人所生的孩子,她用的本该是自己和自己和深爱之人孩子的名字,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罢。 即便庄以沫是天璇国至高无上的女皇,但她却依然无法排解这样的痛苦,庄梦蝶想起庄以沫临终前依旧对萧远清念念不忘,心里一阵难受,贵为天璇的女皇,却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自己的所爱,即便她一直坚信她所爱之人是被人迷惑了神志才会背叛她,即便她所坚信的也是真的,但却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父亲,庄以沫她临死前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她一直坚信你是被妖狐族人迷了神志才会背叛她,如若她九泉之下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即便记忆被禁锢,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第294章 庄梦蝶伸手轻轻拭去了萧远清的眼泪,说完安慰萧远清的话,她不想萧远清再继续为这件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伤心难过,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庄以沫病逝后,大皇姐庄扶摇出逃,二皇兄庄非鱼扶植我登上了天璇国女皇之位,但是天璇国的大权全都落在了允王的身上,允王意图除了庄非鱼,操控我这个傀儡女皇。” “如今摇光大国对天璇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潜伏在允王身边多年的余舟晚趁乱将我带出了皇宫,他说我是他的妹妹,将我带到了江渚山……” 庄梦蝶的话说到此处,一直安静听着的萧远清突然神色一凛,还未等庄梦蝶接下来的话说完,就飞快地朝庄梦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身形一闪,就到了石室的边上,他将耳朵贴到厚厚的石门之上,凝神倾听着。 庄梦蝶见状心中微讶,原来,她的父亲竟然身手不错。他这么做,似乎是担心他们之间的谈话会被石室之外的人听到。 只是,她最近给齐伯带的酒后劲都十分足,一连十数日,齐伯早已对她毫无戒备之心,刚才萧远清还未恢复记忆,听闻庄以沫死讯发狂的时候,她已经在石门前探听过,齐伯早已经醉酒睡了过去。莫非,齐伯已经酒醒,或者是刚才他醉酒睡去是装的? 凝神静听片刻后,萧远清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他快速返回,对着一脸惊讶和担忧的庄梦蝶说道:“门外看守未醒,刚才不过有江渚山的弟子巡夜,恰巧经过这边而已。” 萧远清虽然神情放松,但是却依旧紧皱着双眉,对庄梦蝶道:“梦蝶,你见到的并非是真正的余舟晚,他找上你定然是另有图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是说,我见到的那个余舟晚是假的?”尽管庄梦蝶早已经觉察出余舟晚别有居心,但她却从未想过真正的余舟晚另有其人,如今的不过是冒名顶替。 “不错,余舟晚确实是余音的孩子,但你见到的却并非余舟晚,而是齐向晨,齐向晨将我囚禁于此,就是想要从我身上拿到萧氏心法,可惜他一直未能如愿。梦蝶,这江渚山凶险万分,不是久留之地,若是被齐向晨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又告知了你真相,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萧远清向庄梦蝶说道。 “什么萧氏心法?”庄梦蝶本以为齐向晨将她带来,是想从她那里得知司马家族兵法的下落,没想到齐向晨想得到的不止是司马家族的兵法,还有萧远清身上的萧氏心法,由此可见,齐向晨之所以留着萧远清的命,不止是为了或许自己的信任,更是对萧远清的萧氏心法有所图谋,可见齐向晨这个人极具野心,并不是好对付之人。 “萧氏心法是突破寒影大法第九重的关键,当年余音接近于我,也是为了从手上获取寒影大法……” “如若没有萧氏心法,修习寒影大法会如何?”未等萧远清说完,庄梦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 “梦蝶,你是不是修习了寒影大法?若没有萧氏心法,修习寒影大法之人随着功力的增进,早晚有一日会走火入魔,暴毙而亡啊。”看到庄梦蝶脸色不对,萧远清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明知说出来会让庄梦蝶担心,但事关重大,他不能不对她实话实说。 原来,齐向晨传授她这绝顶功法,不止是为了能让她除了体内的极寒病根,更是为了拿她做实验,也是为了逼得她最后不能不去寻找萧氏心法。 “如今,当务之急是必须尽管替你寻到萧氏心法。”父女俩各怀心事,沉默了片刻后,萧远清缓缓打破了沉默。 萧氏心法不在萧远清的身上,庄梦蝶早已经想到,若是这萧氏心法在萧远清的身上,肯定早就被齐向晨夺了去,齐向晨也不必费尽心机禁锢了萧远清的记忆,让他活到今日,也不必千里迢迢将她从天璇国皇城带到江渚山来。 可萧远清说的是替她寻到萧氏心法,而不是将萧氏心法给她,这就说明,如今萧氏心法在何处,就连萧远清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他也用不着用一个寻字。 “爹,齐向晨想得到的不仅是这萧氏心法,还有司马家族的兵法,过段时日他便会和我一同出发前往天璇国都城,等他一周,这江渚山的戒备守卫定然会有所松懈,到时候就是你逃脱的好时机。等我们各自脱身后,再一块去寻这萧氏心法的下落。”庄梦蝶知道,既然萧远清已经恢复了记忆和神智,他定然不会再甘愿受困于此地,但这江渚山守卫森严,各处都有余舟晚的手下在把守、巡逻,萧远清要想逃脱,只有余舟晚和她一同离开后,才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约好了一同去寻找萧氏心法,也不过是庄梦蝶为了让萧远清安心而已,她此次离开江渚山,为的是赶回天璇国都城,庄非鱼还在那里,允王随时都有可能会对他下毒手,庄梦蝶要做的就是回到他的身边,不能让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若是庄非鱼有了什么不测,她庄梦蝶即便找到了萧氏心法,又有何用? “这萧氏心法当年被我当作定情信物赠予了庄以沫,但她没有收,她说要等到我和她大婚的时候,才会收下这萧氏心法。但后来,余音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我收到了余音的魅惑,与庄以沫反目,还将寒影大法给了余音,幸好萧氏心法我当时想着自己留着,等到了关键时候再给余音一个惊喜,可后来……”萧远清说到此处,眼眸黯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也没有接着往下说。 “后来怎么样了?”庄梦蝶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文,终于开口问道。 “后来,我受到了余音的蛊惑,竟然趁夜潜入了皇宫。庄以沫以为我终于回心转意,高兴不已,却被我用尽全力一掌打伤,她噗出的鲜血溅红了我的脸,溅红了我的衣裳……” 第295章 “我当时恍惚了,只看到满眼的鲜红。后来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我回过神来慌忙逃离,那一夜之后,我发现我随身携带的萧氏心法丢失了,或许是我重伤庄以沫的那一刻,她从我身上取走了吧。”萧远清缓缓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庄梦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萧远清乍然听到她说庄以沫已死的时候,触动会那么大,会认为是自己杀死了庄以沫,原来,他确确实实亲手重伤了庄以沫,毫不留情地重伤了那个他最深爱之人。 原来,庄以沫时不时就犯的心口疼痛的毛病,就是她最爱之人亲手造成的。 庄梦蝶不知道庄以沫当初吃了萧远清这一掌,是怎么样才捡回了一条命,但或许从萧远清那一掌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刻起,庄以沫的心就已经死了吧。 她最爱的人为了一个妖狐族人,毫不留情地就要来取她的性命,而她,却只从他的身上取走了那份萧氏心法,那份他曾说赠予她作为定情信物的萧氏心法,那份她曾经说要等他们大婚之日,她才会取走的萧氏心法。 或许,庄以沫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她始终是等不到萧远清和她大婚的那一天了,她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了…… “这么说,萧氏心法应该一直都在庄以沫的手里,就在天璇国的皇宫里。”庄梦蝶看着一脸悲痛欲绝的萧远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缓缓地自言自语道。 “梦蝶,既然庄以沫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那你好好想一想,她有没有给过你一块浅青色的手帕?那块手帕上面的绣花看似绣着重重楼宇,其实它就是萧氏心法。”萧远清轻叹了一口气,总算是从往日的悲痛往事中挣脱开来,问起了庄梦蝶关于萧氏心法的事情来。 “这,这我不能确定,我从小衣裳手帕多是浅青色,绣着重重楼宇的更是不在少数,这恐怕还得回一趟天璇,再回我之前住过的王府找找了。”说起以前自己居住过的王府,庄梦蝶的神情落寞了起来,若是能回到那个时候,一切都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 “梦蝶,等逃离这江渚山后,我们父女便在夕颜城汇合,不管是萧氏心法还是司马家族的兵法,都绝对不能落在狼子野心的齐向晨手中。”与庄梦蝶的神情落寞不同,萧远清面露焦急,目光定定地看着庄梦蝶说道。 庄梦蝶看到萧远清如此焦急,知道她的父亲一定是怕齐向晨得了萧氏心法,修炼成绝世神功,又有司马家族的兵法助益,会危及天璇国庄氏的江山社稷,她的父亲,确实是一心一意为庄以沫着想。 庄梦蝶的不由在心底黯然苦笑,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她与她父亲不同的是,她可以不在乎江山易主,也可以不在乎天璇国最终是被摇光国吞并,还是落在杨承允或者落在齐向晨的手中,她在乎的是庄非鱼,她绝对不能让庄非鱼沦为亡国之奴,或者是在他人的夺权中死无葬身之地。 庄梦蝶无力地笑了笑,对萧远清低声道:“爹,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齐向晨的奸计得逞的,也一定不会让你这些年的苦白受,齐向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向她的父亲许下承诺后,庄梦蝶突然想起萧远清刚才跟她约定在夕颜城汇合,但是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天璇国有那一座城叫做夕颜城。29gg 更何况,萧远清既然决定和她一同去寻找萧氏心法,为了行事方便,他们的汇合地点定然是越靠近天璇国都城越好,可靠近天璇国都城的城池庄梦蝶绝不可能会记错城名,天璇国根本就没有什么夕颜城。 “爹,你说的夕颜城,梦蝶从未听过。”庄梦蝶看着萧远清,正色道。 “夕颜城,那是天璇国的都城,你怎么会不曾听说过?”萧远清看着庄梦蝶,一脸的狐疑。 从萧远清的表情来看,庄梦蝶毫不怀疑,若非她和萧远清面容极为相似,作假不了,萧远清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怀疑她是不是齐向晨故意找来试探他的。 “爹,天璇国的都城叫夕颜城,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从梦蝶记事起,天璇国的都城一直叫故清城。”庄梦蝶同样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萧远清,但话刚说完,她又像突然悟道了什么似的,喃喃低语了几遍“故清城”。 “故清城,故清城……”萧远清低语着,眼角再次泛起了水光,“以沫她,她把夕颜城改成了故清城。” “以沫,故人远清,却在你的有生之年,都没有再回到故清城……”萧远清的眼底有湿气在翻腾。 庄梦蝶轻轻拍了拍萧远清的肩膀,安慰道:“爹,你如今好好活着,再次回到故清城,还有心替母皇守护好庄氏的江山,母皇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母皇”,庄梦蝶再一次觉得,庄以沫值得她称她这一声“母皇”。 萧远清抹了抹眼角,看向庄梦蝶正色道:“梦蝶,就按你先前说的办吧,我本想带你一起逃走,但既然余舟晚要与你一同下山前往天璇国都城,你我分头行动,确实比联手硬闯下山要好得多。只是,齐向晨虽年纪轻轻,但他却身手不凡,他的手下更是有众多高手俯首听命于他,甘心供他驱策。你跟着他,行事千万要谨慎,切记别在他的面前露了破绽。爹已经失去了庄以沫,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知道了吗?” 庄梦蝶和齐向晨相处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自然知道他处事深谋远虑,城府极深,不然也不至于潜伏在允王的身边不过短短数载就深得允王的器重。 庄梦蝶冲着萧远清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如此便好。”萧远清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庄梦蝶,拍了拍她肩膀,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和齐向晨一同启程,将他带到天璇国都城。” 第296章 “至于司马家族的兵法,若是能拖延时间不告诉他下落那是最好不过,但若是实在不行,带他去寻也无妨,毕竟你的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等找到了司马家族的兵法,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夺回或者焚毁便是。”萧远清说完,又轻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梦蝶,等此事一了,爹想去看看以沫的皇陵。” “爹,你要去看庄以沫的墓室?”庄梦蝶看着萧远清惊讶地问道,但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余而且愚蠢的问题。 她的父亲这一辈子深爱的只有庄以沫一人,如今庄以沫已死,他又怎么可能不亲自去看看?只是,他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吗?会不会触景情伤,想不开,或者是从此一蹶不振? 但,即便自己不答应萧远清的请求,萧远清也总会想办法去皇陵的吧。再怎么说,都不能再也他再在有关庄以沫的事情上留下遗憾了。 萧远清似乎没有听到庄梦蝶的疑问,他沉默不语,动作极为缓慢地一片片捡起地上那已经被他撕碎的画像,将它们一一凑上烛焰,看着早已破碎的画像在火舌中慢慢化为灰烬,一边重复着拾捡,燃烧的动作,一边发出幽幽喟叹。 “即便以沫已死,我也要去到她的墓室亲自看她一眼。告诉她我回来了,告诉她我萧远清爱的一直是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梦蝶,你知道吗,以沫她是我的表妹,我只比她大了一岁,我的娘亲过世得早,父亲又终日忙于国事,根本无暇照顾我。是以沫的母皇,将年幼的我接进了皇宫,让我和以沫她们兄弟姐妹一起生活。” “那时的我,因为从小就没了娘亲,胆小怕事,总是被其他皇女皇子欺负,只有以沫她愿意和我玩乐,有喜欢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玩也要留给我。以沫她明明比我还小,却事事照顾我……” “可我呢,我去伤了她的心,还重伤了她,让她险些丧命。这些年来,她一定恨极了我,她一定至死都无法原谅我。” 萧远清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凄然的笑容,继续道:“就算以沫以死,我也要到她的灵前告诉她,告诉她我是被妖狐族人魅惑了心智,受人摆布,才会背叛了她,打伤了她,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 萧远清似乎是在向庄梦蝶说起他和庄以沫的过往,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庄梦蝶听着萧远清断断续续地或温柔,或哀伤的低语,万念纷沓,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发生在萧远清和庄以沫身上的一切,她无从安慰,这一切也已经无从改变,就像发生在她和庄非鱼身上的一切已经无从改变了一样。庄梦蝶黯然神伤,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丝庆幸,至少,庄非鱼还活着,至少,她还有补救的机会。至少,她再回故清城,那里还会有活生生的庄非鱼,而不像她的父亲那样,在那里等着他的,只有庄以沫的墓室。 ……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庄梦蝶嘱咐萧远清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囚禁萧远清的石室。厚重的石门外,齐伯依旧醉酒睡去未醒。 庄梦蝶离开石室后并未立即返回自己的居处,而是借着清冷的月色漫无目的地往山间腹地走去。萧远清和庄以沫,萧氏心法和司马家族的兵法,余舟晚和齐向晨……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让庄梦蝶感慨万千,想着自己回了居处也定是难以成眠,庄梦蝶就干脆就往江渚山的僻静之处走去。 面前的路越走越僻静幽深,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清冷的月光,只有点点斑驳的冷光从繁茂的枝叶缝隙里流泻下来。 庄梦蝶想着自己的心事,看也不看就往前面崎岖的山路走着。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闯入了江渚山的禁区。她记得余十一特别和她交代过,江渚山的禁区一定不能去。 庄梦蝶从来不曾多想,毕竟哪个地方还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呢?若说见不得人的地方,天下间当属皇宫之中最多了吧。 若是往时,庄梦蝶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禁区的地界,就会自觉掉头就走,毕竟,她对与自己无关的秘密并没有什么好奇心。 但今时不同往日,庄梦蝶不久前已经对她的哥哥“余舟晚”起了疑心,如今又从萧远清那里得知带她回江渚山的并非是真正的余舟晚,而是齐向晨,她更是对这江渚山的禁区好奇不已。 究竟这江渚山的禁区里有什么?那真正的余舟晚如今是死是活,又身在何处? 对于真正的余舟晚,萧远清只说了他确实是余音的孩子,不管自己的父亲如何憎恨用魅惑手下迷了他的心智的余音,但庄梦蝶不得不承认余音确确实实是她的娘亲。既然余音已死,那么余音的儿子余舟晚就确确实实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既然她的父亲没有因为她是让他憎恨的余音的孩子而恨她,不认她,那么她也不应该置余舟晚而不顾,毕竟,用萧远清的话来说,他们身为孩子,错不在他们。 更何况,若是找到真正的余舟晚的下落,或许可以从他的身上获知更多关于齐向晨的消息。 庄梦蝶本想再向萧远清打听一些有关于余舟晚的情况,但看到萧远清为了那些往事神伤不已,她也觉得眼下并不适宜再提起任何有关于余音的事情,以免她的父亲徒增加感伤。 不知道江渚山的禁区如今这个时辰是否有守卫,庄梦蝶收敛了气息,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庄梦蝶看到了身着黑衣的江渚山守卫弟子,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庄梦蝶没有打算动手将那些守卫的弟子打晕,而是施展了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过了那一片守卫区。 有寒影大法傍身的庄梦蝶,自然是不把那些守卫的小喽喽放在眼里,如今的她甚至可以在对方都还没看清她的面容之时就将他们都尽数除掉。 第297章 但如此一来,只会让齐向晨对她心生怀疑,所以庄梦蝶并未惊动任何人,掠过了那一片守卫区,悄悄前往江渚山的禁地。 又小心翼翼地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出现在庄梦蝶面前的是郁郁青青的不知名藤蔓,那些长势繁茂的藤蔓爬满了一面巨大的岩石,若不是有些许地方露出岩石的颜色,庄梦蝶也难以确认那些藤蔓是攀爬在岩石之上。 山间的夜里本就湿气极重,更何况是这人迹罕至之地。庄梦蝶拂了拂衣裳上的露水,慢慢往前走去,想要借着清冷的月光看看也藤蔓之后的岩石究竟有何玄机。 靠近藤蔓后,庄梦蝶轻轻拨了拨藤蔓,想要看看是否暗藏什么机关,却突然听到了有类似于人类因为痛苦而发出的抽泣声。 那抽泣声并不大,在静谧的深夜山间里却让庄梦蝶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发出声音者难以掩饰的痛苦。 庄梦蝶将凝神静听,想要确认那声音究竟是从何处发出来。又有几声微弱的声音传入庄梦蝶的耳朵,这一次,庄梦蝶已经能确定那声音来自藤蔓之后的岩石中,此刻就在她的面前不远处。 莫非,这藤蔓之后的岩石另有玄机,在里面藏着什么人?庄梦蝶惊讶地拨开一侧藤蔓,伸手在藤蔓后的岩石山壁敲了敲,藤蔓之后的岩石果然中空。 在岩石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庄梦蝶敲击的声音,刚才的抽泣声骤然停止,似乎是里面的人害怕被别人发现,但安静了片刻后,里面的人开始断断续续地小声抽泣起来,庄梦蝶侧耳倾听,依稀还能听到夹着着两声无比虚弱的求助之声,“救,救救我……” 庄梦蝶想起了余十一曾经跟她说过,江渚山的禁区不可涉足,里面十分危险。以往,庄梦蝶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因此从不曾想过到禁区看看究竟有何危险,可眼下,她还是避开了守卫进来。 岩石山壁内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余十一说的危险?若是她如今冒险打开了这里的机关,会不会就此暴露了自己? 庄梦蝶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无法打消自己的好奇心,也无法忽略从岩石山壁里发出的那个微弱的求救声。 拨开藤蔓,庄梦蝶凑近岩石山壁,轻声地问道:“是谁在里面?要我如何救你?” 庄梦蝶问完话,几乎将耳朵都贴在了岩石山壁上,却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等了许久,只听里面的声音低声说了几个词,却含含糊糊地听不真切。 或许,指望里面的人给出自己答案是不太可能的了,庄梦蝶决定亲自进入岩石山壁内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后,庄梦蝶往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起面前这片爬满了藤蔓的岩石山壁来。庄梦蝶天生聪慧,善于观察,加之她从小生在皇宫之中,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机关密室,借着月色经过一番查探后,庄梦蝶发现在某一处的藤蔓遮盖后,有一块仅如指甲盖般大小的岩石与周围其他的颜色稍微有所不同。 庄梦蝶定了定神,用手掌轻轻地拂过那一处颜色异常的岩石,最后快速出手按了下去。美丽 那一处果然是机关!庄梦蝶收手退开身后,岩石山壁顿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而后,大约有一丈高的洞口随着岩石山壁的移开,呈现在了庄梦蝶的面前。 于此同时,昏暗的烛火光亮从洞内流泻而出,映照在了庄梦蝶的身上。 庄梦蝶迟疑了片刻,还是抬腿迈进了那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岩洞。 进入岩洞后,庄梦蝶看到的是一间比囚禁萧远清还要小得多的阴暗石室,室内之内,仅有挂在墙角的一盏壁灯幽幽吐着焰火照明,加之石室的潮湿,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有一个人背对着庄梦蝶,衣衫褴褛,长发散乱,可以看得出是个男子,该男子此刻正蜷缩着躺在地上,他时不时地将自己的头装向地面,嘴里发出痛苦的抽泣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求救的低声呼唤。 在他的身旁,破旧的桌椅倒在了一旁,还散落这几个已经被吃剩的山间野果核。 庄梦蝶蹲下身子,将手掌贴在男子的后背上,给他渡去了一些真气。男子似乎是得到了缓解,不再蜷缩着拿头撞击地面,但依旧有所戒备般地双手抱膝盖蜷缩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感到那么一丝丝安全。 半柱香的时间后,该男子或许身上的寒冷或者是痛苦已经暂时除去,他慢慢地坐起身来,转过脸来,却不敢抬头看庄梦蝶,只是低着头嗫嗫地道了一声谢。 “你是谁?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庄梦蝶起身拉起了倒在一旁的椅子,坐在男子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快走,你快走!”男子沉默了片刻,等他再开口时,却不是回答庄梦蝶的问题,而是语带惊慌地起身拉起庄梦蝶就把庄梦蝶往石室外推。 那男子虽然身材消瘦,但站起来却比齐向晨还要高,他毫不留情地抓着庄梦蝶的手往外面带。 明明刚才自己还对他施以援手,只换得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谢,然后便话也不愿多说地就把自己往外赶,庄梦蝶顿时沉下了脸,心中极为不悦。 庄梦蝶自问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什么大善人,她进到这个石室,之所以愿意出手帮他,那是因为她想从他的口中打探到关于江渚山禁区的秘密。而如今,她一句话都没从那人的嘴里问出,就被人赶出去,她自然不悦。 即便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身子羸弱的庄梦蝶,遇到这样的事也会生气,更别说是如今有寒影大法傍身的庄梦蝶了。 庄梦蝶气恼地一甩手,将拉着她往外带的男子甩飞到了石壁上。那男子撞在石壁上后又掉落在地面上,在地面上滚了两滚才停下了下来,嘴里一连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庄梦蝶冷冷地转过身,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正艰难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第298章 庄梦蝶慢慢地走近已经坐直起身子的男子,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可以看到男子的面容在凌乱的长发间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脏兮兮却难掩俊朗的脸,一双清如水晶的眼睛在昏暗的石室内尤为显眼。在那双清如水晶的眼眸中,庄梦蝶看到痛苦,焦虑,惊惧,以及阴冷。 男子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或许是因为承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不得不以自残的方式来暂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痛苦。 男子衣衫褴褛的身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痕,很显然,他曾经遭受了鞭子的毒打。那些鞭伤早已经愈合,颜色浅淡的旧伤疤很明显可以看出那已经是很多年已经的旧伤了。 看着男子身上伤痕累累的旧伤疤,以及刚才被自己用力甩到石壁上又掉落受了内伤而此刻面露出痛苦的面容,庄梦蝶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怜悯。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庄梦蝶,她气怒之下的一出手,很有可能会要了别人半条命。 “我刚才下手重了点。”庄梦蝶走到男子的身旁,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用内力给他疗伤,男子在庄梦蝶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却面露惊惧地往后缩,似乎是害怕庄梦蝶会再次出手打伤他。 “你别怕。”庄梦蝶看到男子想要逃开,却完全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她一把抓住了他,说着就将真气渡入男子的体内。 男子似乎是好受了不少,不再挣扎,但却垂着头,眼神躲闪,身体本能地呈防御状态。 庄梦蝶知道男子对她依旧是心存畏惧,给他输送了些许真气让他的内伤疼痛稍微缓和下来之后就起身往后退了退,使自己和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让男子能感受到她这回是真的没有打算要伤害他。 “你放心,我不是江渚山的人,到这里来并没有打算要伤害你,刚才……”庄梦蝶顿了一顿,接着道:“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才会出手不知轻重伤了你。” 男子听了庄梦蝶的话,微微动了动,之后他缓缓抬眼,对上了庄梦蝶的清如水晶的双眸。 或许是男子从庄梦蝶的眼眸中看出了她所言非虚,男子的眼眸里刚才有的惊惧之色渐渐褪去,他抬头神情茫然地对着庄梦蝶看了好一阵子,就在庄梦蝶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他的信任的时候,男子又突然面露惊惶之色。 庄梦蝶不解地看向男子,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男子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往敞开的洞口冲去。 庄梦蝶以为男子是看到洞口打开,想要逃跑,连忙提步追了上去。然而男子却并非是要逃出洞口,而是冲到洞口旁,飞快地用手在石壁上的某处按下。 随着男子的动作,山石移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快就将洞口掩上了。 看着洞口完全被掩上,男子回头,看到自己被庄梦蝶背光的暗影所遮挡,像是松了一口气,跌落在地上,话语中带着痛苦道:“你不该来这里,你快趁着还没被人发现,快走吧。” “你知道此处的机关,你完全可以离开,为什么甘愿被囚禁在此处?”庄梦蝶打量了一眼阴暗潮湿的石室,想不通为什么男子明明知道这石洞的机关所在,却情愿被囚禁在此处不愿离开? “我没法离开这里,你快别多管闲事了,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男子说着,慢慢起身,往石室里的一块石板床走去,动作缓慢地躺在了上面,阖上了双眼,似乎不愿再继续多说。 “惹祸上身,你是说余舟晚?”庄梦蝶走进石床,俯视着已经闭眼假寐的男子,开口问道。 听到“余舟晚”那三个字,庄梦蝶明显能感觉到男子微微颤了颤,但随即强装镇定的样子。 “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余舟晚是不是。”庄梦蝶将不远处的椅子拉到石床边上,坐在椅子上看着男子说道。 庄梦蝶的这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也不需要男子的任何回答。从男子那双清如水晶却不失媚意的双眼,以及在他乍然听到“余舟晚”这三个字时的反应,庄梦蝶已经能确定,这个被囚禁在此处的男子才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才是真正的余舟晚。 男子尽管阖着双眼,也能感受到庄梦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什么也没有说,在石床上翻了个身,侧身面向石壁,背对着庄梦蝶。 庄梦蝶不知道在余舟晚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齐向晨禁锢萧远清的记忆,妄图想要从萧远清的身上拿到萧氏心法,以及齐向晨潜伏在允王的身边多年,就是为了带走她,想利用她和萧远清的父女关系从萧远清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有他得知她知道司马家族的兵法后又想从她的身上骗取司马家族的兵法,庄梦蝶就知道齐向晨这个人心机深沉,做事不择手段。 为了能够冒充余舟晚,他对真正的余舟晚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余舟晚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鞭伤,就是出自齐向晨的手笔。 “我叫庄梦蝶,是余音和萧远清的女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但你才是真正的余舟晚,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既然我来到了这里,找到你,那么我就不能容忍有人冒名顶替你来欺骗我。”庄梦蝶缓缓说着,但淡淡的话语里,每一句话都让人不容置疑。 “你走吧,你知道他不是余舟晚,不是你的哥哥,那就足够了。”余舟晚已经没有转过身,话语中带着落寞,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欣慰。 “一起走吧,萧远清已经恢复了记忆,过几日齐向晨就会和我一同下山,到时候江渚山的守卫一定会有所松懈,等到他们发现萧远清失踪,一定会大乱,到时候你就趁乱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庄梦蝶说着不由分说就拉起了余舟晚,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双眼。 顿了一顿,庄梦蝶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血亲,我不能让你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里。” 文学馆 第299章 “不是他将我囚禁在了这里,而是我将我自己囚禁在了这里,我不能离开这里。”余舟晚看着庄梦蝶,神色认真地说道。 即便庄梦蝶从余舟晚知道石洞的机关该如何开启和关闭时,就已经意识到他或许是自我囚禁在此处,但此刻亲耳听到余舟晚说出,她还是感到惊诧。 “这是为何?”庄梦蝶扬了扬细长的眉毛,看着余舟晚问道。 “齐向晨给我下了蛊虫,将我的一半功力都化为他所用。”余舟晚说着,目光移向洞口,“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个藤蔓,是我种植的,它具有抑制功力的作用,我必须待在这里,通过抑制的功力来牵制齐向晨。”余舟晚慢慢地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没错,只有这个地方适合此种藤蔓生存。”余舟晚似乎是知道庄梦蝶想问什么,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便说道。 “在我刚进来时,你是……是……”庄梦蝶迟疑了一下,她刚进来时看到余舟晚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藤蔓的缘故? “那是蛊虫反噬,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次,熬个三天三夜便熬过去了。多谢你的出手相助,让我好受了不少。”余舟晚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感激,即便庄梦蝶后来还是出手打伤了他,但若不是她的到来和出手相助,他被蛊虫反噬还不知道该多难熬。 “是不是只有杀了齐向晨,你才得以解脱,才能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功力会为他所用,才能离开此处?”庄梦蝶并不需要余舟晚对她心怀感激,毕竟即便他不是她的哥哥,她也会出手帮他,只因她需要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也只因他和她一样,站在齐向晨的对立面。 “对,但是齐向晨他有我一半的功力,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因此只能藏身于此处。他想要通过蛊虫获取我的功力,所以也不希望我死……” “难怪,这里会成为江渚山的禁地。”庄梦蝶接过余舟晚的话,若有所思。 “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若是被齐向晨知道你来过禁地,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泄露,怕是会对你不利。”余舟晚说着,看了看庄梦蝶,又轻声道:“娘亲若是知道你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一定会很欣慰的。” “舟晚哥哥,娘亲她……”看到余舟晚一脸的黯然神伤,庄梦蝶忍不住开口问道,但话说到了一半,又不忍再说下去了。 余音这个娘亲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记忆,因此也就没有大多的感情,更何况是听到了萧远清对她说的真相后,她对余音便更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余舟晚不一样,若是余音当真已经死了,那么对于余舟晚来说,再次提起这件伤心事,并不十分明智。 “娘亲已死,她伤害了你的父亲,却也用她的命换了你父亲的命……是她对不起你们,你的父亲或许此生都无法原谅她,但希望你能看在她毕竟是你生母的份上,别再恨她。”余舟晚微微敛目,话语淡淡。 “舟晚哥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寻得机会再来看你,等齐向晨一死,你就能彻底获得自由了。”庄梦蝶说着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给余舟晚投去一记安慰的眼神后,走向机关处,照着余舟晚刚才的样子打开了机关。 伴随着岩石山壁移动的声音,清冷的月光投进了石洞中,庄梦蝶正要离开,却听到余舟晚在身后叫住了她。 “梦蝶……” 庄梦蝶止步回头,竟然看到余舟晚已经从石床上下来,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她,清如水晶的目光中,竟有一丝熟悉,那是身为兄长看向妹妹时,充满慈爱的目光。 “梦蝶,见到你哥哥很高兴,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快回去吧。”余舟晚看着庄梦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庄梦蝶也回以余舟晚浅浅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走出了石洞。 余舟晚目送着庄梦蝶离去,直到她的浅青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才按下了开关将石洞之门再次关闭。 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能一个人孤单地藏身在这石洞之中,却不曾想竟还能见到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尽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妹妹,但他却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个妹妹的念头。 后面一连几日,庄梦蝶都会若无其事地去给萧远清送饭,等夜深之后,她又会避开守卫,到江渚山的禁区里探望余舟晚。 庄梦蝶拿了几套干净的衣服给余舟晚,又给他输了真气后,余舟晚的身子好了不少,只要不是到了下一次蛊虫反噬,他已经完全与常人无异。 余舟晚藏身在这深山腹地中,常年以野果为食,整个人非常的消瘦,这些天庄梦蝶分几次给他带去了不少吃食,几天下来,余舟晚的气色明显有了改善。 就这样,半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庄梦蝶和齐向晨动身下山,前往天璇国都城寻找司马家族兵法的时候。 为了避免齐向晨生疑,庄梦蝶依旧像往常一日按时去给萧远清送饭,但是去探视余舟晚的时间却少了不少,但她早已偷偷画了一份江渚山的地图,将整个江渚山守卫的人手部署标注了清楚。 她不在乎齐向晨会从余舟晚那里获取他的功力,她只希望余舟晚能够在她和齐向晨下山后趁机离开江渚山。虽然说余舟晚离开了江渚山,离开了那一片爬满藤蔓的岩石山洞,没有了那些藤蔓抑制他的功力,齐向晨就能从他身上获取更高的功力助益,但她不在乎这些,即便齐向晨会因此而功力大增,变得更加难以对付,她也希望余舟晚能够得以自由。 终于到了下山的那一日,庄梦蝶收拾好了出行的包裹,和齐向晨一起并肩往外走去,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庄梦蝶突然停下了脚步。 第300章 庄梦蝶停下脚步,一脸为难地看着齐向晨道:“舟晚哥哥,从这里去天璇都城,山高路远的,下次再回来的时候怕是已经一两年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爹,即便他不认得我,但我还是想去再看看他,和他道别一声。” 齐向晨如今一心都在想着下山后前往天璇国都城寻找司马家族的兵法,哪里还会去想庄梦蝶临行前要去看萧远清是否别有用心。他点了点头,对庄梦蝶道:“那你快去吧,我先去安排一下山中的事宜,一会我们就在洞口外汇合。” 庄梦蝶看到齐向晨答应得痛快,心中大喜,她本以为齐向晨一心想着要去寻司马家族的兵法,不愿让她多耽误时间,或许是对她临行前要去看萧远清心存猜忌,要和她一块去。但没想到他似乎并未觉察出什么异常,这对于她来说是可是一件大好事。 庄梦蝶连忙赶去厨房拿了几盘糕点后赶往囚禁萧远清的石室。 听到庄梦蝶匆匆而来,说是今日就要与山主下山,特地来和父亲道别,齐伯咿呀比划了几个庄梦蝶看不懂的手势,就为她打开了囚禁萧远清石室的石门。 “齐伯,梦蝶这回和哥哥下山有要事要办,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了,爹就有劳您帮忙照料了。来,给您带了酒。”庄梦蝶看到石门打开,并没有着急进入石室,而是将一坛酒放在了石桌上,倒上了满满一碗,招呼齐伯过来喝酒。 听到酒水入碗的声音,又闻着酒香,齐伯面露笑容地走到石桌旁坐下,对庄梦蝶点头致谢后端起酒碗就喝了起来。 庄梦蝶给萧远清送饭的这些日子来,天天都给齐伯带酒,齐伯早已经习以为常。就在他一碗酒就要见底的时候,庄梦蝶突然出手,一记手刀打在齐伯的后颈上,毫无准备的齐伯立即倒在了石桌上,手里还端着酒碗,还未喝完的酒水沿着石桌流淌到了他身上的衣裳上。 庄梦蝶提起食盒一个箭步进入了石室,石室内萧远清依旧和往常一样,一身素衣坐在桌 案前专心致志地写写画画,对庄梦蝶的到来显得不冷不热,只是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又继续埋首作画。 “这是厨房新作的糕点,你看看合不合胃口?”庄梦蝶说着将食盒放下,走到萧远清的身旁说道。 萧远清确认了只有庄梦蝶一人前来,而庄梦蝶也压低声音对萧远清说已经将石门外的齐伯打晕后。萧远清和庄梦蝶才恢复了父女间该有的亲切样子。 “爹,这柄短剑给你防身,我和齐向晨离开江渚山后,便是你动身的好时机。”庄梦蝶说着将藏在身上的一柄短剑递给了萧远清。 庄梦蝶离开皇宫时并未带任何兵刃,这柄短剑是在江渚山的禁区密室里,余舟晚给她的。但庄梦蝶一路要与齐向晨同行,怕齐向晨发现她身上竟然有余舟晚的短剑会对她不再信任,本想拒绝手下余舟晚的短剑。 但转念一想,萧远清要逃离江渚山,没有兵刃傍身确实不方便,而若是她偷偷将江渚山的兵刃拿给萧远清,那么极有可能他们还未离开江渚山,负责清点兵器的弟子一旦发现武器库少了兵刃,就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因此,将余舟晚的短剑给萧远清用,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庄梦蝶能帮萧远清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愿她的父亲这些年来,功夫剑术还未彻底荒废,能够借此机会顺利逃出江渚山。 “梦蝶,你一路一定要多加小心。”萧远清收下了短剑,拉着庄梦蝶的手有些不舍地嘱咐道。 庄梦蝶朝着萧远清郑重地点了点头,父女俩相互握着手,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色后,不再都说什么。毕竟他们心里都清楚,庄梦蝶若是此刻再此处耽搁的时间过长,会对他们的计划不利。 庄梦蝶走到饭桌旁,将食盒里的几碟糕点一一拿出摆放好在桌子上后,不再多做停留, 转身离去。 按下开关后,石室厚重的石门在庄梦蝶的身后缓缓合上,她也慢慢地从胸口最深处呼出口长气,将所有的沉重都暂时抛诸脑后,加快脚步朝着前方隐隐透着亮光的石洞出口处走去。 齐向晨绝非好对付之人,此行是凶是吉还未可知,但她只能靠她自己了。但愿自己和齐向晨下山后,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能够顺利逃离江渚山。 至于自己,庄梦蝶捏紧了浅青衣袖下的手拳,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庄非鱼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很多事情,很多危险,都不需要她亲自去面对,但如今,她唯一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她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那个一心一袭护着她的人。 …… 天边刚亮起了鱼肚白,就有两匹骏马从客栈里出来了,两匹骏马上分别坐着的正是一袭浅青衣袍的庄梦蝶和一袭黑衣劲装的齐向晨。 两匹骏马出了客栈慢跑了一小段路后,就放开蹄子飞奔了起来,将官道上的黄沙不断往后扬起,绝尘而去。 “梦蝶,最近这样早出晚归的赶路有没有累到?不过从这里到天璇都城起码还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我们早日赶到,就能早日寻到司马家族的兵法。”坐在马上的齐向晨一边扬着手中的马鞭,一边看向身旁的庄梦蝶道。 “有了寒影神功,这点辛苦对梦蝶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舟晚哥哥不必为梦蝶担心了。”庄梦蝶对着齐向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声回答道。 知道了齐向晨根本不是余舟晚,更不是自己的什么哥哥,而是自己的仇人之后,庄梦蝶对着齐向晨叫起“舟晚哥哥”来比起以前更为亲切,毕竟,在天璇皇宫这么多年来,她的精湛演技早已炉火纯青。 一路上,齐向晨想着的都是到了天璇国都城后如何寻找司马家族的兵法,而庄梦蝶想着的则是不知道此刻在江渚山上的萧远清和余舟晚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顺利逃离江渚山。 第301章 还有,身在天璇国都城的庄非鱼如今又如何了?自从那一夜她假意给庄非鱼下毒后,她就再没见过庄非鱼,远在江渚山也再没能听到有关庄非鱼的任何消息,他,或许早已恨极了她罢。 庄梦蝶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就在她这一晃恍神间,齐向晨早已经将她甩在了身后,庄梦蝶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多想,脚尖轻踢马腹,手上的马鞭一抽,赶紧追上了齐向晨。 到了正午,火辣辣的骄阳炙烤着大地,脚下的暑气蒸腾着。赶了半天的路,早已经人倦马乏,更何况这炎热的夏日正午不宜赶路,容易中暑。 齐向晨和庄梦蝶看到官道的前方有一间茶水铺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策马到茶水铺子前补给点水,歇歇脚。 喝了大碗凉茶,庄梦蝶总算是感到舒服了不少,看了看身旁的齐向晨,却见齐向晨手上端着大碗,碗里的凉茶还未喝完,就这么端着,双眼紧紧盯着路边的一棵大树看。 看到齐向晨目光有异,面色凝重,庄梦蝶也顺着齐向晨的目光往那一棵大树看去,那一棵大树枝叶繁茂,但这样枝叶繁茂的大树一路上虽不是很多,但却也不少,并没有可稀奇的。 但齐向晨如此面色凝重,定然不会因为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树,庄梦蝶定睛看去,终于看出了这一棵大树与一旁的大树有什么不同之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画着一个类似山形的图案。 齐向晨应该看得就是那个图案吧,这个图案莫非就是江渚山的联络信号?它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呢?是江渚山上出了什么事?萧远清和余舟晚已经顺利逃离了江渚山了吗? 就在庄梦蝶心念流转间,齐向晨凑到了她的身旁,压低声音对她道:“江渚山出事了,看来我们这两日的行程要先暂时缓上一缓了。” “江渚山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掉头赶回去看看?”庄梦蝶也压低了声音,一脸关切地看向齐向晨,着急地问道。 “先吃点干粮,吃完我们这就上路。”齐向晨没有回答庄梦蝶的话,拿过干粮就吃了起来。 既然从齐向晨的嘴里问不到,庄梦蝶便也不再多问,默默吃起了干粮,毕竟接下来是不是要赶很长的一段路也未可知,还是先吃饱了,给水囊灌满了水才是要事。 齐向晨和庄梦蝶匆匆吃完了干粮,补给好水源后便立即上路。一路上的风景飞快地往后退去,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热的,跑完了人迹罕至的官道后,齐向晨带着庄梦蝶进入了一个小城。 小城镇虽然和繁华完全沾不上边,但街上的往来的行人却不少。齐向晨领着庄梦蝶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巷后,最终停在了一座相对热闹的酒肆前。 酒肆大门前的旗子在迎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响声,极为热情地招揽着往来的客人。 齐向晨和庄梦蝶刚翻身下马,就有一位店小二笑脸相迎地上来接过了缰绳。 “替我照看好这两匹马。”齐向晨说着提步就要进去酒肆。然而却被店小二拦住,店小二的笑脸消失了,向齐向晨讨要银子。 就在齐向晨沉下脸要发作的时候,酒肆又出来了一个人,从那个人的穿着打扮来看,像是酒肆里的掌柜。 “给我拿两坛好酒。”齐向晨看到掌柜,吩咐的上酒的同时朝着掌柜暗暗比了个手势,待那掌柜看清了齐向晨所比划的手势,眼神瞬间变得恭敬起了来,朝着还等在一旁要银子的店小二大声道:“还看什么看,还不快把贵客的马拉去好生照料!” “是,是,小的这就去。”店小二嗫嗫了两声,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连忙牵着齐向晨和庄梦蝶的马就退了下去。 “两位贵客,请随我来。”掌柜笑得一脸和善,招呼齐向晨和庄梦蝶往里走。 看到齐向晨暗暗比划了一个手势后,掌柜的态度变得十分恭敬,庄梦蝶终于明白齐向晨为何经过好几家酒肆而不入,偏偏是选上了这一家。想来,这一家酒肆应该就是江渚山的据点,表面上看起来是开酒肆做生意,实际上是为了打探和交换消息。 庄梦蝶虽然心下明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跟在齐向晨的身后,进去酒肆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打量。 心里暗暗思忖着自己早该想到齐向晨在天璇国各处都有眼线,否则他又怎么会那么巧那么轻易就打探到当年她被侍卫夺走后被带回了天璇皇宫,又怎么会知道当年有关于萧远清和余音的一些事情。 庄梦蝶想到齐向晨刚带她回江渚山时,虽然命余十一带她熟悉整个江渚山的地形和机关,但一开始她每日去哪里不是齐向晨亲自陪伴在左右,就是随时都跟着一个余十一。很显然,她刚到江渚山那会,齐向晨对她并不十分信心,对她的行踪也多加留心戒备。 可后来,她已经完全出入自由,余十一也不再整日都跟在她的身后,甚至她已经完全可以单独去看望萧远清。 或许看望萧远清也算不上单独吧,毕竟还有一个又盲又哑的齐伯终日守在囚禁萧远清的石门之外。只不过每次都被庄梦蝶的酒给灌醉了罢了。 如今,齐向晨将她领到了江渚山的秘密据点,虽未与她明说,但却也丝毫没有避讳她,很显然已经不再对她心存戒备,完全把她视为了自己人。 齐向晨此刻如此的信任她,等到她亲手对付他的时候,齐向晨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吧。可谁让他是齐向晨,是囚禁算计自己父亲,又伤害冒充自己的哥哥呢。 如若不是这样,自己或许也用不着对付齐向晨,最多是找准时机从他身边离开,不会让他得到司马家族的兵法和萧氏心法罢了。 庄梦蝶心事重重地跟在齐向晨的身后,等到齐向晨停下了脚步,庄梦蝶这发回过神来,发现他们此时竟然已经穿过了酒肆的客人用膳和住宿区域,到达了内院的一间房门前。 第302章 齐向晨朝着给他们领路的那个掌柜挥了挥手,掌柜立即识趣地躬身行礼退下。 等掌柜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到后,齐向晨才对着那间紧闭的房门问道:“溶溶,你究竟有何急事要见我?” 齐向晨话音刚落,房门突然就自己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从房内飞奔而出,在齐向晨跟前单膝跪地行礼道:“溶溶见过山主。” “快起来说话吧,究竟有何急事?”齐向晨似乎没有心情和溶溶寒暄,命她赶快起身回禀。 溶溶连忙起身,这才注意到齐向晨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庄梦蝶,动了动嘴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当着庄梦蝶的面说,但转念一想,既然齐向晨已经毫无避讳的将她带到了内院,定然是自己人,便立即向齐向晨禀报道:“属下昨夜收到江渚山那边传来急报,说是萧远清已经逃离了江渚山,齐伯已经被当场杀害,余十一在追赶的途中了两剑,身受重伤。” 齐向晨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道:“江渚山那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庄梦蝶听到萧远清逃离的消息,心中大喜,但又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萧远清如今是否已经顺利脱身。 即便心中欢喜,但庄梦蝶面上却未表露出分毫,她装出一脸震惊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两句,却听齐向晨继续追问溶溶道:“萧远清哪里来的兵器?离开江渚山后逃往了何处?” 萧远清逃往了何处?江渚山上的人是否还在捉拿?这是庄梦蝶关心的事情,也一脸着急地看着溶溶,等着她的答案。 但溶溶却轻轻摇了摇头,对齐向晨道:“信上没有说,只说萧远清刺伤了余十一后,跳了玉龙江失去了踪迹,江渚山的弟子还在打捞寻找,余下的,属下也不太清楚,属下一收到消息就立即命人给山主留下联络的暗号了。” 齐向晨自然也知道溶溶不在江渚山,从她嘴里也再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来,对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舟晚哥哥,萧远清他平日在石室内就知道写写画画,话也不多说,看他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会突然逃离,还杀了齐伯,刺伤了余十一呢?”溶溶转身回房后,庄梦蝶上前拉住了齐向晨的手,一脸惊讶地问道。 齐向晨面色凝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庄梦蝶见他不说话,又继续着急道:“而且,萧远清怎么会有兵器呢?会不会是我们离开后,有人擅闯了江渚山,将萧远清给劫走了?萧远清失去了记忆,万一遇到仇家寻仇可如何是好?虽然他认不得我,但他,但他好歹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啊。”庄梦蝶装出十分担心忧虑的样子,将齐向晨的手都抓得通红了。 “梦蝶,此事过于蹊跷,我会尽快命人彻底查清来龙去脉,你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他以前身手不错,想必就算是仇家寻仇,一时半会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江渚山弟子众多,在各地都有眼线,相信很快就能将你爹寻回的,你先不要过于担心了。”齐向晨拉开了庄梦蝶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安抚她道。 听到齐向晨说派人追查,庄梦蝶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萧远清水性如何?如今有没有顺利摆脱江渚山的弟子?她心里巴不得江渚山的人永远都抓不到萧远清,但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长吁了一口气,对齐向晨道:“舟晚哥哥,谢谢你。有你在我就放心,你可要让手底下的人抓紧点,赶快找到我爹。” 齐向晨对着庄梦蝶笑了笑,道:“我可是你的哥哥,用不着动不动就说谢,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江渚山就是你的家。” “嗯,梦蝶记下了。”庄梦蝶面露感动地点了点头。 就在齐向晨和庄梦蝶说话的当口,溶溶已经从厨房端来了一桌子饭菜,招呼他们进屋用膳。 这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庄梦蝶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吃完后还到内间去打了水沐浴,洗去这一身暑气。 庄梦蝶沐浴完,齐向晨也和溶溶及酒肆内的其他手下交代好了事宜,带着庄梦蝶离开酒肆继续策马赶路。 齐向晨和庄梦蝶策马离开小城镇后又踏上了人迹罕至的荒凉山路,太阳已经偏西,夕阳将两人两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映在黄泥土地上。 一路上两人并未交谈,各怀心事地默默策马跑了大约一个时辰后,齐向晨突然侧首沉声问庄梦蝶道:“梦蝶,你最近去探视萧远清,可有给齐伯带酒?” 乍然听到齐向晨这么一问,庄梦蝶心中骤然一惊,整个心脏都在砰砰跳动,幸好被马蹄的声音掩盖才不用担心被齐向晨听到。 庄梦蝶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故作轻松地笑道:“梦蝶向来好酒,每日给萧远清送饭的时候都会带些酒去,萧远清滴酒不沾,有时候梦蝶自己没能喝完,临走时就留给了齐伯,齐伯年纪大了,偶尔喝一两口日子也好过点吧。要不是为了救我爹,齐伯也不用使用那个移命术法,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说起来,也是梦蝶父女对不起齐伯。没想到齐伯他……他……” 庄梦蝶说到此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一脸的哀伤,话语哽咽,竟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庄梦蝶好酒那是事实,在天璇皇宫那会,即便她咳得都吐血了,她也依旧一壶壶酒地往嘴里灌,这一点,齐向晨是有目共睹的,庄梦蝶说她好酒,他自然不能不信。 “梦蝶,别难过了,齐伯的死也不能怪你,哥哥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无需自责。”齐向晨说着又看了一眼正泫然欲泣的庄梦蝶,笑了笑道:“不过你对齐伯救你爹心怀感激,想要给他送点酒喝,完全可以和哥哥说,用不着把哥哥当外人,做什么事都藏着掖着。” 第303章 齐向晨说到最后的那种语气,好像已经窥破了庄梦蝶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只不过是在故意看她演戏一般。 庄梦蝶闻言,脊背上已经悄然升起了一阵寒意,但她此刻却不能表露出半分的心虚,只能强颜欢笑道:“哥哥教训得是,梦蝶这些年一个人在深宫,戒备心是强了些,突然间多了两个亲人,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罢了。” 齐向晨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挥手一抽马鞭,座下骏马全力驰骋,疾驰而去。 庄梦蝶一踢马腹,紧跟上前方的齐向晨。庄梦蝶的心也被马蹄踏乱,齐向晨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刚才的每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也不知道她自己和萧远清能不能顺利地从齐向晨的手中逃脱。也不知道余舟晚有没有趁着江渚山的弟子到处去追寻萧远清的时候离开。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往后会面临的是什么。 齐向晨这么快就能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了吗?庄梦蝶突然对这个冒充自己哥哥的齐向晨生出了一丝畏惧之意,但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不管这一次的计划会不会太过仓促,她也再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行事说话都必须更为小心谨慎,只要她晚一天被齐向晨识破,她就能为萧远清和余舟晚多争取到一天的逃脱机会。 在茫茫月色下策马奔腾,庄梦蝶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从记事起便鲜少有机会离开天璇皇城,对这些穷山恶水之地更是陌生到不行,但此刻,她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这样的熟悉之感,让庄梦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自己为何会感到熟悉?莫非,此刻所经之地,自己曾经到过? 莫非,这是另外一条前往江渚山的路? 庄梦蝶心下惴惴不安,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舟晚哥哥,梦蝶这么觉得这地方好像有些熟悉?梦蝶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 “梦蝶果然好记性,上一次我们回江渚山的时候走的就是这一条路,那时候你身子不好,整日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得路。”齐向晨笑了笑,对庄梦蝶说道。 “我们这是要赶回江渚山?不去天璇都城了?”心底的不安得到了证实,庄梦蝶一脸惊异地问道。 “你不是担心你爹吗?趁着还未走出太远,我们先回去看看,把你爹找到了你也好安心上路去找司马家族的兵法。”齐向晨话语淡淡地说着,声音里不带一丝平仄,但庄梦蝶却越听越心惊。 “但愿能尽快找到我爹。”齐向晨这么说,庄梦蝶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回去,只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用感激地目光看向一旁的齐向晨说到。 “我或许知道你爹往哪个方向去了,快赶路吧。”齐向晨说着策马加速在前面领路。 庄梦蝶心里一咯噔,暗暗咬了咬牙,策马跟上。“爹,你可千万不要被齐向晨抓到啊。”庄梦蝶一边赶路,一边在心底暗暗祈祷着。齐齐 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波澜壮阔的玉龙江再次出现在了齐向晨和庄梦蝶的眼前,但他们眼下的这个位置,却不像上次那样,对面正对着的是江渚山。 齐向晨也没有过江的打算,而是策马带着庄梦蝶一路沿着玉龙江往北边走。 “舟晚哥哥,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萧远清他真的会往那里去了吗?”两人在江边稍作休憩,吃着干粮的当口,庄梦蝶满怀期待地问齐向晨道。 “天璇国最高的山峰,玉峰山,我们去那里看看,你爹是不是在那里。”齐向晨吃着干粮,不紧不慢地说道。 庄梦蝶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或许,江渚山的弟子真的查探到了萧远清的踪迹,或许,他们已经派人前往玉峰山包围萧远清了。即便萧远清武功盖世,面对江渚山的众多弟子,敌众我寡定然凶险,更何况,齐向晨的手下还不乏高手。 “那我们吃完抓紧时间赶路吧。”庄梦蝶食之无味,随便吃了几口干粮后便到玉龙江边洗了把脸,催促齐向晨早点出发赶路。 事到如今,庄梦蝶已经别无选择,倘若萧远清真的在玉峰山,倘若她和萧远清的计划已经败露,那也只能和齐向晨拼个鱼死网破了。 …… 此时,玉峰山巅,有一人正站在山巅之上,山风吹着他那早已洗得不辨原来颜色的素色衣袍哗哗作响,他的长发也被素色发带高高扎在脑后,发梢在风中飞扬。即便他鬓发已经斑白,但他凝视远方的时候依旧意气风发。 不错,那人便是从江渚山逃离的萧远清。 在萧远清的脚下已经躺着几具尸体,毫无疑问,那是江渚山前来抓拿他的弟子。江渚山弟子众多,萧远清的位置已经得以确认,江渚山的其他弟子已经纠集起来,将整座玉峰山重重包围。 倒下了几个,他们还有更多的人,那些弟子身手都不错,即便不是萧远清的对手,但他们人多势众,轮番打斗下去,萧远清迟早会筋疲力尽。所以江渚山的弟子们并不着急,他们的山主有令,要他们活捉萧远清,他们有的是时间跟萧远清消耗。 玉峰山易守难攻,这也是萧远清逃离玉龙江行踪被发现后,选择逃到玉峰山的原因。第一波追击萧远清的江渚山弟子萧远清到了玉峰山后,也是颇费一番功夫才到达得了玉峰山的山顶。 本来,若只有那一波江渚山弟子,萧远清占据这玉峰山的优势,完全不惧他们,但江渚山的弟子并不蠢笨,看到萧远清进入玉峰山后,立即分成了三波,一波人继续上山追击萧远清,一波人守在玉峰山下,另外一波则去发送消息,请求增援。 从江渚山到玉峰山,沿江逆流而上花不了多长时间,两个时辰后,整个玉峰山已经被江渚山的弟子包围得水泄不通。而萧远清,也将冲上前意图拿下他的人击毙于掌下。 第304章 一马当先冲上前与萧远清交手的人,并非什么等闲之辈,他们若是放在江湖中,个个都是佼佼者,但山主有令不能取了萧远清的性命,他们对敌的时候难免畏手畏脚,不能将全身的招数尽数使出来,因此用不了多久,就丧命在了萧远清掌下。 围攻萧远清的江渚山弟子,各有所长,使什么兵刃的都有,或长剑短刀,或飞镖暗器,他们的喊杀声阵阵,在玉峰山中不断回响。 但很快,尸体不断倒下的声音和哀嚎声也传到了下一波即将进攻的人耳中。 萧远清没有使用庄梦蝶留给他的短剑,而是用掌。深夜里,即便是盛夏,但玉峰山上的山风依旧让人感到寒冷,而萧远清凭借这寒影大法,掌风比山风更冰冷。 只凭萧远清一人,他那冷厉的眼神和狠辣决绝的冷冽掌风便起到了威慑的作用。江渚山有的弟子看着萧远清在山风中飞扬的衣袂,已经脚下打颤,不敢继续上前了。 但依旧有人无所畏惧,甚至被萧远清的杀戮激起了好斗之心和杀意,他们踩着同门弟子的鲜血和尸体上前,加入到不断有人倒下的战斗中。 萧远清出掌极快,身如鬼魅,他的素色衣袍上渐渐染上了对方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后来,月光下的萧远清,穿着一袭暗红色的血衣,在冷冰冰的月光下,格外瘆人。 萧远清的每一次抬掌都会带起一阵寒风,而后便是腥风与血雨。将近二十年,他都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石室里,因为不愿交出萧氏心法而被人禁锢了记忆,甚至试图通过禁锢他的记忆来到达篡改他的记忆,让他对施法者言听计从的目的。 这些屈辱,这些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让萧远清的出手更快,更准,也更狠。这些年来,萧远清都浑浑噩噩地活在石室中,江渚山的弟子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那个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时常还目光柔和的人,竟然有那么好的功力,且出手毫不留情。 萧远清不断地击杀着靠近的人,他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而是简单地抬手,出掌,将人毙命。在呼啸的寒冷山风中,萧远清目露冷光,黑发扬起,杀意四射。 衣袂翻飞间,萧远清出掌从来不曾犹豫,面对杀气腾腾的江渚山弟子,他更不会手软。逐渐浓重的血腥味在风中散开,就连萧远清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个人后,江渚山的弟子终于不再冒然上前了,而是举着兵刃将立于山巅之上的萧远清重重围住。 “山主已经收到消息往这边来了,其余的增援也马上就到,我们不必着急,萧远清消耗了那么多内力,等我们的增援一到,他支持不了多久。” “对,他这样消耗下去,迟早都得束手就擒!” “以为能逃得出我们江渚山,我们江渚山可不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 江渚山的弟子们惊骇于萧远清的功法,不敢再冒然上前,但他们依旧士气不倒,在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借此来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 …… 庄梦蝶和齐向晨策马赶往玉峰山,庄梦蝶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玉峰山,心里就越是不安,她在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萧远清真的在玉峰山,而此刻的玉峰山上,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斗。 好不容易才发自内心地接受了萧远清这个爹,绝不能就此失去他。庄梦蝶心乱如麻,策马疾驰,她不能让萧远清有事,她的前半生已经没有父亲了,她不能让她的后半生也没有父亲,如若这一次她的父亲死了,她怕是这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毕竟,如若不是她的到来,不是她唤回了萧远清的记忆,不是她策划了这一场仓促的出逃,萧远清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不行,不能让齐向晨知道萧远清已经恢复了记忆,即便或许他已经怀疑到自己的头上,但齐向晨还未说破之前,一定不能认,万一他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呢。 冷静,冷静!必须要冷静! 庄梦蝶强迫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以少敌多,她和萧远清绝不可能活着逃离江渚山众多弟子的包围,更何况还有齐向晨在场,齐向晨还能通过蛊虫将余舟晚的功力化为己用。如今,有智取,不能力敌。 终于,玉峰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庄梦蝶之所以能确定那就是玉峰山,是因为还隔开好远,她就已经闻到了迎风吹来的血腥味,以及隐隐约约看到半山腰及以上有火把的亮光,还有喧闹地喊杀叫嚣声。 “舟晚哥哥,玉峰山上果然好多人,看来江渚山的弟子已经找到了我爹,只是不知道萧远清他跑来这里做什么?”庄梦蝶稳稳了自己的心神,装作一脸不解的样子看向齐向晨问道。 “你爹这些年失去了记忆,一直浑浑噩噩地过着,有时候有人提起往事刺激到他,他就会发疯发狂,所以我才不得已将他囚禁起来。如今,怕是他又受到了什么刺激跑了出来,你先别太担心了,我们一起上山看看你爹。”齐向晨话语温和地安慰庄梦蝶道。 庄梦蝶看着齐向晨并无任何异样的脸色,一时间也拿不准他到底是否已经知道她和萧远清的计划,只得先走一步看一步,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距离玉峰山脚还有将近一公里,庄梦蝶已经放开了缰绳,她没有下马,而是直接翻身而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借力,纵身跃起,身形如风般往玉峰山巅而去。齐向晨知道庄梦蝶要见萧远清心切,也紧跟其后,脚不点地地追着庄梦蝶的身影往玉峰山巅飞奔。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急速掠过,在上山的途中,庄梦蝶看到了不少横尸在地的江渚山弟子,但她已经无心去顾及江渚山究竟死了多少人,她只想知道如今萧远清怎么样了,被这么多人围攻,他有没有受伤。 文学馆 第305章 看到齐向晨到来,江渚山的弟子就像看到了神明一样一脸恭敬,他们像两边退开,给庄梦蝶和齐向晨让出了一条路。 “爹——”庄梦蝶大喊着飞奔向前,却被紧跟在她身后的齐向晨拉住。 齐向晨的手劲极大,竟然还使出了内力,庄梦蝶心头一怔,立即停下了脚步。此刻她若是有任何反常的行为,齐向晨极有可能会对她下手,即便他看着还需要她提供司马家族兵法的份上不会杀了她,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在还没到不得不撕破脸的时候,庄梦蝶还不想与齐向晨公开反目。庄梦蝶停下脚步,一脸焦急地回过头看向齐向晨道:“舟晚哥哥,我爹他杀人了吗?他是不是又发狂了?” 萧远清站在山巅听到了庄梦蝶的声音,心中一惊,齐向晨竟然动作如此迅速,已经带着庄梦蝶赶来了吗? 萧远清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毫无波澜地目光落在庄梦蝶和齐向晨的身上。齐向晨拉着庄梦蝶,他知道此刻庄梦蝶的处境十分危险,若是让齐向晨知道了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将一切都告知了庄梦蝶,庄梦蝶的下场一定会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惨。 “你们究竟是谁?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爹!”萧远清的话语中带着冷漠,他依旧和在囚禁里一样,装作不认识齐向晨,也不认识庄梦蝶。 齐向晨当初为了试探萧远清的记忆是否真的没有恢复,他将和萧远清长相极为相似的庄梦蝶带到他的面前,看到萧远清毫无异样,也认不出庄梦蝶后,还让庄梦蝶喊他爹,想看看他是否有半点好奇。但萧远清给出的却只有或冷漠,或礼貌,或疏离,总之,没有任何异常。 而如今,萧远清已经装作对他们两人从不相识。 “你一定是又犯了病了,还杀了那么多人,快随我们回去吧。”看到萧远清的反应,庄梦蝶暗暗松了一口气,朝萧远清招了招手,有些焦急道。事到如今,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先将这一出戏演下去,先脱了困,等回了江渚山再另做打算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回哪里去?你们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萧远清先是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自己一身的血迹惊骇莫名,紧接着双手捂着头一脸痛苦难耐的样子大喊大叫起来。 庄梦蝶不由一怔,原来,自己的精湛演技竟是随了父亲了。若不是自己知道萧远清早已恢复了记忆,又是自己替萧远清策划的出逃,庄梦蝶看到萧远清如今这个样子,真的会相信齐向晨说的是真的,萧远清受到刺激就会发疯发狂。 “爹,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是你的女儿,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庄梦蝶看到萧远清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头部,一脸心疼地想要上前拉住萧远清,但她的手还被一脸冷静地齐向晨拉住,只得朝着萧远清伸出另一只手呼唤道。 “哈哈哈……我没有女儿,没有家,回去?不!我不和你们回去!哈哈哈……”萧远清一脸癫狂地笑了起来。 看到萧远清此刻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几个江渚山的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躬着身子慢慢往前挪,想趁着萧远清不备将他擒下。 哪知道还未等那几个江渚山的弟子近身,萧远清已经旋身劈掌,凌厉地掌风将其中一个江渚山弟子毙命于掌下。另几个江渚山弟子看着自己的同伴被震碎心脉七巧流血而亡,吓得僵在了原地不再敢动弹。 “爹——”庄梦蝶惊得目瞪口呆,失声叫喊了起来。 “萧远清!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丧命在萧远清的寒影掌下,齐向晨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突然这么厉声一喝,庄梦蝶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萧远清!萧远清是谁!是谁!”听到萧远清这个三个字,萧远清似乎更加癫狂了,他仰头向苍穹大喊着,凄厉地声音在玉峰山上不断回响。他头上的束发带突然断开,长发已经白了过半,在呼啸的山风中肆意飞扬着。 齐向晨已经将一切都识破了吗?!庄梦蝶心中大惊,想要甩开齐向晨的手飞奔到萧远清的身边,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看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但就在庄梦蝶甩开齐向晨手的那一刻,冷冰冰的剑刃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庄梦蝶不得不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齐向晨。 “舟晚哥哥,你……”明知齐向晨已经看穿了一切,但庄梦蝶还是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想要看看是否还能为自己和萧远清谋得一线希望。 “萧远清,看来你是不愿意认和我娘亲生的这个女儿了,枉费我娘亲为了救你而死!”齐向晨却没有去看庄梦蝶,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萧远清看,他冷声说着,手上的剑也微微收紧,庄梦蝶修长白皙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线。 看到萧远清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齐向晨拿剑的手又渐渐加大了力度,鲜血顺着庄梦蝶脖颈上的那一条血线渐渐溢出,滑落…… 庄梦蝶忍着疼痛,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生怕萧远清会扛不住,让齐向晨彻底抓到把柄。 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你别伤她!”萧远清双眼直视着鲜血不断从庄梦蝶的脖子上滑落,而齐向晨手中的剑还在一点一点收紧,他的心在狂跳,一声声如雷在鼓动,仿佛就要跃出。低沉而沙哑地怒吼声从萧远清的嘴里发出。 他不能看着庄梦蝶的性命受到威胁,他不能! “哈哈哈……”齐向晨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听到的答案,发出一连串笑声,那是那笑声里丝毫听出任何喜悦,在冷清清的月光下,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人心惊,让人害怕的弧度。 “萧远清,你总算是承认了,你果真不敢拿你女儿的性命冒险。”齐向晨扬着阴谋得逞的笑容,目光阴鸷地盯着萧远清。 第306章 “是,萧某还要感谢山主,让我们父女二人得以团聚。”萧远清注意到庄梦蝶暗暗递给了他一个眼色,顿时了然,接着齐向晨的话往下说,想要将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庄梦蝶则趁着齐向晨和萧远清对话之时,用力踩了一下齐向晨的脚尖,齐向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庄梦蝶冷不丁地踩了一脚,吃痛的同时手上的剑没拿稳,竟被庄梦蝶开去。 “爹——”庄梦蝶飞奔到萧远清的身边,看着他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裳,关切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既然已经被齐向晨识破,萧远清和庄梦蝶也没有必要再假装下去,萧远清一把将庄梦蝶拉到自己的身后,回答道:“放心,爹没事,你怎么样了?” 庄梦蝶抹了抹自己脖子上的血迹,压低声音道:“我没事,这点伤不打紧,我们先想办法突围。” 即便萧远清和庄梦蝶那父女俩的交谈已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还是落入了齐向晨的耳中。庄梦蝶突然挣脱离去,虽然不在齐向晨的意料之中,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气急败坏,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容,那是一抹任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萧远清,你感谢我让你们父女得以团聚,这话未免说得早了些。”齐向晨虽然嘴角挂着笑容,但是眼里却没有半丝笑意,有的却是嘲讽和得意之色。 “萧远清,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想必你也应该十分挂念你的心上人——天璇国的前女皇庄以沫吧。”齐向晨将手中尚且带着庄梦蝶身上血迹的长剑归入鞘中,看着萧远清淡淡说来,他如今那神情,就好像萧远清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失散多年的友人一般。 听到齐向晨在此刻突然提前庄以沫,庄梦蝶暗道不好,她伸出手想去拉站在她前面的萧远清,但齐向晨接下来的话让她已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再也不能去拉她的父亲。 “那你可知道,你深爱之人庄以沫就是死在了你的宝贝女儿手上?”齐向晨看着萧远清一脸地惊讶和难以置信,紧接着道:“庄梦蝶为了成为天璇国的女皇,伙同她的二皇兄庄非鱼设计毒杀庄以沫,又将下毒的罪名嫁祸给她的大皇姐庄扶摇,你以为她不是庄以沫的亲生骨肉,她是如何当上天璇国的女皇的?你若不信,你大可以自己问问此刻就站在你身后的女儿,问问她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齐向晨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缓缓道来,萧远清越听脸色越阴沉。看齐向晨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更何况,即便庄以沫再如何放不下他,她也绝对不会将天璇国的整个江山交到庄梦蝶的手中。 齐向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一把尖刀,刺入了萧远清的心脏。庄梦蝶和他说,庄以沫是病死的,原来,庄以沫的真正死因不是病死,而是被人下毒…… “梦蝶,你快告诉爹,他说的是真的吗?”即便萧远清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难以接受,他倏然转过身,紧紧地抓住庄梦蝶的肩膀,一脸悲哀地问道。 从齐向晨说出庄以沫这三个字起,庄梦蝶的心就已经跌落了无底的深渊,她知道,一旦萧远清知道庄以沫的死因,她和萧远清的父女关系将彻底支离破碎,再无转圜的余地。 于萧远清而言,她庄梦蝶不过是身上流有他萧远清的血罢了,而庄以沫,却是他萧远清此生最爱之人。在自己和庄以沫之间,萧远清会如何选择,庄梦蝶再清楚不过。 自己杀害庄以沫这是事实,庄梦蝶知道这一件事情她早晚都要和萧远清说清楚,但她总以为来日方长,以后会有机会和萧远清慢慢说明白,求得他的谅解,然而,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场合下,以这样的方式让萧远清从齐向晨的嘴里得知。 庄梦蝶的肩膀被萧远清抓得生疼,看着萧远清一脸地痛心疾首,庄梦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能狡辩庄以沫不是她害死的吗?她不能,庄以沫确确实实是她害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庄梦蝶看着萧远清点了点头,开口道:“爹,庄以沫确实是我害死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萧远清打断了庄梦蝶的话,双手用力将她甩飞到一旁,庄梦蝶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忍着全身地疼痛道:“爹,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恨极了我,但你先离开这,庄以沫之死,只要梦蝶能活着离开,日后一定去向你请罪。” “用不着,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我二人此后再无瓜葛!”萧远清冷冷地扫了一眼庄梦蝶,出手将两个从右边袭来的江渚山弟子一掌击飞。 趁着萧远清和庄梦蝶反目之时,齐向晨已经打了手势,让江渚山弟子将萧远清和庄梦蝶擒获。 庄梦蝶听着萧远清如此决然的话语,心中难受非常,但是她没再多说什么,此刻的她说什么都已经无可挽回了,更何况,她也没有机会再多话,江渚山的弟子手持这种兵刃朝着她招呼过来,她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应敌上。 一场腥风血雨再次燃起,在场的所有人耳边都充斥着呼啸的山风,兵刃交击声,拳掌风声,嘶嚎声和怒吼声…… 庄梦蝶和萧远清有寒影大法在身,对付数十个江渚山的弟子完全绰绰有余,然而,他们所面对的却不是数十个,而是数百个,上千个。若是久战下去,别说是寒影大法只掌握了五重的庄梦蝶,就是萧远清而不能这样不断消耗下去。 萧远清似乎早已经杀红了眼,凌厉的掌风不断击出,江渚山冲在前面的弟子不断有人倒下,但丝毫不影响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鲜血和尸身杀来。看到自己的同伴惨死在面前,他们一个个本就目眦尽裂,想要将萧远清千刀万剐替同伴报仇,更何况他们的山庄此刻就站在那里,他们更是毫无畏惧生死。 第307章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先是大滴大滴的雨点打落,紧接着就是暴雨如注,大雨冲刷着满地的血迹,庄梦蝶夺过了江渚山弟子手中的长剑,长剑划破雨帘,她踩着混杂着血水和雨水的泥泞,奋勇杀敌。 她知道,再这么消耗下去,她和萧远清估计等到天空破晓的时候就会内力消耗殆尽,到时候只能束手就擒,成为齐向晨刀俎下的鱼肉。 萧远清听闻庄以沫死于自己之手,深受打击,已经没有了逃生的念头,一心就想着要将江渚山的人都杀尽。庄梦蝶知道,她必须速战速决,必须在力尽之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爹!你快走!”庄梦蝶挥剑砍倒两人,往萧远清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大声地冲着萧远清喊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听到庄梦蝶的声音,萧远清看着不看她一眼,旋身一掌劈倒一人之后,将藏在身上的短剑朝着庄梦蝶的方向扔去。 “你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你杀了庄以沫,便不再是我萧远清的女儿,休要再喊我爹!”随着萧远清冷冰冰地话音落下,余舟晚赠予庄梦蝶的那把短剑落到了庄梦蝶的脚边。 庄梦蝶看着那把短剑躺在泥泞的血水里,嘴角勾起了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有眼泪从眼眶掉落,但在瞬间就被倾盆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本以为自己在江渚山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得到了向往已久的亲情,却不曾像,不过短短的月余,她便又失去了父亲,而她的哥哥赠予的短剑如今又躺在这一地血水里,人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庄梦蝶蹲下身子,去捡那一把短剑,那是余舟晚赠予她的短剑,是她的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这把短剑,不能再失去她的哥哥。 庄梦迪竟然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去捡短剑,几个江渚山弟子手持兵刃就朝着庄梦蝶招呼过去…… 庄梦蝶不是没有察觉,但在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眼看冷冰冰的长剑就要刺向她的要害,她已经来不及还击,只能躲闪,但一个人都如何能躲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攻击庄梦蝶的那几人突然惨叫着被打飞出去,有人落到了庄梦蝶的身边。 庄梦蝶一抹在脸上不断流淌的雨水,看清来人之时既惊又喜,那人正是她的哥哥余舟晚。 余舟晚夺过一把长剑,将围攻庄梦蝶的一群人杀得片甲不留,在他的周围,血肉横飞,尸首分离…… 他出剑极快,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是什么招式,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能看清楚的人,早已经横尸在他的剑下。 庄梦蝶从惊骇中换过神来,来不及询问余舟晚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叫了一声哥哥就和余舟晚一起并肩作战。 “余舟晚!你当真是要来送死!”看到余舟晚的突然出现,齐向晨怒吼一声,拔剑就向余舟晚刺去。 “梦蝶!照顾好你自己!”余舟晚抓起庄梦蝶的肩膀,将她往一旁抛去,随后又用内力替她稳住身子,将她安全落到人少的地方。 随后,余舟晚和齐向晨二人相互交手,很快就被刀光剑影裹住。 江渚山的弟子看到自己的山主正在与人交手,围在一旁想要帮忙,但是余舟晚和齐向晨的剑极快,打得难分难解,他们在一旁只看到两个身影被剑影裹住,他们的周围剑气逼人,旁人别说想插手帮忙了,就连靠近都做不到,凝足了目力去看,也完全分不清那两个正在交手的人谁是谁。 围绕在齐向晨和余舟晚周围的江渚山弟子看到这边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又纷纷加入正在与萧远清和庄梦蝶激战的人群中。 …… 因为蛊虫的关系,齐向晨拥有余舟晚一半的功力,半柱香的时间后,余舟晚便落入了下风。 庄梦蝶一边杀敌,一边不时分出神来留意余舟晚和萧远清那边的战况,加之她刚才被萧远清那么一摔,受了不少内伤,对敌也非常吃力。 “舟晚哥哥!”眼看余舟晚被齐向晨一掌打飞出来,庄梦蝶大喊着击倒两个江渚山弟子后就往余舟晚的方向纵身跃去。 “呵呵,把我当成你的哥哥不好吗?非要去认这样的废物。”齐向晨冷笑一声,打了响指,示意正手持兵刃朝着庄梦蝶追去的江渚山弟子都往后退。 “舟晚哥哥,你怎么样了?”庄梦蝶飞奔过去,扶起跌落在地口吐鲜血的余舟晚,眼睛一酸,哽咽道:“你已经离开了江渚山,你不该来这里,你……” “哥哥没事,梦蝶你快走,你快走!”看着齐向晨一脸兴味地提着长剑慢慢逼近,余舟晚知道自己如今已经难以离开了,催促着庄梦蝶不要管自己快走。 鲜血不断地从余舟晚的嘴里涌出,庄梦蝶此时已经无暇去管正拿着剑朝着自己不断逼近的齐向晨了,她探手入怀,取出一方帕子,一边替余舟晚擦拭越擦越多的血迹,一边悲痛道:“不,我不能走,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不能。” 庄梦蝶慌乱地替余舟晚擦这血迹,可余舟晚受的是极重的内伤,庄梦蝶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帕子,终于将它扔到了一旁。她扶余舟晚坐起,想要输送内力替他疗伤。 余舟晚看了庄梦蝶的意图,心中感动,却一把抓住庄梦蝶的手,制止了她,沉声呵斥道:“不可,你如今尚且自身难保,不可如此耗费内力。”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在自己的面前?”庄梦蝶流下了眼泪,眼泪很快就被大雨冲刷。今夜,她已经失去父亲了,她如何能再失去哥哥? 齐向晨已经站在了庄梦蝶的身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即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他也知道此刻的庄梦蝶心里一定十分难过。 “梦蝶,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你已经失去父亲,若是你愿意乖乖听我的话,你就还是我的妹妹,我齐向晨的妹妹,总不至于比他余舟晚的妹妹差。” 第308章 齐向晨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大雨声,幽幽地从庄梦蝶的头顶上传来。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要庄梦蝶愿意站在他这一边,替他拿到了司马家族的兵法和萧氏心法,天璇国的江山,迟早会成为他们兄妹二人的囊中之物。 齐向晨究竟有何目的,庄梦蝶再清楚不过,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冷静地权衡利弊,然后先假意向齐向晨投诚,先设法保住余舟晚的性命。 但如今的她,在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了变故,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应有的冷静。她冷冷一笑,抬眼斜觑了齐向晨一眼,嘲讽道:“失去父亲,我是如何失去的父亲的?难道不是因为你吗?!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 相处这些时日来,即便庄梦蝶知道了齐向晨的真实身份和他的打算,她也依旧在齐向晨的面前伪装得好,一直扮演着一个崇拜哥哥的温良妹妹的形象。 如今突然用这种冷冰冰,带着恨意和杀意的眼神看齐向晨,齐向晨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起来。他更不习惯庄梦蝶作为一个失败者,还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身为江渚山一山之主,也自然不会容许别人和他说话的时候带着轻视和嘲讽。 “你是如何失去父亲的?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难道不是你杀害了庄以沫?难道是我逼着你?!”齐向晨俯下身子,用手扣住庄梦蝶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雨水冲刷得庄梦蝶睁不开眼,齐向晨一连串的质问都如一把尖刀直戳她伤痕累累的心。齐向晨说得不错,这些她都无法否认,萧远清也迟早会知道。但与其让萧远清从他人的嘴里得知,不如自己亲自向萧远清说。然而,齐向晨却让她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庄梦蝶什么也没有说,齐向晨看到庄梦蝶无言以对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梦蝶,只要选择站在哥哥这边,哥哥可以帮你封锢萧远清的记忆,到时候,他依旧还是你爹,你说好不好?” 齐向晨在庄梦蝶的耳边循循善诱,在他看来,这对庄梦蝶来说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把萧远清的记忆封锢了,他就再记不得之前的事,庄梦蝶也就不用失去她的父亲。 她不是不想失去父亲吗?他可以成全她,只要她愿意站在他这边。 庄梦蝶慢慢地靠近齐向晨,齐向晨捏紧着庄梦蝶下颌的力道稍稍松了松,“梦蝶,哥哥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你难道不想回天璇皇城了吗?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你的二皇兄吗?” 听到“二皇兄”这三个字,庄梦蝶打了一个机灵,大雨已经渐渐转小,似乎有了停歇之意,庄梦蝶看向齐向晨,眼里似乎泛着光,低声道:“向晨哥哥,梦蝶好想二皇兄……” 一句“向晨哥哥”,齐向晨露出了笑意,庄梦蝶叫他向晨哥哥,这就意味着她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 齐向晨不疑有他,毕竟庄梦蝶对庄非鱼的感情有多深,齐向晨不是不知道,若是连庄非鱼的安危都不能让庄梦蝶改变她的立场,那么怕是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再打动庄梦蝶了。 齐向晨知道庄梦蝶一定会为了庄非鱼妥协,但知道归知道,他绝不会天真的因为庄梦蝶的一句向晨哥哥就完全信任她,毕竟,他也曾信任过她,可她后来还是有了她真正的舟晚哥哥,还是帮助萧远清出逃。 已经经受了庄梦蝶的一次背叛,齐向晨绝对不会再给她有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萧远清可以活着,因为他还需要从萧远清那里拿到萧氏心法,况且,只要重新将萧远清的记忆禁锢,日子还像以前一样。但余舟晚却与萧远清不同,因为蛊虫,齐向晨可以将余舟晚的一半功力转为自己所用,这对于他来说虽然有莫大的助益,但是若是得了萧氏心法和司马家族的兵法,他便不再需要余舟晚这一半的功力,在这一点上,孰轻孰重,齐向晨自然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只有余舟晚死,庄梦蝶才能彻底放下她那个刚相认不久的亲哥哥,如若让余舟晚继续活着,难保不会加深他们兄妹的感情,到时候,是怕会节外生枝,徒生事端。 “梦蝶,你去杀了余舟晚,哥哥陪你一起回天璇都城找你的二皇兄,好不好?”齐向晨一手抬着庄梦蝶的下颌,一手轻轻揉了揉她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话语温和地问道。 齐向晨虽然是在用温和的语气发问,但庄梦蝶知道,齐向晨并不是在问她,而是让她必须这么做。 她想要活命,想要再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庄非鱼,齐向晨就要她亲手杀了余舟晚,亲手杀了她刚相认不久,为了救她脱困此刻已经深受重伤的亲哥哥。 “好,梦蝶听向晨哥哥的。”庄梦蝶冲着齐向晨点了点头,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值得齐向晨信服,庄梦蝶紧接着又拉了拉齐向晨的衣袖,道:“但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了二皇兄。” “哥哥答应你,去吧,亲手了结了他。他这些年来过得苦不堪言,由你亲手为他解脱,也是他的福气。”齐向晨说着,拉起跌坐在余舟晚身旁的庄梦蝶,将自己的长剑递给了她。 至始至终,余舟晚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自知他已经无法活着离开这玉峰山了,只要能保住庄梦蝶,保住他在这世上唯一仅剩的一个亲人,他也就死而无憾了。齐向晨说得不错,能够死在庄梦蝶的手中,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只希望,他的亲妹妹以后会活得好好的,不要因为他的死而有所愧疚。 “梦蝶,哥哥此生还能见到你这个妹妹,能死在你的手上,哥哥真的很开心。哥哥走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千万别难过。”余舟晚看着庄梦蝶,他每说一句话,就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第309章 庄梦蝶看到余舟晚强忍着疼痛,对着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心里难受不已。她的亲哥哥,以为她为了自保,为了她的二皇兄,真的要杀了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一丝一毫怪她,他还说有她这个妹妹,他很开心。庄梦蝶知道,余舟晚说的这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即便他们相识不久,相认不久,他也愿意为了她这个妹妹豁出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庄梦蝶没有从齐向晨的手中接过长剑,而是从怀里掏出余舟晚赠予她的那一柄短剑,那一柄短剑被萧远清扔了过来,沾满了泥水和血水,庄梦蝶早已经将它擦干净收好在了怀里。 如今,她将那一柄短剑拿出来,看着齐向晨,一脸悲恸地请求道:“向晨哥哥,这是余舟晚送我的短剑,就让我用这柄剑,送他上路吧。” 齐向晨要的就是余舟晚死在庄梦蝶的手上,至于余舟晚是怎么死的,庄梦蝶用的又是谁的剑,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在意是结果,只要这结果是他想要的,那么这过程究竟如何,对他而言,又有什么重要呢。 “就依梦蝶的吧,余舟晚死后,我自然会命人将他厚葬。”齐向晨收起了自己的长剑,冲着庄梦蝶点了点头,说道。 “舟晚哥哥,梦蝶这辈子欠你的,若有来世,一定还你。”庄梦蝶将短剑从剑鞘拔出,语带哽咽地对着余舟晚说道。 “哥哥不怪你。”余舟晚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闭上了双眼。 “庄梦蝶!你找死!”余舟晚闭上了双眼等死,却未如他期待的那般被自己赠予庄梦蝶的短剑刺入心口,而是意外地听到了齐向晨的怒喝。 余舟晚连忙睁开眼睛,看到齐向晨合掌而握,死死捏住了庄梦蝶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庄梦蝶双脚悬空,奋力地挣扎着,但是齐向晨的双掌却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收紧。 原来,庄梦蝶举起短剑就要刺向余舟晚的动作不过是一个虚招,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刺向余舟晚,而是要刺向齐向晨。 尽管知道自己这么做,成功的概率极低,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要冒死尝试一下。她实在不愿什么都不做,就亲手将余舟晚送上黄泉路,她不愿!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她自己,或者说是她低估齐向晨,在她晃过虚招,举起短剑刺向齐向晨的时候,齐向晨一挥掌就将庄梦蝶手中的短剑打飞出去,然后双掌合握捏住了庄梦蝶的脖子。 庄梦蝶的脖子本就受了剑伤,被齐向晨用力这么一握,手脚并用胡乱挥舞了一阵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齐向晨并非真心现在就想要了庄梦蝶的命,看到她面色青紫,即将窒息,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目光冷厉地看着她道:“庄梦蝶,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你的二皇兄你忘了吗?” 知道庄梦蝶的软肋是庄非鱼,齐向晨再次将庄非鱼搬出,他还不想让庄梦蝶死,他还要从她那里得到司马家族兵法的下落,她对他来说,还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二,二皇兄……”庄梦蝶艰难的从口中发出低哑的声音。 “齐向晨,你想要的是我的命,你放开梦蝶。”余舟晚勉力从大雨过后,泥泞的地上站了起来。齐向晨想要的是他的命,只要他肯放过庄梦蝶,他愿意将自己的命拱手送上。 “呵呵,你着什么急,我想要的是你的命,但我想要的,却是庄梦蝶亲手取了你性命。若是你死在了我的手上,以后我这个做哥哥的,该如何面对梦蝶?”齐向晨冷冷一笑,看着余舟晚淡淡揶揄道。 “梦蝶——” “主子——” 两声喊叫声先后从远处传来,随后一阵衣袂翻飞和刀剑声响起。 感受到背后有人持剑袭来的剑气,齐向晨将庄梦蝶用力推到一边,转身迎战。 庄梦蝶咳嗽了几声,重新吸入空气,面色有所缓和。但齐向晨用力这么一推,脚下不稳连连后退,直至余舟晚拦在了她的身后,她才稳住了身形。 定睛看去,只见身着一袭黑紫色衣袍的男子和齐向晨颤抖至一处,另外一边,则是一素衣女子在和江渚山的弟子打斗。这两个人,赫然就是庄梦蝶的二皇兄庄非鱼,和她的随身婢女谷万里。 刚才的那一两声呼喊声庄梦蝶就觉得耳熟不已,不论是她一心挂念的二皇兄的声音,还是伺候她多年的婢女,他们的声音她都不会听错。 可听到的时候庄梦蝶完全不敢相信,她还以为,是自己即将窒息而死,在死前听到了挂念之人的呼唤,原来,这竟是真的。 这此刻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天璇国都城的庄非鱼和谷万里,竟然出现在了玉峰山上。 “二皇兄!小心!”庄梦蝶来不及去想庄非鱼和谷万里为何到了这里,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看着庄非鱼和齐向晨交手,心惊不已。 虽说庄非鱼从小便跟着林渊啸学武,但还未将林渊啸的绝学学完,他的父亲司马钧就出了事,林渊啸随即也就离开了天璇皇城,隐入江湖,从此销声匿迹。庄非鱼在齐向晨的手下,定然是讨不到便宜去。 庄非鱼和齐向晨交手,走了数十招之后便开始吃力了起来,哪里还能分出神去应庄梦蝶的话,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应对齐向晨上。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渐渐落入下风,心急不已,她绝对不能让庄非鱼落到齐向晨的手中,齐向晨已经知道庄非鱼是她的软肋,一万庄非鱼落入齐向晨的手中,庄非鱼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庄梦蝶突然推开了余舟晚,冲入了正在和萧远清交手的那一波江渚山弟子中,她挥掌击退两个,从江渚山弟子的手中夺过一把长剑,一边杀敌一边往萧远清身边靠过去。 “爹,你快帮帮二皇兄,二皇兄他可是庄以沫的亲骨肉啊,庄以沫就庄扶摇和庄非鱼这两个子嗣。” 第310章 “如今庄扶摇早已失去踪迹,庄非鱼若是葬身于此,天璇国的江山定会落入他人之手,庄以沫泉下有知,定然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啊,爹!”庄梦蝶一边杀敌,一边冲着萧远清大喊道。 她的父亲可以因为她杀了庄以沫而不认她,但庄非鱼的庄以沫的亲骨肉,庄以沫绝不愿看到自己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这些,萧远清自然再清楚不过。庄以沫是他一生深爱之人,而他已经辜负了她,伤害了她,他绝对不会对庄以沫的心愿置之不理,也绝对不会让庄以沫的子嗣丧命于此。 这么做虽然已经不能弥补萧远清对庄以沫造成的伤害,但至少这么做,可以让萧远清的内心的亏欠和愧疚少一些。 庄梦蝶知道,尽管萧远清的内心再如何不愿意,他也绝对让庄以沫的骨肉庄非鱼死在齐向晨的手中。 “我说过,我不是你爹!你杀了我此生最深爱之人,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萧远清依旧专心迎敌,看也不看庄梦蝶一眼,他对庄梦蝶的话语依旧冰冷,就好像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一般。 庄梦蝶本以为能够说动萧远清,但她却忘了,齐向晨不止说了她害死了庄以沫,还说了她伙同庄非鱼害死了庄以沫,这些话,想必萧远清早已听了进去。 “爹……”庄梦蝶还要再继续哀求。 “萧远清!”庄非鱼的声音打断了庄梦蝶接下来的哀求,他看不得始终被他视若珍宝的庄梦蝶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人,更何况,在这一件事上,庄梦蝶她并没有错。 “萧远清!你只知道梦蝶她杀害了母皇,可你知不知道,梦蝶她为何会这样?!” “你将母皇的死归咎于梦蝶,你为何不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你的身上?!若不是因为你背叛了母皇,若不是因为梦蝶长得像极了你,母皇又为何会将她带回皇宫?” “可你以为,母皇放不下你,以为母皇将梦蝶带回,给了她尊贵的身份,给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就过得好了吗?” “梦蝶她就因为长得像你,母皇把所有对你的怨,对你的恨,都转移到了梦蝶的身上,梦蝶从小就比别人懂事,处处讨好母皇,可母皇却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母皇给她的,只有伤害!” “梦蝶五岁那年,为了讨好母皇,给她摘了梅花,可母皇却突然发了怒,将她推下了冰湖。若非我恰巧赶到,梦蝶那一年早就丧命在了冰湖之中。” “至那以后,梦蝶就落下了病根,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就知道你最深爱之人,可当初背叛她,伤害她的人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母皇怎么会变成那样,要不是因为你,梦蝶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吃尽了苦头。是你萧远清造成了这一切,可如今你却把你自己摘干净,将全部的错都归咎梦蝶的身上,你凭什么!” 庄非鱼听到萧远清这么说庄梦蝶,实在是气不过,哪怕此刻本不该分神,但他还是宁愿自己连吃齐向晨好几剑,也要让萧远清知道,这些年,庄梦蝶在天璇国的皇宫里有多无助,有多受委屈,而庄梦蝶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萧远清。 庄非鱼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拼死也要说这些,不是因为他想让萧远清救他,也不是因为他想让萧远清救庄梦蝶,而是因为,他为庄梦蝶鸣不平。 庄梦蝶已经顾不得上去看萧远清听到庄非鱼的话会有何反应,她只知道,庄非鱼此刻身上都是伤。 “二皇兄——二皇兄——”庄梦蝶大喊着转身往庄非鱼的方向杀去…… “本来,我可以看在梦蝶的份上,留你一命……啊——”齐向晨的声音在一片喊杀声响起来,但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他的一声惊呼中渐渐远去。 “不!” 庄梦蝶凝目望去,只见余舟晚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正在打斗的齐向晨和庄非鱼冲去,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上闪着一圈莹莹黄光,不知用的是什么功法,在齐向晨周围的江渚山弟子都没能拦下他,余舟晚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腰抱住齐向晨,带着巨大的冲力往山崖俯冲下去…… 齐向晨显然没有料到余舟晚会突然这么做,惊慌间,他本能地弃了剑,拖着原本可以留在山崖上的庄非鱼一起坠入山涧。 “舟晚哥哥——二皇兄——”庄梦蝶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往山崖边上冲去。 玉峰山巅上的所有打斗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瞬间停止,萧远清愣着原处,只有呼啸的山风和庄非鱼刚才一连串的质问在脑海里盘旋。 “二殿下——主子——”谷万里在这场激战中早已伤痕累累,她追着庄梦蝶的身影往山崖而去,既担心坠落山崖的庄非鱼的安慰,又担心庄梦蝶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山主——” “山主——” …… 江渚山的弟子也慌乱地纷纷往山崖边冲去,霎时间场面一路混乱不堪。 十数把火把瞬间燃起,江渚山的弟子举着火把站在玉峰山悬崖边上往下看去,但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也不见…… “梦蝶……哥哥不会让你二皇兄有事……”呼啸的山风中,传上来余舟晚这样一句话,以及齐向晨的一些叫喊声。但这些声音很快被黑暗吞没,站在山顶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舟晚哥哥……舟晚哥哥……你一定要没事……你们一定都不能有事……”站在悬崖边上的庄梦蝶想要跟着纵身跃下,却被身后赶到的谷万里死死拉住。“主子,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你万不可冲动涉险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搭悬梯……你,还有你们,从各处下山,去寻找山主!”江渚山的弟子里,有人在指挥着。 江渚山的人得令后立即纷纷退去,有的忙着去寻找齐向晨,有的忙着搀扶受伤的同伴,有的忙着收敛同伴的尸体。 第311章 齐向晨如今坠落山崖,生死未卜,江渚山的弟子们看到萧远清一身是血地伫立在不远处,宛如地狱里的修罗,让人心生畏惧。 没有人知道萧远清的内力什么时候才会耗尽,如今看到他已经停了手,却也不敢再贸然去招惹,毕竟,齐向晨之前吩咐过他们,萧远清只可生擒,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此刻,他们有更重的事情去做,他们该做的是寻找坠崖的齐向晨和带着受伤的弟子回山,而不是再不要命地上前去寻萧远清的晦气。 此刻,萧远清不来主动寻他们的晦气,他们已经是烧高香了。 …… 被谷万里拉住安抚了几句后,庄梦蝶冷静了下来,如今,齐向晨、余舟晚和庄非鱼坠崖已经成为事实,她在如何悲痛也无济于事,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抢先在江渚山弟子之前,将坠崖的庄非鱼和余舟晚找到。 否则,若是被江渚山的弟子抢先将他们找到,他们二人即便没有坠崖而死,也会性命难保。 “说!这悬崖有多深,悬崖下是何处!”庄梦蝶乍然跃身而起,拦住了一个江渚山弟子的去路,将余舟晚赠予她的那一柄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声问道。 庄梦蝶的身手,江渚山的弟子那是知道,此刻看她一脸疯魔,随时都会取人性命的样子,江渚山弟子也不敢有所欺瞒,嗫嗫道:“这悬崖深不见底,从未有人下去过,这……这……”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庄梦蝶不想再在此处耽误时间,收回了短剑,冷喝道:“快滚!” 那江渚山弟子惊出一身冷汗,脖子上剑一被收走,立即飞奔而去。 “小谷,你可以随我到悬崖底下去,就算底下是阴超地府,我也要将二皇兄和舟晚哥哥找到。”庄梦蝶看向谷万里,眼睛里闪着固执的光。 “主子去哪里,小谷便去哪里。”谷万里持剑拱手作揖道。 “小谷,走吧。”庄梦蝶的目光越过还在忙忙碌碌的江渚山弟子们,停留在萧远清身上片刻后就收回,淡淡唤了谷万里一声就寻路下山。 萧远清依旧定定地静立于原地,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 “小谷,走吧。”这一句话,曾经在天璇国,在庄梦蝶府邸的时候,谷万里听了无数遍,每次这句话后,她便默默地跟随在那个身子孱弱,弱不禁风的庄梦蝶身后。如今,还是那句话,可此刻的庄梦蝶已经不是以前的庄梦蝶了,她有了一身厉害的功法,可此刻她的背影,却让谷万里觉得,如今的她,比起之前的她更为脆弱。 她不知道,在庄梦蝶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在庄梦蝶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庄非鱼此生最想保护的人,那么,她就是她谷万里此生最想保护的人。人人 …… 三个月后,天璇国,庄非鱼的府邸内,香炉上薄烟袅袅,在室内飘散这庄非鱼最喜欢的淡淡熏香。 如今的天璇国已经成为摇光国的附属国,之前大权在握的允王已经死了,摇光国的帝王君书云派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君雨泽入主了天璇国皇宫,掌管天璇国的一切事宜。如今的天璇国江山,已经不是姓庄,而是姓君了。 天璇国有不愿投诚的出头者,早已被君书云当众处决。为了保住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今留下的朝臣都已经对君书云臣服。 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这是在乱世之中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再如何忠诚,也不能眼看着国没了,还家破人亡。更何况,君书云还同意留下了庄氏一族的血脉,如今庄梦蝶和庄非鱼的府邸都还留着,他们二人,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天璇国都城外,君书云也没有在其他地方为难他们。 或许有人想不通,为何庄梦蝶和庄非鱼本来早已经在天璇国沦为摇光国属国前已经离开了天璇国,在外面天高海阔,哪里都可以去,为何还要回来,成为摇光国的笼中之鸟。 摄政王允王早已经归西,天璇女皇和二殿下即便不回来,天璇国的朝臣,百姓们也都可以理解他们。但他们为何还要回来?难道就不怕君书云哪天突然反悔,要了他们的性命吗? 如若,庄非鱼还是以前的庄非鱼,庄梦蝶或许就不回选择再回天璇都城了,可自从庄非鱼从玉峰山巅坠崖后,他便再不是以前的庄非鱼了。 庄梦蝶不愿再去回想,她找到庄非鱼的时候,那是何等场景,她情愿她此生都不会再经历,不会再想起。 她的哥哥余舟晚,果然做到了他给她的承诺,他确实保住了庄非鱼的性命,庄梦蝶不知道在那样残酷,那样让人心惊的环境下,余舟晚是用什么法子保住庄非鱼的,或许,身为妖狐族人余音的后代,余舟晚也具有某些常人所不具备的异能吧。 庄梦蝶失去了她的舟晚哥哥,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庄非鱼能活下来,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庄梦蝶悲恸不能自已,却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至于齐向晨,自然是已经死了,余舟晚在和齐向晨同归于尽的同时,保住了庄非鱼,这是他身为哥哥,最后能为他的妹妹庄梦蝶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庄梦蝶从悬崖底下带回的庄非鱼,浑身是血,看遍了她所能找到的医师,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给庄非鱼输送内力,他却依旧没有昏迷不醒。 后来,整整昏迷了十日的庄非鱼终于醒了过来,这本该是一件让庄梦蝶欢喜不已的事情,但庄梦蝶看到庄非鱼醒过来时有多欢喜,再看清楚庄非鱼的状况后就有多失落。 庄梦蝶惊喜地走到庄非鱼的身边,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然而,她却感觉不到庄非鱼有任何回应,别说是回应,就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安安静静躺着的庄非鱼,就像一具完全没有生气的木偶,除了呼吸,他没有任何地反应,若如不是他还有呼吸,眼睛已经睁开了,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312章 “二皇兄?”庄梦蝶握着庄非鱼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呼唤道。 庄非鱼的目光空洞,无神,他一直注视在眼前虚无的某一处上,对庄梦蝶的呼唤毫无反应,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许久许久之后,庄非鱼才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但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焦点。即便庄梦蝶这么唤他,甚至是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他,用手在他的双眼前来回晃动,都无济于事,都一样不能激起庄非鱼的半点反应。 庄梦蝶想到昔日那个温润如玉,清雅温和的二皇兄,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故意设宴下毒逼他离开,他却还是不远万里找到玉峰山来,将她从齐向晨的手中救下,为她被萧远清话语重伤而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心只为她鸣不平…… 庄梦蝶不由哽咽,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担心,害怕,伤心,焦虑全都一齐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落下。 慢慢地靠近,将庄非鱼扶着坐了起来,然后庄梦蝶用双手轻轻捧起了庄非鱼的脸颊,将自己的脸凑近,让自己的身影映入了庄非鱼的瞳孔中,颤声问道:“二皇兄,你能看到我了吗?我是梦蝶啊。” 那双无神,呆滞的双眸虽然映入了庄梦蝶的身影,细长的双眉间一点朱砂红如血泪,清如水晶的双眸里写满了忧虑。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庄梦蝶,但庄非鱼的目光依旧空洞虚无,全然不知道眼前人就是他日夜牵挂的庄梦蝶。 被庄梦蝶的双手捧着脸,庄非鱼只能呆滞木讷地注视着眼前的庄梦蝶,他的眼眸里没有半丝情绪,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活死人。 看到昔日风姿绰硕,高贵俊朗的二皇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庄梦蝶难以抑制心中的苦楚,簌簌落下的泪珠也承受不住她的悲伤,她终于紧紧搂住庄非鱼,埋头在他的肩膀上痛苦了起来。 这些日子,庄梦蝶是如何熬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从在悬崖底下找到庄非鱼和余舟晚尸首的那一刻起,庄梦蝶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但她却从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合过眼,实在困得不行,她就坐在椅子上打个盹。 她不敢睡,不止是因为担忧昏迷不醒的庄非鱼,还因为她怕她一旦睡了,就会又在梦中见到悬崖底下那可怕的一切。 在悬崖底下见到那可怖的场景时,为余舟晚收敛尸骨时,看到一个个医师摇头而去时,庄梦蝶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然而,不掉眼泪并不等于她不会悲伤,不会痛心,只不过是她把这些都硬生生地压到了心底。 而此时此刻,好不容易盼到了庄非鱼醒来,醒来的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风姿绰然,风度翩翩的庄非鱼,而是一个活死人,庄梦蝶所有压抑的悲伤都在这一刻爆发,就像被拦截依旧的滚滚江水一旦突破了缺口,就再也无所顾忌地倾泻而出。奇幻 “二皇兄,二皇兄……是梦蝶对不起你,你不该来的,都是梦蝶不好……都是梦蝶不好……” 庄梦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嚎啕大哭着,从小到大,即便有再不顺心的事,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即便曾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都不曾这样痛哭失态过,如今的她埋首在庄非鱼的肩膀,就把庄非鱼的衣裳打湿。 庄梦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平日的她也经常在庄非鱼的面前哭,但那不过是默默垂泪,有时候甚至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然而此时的她,仿佛就要流尽一生的泪水,流尽她最庄非鱼的内疚和亏欠。 庄梦蝶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从嚎啕大哭到不断地抽泣和哽咽,忽然,有一只手慢慢地,极为轻柔地抚摸上了她的发顶,庄梦蝶心中一怔,倏然止住了哭泣,她惊喜地抬起头,看到是庄非鱼的手抚在他的发间,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拭去了眼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道:“二皇兄,二皇兄你醒了是不是?” “二皇兄?” 庄梦蝶又唤了一遍,然而庄非鱼却除了机械地慢慢收回手外,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目光依旧木讷呆滞,庄梦蝶盯着庄非鱼的眼睛,在他的眼眸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丝茫然和几缕困惑。 即便是这样,庄梦蝶还是如获至宝般抓过庄非鱼刚才轻抚她发丝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继续问道:“二皇兄,你认出梦蝶了是不是?我是梦蝶,你知道的是不是?” 看着眼前这又哭又笑的庄梦蝶,庄非鱼除了流露出些许困惑和些许茫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他没开口回答庄梦蝶的问题,甚至就连点头和摇头都没有。他只是就这么怔怔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庄梦蝶,庄梦蝶知道,她的二皇兄没有认出她。 甚至,庄非鱼方才眼中刚才的那一丝茫然,那一缕困惑也渐渐消逝无影,他的眼眸中再次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就好像一潭死水,刚才不过是恰好有一片木叶掉落,激起了一点点涟漪,如今又恢复了死寂一般。 “二皇兄,二皇兄……”看着庄非鱼的眼眸再次陷入一片空无和死寂,庄梦蝶再一次陷入了万念俱灰的悲痛之中,“二皇兄,你是当真认不得梦蝶了吗?二皇兄……” 庄梦蝶再次哽咽,她看着庄非鱼拼命地擦去眼泪,她知道,每次她哭的时候庄非鱼都会心痛,她不想再让他担心,再让他心痛,可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停在了庄梦蝶的身后,庄梦蝶止住了哭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除了默默跟随侍奉自己多年的婢女谷万里,不会再有别人。余舟晚死了,齐向晨死了,他们都死在了玉峰山的悬崖底下,萧远清也早已不见了踪迹,除了庄非鱼和谷万里,她的身边再无别人。 这些日子里,谷万里对庄梦蝶的话言听计从,但她们主仆二人间,却再不似以前在庄梦蝶的王府和天璇皇宫时的那般了。 第313章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庄梦蝶没有问谷万里,她那一夜带走已经“死过去”了的庄非鱼后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谷万里她和庄非鱼是怎么从远在千山万水的天璇都城来到了玉峰山。 庄梦蝶没有问,谷万里自然也没有说,这些日子,她看着庄非鱼变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庄梦蝶终日伤心,懊悔,自责,心里十分地不是滋味。 庄梦蝶不想在谷万里面前失了态,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回过头看到谷万里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地米汤,还有饭菜。 庄非鱼的这个状态,每日也只能靠庄梦蝶给他喂几口米汤。 庄梦蝶伸手拿过那碗米汤后,就让谷万里先退下。然而直到庄梦蝶慢慢吹凉了一勺子米汤喂到庄非鱼的嘴里,也没有听到谷万里退下的脚步声,她就这么端着托盘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一下。 庄梦蝶看了看谷万里,轻声道:“小谷,我不饿,你先退下吧。”她确实不饿,这些日子,她越吃越少,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比起以前那个久病缠身的她还要消瘦,还要憔悴。 谷万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心疼中带着自责和悔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领命退下,而是对着庄梦蝶看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问道:“主子,怒奴婢斗胆,你当初是不是早就已经发现奴婢是二殿下安插在你的身边的人了,你让奴婢出宫去寻致命的毒药,告诉奴婢你要毒杀的二殿下,这其实都是故意的,你这么做,就是想让奴婢去跟二殿下告密,是不是?” 庄梦蝶举着勺子的手微微一僵,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很快就极为自然地将勺子放回了碗里,勺子里和碗里的米汤都没有溅出半点。 庄梦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又舀起一小勺子,慢慢地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吹凉后再小心翼翼地喂给庄非鱼。 谷万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两人,就在她以为庄梦蝶不会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时,庄梦蝶才出乎谷万里意料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十分地平静,话语淡淡道:“是,所以,我才把出宫寻毒药的差事交给了你,我知道,即便你这些年事事都听从我的,但这一件事上,你绝对不会背叛二皇兄,也绝对不会真的将毒药交给我。所谓的‘醉黄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假的。” 庄梦蝶淡淡说来,清如水晶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就好像,那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明明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谷万里还是忍不住后怕,追问道:“那主子你就不怕你料错?万一奴婢当真不是二殿下的心腹,万一奴婢给你的真的是致命毒药……” “即便是我当真料错了你,结果也是一样的。”庄梦蝶将手中的勺子放回了碗里,又将只喝了一两口的那碗米汤放到了一旁,从怀里取了一方浅青色的帕子,细细给庄非鱼擦了擦嘴。 谷万里不知道庄梦蝶这话中是何意,待要再问,却听庄梦蝶继续淡淡道:“我让你出宫去寻致命的毒药,不管最后你给我的是‘醉黄泉’也好,或是其他别的什么也罢,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毒药,都并不重要。”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用,到了我的手里,我只需用其他气味相近的香粉放入二皇兄的酒里就行了。至于让你大费周章地跑这一趟,也不过是要将这出戏演得更为逼真一些罢了,只有多了你这一颗棋子,二皇兄才会真的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当然,倘若你不是二皇兄身边的人,我到时候也会有其他方法让他相信。” 听了庄梦蝶的话,谷万里既震惊,又不解,她不明白庄梦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让二殿下误会与你?你知不知道二殿下以为你毫不留情地想要取他的性命,他有多伤心,多绝望,二殿下他,他……” “我就是要让他伤心,就是要让他绝望。”庄梦蝶的话语平淡而冰冷,她打断了谷万里的话,她如此决然冷硬的话语,让谷万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一个晚上,她看着庄非鱼“复活”后在冰天雪地里痛不欲生的样子。 谷万里此刻在回忆什么庄梦蝶并不知道,她依旧在淡淡地说着那时的往事,就好像是在说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那时候,我时日已经无多,天璇国又内忧外患,二皇兄如若把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他如何斗得过大权在握的允王,我若是死了,二皇兄又如何能放得下?我只有彻底地伤了二皇兄的心,让他讨厌我,憎恨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只有这样,等我死了之后,二皇兄才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他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谷万里当场怔住,她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子……她跟随庄梦蝶多年,自以为她对庄梦蝶算得上了解,她一直都知道,那个外表弱不禁风,身体孱弱的庄梦蝶有着一颗比起常人来都要冷酷的心,她想做什么,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就像她可以残忍地害死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庄女皇,就像她可以为了得到大权在握的允王的辅佐,伤了庄非鱼的心,与心智不全的杨璟玥成婚。 但不曾想,庄梦蝶竟然能对她自己残忍到那个地步,为了能让庄非鱼在她死后不会因她而伤心难过,她竟然能设下这样的计,让庄非鱼误会她,恨她。 看到谷万里愣在当场,庄梦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小谷,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不明白,当然不明白,谁能明白庄梦蝶的这种疯狂和残忍? 怔了半晌,谷万里终于回过神来,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终于茫然道:“主子说的,小谷确实不明白。小谷只知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真心想为那个人好,就不该伤了那个的心。” 谷万里话语中的“那个人”是谁,庄梦蝶自然再清楚不过。 文学馆 第314章 庄梦蝶看了谷万里片刻,最终淡淡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的方式,你说的喜欢一个人就不要让他伤心,并没有错。但我喜欢一个人,有的我自己的方式的,我之所以让他伤心,让他绝望,那是为了能让他以后不再伤心,让他以后能好好活下去。有些痛,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谷万里皱着眉头,似乎是理解不了庄梦蝶的想法,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庄梦蝶抬手制止。 “小谷……”庄梦蝶突然起身,走到谷万里的身旁,拉着她到一旁的饭桌前坐下,看着她认真地道:“小谷,你虽然是二皇兄的心腹,但这些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今日你我在这里说过的这些话,你就当从没听过,等二皇兄病好以后,切记不可再二皇兄面前胡说八道。” 看到谷万里一脸地不解,庄梦蝶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小谷,这事我不想让二皇兄知道后自责,他如今为了我受此磨难,我们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一句“我们”,再次拉近了庄梦蝶和谷万里的距离,谷万里不由想起了以前在王府里的那些日子,她冲着庄梦蝶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很想告诉庄梦蝶,即便庄非鱼真的相信庄梦蝶要置他于死地,即便庄非鱼那一夜“复活”之后对庄梦蝶恨之入骨,但当他听到庄梦蝶在皇宫,在她自己的寝殿里突然失踪,寝殿的侍卫和宫女都被人打晕了时候,他还是为她担心,为她焦急。 即便他认为庄梦蝶恨不得让他去死是真的,即便他也相信庄梦蝶真的毫不顾念旧情要毒杀他,但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不顾一切地要去寻找她,忍不住不顾一切地要去到她的身边保护她。 这一切,不知道庄梦蝶知不知道?庄非鱼为了打听到她的下落费了多少周折不知道庄梦蝶她知不知道?他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养尊处优的庄非鱼吃了多少苦头不知道庄梦蝶她知不知道? 谷万里突然红了眼眶,她虽然身为女子,但却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中前所未有地酸涩,为庄非鱼,也为庄梦蝶。 她很想把这些都告诉庄梦蝶,可眼下,她不想再平添庄梦蝶的愁苦和愧疚了,这些话,就等庄非鱼醒来之后,再亲口告诉庄梦蝶吧。可谷万里也知道,依着庄非鱼的性子,他多半是不会说的,对他来说,庄梦蝶就是一切,为了她,他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也算不上什么…… 看着眼前的谷万里突然红了眼眶,庄梦蝶不明所以,从托盘里将饭菜一一拿出摆在桌子上。 谷万里连忙收敛起悲伤的情绪,这种下人做的活哪能让庄梦蝶亲自去做,她连忙熟练地摆放好饭菜,随即又想将饭菜都收走,手忙脚乱道:“主子,这饭菜都凉了,我再拿去热热吧。” 他们如今,还是在天璇国的边境,那是临近玉龙江的一个小镇,叫做玉龙镇。庄梦蝶跟齐向晨离开皇宫时走得仓促,自然没带什么钱财,但庄非鱼和谷万里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寻她,是有备而来,自然是带足了银两。 他们如今就在玉龙镇上买了一套小宅子,好让庄非鱼能好好养病。 “小谷,别忙了,你再去那双碗筷,陪我一起吃点吧。”庄梦蝶制止了又忙着要把饭菜收走拿去热的谷万里,话语温和地说道。 谷万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才连连摇头道:“这不合规矩,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奴婢……” “谷万里,还不跪下认罪!”看到谷万里这个慌乱的样子,庄梦蝶话音一沉,浑身散发着威仪,佯怒道。 谷万里心中大惊,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就这时候,她却被庄梦蝶起身扶住。 谷万里惊恐地抬起头,却见庄梦蝶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庄梦蝶不过是在吓唬她,就是想看她的笑话,顿时一脸难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谷万里,在王府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别整天一口一个奴婢的挂在嘴边。如今这里也不是皇宫,你若当真要守规矩,你从今儿起就到门外跪着吧,也不用在起来了。”庄梦蝶脸色的笑意还没敛下,嘴里却责备道。 谷万里已经知道庄梦蝶是在说气话,但气话归气话,倘若再惹她生气,谷万里相信庄梦蝶真的有可能会将她赶出门外,连忙笑着重新摆好饭菜道:“主子教训得是,小谷知道错了,小谷这就去拿碗筷来陪主子用膳。” 没过多久,谷万里就拿着碗筷从厨房回来了,“主子,你多吃点吧,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可别到时候二殿下病好了,你又倒下了。” 谷万里替庄梦蝶舀了一碗汤,递到了庄梦蝶的面前,一脸心疼地说道。 庄梦蝶端起了汤碗,喝了两口后看到谷万里还是坐着不肯动手,放下汤碗道,沉声道:“你莫不是还要我请你才肯用膳?” 谷万里脸色一变,连称不敢,飞快地拿起了碗筷,夹了几根青菜到自己碗里后就埋头扒饭。 “小谷,过两日我们就带着二皇兄启程回天璇国都城吧。”看着谷万里似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庄梦蝶突然开口道。 “咳咳……”庄梦蝶的话音刚落,谷万里连忙放下碗,因为吃得太急,又着急着说话,被呛了一下,咳嗽得脸都红了。 庄梦蝶倒了一盏茶,放到谷万里的面前,轻声道:“你不要着急,先喝盏茶吧。” 谷万里咳嗽了一阵,喝了一盏茶后果然好了不少,刚放下茶盏,她就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庄梦蝶急道:“主子,天璇国如今不是原来的天璇国了,这些日子我们已经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你和二殿下身份尊贵,倘若回去,想必摇光国会对你们不利啊。” 文学馆 第315章 “小谷,我之所以打算回天璇都城,并非是放不下权势或者荣华富贵。如若二皇兄还和从前那般,我倒是愿意过着如今这般平凡但是安宁的日子。可如今二皇兄这般模样,也看了不少医师,仍是不见起色。”庄梦蝶淡淡说着,脸上一脸忧虑之色。 谷万里也跟着忧虑起来,发愁道:“那主子你的意思是……” “我想带二皇兄回天璇都城,恳请他们让御医为二皇兄诊治。天璇如今虽然落入了摇光之手,但摇光并未对天璇的子民赶尽杀绝,我们也已经俯首称臣,想必就这么一个心愿,他们不会不同意。” “如若御医也医不好二皇兄的病,我就陪着二皇兄一起住在他的王府,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或许在那里,有助于唤回二皇兄的神智也说不定。总之,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过。”庄梦蝶说着,清如水晶的眼眸里闪着光,就好像,她已经看到庄非鱼恢复神智,认出她的那一幕。 …… 天璇庄非鱼的府邸内,庄梦蝶端着汤走进门,隔着袅袅轻烟,看到庄非鱼安安静静地斜靠在软塌上。除了消瘦,他还是那么的俊朗清逸,他阖目时依然是她以前那温和俊雅的二皇兄,可每当他睁开眼睛,庄梦蝶凝视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眸时,总会忍不住默默垂泪。 但她并不后悔带着庄非鱼回到天璇都城,尽管如今的他们无权无势,虽然依旧有偌大的王府住着,可算得上是可以自由出入,生活富足。但他们却不能再随意离开天璇都城,不管是庄梦蝶自己的府邸,还是庄非鱼的府邸,都有摇光国的侍卫在把守。 天璇的御医已经轮着给庄非鱼看了个遍,虽然天璇现在已经归属摇光,但以前当值的御医还在,庄非鱼毕竟贵为皇族血脉,再加上有几个御医还是庄非鱼阵营的人,所以他们对庄非鱼的病情也格外上心,然而,汤药也喝了不少,针灸也试了好些时日,庄非鱼的手上,胳膊上等地方都被扎了密密麻麻地针眼,但却依旧不见庄非鱼能恢复神智。 御医们汤药换了一副又一副,还是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摇头离开庄非鱼的王府。庄梦蝶看着庄非鱼身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于心不忍,也便不再让御医为庄非鱼施针。 即便如今等同于受困在天璇都城,庄非鱼的神智也未得恢复,但庄梦蝶并不后悔带着庄非鱼回到天璇都城。毕竟,住在庄非鱼的府邸里,他似乎气色比原来好了不少。庄梦蝶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她的二皇兄一定会恢复神智,一定能认得出她。 如今庄非鱼和庄梦蝶,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偌大的府邸有上百号佣人了,而是仅仅余下不到十个,但这已经是摇光国给他们的礼遇了。摇光吞并天璇时,庄梦蝶还是天璇国的女皇,对于一个亡国之君,她这样的待遇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为了照顾好庄非鱼,庄梦蝶干脆搬到了庄非鱼的府邸住了下来,还命人打造了带着木轮子的椅子,天气好的时候会带着庄非鱼回到自己的府邸转上一转。 即便还有佣人可用,甚至还有足以让庄梦蝶放下心的谷万里,但庄梦蝶还是不愿假手于人,她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地照料庄非鱼的一切饮食起居,谷万里也不过是帮着搭把手罢了。 虽然过着算是半囚禁的日子,但庄梦蝶倒也乐得自在,摇光君雨泽保留了庄梦蝶和庄非鱼殿下的身份,然而天璇如今的早朝庄梦蝶是一次也未去参与,她更不关心所谓的国事。 毕竟,如今的天璇已经不是原来的天璇了,她关心与不关心又何用?况且天璇成为摇光的属国后,摇光也善待天璇的百姓,庄梦蝶便将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了照顾庄非鱼上。 以前,都是庄非鱼事事顺着她,关心她,照顾她,如今换了过来,但庄非鱼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将庄梦蝶庇护于羽翼之下的庄非鱼了。 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关心,是否是来得迟了?庄梦蝶时常看着庄非鱼呆滞无神的双眸,黯然神伤。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既平淡,又漫长…… 庄梦蝶每次给庄非鱼喂完膳食后,都会扶着他在软塌上躺好,然后就坐在软塌旁,拉过他的手,一边轻轻地替他按摩这指节手背,一边小声地和他说着话。 虽然庄梦蝶不知道庄非鱼能不能听到她的话,但她还是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说着,说着他们以前的往事,那些开心的,忧伤的,甚至于他们之间的争执,什么都有。 谷万里每次送膳食进来,看到庄梦蝶或一脸落寞,或忧伤,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庄非鱼,但庄非鱼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缥缈虚无时,都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彼此之间那么关心的两个人,非要经历那么多,非要受尽折磨。想起以前的庄非鱼风度翩翩,俊雅温和,如今竟落得了这般模样,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好,心中就难受不已。 同时她也十分害怕,倘若庄非鱼就一直这样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日渐消瘦的庄梦蝶还能撑多久。 谷万里是庄非鱼的心腹,她自然知道庄梦蝶对于庄非鱼而言,究竟有多重要,那是重于山河社稷,重于他自己的生命,重于这人世间的任何一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一次次地收到来自庄梦蝶给他的伤害后,还不顾一切地为她豁出性命。 庄非鱼告诉她,从她进入庄梦蝶王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庄梦蝶身边的人,不论如何,她都要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 可如今,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庄梦蝶日渐消瘦,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做什么?再好的膳食,庄梦蝶也食之无味,她也知道无论如何也劝不了庄梦蝶。唯一能做的,便是配合庄梦蝶,更用心的照料庄非鱼,祈祷庄非鱼能早日恢复神智,只有这样,或许才能让庄梦蝶活得更像一个人吧。 第316章 庄梦蝶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大善人,也不信鬼神,从不会跪拜神佛。但自从庄非鱼出了那样的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每天都会一边陪着庄非鱼,一边抄写佛经,也会在入夜庄非鱼睡下之后,跪在佛祖的面前,虔诚地跪拜烧香,祈求佛祖保佑庄非鱼早日恢复神智。 “主子,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祈求佛祖之事,让小谷来吧。”谷万里在门外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庄梦蝶出来,担心她天天这般熬着,早晚会把身子熬垮,就轻轻推门而入,请求庄梦蝶早点回去休息。 “主子,回去吧,你若是把身子累垮了,二殿下醒来,定是要伤心的。为了让二殿下能安心恢复,你更应该好好照顾好自己才是。”谷万里跪在一旁,试着劝说庄梦蝶。 “嗯,小谷你说得对,这些年来二皇兄事事为我操心,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了,等他醒来,我一定要让他看到我好好的。”庄梦蝶终是被谷万里说动了,谷万里也只有把庄非鱼搬出来,才能说得动那个执拗的庄梦蝶。 …… 这一年的秋日转眼就走到尽头,天气开始转冷,但午后的阳光晒着还是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庄梦蝶给庄非鱼披上披风后,就带着他上了马车,这一日,他们要去庄梦蝶的王府。 在庄梦蝶的王府里,庄梦蝶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庄非鱼,走在王府的花园里。庄梦蝶的花园,即便是春日,也不想别处的花园那样百花齐放。除了梅花,她并不是很喜欢花,而是喜欢枫树。 所以在庄梦蝶府邸的花园里,种满的是枫树。如今开始入冬,枫树上的枫叶随着寒风飘落。早在深秋的时候,枫叶已经即将落尽,如今枫叶最后的凋零,更是显得格外萧条。 “二皇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身子弱,总是咳嗽,每每到了入冬的时候,你便让我没什么事就不要出王府了,生怕我染了风寒,会咳嗽得更加厉害。” “可你又怕我一个人在王府里闷得慌,就总是过来陪着我,和我一起下棋作画,逼着我喝药。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最讨厌喝药了,总是偷偷的把药给倒掉。可你一来,就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把药喝光不可。” “在喝药这件事上,我总是冲着你发脾气,耍小性子。那时候的我,从来不敢向别人发脾气,耍小性子,因为我知道,我若是冲着下人们发脾气,耍小性子,他们一定会怕我,而我若是冲着母皇那么做,她一定会更加不愿意理我。” “所以啊,我总是把不能冲别人发的脾气发到了二皇兄你的身上,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再怎么冲着你发脾气,你都不会真的生我的气,更不会不理我。你说,我是不是就是仗着你对我的包容和宠溺,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二皇兄,你总是宠着我,护着我,而我,却总是仗着你的宠溺惹你生气,惹你伤心,甚至……甚至还害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二皇兄,你会不会后悔,那年的冬天,在冰湖里将我救了上来?” “那一年,如若不是你,我应该就死在那片冰湖里了。那样的话,你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吧,很多事情,也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吧。至少,你不会设计毒杀你的母皇,陷害大皇姐庄扶摇,若不那样的话,也不知道天璇如今会不会还是这般模样?” “二皇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最深处。二皇兄,以前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也是你将我庇护在羽翼之下,帮我摆平了一切。可是,二皇兄,你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有你替我拿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二皇兄,一转眼秋天已经过完了,我们已经回天璇都城好一阵子了,就住在你的王府里。虽然如今的天璇已经不是以前的天璇了,但你的王府还在,我的王府也还在。你看到了吗?枫叶已经落尽了,过不了多久,就该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了。今年,或许我们没法再进皇宫去梅园看梅花了,但是你我王府里的梅花也会开,虽比不上皇宫里的多,但也该是极美的。” “二皇兄,以前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你都会给我折一枝最美的来,今年,你也要再给我折梅花,好不好?” “二皇兄,在你们坠入悬崖的那一刻,我真的害怕极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害怕,若是你就这样离开了我,往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下去。幸好,舟晚哥哥保住了你……舟晚哥哥的死我也很伤心,他完全可以不用来玉峰山,完全可以离开江渚山去过他还过的日子,可他却为了我这个才相认不久的妹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很难过,也愧对舟晚哥哥,但同时,我又特别特别地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或许就会永远地失去你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失去你……” “二皇兄……” “二皇兄……” 庄梦蝶一边推着轮椅,带着庄非鱼在王府的花园里闲逛,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些以前的往事,说着她自己的心事。如若是以前的庄非鱼,一定会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怜爱地责备她又去说一些傻话。 可如今,庄非鱼却依旧木讷地注视前方,任由庄梦蝶带着他往前走,他没法回应庄梦蝶,能回应庄梦蝶的,是有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 温暖柔和的日光洒下,谷万里远远地跟在庄梦蝶的身后,看着那一袭浅青色的衣袍推着轮椅渐渐远去,眼眸里蒙上一层哀伤的色彩。她除了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什么都帮不上他们,只能祈祷上苍垂怜,让庄非鱼尽快好起来。 …… 一日清早,庄梦蝶刚从谷万里的手中接过用温水的浸泡过的锦帕,轻柔地替庄非鱼擦着脸,就听到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第317章 在庄非鱼的王府,庄梦蝶早就下过令,平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让那些婢女男仆都不要前来打搅庄非鱼。 这些日子以来,倒也落得个清净。毕竟如今的她除了照顾庄非鱼,并没有什么事,她和庄非鱼的王府也根本发生不了什么必须让她亲自过问的大事。 可如今,竟然一大清早的就有人慌慌张张赶来,庄梦蝶也不得不当一回事。有了寒影大法傍身的庄梦蝶,耳力非常好,门外的婢女尚未赶到,她就听出了不对。 但庄梦蝶并没有一丝慌乱,替庄非鱼擦好脸后,又轻柔地一边替庄非鱼擦手,一边轻声吩咐谷万里道:“小谷,你出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何事惊慌?你们有什么事就在外院说吧,别扰了二皇兄清净。” “是,小谷这就去看看。”谷万里轻轻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庄梦蝶替庄非鱼擦好了手后,又亲自替他穿好外裳,梳头束发。等这一切忙完,才看到谷万里步履沉重地回来。 庄梦蝶抬眼看到谷万里面色凝重,心中一怔,微微皱了皱细长眉毛,淡淡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主子,是皇宫里来了人,说是君雨泽要邀你入宫一叙。”谷万里面色凝重,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悦和几分忧虑。 君雨泽是摇光国帝王君书云的胞弟,天璇国对摇光国俯首称臣后,君书云将十万大军和君雨泽留在了天璇,如今的天璇,可以说是尽数落在了君雨泽的手中。 虽然君雨泽为人看着宽厚,自掌权以来,确实也善待天璇的百姓,对愿意臣服的臣子继续沿用,也表明了只要庄梦蝶和庄非鱼没有不臣之心,不擅自离开天璇都城,他绝对不会为难。 但这些日子以来,庄梦蝶绝大部分都是待在庄非鱼的王府,偶尔天气晴朗时会带着庄非鱼回她自己的王府转转,别说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了,她连早朝都不参与,可以称得上是闭门不出。 已经如此毫无存在感的她,别说君雨泽,怕是不少朝中旧臣都将她抛诸脑后了吧。可这个时候,君雨泽为何会突然宣她入宫?他们这两个并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又有什么可叙? 但君雨泽既然保留庄非鱼和庄梦蝶的殿下之位,他们位极人臣,就该参与早朝,为君分忧。庄非鱼如今这个模样不能早朝实属正常,但庄梦蝶不去早朝,随便表明了她没有野心,但时间一久,也多少显得没有把摇光放在眼里。 这,或许就是君雨泽宣她入宫的原因? 庄梦蝶沉思片刻,便换了身朝服,嘱咐谷万里好生照料庄非鱼,然后才跟着几个宫中侍卫离开王府,往皇城而去。 谷万里目送庄梦蝶在几个侍卫前后簇拥着离开王府后,去厨房拿了膳食,小心翼翼地喂给庄非鱼吃。 平时照顾庄非鱼的事庄梦蝶不愿假手于人,因此庄梦蝶入宫后,谷万里也是亲自照料庄非鱼,并没有传唤其他下人帮衬。 平日里庄梦蝶照料庄非鱼的时候,都是由谷万里帮衬,所以谷万里一个人伺候起庄非鱼来,免不了忙前忙后,手忙脚乱。 入冬之后,庄非鱼的食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双目空洞无神,但如今的他比起之前来大有改善。如今的庄非鱼,已经不再需要轮椅了,只要扶起他,带着走出几步,他就能跟随这身体的本能,木讷机械地跟着走。 天璇虽然已经归属了摇光,但王府里的东西并没有被动过。入冬后,庄梦蝶便翻出了人参等滋补药材,让谷万里每日午膳时都给庄非鱼炖点参汤补补身子。 王府东西没少,但是下人们却大大减少了,由原来的上百号人到如今的十来个。因此下人们就光打扫都要花不少时间,整日里忙前忙后的。所以每日为庄非鱼炖参汤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谷万里的身上。 谷万里伺候庄非鱼用完了早膳,出门竟然发现天空已经飘起雪花,雪虽然不大,淅淅沥沥的,但却极美。 怕庄非鱼冷到,谷万里连忙去生了火盆,放到了庄非鱼的软塌旁,对庄非鱼恭声道:“二殿下,外面下雪了,你先在这烤烤火,奴婢去趟厨房,先把参汤给炖上。” 谷万里说完,便轻手轻脚离开,掩上了房门,往厨房方向去了。 等谷万里把参汤炖上,转为文火慢慢煨汤,然后再返回庄非鱼的居处时,赫然发现刚才被她掩上的房门已经打开了,进去一看,原本依靠在软塌上的庄非鱼不见了。 平日里只要没有带着走,庄非鱼是不可能离开的。谷万里心中大惊,慌忙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然而,在房内找遍了,也未见庄非鱼的身影。谷万里惊得心头狂跳,一边慌忙寻找,一边提高声音喊着:“二殿下!二殿下你在哪儿?二殿下你听到吗?二殿下你听到答应一声啊……” 谷万里在宽敞的房里喊了许久,也未见任何回应,心想也是,如今的庄非鱼能不能听到还不好说,又怎么能指望他开口答应呢。 找遍整个房间不见庄非鱼,谷万里连忙冲出门外,一路慌慌张张地寻找起来,看到正在打扫忙碌的,也唤他们先停下手中的活,在王府里分头寻找庄非鱼。 天空上飘着细细的雪花,被寒冷的风吹得四下飘散,王府里的下人正分头寻找,四处呼喊着:“二殿下——” 谷万里一边喊,一边沿着小道往王府的花园走去,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自责。庄梦蝶进宫前特地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庄非鱼的,结果现在倒好,庄梦蝶才离开王府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把庄非鱼给弄丢了。 外头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庄非鱼去了哪里,这万一要是冻坏了,或者是庄梦蝶回来发现庄非鱼不见了,她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谷万里正胡思乱想着,人已经来到了花园,冬日里,花园百花尽凋,唯有那几株梅花的枝头已经有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第318章 一袭紫黑色衣袍的庄非鱼就站在梅花树下,他静静地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梅枝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细细的雪花落在了他的发丝上,肩头上…… 就这么远远一眼瞥去,似乎那个风度翩翩,俊雅温和的庄非鱼又回来。 谷万里完全顾不上去想平日了就像是木偶人一样的庄非鱼怎么会出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无暇顾及庄非鱼是否已经恢复了清醒,便急急忙忙地朝着庄非鱼快步奔了过去。 “二殿下,二殿下,你怎么在这儿呢,天冷了,你这穿着还不够保暖,快快回屋去吧。”谷万里一边奔过去,一边冲着庄非鱼喊道。 平日里庄非鱼也不出门,所以今日庄梦蝶也没给他穿上披风,如今下起了雪,谷万里真担心会把庄非鱼冷到。 谁知庄非鱼听到谷万里的话,非但没有回头,反而伸手去折了一直梅花,而后撒腿便往前跑去。 这一下可让谷万里又喜又惊,喜的是庄非鱼竟然会自己跑了,惊的是这大冷天里,庄非鱼往前跑去的方向便是王府的池塘,那一带雨雪天气最为路滑。在还不确定庄非鱼是否已经恢复神智的情况下,他就这么跑开去,万一滑倒了,她可如何担待得起。 谷万里连忙一路追去,果然看到庄非鱼停在了池塘边上。庄非鱼王府的池塘极大,沿着弯曲的长廊走去,在池塘中心就是一个亭子。 谷万里本以为庄非鱼会去到那个亭子上,便施展了轻松,两个起落就落在了长廊半道上,想半路截住庄非鱼,却不曾想庄非鱼并没有去亭子的打算,而是突然将手中的那一枝梅花扔到一旁,飞快地脱了外裳就纵身跃入池水中。 “二殿下!”这冬日的池水得有多冷啊,谷万里惊得失声大喊,来不及多想也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 庄非鱼早已经闭了气潜入水中,谷万里连忙潜入水里将庄非鱼拉了上来。 庄非鱼身手不凡,谷万里本不是对手,但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在水底交手了几个回合,庄非鱼竟敌不过谷万里,很快便被谷万里拖拽到了岸边。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已经被拖到了岸边,庄非鱼一边挣扎着,一边乱喊道。 谷万里惊呆了,庄非鱼竟然非但会自己跑了,还会说话了,他的眼眸里此刻再也不是之前的空洞木讷,而是灵动的,此刻正一边挣扎,一边露出不悦和厌恶。 已经好几个月,庄非鱼一直就像木偶人一样,如今终于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样子,谷万里不知道自己是惊讶更多,还是欢喜更多,竟然一时愣在当下。 “混账!还不快放开我!”庄非鱼见自己挣扎未果,胡乱拍打这谷万里抓着他的手。 谷万里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提气抓起庄非鱼,将他送上了岸边,然后自己再上岸。 上了岸,一吹冷风,功底深厚的谷万里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捡起庄非鱼之前仍在地方的外裳,一边替他披上,一边道:“二殿下,这么冷的天,你这么能下水,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谷万里来不及去问庄非鱼是否已经恢复的神智,一边要替他披上衣裳,一边想着要尽快将他带回去,免得在外受了冻生病。 “本殿下的事轮得到你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宫女如此不懂规矩?!”庄非鱼面露不悦,拍开了谷万里的手,自己夺过了衣裳。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要往池塘去,嘴里还着急道:“梦蝶还在湖里呢,这么冷的天……” 梦蝶?湖? 谷万里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庄非鱼是在说什么,但听到梦蝶两个字,很显然庄非鱼是记得了庄梦蝶吧,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来不及去细想这许多,眼看庄非鱼又要再次下这冰冷的池水,谷万里连忙上前挡住了他。“二殿下,二殿下万万不可,这池水冰冷,你身子会吃不消的。” “别来管我,你快走开!”庄非鱼哪里肯听谷万里的话,用力地将谷万里推开。 谷万里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让庄非鱼再下水,两个人就推攘了起来。 可庄非鱼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额头上磕到了一旁的石块,顿时就有鲜血流了出来。 谷万里感觉自己刚才推庄非鱼的时候并没有这么用劲,没想到身材高大,武功不凡的庄非鱼竟然会被自己推得摔倒,还撞破了额头,顿时慌乱起来。 “二殿下,二殿下你没事吧,额头都出血了,你疼不疼?”谷万里连忙俯下身子去将庄非鱼拉起来,慌忙地询问道。 庄非鱼额头撞到了石块上,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似乎有许许多多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拼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但是整个脑袋就像要炸裂开来一般的疼痛,只能什么都不再去想。 听到谷万里一脸惊慌地说自己额头出血了,庄非鱼疑惑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有温热黏腻的液体粘在手上,放下手一看,手掌上都是鲜红的血液。 “疼……头疼……”庄非鱼只觉得眼晕,脑袋再次痛得就要炸裂开来。含含糊糊地说了那么几个字,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二殿下!二殿下!二殿下你怎么了……”看到庄非鱼一脸是血地昏倒在地,谷万里惊得心跳都要骤然停止了,大喊着扛起了庄非鱼,一路飞奔回庄非鱼的居处。 “快叫医师!快叫医师!……二殿下昏过去了,快叫医师!……”谷万里惊慌失措的声音传遍了她一路经过的每一个角落。 在庄非鱼的王府,本来就有医师,医师听到连忙拿起自己的医药箱就往庄非鱼的居处赶去…… 待到庄梦蝶回王府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着急死我了……” 庄梦蝶一下马,就看到一直在王府门前来回踱步的谷万里一脸焦急地朝着她飞奔而来。 第319章 庄梦蝶心中大惊,她离开王府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谷万里一定要好好照顾庄非鱼,如今这个时候谷万里该是陪在庄非鱼的身边才是。即便是担心她入宫会有什么危险,如今天还未黑,谷万里也不至于如此惊慌焦急才是。 能让谷万里如此着急,守在王府大门前等着她归来,莫不是庄非鱼出了什么事? 庄梦蝶连忙将缰绳扔给迎上了的仆人,急得一把抓住谷万里,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二皇兄出了什么事?” “二殿下他,他……”谷万里一脸为难,竟不知该如何向庄梦蝶解释,只好低下头小声道:“主子,你还是亲自去看看二殿下吧……” 庄梦蝶看谷万里这个样子,心中大惊,还不等谷万里把话说完,就急忙往庄非鱼的住所快步而去。谷万里自然是料到了庄梦蝶会是如此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连忙在她身后跟上。 进了院子,庄梦蝶连沾满了细小雪花的披风都顾不得解开,直接上前慌忙推门而入。 房门突然被打开吹起了一阵风,庄梦蝶披上上的雪花纷纷飘落,屋子里正坐在案桌前把玩着手里的一枝梅花的庄非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跳,一脸惊愕地盯着破门而入,带着一身寒气的庄梦蝶。 案桌上放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一旁的几盘糕点果脯也有动过的痕迹。 看着庄非鱼紫黑色的衣袖上沾着些许杏仁酥的残屑,庄梦蝶不由一愣。 庄非鱼看着站在门前,一身是雪是的庄梦蝶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有些无措地慢慢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将手中那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藏到了身后。 “二皇兄……这……你……”庄梦蝶终于从惊愕中缓了过来,随即狂喜不已,连眼眶都湿润了,“二皇兄,你终于好了,二皇兄……” 这几个以来,庄梦蝶看到的,陪伴的,都是一个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就像一个木偶人一样的庄非鱼,如今乍然看到庄非鱼眼里有光,会自己主动吃东西,会站起来,还会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的庄非鱼,激动得眼里的水光就要化为泪水滑落。 “二皇兄……”庄梦蝶不顾一切地扑到庄非鱼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庄非鱼,就好像此刻的她只要一松手,她的二皇兄就会从她的身边消失一样。 “二皇兄……二皇兄……太好了……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庄梦蝶喃喃自语着,嘴角扬起了笑容,但眼角却有眼泪滑落。 庄非鱼或许是没有料到突然出现在他房里的庄梦蝶会这样一把抱住他,整个人都瞬间僵住了,而后又慌乱着,笨手笨脚要将庄梦蝶推开。 庄梦蝶这才惊觉自己一路策马从皇宫回来,沾了一身的雪花,庄非鱼身子这才恢复,她就给他带来这一身风雪冰寒,确实不太合适,连忙松开了庄非鱼。 庄梦蝶解下披风放到一旁,这才注意到庄非鱼的额头上包裹着纱布,纱布上隐隐渗出了血迹,心头大火。再仔细一打量,庄非鱼如今身着的也已经不是早上她出门时给庄非鱼穿的那一身衣裳。 生怕庄非鱼的身上还受了什么外伤,庄梦蝶一边拉过庄非鱼查看,一边对着站在一旁面露自责的谷万里恼怒道:“小谷!二皇兄头上的伤怎么来的?!我让你好生照顾二皇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主子息怒,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二殿下,让二殿下跑了出去,摔在了石头上……”谷万里自然是看得出庄梦蝶此刻是极为生气,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谷万里伺候庄梦蝶多年,自然是懂得庄梦蝶的脾气,平日里,庄梦蝶鲜少有冲着谷万里发火,可这一次,是关庄非鱼,谷万里知道定然是难逃责罚。更何况,庄非鱼可并非是撞伤了额头,还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纵身下了池塘…… “什么?!你竟然让二皇兄摔在石头上?把额头撞成了这样?说!出了额头,他还伤着了哪里?你快从实说来,若有隐瞒,从今往后你便不用再待在这王府了!”听到谷万里说庄非鱼摔在了石头上,庄梦蝶看着庄非鱼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心中更是恼怒。 “奴婢该死,奴婢看二殿下用完了早膳,就去厨房先将参汤炖上。等奴婢忙完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二殿下,奴婢寻到了花园,看到二殿下正在那里折梅花……” “混账!”听到庄非鱼非但撞破了额头,竟然还在这么冷的天潜入了池塘,庄梦蝶气得一掌拍在了案桌上,桌子霎时间碎成了几块,桌子上的茶水糕点也都发出各种哐当响声,散落一地。 “谷万里!我出门是怎么交代你的?四个时辰的时间都不到,你就让二皇兄又是撞破了头,又是落了水。你就是这样照顾二殿下的?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王府大门前候着,房里一个人也不留,倘若二皇兄再出什么意外,你有几条命?你担待得起?!” 庄梦蝶实在是气急,一想到万一自己哪天不在王府,庄非鱼或许就会出什么意外,她就心头狂跳,所以话也说得重了。她其实也知道谷万里本就是庄非鱼的心腹,绝对不会有意让庄非鱼陷入险境,但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不能允许有任何万一。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看到庄非鱼落水,额头又撞出了血,谷万里本就自责不已,如今被庄梦蝶责骂,她跪在地上连连额头请罪。她的额头一下一下地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仿佛只有将自己的头也磕破流血,才能减轻她内心的一点点自责和愧疚。 “行了,你现在磕破头又管什么用,起来吧。二皇兄落水后也有什么不适?”庄梦蝶扫了跪地磕头的谷万里一样,语气缓和了不少。毕竟,这事也不能全怪谷万里,也怪她自己,若不是自己不能亲自照顾庄非鱼,他如今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第320章 “谢主子。”谷万里起身,连忙继续道:“回来之后已经让医师检查过了,二殿下除了撞伤了额头,身上并没有其他外伤。医师也准备了驱寒的草药,命小厮给二殿下泡了草药浴。医师说二殿下向来身子硬朗,倒还不至于会染上风寒,还请主子宽心。” 庄梦蝶容色稍霁,看着案桌早已化为碎木粉屑洒落在地,茶水糕点也一地狼藉,惊觉自己刚才过于失态,但事关庄非鱼,让她如何能冷静自持,如何能不失态? 庄梦蝶懊恼地吩咐谷万里去叫两个仆人进来清理打扫,自己则走向已经退到一旁的庄非鱼身旁,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一脸心疼地问道:“额头还疼吗?” 看着庄梦蝶一脸心疼的样子,庄非鱼似有些惊愕,又似有些不好意,他微微往后退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摇了摇头。 庄梦蝶刚才抚着庄非鱼额头的手瞬间就这么僵硬而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庄非鱼似乎感受到了庄梦蝶的窘迫,抿了抿嘴,那只拿着梅花枝的手依然是像在藏什么宝贝一样藏于身后,另外一只手则在慢慢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庄梦蝶瞬间又尴尬转为惊愕,她这个成熟内敛,俊雅温和的二皇兄,怎么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方才她还以为,庄非鱼醒来,看到她如今已经安然无恙,这才和她计较起了之前她给他酒里下毒的事。可眼下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这样的庄非鱼,却让庄梦蝶更感到不安,她隐隐约约觉得又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二皇兄,你怎么了?”庄梦蝶垂下手,看着庄非鱼,有些不安地试探问道。 “你是谁?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庄非鱼闻言一脸惊诧地看着庄梦蝶,眨了眨晶莹清亮的眼睛,十分不解地问道。 庄非鱼的声音清脆稚嫩,若不是亲耳听到这样的声音从庄非鱼的嘴里发出了,恐怕说什么庄梦蝶都不会相信。 而且,庄非鱼居然用这样疏离,惊诧的目光看着她,问她是谁。庄梦蝶此刻的感觉完全已经不能仅用震撼来形容,她的二皇兄,那个疼爱她,呵护她,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的二皇兄,已经,已经认不得她了?已经忘了她了? “二皇兄,你……”庄梦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看着庄非鱼迟疑了会后终是开口问道。 “你为何叫我二皇兄?”庄非鱼面露狐疑,看着庄梦蝶接着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母皇招揽的哪个臣子?我要回皇宫,我要告诉母皇你们私自把本殿下带出了皇宫!” 庄非鱼瞪了庄梦蝶一眼,指着还在忙着跟三两个仆人一起清理打扫的谷万里说道。 庄梦蝶惊愕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庄非鱼又一指庄梦蝶,大声道:“还有你,不许叫我二皇兄,只有梦蝶才会叫我二皇兄。” 梦蝶???那可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叫他二皇兄又有什么错? 庄梦蝶怔在了原地,无从辩解,她呆呆地看着庄非鱼,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拦下了他,“你……你是什么谁?” 被庄梦蝶拦下,庄非鱼似乎有些不悦,掷地有声道:“我是天璇国的二皇子,庄非鱼。” “快让开,我要回皇宫,梦蝶还在等着我把折好的梅花带去给她呢。”看到庄梦蝶还挡在自己的前面,庄非鱼一脸着急,冲着庄梦蝶叫嚷道。 原来,他藏在身后的那一枝梅花,是要拿回皇宫送给自己的…… 可庄梦蝶岂能放庄非鱼走,又快步挡在了他的前面,继续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梦蝶呢,她今年多大?” 庄非鱼本来已经不耐烦了,正要绕开庄梦蝶出门去,听到她说起梦蝶,又当即止住了脚步,回答道:“我今年八岁了,梦蝶今年五岁。” 庄非鱼说完又好像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似的,盯着庄梦蝶郑重其事道:“梦蝶是天璇国的三皇女,她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再不改口,我就要告诉母皇,让母皇贬你职位。” 稚嫩的声音放着狠话,庄梦蝶如遭雷击一般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幸亏谷万里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庄梦蝶,庄梦蝶这才这才稳住了身形。 “主子,你没事吧。”谷万里焦急地问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看着庄非鱼,在庄梦蝶的耳畔低声道:“主子,二殿下他,他……” 谷万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诡异的现象,庄非鱼这样的一面,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此刻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庄非鱼,身子里住着的,竟然是八岁的庄非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庄梦蝶勉强稳住心神,呆呆道:“二皇兄他……他似乎是回到了八岁那年,那一年,我确实是五岁……” “可怎么会这样,二皇兄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庄梦蝶一把抓住身旁的谷万里,无力地问道。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在花园找到二殿下的时候,就觉得二殿下不太对劲,后来二殿下又是要下池塘,又是摔倒撞伤脑袋的……二殿下醒来之后也没有说话,就在那里默默吃糕点,奴婢一直在王府大门前候着主子,然后……主子你也看到了……” 看到庄梦蝶面色苍白,和谷万里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什么,庄非鱼突然又折了回来,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庄梦蝶问道:“你没事吧,我刚才是吓唬你的,不是真的要让母皇贬你的职,但是你不许再直呼梦蝶的名讳。” 呵呵……感情庄非鱼是以为自己被他的话给唬住了。庄梦蝶哭笑不得,无奈地和谷万里对视了一眼。 但看着庄非鱼一脸得意骄傲的样子,庄梦蝶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她的二皇兄在故意逗她玩。 “二皇兄,你不要再捉弄梦蝶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阵子有多担心……”庄梦蝶虽然语带责备,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第321章 “你们,赶紧收拾好了下去吧。”谷万里连忙将已经清理打扫得差不多的两三个仆人打发了出去。 看到庄梦蝶走过来要拉自己,庄非鱼惊得连连后退,可后退了没几步,又突然毫不畏惧地挺直了腰板,用手指着庄梦蝶生气道:“说了你不许叫梦蝶的名讳,你这是以下犯上,是大逆不道……” 没来由地被自责了一通,庄梦蝶也没什么好气,拍下庄非鱼指着她的手指,恼道:“我怎么就以下犯上,怎么就大逆不道了?你说的梦蝶是不是就是庄梦蝶?庄梦蝶就是我,我就是庄梦蝶!” 庄非鱼被庄梦蝶突如其来的恼怒吓得一怔,随后瞪着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大声辩解道:“你不是!你不是庄梦蝶!庄梦蝶是我的皇妹,是天璇国的三殿下,你竟敢与皇女同姓同名,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我告诉母皇,母皇绝对不饶你!” 看到庄非鱼气鼓鼓的,脸都气红了,庄梦蝶从他的反应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庄非鱼并不是在逗她玩,也不是在捉弄她,一个人若是要装傻充愣,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她的二皇兄是真的回到了年少时。 “我不是庄梦蝶,那天璇国的三殿下,你口中说的梦蝶,她如今在哪里呢?”庄梦蝶不想再和庄非鱼起那无谓的争执,毕竟庄非鱼才刚刚清醒过来,再怎么说,也比以前那个目光呆滞的木偶人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梦蝶当然是在皇宫了,她还在等着我给她摘梅花回去呢。”庄非鱼说起梦蝶,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一脸地笑意。还将原本藏在身后的那一枝梅花拿过来给庄梦蝶看,“你看,这枝梅花开得多美,梦蝶看到一定会喜欢的。” 庄非鱼说着就转身往门外跑,庄梦蝶和谷万里面面相觑,举步要追出去,却见庄非鱼又折返回来了。 “你,快送我回皇宫!”就在庄梦蝶正要问庄非鱼为何又去而复返时,庄非鱼一指庄梦蝶,用命令的口吻对庄梦蝶说道。 庄梦蝶长这么大,虽然当皇女时并不得庄以沫的疼爱,但有谁敢用这样命令下人的语气跟她说话?谷万里在一旁悄悄瞥了一眼庄梦蝶的脸色,生怕庄非鱼的话会惹怒庄梦蝶,两人再次吵起来。 然而出乎谷万里意料的是,庄梦蝶非但没有生气,还脸色挂着笑地走到庄非鱼的身边,对他轻声道:“你是不是忘了?女皇陛下前些日子已经打探到了三殿下生父的消息,已经带着三殿下出城去寻了,这才让你暂时住在这里。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等女皇陛下回宫了,我这就送你回皇宫去见女皇陛下和你的三皇妹好不好?” 庄梦蝶好声好气,连哄带骗地先设法稳住庄非鱼。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她该如何去和如今停留在八岁的庄非鱼说自己就是他的三皇妹庄梦蝶,他的母皇已经被他和自己联手害死? 就连自己自称梦蝶这两个字,庄非鱼都不能接受,更别说是让他接受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一切还尚未发生的事了。而且,比起向庄非鱼解释,他突然变回了八岁的少儿心智,还不如直接撒个谎更省事,也更容易让庄非鱼接受。 “母皇当真是带梦蝶一同去寻梦蝶的父君了吗?”庄非鱼听到庄梦蝶说自己暂时回不来皇宫,也见不到庄梦蝶,晶莹的目光不由黯淡了下来。但或许是想到了庄梦蝶很快便能见到她一直挂念的父君,便又替庄梦蝶感到高兴,沉思片刻后看向庄梦蝶,再次求证道。 “当然是真的,女皇陛下还特地交代了,让你在这里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你当时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该不会是撞坏了脑袋吧。”庄梦蝶说着拉过庄非鱼的手,一脸地惊慌失措,冲着身后的谷万里着急道:“小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医师,二殿下若是撞坏了脑袋,女皇回来,你我都得掉脑袋!” “是,是……奴婢这就去将医师带来,再命人进宫去请御医来给二殿下好好看看。”庄梦蝶的演技炉火纯青,谷万里在心里强忍着笑,也装作胆小害怕的样子,连连答应后慌张跑了出去。 “不用了,我额头上的伤已经不疼了。既然母皇带梦蝶去寻梦蝶的父君了,又将我托付在了此处,我就现在这里住下了。母皇放心将我托付给你,你一定深得母皇信任吧,母皇一有消息传回,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看着谷万里已经跑远的惊慌身影,庄非鱼也不想为难奉母皇之命照顾他的人,对着庄梦蝶露出一个和暖的微笑说道。 “放心吧,一旦有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女皇陛下和三殿下这么记挂你,等她们一回都城,一定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的。你饿了吧,刚才的糕点被我不小心给打碎了,我带你去膳房看看,那里是否有合你胃口的糕点好不好?”庄梦蝶不想再和庄非鱼过多的谈论庄以沫和以前的小庄梦蝶,免得庄非鱼一会又问这问那,便话锋一转,提出要带他去膳房。毕竟对于小孩子来说,美味的糕点应该是极具吸引力的。 庄非鱼看着庄梦蝶一本正经地说刚才不小心打碎了糕点,在心底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这是不小心打碎了糕点?分明是一掌将整个桌子连同桌子上的茶水糕点都毁坏了好吧。这样的人,母皇怎么会放心将自己托付给她?万一自己哪天真惹她不高兴了,她会不会也给自己一掌? 庄非鱼心念百转,却不敢说不出口,看到庄梦蝶还在等着他的答复,便佯装开心道:“好啊,快带我去膳房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那个桂花糕有没有?还有我喜欢的杏仁酥有没有?我还想吃……” “有,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膳房的厨子都给你做。”看到庄非鱼终于不再纠结回皇宫的事,而是一门心思放在吃上,庄梦蝶自然是高兴,满口答应着。 第322章 本来,这些日子,膳房里所做的吃食,庄梦蝶都是吩咐厨子按庄非鱼的喜好来做的。 可看到庄非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时,庄梦蝶又忽然惊觉自己这讨好得太过于明显,很容易让庄非鱼误会她无事献殷勤,又连忙讪讪笑道:“你想吃什么都行,女皇陛下特地吩咐了,让你住在这里,一定要让你满意。” 庄非鱼似乎对庄梦蝶的这个解释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说道:“那便领我去膳房看看吧。” “你等我一会儿。”庄梦蝶想起外面正下着雪,后悔不该一时嘴快,让刚落过水的庄非鱼在出去吹冷风,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此刻若是反悔,只怕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就会彻底被摧毁,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将庄非鱼稳在他自己的府邸里。 为今之计,只能真的带庄非鱼去膳房了。但去归去,却不得不给庄非鱼加件披风。 庄非鱼虽然对庄梦蝶的话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等在原处。 庄梦蝶很快就去而复返,将手里拿着的一件紫黑色披风披在了庄非鱼的肩上,一边替他系带子,一边轻声道:“外边下雪了,加个披风免得着凉。” 庄梦蝶这话说完,自己不由一愣,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往日种种画面。以外,只要天凉了,都是庄非鱼亲自替她拿着披风,温柔地给她披上,嘱咐她一定要记得添衣,以免着凉。 如今,倒是换着来了。庄梦蝶也更能体会到,庄非鱼一直以来对她的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你在想什么?披风早已经系好了,再不走一会儿天都要黑了。”庄梦蝶替庄非鱼系着披风,不禁忆起往昔,沉浸到了以前的那些温柔当中。直到庄非鱼稚嫩的童音在耳畔催促起来,庄梦蝶才终于收回了思绪。 “好了,我们走吧。”庄梦蝶替庄非鱼顺了顺披风,想伸手去拉他一起往膳房走,但又怕这样亲昵的动作过于突兀,会让庄非鱼不习惯。毕竟现在的庄非鱼,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已经伸出的手又被庄梦蝶不动声色地收回,她率先迈出房门,领着庄非鱼往王府膳房的方向走去。 这可是他庄非鱼的王府,如今却要她给他领路,庄梦蝶听着庄非鱼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心里既是好笑,又是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感伤。 也不知道自己的二皇兄,还会不会恢复原样?什么时候时候恢复?庄梦蝶虽然心中怅然,但转念一想,庄非鱼能从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后来目光空洞呆滞的木偶人,再到如今的八岁小儿心智,毕竟是一点一点在变好。或许,用不了多少时日,庄非鱼就会彻底恢复了。 庄梦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但她知道,即便她的二皇兄庄非鱼再也恢复不了,不管他是木讷呆滞的木偶人也好,还是停留在八岁少儿心智的庄非鱼也好,她都不会放弃他,哪怕他一辈子都再变不回原样,她也永远不会离开他。 她以前曾说过,她想让她的二皇兄一辈子都陪着她。可如今已经换了过来,她想一辈子都陪着她的二皇兄。 “你……你叫什么名字?”走着走着,庄非鱼从一开始地老老实实跟在庄梦蝶的后门,到走到了庄梦蝶的身旁,与她并肩而行。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后,庄非鱼终于打听起了庄梦蝶的名字。 庄非鱼的语气中带着些迟疑和疏离,庄梦蝶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但她都不能跟庄非鱼计较,谁叫他现在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呢。 “我……我叫萧梦蝶……”自己叫什么名字,这本该是可以轻轻松松脱口而出的答案,可庄梦蝶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她叫庄梦蝶。 毕竟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倘若她此刻再说她叫庄梦蝶,庄非鱼肯定又要和她闹起来,说她与天璇国的三殿下同姓同名,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了。 可自己不是庄梦蝶,又是谁呢?庄梦蝶心烦不已,就连自己的名字,自己如今也不能堂堂正正的使用了。想了又想,庄梦蝶决定就用自己生父的姓,加上自己的名,告诉庄非鱼她叫萧梦蝶。 如此一来,即使同名,但又不同姓,虽说与皇室宗亲同名也算大逆不道,但庄梦蝶不管庄非鱼能不能接受,她总不能因为以前的自己,把如今自己的名都给放弃了。 “萧梦蝶……萧梦蝶……”庄非鱼用稚嫩的童音喃喃低语地念了两遍“萧梦蝶”,突然停下脚步,冲着庄梦蝶大声道:“放肆!我都说了梦蝶是我三皇妹,你不许叫梦蝶!萧梦蝶也不可以!” 庄梦蝶早就料到庄非鱼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慌不忙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庄非鱼认真问道:“那你看,是我比较大,还是你的三皇妹比较大?” 庄非鱼不知道庄梦蝶为何有此一问,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你比较大了,我三皇妹今年才五岁。” 在八岁庄非鱼的印象里,他的三皇妹庄梦蝶才五岁,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而眼前自称萧梦蝶的人已经成年了,谁大谁小还用得着问?当然是她萧梦蝶要大得多啊。 “你三皇妹今年才五岁,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我双亲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你三皇妹还没出生呢,是我叫梦蝶在先,你三皇妹叫梦蝶在后,你说,我怎么就不能叫梦蝶?我的名字我还不能用吗?”庄梦蝶不徐不疾地慢慢道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头头是道。 面对庄梦蝶的反问,庄非鱼竟然无言以对,毕竟,她说的也有道理啊,她叫梦蝶的时候三皇妹确实还没有出生。 好吧,叫萧梦蝶就萧梦蝶吧。 庄非鱼完全被庄梦蝶的一席话给绕进去了,此刻的他完全没有来得及去思考既然已经有人叫梦蝶在先了,母皇为何还要让三皇妹与旁人同名。 “怎么样?服气了吧。你可以叫我梦蝶,也可以叫我萧梦蝶,随你喜欢。” 第323章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一副有些委屈,但是又有理说不清的样子,心中好笑,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颇为得意地对庄非鱼说道。 但庄梦蝶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希望庄非鱼能叫她梦蝶,就像以前一样,用温柔的,宠溺的语气叫她梦蝶。 虽然如今的庄非鱼,是八岁孩童的稚嫩声音,与那个宠溺她,爱护她的二皇兄差远了,但他,依旧是她的二皇兄。虽然如今一时半会庄梦蝶还适应不了庄非鱼此时稚嫩的童音和八岁的心智,但他俊雅温和,风度翩翩的样子,他修长挺拔的身型,俊美不凡的眉眼,又有哪里不是她的二皇兄? 庄梦蝶正等着庄非鱼用稚嫩的童音叫她梦蝶时,庄非鱼却突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快步往前跑去了。 得,看来庄非鱼虽然被庄梦蝶的大道理说得无从反驳,但心里还是不愿接受她用“梦蝶”这个名字。这二皇兄脾气还挺倔强啊,庄梦蝶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去追庄非鱼。 这虽然是庄非鱼的府邸,但对于八岁的庄非鱼来说,这个府邸应该是完全陌生,毫无记忆的吧。他就这样负气而去,肯定会在他自家府邸走迷路。 到了膳房,庄梦蝶拿过一个食盒,站在庄非鱼的身旁,让他挑自己喜欢吃的放到食盒里。庄非鱼也不客气,没两下就挑了满满一食盒的饭菜糕点。 “我挑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庄非鱼看到膳房里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心情大好,看到庄梦蝶手提的食盒已经装满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大快朵颐了。 “等会,还有特地为你熬的参汤没有拿呢。”庄梦蝶想起了吩咐谷万里特地为庄非鱼熬的参汤,让膳房的人再拿个食盒将参汤装起来。 熬着参汤的罐子盖一打开,就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庄梦蝶对谷万里熬的参汤颇为满意,但庄非鱼就不这样觉得了。只见庄非鱼当即过去扯了扯庄梦蝶的衣袖,指着参汤道:“我的额头已经不痛了,我不要喝药。” 庄梦蝶回过头,对上的是庄非鱼那双清亮的眼睛,那他的眼眸里此刻却带着些许不安,害怕,和委屈。 想到以前都是庄非鱼好声好气地哄着自己喝药,如今风水轮流转了,而且,庄非鱼这要喝的,还并不是汤药,不过是加了点滋补药材的参汤而已。庄梦蝶突然能体会到庄非鱼已经哄着她时的那种宠溺和无奈了。 “这不是药,是鸽子汤,里面加了些滋补的药材。这可是女皇陛下交代好每天都要为你炖的鸽子汤。”庄梦蝶从厨子的手里接过参汤,拿到庄非鱼的面前,打开盖子给他看。读书祠 谁知,庄非鱼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连忙躲到了庄梦蝶的身后,嘴里稚嫩的童音叫嚷着:“我不要喝,我不要喝,你这不是鸽子汤里加了药材,而是在汤药里加了鸽子,反正我不要喝。” 不是鸽子汤里加了药材,而是在汤药里加了鸽子?!!!庄梦蝶听了庄非鱼的这句话,顿时哭笑不得。闻着这浓浓人参味的鸽子汤,庄梦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她要如何去说服这八岁心智的庄非鱼,让他相信这确实是在鸽子汤里加了药材,而不是在汤药里加了鸽子? 看着庄非鱼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生气耍赖的时候,竟然让庄梦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有趣。于是乎,庄梦蝶也耍无赖道:“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不管这是在鸽子汤里加了药材,还是在汤药里加了鸽子,你今天要是不把它喝完了,这些你想吃的,你一样都吃不到。” 庄梦蝶说着把庄非鱼刚才精挑细选装得满满的那一食盒伸手举高,然后将装有鸽子汤的那一个食盒递到了庄非鱼的面前。 一想到刚才庄非鱼忙前忙后把自己喜欢吃的都放进了食盒,食盒都满了,他的贪恋的目光还在膳房的那些菜肴糕点上流连,而如今被迫提着浓浓药味的鸽子汤,眼里那不情不愿,但是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庄梦蝶就觉得颇为有趣。 庄非鱼一脸不服气地瞪着庄梦蝶,本想再和庄梦蝶争辩几句,但看到庄梦蝶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那装满了他爱吃的食物的食盒,又将所有的不满都硬生生咽了下去。毕竟,他刚才确实还没有吃饱,庄梦蝶就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了,之后就是气得将桌子茶水糕点都打翻在地。 庄非鱼不明眼前那个大姐姐那时候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他只知道,他现在肚子正饿着,若是此刻惹恼了庄梦蝶,搞不好现在被她拿在手里的那一食盒美食又要遭殃了。 也不知道母皇怎么就放心将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人照顾,庄非鱼在心里腹诽着,但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一脸委屈地默默伸手接过庄梦蝶给他递来的装着浓浓药味的参汤的食盒。 接过了食盒,眼睛还一直偷偷去看庄梦蝶手中的食盒,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强忍着笑,道:“好了,那我们快回去吧。” 等庄梦蝶和庄非鱼回到房里,房内已经清理干净,也换上了新的桌子。若不是此刻的庄非鱼就跟在自己的身旁,那双灵动清澈的眼前还时不时偷偷看自己的脸色,庄梦蝶一定会错觉,她离开王府,进宫了这一趟回来,王府里一切都还如同原样,什么都不曾改变。 谷万里看到庄梦蝶和庄非鱼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连忙上前,想要张罗着替他们布菜。毕竟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庄梦蝶今天一大早便进了宫,回来又为庄非鱼磕破头的事大发雷霆,怕是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这几个月来,到了用膳的时候,每次都是谷万里忙着布菜,然后庄梦蝶亲自喂给木偶人一样的庄非鱼吃。可今日不一样了,庄非鱼虽然莫名其妙的变回了八岁的心智,但至少用不着庄梦蝶再亲自喂饭了。 第324章 看着这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谷万里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是又闹了什么矛盾。但她知道,眼下,只怕就算庄梦蝶还愿意像以往一样亲自给庄非鱼喂饭,庄非鱼也一定不会乐意。 “小谷,你今日也累了,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也去用了晚膳早些歇息吧,二皇兄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庄梦蝶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放到饭桌上,修长白皙的五指还按着食盒盖上,对谷万里说道。 庄梦蝶说着,看到还在身旁站着,没有入座的庄非鱼,拉过他的手,轻轻推着他坐到了座位上,“二皇兄,快趁热把汤喝了吧。” 庄梦蝶说得极为自然,这一声二皇兄更是叫得极为自然,她似乎忘了,眼前的庄非鱼如今已经不是往昔疼爱她的二皇兄,而是年仅八岁,记忆里并没有如今的她,而只有小他三岁的三皇妹庄梦蝶。 庄梦蝶一时间的深情流露,若是以往的庄非鱼,自然是开心不已。但眼下的庄非鱼却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却只有惊恐。 庄非鱼一脸惊恐地看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庄梦蝶,难以置信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叫我二皇兄?只有梦蝶才叫我二皇兄,你……” 庄梦蝶被庄非鱼的一句“姐姐”彻底震惊得愣在原地,从小到大,她都是皇宫的殿下里最小的,只有她叫别人兄,叫别人姐的份。如今,竟然有人叫她姐姐了,而这个人,还是她的二皇兄。 庄非鱼后面还说了什么,庄梦蝶完全没有听得进去,半晌之后,她才终于回过神了,再次接受了庄非鱼如今只有八岁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是说,这个参汤一定要趁热喝,你的三皇妹梦蝶,一定会希望她的二皇兄乖乖听话,好好喝汤的,你说是不是?”庄梦蝶该如何去解释她为什么要叫他二皇兄?她完全没法解释,就算她能解释,如今的庄非鱼定然也是理解不了。所有,与其想如何去解释,庄梦蝶干脆就撒了个谎,先哄着庄非鱼把参汤给喝了。 果然,庄非鱼听到他的三皇妹庄梦蝶希望他乖乖听话,好好喝汤,即便他本身再不情愿,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庄梦蝶的眼皮子底下乖乖喝完了一碗参汤。 亲眼看着庄非鱼皱着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剑眉,把碗里的参汤喝得一滴不剩,庄梦蝶这才将自己一直看着的食盒打开,取出庄非鱼喜欢吃的菜肴和糕点,一一摆在饭桌上。 “来,快吃吧,这些可都是膳房按你的喜好做的,一定合你的胃口。”看到庄非鱼那么嫌弃那人参鸽子汤,庄梦蝶收走了那汤碗,招呼庄非鱼用膳。 庄非鱼确实是饿了,夹过菜就吃了起来。庄梦蝶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庄非鱼吃,自己却不动筷。 今日入宫,她才发现,原来在天璇有两个惊人的秘密,朝野上下,甚至于都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只有她整日在王府里和庄非鱼朝夕相伴,眼里心里都只有庄非鱼,所有直到今日被宣进宫才得知。 这两个惊人的秘密,其一就是在她还是天璇女皇时封的王君,也就是心智不全的杨璟玥,如今竟然与常人无异了。 其二就是杨璟玥不仅恢复了健全的心智,他竟然还是摇光国先帝的血脉,也就是如今摇光国帝君君书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庄梦蝶虽然早就知道杨璟玥不是杨承允的骨肉,而是杨承允强娶回来的夫人叶文柳和他人的骨肉。即便知道了这一层厉害关系,但庄梦蝶也万万想不到,杨璟玥的生父竟然会是摇光国的先帝。 关于摇光国的先帝,庄梦蝶知道的并不多,其实并非庄梦蝶,就连摇光国年轻一辈的人也所知不多。因为摇光国的先帝君和颂据说没未到而立之年便主动位了,然后就是由他当时年仅六岁的长子君书云继位,而他自己则隐藏身份四处游山玩水。 估计君和颂就是在游山玩水之际结识的杨璟玥母亲叶文柳,至于君和颂为什么后来又会离叶文柳而去,叶文柳为何又会遇上杨承允,被杨承允强娶回府,这些便更不是庄梦蝶或者其他局外人所能知道的了。 据说摇光国的先帝君和颂年少时也曾四处征战,摇光国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中成为国力最强盛的大国,自然是离不开摇光国每一任君王英勇善战的功劳。君和颂正值壮年时退位,这本该是不利于摇光国稳定,扩张的。 但所幸的是,当时年仅六岁的君书云在朝臣的扶持协助下,也将摇光国治理得像模像样,待他再年长些,便如摇光国的历代君王一样,御驾亲征,征战四方。 据说,摇光国的皇子们年少时个个英勇了得,但对于摇光国的先帝君和颂留下的子嗣究竟有几个,庄梦蝶并不知道。如今她所知道,便有如今已经是摇光国九五至尊的君书云,以及被君书云留在天璇皇宫的胞弟君雨泽,还有今日才得知的,摇光国先帝君和颂和杨夫人叶文柳的儿子杨璟玥。 如今的杨璟玥恢复了正常的心智,君雨泽就将天璇王这个位置让给了杨璟玥。或许也说不上是让,说是丢要更为合适些。 君雨泽与君书云不同,他对权势并不热衷,偶尔陪着君书云南征北战,君雨泽已经是不情不愿了。所以君书云才会在将天璇国收入囊中后,将君雨泽留下,让他当天璇王。一来免去他再跟着去东奔西走的劳苦,二来则是希望君雨泽当了天璇王,能将以前那种毫无野心,天天就想着游手好闲的脾性改一改。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君雨泽虽然当了这个天璇王,一开始迫于君书云的三天两头传信查问,还不得不做足了样子。 但后来,他看到了杨璟玥,觉得这个心智不全的人颇为有趣,也就不由对他上心了起来。杨璟玥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杨承允已死,只道他的父亲和他的小蝶妹妹许久都不来陪他玩了,正是郁闷无聊,突然来了个懂得玩乐的君雨泽陪他玩,自然是高兴的。 第325章 一来二往中,君雨泽竟然从杨璟玥的眉眼中瞧出那么一两分与父亲的相似之处来。毕竟君雨泽几年才能见着他那喜欢四处游荡的父亲,年少时每当思念父亲,就只能去书房看看画师给父亲画的画像。 杨璟玥平日里颇为闹腾,然而他偶尔敛目沉思的时候,君雨泽就好像看到了书房里,父亲年轻时候的画像。 君雨泽虽然看似终日喜好玩乐,但其实却是一个细心之人。从杨璟玥的容貌中发现了端倪之后,他一边命人暗中调查杨璟玥的生母叶文柳,一边想办法遍寻名医治疗杨璟玥的心智不全。 天璇国皇宫里的御医,以及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医师,都看了个遍,确实都说杨璟玥这是天生如此,而且也都二十多年了,此时即便是神医也未必能有让杨璟玥恢复心智健全的办法。 然而,君雨泽却并没有就此放弃,天璇国的医师没有办法,他便传书一封到摇光国,要求摇光国派最好的御医来替杨璟玥诊治。 可即便自摇光吞并荧惑国后便与天璇接壤,但要从摇光国的都城幻瑶城到天璇的都城故清城,那可是隔着千山万水,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从幻瑶城到故清城也得三、四个月。 更何况摇光国经验最为丰富的御医已经是知非之年,岂能为了一个属国原来的皇室宗亲而奔波劳累。即便是摇光国正值青年的御医,那也是不愿意去蹚这一趟浑水的。 摇光国的朝中大臣纷纷反对,君书云贵为君王,即便他平日再纵容君雨泽这个胞弟,也不得不安抚了朝臣后回绝了君雨泽的请求。 往摇光国求援不成,君雨泽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想着天下之大,总会有能人异士能将杨璟玥治好,便派了心腹悬赏重金在江湖中寻求神医。 至于君雨泽寻求神医的过程究竟如何,庄梦蝶便不得而知了。她今日入宫听过了杨璟玥的事情后,回府前也去打探了一番,据说,君雨泽花重金寻求神医后,果然有不少自称妙手回春,有祖传秘方的江湖游医纷纷上门。 但来的时候是风风火火,走的时候无一不是唉声叹气,毕竟虽然君雨泽是重金求医,但想要拿到这重金,也得看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 眼看来来往往的,吹得天花乱坠的医师一个个离去,君雨泽也忍不住急躁了起来,毕竟从小到大,他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他的皇兄君书云都会想办法给他弄来。可唯独这一次,君书云没有同意让摇光国的御医长途跋涉去天璇。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竟然真的让君雨泽遇到了神医,庄梦蝶当时想着既然那位神医能治好人人都望而却步的杨璟玥的心智不全,那么一定也有办法治好木偶人一样的庄非鱼。所以庄梦蝶还特别去打听了治好杨璟玥的神医究竟是何方人物。 但当她细细打听了圈,还是不免有些失落,皇宫里人人都传那神医就多神,却说不清楚究竟要去何处寻找那位神医。看 庄梦蝶能知道的,便是当初天璇的皇宫大门外来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一袭红衣似火的是个美艳的女子,而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便自称是神医,能治好杨璟玥的病。 说起这白衣胜雪的男子,皇宫里见惯了美人绝色的宫人都不禁面带惊惧之色的连连称赞。庄梦蝶倒是好奇,究竟那位神医有何与众不同,竟然明明让人连连称赞,却又让称赞他的人面带惧怕之色,就好像多议论他几句,都是千不该万不该一般。 据说,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神医,有一双湛蓝如海的双眸,俊美的容颜让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他的容貌之俊美明明是吸引人的,甚至是让人一见难忘,只要看了就再不想移开眼,可却又让人不敢多看,因为别说是看,就是在他身旁站一站,都让人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没有人知道他如何为杨璟玥医治的,只知道,他不过是花了十个时辰,就将没有人能治好的,心智不全的杨璟玥治好了。 整个过程,除了他身旁的红衣女子陪伴在身侧,无人能靠近,就连君雨泽,也只是在外等候,命人给他们送些吃食到房门前,再由红衣女子亲自取进房内。 不过十个时辰的时间,就医治好了人人无从下手的病症。在为杨璟玥寻医的过程中,君雨泽已经查清了杨璟玥的真实身份,知道杨璟玥果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是自己的弟弟,君雨泽更是欢喜不已。 杨璟玥的病治好后,君雨泽按承诺奉上重金,然而却被那位神医冷冰冰的拒绝了。君雨泽以为神医是嫌少,看不上,便提出加双倍,甚至是三倍。 然而神医依旧是冰冷着一张脸,君雨泽大手一挥,这一回不用向君书云请示,直接就承诺再将天璇边境的三座城池赠予神医。 然而神医依旧冷冰冰地拒绝了,他说他不要金银,也不要城池,他要的东西,就在这天璇皇宫之中。 不要金银,也不要城池,要的东西就在天璇的皇宫之中?连遭两翻拒绝后,君雨泽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那神医莫不是想要天璇的王座?即便医术再了得,可这也太不把他君雨泽当一回事了,君雨泽当即并宫中侍卫将那神医及他身旁的红衣女子包围了起来。 看到君雨泽竟然想要派兵对付他们,红衣女子一抬手,就从发丝间取出了一卷银白丝线,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红衣女子一甩手,那卷银白丝线就在她的手中活络了起来,那些侍卫也感受到了她身上逸出的森森寒意。 “我们要诊费的是藏于天璇皇宫中的离火珠,若是不给,便不怪我们不客气。”皇宫里的侍卫并不知道红衣女子手上的是何种兵器,但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寒意来看,他们也知道这两个人绝不是他们轻易能招惹的。 第326章 白衣胜雪的男子那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眸已经宛如冬日凝霜,在场的侍卫虽然还举着长刀长剑,但是他们已经毫无作战之心了,因为此刻的他们,就好像被成百上千的冰针刺入了骨血中一般,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场的侍卫中,有不少是跟着君书云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他们被君书云留了下来听候君雨泽的差遣,保护君雨泽的安危。 他们总以为跟在那只喜好玩乐的君雨泽身边,只会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更别谈什么能见见世面了。但眼下,他们不这么认为了,能见识到神医这么两个人物,只要他们今天还有命活着离去,日后再见到昔日的同伴,那可真是比他们更有值得炫耀的谈资的。 毕竟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征战沙场,活着混迹江湖就能随随便便遇见的。 当然,这两个人一个便是冷九溟,一个是花无影。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璇都城,又以医者的身份进宫,自然就是为了得到在天璇皇宫里的离火珠。 君雨泽虽然经常让人感觉到他不稳重,难成大事,但他在关键时刻却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只见他手一抬,挥退了已经将冷九溟和花无影团团包围起来的侍卫。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原来两位神医是想要那什么离火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们想要这天璇王的位置呢,为了我那失散多年的弟弟,这天璇王的位置你们真的要,我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怕丢了这好不容易到手的天璇,我的皇兄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了。” 冷九溟和花无影都不是什么喜欢说笑的人,看到四周的侍卫已经退下,花无影也收回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 君雨泽很少主动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因此自然不知道到这离火珠是什么东西。但看到冷九溟和花无影放着金银财宝和城池不要,一心只要离火珠,只要那藏在天璇皇宫里的离火珠是个什么稀世珍宝。 “两位神医,既然你们治好了我弟弟的病,你们要什么珍宝那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我并非天璇人,也算得上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你们口中的离火珠究竟长什么样,你们和我说说,我好派人去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定是要给你们找到的。” “两位替我弟弟医治劳心劳力,想必也累了,不妨先用了膳好好休息,等那离火珠一找到,我一定亲自送到两位的手上。”君雨泽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侍卫们也随即让出一条路来。 “不必。”冷九溟淡淡地瞥了君雨泽一眼,即便君雨泽仪表堂堂,更是贵为当今天下国力最强盛的摇光国的皇族,是摇光君王君书云疼爱的胞弟,可在冷九溟的眼里,君雨泽就好像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样。 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甚至都没有映出他的身影,更别提他那冷淡的态度和话语了。 看到冷九溟对君雨泽的态度如此之不恭敬,侍卫们都看不过去,倘若是在平时,他们肯定会大喝一声“大胆!”,然后就几脚将对方踢翻在地,让对方知道该如何好好说话。5200 但眼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也没有一个人敢生出这样的念头,就好像冷九溟这样的淡漠和狂傲是理所应当的,就像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必卑躬屈膝,费力讨好。 君雨泽虽像个纨绔子弟一般,但也并非是骄纵任性,冷九溟这般不给他颜面,他虽然觉得十分尴尬,但倒也没有真正动气。又或者,他并非是能受气,而是此刻被离火珠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正要再多询问两句有关离火珠的事,只见冷九溟从宽大的衣袖中取中一个洁白如雪的锦袋,袋子一开打,一颗半个掌心那么大的圆珠子就躺在了冷九溟的手掌心里,那颗圆珠子虽然晶莹剔透,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君雨泽在冷九溟取出锦袋子的时候目光就一直盯着冷九溟双手的一举一动,生怕漏看了一眼。他就像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稀世奇珍,才能让冷九溟那样的人如此之上心。 可真当离火珠出现在君雨泽的眼前时,君雨泽不免有些失望,也不是说这离火珠就那么不堪入眼,而是君雨泽对这离火珠寄予了过高的厚望,以至于看到这神似与夜明珠的离火珠的时候,就生出了失望之感。 或许,这离火珠对于寻常人家,或者是达官贵人来说,算得是一件珍宝,但对于君雨泽这从小就生活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的人来说,这离火珠着实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这便是离火珠,离火珠之间,只要到了一定的范围,它们就会相互感应,生出冷冷的银光,我将它留在这里,有助于你们寻找天璇皇宫内的离火珠。半个月后,我们自会自己来取。”冷九溟淡淡说完,和花无影对视了一眼。 君雨泽看到那两人已有离去的打算,连忙上前一步询问道:“两位神医这一趟辛苦了,不在这里稍作休憩,用了膳在走?” 君雨泽说完这句话,才忽然想起来刚才就这个用膳休息,刚才冷九溟已经用“不必”二字回绝他了。 但这两人如此的不凡,君雨泽又怎么肯轻易就让他们离开?他巴不得冷九溟和花无影能在皇宫多住几日,自己也好长些见识,于是又连忙道:“这离火珠你们就这样留在这里,就不怕我参透了它的玄机,到时候非但不给你们在天璇的离火珠,还把你们带来的这一颗给昧了去?” 君雨泽自问做人做事光明磊落,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是对方才刚刚治好了他的弟弟杨璟玥,不,如今或许他可以叫他君璟玥了。君雨泽是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将冷九溟和花无影留下。 但是敢对冷九溟这么说话的,或许也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君雨泽罢了,冷九溟一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第327章 花无影则在心里暗自感叹君雨泽真是不知者无畏,轻轻地一挑眉,看向君雨泽道:“不是不怕,而是你不敢。” 花无影说完,又怕君雨泽当真不知轻重,补充了一句道:“离火珠于你们无用,你还是尽快安排人手寻找,莫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耽误时间。” 君雨泽并不笨,自然知道花无影这话里那“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既是指离火珠究竟又和用,又是指他们二人的去留行踪。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君雨泽也不再自讨没趣,从冷九溟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离火珠,打包票道:“两位放心,半个月时间一到,你们要的离火珠一定奉上。” 得了君雨泽的承诺,冷九溟和花无影联袂而去,两人走远之后,周围空气的那种入骨冰冷寒意才渐渐消散。 而半月之期后,冷九溟和花无影前来天璇皇宫取离火珠之事,也是在庄梦蝶和庄非鱼回天璇都城前。因此,庄梦蝶并没有得见这传说中的神医,想要打听的神医的踪迹,带当时还是木偶人的庄非鱼前往求医,也成为了不可能。因为没有人知道,冷九溟和花无影取了藏于天璇皇宫的两颗离火珠后究竟去往了何处。 甚至于有传闻说,那两位神医是天仙下凡…… …… “姐姐,你怎么不吃?”庄非鱼吃了大半碗饭,才注意到庄梦蝶手上虽拿着筷子,但是却没有动筷,她的目光落在了她面前那个空碗里,却并没有焦距,似乎是已经发了好一阵呆了,咽下了嘴里藕粉丸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庄梦蝶的早已飘远的思绪被庄非鱼稚嫩的童音拉了回来,看着庄非鱼那熟悉的俊朗眉眼,被一个自己叫了十多年的二皇兄叫姐姐,庄梦蝶一时间竟接受不了,想也没想就道:“你可别叫我姐姐,我可当不了你的姐姐。” 话刚说完,就见庄非鱼眨着清亮的眼睛,他那往日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如今明亮鲜活得就像一汪清泉,犹豫了片刻后,问道:“不让我叫你姐姐,那我叫你什么?” “你便叫我梦蝶吧。”庄梦蝶拿起筷子,夹过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不假思索道。 “不行!你不能叫梦蝶,梦蝶是我的三皇妹。虽然你姓萧,比三皇妹大,但是我才不会叫你梦蝶!”庄非鱼突然放下了手里刚拿起来的杏仁酥,噌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庄梦蝶怒气冲冲地说完话后,就径直小跑着打开房门离去。 庄梦蝶看着大开的房门,冰冷的寒风带着些许小雪花飘进来,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菜,并没有立即起身去追庄非鱼。要读读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酸涩,看到庄非鱼如此地护着小时候的她,她本该是感到感动和高兴才是,但她并没有这么觉得,反而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她的二皇兄应该是宠溺她,呵护她的才是,平日即便她再惹庄非鱼生气,庄非鱼也不会冲着她大吼大叫,然后夺门而去。 可如今,庄非鱼的眼里心里已经丝毫没有她的位置,他护着的只有那个五岁的庄梦蝶。 庄梦蝶的理智告诉她自己,她如今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自己吃自己的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原来,曾经有一个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关怀备至,一旦失去,竟然是如此之失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仗着庄非鱼对自己的偏爱而有恃无恐。 想到当初自己跟庄非鱼说起自己要和杨璟玥大婚时,庄非鱼那一脸浓得化不开的幽怨,而自己不知该如何安慰,竟耍起了脾气,最后反倒是庄非鱼于心不忍反过来安慰自己时,庄梦蝶的心口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庄梦蝶起身拿过庄非鱼拉下的披风,出门去寻赌气离开的庄非鱼,至于如今这八岁心智的庄非鱼是赌气离开,还是真的因为小庄梦蝶而生她的气,庄梦蝶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虽然十分不舒服,但是看到庄非鱼像个孩童般天真无邪,毫无保留地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庄梦蝶也有那么一丝欣慰。 或许她的二皇兄就应该是这样可以随心所欲才会开心吧,以前她的二皇兄,为了保护她,为了讨她的欢心,即便他自己再难,心里在不高兴,他也还是会委屈他自己而事事顺着她,只为了能让她欢喜。 挂在臂弯上的披风还带着庄非鱼的体温,庄梦蝶走出院子,正想着庄非鱼会去哪里,却远远地看到庄非鱼就蹲在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他双手环膝蹲着,漫天飞舞地雪花一点又一点地飘落在他的发丝上,肩膀上…… 庄梦蝶连忙小跑着上前,她本以为庄非鱼一定还在生她的气,看到她靠近或许会气恼地再次转身离开。但是庄非鱼并没有,他依旧默默低着头蹲在那里,等庄梦蝶到了他的身旁,才惊觉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和暖笑容的庄非鱼,竟然在垂头小声地啜泣着。 庄梦蝶惊呆了,即便她知道眼前的庄非鱼只是八岁心智的庄非鱼,但眼看着比自己高大的兄长在哭泣,庄梦蝶还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从小到大,她可真的没有亲眼看到过庄非鱼哭泣流泪,他甚至连自己的哀伤悲痛都鲜少在她的面前表露。 庄梦蝶怔了片刻,当即上前在庄非鱼的身旁蹲下身,给他披上了那件紫黑色披风。庄梦蝶嘴巴张开又合上,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把就要脱口而出的“二皇兄”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你……你怎么了?”庄梦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那正在低声啜泣的二皇兄。毕竟,从来都是只有庄非鱼安慰她的份。 “母皇和梦蝶怎么还不回来?她们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然后才将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庄非鱼低低地哽咽着,那稚嫩的童音,摆明了就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 第328章 “母皇是不是把我禁足在了这里,让你们来看管着我的?……是不是因为我打碎了母皇最喜爱的花瓶,母皇才不让自己在皇宫里,也不带我和她们一起去寻梦蝶的父君?” 庄非鱼低声呢喃着,说着说着,竟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变成了止不住地哭泣。 庄梦蝶见状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庄非鱼,毕竟安慰人这种事,她可是没什么经验,更何况还是安慰她如今那八岁心智的二皇兄。 “二……你……你先别哭了,你母皇和你三皇妹估计过几日便回来了,到时候你母皇一定会立即派人来接你回宫的。”庄梦蝶轻轻地伸出了手,想要尝试着拭去庄非鱼的泪水。 “你骗我……她们离开故清城去寻梦蝶的父君,几日时间怎么能回得来。”庄非鱼虽然只有八岁的心智,但是却也是知道这出城办事寻人并非几日光景就能回来的。因为当初林渊啸也是和他说,要离开都城几日,要他好好练剑,等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就和他比划比划看他是否有偷懒。 庄非鱼当时真的是信以为真,每一日都刻苦练剑,每一日都在期待这林渊啸回来。然而,那个刻苦练习,渴望等到林渊啸回来时对他有所赞许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林渊啸。 直到他长大后,他才明白,林渊啸是不会再回来了,即便他的剑法再精湛,他也再得不到那对他而言如师如父的林渊啸的指点和肯定了,因为林渊啸那一次离开后,就彻底隐匿于江湖,再无人能得知他的踪迹。 后来,当庄非鱼再次见到林渊啸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为了庄梦蝶,他把一切难以割舍,难以放下的都放下了。 这些,庄梦蝶不是不懂,她仗着庄非鱼对她的偏爱,觉得只要是她想得到的,只要她开心,庄非鱼就能为她做一切,而事实上,庄非鱼他也确实做到了。 “好了,快别哭了,要是你的三皇妹知道你才来这里第一天就哭了,她怎么能安心去寻找她的父君对不对?你一定不希望你的三皇妹没有父君的对不对?”庄梦蝶用手轻轻抬起了庄非鱼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眸,一边替他拭去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柔声安慰他道。 无论是时候,庄梦蝶永远都是庄非鱼的软肋。庄非鱼果然吃这一套,听到庄梦蝶这么说,果然止住了啜泣,抬起手用衣袖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 “不能因为我让梦蝶没有父君,梦蝶要安安心心地去寻她的父君,等她有了父君,她一定会过得比以前开心的。”庄非鱼一边擦这眼泪,一边说道,稚嫩的童音中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浓重鼻音。 “这样才对嘛,走吧,这里冷。”庄梦蝶轻轻拂去了庄非鱼肩膀上的雪花,拉着他站了起来。 “嗯。”庄非鱼低低地应了一声,被庄梦蝶拉着慢慢往住所走去。18 虽然庄梦蝶说服了庄非鱼,但庄非鱼似乎还是不开心,他垂头闷声被庄梦蝶拉着走,一脸的伤心,步伐沉重。 庄非鱼永远都能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极好,可如今八岁心智的他却毫无遮掩,开心便是开心,伤心便是伤心。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二皇兄昏迷了那么久,又当了那么久的木偶人,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并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这里虽然是他的王府,但对于眼下的他来说,这里或许就是监牢,而她,则是那个限制他自由的人。 如今才是第一日,或者庄非鱼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好一阵子,庄梦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怎么能看着她的二皇兄天天患得患失,伤心难过? 庄梦蝶放慢了脚步,仰头看着黑暗逐渐一点一点将大地笼罩,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道:“我们先不会回去了,我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下了整整一天的雪,虽然算不上大,但地面上也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了。庄梦蝶想着与其将庄非鱼带回去,看着他独自在房里伤心难过,不如想法子让他痛痛快快玩一场,等玩高兴了,他自然也就会暂时先将烦恼抛下了。 庄梦蝶的提议并未得到庄非鱼的回应,或许,他还沉浸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的三皇妹的悲伤里。 庄梦蝶见状,干脆拉过庄非鱼,快步地往花园方向跑去…… 说是要让庄非鱼玩得尽兴,但是庄梦蝶年少时便落入冰湖留下了病根,身子虚弱极为怕冷,因此到了寒冷的冬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是鲜少在室外逗留的,就连她自己喜欢的梅花,也不能再亲自去看了。每年都是庄非鱼将那开得最美的梅花枝折下,然后送到她的房里。 因此庄梦蝶哪里又会堆什么雪人?但既然已经和庄非鱼说了要带他堆雪人,庄梦蝶也不忍因自己不会堆雪人就扫了庄非鱼的兴致。毕竟庄非鱼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庄梦蝶能感觉到,庄非鱼听到说要去堆雪人,似乎比听到说要回房去要开心一些。 夜幕降临,雪花还在漫天飞舞。谷万里前往庄非鱼的住所,正要询问庄梦蝶是否需要让人准备热水沐浴时,发现房内灯都没有点,只余下房檐上一盏昏黄宫灯在幽幽吐焰。 若是在往事,谷万里或许会以为庄非鱼已经歇下了,但看了庄非鱼今日这状况,她绝不相信庄非鱼会早早地歇下,庄非鱼没有歇下,庄梦蝶便不可能会轻易独自离开。 叩了两下门后,如意料中的未听到房内有任何回应,谷万里便推开了房门,轻手轻脚进去将房内的灯火点上。看了一圈没有见着庄非鱼和庄梦蝶的影子后,谷万里便一路寻找了起来。 一路上比往常都要安静,虽说王府现在仆人只有十余个,今非昔比,但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往常都会见着往来的仆人。然而今夜却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只听到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冷风。 第329章 等谷万里一路寻到花园时,远远地便看到梅花园里有若隐若现地晃动灯光。原来,庄非鱼和庄梦蝶他们果然在梅花园。 谷万里急忙往梅花园赶过去,只看见几个婢女正举着灯笼,给正在四处玩雪的庄非鱼照明。雪地里已经堆成了两个雪人,几名小厮正在堆着第三个,雪地上除了有雪人,还有几个明显刚被扔过的雪球。 庄梦蝶让几个小厮陪着庄非鱼玩扔雪球,还让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庄非鱼开心,庄非鱼在他们的卖力表演下,果然暂时把忧伤的情绪都抛到了一边,和小厮们开心地玩了起来。 谷万里看到庄非鱼和几个小厮玩闹着,脸上挂着孩童独有的天真烂漫,也不由放下心来。但在一旁的庄梦蝶却并没有加入他们的玩乐,而是独自站在背光的地方,将自己隐于暗影之中,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 “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谷万里没有去打扰庄非鱼他们的玩乐,庄非鱼和那几个小厮也没顾得上她。她便走到庄梦蝶的身旁,伸手轻轻替庄梦蝶拂落了披风上雪花,轻声问道。 其实谷万里不用问也知道,庄梦蝶一定是被庄非鱼护着小庄梦蝶的样子给气到了。 果然,庄梦蝶淡淡瞥了一眼那几株梅花,有些负气道:“我就想折一枝梅花,二皇兄倒好,说那是留给他三皇妹的,感情我不是他三皇妹一样。” 谷万里鲜少看到庄梦蝶露出如此孩子气的模样,不禁莞尔道:“无论什么时候,二殿下总是先想着你的。” “我知道,可……可这一样吗?”庄梦蝶也知道自己吃这份醋毫无道理,但就是心里不舒服。她轻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在和小厮们玩闹的庄非鱼,低声自语道。她这不是在问谷万里,也不是在问她自己,不过就是物是人非的感慨一番罢了。 等看着夜已经深了,庄非鱼玩闹了那么一场,低落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庄梦蝶也总算是生完了闷气,领着庄非鱼回居处去了。 下人们早已经被遣走,谷万里领着几个婢女先回去准备洗漱沐浴用的热水去了,只剩庄梦蝶一人领着庄非鱼。庄非鱼刚才又是堆雪人,又是打雪仗的,更是有几个小厮给他做了个滑雪板,拉着他在梅园里到处跑,经过这么一场疯狂的玩闹下来,庄非鱼对他自己的王府也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排斥了,甚至于把他的小孩子好玩的天性给激发了出来。 在回居处的路上,庄非鱼一路上东张西望,那个原本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王府,如今倒是让他处处好奇。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又忍不住这里跑去看看,那里跑去看看,也不由心情好了起来,想要捉弄捉弄那个足足玩闹了两个时辰还精力十足的庄非鱼。 打定主意后,庄梦蝶趁着庄非鱼东张西望,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提气疾走,一下子就将庄非鱼远远甩在了身后。 若是换了是以前的庄非鱼,肯定是能追上庄梦蝶的,但眼下那个八岁心智的孩子,只感觉到身旁掠过一阵风,然后就只见庄梦蝶那一袭浅青色身影远去。22> 庄非鱼反应过来,连忙一路跑着去追庄梦蝶,庄梦蝶也在前方不远处故意等着庄非鱼,庄非鱼追上后,庄梦蝶又再次提气疾走,将庄非鱼甩在身后。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跑跑停停,庄梦蝶看到每次自己走远后,庄非鱼都一脸着急地跑着追上来的,觉得颇为有趣。 就在她看看庄非鱼再次跑着追上来,待要故技重施的时候,庄非鱼突然冲到庄梦蝶的身旁,伸手拉住了她身上披风的一角。 看到庄梦蝶看了一眼自己,庄非鱼又立即将手松开,可刚松开了手,又立即小心翼翼地再次拉住了庄梦蝶的披风,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就好像是会担心庄梦蝶会生他的气一样。 看到庄非鱼这个样子,庄梦蝶心头一软,就想伸手拉过他的手,但一想到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庄梦蝶,庄梦蝶就又忍住伸手拉他的冲动,故意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冷冷地问庄非鱼道:“你拉着我干嘛?” 庄非鱼看着庄梦蝶嗔怒的模样,因为紧张而有点脸微微泛红,他垂下了眼帘,半晌之后,才吞吞吐吐地低声道:“我……我不认识路……我……” 庄梦蝶早就料到庄非鱼会不认得路,如今看着眼前那个比她还要出一个头的庄非鱼,低着头,一副害怕再被她丢下的样子,不由觉得心情舒畅,先前的烦恼全都烟消云散了。先前那个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不给她叫梦蝶的人,而今终于是向她低下了头。 “你怕跟丢是吧。”庄梦蝶勾唇浅笑,早已不计较先前生庄非鱼的闷气了,很大度地将手伸到了庄非鱼的面前,笑道:“来,我拉着你,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会走丢了。” 听到庄梦蝶这么说,庄非鱼又惊又喜,估计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半天之内就多次被他气得不想说话的人,竟然会不计前嫌,还笑语嫣然地要拉着他的手,领他一起回去。 当看到庄梦蝶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时,庄非鱼才敢抬眼去直视庄梦蝶,他松开了小心翼翼捏着庄梦蝶披风的手,将自己的手乖巧地放在了庄梦蝶的掌心上。 虽然此刻的庄非鱼是八岁的心智,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八岁,可他的这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却确确实实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的手。 覆上庄梦蝶的手掌心,庄梦蝶的整只手都被庄非鱼温暖的手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庄梦蝶一瞬间不由失了神,想起了以前的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庄非鱼。 “姐姐,谢谢你。”庄非鱼握上了庄梦蝶的手,清亮的眼睛看着她,绽开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一句“姐姐”又将庄梦蝶拉回了现实,让她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接受以前那个对她疼爱宠溺的庄非鱼如今不过是一个根本就认不出她的八岁孩童。 第330章 “说了不要叫我姐姐,我才不是你的姐姐。”庄梦蝶反手握住了庄非鱼温暖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悦。 “那我要叫你什么?你在朝中任的什么官职?”庄非鱼自然不知道庄梦蝶为何不悦,认真思索了片刻,有接着问道:“或者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庄梦蝶听到庄非鱼竟然问她是哪个宫的宫女,不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有任何官职,可我也不是宫女!” “可你还是没有说我要叫你什么啊?”庄非鱼被庄梦蝶白了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是会答非所问。 看着庄非鱼一脸的困惑和委屈,倒好像是自己在故意刁难他一样,庄梦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叫我萧梦蝶吧。”庄梦蝶说着拉着庄非鱼的手,就往居所的方向走。 “不行!我都说了你不能叫梦蝶!”庄非鱼想甩开庄梦蝶的手,但是却被庄梦蝶用了两层的内力死死捏住,让他无法甩开。庄非鱼只得气得一路嘟着嘴被庄梦蝶连拉带拽的给带了回去。 回到了房里,庄梦蝶关上门后才松开了庄非鱼,庄非鱼的手早就被庄梦蝶捏得通红,但回到了居所后不用担心自己会迷路,不由气势又涨了几分,冲着庄梦蝶大声道:“虽然是你先叫梦蝶的,但是,母皇已经把这个名字给三皇妹了,等母皇回来,我要让她下旨给你改名字。” 听到庄非鱼竟然还要请旨让她改名字,庄梦蝶又气又好笑,没想到向来事事都顺着她的庄非鱼竟然还会这么霸道。 可让她改名字,她又能改成什么呢?其实梦蝶这个名字原本也是不该属于她的吧。庄梦蝶那个名字,原本就是庄以沫早就想好,给她和萧远清的女儿的,可她虽是萧远清的女儿,却不是庄以沫的女儿,而庄以沫却还给了她这个名字。 或许,她这个名字,代表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庄以沫对萧远清的感情吧。 从始至终,庄以沫都没有辜负萧远清的那份爱,而面对自己心爱之人和别人的孩子,庄以沫能够如此待她,也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 在江渚山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庄梦蝶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些年来对庄以沫的成见,至于她受的那些苦,那些委屈,就当是替自己从未谋面的生身母亲赎罪了。 然而,她亲手杀死了庄以沫这一件事,却已经永远无法弥补了。那个年幼时她总是用目光追随着她,渴望得到她关爱的母皇,终究是她欠了她。细细想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自真心的再叫她一声母皇了。 “你的母皇也知道我叫梦蝶,而你本来,也是叫我梦蝶的。”庄梦蝶轻声低语着,这是在说给庄非鱼,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油菜中文 庄梦蝶也知道现在跟庄非鱼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她也没指望他会去接这句话,说完后便径直落了座,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然而茶水还未送到嘴巴,就把庄非鱼冲过来伸手截了去。“我不管,母皇怎么可能会允许你叫梦蝶。总之,我是不会你叫梦蝶的,那是我三皇妹的名字。” 到嘴的茶水被截胡,庄梦蝶也不去管庄非鱼,伸手拿过另一个茶盏,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你不许喝!你还没有答应我呢!”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竟然全然不在乎,就好像他所有的着急她都不放在眼里,再次夺下她手里的茶盏。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一脸挑衅地瞪着自己,顿时也来了火气,一掌拍在桌子上。这次虽然没有把桌子拍烂,但是桌子上的杯盏茶壶也都被震倒在了一边。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告诉你,我不止叫梦蝶,我还叫庄梦蝶,你能拿我怎么样?!”庄非鱼非要在名字这个问题上三番两次地纠缠,庄梦蝶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破坏,因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冲着庄非鱼大声了起来。 “不行!你这是以下犯上!等我母皇回来……”庄非鱼被庄梦蝶这么一激,顿时气红了脸,大声叫嚷着。 “等你母皇回来你待要怎么样?”庄梦蝶不能庄非鱼把话说完,挑眉反问道。 庄非鱼正想着等母皇回来改让母皇如何处罚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硬是要占着他三皇妹名字的人时,庄梦蝶已经转身离开,她觉得自己要先出去冷静冷静,否则再这么跟庄非鱼争论下去,她非要气炸不可。 庄非鱼还没想好等他母皇回来要怎么办,就看到庄梦蝶拂袖而去。本着事情要及时解决的态度,庄非鱼立马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追出去拉住庄梦蝶。 庄梦蝶没想到庄非鱼还会追出来,顿下脚步回头道:“你还追出来干嘛?” “等我母皇回来,我可以不告状,但是你不能让梦蝶知道你想抢她的名字,不然我怕她会伤心的。”在庄非鱼的认知里,虽然他贵为皇子,可如今毕竟是他吃住在庄梦蝶的家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这件事他的三皇妹不知道,不用为这件事烦恼。 看到庄非鱼追出来,庄梦蝶本以为他能说句服软的话,可没想到,他却是追出来一心一意在为他的三皇妹打算,庄梦蝶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你就知道为你的三皇妹的打算,可以后,你的三皇妹也是要知道我就叫梦蝶的。” “不行!三皇妹失去的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在让你夺走属于三皇妹的名字。”庄非鱼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在他的心里,他的三皇妹庄梦蝶值得这世上最好,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庄非鱼看着眼前的庄梦蝶,她那双眉间也和他的三皇妹一样,有着一颗红如泣血的朱砂痣,也和他的三皇妹一样穿着浅青色的衣裳,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该用了他三皇妹的名字,哪怕本来就是她先叫的梦蝶。 第331章 庄梦蝶自然是知道庄非鱼为何如此之固执,毕竟在她的事情上,庄非鱼从未舍得让她受过委屈,可是她明明就是庄梦蝶,她还是她,但此刻的庄非鱼却认不出她。 庄梦蝶就是有理也说不清,毕竟,她该如何让庄非鱼相信,他此刻以为的他五岁的三皇妹就是眼前这个被他叫为姐姐的人? “时候不早了,你今天也玩累了,我让人替你准备热水沐浴了早些睡吧。”庄梦蝶今日入宫一趟来去匆匆,再加上庄非鱼的这般变故,她也累了,不想和庄非鱼继续争执这个不会有结果的话题下去,就强压下心头翻覆起的各种情绪,先安抚庄非鱼,让他早些去睡觉。 这些日子来,庄梦蝶为了照顾好木偶人一般的庄非鱼,都是宿在了他的居处,可如今庄非鱼已经恢复了清醒,而且还认不出她来,她也就没打算在留宿了。 “你不许走,你还没有答应我,梦蝶回来知道会伤心的。”庄非鱼的倔脾气上来了,庄梦蝶越是想避开这个话题,他就越是要急着说清楚。只有得到了庄梦蝶的亲口承诺,他才会觉得安心。 庄梦蝶才不管庄非鱼说的不许走,径直甩手离去。庄非鱼哪里顾得了这许多,急忙上前死死抓住了庄梦得,他的大手握得庄梦蝶的手腕生疼,再加上庄非鱼还一直用他那尖锐稚嫩的童音冲着庄梦蝶自嚷嚷,非要让庄梦蝶答应不可。 庄梦蝶在和庄非鱼的互相拉扯见,不知不觉已经心中火气直往上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恼怒。她突然用力一甩手,然后在电光火石间就出掌击退了庄非鱼。 庄非鱼虽然内力深厚,功夫不弱,但此刻只有八岁心智的他那里懂得出招和躲避,硬生生吃了庄梦蝶一掌,踉跄着连连后面了几步了之后,才勉强能站稳。 庄非鱼贵为天璇国的皇子,还不曾有谁敢对他如此大打出手,他稳住身形后不由怔在当下,随后指着庄梦蝶大声道:“我可是天璇国的二皇子,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庄梦蝶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天璇国的二皇子?大声回道:“天璇国的二皇子又怎么样,天璇国的三皇女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叫梦蝶,我的名字我这辈子都不会改,我就是要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叫梦蝶!” 庄梦蝶简直要被气吐血,她浑然未觉自己此刻这般和庄非鱼在这个问题上过不去就是自己在和自己过不去。看到庄非鱼如此全心全意地维护那个小庄梦蝶,为此屡次冲着自己大吼大叫,庄梦蝶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庄梦蝶的这一句话就像一个重锤锤到了庄非鱼的心口,只见他气得握紧了双拳,大叫着向庄梦蝶冲过去,一下子就扑到了庄梦蝶的身上。 庄梦蝶娇小瘦弱的身材如何经得住那身材高大的庄非鱼如此突然发难,庄非鱼八岁的心智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成年男子的高大身躯急冲过去有多少力量,他只知道,跟庄梦蝶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是没法理论了,她要抢三皇妹的名字,他就要打她,非要打得她知难而退自愿更名不可。 如今的庄梦蝶虽然有寒影大法傍身,可这事发突然,又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因此庄非鱼就这么急冲着扑过来时,她一时间没法躲开,顿时被庄非鱼撞到在地。126 庄非鱼和庄梦蝶两个人翻到在地上,庄梦蝶的腰刚好磕在了门槛上,腰上被撞伤,剧痛传来,让庄梦蝶不由痛得倒抽一口气。 可庄非鱼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此刻的他举起拳头一拳砸到庄梦蝶的下颌处,气得满脸通红,大叫道:“我不许你叫梦蝶,我不许你抢三皇妹的名字!也不许你告诉三皇妹!” 腰上的剧痛还未消退,下颌处又吃了庄非鱼不知道轻重的一拳,庄梦蝶顿时疼得眼泪都蔓上了眼眶。她的二皇兄,如今竟然对她大打出手了。 “不就一个名字,用得着你像争个宝贝一样去拼命吗?堂堂二皇子,你现在这样打架斗殴成何体统!”庄梦蝶气恼地一边抱怨着,一边去推着还在挥拳砸落的庄非鱼。 “梦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属于她的都该是独一无二的,就是不许你抢!”庄非鱼此刻哪里还顾及什么皇室尊严和皇子形象,气不过庄梦蝶非要抢他那宝贝小梦蝶的名字,一边大声宣示着,一边动手去打庄梦蝶。 在庄非鱼的眼里,庄梦蝶就是个大他许多的姐姐,他此刻打庄梦蝶就是作为一个孩子在奋起反抗,他根本不知道,他这样一拳一拳落在庄梦蝶的脸上,会将庄梦蝶揍得鼻青脸肿。 庄梦蝶吃了庄非鱼重重的两拳,算是明白了庄非鱼是根本没想着要对她手下留情,也顾不得上庄非鱼不过是八岁孩童心智,气呼呼地开始还手。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互相往来,很快就像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只靠蛮力的野蛮人一样互殴起来。 谷万里等了许久也未见庄梦蝶传唤她命人准备热水沐浴,便端了些点心和热茶来,然而刚进了院门就听到了拳脚风声,以为是王府进了歹人,急忙把手中的茶水点心都扔到一旁,穿过院子直往庄非鱼的居处飞奔而去。 然而她匆匆赶来,看到了的却是让她难以相信的一幕,庄非鱼和庄梦蝶两人就在房门前互相对殴,打得不可开交,狼狈不堪。 “主子……二殿下……”谷万里连忙上前去要将两人拉开,但庄非鱼和庄梦蝶都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谷万里,谷万里拉谁都不是,还平白无故挨了几拳。 无奈之下,谷万里只好又去叫来几个小厮,几个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架开了庄非鱼和庄梦蝶。 看着庄非鱼和庄梦蝶头发散乱,脸上明显都挂了彩,被架开后虽然已经都住了手,但依然是谁也不服气谁的瞪着对方。谷万里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庄梦蝶这些日子来对庄非鱼都是呵护备至,亲自照料庄非鱼的饮食起居,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庄非鱼能早日恢复。 第332章 可如今庄非鱼好不容易才清醒了过来,虽说如今的他不知为何心智停留在了八岁,但比起之前的昏迷不醒或者是木讷的人偶般,都已经是极大的好事了,今日虽然庄非鱼也没少和庄梦蝶起冲突,可那也不过是争吵几句,或者是庄梦蝶独自生闷气,如今倒好,两个人竟然对自己心中最重要,最珍爱之人大打出手起来了。 谷万里哪里会知道,庄非鱼为了他的三皇妹小庄梦蝶,动手打了如今的庄梦蝶,而庄梦蝶气她的二皇兄,竟然为了小时候的自己而不分轻重的对现在的自己动手。 想到庄非鱼往日对自己的呵护备至,而如今的庄非鱼把对她的那一份独有偏爱都给了他记忆里仍然停留在五岁的庄梦蝶,还为此动手打了自己,庄梦蝶就越想越气,凭什么都是庄梦蝶,都是她自己,庄非鱼就非要护着小庄梦蝶,处处要和自己作对。 庄梦蝶气恼得不行,既是气庄非鱼,又是气自己跟小时候的自己过不去,狠狠地又朝着庄非鱼踢了一脚。 已经被下人架开的庄非鱼根本没有想到打架已经结束了,庄梦蝶竟然还会以大欺小的再偷袭他,而庄非鱼也完全没法躲开这一脚。 庄梦蝶的这一脚,别说庄非鱼没有料到,就连谷万里和几个下人都没有料到,因此也没有人替庄非鱼挡开庄梦蝶的这一脚。 庄梦蝶也是过于气恼,出脚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轻重,一脚踢到庄非鱼的膝盖上,庄非鱼整个人站不稳了,要不是被几个下人架着,他估计早被庄梦蝶的这一脚踢飞出去。 庄非鱼被庄梦蝶踢了这一脚,霎时间身子都躬了下来,几个下人连忙搀扶着他。只见庄非鱼的脸色渐渐转白,有水雾蔓上了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眸。 庄梦蝶见状,这才惊觉刚才的那一脚太过用力了,她气在头上,完全已经忘了她如今已经可谓是武林高手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庄梦蝶,那一脚,她可是恶狠狠地踢过去的。 庄非鱼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踢中个正着,想必不是一般的疼痛。 庄梦蝶刚想上前去查看庄非鱼的伤势,只见庄非鱼的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滑落,继而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道:“你欺负我……呜呜……你是坏人……呜呜……” 欺负他?是坏人?庄梦蝶闻言顿生不满,今天从她进门开始,就是庄非鱼一直在找她的麻烦,自己如今腰背上的撞伤还痛着,脸估计也早已经肿了起来,他竟然还说是她欺负他? 自己刚才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都已经要走了,是他非要追出来打架,如今倒还说是她是坏人? 庄梦蝶撩开被寒风起的散发长发,指着自己此刻还痛得不行的下颌骨,冲着庄非鱼怒吼道:“你看看我的脸,到底是你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 庄非鱼被庄梦蝶吼得一愣,哭声停止了几秒后,又接着哭诉道:“你欺负我!我是天璇国的二皇子,等我母皇回来,我要让她将你打入天牢!呜呜呜……” “那也得等你母皇回来了再说,如今你在我这里,再惹事我就揍你!”庄梦蝶狠狠地瞪了庄非鱼一眼,被庄非鱼的话激怒,她早已经忘了刚才是想上前去查看庄非鱼伤得重不重的。 被庄梦蝶放言威胁,庄非鱼忍着膝盖上传来的剧痛生气道:“我讨厌你!我不要再住在这里,不要再看见你!” 庄梦蝶气得够呛,冷哼一声道:“你讨厌我,你以为我喜欢你?!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有本事你以后就别来见我!” 看着庄梦蝶和庄非鱼三言两句又吵了起来,谷万里和几个下人都不由面面相觑,这完全是两个孩子在吵架啊。他们的二殿下如今是大病初愈,变成了八岁孩童的心智倒也罢了,庄梦蝶贵为天璇国的前任女皇,竟然也像个孩子一样跟着庄非鱼这个半大孩童争吵不休。 谷万里看到气氛不对,将几个下人先遣走了。庄非鱼对他这个王府根本就不熟悉,若不是有人领着一定会迷路,如今又被庄梦蝶这般冷言赶走,委屈得大哭了起来,庄梦蝶也正气头上,看到谷万里想上前安慰庄非鱼,冷声道:“你别理他,让他哭!” 谷万里无奈地耸了耸肩,退到了庄梦蝶的身后。 庄非鱼哭得更加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转身跑回房间,将房门摔得“砰”的一声巨响。 房间里只留有一盏灯,微弱的灯光将庄非鱼的身影映在房门上,他的哭声从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 庄梦蝶气极,她进宫来去匆匆,回来因为庄非鱼的吵闹,根本就没顾得上吃东西,本想着等庄非鱼睡下后她在去吃点东西,可这下倒好,腰撞到门槛的地方的还在隐隐作痛,脸上被庄非鱼拳头打到的地方也火辣辣疼痛,庄非鱼竟还给她脸色看,还有脸哭。 庄梦蝶气成这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谷万里今天来房里收拾的时候就知道庄梦蝶肯定是顾不上用晚膳,也知道如今她肯定气得毫无胃口,也不再提让她先去吃点东西了。而是立即去取来一些伤药,替庄梦蝶处理脸上的伤。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传出庄非鱼的哭声渐渐变小,最后彻底止歇。庄梦蝶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跟庄非鱼生气是和自己过不去,冷静下来后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火气一消,庄梦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饿得不行,想起来庄非鱼晚膳的时候吃得也不多,最后是不欢而散,寻思着他哭了这么一大场也该饿了,正想去叫庄非鱼一同去吃些东西,顺便看看他的膝盖伤得重不重。 看刚朝庄非鱼的房间迈出两步,庄梦蝶又突然停步转身,想到刚才他们刚大吵了一架,甚至还打得不可开交,她亲自去叫庄非鱼那倔脾气一定不会出来,不然就是会以为她现在是向他屈服了,又会再次重提起名字的事。想了想,庄梦蝶觉得还是让谷万里去叫庄非鱼比较合适。 第333章 打定主意,庄梦蝶穿过院子往大厅走,对身后的谷万里道:“你让人去弄点吃的,把二皇兄叫出来吃点吧,他应该也饿了。” 谷万里连忙答应着,先去吩咐膳房弄点吃的,又跑去庄非鱼的房门前唤庄非鱼。 半柱香的时间后,几个婢女端来了一大锅鸡汤,因为如今天气冷,又已经是夜深,汤很快就会凉,还特地生了个炉子,将那锅鸡汤架在炉子上加热。 庄梦蝶看着鸡汤在不断翻滚,冒着腾腾热情,香味四溢,还不见谷万里将庄非鱼领来,正想出去寻,却见谷万里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庄梦蝶看到谷万里的身后没有庄非鱼,问道:“二皇兄呢?” 谷万里讪讪一笑,低声答道:“二殿下他说,你是坏人,不想再见你,也不吃你的东西。” 庄梦蝶眼底的关切顿时隐去,庄非鱼这样的话让庄梦蝶的好不容易消散的火气又噌噌往上串,她落了座,看着那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鸡汤冷声道:“你去告诉庄非鱼,他爱吃不吃,现在不吃,明天也不用吃了,饿死了算了。” 从刚才的“二皇兄”变成了指名道姓的“庄非鱼”,谷万里知道庄梦蝶一定又是火气上来,连忙领命而去。 半晌之后,谷万里又匆忙赶回,强忍着笑对回复庄梦蝶道:“二殿下让奴婢告诉你,他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 庄梦蝶闻言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冷声道:“他爱吃不吃,难道饿着的是我不成?我还要求着他吃?” 庄梦蝶说完,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拿起汤勺慢慢喝了起来。但估计是因为太生气而食之无味,没喝几口便又将汤碗放下了。 谷万里知道庄梦蝶说的不过是气话,走到她的身旁,满眼笑意地说道:“二殿下房间里的茶水也早该凉透了,二殿下哭了这一场,就算不饿也该口渴了。奴婢去第二遍的时候,二殿下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估计只是放了狠话一时下来台。不如,奴婢再去问问二殿下怎么样才肯出来吃点东西?” 庄梦蝶白了谷万里一眼,没有作声。 谷万里见状,知道庄梦蝶算是默许了,便立即又快步走出大厅,往庄非鱼房间的方向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庄梦蝶便又看到谷万里匆匆而来,身上还带着外边风雪的寒意,谷万里讪笑着对庄梦蝶道:“主子,二殿下想必是饿了,房门都已经打开了,只不过还是不肯出来。” “由着他去。”庄梦蝶没好气地冲着谷万里道。 “主子,奴婢再去好言劝说几次,估计二殿下就肯来吃东西,你看……”谷万里凑到庄梦蝶的身旁,讨好地笑道。 “小谷!”庄梦蝶拿起一枚果脯就往谷万里的身上扔去,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两头奔走周旋,乐在其中?” 谷万里哪敢去躲庄梦蝶扔过来的果脯,被扔了个正着,哭丧着脸道:“主子,你这可就冤枉奴婢了,奴婢也是为两位主子着想。”51唯美 “快滚!”庄梦蝶看着谷万里哭丧着脸,但眼角却有笑意,佯怒道。 “奴婢这就滚。”谷万里说完立马就飞奔了出去,她怕她在多停留一秒,便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谷万里飞奔而去,带起一阵过堂风,庄梦蝶望着谷万里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在鸡汤咕咕翻滚的声音中,隐隐约约听到大厅外有刻意压抑的笑声传来,不用想,那肯定是谷万里憋不住的笑声。 庄梦蝶微微蹙眉,收回了目光。 过了片刻功夫,大厅外又传来谷万里疾走的脚步声,谷万里一脸笑意的跑进来,对庄梦蝶说道:“主子,刚才奴婢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二殿下就站在门口,看样子他是在等着奴婢再次前去求他来吃东西呢。” “还求他来吃东西,那是你,可不是我。”庄梦蝶没好气道。 “奴婢问二殿下是不是饿了,二殿下说是,他还说……”谷万里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话也戛然而止。 “他说什么。”庄梦蝶吃着菜,漠不关心地语气问了一句。 “二殿下说,你把梦蝶那个名字改了,不要和他三皇妹抢,他便和你不计前嫌,愿意来一同用膳了。”谷万里低声说道。 “呵,他还不计前嫌?八岁的心智,词语要是会用。”庄梦蝶冷哼一声,又慢慢喝了几口汤后才继续接着道:“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大度来得迟了,如今吃的都没有了,让他就着他房里的那壶冷茶凑合凑合吧。” “奴婢这就把话带到。”谷万里看着那满满的一锅鸡汤,应了一声又笑嘻嘻地急奔出去,似乎在这寒冷的风雪天给他们两当个传话人是件多有趣的事情似的。 庄梦蝶看着谷万里匆匆离去的身影,摇头轻笑,端起汤碗不紧不慢地品着那香浓美味的鸡汤。 过了一会儿谷万里又跑了回来,庄梦蝶很想知道庄非鱼这回还怎么硬气得起来,还未等谷万里走到她身旁,便主动开口问道:“二皇兄这回怎么说?” 话语里竟不禁带起了一丝得意,谷万里冲着庄梦蝶摇了摇头,道:“二殿下这回什么也没有说,听完奴婢转述主子的话,二殿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任奴婢在门外再怎么说也是不肯出来。而且……” 谷万里凑到庄梦蝶的身旁,偷笑道:“二殿下气哭了,奴婢在门外听到了二殿下的哭声。” “噗……”庄梦蝶刚喝了一口茶水,听完谷万里的话,忍不住笑一口喷了出来,随后放下茶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谷万里刚才,躲过了庄梦蝶噗出的茶水,调笑道:“主子,二殿下如今可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呢,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弱小了?” “好啊,谷万里你现在都敢拿我说笑了。”庄梦蝶说着又朝着谷万里扔去一枚果脯,她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 第334章 “二殿下如今确实是年幼嘛。”谷万里忙替庄梦蝶布菜,顺便说道。 “他年幼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你看看他,下手也不知道轻重,你看看我的脸。”庄梦蝶听到谷万里在为庄非鱼开脱,冷下了脸,指着自己脸上的乌青没好气道。 谷万里看着庄梦蝶已经泛起乌青的侧脸,强忍着笑正色道:“可二殿下也是因为一心护着主子,所以才和主子起争执,对主子动手嘛。要小谷说啊,主子就看在二殿下是为了主子的份上,别和二殿下计较了。” 庄梦蝶无言以对,冷哼一声,起身到一旁的座椅上靠了下去。她默默揉着自己的腰,今日进宫已经累了半天了,回了王府竟然还搞出那么多事。 “主子,奴婢替你揉揉。”谷万里跟了过去,一边替庄梦蝶揉着她被撞疼的腰,一边在心里偷偷地笑。 只要一想到庄梦蝶和庄非鱼大打出手,就是因为那小庄梦蝶,谷万里就觉得既不可思议,又异常好笑。她一边替庄梦蝶揉着,一边是不是偷偷瞅庄梦蝶的脸色,也不知道庄梦蝶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这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小谷,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叫把这些全都收起来。”庄梦蝶舒适地靠在了座椅上,闭目假寐,轻轻拨开了谷万里的手,让她不用再替自己揉了。 “哎。”谷万里应了一声,便往饭桌那边去了,她这一天提心吊胆,忙前忙后的也是饿了,就拿了新的碗筷默默吃了起来。 “等你吃饱了,不仅要把这些收起来,还要把王府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收起来。我倒要看看,这八岁的二皇兄要硬气到什么时候。”谷万里吃着吃着,便听到庄梦蝶这么吩咐道。 “奴婢知道了。”谷万里嘴里一本正经地答应着,心里却在暗暗偷笑,庄梦得果然还在和小时候的自己生气。 等谷万里吃饱,伺候庄梦蝶洗漱沐浴后已经是寅时了,庄梦蝶就宿在了离庄非鱼房间不远处的偏房。 庄梦蝶刚躺下没多久,就见谷万里匆匆跑来,小声道:“主子,二殿下蹑手蹑脚出了房间,估计是饿醒了,正要去偷偷找东西吃呢。” 庄梦蝶立即起身,瞥了一脸幸灾乐祸正等着看好戏的谷万里一眼,下床拿过外衣穿了起来。 “小谷,王府里吃的东西你都收起来了?”庄梦蝶穿好了衣裳,骤然发问道。 “已经按主子的吩咐,全都收起来了,就连个冷馒头都没剩下。”谷万里知道庄梦蝶自然是不会让庄非鱼真的挨饿的,连忙顺着她的话回答道。 “二殿下这回找不到吃的,有了这个教训,下次定然不敢再跟主子公然叫板了。”谷万里替庄梦蝶披上了披风,在一旁附言讨好道。 庄梦蝶穿好了衣裳,并未着急出门,而是倒了一盏茶闷闷不乐地慢慢啜饮着,虽然她认为庄非鱼如今之所以挨饿完全是他自找的,也自认为自己不给庄非鱼机会,就让谷万里把刚才的鸡汤吃食都收走了,给庄非鱼一个教训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一想到庄非鱼贵为皇子,一直以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竟然沦落到大半夜饿着肚子睡不着,偷偷溜出去找东西吃,庄梦蝶的心里便不是滋味。 幸好,谷万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庄梦蝶知道谷万里还是在膳房里替庄非鱼稳着一罐汤,至少,二皇兄今夜不用饿着肚子睡不着了吧。 庄梦蝶这么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强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立马就冲去找庄非鱼,免得两人再次闹得不欢而散。 “主子……”庄梦蝶喝着茶,谷万里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庄梦蝶放下茶盏,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欲言又止的谷万里。那傻丫头还不会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她给庄非鱼留吃食,会被她责怪吧。 “我都知道了,你这么做整合的意。”庄梦蝶轻轻拍了拍谷万里的肩膀,安抚道。 “不是……主子……”谷万里吞吞吐吐接着道:“奴婢是想说,这八岁的二殿下,如今三更半夜的,他能找到膳房在哪里吗?” 庄梦蝶这才突然想到这一点,今日傍晚她领庄非鱼回居处的时候,庄非鱼就曾拉着她的衣角,说过怕走丢。如今已经夜深,王府里的很多照明用的灯笼都已经熄了,下人们也早都歇下了,庄非鱼只怕是真的找不到膳房在哪里罢。 庄梦蝶再也坐不住,腾地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一阵风似的往边赶去。谷万里觉得这样的庄梦蝶实在是难得一见,心里暗自发笑,也连忙追着庄梦蝶而去。 至于庄非鱼,他原本是哭着哭着就睡着,后来饥肠辘辘的被饿醒,在偌大的房间里转了一遍,除了桌子上的那一壶早已经冷透了的茶水,什么能入口的也没有。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熬到天亮,一边后悔不该赌气拒绝谷万里来邀请他去吃东西,一边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想着到膳房去找点能垫垫肚子的吃食。 膳房庄梦蝶曾带着他去过,庄非鱼凭着记忆往膳房的方向走去。然而庄非鱼的王府很大,加再上半夜三更熄了不少灯火,到岔路的时候简直就是看哪里都是一样的。 庄非鱼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发现他在广阔的王府里迷了路,他惊慌地四下张望,不仅认不出哪条路是通向膳房,就连刚才他是从哪条路来的都已经分辨不出了。 庄非鱼又向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转几圈,还是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迷了路,站在王府大树投下的阴影里,庄非鱼想起自己在这里经受的种种委屈,不仅鼻子一酸,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就在庄非鱼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烤肉的香味。这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庄非鱼来说,价值就如及时雨啊。 庄非鱼立马擦干了眼角的湿润,循着烤肉的香味急奔过去。 第335章 很快,庄非鱼便看到了那个让他苦苦寻找,期盼不已的膳房了。膳房内灯火通明,谷万里正在卖力扇着炭火炉,架子上正架着已经散发出香味的烤鸡。 在膳房内,还有此刻正端坐在一旁,看着谷万里认认真真烤着半只鸡的庄梦蝶。 庄非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当发现庄梦蝶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时,便立即垂下头不自然地避开了庄梦蝶的视线,他抿了抿嘴唇,目光紧紧的被那半只已经外焦里内的烤鸡吸引。 看着庄非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庄梦蝶指了指香气宜人的烤鸡,故意问道:“你想吃烤鸡?” 庄非鱼看到庄梦蝶单挑起一边,凝视着自己问话,倔强地摇了摇头,他自己说过不吃她的东西的。可意志最终还是被肚子里的馋虫给打败了,饿着肚子的他再也没法说出什么硬气的话来,但让他说出“想吃”这两个,他也太没面子了。再这么说,他可是天璇国的二皇子啊,这么着也得有个台阶下吧。 于是庄非鱼站在了原地不动,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去对视庄梦蝶的投来的目光,闻着烤鸡的香味,他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为了掩饰这尴尬,他干脆抿紧了嘴唇。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个样子,在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却严肃道:“既然你不想吃烤鸡,就快回房去睡觉吧,本来,也烤鸡也没有你的份。” 庄非鱼闻言,脸色变了变,他的双手紧紧搓着衣角,双脚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很快,他那张倔强的脸上表情逐渐丰富了起来。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的眼眶逐渐变红,泪水也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庄梦蝶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道:“你不许哭!” 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挂着和暖笑容的二皇兄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庄梦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自己当初那样伤庄非鱼的心,即便她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但庄非鱼并未知情。 在他未知情的情况下,他本该是怨她恨她的,可他却在她从皇宫里失踪后,不远万里只带着谷万里长途跋涉地跑到江渚山去找她,如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坠入山崖,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 庄非鱼本来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庄梦蝶这么大声一喝,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他一边用力地用宽大的衣袖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讨厌……我讨厌你……呜呜呜……” 看到庄非鱼无助地哭泣着,庄梦蝶想到平日里庄非鱼对她就连重话都少说,自己却没少气他,便不愿再与庄非鱼计较,再加上今天自己气恼之下重重踢了庄非鱼一脚,想到八岁心智的庄非鱼肯定很会痛,也没人去帮他上药,不禁心有愧意,语气了缓和了下来。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这烤鸡就是怕你饿,特意替你烤的,里面还有在炉子上温着的鸡汤呢,快来吃了吧。” “我不吃……你是坏人……”庄非鱼却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哭泣,不肯上前。 “你不是已经饿得睡不着了吗?快吃了吧。”庄梦蝶从谷万里的手里拿过烤鸡,微微得晃了晃,继续道:“你闻闻看,小谷烤的鸡可香了。” “我不吃……我不吃……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庄非鱼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庄梦蝶无奈地将烤鸡又递换给了谷万里,庄非鱼虽然嘴上说着不吃,看当看到庄梦蝶真的又把烤鸡递给谷万里的时候,眼眸里明显有了失望之色。 庄梦蝶静静地看着庄非鱼,庄非鱼此刻已经没有台阶下了,又拉不下面子,又想吃烤鸡,这种矛盾纠结的感觉让他更为难受,不禁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庄梦蝶看着那高大的二皇兄哭成这样,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庄非鱼的身边,柔声对他道:“好了,不哭了。烤鸡是我的,你不想吃没有关系,可是里面还炖着鸡汤,鸡汤是你三皇妹离开故清城之前,特地吩咐膳房每天都要炖的哦,你说不喜欢那药味,这次的鸡汤里面没有放人参,也没有放其他的药材了。你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庄非鱼闻言立即止住了大哭,抬起头看着庄梦蝶清如水晶的眸子,哽咽着问道:“是真的吗?真的是梦蝶吩咐膳房特意替我炖汤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你可别辜负了你三皇妹的一番心意哦。”庄梦蝶冲着庄非鱼认真地点点了头,这鸡汤是她为庄非鱼准备的,她说是庄非鱼的三皇妹替他准备,确实也是事实,她并没有说谎,用不着心虚。 “既然是梦蝶命膳房替我准备的,那我一定要吃,不然等梦蝶回来了会难过的……”有了这么个台阶下,庄非鱼终于破涕为笑,很轻易地便接受了庄梦蝶的这个理由。 “快来吃吧。”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脸上的泪水都还没擦干,就喜笑颜开,也露出了笑容,招呼庄非鱼进膳房喝鸡汤。 谷万里立即在膳房里擦干净一张桌子,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鸡汤端了上来。庄非鱼吸了吸鼻子,鼓着双掌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这鸡汤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庄梦蝶含着笑,给庄非鱼舀了一碗鸡汤,又给谷万里打了个眼色。谷万里会意,立即去将那香喷喷的烤鸡腿扯了下来,放在盘子里给庄梦蝶端了过来。 鸡汤极为鲜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庄非鱼很快就喝了两碗,又将碗里的鸡肉都吃了个精光。 庄梦蝶把放着烤鸡腿的盘子推到庄非鱼的面前,柔声道:“吃个烤鸡腿吧,你三皇妹临行前可是好好交待过,要看着你好好吃饭的,可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了。” “嗯!”庄非鱼吃得高兴,眼下已经顾不得自己之前说过宁可饿死也不迟庄梦蝶的东西那些话了,更何况,庄梦蝶也说了是他的三皇妹特意嘱咐的,他自然是要好好吃饭的。 第336章 庄非鱼答应着,连忙一把抓起了烤鸡腿,那烤鸡腿烤得外焦里内,再加上用了王府里上好的香料,光是闻一闻就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更别说是吃到嘴里的那种满足感了。 庄非鱼津津有味地吃着,吃完了一个鸡腿似乎还意犹未尽,庄梦蝶又让谷万里给他拿了一个鸡翅膀。 从来没有看到过二皇兄吃东西这么不斯文,庄梦蝶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庄非鱼吃,什么也没有说,但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谷万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庄梦蝶露出过发自内心的笑了,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暖黄烛火下的那两个人,坚信庄非鱼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喝了三碗鸡汤,又吃了烤鸡腿和烤鸡翅,庄非鱼总算是吃饱了,等他拿过一旁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茶水漱了口,擦干净了手后,才发现庄梦蝶一直坐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吃,庄梦蝶的面前也摆着一副碗筷,但却丝毫未见动一下。庄非鱼不由又有些不好意的垂下了眼眸。 庄非鱼虽然贵为天璇国的二皇子,但他也知道如今母皇不在,他又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这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府里寄人篱下。而且庄梦蝶这个大姐姐竟然还一点都不顾及他皇子和庄梦蝶皇女的身份,又是和庄梦蝶抢名字,还和他大打出手,说起母皇时也不见得有多恭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因此,庄非鱼被庄梦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多少也有些拘谨。虽然他为了维护他的三皇妹庄梦蝶,不仅和庄梦蝶大吵大闹,还动手打了庄梦蝶,但那是一回事。如今在这个大姐姐的地盘里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对方却连碗筷都没动一下,就已经不剩多少吃食,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此处,庄非鱼连忙将那一罐已经所剩不多的鸡汤推到了庄梦蝶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姐姐,你也吃点吧。” 庄梦蝶微笑着摇了摇头,然随即又反应过来庄非鱼叫她姐姐,不由皱起了细长的眉毛,道:“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姐姐。” “那……那我应该怎么叫你?”庄非鱼犹豫了一下,问道。 可话刚问出口,庄非鱼又忽然想起他今天就是因为这个话题和庄梦蝶多次起了争执,甚至还大打了一架,生怕如今好不容易缓解了又下来,又再次起争执,于是又急忙抢着说道:“但是你不能叫梦蝶,那是三皇妹的名字!”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刚吃饱了,又开始纠缠起这个无解的话题来,不由再次火冒三丈,一下子就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道:“又不是只有你三皇妹的名字叫梦蝶,既然争执不下,那你就叫我大梦蝶,或者老梦蝶,你的三皇妹叫小梦蝶,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老庄梦蝶是在和小庄梦蝶争风吃醋了,谷万里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人,此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来还在气恼,阴沉着脸的庄梦蝶看到谷万里忍不住发笑,也随之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于孩子气,也笑将起来。 谷万里本来笑出了声后还怕庄梦蝶恼她,正捂着嘴使劲忍住不让自己再笑出声来,但她此刻看到庄梦蝶也在笑,忍得难受,也便不再忍了,放声笑了起来,想到庄梦蝶和庄非鱼竟然前不久还为了那个小梦蝶打了一架,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庄梦蝶见状,想起来这一天过得,全完没有往常的半分样子了,就连小时候,她都没有和人争吵过,更别说打过架了,今天和她那八岁的二皇兄,又是争吵,又是打架的,也太不成熟了,于是也将烦恼尽数抛却,和谷万里一起笑了起来,笑道最后竟把肚子笑疼了直不起腰来。 庄非鱼完全想不明白庄梦蝶为何突然会笑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一主一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来,甚至眼里还笑出了水光,只觉得庄梦蝶这个来历不明的姐姐着实奇怪。 想不明白他就不再去想了,从桌上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喝着。第一次看见庄梦蝶如此开怀的笑,庄非鱼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姐姐虽然奇怪,但她笑起来的样子却真的和他的三皇妹庄梦蝶有几分相像,甚至于,她和三皇妹一样,在双眉间都有一点红如泣血的朱砂痣。 看到庄梦蝶终于笑累,坐回到座椅上,庄非鱼慢吞吞地放下茶盏,然后从座椅上站起来,清澈明亮的眸子凝视庄梦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其事地对庄梦蝶说道:“我不能让你抢了三皇妹的名字,不能叫你梦蝶,不如我就叫你蝶姐姐好不好?” “不行!我都说了你不能叫我姐姐!”庄梦蝶当即反驳道,她怎么能让她的二皇兄叫她姐姐?这比庄非鱼真的叫她大梦蝶或者老梦蝶都更难以让她接受。 庄非鱼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庄梦蝶对“姐姐”这个称谓的反应那么大,她比他大了那么多,叫她姐姐不是应该的吗? 思索了片刻,庄非鱼再次神情认真地说道:“不让我叫你蝶姐姐,那我叫你蝶吧。这样就不算抢了三皇妹的名字了。” 庄非鱼自认为终于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正暗自得意,庄梦蝶却看着庄非鱼微微一愣,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蝶”那个如此亲昵的单字称谓,如今从这个八岁大的庄非鱼嘴里一本正经地喊出来,庄梦蝶还是不由脸微微泛红,心跳加速。尽管此刻的庄非鱼还是庄非鱼,但是又不是,如今的庄非鱼一心都装满了那个小梦蝶,又怎么能这样叫她。 可庄梦蝶也无法和庄非鱼解释这有什么不对,只是认真看着庄非鱼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叫!” “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庄非鱼正为自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而暗自得意,却没想到遭到了庄梦蝶的严词拒绝,不由惊讶的大声了起来。 第337章 “因为……因为……这……”庄梦蝶组织了好几次语言,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庄非鱼说他不能这样叫她一个亲昵无比的单字称谓,于是沉下脸道:“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你……”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竟然又开始大声凶他,你了半天后,终于大声冲着庄梦蝶喊道:“你不识好歹!你就是个坏人!”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竟然大声斥责自己不识好歹,说自己是坏人,庄梦蝶闻言当即暴跳如雷。她的二皇兄向来对她呵护备至,如今这个八岁的孩童把她的二皇兄弄丢了还不算,竟然还敢说她不识好歹!是个坏人! 庄梦蝶虽然知道庄非鱼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护着小时候的她,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发脾气。 庄非鱼哪里知道此刻的庄梦蝶已经在极力忍耐心头怒火,还继续火上浇油道:“你不能夺走梦蝶的任何东西,梦蝶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是个坏人,又坏又丑老女人!” 仅有八岁心智的庄非鱼不知道该如何骂人,只能用又坏又丑的老女人来气庄梦蝶,以此来表达他对庄梦蝶妄图和三皇妹抢名字的不满。 “我坏?我丑?我老女人?!”庄梦蝶顿时气炸了,她的美貌放眼天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丑,说过她老。 气极的庄梦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在和一个八岁的孩童吵架,指着庄非鱼大声道:“你刚才还在那里哭得可怜兮兮的,现在吃饱喝足了又开始硬气了是不是?还嫌弃我坏,嫌弃我丑,嫌弃我老?!告诉你,你那宝贝三皇妹长大了就是我这样!” 听到庄梦蝶这么说三皇妹,庄非鱼立即高声分辨道:“才不是!我三皇妹是最好,最漂亮的人!长大了是最好,最漂亮的。” “那你刚才不是说我坏,不是说我丑?”庄梦蝶瞪着庄非鱼道。 “你确实是又坏又丑,可是梦蝶一直都是又好又漂亮的!”庄非鱼再次重申道。 “你!你!……”庄梦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现在是她有理也说不清,只能重重一拍桌子,再也不去看庄非鱼,拂袖而去。 谷万里看到庄非鱼和庄梦蝶再次闹翻,不由暗暗咋舌,本以为庄非鱼变成了八岁了孩童心智,没想到现在简直就是两个孩童啊。 看到庄梦蝶气得拂袖而去,庄非鱼完全不知道庄梦蝶为何会这么生气,他皱着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剑眉想了又想,直到庄梦蝶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放弃了去思考那个脾气古怪的姐姐为什么生气。 既然想不明白,就索性不再去想,庄非鱼又喝了一盏茶,就闷闷不乐地离开膳房,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继续睡觉。爱啃书吧 看到庄非鱼撅着嘴也离开了,谷万里正打算将桌子的上东西收拾一下便回去休息,谁知不过片刻功夫,庄非鱼又犹犹豫豫地走进了膳房。 “二殿下?你是还没吃饱吗?”谷万里端着还剩几块烤鸡的盘子,看着庄非鱼询问道。 庄非鱼看着谷万里摇头道:“我吃饱了,只是……” “只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庄非鱼有些不好意,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看着往日风华绝代的二殿下如今这般小孩子模样,谷万里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么可爱的小二殿下,估计也就庄梦蝶才会为了小庄梦蝶而吃醋生气吧。 谷万里放下手头上的活,估摸着庄梦蝶怒气冲冲而去,定是不会想到再回来将庄非鱼带回去的了,于是走到庄非鱼的身边,看到庄非鱼一副寄人篱下小心谨慎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拿出一副大姐姐的架势,一边领着庄非鱼往他的居处走,一边耐心教他怎么认路。 谷万里怎么也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带着庄非鱼手把手地认庄非鱼自己府邸的路,面色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忍不住笑翻。 拂袖而去的庄梦蝶自然是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去翻出一坛酒,将酒坛上的封盖随手一扔,就依靠在窗台上喝了起来。 自从跟着齐向晨离开皇宫去了江渚山后,庄梦蝶便很少喝酒了,如今喝了大半坛,她心头的怒火也渐渐被烈酒浇灭,怒气褪去,庄梦蝶的脸上便渐渐涌现出几分落寞的神情。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疼爱她宠溺她的二皇兄会在一天之内屡次和她发生争执,甚至他们两人竟然会对对方大打出手,而之所以会这样,竟然是为了小时候的她。 当局者迷,谷万里一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这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庄梦蝶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确实对庄非鱼念念不忘的三皇妹庄梦蝶有些吃味,尤其是看到庄非鱼每次说起他的三皇妹梦蝶时流露出宠溺温柔的眼神时,庄梦蝶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庄非鱼忽视了。 本该是她才能得到庄非鱼的宠溺和呵护的,而如今,却被那个小庄梦蝶完全抢了去。庄梦蝶明知庄非鱼口口声声护着的三皇妹便是她自己,可每次看到庄非鱼为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而对如今的自己恶言相向时,还是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般,心里酸涩不已。 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怨不得现在只有八岁心智的庄非鱼,但早就被庄非鱼宠溺偏爱得有恃无恐的庄梦蝶如今还是不禁醋意大发,失落不已。 更让庄梦蝶难受的是,原来,她的二皇兄对她的情意一直都这么深,他能为她做到十分,却只让她看到二分,而她,之前却曾那样伤他的心。 如果自己不曾怨恨庄以沫,如果自己不想去争夺天璇国的女皇之位,如果自己当初愿意抛下一切,和庄非鱼一起远走高飞,找一个再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着平凡宁静的生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第338章 庄梦蝶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已,又灌了几口酒后便倒在软塌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但闭上了眼睛,她的眼前却浮现出庄非鱼在玉峰山坠入山崖的那一幕……以及,她终于在阴森幽暗的山崖底找到庄非鱼时所看到遍地森森骸骨……那些骸骨有许多她根本没法辨别是哪些生物,但有些,分明就是人类…… 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庄非鱼何需经历这一些?如若不是自己,庄非鱼何需设计毒害自己的母皇,诬陷自己的手足?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庄非鱼再见到他那亦师亦父的林渊啸时,又何至于明明很想上前,却不得不因为心存愧疚而可以避开。或许,因为自己,庄非鱼陷害了庄扶摇,林渊啸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了罢。 庄梦蝶越想越觉得烦闷不堪,翻来覆去了好几次,眼前浮现出的都是庄非鱼在玉峰山崖底浑身是血的模样,更是如万箭穿心般心口疼痛。 窗外风雪依旧,窗台并没有关,寒风夹杂着些许雪花吹到离船台不远的软塌上,庄梦蝶难以入睡,想想再过两个时辰便也天亮,所幸就起身再次披上披风走出了房间。 二皇兄,如若你早就知道事事都顺着我的心意,最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会不会后悔当初从冰湖里救了我,又步步为营地帮我筹谋一切? 二皇兄,如若你当真回到了八岁那一年,一切都得以重新来过,你是不是便不会再亲近如今的梦蝶了? 二皇兄…… 二皇兄…… 庄梦蝶心乱如麻,思潮翻覆,目无目的地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四处闲逛着。待她停下脚步时,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此刻已经站在庄非鱼的房门前了。 庄非鱼的房间里漆黑一切,或许二皇兄早已经睡下了吧。八岁的孩子,天真无邪,即便今日刚吵过闹过,如今想来也早该烟消云散了,那会像自己这般,喝了大半坛烈酒却依旧难以入眠。 庄梦蝶自嘲地笑了一笑,如今的自己,再怎么牵挂庄非鱼,也都再不能对他说出口了。如今的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三皇妹,既然那个人就是她自己,但此刻的她,在庄非鱼的心里却再无容身之处。 罢了,如今想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来到庄非鱼的房门前又有何用?难道她还能想以前那般,不请自来?难道她还能再亲切地唤他二皇兄?难道她还能告诉他,他没有醒来的那些日子,她是有多担心,有多害怕?还是告诉他,她一定会找到宫人说的那位神医治好他? 不能,她不能。如今的她,满腹愁思,却再无人能倾诉,也再无人能依恋。因为再也不会有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二皇兄庄非鱼了。 庄梦蝶轻叹了一声,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走。毕竟,如今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天亮了,再命人去打探打探有关神医的消息,另外,如今的庄非鱼已经清醒了,她也不能不考虑以后他们二人该如何在这天璇都城脱身。 再怎么说,如今的天璇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璇了,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些她和庄非鱼便是天璇仅存的皇族血脉,这样的身份,即便此刻得以平安,也难保日后不会发生变故。他们想要安度余生,如今的天璇已经不再合适。 就在庄梦蝶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庄非鱼的房间内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庄梦蝶一怔,立即止住了脚步。在那微弱的呜咽声中,时不时还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呓语声,似乎是在唤“父君”。 庄梦得连忙上前,直接用内力震开了房门后的门闩,大步踏入。 房内一片漆黑,庄梦蝶随手燃起了一盏宫灯,便看到刚才还坐在床上哭的庄非鱼立马用衣袖一抹脸上的泪痕,然后飞快地钻入被子中,将整个人都盖了起来。 庄梦蝶看着身材颀长的庄非鱼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动作而感到好笑,看到庄非鱼竟然在夜里偷偷哭泣,不禁心头一怜,也不再为在膳房时庄非鱼说她又老又丑而生气了,她走到了庄非鱼的床边,轻轻地拍了拍那鼓起的被子,语气柔和地问道:“你还不睡觉,怎么哭了?是还没吃饱,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被窝中间那鼓起的地方往里面挪了挪位置,庄非鱼没有回答庄梦蝶的问题,怕庄梦蝶会强行掀开被子,紧紧地压住被子,死活不肯从被窝里露出脑袋。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个样子,轻轻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庄梦蝶直到以庄非鱼这倔强的性子,他若是不想探头出来,她是怎么叫都没有用的,索性解下了还带着雪花的披风,脱了鞋上床。 “你是怕黑,还是做了噩梦?”庄梦蝶轻轻拍了拍鼓起的被子,想到刚才隐隐约约听到庄非鱼边哭泣边唤“父君”,不禁有些心疼,温声细语地问道。 以前的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有父君,那时候的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却没有能体会庄非鱼少年时期便失去了父君,也会和她一样的伤心难过。 只不过庄非鱼没有将悲伤表露出来,怕会让庄梦蝶受到他情绪的影响而更加忧郁。她的二皇兄总是这样,默默地承受了一切,为了能成为她坚强的后盾,他从来都不在她的面前流露出任何一丝脆弱。 “我才不怕黑!我才没有哭!”庄梦蝶的话音刚落,庄非鱼就立即气鼓鼓地掀开了被子,即便刚才偷偷哭泣已经被庄梦蝶现场抓包,但庄非鱼在气势上还是不能输。 但当庄非鱼气鼓鼓地掀开被子,对上的是庄梦蝶狡黠的笑容时,庄非鱼才明白过来,庄梦蝶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他,上了庄梦蝶的当了! 庄非鱼瞪了阴谋得逞的庄梦蝶一眼,立即又拉过被子,想要再次躲回到被子里,毕竟,庄梦蝶那清如水晶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种能将他看穿的力量,这样庄非鱼不禁有些心虚,此刻的他只想尽快再躲起来。 第339章 然而,庄非鱼想要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被子已经被庄梦蝶死死地拉住,庄非鱼扯了好几次也没能扯过足够多的被子将他那个大个人藏起来。 很快,庄非鱼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了争夺被子,只能垂着眼眸,看着被子的一角在自己的手里被反复揉搓。 看到庄非鱼妥协的样子,庄梦蝶心头一乐,眨着眼睛问道:“那你怎么还不睡觉?” 庄非鱼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庄梦蝶,又立即垂下眼眸,看着已经被眼泪打湿的被子一角,莫不再作声。 “你是不是还在为今天我凶你的事情而生我气,所以才不睡觉?”庄梦蝶微微敛目,低低的话语中满含这无限的失落。 庄梦蝶这哀怨的口吻像极了庄非鱼心中的三皇妹,庄非鱼为之一怔后立即抬眼看向庄梦蝶,待他看到昏暗的烛光下,庄梦蝶微微皱着细长的眉毛,双眉间的一点朱砂痣红如泣血,宛如有针扎在他的心头,而庄梦蝶的眼眸中竟一反常态的流露出淡淡的感伤时,庄非鱼连连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那你因为什么直到快天亮了还不睡觉?如果你不肯说的话,那一定就是还在怪我了,我会很伤心,很难过的……”看到庄非鱼连忙急着解释,庄梦蝶心头一乐,面上却又更装出忧伤难过来,以前她的二皇兄只要一看到她这般,就会好言好语的安抚她,眼下她虽然知道如今八岁心智的庄非鱼认不出她,但看到他刚才的反应,还是忍不住故技重施。 庄梦蝶说到最后的“很伤心,很难过”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自己真的因为庄非鱼这么晚不睡觉还在哭泣而万分自责。 八岁心智的庄非鱼哪里知道庄梦蝶这是在故意诱骗他说出自己为什么还不睡?他看着庄梦蝶一脸忧伤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庄梦蝶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自责和伤心。于是,他吸了吸几下鼻子,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是……我是因为担心梦蝶才很久没有睡着……后来……后来……我又梦到了父君……” 听着庄非鱼断断续续地低声呢喃着,庄梦蝶愣在了当下,她在门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庄非鱼或许是做了噩梦,所以才会哭着喊“父君”,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庄非鱼会因为担心小时候的她才大半夜的睡不着,以至于入睡后做了噩梦。 她在庄非鱼的心里,占据的位置何止是那一点半点?庄梦蝶看着眼前垂着眼眸,似乎是因为担心一直手还在不断轻轻搓着被子一角的庄非鱼,心头宛如有一股暖流流过,眼角也不由湿润了起来。 “傻瓜……”庄梦蝶喃喃低语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庄非鱼的脸颊,柔声道:“你三皇妹不过是出宫去寻她父君了,等她找到了,她就会马上回来的。一路上她由女皇陛下的那些随从宫女服侍着,一定会好好的,你不必担心她。” 白皙纤细的手抚上那张让庄梦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颊,那张脸还是那般的俊朗清逸,只是,此刻的庄非鱼少了往日的清雅温和的暖人气息,多了孩童的倔强和天真无邪。 二皇兄,还要等多久,你才能认得出梦蝶,还像以往那样用温柔深情的目光看着我,而不是想如今这般,时不时就因为那个小梦蝶和我起争执?玩吧 庄梦蝶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着庄非鱼的脸颊,深情地凝视着他,沉浸在对往昔庄非鱼所对她展露的柔情之中。 被庄梦蝶轻柔地抚摸着脸,庄非鱼触及庄梦蝶眼眸中的柔情,不由感到一丝羞涩,但他又不愿意避开这份温柔和暖的触感,不知不觉中就靠向了庄梦蝶,半眯着双眼享受起来。 等庄梦蝶感到靠在肩膀上的重量加重时,才从对往昔的追忆中回过神来,垂眸看到庄非鱼正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脸陶醉的在自己的抚摸下露出惬意的表情,庄梦蝶忽而想到以前她也是喜欢这样靠着她的二皇兄,听二皇兄给她哼唱曲子…… 想到如今的二皇兄只有八岁的心智,已经认不出她了,庄梦蝶忽然收回了手,如今的庄非鱼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小庄梦蝶,她怎么能…… 庄非鱼沉浸在那温柔的抚触中,庄梦蝶突然收回了手,庄非鱼骤然睁开了双眼,璀璨的双眸里丝毫不掩饰失望之色。天真无邪的他甚至还微微嘟了起嘴,以此来表达对庄梦蝶的不满。 庄非鱼这般孩子气的模样,让庄梦蝶有些哭笑不得,她佯装没有读懂庄非鱼的不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庄非鱼那表达不满的目光。 看到庄梦蝶这个样子,庄非鱼小声嘟囔了两句连庄梦蝶都没能听清的话后,便闷闷不乐地垂下了眸子。 “好了,一会就该天亮了,你早点睡觉吧,你三皇妹好好的,等她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来看你,你就不必担心她了。”庄梦蝶轻轻拍了拍庄非鱼的后背,安抚了他几句之后,替他拉过被子盖上,就要穿上鞋子离开。 可谁知庄梦蝶刚一起身,庄非鱼便突然一把拉住了庄梦蝶那宽大的袖子,看到庄梦蝶惊讶地回头,庄非鱼又好像做错了事怕被责骂一样当即松开了手,可随后又立即轻轻地再次抓住庄梦蝶的袖子。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庄梦蝶惊讶地看着庄非鱼,柔声地问道。 随后,她便见到庄非鱼微微红着脸,欲言又止了半天后,才支支吾吾地小声道:“我……我……” 庄非鱼“我”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一句话,庄梦蝶又坐回了床畔,拉下庄非鱼抓着她袖子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我……我不想一个睡。”庄非鱼终于大着胆子说了出来,随后又一脸期盼地看向庄梦蝶道:“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庄非鱼说完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双手也紧紧拉住了庄梦蝶。 第340章 庄梦蝶没有料到庄非鱼竟然会这么说,看着他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心里暗笑她的二皇兄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就在庄梦蝶想着要逗一逗她那可爱的二皇兄的时,庄非鱼又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撒娇似地低声道:“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嘛。” 庄非鱼的这句撒娇乞求,声音已经轻得就快听不清了,但却像一块石子投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在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庄非鱼说完这句话,不好意思地垂着眼,不敢再正视庄梦蝶,但他拉着庄梦蝶的袖子的手却越来越用力了,固执着不给庄梦蝶就此拂袖而去的机会。 庄梦蝶虽然觉得如今的庄非鱼认不出她,又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那小庄梦蝶,她留下陪他睡觉似乎十分不妥。但庄梦蝶很快就找到了能让自己轻易接受的理由,她就当她是个奉女皇陛下之命,要尽心尽力照顾二殿下的一个婢女吧。她哄一个八岁的孩童睡觉,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嗯。”打定主意后,庄梦蝶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看到庄梦蝶总算是答应了,庄非鱼立即欢呼着笑了起来。庄非鱼向来稳重自持,乍然看到他那张笑得灿烂无邪的脸,庄梦蝶莫名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二皇兄,在她面前和暖浅笑的样子。 “太好了!蝶姐姐人真好!”庄非鱼开心地放开了庄梦蝶的衣袖,坐直了身子朝庄梦蝶倾身过来,欢呼雀跃的同时,兴高采烈地搂住了庄梦蝶的脖子,那熟悉温热的鼻息就在庄梦蝶的耳畔。 庄梦蝶被庄非鱼的这一声“蝶姐姐”唤得有些失神,她的二皇兄竟然叫她蝶姐姐,她本是不乐意的,可眼下,她也不愿再为这称谓而破坏了彼此之间难得的融洽,他喜欢叫什么就让他叫什么吧,不管他怎么叫她,也改变不了庄非鱼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就在庄梦蝶失神的时候,庄非鱼飞快地在庄梦蝶的脸上啄了一口,然后欢呼着一抖被子,整个人瞬间就钻了进去。 庄梦蝶反应过来,抚了抚脸上的温热,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感叹着也不知道上天这是在跟她开的什么玩笑。 庄非鱼哪里知道庄梦蝶在想什么,钻进被窝后看到庄梦蝶还坐在床畔发呆,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庄梦蝶也钻进来。 庄梦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抵不过眼前八岁的庄非鱼眨着那双闪动期望光芒的大眼睛,认命的和衣卧下,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庄梦蝶目不斜视地盯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身旁的顽皮孩童突然侧过身来,轻轻地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庄梦蝶的肩膀。 庄梦蝶侧过脸,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问道:“你还不睡觉,在干嘛?” 对上庄梦蝶目光的那一瞬间,庄非鱼像触电般立即收回了手,随后眨着灵动的双眼,小声地凑到庄梦蝶的耳边问道:“蝶姐姐,我可以抱着你吗?” 庄非鱼问完,脸已经微微泛红。庄梦蝶一瞬间全身僵住,她难以形容她听到这句话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简直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八岁大的固执孩童,前不久不还为了他那宝贝三皇妹冲自己大喊大叫,甚至还大打出手吗?还说她又老又丑,如今竟然像完全失忆一样,又反过来亲近她。 庄梦蝶本想拒绝,借此机会惩治一下那个屡次气她的庄非鱼,可当她触及庄非鱼那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眼神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在这一刻,庄梦蝶或许已经明白,为什么以往她的二皇兄总是拿她没有办法,她说什么他都依着她了,或许,就是如今这样的一种感觉罢。 “嗯……”庄梦蝶难以拒绝,轻轻地应了一声。 庄非鱼得到庄梦蝶许可的那一刻,方才那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当即不见,他也再不给庄梦蝶任何反悔的机会,欢呼着像熊抱大树一样抱了过去,还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 “蝶姐姐,你就像母皇一样,暖暖的……可是,母皇已经很久都没有抱我了,她一定是讨厌父君,也讨厌我了……”庄非鱼在庄梦蝶的耳畔自言自语着,稚嫩的童音越来越小,但那份失落却越来越重。 庄非鱼从来没有跟庄非鱼讲过这些,他或许是怕会勾起庄梦蝶的伤心事,所以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放在心底了。而如今的八岁的庄非鱼,在庄梦蝶的面前再也不用伪装,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庄梦蝶不禁心头一酸,顺了顺庄非鱼的发,柔声道:“你母皇每日都要为国事操劳,你也慢慢长大了,她自然不能每天都陪着你了,她还希望你能尽快尽快独立起来,学好本事为她分忧呢。” 听了庄梦蝶的话,庄非鱼的眼睛亮了亮,可随后又黯淡了下去,闷闷道:“可我的父君死了,家族里的人都不喜欢父君,母皇也不喜欢父君……” “可是,他们并没有不喜欢你啊,你可是天璇国的二殿下,大家都可喜欢你了。”庄梦蝶不忍听庄非鱼说起这些时又情绪低落,连忙接过话头安慰他道。 或许,以前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更别说是去安慰他人了,可自从在江渚山见到了萧远清,萧远清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不管他们上一辈人有多大的恩怨和爱恨,错都不在她,她不必为此而难过,更不必为此而自责。 “是真的吗?母皇当真不会因为父君而讨厌我吗?”庄非鱼看着庄梦蝶,一脸认真地问道。似乎他很笃定地相信,眼前这个大姐姐说出的话一定是真的,他也渴望眼前这个大姐姐的嘴里,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当然是真的了,为什么要这么不自信呢,嗯?”庄梦蝶揉了揉庄非鱼的发顶,柔声安慰道。 第341章 听了庄梦蝶的这一句话,庄非鱼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看着庄梦蝶那清如水晶的眸子,心底的烦闷担忧也都渐渐如沙石沉入了河底,他眨了眨灿若星空的眼睛,凑到庄梦蝶耳边道:“蝶姐姐,谢谢你。” 第一次听庄非鱼这么郑重其事地向自己道谢,庄梦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毕竟她和庄非鱼之间,从小到大,哪有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奶声奶气地道谢。以往,不管庄非鱼替她做了什么,她冲着他展颜一笑,庄非鱼都会开心得不得了了。 至于她庄梦蝶,每次惹庄非鱼生气了,总是撒撒娇,再不行就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庄非鱼反过来哄她,她哪能有什么事能让庄非鱼向她郑重其事地道谢的呢。 庄梦蝶回过神来,看到庄非鱼郑重其事地道谢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架势就像是在等着她郑重其事地回复他不用谢一样。 庄梦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庄非鱼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道:“你不要叫我蝶姐姐好不好……”毕竟,看着庄非鱼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叫出蝶姐姐这三个字,庄梦蝶总感觉怪怪的。 “那我要怎么叫你?”庄非鱼歪着脑袋看向庄梦蝶问道。 “……” 庄梦蝶瞬间又答不出话来,一想到他们的话题又绕回到了原处,再继续这个有关梦蝶的名字使用权争论下去,他们肯定又会闹得不可开交,庄梦蝶突然觉得好心累,顿了一顿,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你高兴便好了。” 毕竟,这些年来都是二皇兄事事顺着自己,如今便风水轮流转吧,只要二皇兄高兴便好,庄梦蝶就这么自我安慰着。 八岁心智的庄非鱼自然听不出庄梦蝶语气里的无可奈何,只知道庄梦蝶终于不再和他的三皇妹抢名字了,也接受了“蝶姐姐”这个称谓,高兴地立即连唤了庄梦蝶几声“蝶姐姐”。 “好了,好了,快些睡吧。”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庄梦蝶看着庄非鱼笑得天真灿烂,轻轻替他掖了被角,柔声安慰他快点睡觉。 庄非鱼乖巧地点了点头,便立即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庄梦蝶看到他这般听话,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也在一旁阖上了双眼。 然而庄梦蝶阖目不到一会,就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蓦然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庄非鱼侧过了身,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庄梦蝶被庄非鱼注视的有些脸红,但又不得不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问道:“你怎么还不睡觉,又看着我做什么?” “蝶姐姐,我……我想和你道歉。”庄非鱼看着庄梦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极其认真地说道。 “为何要向我道歉?”庄梦蝶不明所以,当即问道。她可重来没有想过,庄非鱼会为了和她大打出手的事而向她道歉,毕竟,即便他现在心平气和地叫她蝶姐姐,但在他的心里,还是他那个宝贝小庄梦蝶来得重要。5599 “因为我今晚骗了你。”果然,庄非鱼并不是为他不许她叫梦蝶而起争执的事道歉。 但是庄梦蝶完全想不起来,他今晚有骗她什么? 看着庄梦蝶一脸疑惑的等着自己接着往下说,庄非鱼清雅俊秀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他有些不好意地搓了搓手,垂下眼帘不敢正视庄梦蝶的目光,小声地呢喃道:“你其实一点都不丑,也不老,也不是坏人……我今晚故意说你是又丑又坏的老女人,那是……那是故意气你的。” 庄非鱼鼓起勇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话,便立刻害羞地缩进了被子中,用被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庄梦蝶会看到他。 庄梦蝶因为庄非鱼的话而当场愣住,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轻轻拉开被子,看到庄非鱼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嘴角有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庄梦蝶轻轻吁出一口气,替庄非鱼盖好被子后再次和衣躺好,她的心似乎又乱了,因为这个与往日性情完全不一样的庄非鱼。 庄梦蝶本以为今日经历了这意想不到的许多事,会辗转难眠,却没想到所以的不安和烦乱竟然渐渐褪去,睡意也渐渐袭来。 听着身旁庄非鱼那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庄梦蝶难得的心情平静,而且,似乎有一种幸福满满填满了她的心房,这是自她登上天璇国女皇之位后所再有感受过的,很快,庄梦蝶便在这在让她心安的温暖的中慢慢地睡去,她睡得很熟,似乎是这几个月来她睡得最沉的一次。 一夜的风雪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歇止,云层中竟然隐隐还有些阳光透出,从窗棂上洒落到房间里。 停留在八岁的庄非鱼迎来了他在自己那完全陌生的府邸的第一清晨,他早早就醒来了,孩童的精力总是那么充沛,即便睡得再晚,清早醒来的时候也是精神百倍。 庄非鱼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身旁熟睡的庄梦蝶,庄非鱼静静地看着庄梦蝶,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心情无比地愉悦,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心情会那么好,即便是在这个对此刻的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府邸,他也再不像昨日一样有所不安。 庄非鱼无暇去追究今日的他为何会心情舒畅,他轻轻侧起身子,用一只手撑着半边脑袋,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庄梦蝶安详的睡脸。 其实,蝶姐姐不仅不老不丑,相反,她长得是真的漂亮,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最好看的一个。 她和梦蝶一样,眉心都有一颗红如泣血的朱砂痣,若是等梦蝶长大了,也像这位姐姐一样漂亮就好了。 嗯!梦蝶长大了,一定也会这么漂亮的! 庄非鱼目光近乎痴迷地看着庄梦蝶,在一旁还陷入熟睡的庄梦蝶呼吸均匀,细长眉毛下,那长长的睫毛偶尔会轻轻颤动一下,就好像半睡半醒的蝴蝶在轻轻颤动着翅膀一般。 第342章 听着庄梦蝶缓慢而均匀平稳的呼吸,庄非鱼不知道为何,竟无意识的随着庄梦蝶的呼气吸气而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当自己终于能调整到与庄梦蝶一致的呼吸节奏时,庄非鱼竟莫名地开心起来,就好像当初第一次学会舞剑时那般,若不是此刻庄梦蝶正在熟睡,估计庄非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大声拍掌欢呼起来。 冬日微温的阳光流泻而下,落在床头,映在庄梦蝶的脸上,庄梦蝶白皙的肤色因为这股温和暖意而微微泛出粉色,光洁无暇的皮肤吹弹可破。 庄非鱼不由慢慢凑近庄梦蝶的脸,他发现,庄梦蝶的脸光滑白皙得就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细看去,隐隐约约还可以看皮肤下的纤细血丝。 庄非鱼瞪大了眼睛,越凑越近,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指,想要去触碰庄梦蝶那时不时就会轻颤的睫毛,但就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又立即心虚地收回了手。 那睫毛好好看啊,庄非鱼刚收回了手,又忍不住再出伸出。或许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庄梦蝶在睡梦中轻轻抬了抬手,将自己的手臂放在额头上,将自己的双眼藏在了阴影之下。 庄非鱼怕再试图去触碰庄梦蝶的眼睫毛会惊醒庄梦蝶,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但他才刚消停了片刻,便又立即再次缓慢地伸出手,这一次,庄非鱼的目光不是那宛如蝶翅轻展的眼睫毛了,而是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他很想用手指轻轻戳一戳那白皙无暇的脸,想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有光滑有弹性。 想了便要付诸行动,孩童总是这个样子。于是,庄非鱼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庄梦蝶的脸,然后终于飞快地轻轻地点了一点庄梦蝶的脸颊,指尖触及那光滑柔软,吹弹可破的脸颊,庄非鱼紧张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狂跳。 蝶姐姐的脸好精致,好漂亮啊……庄非鱼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看,随后,他又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会将熟睡的庄梦得吵醒。 庄非鱼待自己的心跳稍稍平复后,又慢慢凑近庄梦蝶的脸,然后,慢慢地,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了庄梦蝶的脸颊,对于八岁大的孩童来说,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就是这么的简单而纯粹。 看到庄梦蝶没有醒来,庄非鱼似乎又大胆了一些,终于是忍不住又想再次去尝试碰一碰庄梦蝶眼睫毛。 于是,庄非鱼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地往庄梦蝶的眼睫毛伸过去。就在这时,庄梦蝶似乎是因为阳光刺眼,又或者是因为昨晚一下子灌了太多的酒而有些头疼,只见她微微皱了皱眉,朝着庄非鱼的这边翻了一个身。 庄非鱼想要去触碰庄梦蝶眼睫毛的食指已经近在咫尺,庄梦蝶这么一翻身靠近,庄非鱼的手指势必会戳到庄梦蝶的眼睛。 庄非鱼心中大惊,要是不小心戳坏了蝶姐姐这么漂亮的眼睛,那可怎么行!于是,庄非鱼立即收手起身,免得庄梦蝶翻身过来时撞到他。 而是,事情并不向庄非鱼想象的那么简单,在他就要起身避开的同时,才发现自己被被子绊了一下,这一下,让他骤然失去了重心,根本就没法子坐稳,整个人就往庄梦蝶的身上倒去。7问 庄梦蝶睡得好好的,突然在睡梦中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庄非鱼那张被放大的脸贴在她的脸上,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看到庄梦蝶醒来,庄非鱼慌忙坐直了身子,支支吾吾道:“我……我……” “你怎么了?”庄梦蝶揉了揉被撞疼的脸,看着庄非鱼脸都红到了脖子跟,只觉得有些好像,她的二皇兄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容易害羞了。 “我……”庄非鱼看着庄梦蝶那宛如美玉般白皙细腻的脸,还有清如水晶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长得真好看,我……我就想凑近了看看,结果……结果……” 庄梦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那个八岁大的孩童竟然在偷偷看她,还那么笨撞到了她的脸上。见惯了二皇兄深情的凝视,如今被那天真无邪的庄非鱼这样偷偷摸摸又不好意的看,庄梦蝶只觉得异常好笑。 庄梦蝶那展颜一笑,风华绝世,庄非鱼不由痴痴地看着,竟看傻了眼。 “好了,我没事,你刚才有没有撞疼?”庄梦蝶看着庄非鱼那痴痴的目光,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地询问道。 毕竟,那身材高大的庄非鱼这笨手笨脚地撞上来撞得可不轻,庄梦蝶到现在脸上还是痛的,那庄非鱼自然也是撞得不轻。 “我不疼,我不疼!”庄非鱼看到庄梦蝶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连忙摇头道。紧接着,他看到庄梦蝶的眼角处红了一片,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怕过于唐突,伸到一半的手就那么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蝶姐姐,你……你脸上还疼吗?我……我可以帮你揉一揉吗?”庄非鱼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也不是,继续尴尬地停在那里也不是,他看着庄梦蝶,终于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声。 “这……”这下换庄梦蝶有些尴尬了,虽说眼前人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二皇兄,可眼下这庄非鱼又不全是庄非鱼啊。 “蝶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就在庄梦蝶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庄非鱼又是懊恼又是沮丧地拉下了脸,他既懊恼自己的莽撞撞疼了那个漂亮的蝶姐姐,又因为害怕庄梦蝶生他的气而沮丧。 看到庄非鱼这副模样,庄梦蝶即便是真的生气也不忍心去责怪他,更何况她并没有生气,然而庄梦蝶想到昨天和她争执的庄非鱼和此刻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不由起了想要逗逗庄非鱼的心思。 于是,庄梦蝶佯装生气道:“你现在知道怕我生气了?!” 第343章 “蝶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你的脸撞疼了,我给你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庄非鱼连忙凑了过来,就要往庄梦蝶的脸上吹气。 看着庄非鱼那一脸紧张认真的样子,庄梦蝶简直要被他逗笑,连忙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饿了吗?我命人给你准备早膳。” “嗯,膳房做的东西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蝶姐姐。”庄非鱼立即点了点头。 “好,膳房准备的都是你最爱吃的。”庄梦蝶说着就起身,唤来了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要亲自服侍庄非鱼洗漱更衣。 本来,庄非鱼变成木偶人的那一段时日,这些事情也是她亲自打理的,因此如今还是她来做也并未觉得什么。 而庄非鱼在这个府邸里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唯一能亲近的也就只有那个和他起过争执打过架又言归于好的庄梦蝶了,因此也乐于让庄梦蝶替他梳洗更衣。 在更衣的时候,庄梦蝶发现庄非鱼的腿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勉强,才骤然想起昨天她气急之下狠狠地踢了一脚在他的膝盖上,经过了一晚上,估计庄非鱼的膝盖此刻早已经乌青了一大片了吧。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庄梦蝶连忙拉过庄非鱼,让他在软塌上坐好,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没事,我过几天便好了。”庄非鱼看到庄梦蝶一脸担心的模样,连忙用手捂住膝盖。 “不行,不让我看看我不放心。”庄梦蝶不由分说就强行拉开了庄非鱼的手,掀起他的衣摆后,小心地卷起裤脚。 当看到庄非鱼的膝盖上紫青了一大片,整个膝盖骨肿起来像个包子一样的时候,庄梦蝶当即沉下了脸生气道:“没事,没事,你这样叫没事?!” 庄梦蝶既是气庄非鱼没有向她说实话,更是气自己竟然把庄非鱼伤成了这样。 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生气,似乎是有些害怕,立即往后缩了一缩,毕竟,此刻的他也不知道庄梦蝶究竟在生什么气,他膝盖上的伤,难道不是被她踢的吗? “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庄梦蝶说完旋身进了内室,不过片刻,她变拿回了一瓶药酒,将药酒倒在自己的手掌心搓热后给庄非鱼揉膝盖上的淤青。 “疼啊!疼!……”庄梦蝶刚把手掌放到庄非鱼的膝盖上,庄非鱼立即疼得大声尖叫了起来,庄梦蝶也知道,对于一个八岁大的孩童来说,这种疼痛确实足以让庄非鱼大声叫嚷,她虽然听着心里一阵难受,但又不得不狠下心来继续揉搓庄非鱼膝盖上的淤青。 只有用适当力度的揉搓,让能让药酒更好的发挥功效,也才能尽快地将这淤青散去。 将早膳送来的谷万里一进院子便听到了庄非鱼杀猪般的喊叫声,怕这回的她已经不像先前一样,惊慌得连手上的膳食都扔到一边,然后飞快地冲进庄非鱼的房间了,而是加快了脚步,镇定自若地端着早膳走了进来。 庄非鱼的房间门没有关,谷万里轻轻叩了两声后便推门而入,一进门,便看到庄非鱼眼里闪着泪光,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着疼。而庄梦蝶则半蹲着身子,替庄非鱼揉搓膝盖上那淤青大包。 “主子,早膳送来了。”谷万里微微福身给庄梦蝶行了个礼,然后便走到饭桌前一边布菜,一边看向庄非鱼调笑道:“二殿下,奴婢给你送早膳来了,这可都是你最爱吃的,你再这么叫喊下去,一会可就没有力气吃了。” 竟然被一个婢女小瞧了,庄非鱼立即抹了抹眼角处的泪花,大声道:“谁说的,我吃得可多了!” “好,这些都是你的,等擦好了药酒,就可以用膳了。”看到庄非鱼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庄梦蝶有点乐,好声哄着道。 “不要,我要蝶姐姐和我一起用早膳。”庄非鱼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庄梦蝶一眼,生怕庄梦蝶会出言拒绝,他又立即补充道:“就当你补偿我的。” 庄梦蝶抬眼看到庄非鱼一脸固执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淤青一片的膝盖,不由失笑道:“好,好,我陪着你一起用早膳。” 庄非鱼听到庄梦蝶答应,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膝盖上的淤青此刻也已经不痛了。 等庄梦蝶和庄非鱼用完了早膳,谷万里在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凑到庄梦蝶的耳边低声道:“主子,宫里派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天璇王宣你入宫一趟。” 庄梦蝶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谷万里口中的天璇王自然是杨璟玥,天璇如今称为了摇光的属国,不管是君雨泽来当这个天璇王还是杨璟玥来当这个天璇王,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她早已经不想再卷入任何的权势之争,若非是为了能让庄非鱼尽快恢复,她也绝不会再回到这里来。 “宫里可有说让我进宫是所为何事?”庄梦蝶压低声音向谷万里耳语道。 谷万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和宫里来的人说一声,我一会就进宫去。”庄梦蝶说完,便让谷万里先下去了。 等谷万里退下后,并不知道她们主仆二人说了什么的庄非鱼立即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拉着庄梦蝶的手,说是让她陪他一起玩。 庄梦蝶有些无奈,她又何尝不想陪着他玩,不想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呢,只可惜,如今她必须要及时入宫去一趟了,如今他们身份特殊,若是拒绝入宫觐见,怕是会惹上麻烦,她可不想让如今八岁心智的庄非鱼遭受这样的磨难,更何况,如果他们被迫要逃离天璇都城,她又该如何去向如今的庄非鱼解释,让他心甘情愿的离开他的家国,离开他的三皇妹,他的母皇呢。 无论如何,庄梦蝶情愿自己麻烦,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让庄非鱼经历这一切。她的二皇兄,为她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也许,这就是上苍给她这一个偿还的机会吧。 第344章 “现在不行哦,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先自己玩会儿,等我回来,我再陪着你玩好不好?”庄梦蝶温声细语地哄着庄非鱼道。 “蝶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吧。”庄非鱼抓着庄梦蝶的手不放,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和庄梦蝶分开,仿佛只有庄梦蝶在他的身边,他才会安心。 “不行,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带你。我不在,你要乖乖用膳,你的三皇妹可有嘱咐膳房每天都为你炖参汤哦,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庄梦蝶继续带着性子安抚庄非鱼,毕竟,她总不能和庄非鱼说她这个是去皇宫。 “嗯,好!”庄非鱼亮着眼睛看了庄梦蝶一会,终于点点头答应道。 安抚好了庄非鱼,庄梦蝶匆匆换了衣服就跟着宫人入了宫。 在杨璟玥的宫殿里,庄梦蝶这么也没有想到,杨璟玥竟然会有想封她为王后的打算。以前她是为了稳住允王,又看杨璟玥孩童心智便于控制,才愿意立他为王君。 可如今,天璇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天璇国,她庄梦蝶也早已经不再是天璇女皇,没有了女皇,那么他杨璟玥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王君,再加之杨璟玥已经被神医医好,又称为了身份尊贵的天璇王,是摇光国帝王君书云的血亲弟弟,又何必还在执着于他和她之间那不过是摆设,不过是利用的姻亲关系呢? “天璇王说笑了,梦蝶当初和天璇王成婚不过是兑现和允王的承诺罢了,允王当初在天璇只手遮天,梦蝶若是不能得到他的助力,那女皇之位也是坐不稳。而允王便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如今,你已经是天璇的王,又何必在去考虑那一桩陈年旧事?”庄梦蝶恭恭敬敬地称杨璟玥为天璇王,淡淡言笑。 “小蝶,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叫我璟玥哥哥便好。”庄梦蝶恭敬而疏离的语气让杨璟玥有些不高兴,他从未想过,庄梦蝶竟然会拒绝他,他一直以为,他被神医医好之后,庄梦蝶应该很开心才是。 在他的心里,杨承允和庄梦蝶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便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对于那个从小到大都对他呵护备至的杨承允,他依旧认他是自己的父亲,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天璇王,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贵为天璇王,梦蝶又怎可再冒昧称你璟玥哥哥?而且,我早已经不是年幼时的小蝶,你当初心智停留在年少时,可如今已经恢复了,就当之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庄梦蝶看着杨璟玥,不徐不疾地继续说道。 “好吧,梦蝶。”杨璟玥终于改口不再像年少时那般叫庄梦蝶为小蝶,顿了一顿之后,他认真问道:“梦蝶,你为何就不愿意当我的王后呢,你毕竟是亡国女皇的身份,这对你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利,可你当了天璇王的王后就不一样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就像你之前愿意保护我那样。” 庄梦蝶看到杨璟玥那灼灼的目光,端过茶几上的一盏茶,微微敛目,一手拿着茶盏的盖子在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漂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 她刻意避开了杨璟玥的目光,她与杨璟玥终究不同,如若当初不是忌惮于杨承允,她根本不会答应和杨璟玥成婚,更谈不上什么她保护他,照顾他。可眼下,杨璟玥却是发自真心说出这样的话。 杨璟玥是真的把她当成生命中重要的人去看待,以前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面对这样的真心,庄梦蝶不忍心再直接说她对他并无半分真情,全都是迫于无奈,全都是出于利用。她不能,她不能这样明明白白地伤害他,在怎么说,如果不是他来当这个天璇王,即便君雨泽不愿与她和庄非鱼为难,谁又能保证他日君书云不会与他们为难? 毕竟,君书云可是有要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的,这样的人,若是突然有一日要对他们这亡国的皇族血统赶尽杀绝,那也没有可大惊小怪的。 “梦蝶,父亲他已经走了,虽然我如今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有了其他亲人,可是你和父亲在我心中的位置是他人无法取代的,父亲走后,我便只剩下你了。”杨璟玥看到庄梦蝶默不作声,垂着眼在那里坐着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盏里的茶叶,走到她的身旁对她一脸深情地说道。 “璟玥哥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梦蝶好,可是梦蝶真的不能当你的王后。”庄梦蝶放下茶盏,一双清如水晶的眸子看着杨璟玥温声说道。 听到庄梦蝶终于又像往常一样唤自己为璟玥哥哥,杨璟玥心中大喜,可那份喜悦很快便会庄梦蝶后面的话给打破,她知道他是一心对她好,可她还是不愿意当他的王后。 看到杨璟玥脸上的短暂喜色瞬间被失落所替代,庄梦蝶连忙起身拉着杨璟玥坐下,并继续柔声道:“璟玥哥哥,你的心意梦蝶心领了,可是你的王后不该是梦蝶,你如今是天璇的王,做什么事情都不能仅凭你自己个人的喜好。” “可是……”杨璟玥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急着辩解。 “璟玥哥哥,你先听梦蝶把话说完。”庄梦蝶又拉着杨璟玥坐回到座椅上,并伸手轻轻按在杨璟玥的肩膀上,接着说道:“你如今是天璇的王,天璇如今虽然已经是摇光的属国了,但是那些朝臣绝大多数还是天璇的旧臣,皇城之外那些子民也还是天璇国的子民,你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都对你满怀期待。摇光国那边,虽然说你和君书云是同一个父皇所出,但他突然冒出那么一个弟弟,多多少少会对你有些猜忌,你这个时候更应该笼络住他,而不是才当上天璇王就大张旗鼓地要立我这个亡国女皇为王后。” 第345章 庄梦蝶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她说的也是真话,虽然她的本意是自私的不想让杨璟玥执意立她为王后,但她所说的确实也是朝臣的意思,确实关乎整个天璇的子民。 杨璟玥听完庄梦蝶的话,沉默了半晌,一把拉过庄梦蝶的双手,神色认真道:“梦蝶,若是我不是天璇王呢,肩膀上没有了那个守护天璇臣民的责任,你……” 庄梦蝶心头微讶,她没有想到杨璟玥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没有想到杨璟玥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承受不起这样的深情,生怕杨璟玥再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杨璟玥的话道:“璟玥哥哥,允王若是知道你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人了,并且还当上了天璇王,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他在世的时候,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他也一直对你寄予了厚望,如今他已经走了,你更是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才是。” 杨承允虽然不是杨璟玥的亲生父亲,但是这些年来对他关怀备至,视如己出,除杨璟玥外他也再无别的子嗣。那个假冒的余舟晚的齐向晨,虽然深的杨承允的器重,还认他为义子,但是杨承允却从未将他当孩儿看待,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杨承允对杨璟玥怎么样,杨璟玥的心里再清楚不过,在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他都认杨承允这个父亲,因此即便他已经和君雨泽相认,他也执意不改为君姓。 杨璟玥还未能报答杨承允对他的养孕之恩,便已经过世了,杨璟玥清醒过来后一直对这件事情心怀愧疚,他自觉自己对这位父亲的亏欠,所以在庄梦蝶将杨承允搬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沉默了。 庄梦蝶看到杨璟玥似乎有所动摇,连忙趁热打铁道:“璟玥哥哥,允王一直心系天璇的百姓,更是为了保全他们甘愿以身殉国,你若是为了梦蝶便抛下这允王用生命换来的一切,你又如何对得起允王的在天之灵?” “璟玥哥哥,你如今是天璇的王,要立谁为后,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这立后的大事关系到天璇的江山社稷,你要立后,就应该要么从朝中重臣的女儿中选一位,以此换来朝臣的忠心,要么就该从摇光皇室中选择一位,以得到摇光国的庇护。”庄梦蝶抿了一口茶,不徐不疾地给杨璟玥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庄梦蝶是聪慧之人,她的这一番话也完全是在为杨璟玥考虑,虽然她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但在杨璟玥听来,庄梦蝶这就是一心一意在为他打算。 “梦蝶,那你……”杨璟玥迟疑了一下,看向庄梦蝶开口道。 “璟玥哥哥,梦蝶知道你对梦蝶的心意,梦蝶这个亡国女皇,只求能平安度日,这以后,还得仰仗璟玥哥哥的庇护了。而且……而且庄非鱼毕竟是梦蝶的二皇兄,也是因为救梦蝶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梦蝶又怎么能置二皇兄于不顾,梦蝶只想和二皇兄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庄梦蝶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庄梦蝶身世的杨承允已经死了,只要庄梦蝶和庄非鱼不说,在这天璇便再无人得知,杨璟玥也只道庄梦蝶和庄非鱼兄妹情深,并未多想。 为了打消了杨璟玥要立她为王后的念头,庄梦蝶干脆和杨璟玥分析起了究竟该立何人为王后的事宜。杨璟玥原本一心想立庄梦蝶为后,既然不能是庄梦蝶,那么对于他来说,这天璇的王后人选最终是谁,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在庄梦蝶忙着帮他分析究竟是王后的人选时,庄梦蝶一脸地开心地笑着,只要她开心,那便好了吧。 两个人一直聊到了午时,杨璟玥留庄梦蝶用了午膳后,庄梦蝶挂念庄非鱼,本想告辞回府,但杨璟玥盛情邀请庄梦蝶赏雪,品茶,对弈,庄梦蝶不好拂了杨璟玥的面子,更不想因为自己着急离开而引起杨璟玥的猜疑,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在宫里陪着杨璟玥。 …… 一整个下午,庄梦蝶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的一颗心早就已经飞回王府,飞回到庄非鱼那里,也不知道那个八岁心智的大孩子,在王府里有没有在心急如焚地等着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用午膳?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他会尽快回去陪他玩,如今失约了,他有没有生气? 庄梦蝶好不容易熬到了日落时分,在心里终于松了气,她可算是能告辞回府了。然而,就在庄梦蝶向杨璟玥辞了行,正准备离开杨璟玥的宫殿出宫时,突然见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君雨泽去迎接摇光国的丞相之女回来了。 庄梦蝶这才知道,原来,摇光国那边在杨璟玥登上天璇王的位置后,对他还是不放心,即便他是摇光国先帝的血脉,但他却真真正正算得上了一个天璇人。 君雨泽信任杨璟玥,自作主张将天璇王的位置让给杨璟玥那是一回事,但摇光国对杨璟玥心存猜忌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摇光国的朝臣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这天璇王的王后之位,必须是他们摇光国的人。 当然,摇光国的丞相李经纶自然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这远隔着千山万水的天璇来,于是,李经纶便认了李家远方亲戚的一位适龄女儿为义女,将他的义女送到天璇来。 君书云知道他那弟弟君雨泽的脾气,这事如若让他得知,他定然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赶回摇光大闹一番进行阻拦。于是乎,将李经纶的义女李秋双送来天璇的事,君雨泽事先并不得知。 等李秋双一行人到达了天璇的都城故清城时,负责传信的侍卫才将这个消息告知君雨泽,而君书云也在密信上发话了,并他务必要助李秋双当上天璇王的王后,否则,别说杨璟玥当不成这天璇王,他君雨泽也要回到摇光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王府哪个也不许去。 第346章 君书云对他那喜好玩乐,放荡不羁的弟弟君雨泽再了解不过,即便君雨泽可以不管他那新认的弟弟杨璟玥,他也绝对做不到回到摇光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自己的王府里。像他这样的人,要是让他被困在王府,那简直就是比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去死还要让他难受。 君雨泽看到自己的皇兄给他亲笔书写的密信时,在心里暗骂一通,然后只得老老实实带上人前去迎接那李丞相的义女李秋双。 他的皇兄他在了解不过了,他皇兄虽然疼他,但对他这种胸无大志的弟弟也是恨铁不成钢,这件事他若是敢跟他的皇兄唱反调,他这下半辈子怕是只能在他自己的王府惨淡度日了。 毕竟,谁让他那皇兄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呢,他毫不怀疑,他若是不立即去迎接那李秋双,他在天黑之前就会被绑上马车,押回摇光国了。 君雨泽迎回了李秋双,正想向杨璟玥说这件事,一进门便看到庄梦蝶也在,他知道庄梦蝶在杨璟玥心中的位置相当重要,于是便命人设了夜宴,硬是要留庄梦得下来参与宴席,毕竟,有庄梦蝶在,自己若不是说不动杨璟玥,庄梦蝶在一旁能够帮衬的话,这事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迎接摇光国李丞相之女李秋双的夜宴举办得奢华绮丽,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断,天璇朝中大臣都被邀请了来,庄梦蝶如今虽然不任什么职位,但依旧住在王府,保留了她三殿下的名号,这样的场合她也着实推脱不掉。 更何况,这样的场合,按理来说依旧保留这二殿下称号的庄非鱼也是必须参加的,但庄梦蝶向杨璟玥和君雨泽说明了庄非鱼的情况,并说他如今少儿心智,时不时还会发疯闹事,不宜出现在这般隆重的公开场合,这才让庄非鱼逃过了一劫。 李秋双奉义父李经纶之命来到天璇,自然是知道自己肩膀负的是什么担子,李经纶在摇光国贵为丞相,位高权重,但她们一家却不过是李经纶的远亲,在远离摇光都城的一个偏远城池里任着不高不低的职位,即便是这样,也已经是托了李经纶的福了。 如今,她能在李家的远亲中被选中,称为李经纶的义女,那更是莫大的福气,只要她能按李经纶说的做,成为天璇王的王后,李经纶一定会好好眷顾他们一家子,她的家人日子也就好过了。 酒宴过半,大家都喝得兴致正高,李秋双便按计划行事,当众向天璇王献舞。本来,她是奉命而来,一心想着一定不要辜负了义父李经纶给她的这一个机会。可到了天璇,见到了天璇王杨璟玥,她才发现,她即将要嫁的夫君竟是这般气宇轩昂,风度翩翩,这样模样的人,那可是多少深闺女子的梦中夫婿啊。 于是,李秋双的舞就跳得越发卖力起来,一边跳,还一边频频向杨璟玥送去秋波。 杨璟玥听了庄梦蝶的那一席话,如今又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也是料到了摇光国将李秋双送来的目的,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之快,快到今日中午他和庄梦蝶还在议论此事,不过半日的光景,这事情便已经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了。 而且,从眼下的情况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原来,就连究竟是要选择天璇旧臣之女为王后,还是选择摇光国的权贵之女,他都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天璇国的旧臣见到这番场景,自然也知道摇光国将李丞相的义女送来究竟是何意,他们已经是亡国之臣,如今不仅身家性命还在,还有着大好的前程,他们自然不会再去动那不该动的念头,不敢再去争那天璇王后之位。 毕竟,与其要与摇光国的丞相相争,不如退而求其次,等天璇王立了王后之后,再想办法将自己的人送到宫里为妃,至于能不能得到恩宠,那便要看个人的本事和造化了。 李秋双献舞完毕,在君雨泽的引荐下娇滴滴地到了杨璟玥的身旁作陪,杨璟玥心中早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又加之对于他而言,除了庄梦蝶,他立谁为王后都是一样的,因此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露,客客气气地和李秋双打了招呼,命人在自己的身旁给她加了位置。 李秋双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后入了座,夜宴上后来安排的歌舞究竟是些什么,她早已经看不进去了,她的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般,时不时就偷偷去瞧身旁的杨璟玥。 杨璟玥自然能感受到李秋双投来的爱慕的目光,但他自问没法回复她以一样的神情,只好视作不见,时间久了,他也不好不给李秋双面子,怕得罪了摇光国,连累了庄梦蝶那亡国女皇,只好偶尔向李秋双点头示意,冲着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 夜宴一直持续到子时,有些好酒的朝臣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君雨泽在夜宴即将结束时,当众宣布了李秋双的来意。在场的朝臣如今还能立足于此,自然都不是傻瓜,听到摇光国的君王君书云要让李秋双为天璇王后,一个个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又盘算些什么,面上无一不是挂着喜色,连连称号,夸赞杨璟玥和李秋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杨璟玥向庄梦蝶投去目光,看到庄梦蝶因为喝了酒而面色微微泛红,双眉间那一点红如泣血的朱砂痣更是衬得她风华绝代,不由痴痴看着,移不开目光。 庄梦蝶见状,连忙像杨璟玥打眼色,杨璟玥终于回过神来,看懂了庄梦蝶要和他说什么,他清清了嗓子,拉过身旁的李秋双,在朝臣的种种目光中,当众宣布要立李秋双为王后,并命司仪官全权负责,挑个良辰吉日举行封后大殿。 李秋双没想到此行到天璇竟然这般顺利,不仅没有辜负义父的重托,更是即将要嫁给这般英俊不凡的天璇王为妻。 第347章 李秋双暗自欣喜若狂,哪里还能发现得了杨璟玥虽然脸上挂着笑,带眼角却丝毫没有任何笑意,更不会注意到,夜宴结束后,他一直用近乎痴迷的目光看着前朝三殿下庄梦蝶的身影渐渐远去…… 夜宴结束已经是后半夜,宫门早已经关闭,即便庄梦蝶归心似箭,却也无可奈何。参与夜宴的朝臣们也被留在了宫中,醒醒酒后等着一个多时辰后上早朝。庄梦蝶不想在此刻的节骨眼上多生事端,想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便开了,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回王府了。 庄梦蝶虽然很挂念庄非鱼,很料想此刻他应该是在梦乡中,自己答应了他会尽快回府陪他玩,却不曾想这一进宫便耗去了她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八岁心智的庄非鱼会不会怪她失约,在生她的气?庄梦蝶轻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往皇宫里的御花园走去。 绕过了在冬日里颇为惨淡的御花园,庄梦蝶来到了梅园,梅园里的梅花已经盛开了,依稀还记得,去年冬日,那时的她自觉已经时日无多,不得不对庄非鱼设下了那样不得已的计策,逼着他恨自己,离开自己。那时候,梅园不管是盛开的还是还含苞待放的梅花,她都命人全部折了放在举办晚宴的宫殿里。 那时候的她以为,她再也看不到来年盛开的梅花了,而她,那一夜之后,也将会彻底失去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二皇兄。 庄梦蝶漫不经心地看着梅花,想着等自己回王府了,一定要好好安抚安抚庄非鱼。 然而,庄梦蝶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宫门一开便能出宫回去了,而是被迫留下参与了早朝,那也是庄梦蝶再次回天璇以来,参加的第一次早朝。 早朝上如了商议封摇光国丞相李经纶的义女李秋双为天璇王后以外,还有一个让庄梦蝶惊讶的消息,那便是有人曾在天璇国与天枢国的交界处,看到过前朝大皇女庄扶摇的踪迹。 对于天璇国之前的内部之争,摇光国也是有所耳闻,于是乎,君书云干脆下了令,让那个在外游荡的天璇国前朝大皇女庄扶摇回天璇都城。 君书云的命令一下,天璇就在重新修葺庄扶摇之前被烧毁的府邸,她和庄非鱼庄梦蝶一样,也是依旧保留前朝大殿下的称号,无事不可随意离开天璇都城。 听到有关庄扶摇的事,朝中旧臣们不敢在早朝上议论纷纷,但都悄悄地对视,和自己要好的用眼神交流。 庄扶摇身手了得,即便君书云下了令,其他国家都不敢让她入境,但若是她不愿意回天璇都城,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罢。 想到庄扶摇,庄梦蝶的心情有些复杂,以前,皆以为他人都对不起自己,而到头来,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也不知道庄扶摇这样养尊处优,嚣张跋扈惯了的人,流落在外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所幸的是,她还有极好的功夫傍身,还不至于在外会被人欺负。 下了朝后,庄梦蝶便迫不及待地出宫,往庄非鱼的府邸赶。等庄梦蝶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到王府时,刚一进门,便隐隐约约听到庄非鱼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庄梦蝶心头狂跳,连忙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往庄非鱼的居处急奔而去。 一入院门,庄梦蝶便看到衣冠不整的庄非鱼噙着眼泪,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了一般朝着她飞奔过来,然后一把扑到她的身上,还带着抽泣紧紧地搂住了她不肯放手。 紧接着,就是谷万里领着一个手中拿着剃刀的小厮匆匆赶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庄非鱼头都不敢回,把庄梦蝶搂得更紧了,抽泣着大声叫喊道:“蝶姐姐救命啊,你不在的时候,他们要杀了我!他们拿刀追着我要杀我!” “三殿下冤枉啊,就算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伤了二殿下啊。”那名手持剃刀的小厮连忙双手摊开托举着剃刀,噗通一声跪倒在庄梦蝶的面前,连忙为自己求情道。 “主子,我们……我们不过是想替二殿下刮一下胡子,结果,二殿下他误解了。”谷万里向庄梦蝶行完礼,连忙向庄梦蝶解释道。 庄梦蝶看到小厮手上那把剃胡子专用的剃刀,也明白他们是想替庄非鱼刮胡子,却不曾想把那个八岁的大孩子给吓坏了。 庄梦蝶无奈地笑了笑,朝着谷万里和那位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好了,没有人要杀你,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你不用怕,他们是想给你刮刮胡子罢了。”庄梦蝶拉开庄非鱼,轻轻点脚,一手捧着庄非鱼的脸,一手抚上他那已经扎手的下颚,柔声安慰道。 “谁说的,你上次还打了我,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还说在这里没有人敢动我一根寒毛!”庄非鱼恼道地拍开了庄梦蝶的手,嘟着嘴大声嚷嚷道。 庄梦蝶没想到这事早就翻篇了,庄非鱼竟然还气着,又拿出来说,连忙道:“这事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跟你动手,你就原谅我好不好?从今往后,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动你一根寒毛,包括我也不行,你就不要生气了。” “哼!昨日一早你就说过有事出去,会尽快回来陪我玩的,结果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回来,直到现在,你看看,天都快黑了!”庄非鱼看到庄梦蝶连连认错,一副讨好他的样子,脾气不由一下子就上来了,哼了一声后便转过身子赌气不去看庄梦蝶。 原来,二皇兄是在为这事生气啊,庄梦蝶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是她不对,答应了他的事却没能如约做到。但一想到庄非鱼这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不在的时候或许在挂念她,不由又心里美滋滋的。 “我是有事被耽误了,这不,事情一办完,我就立马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就是怕让你久等了。”庄梦蝶旋身到庄非鱼的面前,认真地解释道。 文学馆 第348章 看到庄非鱼还是不搭理自己,庄梦蝶估计庄非鱼为这事气得够呛,又连忙拉过他哄道:“好了,是我不好,让你等了那么久,我现在都回来了,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们刮了胡子,然后让膳房送你爱吃的来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不要刮胡子!”生闷气的庄非鱼终于被刮胡子这一话题带了回来,想起刚才那叫谷万里的婢女和那个小厮拿着剃刀追他的模样,他立即大声拒绝,并且惊恐地用双手紧紧护着了自己的下巴。 “你在不刮胡子,就要长长了,你自己去照照铜镜看,小小年纪就要变成小老头了。”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个样子,有些好笑。 “小老头就小老头,反正我就是不要刮胡子,我以前在皇宫的时候,也是没有刮过胡子的,先生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庄非鱼才管不了那么多,就是不给庄梦蝶带他去刮胡子。 庄梦蝶有些啼笑皆非,她还如何去解释,那八岁的庄非鱼是不需要刮胡子,可是如今这个二十多岁的庄非鱼需要刮胡子啊。 “乖,听话,你这样子留着胡子好丑的。”庄梦蝶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稳住正在绕这她身旁转,拼命躲闪的庄非鱼。 “主子,你还没用膳吧。”谷万里端了一壶热茶进来,看到庄梦蝶和庄非鱼一个拼命躲闪,一个在试图抓,询问庄梦蝶道。 “不急,先把胡子刮了。”庄梦蝶看向谷万里,一边说,一边给谷万里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去取绳子和剃刀等。 “奴婢知道了。”谷万里看明白了庄梦蝶的意思,眼底含笑,点头应了一声便折回去拿来绳子和剃刀以及一盆洗脸用的温水,准备与庄梦蝶联手捆住庄非鱼,好给他刮胡子。 “二殿下这般清雅英俊,风度翩翩,若是留了胡子,岂不是白白破坏了形象。再说了,又不会剪你的发,伤你的肤,就是单纯地刮这个胡子,哪里有这么大惊小怪?不信下次等你见着先生的时候问问,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庄梦蝶趁机拉住了庄非鱼,继续哄骗着。 “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要刮胡子!”庄非鱼大声叫着,恨不得上蹦下蹿快点从庄梦蝶的身边逃走。 “我看书画上的仙人,仙风道骨的,都是有长长的胡子的,我也要这样子。”看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说法已经无效了,庄非鱼又找出了新的理由。 庄梦蝶和谷万里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出来,试想一下庄非鱼留着一缕长长的须子,不由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终于被止住,谷万里拿着绳子从庄非鱼的身后包了过来,庄梦蝶当即与谷万里联手用绳子围堵住庄非鱼,让他无处可逃。 然而,即便庄梦蝶和谷万里打定了主意要将庄非鱼捆起来再给他刮胡子,但他们还是害怕会不慎弄伤了庄非鱼,毕竟,这八岁心智的庄非鱼,若是这一次伤在她们的手上,怕是以后她们便再没有机会给庄非鱼刮胡子了吧。 庄梦蝶和谷万里有所顾忌,自然不敢强行捆绑庄非鱼,下手时也不由松上几分力道,然而庄非鱼却是在全力抵抗庄梦蝶主仆二人。 就这样,三个人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即便也是大冬天的,他们的额头上也有微微出汗到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 庄梦蝶不再府里的时候,庄非鱼因为庄梦蝶的言而无信没有早早归来而折腾了一整天,谷万里早就累得够呛,如今只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片刻,半晌后,谷万里看着一脸警惕的庄非鱼,万般无奈道:“二殿下,不过是要替你刮刮胡子罢了,又不会伤着你,更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你不用这样逃跑挣扎吧。” 庄非鱼看到庄梦蝶和谷万里都停下休息,没再来抓他,也停下了脚步,和她们主仆二人保留了一定的安全距离站着,听完谷万里的话,庄非鱼还是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谷万里手中那一把明晃晃的剃刀,一脸警惕道:“你快把那刀放下,不要拿着它再靠近我!” “二殿下,放下那剃刀,那还怎么给你刮胡子啊。”谷万里看着庄非鱼,无奈地长吁一口气,一脸哀怨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让那把刀靠近我!”庄非鱼看到谷万里不听劝阻,依旧手持剃刀,一边大叫着,一边继续用双手死死护住自己下颚的胡子,以防谷万里趁着他不备突然发难。 至于庄梦蝶,在皇宫别说午膳未用,就连一盏茶水也都没来及得喝,下了朝了便匆匆赶回,没曾想一进门就遇上了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折腾了半天,她只能坐到一旁,喝盏热茶缓缓神。 慢慢啜饮完一盏热茶,庄梦蝶看着谷万里和庄非鱼还在僵持着,她是又饿又累,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但不知道为何,她看了看谷万里,又看了看庄非鱼,突然笑了起来。 庄梦蝶那展颜一笑,院子里刚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失了,谷万里和庄非鱼不知道庄梦蝶为何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不由面面相觑。 庄梦蝶笑着笑着,便将目光落到了还在紧张兮兮的庄非鱼身上,庄非鱼被庄梦蝶看得有些心底发虚,这蝶姐姐笑起来好看是好看,但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蝶姐姐,你……你在笑什么?”庄非鱼慢慢放下死死护着下颚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近庄梦蝶,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问道。 “既然你不想刮胡子,那便不刮了,留着吧。”庄梦蝶刚才的笑容渐渐收敛,看着庄非鱼似笑非笑地说道。 “啊?!主子,你是说不给二殿下刮胡子了?”谷万里有些惊愕,手中的剃刀差点有些拿不稳掉落在地上。 “嗯!这样好,这样好,不刮胡子好!”庄非鱼听到庄梦蝶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飞奔到庄梦蝶的身旁连连点头说道。 文学馆 第349章 “你听到了没有,你家主子发话了,我不用刮胡子了,你快点把你手上的那把剃刀收走!”庄非鱼来到了庄梦蝶的身边,立即得意地冲着还坐在石凳上没反应过来的谷万里说道。 顿了一顿,庄非鱼又一指着被放在石桌上的绳子和水盆,补充道:“还有那些,也用不上了,你快点把它们都收走吧。” 谷万里看到庄非鱼如今气势高涨地对着她颐指气使,无奈地向庄梦蝶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毕竟,她可不信庄梦蝶是这么轻易便会放弃的人。 果然,庄梦蝶话语淡淡道:“就如二殿下的意把这些刮胡子用的家伙都收走吧,不过呢,你这胡子子扎人可是痛得很的,你那五岁的三皇妹细皮嫩肉的,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以后跟你一起玩,你的胡子便有可能会扎伤到她,到时候,你可后悔都来不及。” “小谷,你先把东西都收起来,然后立马替我给庄女皇送去一封书信,就说二殿下不愿意刮胡子,为了不会弄伤三殿下,等三殿下回都城了,还是直接让三殿下回皇宫吧,不必立刻来找二殿下了。”庄梦蝶故意清了清嗓子,向谷万里吩咐道。 明白了庄梦蝶的意图,谷万里一脸笑意道:“主子放心,奴婢立马去办。”说完话果真收起了剃刀绳子,端起水盆就要离开。 “不要!”庄非鱼看到谷万里转身便走,立即大声喊道,喊完看到谷万里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又立马拉着庄梦蝶的衣袖道:“蝶姐姐,我不要!” “嗯?非鱼是不要什么?”庄梦蝶轻轻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一脸困惑地看着着急的庄非鱼,接着又问道:“是不要刮胡子,还是不要让我给女皇陛下送书信?” “我……我……”庄非鱼垂下眼帘,支支吾吾了半天,思量再三,他终于哭丧着脸道:“不要告诉母皇,梦蝶一回都城,我就想立即见到她。” “那可怎么行,你的胡子一不小心就会扎伤三殿下的。”庄梦蝶一脸为难地说道。 “那我……我还是为了梦蝶把胡子刮掉吧。”庄非鱼纠结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道。 看到庄非鱼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庄梦蝶在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我看还是算吧,这刮胡子可是每天都要刮的,要是以后你每天还是像刚才那样大吵大闹,我看还是算了吧。” “每天都要刮胡子?!”庄非鱼顿时松开庄梦蝶的衣袖,倒退了一步,惊声大呼道。 可随即,他又立马再次上前,想是终于下定了决定一样,毅然决然道:“每天就每天吧,为了梦蝶,我豁出去了!” 总算是等到了庄非鱼说这句话,庄梦蝶的眼底难掩笑意,谷万里走出院子后就在外边驻足凝神听着,听到了里面那样的对话,她也知道如今正是机会难得,连忙又转身回来。 放好了剃刀,谷万里又去重新打了一盆温水,庄梦蝶噙着笑将帕子泡在温水里,先替庄非鱼敷了敷脸,当庄非鱼看到谷万里手持剃刀一点一点朝着他靠近时,他又面露惊恐地连连往后退,直到退到庄梦蝶方才坐着的座椅上再也没有办法后退时,他才一脸认命的闭着眼睛,紧张地缩着脖子,庄非鱼如今着一副模样,知道的知道谷万里是即将替他刮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谷万里要对他用刑呢。 庄梦蝶双臂环抱站在一旁,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庄非鱼这般不情不愿地模样。 二皇兄,这画面我就应该画下来,等日后你恢复了,不知道你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是否还能想往常一样高雅自持? 庄梦蝶脑子里闪过了念头,忍不住嘴角上扬,在心中腹诽着,但是渐渐地,渐渐地,庄梦蝶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变浅,她的二皇兄,那从小到大的庄非鱼,像画一样在她的眼前一幕幕闪过…… 这八岁大的孩童,以为替他刮胡子是在伤害他,然而,为了他的三皇妹小庄梦蝶,他竟愿意这般忍让,那个小庄梦蝶在他心中的究竟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是那般的显而易见。 二皇兄,梦蝶何德何能,上苍竟让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你。 “蝶姐姐!你看,我的胡子刮好了!”庄非鱼欢快的声音唤回了庄梦蝶的思绪。 庄梦蝶回过神来,只见眼前紫黑色衣袍的身影一闪,庄非鱼就向她奔了过来,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笑容的庄非鱼,与记忆中那个清雅温和的庄非鱼重合到了一起。 庄梦蝶不知道为何,心头竟莫名地有些惆怅,她情不自禁地朝着那个正向她奔来的庄非鱼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再次去触碰记忆中那张俊朗清逸,总是带着和暖浅笑的熟悉的脸。 刚刚得以解脱的庄非鱼开心地扑向了那个在这个王府里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漂亮姐姐,笑得就像个要等着被夸赞的孩子。 自己的脸颊被细腻暖和的手温柔地抚着,庄非鱼感觉到非常惬意,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庄梦蝶那双清如水晶的眸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发现庄梦蝶在凝视着他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东西,他还从未见过,庄梦蝶那双那么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寂寥。 庄梦蝶这样的眼神,让庄非鱼不禁跟着有些失落有些怅惘,但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这些莫名的情绪究竟叫做什么,又为何会出现,他只是以为,庄梦蝶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蝶姐姐,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庄非鱼凝视着庄梦蝶,疑惑地问道,随后,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胡子还是没有刮干净?然后蝶姐姐才不高兴了?” 看到庄非鱼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庄梦蝶不由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轻轻捏了捏庄非鱼的下颚,笑道:“我没有不高兴,你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值得表扬,今晚你想吃什么,都让膳房给你做。” 文学馆 第350章 “好呀!好呀!”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笑了,心情大好,又听说晚上让膳房给他做好吃的,立即欢呼雀跃起来。 就在庄梦蝶和庄非鱼笑得开心的时候,有一名小厮匆匆赶到院子,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小谷,你去看看是什么事?”谷万里深得庄梦蝶的信任,庄梦蝶除了庄非鱼的事情,其他的并不想过多上心,她只想多陪庄非鱼一会,于是,就遣谷万里去看看那名小厮究竟是有何要事禀报。 “是。”谷万里应了一声立即往院子大门走去。 谷万里听完小厮的话,脸色变了变,随后立即快步离开。那名小厮也当即跟在谷万里的身后离去。 院子里,庄梦蝶早就领着庄非鱼进了屋,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膳房那边送晚膳过来。 …… 晚膳还未从来,庄梦蝶就见谷万里匆匆赶来,看她面容严肃,庄梦蝶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未等她进门,便起身迎了上去。 “刚才那名小厮,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生怕又是皇宫里的事,让庄非鱼听到了难以解释,就压低了声音问谷万里道。 “不是,是……是大殿下庄扶摇来了。”谷万里迟疑了一下,也压低声音回答庄梦蝶道。 刚才那名小厮匆匆前来,就是说有一蒙面黄衣女子突然造访,说是造访,其实说是偷偷进来才是。关键是守门的都没人发现,被发现时,她已经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厅里了。 谷万里匆忙赶到大厅,果然看到小厮所说的黄衣女子,黄衣女子看到谷万里来势汹汹,估计是懒得说话和动手,直接摘下了面纱,谷万里当即就认出那名黄衣女子正是当初离开天璇的大殿下庄扶摇。 谷万里不知道庄扶摇为何而来,匆匆向庄扶摇行了一礼后,就连忙赶回向庄梦蝶禀报。 “庄扶摇?”听到庄扶摇来到王府时,庄梦蝶并没有多意外,毕竟,君书云已经下旨让她回天璇了,其他国家也不愿意为了她而得罪君书云,自然不肯让她进入自己的国界。 只是,以庄扶摇的身手,即便她回了天璇,她若不愿意现身,她完全可以像她的父亲林渊啸一样隐匿于江湖中,但她今日为何会到庄非鱼的王府来? 就算她不是光明正大进来,而是悄悄潜入,但她就不怕自己泄露她已经回到天璇的消息?也不知道庄扶摇此番前来究竟是想怎么样?是来寻仇的吗?林渊啸是否也在王府附近接应? 庄梦蝶心念数转,沉吟了片刻后对谷万里道:“小谷,你在这里照顾一下二皇兄,一会膳房就该送膳食来了,我去看看。” “主子,你……”谷万里有些担心地看着庄梦蝶,虽然她知道如今的庄梦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庄梦蝶了,但是庄扶摇毕竟身手了得,更是知道庄梦蝶和庄非鱼毒害庄女皇嫁祸于她,若是庄梦蝶只身一人前去,怕是有些不妥。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照顾二皇兄。”庄梦蝶在谷万里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大可不必为自己担心。 庄梦蝶心中有数,即便自己这未学全的寒影大法不是庄扶摇的对手,但也不至于一旦交起手来会毙命在她的手上。更何况,她了解她的大皇姐,她的大皇姐心思单纯,要应付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是,我奴婢会照顾好二殿下的。”看到庄梦蝶已经打定了主意,谷万里连忙答应道。 看到庄梦蝶低声嘱咐完谷万里就要着急往外走,庄非鱼立即跟上来,一脸地失落丝毫不加掩饰,“蝶姐姐,你又有事情要出去吗?” 一个“又”字让庄梦蝶心头涌起一丝歉疚,昨日一早,她答应他忙完会尽快回来陪他,可直到今日将近日暮她才回来。说好了陪他一起用完晚膳就陪他玩,可晚膳还未送上来,她便又要离开。 “我这次没有要出门,就是去大厅商议些事情,一会就会回来了。你先用晚膳,晚上我回来陪你画画好不好?”庄梦蝶柔声安抚着庄非鱼,清如水晶的眸子里不禁泛起了一丝宠溺。 “我不要画画,你晚上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庄非鱼伸过手轻轻摇晃着庄梦蝶的衣袖。 “好,你好好用晚膳,晚上我给你讲故事。”庄梦蝶说着拉下了庄非鱼的手,轻轻地替他理了理衣衫,笑着答应道。 别说讲故事了,看着庄非鱼此刻的笑脸和对她毫不掩饰的依赖,即便是他想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庄梦蝶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或许,以前的二皇兄,对自己,也是这样的吧。想起以前庄非鱼对自己的宠溺,庄梦蝶轻轻地笑了笑。 看到庄梦蝶答应,又看到她绝美的笑容,庄非鱼立即喜上眉梢,冲着庄梦蝶拼命地点头,然后转身回到饭桌前乖巧地坐好,等着膳房送晚膳来。 等他用完了晚膳,他那漂亮的蝶姐姐就会回来了,就会陪他玩,给他讲故事了。 庄梦蝶理了理衣衫,慢慢走出院子,往庄扶摇所在的大厅方向走去,离开了庄非鱼所居住的院落,庄梦蝶在庄非鱼面前才会流量出的柔情也在她的眼眸里彻底消失,继而出现的便是冰冷和淡漠。 不管庄扶摇这次是因何而来,庄梦蝶都决不允许她做出任何一丝一毫会伤害到庄非鱼的事情。曾经,是她的二皇兄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如今,轮到她来护他周全。 一路上思潮翻滚,即便庄梦蝶走得很慢,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大厅,站在了庄扶摇的面前。 庄扶摇一袭淡黄色长袍,脸上的面纱已经摘下,正坐在椅子举着一方浅黄色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随身配剑。 “不知道大皇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看到庄扶摇如擦拭易碎珍宝一般认真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庄梦蝶倒了一盏茶,做到了庄扶摇的身旁,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的大皇姐庄扶摇,并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和她说话,也用不着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坦诚布公是最好的方式。 第351章 “摇光国的君王下了令让我回天璇,既然回来了,我便来看看二皇弟和三皇妹。”看到庄梦蝶毫无芥蒂地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庄扶摇也爽快地回答道,于此同时,她还让庄梦蝶意外地将手中的长剑归入剑鞘。 不管庄扶摇说的是真是假,但至少眼下看来,她此次前来,并不是找她和庄非鱼寻仇的。庄梦蝶冲着庄扶摇微微一点头,轻笑道:“有劳大皇姐挂心了,大皇姐既然来了,便在此处用晚膳吧,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厨子做出的东西合不合大皇姐的胃口。” 庄扶摇似乎没有听到庄梦蝶的话,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开口问道:“非鱼呢?怎么不见他?” 尽管庄扶摇还像以往一样,亲切地称呼庄非鱼为非鱼,但庄梦蝶在听到庄扶摇询问起庄非鱼时,还是不由一愣,随后本能地警惕了起来,冷声道:“大皇姐要见二皇兄可有什么事?” “这里是庄非鱼的府邸,我想见见他。”庄扶摇并没有注意到庄梦蝶的脸色已经不对,语气毫无平仄地说道。 庄梦蝶顿时无名火起,语气比起先前的更冷道:“大皇姐,当初诬陷予你确实是我和二皇兄的不对,但你要怪便怪梦蝶好了,有什么也尽管冲着我来。毕竟二皇兄做这一切全都是我的授意,二皇兄如今已经变成八岁的孩童心智,大皇姐不见也罢。” 庄梦蝶认为庄扶摇是为了来找庄非鱼算账,或者是听到了外界的传闻,来亲自确认一下庄非鱼是否真的是已经变成孩童心智,庄梦蝶总觉得庄扶摇此番前来是来者不善,所以她便本能地要将庄非鱼保护起来,不让庄扶摇见他。 庄非鱼,平日里清雅温和,风度翩翩,是为了她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庄梦蝶怎么能容忍庄非鱼以这样的孩童形象出现在庄扶摇的面前,让庄扶摇有机会对庄非鱼评头论足,甚至是心生嘲笑呢? 她的二皇兄,虽然是个清雅温和,总是以和暖的笑容示人的人,但他的骨子里却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不过是在她庄梦蝶的面前,为了讨她欢心,他才放低了自己的骄傲。这样的二皇兄,她怎么能让他有失仪态的一面曝露于人前?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当日在大殿上对他拔剑相向的庄扶摇。 即便在毒害庄女皇,嫁祸于庄扶摇的事上却是她和庄非鱼不对,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任何人有伤害到庄非鱼的机会。更何况,庄扶摇不请自来到了庄非鱼的王府,如若她并不得知他们二人最近的状况,那么她便是特意来找庄非鱼的,只不过碰巧她庄梦蝶也一直在庄非鱼的王府罢了。 想起当日庄非鱼肩膀上那被庄扶摇刺伤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庄梦蝶更是气得手脚都有些哆嗦,她衣袖下的双手已经紧紧捏成拳头,指甲深深地下入了掌心。 庄扶摇哪里知道庄梦蝶此刻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想见一见庄非鱼后,却迟迟不见庄梦蝶有任何动作,便不由皱了皱眉头看向庄梦蝶,想要催促庄梦蝶快些遣人去请庄非鱼。139 还未等庄扶摇开口说话,庄非鱼便笑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蝶姐姐,你看!我刚刚画了一幅画!送给你的,你快看!”庄非鱼边兴高采烈地朝着庄梦蝶奔去,边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画纸。 庄非鱼突然出现在这不该出现的地方,庄梦蝶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庄非鱼便注意到了在庄梦蝶身旁不远处的庄扶摇,不由指着庄扶摇大声惊叫道:“蝶姐姐,她是谁啊?她长得好像我大皇姐啊!” 庄非鱼的这一句惊叫或许出乎了庄扶摇的意料,又或者是庄扶摇也不敢相信她那清雅自持的二皇弟会变成如今这般孩童心性,竟一时间怔在了原处。 “蝶姐姐,你快看看,我画的像不像?小谷都说我画得像极了。”庄非鱼对着庄扶摇喊完了那一句,便没再注意庄扶摇了,而是拉着庄梦蝶到一旁的案桌前,展开手中的画卷,一脸兴奋地邀请庄梦蝶观看。 画里的庄梦蝶出宫回来的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正站在雪地上双臂环抱,清如水晶的眸子里泛着柔光,嘴角噙着动人的浅笑。那正是今日傍晚,庄梦蝶看着谷万里给庄非鱼刮胡子时的模样。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不是说让你等着我回去吗?小谷她人呢?”庄梦蝶接过庄非鱼为她画的画像,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流过,但嘴上却连连发问道,想到庄非鱼学着的语气叫谷万里小谷,又不觉有些好笑,可她又清楚地知道,眼下并不是什么适合说笑的场合。 庄扶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庄梦蝶和庄非鱼,看到庄非鱼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庄扶摇的目光中不着痕迹的泛起一丝柔和的光。 庄梦蝶并未注意到庄扶摇的眼中毫无介蒂,以为庄扶摇看到庄非鱼如今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会心生嘲笑,不由瞥了庄扶摇一眼,语气极为不善地冷声下逐客令道:“大皇姐要见二皇兄,如今也已经见到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 即便是庄扶摇再心思单纯,神经大条,看到庄梦蝶如今这个样子,也能感觉到她此刻非常地不情愿自己在留在这里,但是庄扶摇并未去在意庄梦蝶那不友善的态度,而是径直走到庄非鱼的面前,然后从衣袖掏出一只折叠得很精巧的小纸鹤,递给了庄非鱼,说道:“送给你的。” 庄梦蝶当即愣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庄扶摇会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纸仙鹤来送给庄非鱼。此刻的她也才注意到,庄扶摇在看向庄非鱼时目光中有着些许淡淡的宠溺之意,她的大皇姐她再了解不过,她虽然脾气娇纵,嚣张跋扈,但以前待他们却也是真的好,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所以,庄扶摇此次前来,真是的并非寻仇,别管她来之前是抱着什么心思,总之,如今的她是真的对庄非鱼这个变回孩童时代的弟弟充满了怜惜。 第352章 庄梦蝶站在一旁暗骂自己小人之心,是她和庄非鱼算计庄扶摇,可庄扶摇除了那一次在大殿之上气不过出手伤了庄非鱼外,她从不曾哪里对不住他们两。 “哇!这小纸鹤好漂亮啊!我大皇姐也会折,可是你比我大皇姐还要厉害,折得比她的还要漂亮!”庄非鱼立即从庄扶摇的手里接过那只精致的小纸鹤,两眼放光,开心地大声称赞道。 “大姐姐,你折的小纸鹤真漂亮!我大皇姐也会,但是都没有你折的那么漂亮,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庄非鱼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小纸鹤,兴奋地看向庄扶摇道。 “好,我教你。”庄扶摇看到庄非鱼这么开心,立即点头应允。 “太好了,这样我也能折出好看的纸鹤了。”庄非鱼立刻欢呼着在一旁蹦来跳去。庄扶摇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靠到了桌角,看着兴高采烈的庄非鱼,轻轻地笑了笑。 谷万里追着庄非鱼终于姗姗来迟,刚才庄非鱼画完了画,把桌案上的东西弄得一团乱,谷万里就想着收拾一下,结果庄非鱼就趁着她收拾的偷偷溜了出去,等她发现时庄非鱼早就跑没了影儿。 谷万里也不知道庄非鱼跑去了哪里,先是去花园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才有找到大厅来,因此也就耽搁了时间。 庄梦蝶看到谷万里赶来,当她看到庄非鱼出现在大厅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庄梦蝶迎了上去,吩咐谷万里去取些可以用来折纸的纸片来,顺便再让人去膳房取些茶水点心。 谷万里虽然不明所以,但庄梦蝶已经吩咐了,她便立即领命而去。 …… 给庄非鱼和庄扶摇折纸鹤的纸张以及茶水点心很快便被谷万里领着两个婢女送来了,庄梦蝶饿了一天,本想着陪庄非鱼好好用晚膳的,却不曾想被庄扶摇的不请自来而打乱,然而,让她欣慰的是,庄扶摇此番前来并非是来找她和庄非鱼的麻烦的。 看着庄扶摇在一旁教庄非鱼折纸鹤时露出的笑容,庄梦蝶也终于安下心来,吃了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谷万里早就知道庄梦蝶定是在皇宫里还不及用膳就匆匆赶回,所以还特地从膳房里给她带了碗参汤。 喝着暖暖的参汤,听着庄扶摇和庄非鱼的说笑声,庄梦蝶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了小时候的画面,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几岁了,只知道自己那时候一定还很小,很多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人陪她一起玩闹…… 如若自己、庄非鱼和庄梦蝶都是出生在寻常人家,或许,很多事情便都不会发生吧,或许,就如眼前这般的简单快乐便会一直存在,真真实实地存在吧……无限 庄梦蝶默默地看着庄非鱼和庄扶摇围坐在案桌前,认认真真地折叠着一只又一只纸鹤,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忽而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连忙将碗里的参汤都喝完,然而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浅浅的笑容。 …… “蝶姐姐!你看!我会折纸鹤了,好不好看?”庄梦蝶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突然被庄非鱼兴奋的喊叫声唤醒,她回过神来,看到庄非鱼一手拿着一只纸鹤朝着自己飞扑过来。 庄非鱼手中的那两只纸鹤,和庄扶摇折叠的纸鹤差远了,歪歪扭扭的,但在纸鹤身上却认真认真地被他画出了眼睛,以及翅膀上的羽毛。 “蝶姐姐,你看这两只纸鹤,一只是你,另外是一只是我。”庄非鱼兴奋地向庄梦蝶展示着自己手中的两只纸鹤,高兴地说道。 “这只,蝶姐姐你看这只,这只头上有一点朱砂的是蝶姐姐,然后这一只就是非鱼。”庄非鱼说着,突然一不小心就把是他的那一只纸鹤的翅膀给拉扯掉了,看到庄非鱼似乎有些沮丧,庄梦蝶刚想出言安慰,却见庄非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眨着明亮的眼睛看向她。 “蝶姐姐,非鱼的翅膀刚才不小心受伤了,非鱼他再也飞不起来了。可是有蝶姐姐在,蝶姐姐一定不会不管非鱼的。你看,蝶姐姐背起了非鱼,带着非鱼一起飞,一起飞……” “蝶姐姐飞了一会便累了,因为非鱼太重了,背着笨重的非鱼,蝶姐姐再也飞不起来了。但是蝶姐姐依旧没有抛下非鱼,而是依旧背着非鱼,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往远方走去,蝶姐姐怕非鱼会从背上摔下来,走得很小心,很慢,可是如论如何,蝶姐姐都会带着非鱼,永远都不会抛下非鱼……”庄非鱼一边摆弄着手中两只纸鹤,一边编着属于蝶姐姐和非鱼这两只纸鹤的故事。 原本能展翅翱翔的鹤,为了带着另外一个同伴,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飞翔,即便背着那笨重的同伴会走得很慢很慢,可它却永远都不会抛下它的同伴…… 听着庄非鱼的这个故事,庄梦蝶像是忽然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她问庄非鱼,二皇兄,你会一直陪着梦蝶,永远都不会离开吗?而那时的庄非鱼给她的回答是,他会一直陪着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永远。 凝视着还在摆弄着两只纸鹤,认认真真编着故事的庄非鱼,庄梦蝶的目光忽然就模糊了,温热的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连忙双手托腮,微微仰着脸认真专注地听着庄非鱼给她讲故事,她将泪水含在了眼中,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滑落眼眶。 二皇兄,不是这样的,不是梦蝶为了你放弃了飞翔,而是你为了梦蝶放弃了飞翔,为了梦蝶,心甘情愿背负着重担缓缓前行,是你为了梦蝶,不管前路都多艰难,都从来不曾放弃,也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曾真正抛下梦蝶一个人…… 许久之后,庄非鱼那两只纸鹤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他讲完了故事,还在摆弄着手里的两只纸鹤,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庄梦蝶也终于抚平了自己如浪潮般波澜起伏的情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放下托着下颌的双手,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庄梦蝶却迎上了庄扶摇若有所思的注视。 第353章 庄扶摇并非是心思细腻之人,她也根本不知道庄梦蝶的真实身份,她此刻看向庄梦蝶的目光有几分犀利,却一点都不骇人,但庄梦蝶却从未见过庄扶摇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她是看破了她的心事一般,那幽幽深邃的目光看得庄梦蝶莫名的有些心虚起来。 庄梦蝶连忙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对庄扶摇道:“大皇姐,先前的事确实是我和二皇兄的不是,没想到大皇姐心胸宽广,没有为此事记恨于我们,大皇姐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吃些东西,住上一宿吧,如今夜也已经深了。” “梦蝶……不要陷在其中。”庄扶摇没有接过庄梦蝶的话,也没有回答她是否要在庄非鱼的府邸用膳和留宿,只是这样淡淡地,又似乎是另有深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庄梦蝶闻言一愣,她自然知道庄扶摇想要和她说的,不要陷在其中是什么意思。她本可以光明正大,但如今的他们却不行。虽然庄扶摇此番起来并未是寻他们的麻烦,从她眼下的态度看来,也能看出她是有意要与他们重修旧好,但庄梦蝶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世说与庄扶摇知晓。 看到庄梦蝶沉默不语,庄扶摇走到庄梦蝶的身旁,继续说道:“母皇已经不再了,天璇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天璇,没有了家,没有了国,但至少,我们还是亲人,这里仍然是我们的故土。” 庄梦得呆呆地看着庄扶摇,她从未想过,她那嚣张跋扈的大皇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经历过他们的背叛,又在外漂泊了一年多,她的大皇姐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庄扶摇了。 或许,庄扶摇的骨子里就有如林渊啸那般的正直吧,胸中有大义,心中有分寸。 “大皇姐,对不起。”庄梦蝶看着庄扶摇,终于,认真且真诚地向她说出了那句迟来的对不起。 “好了,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如今非鱼依赖于你,你好好照顾他。看到你们无恙,我也就不多留了,再过几日我便回自己的府邸,我本以为我再也不回天璇了,却不曾想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但无论如何,这里都是我们的故土,我们身为庄氏的皇族血脉,即便江山易了主,也要看着我们的子民平安。”庄扶摇说完,拿了她的佩剑,就要举步离开。 看到庄扶摇要走,庄梦蝶也知道她不便强留,毕竟庄扶摇既然已经打算了过几日会光明正大回她原来的府邸,那么她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准备,她也不便多耽误她的时间。 “我送送你吧。”庄梦蝶说着,跟上了庄扶摇的脚步。 庄扶摇不置可否,但脚步却慢了下来,等着庄梦蝶跟上来,然后与她一起并肩就往大厅外走去。 “蝶姐姐!蝶姐姐!你又要去哪里?你答应过我,今晚要给我讲故事的!”庄扶摇和庄梦蝶刚迈出大厅的门槛,原本在一旁独自玩乐的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离开,立即大喊着追了上来。蝶侠 庄非鱼知道,刚才庄扶摇和庄梦蝶在神色正经地说事,他不便打扰,便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但眼下看到庄梦蝶要走,他生怕庄梦蝶又像上次一样,一去便是一天一夜,连忙大叫着追上来。 “我去去便回,没有走远,乖,你先自己去玩会儿。”庄梦蝶看着庄非鱼一脸紧张的模样,伸手抚了抚他垂落在脸上的鬓发,声音轻柔地安慰道。 “你快回去陪他吧,我哪里用得着你送。”庄扶摇看着庄梦蝶说完,又将目光落到庄非鱼的身上,对他笑了笑道:“快带你蝶姐姐回去吧,你可要好好听你蝶姐姐的话哦。” “那当然了,我最听蝶姐姐的话了。”庄非鱼立即拉着庄梦蝶的手,大声回答庄扶摇道,随后他又看向庄梦蝶,笑得一脸天真,问庄梦蝶道:“蝶姐姐,你说是不是?” 看到庄非鱼这样,庄梦蝶的心头一柔,浅浅一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庄非鱼硬挺的鼻子,语气宠溺道:“是是是,你最乖,最听话了。快和这位大姐姐道别,我们就不送她出府了。” 因为庄扶摇刚才跟着庄非鱼用了“蝶姐姐”这个词,所以庄梦蝶在说到“大姐姐”这三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大姐姐,我们就不送你了,下次等你再来的时候,我折的小纸鹤一定会比你的漂亮的。”庄非鱼说着朝庄扶摇笑着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庄扶摇这回立即听出了庄梦蝶再刻意强调“大姐姐”这三个字,但又如何,不管庄非鱼他如今几岁,她都是他的姐姐,可不想庄梦蝶,白白被颠倒了。 庄扶摇冲着庄梦蝶和庄非鱼淡淡一笑,道:“外边天冷,你们快回吧。”说罢,不给庄梦蝶任何反应的时间,已经快步离去,走出不远,只见朦胧月色下,那一袭浅黄色衣袍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就彻底消失了茫茫夜色中。 看着庄扶摇离去后,大厅的案桌上留下几个折叠得很精致的纸鹤,庄梦蝶微微笑了笑,她的大皇姐原谅了他们,而她,也是时候该卸下心中的这一份亏欠和愧疚了。经历了这些事,她和庄扶摇似乎都瞬间成长了许多,或许那个对他呵护备至的二皇兄也是,只是,他如今却重返了孩童时代罢了。 带着那些纸鹤,庄梦蝶领着庄非鱼回了庄非鱼的居所,陪着庄非鱼玩闹了一阵,又给庄非鱼讲了几个故事,直到夜深,庄非鱼睡下,庄梦蝶才回了她自己的卧房。 累了一天了,庄梦蝶匆匆洗漱沐浴后便熄了灯入睡,然而在那万籁寂静的深夜里,庄梦蝶却辗转难眠。 她想起伺候她沐浴更衣的谷万里和她说,她那天入宫后,庄非鱼就一直在等她,直到天黑也没见她回来,就连晚膳都没用,坚持吵着让谷万里带他到王府大门前等着。谷万里好说歹说,最终还是拗不过,只得带着庄非鱼在王府大门前眼巴巴地等着,可一直到夜深,也未曾见她回来。 第354章 谷万里劝在王府大门外苦苦等候的庄非鱼回去休息,可他怎么也不肯听,也不肯用晚膳,谷万里无奈之下,只能趁着庄非鱼不备,一记手刀将他打晕带了回去。 庄梦蝶既是感动又是心疼,也不知道庄非鱼的心智何时才能够得以恢复,也不知道如今的天璇最终会是如何……而她和庄非鱼,庄扶摇这前朝皇族留下的血脉,最终又会如何…… 心潮翻覆,庄梦蝶再也无法入睡,所幸翻身下床,取了一坛子酒倒入酒壶里,然后躺回床上举着酒壶自酌起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拍门声。庄梦蝶担心庄非鱼有事的时候出门来不及,所以房门内的门闩并没有闩上,随着拍门声响,她的房门便被从外推开了。 庄梦蝶连忙起身,将酒壶放下,借着清冷的月光,她意外地看到已经大开的房门外,站着的是只着内衫,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枕头的庄非鱼。 看到庄非鱼站在门前,犹犹豫豫地,似乎是要进来,却又害怕庄梦蝶怪他擅闯而有些胆怯的样子,庄梦蝶看到这个样子的庄非鱼,目光不由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看向庄非鱼,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睡不着……”庄非鱼搂紧了怀里的大枕头,站远地依旧不敢向前,寒风从在门外呼啸着,将层层寒意吹进屋内,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迟迟不敢进来,担心他衣着单薄在外被冻坏,连忙起身轻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道:“快进来吧,可别冻坏了。” 原本还在犹豫踌躇的庄非鱼听到庄梦蝶邀请他进屋,立即开心得两的跑到庄梦蝶的床畔,将自己怀里的大枕头一下子扔到了庄梦蝶的床上,然后孩子气的一把跳上床,拉着庄梦蝶的手撒娇道:“蝶姐姐,我睡不着,我想在你这里睡,和你一起,你陪着我好不好?” 被翻滚的心潮搅得彻夜难眠的庄梦蝶正倍感寂寥空虚,这份寂寥空虚的无助感令她没能当即拒绝庄非鱼的请求,而庄非鱼没有听到庄梦蝶出言拒绝,便把庄梦蝶的那份迟疑和沉默当成了默许,当即开心得欢呼起来,然后便自顾自地重新摆放好了自己和庄梦蝶的枕头,毫不客气地率先钻进了被窝里,还调皮地踢着被子玩闹起来。 看到庄非鱼这般顽劣的模样,庄梦蝶呆愣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地摇头轻笑,和衣躺下。 身旁躺着的是那对她呵护备至的二皇兄,那份熟悉的温暖让庄梦蝶的思潮再一次翻滚了起来。 当初得知自己在皇宫里失踪时,不知道二皇兄是什么样的心情?自己明明已经故意让他错以为自己已经对他不过是利用,利用完后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本该恨自己,恨得不得了,可他竟然在得知自己失踪的时候,抛下了心中的那一份恨,不远万里,风餐露宿地跑去寻找自己。 为了救自己与齐向晨出手相向,最后还落入了玉峰山崖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二皇兄如果还是以前的二皇兄,营救自己脱险后,还会不计前嫌地像之前一样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吗?520 还是说,从二皇兄喝下那杯酒起,他便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上苍可怜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才不得用这样一种方式将二皇兄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如果是这样,那对二皇兄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残忍?他日等二皇兄醒来,发现在他重返孩童时代,每日陪着他,与他最亲近之人,竟是那个最伤他心,最让他恨之入骨的人时,他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庄梦蝶心乱如麻,躺在床上僵硬着身子,有庄非鱼在身侧,担心会影响到他入睡,如今的她睡不着就连辗转反侧都不能了。 然而在庄梦蝶身畔的庄非鱼来到这里后,并没有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而是翻了个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庄梦蝶的侧脸。庄梦蝶敏锐的察觉到了庄非鱼凝视着她的视线,不由回头,冲着他浅浅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觉?” “蝶姐姐,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吗?还是你不欢迎我到你这里来?”庄非鱼看着庄梦蝶,认认真真地问道。 庄梦蝶听完庄非鱼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又无言地勾起了一抹苦笑,如今的她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她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可她的掩饰就真的有这么失败吗?就连一个八岁心智的大孩子都知道她不开心。 “没……没什么事情让我不开心,我也没有不欢迎你到这里来,不然我刚才早就让人把你赶回去了。”庄梦蝶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心虚,她说着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背对着庄非鱼,避开了他凝视着她侧脸的目光。 “你说谎,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所以你那天才出门了那么久不回来,我一直等一直等,都没有等到你回来……”庄非鱼的话语里满含委屈,说着说着就拉过被子将自己的整个头都蒙住了,他后面的话语声渐渐消失。 庄梦蝶没想到庄非鱼竟然会这么想,这么说,还一脸委屈地躲了起来,她心疼不已,哪里见得了庄非鱼这个样子,连忙转过来坐起了身子,轻轻拍着那鼓起的被子安慰道:“我没有讨厌你,那天出门那么久确实是因为有事情耽误了,我也是为那些事烦心,跟你无关,你那么乖巧,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讨厌我?”庄非鱼听了庄梦蝶的话,骤然从被窝里面探出头来,眨着明亮的眼睛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真的没有讨厌你。”庄梦蝶轻笑着勾起了嘴角,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庄非鱼,从来,都是她在庄非鱼那里寻找安全感,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看到庄非鱼因为钻到被窝里而弄乱了头发,庄梦蝶伸出手,轻轻替庄非鱼捋了捋已经遮挡到他眼睛的鬓发。 第355章 庄非鱼先是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这份轻暖的柔情,紧接着,他突然露出一丝窃喜的笑容,而后顽皮的模仿着小狗的动作扭头去咬庄梦蝶的手。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也不由一时玩心大起,想要好好逗逗那个装小狗的庄非鱼。于是,她便故意兜着圈让庄非鱼追着她的手一路作势咬个不停,看到庄非鱼一路紧追不舍,庄梦蝶最后笑着笑着,突然心生一计,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被子里面。 庄非鱼一直没能顺利咬住庄梦蝶那到处乱跑的手,看到庄梦蝶如今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被子里面,便学着小狗的样子发生两声“汪汪”的叫声,然后便整个人钻入了被窝中,在被窝里好一阵扑腾,在扑腾玩闹的过程中,还一把压到了庄梦蝶的身上。 被身材高大的庄非鱼这般闹腾地扑倒压过来,庄梦蝶只觉得腰上被撞得一疼,吃痛时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便想伸手去推开那个玩闹起来根本不知道轻重的庄非鱼。 然而还没等庄梦得来得及去推开那个顽皮跳脱的庄非鱼,便立刻感觉到庄非鱼的双手扑腾着在四处乱摸,很显然,他是找庄梦蝶的手,看来那个小狗没有咬到她的手,还真的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于是,庄梦蝶打消了伸出双手推开庄非鱼的念头,而是一脸坏笑着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自己的背后,让庄非鱼怎么也找不到。 庄非鱼果然在被窝里怎么也找不着庄梦蝶的手,但他怎么也肯放弃,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在被子里面翻来覆去地扑腾个不停。 庄梦蝶把双手都反背着藏在身后,哪里还能制止得了折腾不休的庄非鱼,于是乎,庄梦蝶被玩闹不休的庄非鱼折腾又痒又痛,忍不住痒发出的笑声中时不时夹杂着吃痛的抽气和闷哼声。 就这样折腾了几个来回后,庄梦蝶反背在自己背后的双手已经被身子压得发麻,也忍受不住庄非鱼时而挠他痒痒,时而又不知道轻重地撞疼她,终于忍不住将双手伸出来,向庄非鱼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玩闹了,你那么重,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庄梦蝶的话刚说完,忽然指间一热,食指立即被某种温热的东西包裹住,指肚下有一团湿滑湿润的东西在不老实的蠕动着。庄梦蝶彻底地愣住了,庄非鱼竟然学着小狗的样子,伸出舌头对着她的手指又是舔又是咬。 庄梦蝶惊得立即抽回了手,再次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默默地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和庄非鱼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即便这对于曾经亲昵的他们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但庄梦蝶的心还是狂乱地跳了起来,一时间除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庄非鱼,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竟然退开了一定的距离,连忙从被子中钻出来,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似乎还在发愣的庄梦蝶。看书窝 庄非鱼那成年人的修长矫健的身姿投下的阴影很轻易的将庄梦蝶整个人都笼罩住,庄梦蝶仰望庄非鱼,房内墙角的宫内幽幽吐着昏暗的烛光,室内昏暗的烛光和窗棂上流泻而下的冷清清的月光交汇于一处,投到庄非鱼那清雅英俊的脸上忽明忽暗。 庄非鱼的眼眸里闪动着两颗明亮的光团,像是深邃的夜空里最闪亮的星星一般。昏暗中光线下,庄非鱼神面容严肃,与刚才那个玩闹扑腾的天真孩童完全判若两人。 庄梦蝶仰头迎上庄非鱼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如今眼前这个与她近在咫尺的人,就是那个向来对她呵护备至,宠溺偏爱的二皇兄。 “二皇兄……”庄梦蝶有些失神地喃喃低语着,情不自禁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庄非鱼那清雅俊逸的脸庞。 庄非鱼的双眸里似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就像深邃的夜空中引人夺目的星光,星光似乎被神秘的暗夜之色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让庄梦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却看不透彻。 庄梦蝶痴痴地凝视着庄非鱼的双眸,似乎想要在眼前那双深邃如暗夜星辰的眼眸里,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让她熟悉的目光。 似乎像是感受到了庄梦蝶内心的悸动,庄非鱼缓缓地,缓缓地朝着她俯下身子,轻轻呼出的温暖气息拂在庄梦蝶的脸颊上,庄梦蝶瞬间怔住,就连呼吸也不由为之一顿。 “你刚才是在唤谁?”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在庄梦蝶的耳畔响起,带着微微上扬的语调,那是属于她的二皇兄庄非鱼的语调,除去了稚嫩童音的大呼小叫,那个声音在庄梦蝶听来,就是那个极为熟悉,极具魅惑性的二皇兄的声音。 二皇兄……庄梦蝶说不出地激动,激动得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她静静地凝视着庄非鱼,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更不敢出声,生怕这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一旦她说话或者稍微动一下,那个她早已经期盼了许久的二皇兄就会再次消失。 庄非鱼一点一点地凑近,越俯越低,近到低到他的鼻尖就要碰上庄梦蝶的鼻尖,庄梦蝶不由屏息,房内静悄悄的,除了能听到不远处的宫灯里烛焰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庄梦蝶便只能听到自己已经紊乱的心跳声了。 庄非鱼慢慢凑近庄梦蝶的耳畔,在她的耳畔轻轻一呵气,低低的声音传入庄梦蝶的耳中:“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微温和暖的气息拂过庄梦蝶的脸颊,耳畔,拨乱了她的心弦,庄梦蝶的身子像是触到了轻微的电流,从背脊一直麻到后脑勺,她的脑海里却似有什么在瞬间轰然坍塌,而后彻底地变为一片空白,就像是无边的,白茫茫的雪地一般…… 等到庄梦蝶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蓦然压下了庄非鱼的头,将庄非鱼刚才的疑问,自己的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答案尽数以唇缄封。 第356章 庄梦蝶本来只是想戏弄和教训一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恣意妄为的庄非鱼,但原本便是抱着戏弄一下庄梦蝶的庄非鱼没想到庄梦蝶竟是这般反应,顿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想要躲闪,然而庄梦蝶又岂会这般轻易放过他,庄梦蝶手上用了几分劲,牢牢地,霸道地紧紧搂住了面前的庄非鱼。 本能的挣扎了几次无果后,庄非鱼便开始慢慢停止了挣扎,他感受着唇上的温暖和柔软,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倍感新奇,同时也很快沉浸在其中。 不知道为何,他虽然不太明白,但他的内心却因为能和那个漂亮的蝶姐姐如此靠近,亲昵而莫名地兴奋和开心,他不想,也舍不得离开这样缱绻柔情。 渐渐的,庄非鱼主动地一点,一点靠近庄梦蝶,他想要再接近她一些,想要近一些,再近一些……原本是被庄梦蝶霸道搂住难以挣脱逃离的他,如今在不知不觉中主动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了庄梦蝶,学着庄梦蝶的样子深情地回应起了那一份缱绻柔情。 感受到了庄非鱼的回应,庄梦蝶的理智早已经如坚韧高耸的山峰轰然坍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知道,她不愿意放开此刻她所拥有的这一份温柔,她不愿意,她也永远都不会放开,永远! 二皇兄……梦蝶永远都不想离开你,永远…… “蝶姐姐……”许久之后,庄非鱼终于发出了一声呼唤,即便他舍不得这一份温暖柔情,但他肺部的空气已经被耗尽,脸颊也已经憋得通红,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除了呼唤那个让他无比依赖,无比依恋的蝶姐姐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蝶姐姐……”这个是属于孩童时期的庄非鱼的呼唤犹如冰冷的雪水当头浇灌,庄梦蝶在那一刹那瞬间清醒了过来。 即便她和庄非鱼以前也曾如此亲密过,然而,后来的她迫于无奈还是伤了他的心,就算庄非鱼发现她在皇宫里失踪,放心不下不远万里去寻她,可她曾那样伤他的心,不明真相的他又怎么会原谅她呢? 即便他再放不下她,即便他再不远万里去寻她,即便他在她身陷险境的时候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安慰,但这并不代表他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她。 庄梦蝶了解庄非鱼,他就是那样的人,因此,她更不能在他如今被禁锢在孩童时代,在他神智并未恢复,在他还未发自内心的原谅她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否则,等庄非鱼清醒过来后,他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刻所发生的事情?他该如何去原谅她,或者是原谅他自己?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么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庄梦蝶的心里在大声地叫嚣着,她反射性地一把推开与她纠缠在一处的庄非鱼。猛然被庄梦蝶推开,气息有些不稳的庄非鱼不明所以,他不明白明明刚才他们都还好好的,为何庄梦蝶会突然那么用力地推开他。 而且,看庄梦蝶此刻的样子,她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又似乎是有些生气? 看到庄非鱼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当下,而后流露出了些许迷茫,继而是呆呆的,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自己,庄梦蝶不知道该如何向庄非鱼解释,也害怕他会追问一个究竟,连忙移开了目光,背过身去。 “蝶姐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看到庄梦蝶似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移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后背过身去,庄非鱼连忙关切地跟着凑上前去,拉过庄梦蝶的手问道。 但庄梦蝶却未给庄非鱼任何回来,而是看不看他一眼的一把将他从自己的身旁推开,或许是庄梦蝶推的时候过于用力,也或许是庄非鱼没有想到庄梦蝶竟会突然推开他而毫无防备,他被庄梦蝶这么一推,竟然没有坐稳倒向一旁,幸而庄非鱼反应不算慢,连忙用手撑住了身子才没有跌落床底。 庄非鱼呆呆地保持着刚才那差点跌倒的姿势,一脸迷茫和委屈地看向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而吓到,怔在一旁的庄梦蝶。 “蝶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庄非鱼再次靠近庄梦蝶,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要去安慰那个不知道为何突然生气起来的庄梦蝶。 “走开!你快走开!你走!”还未等庄非鱼的手触碰到庄梦蝶,庄梦蝶突然像疯了一般拼命地将庄非鱼往外推,庄非鱼手足无措地惊呆在那里,最后便被情绪近乎失控的庄梦蝶给推下了床。 庄非鱼只穿着内衫,赤着脚站在地上,即便房内燃烧了炭火,温度适宜,但是地上还是很凉了,更何况此刻的庄非鱼还是赤着脚。于是乎,那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了庄梦蝶不高兴,以至于被如此对待的庄非鱼脸上开始浮起委屈难过的神情。 “我不走!我不走!蝶姐姐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庄非鱼倔强地冲着庄梦蝶大喊了起来,喊着喊着,所有不明所以的委屈全数涌上心头,他的话语里已经带起了几缕哭腔,眼角也隐隐泛起了水光。 看到庄非鱼这个样子,庄梦蝶有些于心不忍,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不打算因为庄非鱼如今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而改变主意。 于是,庄梦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翻涌起伏的失控心绪,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她还是无法抚平自己焦躁烦乱的心虚,以至于她原本是想好好和庄非鱼说,最后却变成了气急败坏地冲着庄非鱼叫嚷道:“你快给我走开!你根本就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受到了庄梦蝶的质疑,庄非鱼极为不乐意,大声地辩解了起来。 “我明白的,蝶姐姐喜欢我,我也喜欢蝶姐姐,所以,蝶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是真的喜欢你!”庄非鱼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庄梦蝶大声地说道。 文学馆 第357章 喜欢?庄梦蝶对上了庄非鱼明亮清澈的眸子,低低呢喃了几遍这个词,而后突然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起来,她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泪水慢慢地蔓延,渐渐达到了眼眶所能承载的极限。 庄梦蝶微微垂下头,任由眼里的水雾溢出眼眶,而后又将自己的脸庞埋在了双掌间,双肩抖动着哽咽出声,她疲倦而无力地轻轻摇了摇头,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双掌的指缝中逸出:“不是这样的……你现在说的都……都不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你现在的喜欢根本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口口声声的喜欢,又怎么会是真的,又怎么能作数?就连如今的你,都不是真的,我又怎么能因为你的年少无知而将这一切当真?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庄非鱼,如果真的是你,从那一晚你喝下那一杯“醉黄泉”开始,梦蝶在你的心里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位置了吧……如果此时此刻的是你,你又怎么会对着梦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梦蝶,又怎么能如此自私的,自欺欺人的,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嘴里所说出的话当真呢? 庄梦蝶,你怎么对不起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庄非鱼?如若不是你当初执意要选择那样一条道路,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庄梦蝶,这一切,错的都是你,都是你……而事到如今,你怎么配得上那份毫无杂念,纯真无邪的喜欢? 阖上了眼帘,却关不住已经盈满眼眶的泪水,庄梦蝶只能任由泪珠缓缓淌下。从她知道即将命不久矣,也决心和庄非鱼彻底撇清干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告诉过自己,从今往后她便再没有那个一心一意呵护她,宠溺她的二皇兄了,她要靠自己,竭尽自己的所能给庄非鱼留下她想给他的一切,她想要留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完整的天璇国,还有一个再也没有任何软肋的庄非鱼。 然而,在她一切都计划好了的时候,上苍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摇光国的君书云带兵攻打天璇,天璇的江山落入他国之手。 而她,也机缘巧合之下,抑制了体内的寒毒之气,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命丧黄泉。虽然没有了江山,但是她还有她自己,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自己后那个疼爱她的庄非鱼会难以承受了,她终于可以将一个完完整整的,毫无顾虑的她给那个被她深埋于心底的庄非鱼了。 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及做,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庄非鱼为了她跌落玉峰悬崖,她差一点,就会永远地失去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黑暗已久的生命里唯一的那一束光,唯一的那一份温暖。 所幸的是,庄非鱼总算是活了下来,即便他一开始气若游丝,即便后来他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人,即便如今的他还是心智被禁锢在孩童时代的他,可这对于庄梦蝶来说,已经是上苍的格外开恩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泪水中浮现在庄梦蝶的眼前,忆及过往自己所做的一切,庄梦蝶不知怎的竟勾起了嘴角的弧度,自嘲地笑了起来,她眼角的泪水还在默默地滑落,脸上的笑容满是心酸。 庄非鱼呆呆地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庄梦蝶,不由慌了神,他哪里还顾得上去计较刚才庄梦蝶刚恶言恶语地推开他,要赶他走,立即跑到庄梦得的跟前,也不敢踏上床,也不敢去穿鞋子,赤着脚站在床前笨手笨脚地伸手去擦庄梦蝶脸上的泪水。 在如今的庄非鱼看来,这可是他平生头一回为别人擦眼泪,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蛋上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怎么也止不住,还越擦越多,庄非鱼顿时着急了,一边替庄梦蝶抹眼泪,一边急得团团转。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那个漂亮的蝶姐姐流眼泪,哪怕她即便是流眼泪的样子也是极美的。 “蝶姐姐,是不是刚才太凶了,吓到你了?还是我又撞疼你了?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哭了……”庄非鱼一边笨手笨脚地给庄梦得擦着眼泪,一边认错和安慰,他只希望庄梦蝶不要再哭了,他不想看到她流眼泪,即便此刻的他根本不懂得何为心疼,可他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看到庄梦蝶流眼泪的时候,心里十分地难受。 在庄非鱼笨手笨脚地替自己擦眼泪和讨好的安慰声中,庄梦蝶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有一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二皇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因此,她从来就不需要坚强,也从来不需要去学会如何坚强。 遇上了麻烦事,受到了委屈,她便可以偎依在那令她安心的肩膀上,让庄非鱼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安抚好她的情绪,然后再由他去解决掉让她困扰的麻烦。 她一直被保护得太好太好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坚强,直到她登上了天璇国的女皇之位,终于不得不独自去面对再也没有庄非鱼替她抵挡的风风雨雨。 故作坚强的伪装一旦遇到自己内心深处期盼已经的抚慰,便会如江河决堤,山石崩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从庄梦蝶登上天璇女皇之位的那一夜开始,她承受了太多,也在心里积压了太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向外人言说,更没有地方发泄。 如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手再次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庄梦蝶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所有悲戚苦楚便像是骤然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再也不用伪装,再也不用掩饰,她终于可以那让她日思夜想的人面前,在任性一次。即便那个人,没有之前的记忆,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安慰她。 庄梦蝶之所以感到悲戚心伤,不止是因为如今陪在她身边的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庄非鱼,还因为如今的他们已经等同于彻底卷入了天璇的这个旋涡里。 文学馆 第358章 之所以再次回到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天璇国的天璇,是因为想要借助这里熟悉的环境让庄非鱼得以恢复,所以,即便是如今的庄非鱼还没有彻底恢复,但庄梦蝶也绝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只是,如今的天璇已经是摇光的属国,作为前朝皇族遗留下来的血脉,他们如今即便依旧过着富足荣华的日子,但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谁也不知道如今摆在眼前的这一份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庄梦蝶如今已经有了寒影神功傍身,虽说她没能从萧远清那里拿到心法,无法再将寒影神功修习到最高层,否则便会走火入魔。可就凭如今的所能为自己所用的,也已经足够庄梦蝶应付许多危险了。 如若庄非鱼还是从前的庄非鱼,她完全不必担心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庄非鱼不过是个八岁心智的大孩子,这样的他,该如何去面对那些黑暗和杀戮?而她又该如何做,还能护他周全? 曾经,庄梦蝶以为她对庄非鱼很深,很深,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比起庄非鱼对她的感情来,她所对他付出的那一份感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或许,像她这样心中装满了怨恨,一心只想着要不折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人来说,她所理解的感情与旁人并不相同。 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的人,又怎么能好好地去爱一个人呢?或许很多时候她都是以爱的名义,做出了伤害她最在乎的人的事,而且,她仗着他对她的偏爱纵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 想起这些,庄梦蝶不知道眼下除了用泪水来宣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这些日子里,她终于切身的体会到,明明自己很想去抓住一份属于自己的温暖,却越是靠近,那份温暖就越是缥缈,或许,这种无力感和酸楚感,就是庄非鱼曾无数次在她这里品味到的吧。 然而,为了让她开心,庄非鱼从未说过什么,他只能无条件的,无底线的包容她,宠溺她,偏爱她。 在以前那个清雅温和,对她百般宠溺的庄非鱼被如今这个天真烂漫,八岁心智的庄非鱼取代后,庄梦蝶既是失落,又是无奈。 是,在她学了寒影神功,除去了身上寒毒深入骨髓的病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即将时日无多时,庄梦蝶是多想立刻出现在庄非鱼的面前,告诉他,她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离开他,不会再伤他的心,不会再仗着他对自己的偏爱而恣意妄为。 宛如重获新生的庄梦蝶,她渴望那份曾经竟摆在她的面前,她随时都可以触手可得的深情,可她还未来得及将这一切紧紧抓牢,上苍就跟她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 是,她承认看着那个容貌依旧的庄非鱼,她迫切地需要来自于他的那一份温暖,可事到如今,即便她再需要一份温暖,再渴望一份深情,她也不能就这样只顾及自己的选择那个心智被禁锢在孩童时期,满心满眼都装满那个小庄梦蝶的庄非鱼啊。 而且,如今的天璇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天璇,为了避免节外生技,她绝对不能暴露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既然她的真实身份不能公开,那么她便还是庄以沫的女儿,还是庄氏皇族的血脉。 只要她一天还是庄氏皇族的血脉,那么她也便一天还是庄非鱼的亲妹妹,即便她和庄非鱼早就再清楚不过,他们不是亲兄妹,甚至于他们之间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可那又如何?只要她继续保持她天璇前朝皇族的身份,那么庄非鱼便是她的二皇兄,她便是庄非鱼的三皇妹,他们之间,便亲兄妹。 很多时候,往往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如何去看待。而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已经不仅仅是旁人如何看待这么简单了,那将是整个天璇如何看待,甚至于整个天下如何看待。 即便他们自己可以毫不顾忌天下人的眼光,但他们又怎么能不顾及庄氏皇族的尊严和脸面?即便庄氏皇族如今已经没落,庄氏江山也已经易了主,但毕竟天璇国开国以来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庄氏皇族一代代传承下来也不曾出过这般让天下人看笑话的,让自己的国家颜面无存的荒唐事。 这样的事情,庄梦蝶绝不能让它们发生在自己和庄非鱼的身上,即便她个人可以不在乎,即便庄非鱼依旧宠溺她,偏爱她,纵容她,也可以不在乎,但她依旧不能这么做。 因为,她终究愧对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她也曾发自真心叫过她为母皇的庄以沫。 庄梦蝶不愿意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仅仅是因为怕给自己和庄非鱼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仅仅是因为怕连累了天璇的朝中旧臣,更是因为,她和她的父亲萧远清这一辈子都已经做下了对不起庄以沫的事,她不能再因为她的身世曝光,而让天璇的臣民,甚至是让天下人非议庄以沫的事。 毕竟,庄以沫身为天璇国高贵的女皇,她的三皇女竟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是她最心爱的男子与她人所生,这样的耻辱,对于庄以沫来说着实是太过,庄梦蝶绝不能让庄以沫死后,还被人纷纷议论那一段往事。 对于任何一个痴情女子来说,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都是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伤痛吧。 即便至始至终,萧远清心里在乎的人也仅有庄以沫一人,即便庄以沫临死前,也依旧固执地认为萧远清爱的是她,之所以离开她不过是被妖狐族人迷惑了心智。 可那又怎么样?心中坚守的深情,难道就能抵消她所遭受到的背叛还伤害吗?哪怕那些背叛和伤害并非萧远清的本意,可那又如何?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该造成的伤害还是造成了,这有心和无心,又还有什么用? 庄梦蝶知道,她和她父亲对庄以沫的造成的伤害,他们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了。 文学馆 第359章 庄梦蝶如今唯一还能为庄以沫做的,便是尽可能的为天璇遗留下来的臣民谋一段太平日子,同时,守护好她的身世之谜,不让庄以沫为此而遭人非议。 如此一来,庄梦蝶就不得不继续扮演着庄氏皇族遗留的血脉,庄扶摇和庄非鱼的亲妹妹这样一个角色。 这样一个角色,就注定了即便她和庄非鱼之间有再深的感情,他们也绝无可能像那些有情人一样正大光明,他们必须掩饰好这一切,不让旁人看出一丝一毫地端倪。 当然,这对于庄梦蝶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对于庄非鱼来说也不是,毕竟,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有什么不对。 可如今不一样,如今的庄非鱼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做事滴水不漏,稳重自持的庄非鱼了,而是一个心智被禁锢在八岁的大孩子。面对这样尚且还处于懵懂之际的庄非鱼,庄梦蝶又如何能自作主张地去确认这份感情?即便刚才庄非鱼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他究竟分不分得清究竟她所想要的喜欢是什么? 对于一个心智被禁锢在八岁的庄非鱼来说,他口中所说的感情即便是真,她庄梦蝶又如何能接受得心安理得? 等庄非鱼彻底清醒过来,他会不会不仅不再喜欢她,还会因为她之前对他所造成的伤害而记恨她? 想起那一夜,庄非鱼饮下“醉黄泉”后倒下时那心如死灰的表情,庄梦蝶的心口一阵阵绞痛,宛如无数把利刃在她的心里胡乱绞戳。 心口的疼痛让庄梦蝶泪流满脸,痛得手脚发麻微微颤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不敢去设想往后她和庄非鱼究竟会是如何,她知道,眼下的担忧悲戚已经够让她手足无措。 庄非鱼站在床畔茫茫然地看着眼泪不断滑落的庄梦蝶,他的手慢慢地伸出,他好像替庄梦蝶擦去脸上的泪水,可他的手却在即将要触碰到庄梦蝶脸颊的时候硬生生地顿住,而后又默默收回,他很想,很想去擦拭庄梦蝶脸上的泪水,可他不敢,他没有忘记,刚才庄梦蝶是在赶他走,他也没有忘记,是他自己或许说错了话,才让庄梦蝶这样泪流满脸。 庄非鱼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如此地反复了好几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庄梦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庄梦蝶不再伤心,不再难过,不再流眼泪。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只知道,看着庄梦蝶默默流泪的时候,他的心口好痛,真的好痛,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捏着他的心脏,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让他痛得就快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蝶姐姐流泪我会这么难受?为什么蝶姐姐会这么伤心?是我惹蝶姐姐生气了吗?是我又笨手笨脚弄疼了蝶姐姐吗? 不,我不想让蝶姐姐伤心,不想让蝶姐姐流眼泪,也不想离开蝶姐姐! 庄非鱼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叫嚣着,他下意识地上前,将还在默默流泪的庄梦蝶一把搂到了怀里。 庄非鱼虽然不知道庄梦蝶在伤心什么,又是在为何而哭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口会这般的疼痛难耐,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正在流泪的庄梦蝶抱在了怀里,这是他看到她伤心难过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一种本能。 庄非鱼不知道也不明白的太多,但他用不着去考究,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知道此刻正在默默流淌着眼泪的庄梦蝶需要一个怀抱,也是那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认为他的怀抱就是庄梦蝶所需要的。 于是,庄非鱼顺从这种莫名的力量,也忠于了自己内心的感觉,将庄梦蝶轻轻地搂在了自己的臂弯之间。 庄非鱼看不了庄梦蝶流眼泪,就好像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滴落在了他的心里,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只希望自己的双臂能带给她带来安慰,希望自己的胸膛可以带给她温暖。 不知道为何,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仿佛这一切早已深入了他的骨髓,憾动了他的三魂七魄,让他本能地去做这一切,什么都不用去猜,什么都不用去想,仅仅是单纯地遵循着本能,遵循着他自己的内心。 庄非鱼无声地将自己拥入怀中的举动,在一瞬间触动了庄梦蝶的软肋,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紧紧地反搂住庄非鱼,她将自己的脸靠在了庄非鱼的肩头,无声的流淌着泪水终于忍不住变成了哽咽和抽泣,就好像她又回到了从前,只要有庄非鱼在,只要靠在他那温暖而厚实的肩膀上,她就可以再无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只要有庄非鱼在,他都会陪着她,护着她,宠着她。 感受到庄梦蝶的反手拥抱,庄非鱼微微低下头,看着庄梦蝶在他的怀里不住的流泪,哭泣,突然心头一颤,就好像庄梦蝶一直就站在他的心尖上,她一哭,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跟着难受一般。 庄非鱼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空白,鬼使神差地,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轻轻地吻去了庄梦蝶眼角的泪水。 庄梦蝶许是从未想过如今的庄非鱼会这么做,不由惊得身子一僵。 庄非鱼似乎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柔软温暖的唇顺着庄梦蝶的眼角轻柔地往下,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的鼻尖上,最后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她的唇上。 庄梦蝶的唇,品到的是自己咸涩的泪水,以及那份触动她心底最深处柔情的温暖。这一切,都像是梦境,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不真实,然而,庄梦蝶却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并不是梦境,这是真的,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即便自己的内心是或欢欣,或感动,但庄梦蝶还是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慢慢地伸出双手捧起了庄非鱼的脸,打破了彼此之间如此亲密的距离。 ~ 第360章 一轮圆月,洒下柔和的清辉。树影摇曳,微风中散发着阵阵草木的清香。 在梧桐山脚下一个别致的庭院里传出了一女子的哭啼声。 屋内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刚足月的婴儿想要往门外去,一名青衣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扯着男子的衣角。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虽带着哭腔但声音冰冷而坚决道:“顾离,你负我也罢,你要走也罢,我不拦你,但是孩子你不能带走。” “你这蛇妖你给我闭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来了这个鬼地方,还生了这么个怪物。虽虎毒不食子,但我绝不允许我们顾家出个妖。” 男子和女子拉扯起来,见摆脱不了女子便用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力道逐渐增加,婴儿哭声越来越小,一脸的紫青色。 二人相持不下时,青衣女子贝齿一咬,一丝鲜血渗出了她的红唇。她终是出手一掌打在了男子的胸口上,男子口吐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裳,血色渗进了玄色衣袍中,辨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 “清蝶,你,你……”,男子满嘴鲜血,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未说全就倒下了。 这名叫清蝶的女子也顾不上他,急忙夺过婴儿,轻轻地顺着婴儿的背。婴儿这才止住了哭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也渐渐缓了过来。 “孩子,娘亲也不知道带你来到这世间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女子用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道,随后她施法取出自己体内的一颗绿珠,用法力注入了婴儿的体内。 没错,清蝶她是蛇妖,在一次渡天雷之劫时遇到了在外游历的顾离,顾离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知人妖殊途,终不得善果,但是她还是陷了下去。 事到如今,顾离也死了,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她的报应吧。清蝶心如死灰,原来这就是顾离口中曾口口声声说的爱。 清蝶已不愿再去回忆那些或甜蜜或忧伤的过往,那些都已是前尘往事,她也不愿再去深究她和顾离最终为何会走到这样一个死局,又有何用呢,也许爱时是真的爱,恨时也是真的恨吧。 清蝶抱着婴儿上了梧桐山,梧桐山上是六大修仙门派之一的日沉阁,如今日沉阁阁主玉然是个温和善良,耳根子极软的人。 清蝶觉得玉然是一定会收留这个弃婴的。 “孩子,娘亲为你取名清辞,希望有一天若你得知身世,不要怪娘亲的不辞而别。也希望今后你能遇见一真心待你之人,不受辞别之苦。” 女子施法将“清辞”二字印在了婴儿的襁褓上,如三月桃花般粉嫩的薄唇,蜻蜓点水般印在怀中婴儿的额头上后,将他放在了日沉阁的山门前。 之后,清蝶替顾离和自己准备好了坟墓,墓碑上刻着:负心人顾离之墓,死心人清蝶字。 …… 山门前的清辞很快便被日沉阁的弟子发现,接到弟子通报的日沉阁阁主玉然匆匆而来。玉然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虽随意挽起,却不失庄严。 而立之年的玉然从父亲的手中接任了日沉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在前两日妻子秦氏为他诞下一女,取名玉临。如今又在山门前拾得一弃婴,想着收入门下日后自己的临儿也有个伴,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 玉然之妻秦氏嫁入日沉阁已有十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无子,直至两日前才得一女,因此对夫君拾回的孩子也是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和女儿一起育养。 就这样清辞自幼便拜入了日沉阁门下,每日跟着师兄们一起读书识字,一起修习剑术。虽一同长大,但是清辞和他的师妹玉临性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清辞一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人,虽然看起来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但却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生出一种走不进他内心的感觉。他虽待人温和有礼,但却又客气而疏离。 尤其是当清辞一个人安安静静立于一旁时,总觉得他似乎很孤独,又或者说是忧伤。他就像天边的一朵流云,似乎随时都要随风而散。就连天天看着他长大的师母秦氏,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从小便如此,或许气质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而玉临,从小便性格开朗,整日里咋咋呼呼的,简直是比树上的喜鹊还要闹腾。他们这些修仙门派也不会刻意讲究什么女子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什么的,玉然和秦氏觉得女儿每日开开心心的便也知足了。 调皮的玉临每日会强行拉着总喜欢发呆的清辞一起去摘花,去打鸟,总之就是去任何一处能玩耍,能捣乱的地方。 清辞虽然对这些事情都没多大兴趣,但是看到师妹天真烂漫的笑脸,也就任由着她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日沉阁的日子温馨而平淡的过着,一晃就是十年。 那日,日沉阁的听学堂里,阁主玉然正在检查弟子们的功课,一名弟子还未等通报就闯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到殿上就连忙道:“阁,阁主,大事不好了,花魂谷出大事了。” 那弟子口中说的花魂谷是六大修仙世家之首,六大修仙世家分别为:花魂谷花家、日沉阁玉家、飞絮阁柳家、缥缈楼莫家、青竹门舒家以及梅花阁沈家。 “快起来回话,发生了什么大事?”玉然连忙拉起还单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弟子。 “花魂谷主花未眠夫妇遇害身亡了,花魂谷刚放出的消息,现在正忙着办葬礼呢。”弟子说着忙从怀中取出一册折子,递给了玉然。 “快去准备一下,即刻前往花魂谷。”玉然听完该弟子的话,脸色一变连忙吩咐下去。 “是,弟子这就去办。” 在众仙家中,花魂谷的事一向是大事,更何况这次是花未眠夫妇双双遇害。 花未眠夫妇修为极高,是他们日沉阁和其余四大世家所远远不能及的,如今竟然不明不白惨遭毒手,这不得不让他们五大家族重视,哪怕帮不上忙,也自然是要去一趟以表心意的。 此时的清辞和玉临已经十岁了,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前去吊唁的。安排妥当后玉然带着清辞,秦氏带着玉临一起御剑前往花魂谷,身后几名弟子也忙御剑跟上他们的师傅。 不仅日沉阁,飞絮阁阁主柳依伊、缥缈楼楼主莫孤、青竹门门主舒叶、梅花阁阁主沈觞,还有一些不是很出名的小仙家家主也在收到消息后带上亲随往花魂谷而去。首发 六大仙门世家中的飞絮阁不同于其他仙家的是,飞絮阁中全是女弟子,如今由阁主柳依伊掌管。 飞絮阁是自诩向来不与男子为伍的,平时召开的仙家大会飞絮阁也不会有弟子亲临,而是传书一封以示到场。但此次柳依伊一收到通报便立即点了几名弟子前往花魂谷,也实在是出乎各大仙家意料。 花魂谷位置极为偏远,各大仙家抵达花魂谷地界时天已经全黑了。来不及修整便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花魂谷四面环山,有着极为严厉的门禁。进入花魂谷地界后,各仙家便自觉的停止御剑,徒步前往山谷。 只见高耸入云的山间有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小道,小道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行走时稍有不注意就很容易滑倒。 这样一个极其不便通行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是仙家之首的花家,估计就要被众人骂惨了。但谁让这是花魂谷呢,就算是踩刀子进去任谁也是不敢抱怨一句的,何况是区区青苔。 平日闹腾的玉临此时也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身后。清辞跟在自己师傅身后,也不敢到处张望,但是心里非常好奇这弯弯曲曲的小道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众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山壁小道中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豁然开朗了。 在冰冷的月光照耀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花海,这便是花魂谷所特有的花彼岸花。大片彼岸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花海中仍是只有一条弯曲小道供人通行。 众人依旧小小翼翼沿着小道走,生怕一不留神就脚滑摔倒,也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路边摇曳着的彼岸花。冷冷的月光,潮湿的山间小道,目之所及的鲜红总是让人觉得脖子后凉飕飕,而且此行还是前来吊唁,众人皆不敢出声,默默赶路。 清辞悄悄看了看四周,除了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还有几棵大树,粗大的树干起码需要五、六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他们所看到的月光只是透过枝叶的缝隙流泻下来的。 这样的景象是清辞所没见过的,他所长大的日沉阁,花草树木都是极少的,而且山顶只要不是阴雨天,总是亮堂堂的。 小时候也经常听师兄们说起大名鼎鼎的花魂谷,他总以为和他们日沉阁是差不多的,却不曾想是完全的超出想象。 在花海中穿行了又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才看到远处的花海中稀稀落落的屋子。 等到走近能看清屋子时,一名红衣的弟子上前来行了礼便在前带路。红衣弟子带着众人绕过稀稀落落的屋子,来到了一屋子门前便停下了。 只见这间屋子红墙朱瓦,门匾上是四个大字“花氏祠堂”。还未等弟子进去通报,紧闭着的红色木门便缓缓打开了,两名开门的弟子行了礼便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仙家只好耐心地站在门外等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名大约十三、四岁俊朗清逸的少年出来了。等该少年走近,在祠堂门前的白色灯笼的映照下,众人才看清这模样俊美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少女。 只见该少女肤色白皙,身着一袭红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暗红色的发冠上有花魂谷彼岸花的图案。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宛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但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山间的温度更低了一些。 红衣少女长长的远山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左眼眼角间有一颗精致的小红痣,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有那么一丝邪魅妖异。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但是唇色惨白,似乎刚受了什么内伤。 方才立于门边的两弟子急忙弯腰行礼,恭敬道:“花谷主。” 原来,花魂谷的少谷主竟是个女子。在场的仙家众人心下皆暗暗吃了一惊,只听闻花魂谷的少谷主自幼天资过人,性格古怪,从未离开过花魂谷半步。都以为是个孤傲轻狂的少年,却不曾想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 更让众仙家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此次前来吊唁,花魂谷一定是披麻戴孝,一片悲凉的黑白色,却不曾想谷中弟子皆身着红色衣袍。若不是此时花氏祠堂前挂着两个写着大大“奠”字的白色灯笼,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办丧事。 这位花谷主虽年纪轻轻,但身上的森森寒意仿佛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是用鲜血染就,从地府来到人间般带着一股浓重的血煞不详的气息。 众仙家忙行礼,少女也双手作揖,回礼后道:“有劳诸位到场,家父家母已下葬。临终前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与我,如今花默,花无影已正式继承花魂谷谷主之位。” 花无影冰冷的声音如一阵寒风拂过,让人更觉这花魂谷寒气逼人。她说罢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紧接着又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不嫌弃还请在谷中暂住。” 言罢扬手一挥,如血般鲜红的衣袖迎风而动,便有一列红衣弟子排队上前,引领各仙家前去休息。 这个冰冷美艳的少女便是花魂谷上一任谷主花未眠的独女花默,花默今年才十三岁,本该在她年满十五岁时才由父母为他她字,但她等不到了。 花未眠夫妇自知被人下毒无药可解后,临终之前将花默唤到了跟前,提前为了她取了表字“无影”,并将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她。 临终之前花未眠还对她道:“花默,爹娘将修为尽数渡给你,不求你能维持花魂谷如今在仙门中的地位,只求你能一生平安顺遂。倘若有一天你觉得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 花无影无声的应下了,眼睛里的泪水在打着转,但是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第361章 如今的庄梦蝶,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活在一场美梦中,她生怕终有一日,一梦醒来,她将不再是梦中人,而到头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一个自作多情的误会。 可即便如此,即便庄梦蝶的理智再三地告诫她不可以沉迷下去,她绝对不可以带着那个懵懂的庄非鱼去“犯错”,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环上庄非鱼的脖颈,声音轻柔地问出了眼下她最想知道的一个疑问。 “非鱼,如果有一天,你变得和如今不一样了,或者说是你那天突然醒来,发现其实你根本就不再喜欢我,甚至于是你一直都怨我,恨我,那你会不会后悔,后悔今日对我说出这番话,后悔此刻与我这般亲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庄梦蝶的心一阵绞痛,可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莫名地轻松。 至少,自己再也不用把话憋在心里,至少,自己再也一个人去承担这患得患失,至少,说出来了之后,她再也不用那么煎熬。 听完庄梦蝶的疑问,庄非鱼眨了眨明亮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进了庄梦蝶的眼眸里,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声,且认真地对庄梦蝶说道:“怎么会后悔呢?我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很喜欢!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我绝不会后悔喜欢你!” 庄非鱼的一句“我绝对不会后悔喜欢你”让庄梦蝶的眼泪瞬间盈上了眼眶,她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却缓缓滑了下来,就冲庄非鱼这一句绝不会后悔,庄梦蝶就将一切都抛诸了脑后,什么天璇,什么臣民,什么天下悠悠众口,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别说是这些,即便是修罗地狱,她庄梦蝶也敢去闯,只要庄非鱼在她的身边,只要是他…… “好,你不会后悔,我亦不会。”庄梦蝶轻声呢喃了一句,即便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她的决心却很重,重到能让庄非鱼清清楚楚地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 庄非鱼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庄梦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滑落的泪水,即便此刻她的眼泪是因为高兴,因为感动,而不是因为伤心和难过,她蓦然主动向前,将庄非鱼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尽数尘封在两人逐渐升温的唇舌间。 面对庄梦蝶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庄非鱼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他便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和内心,不由自主的以同样的冲动回应着庄梦蝶的失控。 墙角的宫灯在幽幽吐着焰火,庄梦蝶凌空一指弹出一道劲风,熄灭了宫灯,只余下几缕清冷的月光从窗棂流泻下来,浅青色的幔帐在轻轻飘摇,就好像因风而泛起涟漪的湖面,打碎了明亮的月圆,在湖面上碎成了一片片清冷的光亮。 …… 一室的旖旎落尽,房内没有了宫灯烛火燃烧着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只听到窗外的积雪偶尔压断树枝的喀嚓声,房内有两颗心正以某种相同的剧烈频率一起鼓动,而今也渐渐一切归于平缓。 庄梦蝶拢了拢铺开的一头墨发,枕在庄非鱼的臂弯里,云消雨散后,庄非鱼依然眷恋地紧紧搂着庄梦蝶,将温暖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玩闹般地轻轻噬咬舔舐。 熟悉的温热鼻息扑面而来,庄梦蝶微微敛目,无意识地将纤细修长的脖颈微微向后仰起,清冷的月光落在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庄非鱼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在这斑驳的月光里,情不自禁地勾勒着庄梦蝶纤细修长脖颈的优美弧度,她绝美得就像是一幅画,但却不像画中的绝美仙人那般可望而不可及,她是活生生的,有温暖的,近在咫尺的…… “梦蝶……”一声低沉沙哑有着说不出魅惑韵味的嗓音不由自主地从庄非鱼的喉间迸出。 如今的庄非鱼只会称呼他那个三皇妹小庄梦蝶为梦蝶,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呼唤,却让庄梦蝶心头一怔,她蓦然睁开双眼,几乎是一把抓起埋在她颈.窝的庄非鱼,错愕的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唤我什么?” 这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让庄梦蝶毫不怀疑,庄非鱼他唤的不是那个小庄梦蝶,而是她,是她! 深邃熟悉的目光随着庄梦蝶的这声疑问一闪即逝,抬起脸的庄非鱼眨了眨明亮清澈的眼睛,眼眸里泛起一缕困惑,他看着庄梦蝶,有些惊疑地道:“蝶姐姐?” 一声“蝶姐姐”,让庄梦蝶刚才心头所有的翻涌都尽数消褪,她怔了一怔,而后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庄梦蝶……你究竟是在期盼什么呢……你明明就知道,如今的庄非鱼,并不是那个对你呵护备至,宠溺偏爱的二皇兄庄非鱼…… 庄非鱼见庄梦蝶不再言语,朦胧的月光下他也没注意到庄梦蝶眼里骤然闪过的光亮慢慢褪去,更没有觉察到她慢慢扬起的苦涩笑容,他不懂庄梦蝶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庄梦蝶,而后继续着他先前的玩闹。 …… 夜色深深,灯已灭,月已隐,人未眠…… “主子!主子!主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还在睡梦中的庄梦蝶突然被谷万里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叫醒,谷万里平素绝不是一个大呼小叫,一惊一乍之人,那声音从门外传来,估摸着再有一会儿谷万里就会来到自己的门前了。 庄梦蝶鲜少见到谷万里这般慌张,心道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惺忪的睡眼还未完全睁开,她便立即翻身下床,随手拿过干净的衣衫披上。 在更衣的时候,庄梦蝶朦胧的睡眼将模糊的视线落在了此刻还在熟睡的庄非鱼的面容上,难以言语的情感霎时间填满了她的心房,一想到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昵,庄梦蝶还是微微红了脸。 担心大呼小叫的谷万里会吵醒此刻正在酣睡的庄非鱼,庄梦蝶连忙将心中涌起的甜蜜按下,理好了衣裳就往外间走去。 第362章 谷万里刚刚赶到,碰巧庄梦蝶就拉开了房门,谷万里根本顾不上给庄梦蝶请安,一见庄梦蝶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即着急地大叫道:“主子!出大事了!二殿下他不见了!奴婢今早……” 庄梦蝶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让谷万里这般惊慌失措,如今听到她这么一说,不由一怔,随即又立刻反应了过来,这确实是天大的事,对她来说再没有比事关庄非鱼更大的事情了。 谷万里话还未说完,便硬生生收了声,因为她发现,听到她说二殿下不见了,她的主子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一丝着急,反而还……还露出了一个让她看不懂的温柔浅笑? 她的主子,不是对二殿下最为上心不过吗? 看到谷万里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庄梦蝶总算是回过神来,浅浅一笑道:“二皇兄,他昨夜在我这里。” 谷万里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又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大早的发现庄非鱼的房门大开着,早已人去楼空,她四处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庄非鱼的影子,可把她着急坏了,如今得知了庄非鱼的下落,她那一颗悬着的心总是放心下来。 “奴婢这就命人去吩咐膳房准备早膳。”谷万里说着行了个礼便要退下,却不料被庄梦蝶叫住。 “不必了,让二皇兄多睡一会吧。”庄梦蝶叫住了谷万里,话语淡淡道。 谷万里停住了脚步,狐疑地看了庄梦蝶一眼,用不了多久便是午时了,无论是庄梦蝶还是庄非鱼,他们都从来不会有这么迟还不起床的。更何况是这八岁孩童心智的庄非鱼,又岂能睡得了那么久?平日里不都一大早就起来用了早膳就四处玩闹? 谷万里下意识地打量起面前的庄梦蝶来,当她注意到庄梦蝶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宽松衣袍虚掩下有点点红痕时,不由愣住了。 在玉峰山,她也见到了萧远清,听到战乱之中他们的那一番对话,即便庄梦蝶和庄非鱼都未曾向她提起过庄梦蝶的身世,可以她的聪慧机智,她早就从中看出了端倪。 即便她知道庄梦蝶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庄梦蝶和庄非鱼二人之间的情意,可如今的庄非鱼毕竟不是当初的二殿下,而且,如今的他们还相当于被困在这天璇顾清城中,在这样的节骨上,他们岂能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被人抓到把柄? “主子,你……二殿下……” 庄梦蝶自然是知道谷万里在担心些什么,毕竟,谷万里所担忧的,又何尝不是她的顾虑?然而,当时的她,理智确实是落入了下风。看到谷万里一脸的担忧,庄梦蝶竟下意识的有些心虚起来,不由微微侧目,避开了谷万里的视线。 庄梦蝶没有出言否认,谷万里的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但她还是关心则乱,忍不住当即冲到内室,庄梦蝶没有出言,更没有出手制止谷万里,谷万里是她和庄非鱼最为信任的人,庄梦蝶知道,她也是在担心他们,是真心要为他们好。 谷万里冲进室内,看到的是一地凌乱的衣衫,浅青色的幔帐后,正在酣睡的庄非鱼并没有被她的突然闯入而吵醒。 谷万里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小谷……”庄梦蝶跟在谷万里的身后走入,她知道此刻谷万里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敛目,说出口的话声音很轻,且无比地坚定,她说:“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谷万里突然转身,快步走到房门前,迅速地将房门关上,然后再次返回,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上的凌乱衣衫拾捡起来,熟练地打成了一个包。 “主子!这里可是二殿下的王府,人多眼杂!”谷万里一把将庄梦蝶拉到桌案前,扶她坐下,缓了缓心绪后继续道:“主子,你可知道,这事一旦被人发现传扬出去,你和二殿下可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 庄梦蝶没有说话,她自己也明白,谷万里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如今,天璇早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别说掌控,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权势。杨璟玥如今是天璇的王,他对庄梦蝶的心意庄梦蝶再清楚不过,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安抚下他,让他打消了迎娶她为天璇王后的念头。 可那一次入宫后,回来的并非是庄梦蝶一个人,与庄梦蝶一同回来了,还有两个宫女。这两名宫女虽说是跟庄梦蝶回来,伺候庄梦蝶的,可庄梦蝶心里也知道,这两个宫女,就相当是宫里监视她的眼睛。 而庄梦蝶入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有和谷万里提起,并让谷万里设法将那两名宫女安置在外院伺候,不让她们有机会接触到庄非鱼。 可这庄非鱼的府邸,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若是有人存了心要找把柄,那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谷万里今日看到这样一番景象时,才为庄梦蝶和庄非鱼担心不已。 “小谷,我知道,可我还是绝不后悔。”庄梦蝶没有去看谷万里,她的目光穿过那浅青色的轻纱幔帐,落在庄非鱼的身上,一脸坚毅地说道。 “主子,你大可能二殿下恢复,等你们离开了天璇,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你如今这样,这心智为恢复的二殿下,如何能与你一起圆这个谎,这万一……这……主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谷万里一脸担忧地看着庄梦蝶,因为太过于担忧,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小谷,二皇兄说他绝不会后悔,那我便陪着他,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修罗地狱我也不怕,我也不会后悔。”庄梦蝶不再回避谷万里的目光,她要用自己坚毅的眼神告诉她,哪怕再难,再凶险,为了庄非鱼,她也绝对不会后悔。 第363章 “主子……” 谷万里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道:“主子,你这是何苦,二殿下对你的心意你再清楚不过,他迟早会清醒过来的,二殿下是绝对不会让你为了他而身涉险境的。如今的二殿下心智被禁锢,无论他说了什么,再如何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你也不应该当真啊,如今的二殿下,他不是二殿下,不是庄非鱼,不过是一个幻影而已,真正的二殿下,怎么可能会让你有机会置于危险之地?” “主子,你若是被伤着了半分,他日二殿下醒来,你让他该如何去面对?你如今这般执着,又是何苦?” “主子,二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如今的二殿下,不值得你为了他拿性命做赌注啊。不如趁着二殿下如今还未醒来,将他的这一段记忆消了吧。”谷万里说着,探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谷万里,你这手里的是什么?!”庄梦蝶一下子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把从谷万里的手中夺过了那个小瓶子,这种小瓶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的非药即毒,而不管是药还是毒,她都绝不会轻易让庄非鱼服下。 “主子,你先别激动,这瓶子的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会让人记不起前事的失忆丸罢了。让二殿下服下此失忆丸,他便会忘却之前发生的事,这对你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啊。主子,他如今不是从前的二殿下,八岁心智的大孩子他不能守住秘密的。”谷万里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若非是担心如今的二殿下守不住秘密,会将他自己和庄梦蝶置身于险境,她又怎么忍心抹去这对他来说极为美好的回忆? “好一个失忆丸,谷万里,这样的药丸你究竟是从何得来的?”庄梦蝶两指捏着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瓶子,在谷万里的眼前轻轻晃了晃,神色凝重地问道。 “这是二殿下的……”对上庄梦蝶的目光,谷万里幽幽回答道。 “二皇兄?”庄梦蝶的脸色变了变,还未等谷万里把话说完,便一脸惊疑地插嘴问道。 “是,是二殿下托人在江湖中高价求来的,那一夜,喝下你为他准备的‘醉黄泉’后,二殿下心如死灰,在王府里宿醉了三天三夜后,便拿来这个瓶子。奴婢猜测二殿下是心痛难忍,想要彻彻底底地忘了你。可后来,二殿下听闻皇宫里传出你失踪的消息……” 谷万里的话还在继续,可庄梦蝶却再也没有听下去了,或者说是她心乱如麻,再也听不进去了。她将那个小瓶子贴身收好,走到床畔前默默凝视了一阵庄非鱼的睡颜,而后一把抓住还兀自在陷在回忆里讲个不停的谷万里,拉着她大步往外间走去。 “谷万里,我不能给二皇兄吃这失忆丸,我不能让他忘了我,不能让他忘了他对我的感情,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我就是不能!”到了外间,庄梦蝶冷冷地看着谷万里,不容置疑地对她说道。 “主子,你误会了,奴婢不是让二殿下忘了你,你对二殿下而言有多重要,奴婢一个局外人看得再清楚不过,即便不是为了你,为了二殿下,我也不会让二殿下忘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谷万里说着,突然一指内室的床榻方向,情绪有些激动道:“可主子,里面的那个人他不是那个二殿下啊,是他忘了你,二殿下以后会恢复的,那个对你关怀备至的二殿下他总有一天会回来了,他不会忘了你的。” 看谷万里说得笃定,庄梦蝶相信她所言非虚,或许,庄非鱼就曾说起过这失忆丸的功效和用途,可即便是如此,她曾是不愿意,因为不管是不是那个对她宠溺偏爱的庄非鱼,如今在内室熟睡着的人,他都确确实实是庄非鱼。 她想要的是庄非鱼,在乎的是庄非鱼,只要是庄非鱼就行,就这么简单。 “小谷,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议,虽然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们好。可我不会让他忘了我,不管是什么样的他。”庄梦蝶的目光平静而柔和,她的嘴角浅浅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地轻声向谷万里说道。 看着庄梦蝶这个样子,谷万里知道庄梦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去面对以后有可能会经历的腥风血雨,即便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来得及去避免。 “主子,你的心情小谷可以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等二殿下醒来,发现你为了他,吃了那么多本不该吃的苦,他该有多心疼。”谷万里知道不管自己再如何相劝,庄梦蝶都不会再改变主意,她只好再最后说这么一句。 “二皇兄,你听到了吗?如若你真的已经原谅梦蝶了,你便快些醒来罢,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是梦蝶唯一的光亮,除了你,所有的黑暗对于梦蝶来说,都并无任何区别……”庄梦蝶没有接过谷万里的话,而是轻轻地,淡淡地呢喃着,谷万里知道,庄梦蝶的这一番话,不管是她的自言自语,但她也知道,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地陪在庄梦蝶的身边,照顾好她。 毕竟,这也是当初庄非鱼送她到庄梦蝶身边的初衷,也是他对她唯一的要求。 庄梦蝶的这一番自言自语,让谷万里不禁有些眼眶发酸,她不敢再在庄梦蝶的身边逗留,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让眼泪夺眶而出。 转身走进内室,收拾好刚才打包好的凌乱衣衫,谷万里回到庄梦蝶的身旁轻声道:“主子,为免人多眼杂,这些事奴婢会亲自处理好的,一会奴婢再送膳食来。” “小谷,慢着。”就在谷万里即将离开的时候,庄梦蝶又突然叫住了谷万里。 “主子?你还有什么吩咐?”谷万里又退回到庄梦蝶的跟前,一脸疑惑地看着庄梦蝶问道。 庄梦蝶缓缓地从怀里取出刚才那个装着失忆丸的小瓶子,将它放在手掌心,然后用力一握拳,只听得指关节的微微作响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第364章 而后,庄梦蝶掌心向下张开手,小瓶子的碎瓷片以及早已粉碎的药丸洒落在地上。 “小谷,这样的药丸,我不想留,我希望无论如何,谁都用不上。”庄梦蝶淡淡说着,而后靠在座椅上微微敛目,接着道:“一会儿你把这碎屑也一块清理了吧。” 谷万里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洒落在地的药瓶碎片和药丸粉末上,而是紧紧盯住了庄梦蝶的右手,那只白皙纤细,极具美感的手上此刻正有鲜血缓缓滴落,一滴,一滴地打在那一地碎屑上。 以庄梦蝶如今的功力,想要徒手粉碎一个瓶子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断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而伤了她自己的手。而她的手之所以会被碎瓷片伤成这样,是因为刚才她一分内力都没有用,而是硬生生的凭着一股蛮劲将其捏碎。 明知道这么做会伤了她自己,可她还偏偏要如此做。谷万里知道庄梦蝶为何会如此,想必当她听到庄非鱼差一点因为她而服下这失忆丸时,一定心如刀绞吧。 谷万里心疼地看着庄梦蝶,心中抽痛。不是因为看到她那纤细完美的手在滴血而心痛,也不是因为她能理解庄梦蝶得知庄非鱼差一点服下这失忆丸要忘却她时的那种痛。而是,她心疼庄梦蝶,明明可以理性地去解决如今的这一件事,可她却偏偏要选择最冒险,也最崎岖坎坷,风险重重的路。 庄梦蝶的手流着血,她自己却依旧双目微阖,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谷万里连忙先放下手头的事情,跑去拿来干净的纱布和止血药,半跪在庄梦蝶的面前,轻轻托起庄梦蝶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主子,你有什么事吩咐奴婢来做就好了,何苦伤了你自个。都怪奴婢不好,不该拿出这该死的药丸惹主子难受,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主子责罚!”谷万里一边替庄梦蝶打理着她手上的伤处,一边自责道。 庄梦蝶微微浅笑,用另一手将谷万里轻轻扶起,柔声道:“小谷,你又何必自责,我这手上的不过是小伤,根本不碍事,我痛得也不是手,而是心。我知道,你也是一心为我好,而我,原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以免节外生枝,可你知道的,既然已经做了,我便不会后悔,无论如何,我也要自己去承担,而不是让如今这懵懂的二皇兄以失忆这种决绝的方式替我承担。” “小谷,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从未把你打成下人看待,二皇兄也和我一样。所以,你不必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小事责怪你自己,甚至让我处罚你,你是真心为我和二皇兄,又怎能说这些话。”庄梦蝶垂着那正在滴血的手,任由谷万里擦拭,上药,包扎,话语轻柔地对谷万里说着。 谷万里又何尝不知道庄梦蝶一直是拿真心待她,可心里知道归知道,听到亲耳听到庄梦蝶用这么柔和的声音说出来,谷万里的心中还是不免一阵感动。替庄梦蝶包扎好手上的伤处后,她不由双手轻轻捧着庄梦蝶的手,如若不是眼下庄梦蝶的手受伤,她很想紧紧地,紧紧地握住那一只手。 “这伤药能让伤口尽快愈合,可是药性比较刺激,会有一些难受。”谷万里凝视着那只如今被层层纱布包裹,却仍然微微渗出血迹的,那原本称得上是完美无瑕的手,不由轻声问道:“疼吗?” 谷万里鲜少有流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庄梦蝶知道谷万里是关心她,担心她,心疼她,看到她这般模样,不想她再因为自己的事而感伤,于是故意露出一副怕疼的模样,微微皱眉道:“当然疼了,看来要好几日都不能碰水了。” 看到庄梦蝶此刻这副模样,谷万里不由又想起了以前,在庄梦蝶的王府里,她经常因为汤药苦而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那时候的庄梦蝶,偶尔便会在她的面前露出孩子气的模样,想要让她帮着她向庄非鱼隐瞒她又将汤药偷偷倒掉的事实。 很久没有看到庄梦蝶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了,谷我万里忆起往昔,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欣慰,至少如今的庄梦蝶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弱不禁风,病痛缠身了。 “主子,我帮你轻轻吹一吹,这样就不疼了。”谷万里调皮地看向庄梦蝶,然后在庄梦蝶的浅浅笑意中,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起来。 看来,真是的受了那个八岁大孩子的影响,不仅自己,就连谷万里也这般孩子气了。庄梦蝶露出一丝有些无奈,却极为和暖的浅笑。手上的伤口上了药粉原是火辣辣的,被谷万里这么轻轻一吹,果真是舒服了不少。 庄梦蝶很享受此刻的惬意,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再也不去纠结,整个人也就轻松了不少。有几缕微温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落下来,庄梦蝶嘴角保持着浅浅的弧度,舒适地靠在座椅上,微微闭起了眼睛,将头往后靠,尽情地享受着眼下的阳光静好。 谷万里正全神贯注地捧着庄梦蝶受伤的手,替她轻轻吹着,突然肩膀上一痛,她还未来得及扭头去看自己的身后,便整个人被一道强大的力道蓦然推开,要不是谷万里身手不错,这样被人扣着肩膀往后大力甩开去,肯定会摔得很惨。 谷万里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便见庄非鱼一脸不悦的出现在刚才自己半蹲着身子替庄梦蝶打理手上伤处的位置。 此刻的庄非鱼,拉着庄梦蝶的手臂,目光咄咄逼人地瞪着谷万里。 庄非鱼向来以清雅温和示人,即便是再生气,也从不会如此目露凶光地瞪着一个人。谷万里不由怔了怔,这样的二殿下竟然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害怕,即便她此刻也清楚,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八岁心智的大孩子。 “你醒了?怎么鞋也没有穿就跑出来了?这地上多凉啊。” 第365章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庄梦蝶惬意的闭目养神,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拉着自己的手臂,亲昵地半倚靠在她身旁的庄非鱼。 庄梦蝶没有注意到庄非鱼看向谷万里的眼神,只注意到此刻的庄非鱼只身着内衫,连鞋子都没有穿。她用轻柔宠溺的口吻爱怜地问着那个在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庄非鱼。 庄非鱼回过头去看向庄梦蝶时,已经收回了怒瞪谷万里的骇人目光,他一脸委屈地冲着庄梦蝶眨了眨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拉着庄梦蝶撒娇道:“我睡醒了就看不到蝶姐姐了,我还以为蝶姐姐又丢下我一个人了。” “傻瓜,我怎么会丢下你。”庄梦蝶柔和地笑着,忍不住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抚了抚庄非鱼的脸颊,柔声道:“好了,既然你睡醒了,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一起用膳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沐浴,然后一起用膳。”庄非鱼用力地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答应道。 看着庄非鱼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来,庄梦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和庄非鱼对视的目光,她微微敛目,有些不太自然地勾起了一个浅笑,看向谷万里吩咐道:“小谷,你去准备一下吧,这些晚些再收拾。” “哎。”谷万里也和庄梦蝶一样,因为庄非鱼的“童言无忌”愣在当场,直到听到庄梦蝶的吩咐,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话语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 临出门前,谷万里小心翼翼地朝庄非鱼看去一眼,果然,庄非鱼注意到谷万里的目光,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谷万里连忙垂下眼,躬身行了个礼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庄梦蝶看着谷万里慌忙离开的样子,怎么觉得她好像是在落荒而逃?然而,此刻可不是她该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先好言好语哄着庄非鱼去沐浴,毕竟,她可不敢想象自己和庄非鱼“赤诚相待”时会是什么样一副光景。 庄非鱼自然是百般不情愿,但在谷万里准备好了沐浴事宜后,庄非鱼终于还是拗不过庄梦蝶的软硬兼施,不情不愿地嘴里嘟囔着,慢吞吞地一个人走向了浴池。 看着庄非鱼终于妥协,庄梦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亲自去替庄非鱼准备干净的衣衫。 庄非鱼慢吞吞地走向浴池,在经过正在忙碌着的谷万里身旁时,庄非鱼忽然停住了脚步,压低声音瞪着谷万里问道:“是不是你把蝶姐姐的手弄伤了?你要是敢伤害蝶姐姐,哼……” 庄非鱼没有把后面威胁的话语说完,他冷哼了一声,继而在与谷万里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撞了谷万里一个踉跄。 庄非鱼走进了浴池,浴池里已经响起了水声,谷万里却静立在原处惊愕得嘴巴都没有合上。美丽书吧 这八岁的大孩子,刚才这是在威胁她? 谷万里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回想起刚才庄非鱼恶狠狠的眼神,不由感到背后有一股凉意。 经过那一夜后,庄梦蝶与庄非鱼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共同生活在庄非鱼王府的一个别院里,日子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庄梦蝶深知她和庄非鱼的这段恋情一旦为外人所知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所以对于这一切她十分小心谨慎,不敢有过多的表露。 只是如今的庄非鱼到底是八岁孩童的心性,开心之时难免会真情流露,在下人面前也毫不避忌一些亲昵的举动,这常常让庄梦蝶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所幸的是,王府中的下人都知道那二殿下从木偶人一般的状况清醒过来后,便停留在了八岁的心智,一个八岁的大孩子,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即便有时候有些匪夷所思地过于古怪,但府中下人们也只当是八岁的二殿下童言无忌,举止无忌,并没有过多地去猜测和联想,庄梦蝶和庄非鱼的日子倒也是过得风平浪静。 庄梦蝶为了不让庄非鱼经常在下人面前说些过于亲密的话,便告诉他两个人的亲密只有用心悄悄的守护起来,才会更加的美好。庄非鱼自然是对庄梦蝶的话深信不疑,因此,庄非鱼偶尔会突然拉过庄梦蝶,然后凑到她的耳畔,讲一些不让旁人听到的话。 看到庄非鱼孩子气的可爱,时不时地做一些小动作,庄梦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估计是受了庄非鱼的影响,向来深谋远虑的庄梦蝶偶尔也会和庄非鱼一样孩子气,陪着他一起玩闹,一起荒唐。 庄梦蝶和庄非鱼两个人倒是玩闹得高兴了,只是苦了一心为他们着想的谷万里了,谷万里如今的日子过得可谓是担惊受怕的,生怕被别人发现了她这两位主子的秘密,这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将会酿成大祸。 庄梦蝶完全沉溺在了如今的甜蜜与温馨中,除了皇宫里有事宣她入宫,她几乎就在庄非鱼的府邸里不曾离开过。而庄扶摇,自那次夜间到访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关于她搬入了自己原来的府邸一事,庄梦蝶也是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那里听来的。 庄扶摇的这一次回府,虽然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但是她并没有摆酒设宴,庄梦蝶只道她那大皇姐真的变了,原来行事那么高调的一个人,如今回府竟然也并没有动静。 庄扶摇没有设宴归没有设宴,庄梦蝶还是命谷万里亲自送去了一份贺礼以表心意,毕竟,再怎么说,庄扶摇也是她和庄非鱼的皇姐,而且是他们二人有愧于她。 冬去春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庄梦蝶也不过是随意听听罢了,她终日待在王府里,和庄非鱼几乎是过着避世一般的生活。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对于从小就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也是极为平凡,甚至于可以说是有些寒碜,可庄梦蝶和庄非鱼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完全沉溺在了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天地中,感受着平凡而简单的幸福。 第366章 这些日子里,庄梦蝶就时常在想,如若当初她不那么一意孤行,非要争夺天璇女皇那个至高无上的尊荣之位,而是和庄非鱼双双离去,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将会是什么样一个结局? 然而,一切的假设都是毫无意义的,过往的种种早已经铸成,既无法改变,有些事情也早已无法弥补,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好好地去走眼前的路。 如今每一日的简单幸福,对于庄梦蝶来说都像是一场美梦,可梦终归是梦,她知道,总有一天庄非鱼会醒来,而她之前亏欠于他的,对他造成的伤害,她都无法逃避,她也无法逃避清醒后的庄非鱼对她或怨或恨。 可那又如何?这样简单美好的日子,她只要能过上一天,她便要牢牢地把握住。明明理智不断地告诉庄梦蝶,她这么沉溺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腥风血雨打个措手不及,可她不怕,她也不愿将这美好的时光浪费在懊悔和忧虑中。 如果手中的沙粒终究要从指缝流走,直至什么都不剩下,那么她便要在什么都不剩之前,将这一切牢牢握紧。 …… 一夜起来,花园里的桃花绽开,庄梦蝶和庄非鱼正在桃花树下玩闹,便看到谷万里匆匆赶来,从谷万里的脸色中,庄梦蝶知道这一次自然又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谷万里之所以匆匆赶来通报,又是因为皇宫里传来了宣庄梦蝶入宫的旨意。 自上次从皇宫里回来后,庄梦蝶除了那几次少之又少的上朝外,就再没有见过天璇王,如今杨璟玥忽然召见庄梦蝶,不禁令庄梦蝶心中有所不安,生怕会让谷万里担心,庄梦蝶虽然表明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却是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进了皇宫。 再次入皇宫,庄梦蝶才知道,杨璟玥与李秋双的已经定在了下个月,这么大的事情,整个皇宫如今已经在忙着置办,一路上往来的宫女太监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么大的事情,一心只装满这庄非鱼的庄梦蝶竟然直至此刻入宫才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过于沉溺于和庄非鱼的平静生活了吧,否则,即便谷万里害怕她担心,有意隐瞒,又怎么能真的瞒得过她呢? 杨璟玥和李秋双大婚,这不管是对于天璇,还是对于她庄梦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看着忙碌的宫人们,庄梦蝶心里想着回去应该给杨璟玥准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可于此同时,她又有些疑惑,杨璟玥这个时候应该是忙得抽不开身才是,即便他自己对自己的封后大殿不上心,那就是量体裁衣这些必须让他亲自出面的事情都已经够他忙的了,他这个时候召见自己却又是为何? 在一名太监的领路下,庄梦蝶来到了杨璟玥的书房前,看到庄梦蝶到来,从案桌上抬起头来的杨璟玥对着庄梦蝶露出一个笑容来。 许是许久未见天璇王展露笑颜的吧,那名太监乍然看到杨璟玥的笑脸,就一时愣在原地,随后便被杨璟玥挥退。 “梦蝶,除了必要的上朝,你便再没进过宫了,如今风和日丽的,我今日又新做了个纸鸢,我陪我去御花园放纸鸢如何?”杨璟玥放下案桌上还未看完的奏折,快步走到庄梦蝶的身旁,一把拉过庄梦蝶往书架后走,随后在最后一层书架上按动了机关,书房里的密室之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开启。 庄梦蝶还未来得及回杨璟玥的话,便被杨璟玥拉着进了密室,密室里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鸢,有这么一瞬间,庄梦蝶恍惚觉得,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人,并非是如今的天璇王,而是那个孩童心智的璟玥哥哥。 “梦蝶,你看,这些都是我闲暇的时候亲手制作的纸鸢,是不是比以前做的还要好?”杨璟玥说起纸鸢便一脸的兴奋,又拉过庄梦蝶的手绕到密室里的案桌前,继续道:“你看,这些是之前你和说起过的花灯,我将之前你身边那小谷留下的研究了个遍,如今做出来的经过了改良,更结实,也更为精致好看。” “你看,你喜不喜欢?”杨璟玥转过身凝视着庄梦蝶,认真地问道。 喜不喜欢?美好的东西谁又会不喜欢呢?只是,庄梦蝶此生的所有喜欢,她都给了庄非鱼。 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了杨璟玥的手,庄梦蝶快步走到其中一面挂满纸鸢的墙前,笑着称赞道:“璟玥哥哥,你这纸鸢真的是做得越来越好,简直就是栩栩如生,你看这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在天空中飞起来的时候,那该有多威风啊。” 看到庄梦蝶笑着称赞纸鸢,杨璟玥并未觉察出庄梦蝶是在故意他那有关于花灯的话题,连忙上前取下那只雄鹰纸鸢,小心翼翼地递到庄梦蝶面前道:“那一会用了午膳,我们去御花园将它放飞在天空中好不好?” “好啊,好啊,叫上李姑娘一起吧,下个月李姑娘便是天璇的王后了,成了王后往后行为举止便都要端庄得体了,不如趁着现在,我们好好地玩闹上一回,也不辜负了今日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了。”庄梦蝶接过纸鸢,避开了杨璟玥灼灼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抚摸着手中的雄鹰的翅膀,就仿佛手中的纸鸢真的是一直雄鹰,它翅膀上的羽毛真的是无比亮泽。 庄梦蝶口中的李姑娘,自然便是摇光国李丞相的义女李秋双,庄梦蝶知道杨璟玥的并不在乎李秋双,他也不在乎封李秋双为天璇王后。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一番话,或许杨璟玥不会如此轻易答应这一桩婚事,但她也不希望杨璟玥对李秋双过于冷落,以免让摇光对如今这个天璇王有意见。 更何况,那一天的夜宴上,庄梦蝶也看得出,李秋双虽然是奉摇光国之命前来,可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杨璟玥。 李秋双看杨璟玥时那崇敬爱慕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是真心喜欢杨璟玥。同为女子,庄梦蝶也知道,只要李秋双是真心喜欢杨璟玥,那么即便她来自摇光国,她也不会对杨璟玥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文学馆 第367章 这对于杨璟玥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好事。看到李秋双心里有杨璟玥,庄梦蝶确实是放心不少,毕竟,她无法回应杨璟玥对她的心意,即便她对杨璟玥的心思一清二楚,也相信杨璟玥对她是一片真心,然而她无法接受,更无法回应。 面对杨璟玥,庄梦蝶或多或少心存亏欠,因此,她希望杨璟玥过得好。即便她知道她此刻提起入不了杨璟玥心的李秋双,是在伤杨璟玥的心,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一来,只有杨璟玥能稳住李秋双,摇光国往后才不至于会为难他,二来,她想要让杨璟玥彻底对她断了心思,不管她以后如何,她都希望杨璟玥能好好过他的日子,不必在记挂于她。 或许,她还是自私的多吧,她想要的,哪怕他日面对腥风血雨,她都要牢牢地抓住,而她不想要的,她便希望最好从此能与她再无瓜葛。 可是自私又如何?她庄梦蝶为了庄非鱼,曾经都能对自己这般残忍,更何况是对他人残忍? 听到庄梦蝶提起李秋双,杨璟玥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他看着庄梦蝶怔怔失神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地走到桌案前,缓缓地坐到座椅上。 “梦蝶,你知道我的心里根本就容不下李秋双……”杨璟玥靠在座椅上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 庄梦蝶早就知道,杨璟玥此番召她进宫,绝非只是想让她看看这间密室里的纸鸢和花灯那么简单,也绝不可能只是让她像陪着“年少”时的他放纸鸢那么简单,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他终究还是想在大婚前,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如若不是婚期将近,或许杨璟玥也不会这般着急召见庄梦蝶,带她来看这一间密室吧。 密室里,还有着纸墨的味道,可见,这些栩栩如生的纸鸢和花灯,应该是近期杨璟玥才赶制出来的。 庄梦蝶并不知道,自从那一日夜宴上说了要封李秋双为天璇王后之后,杨璟玥就经常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 天璇归为摇光的属国后,有的是太多的事要整顿,君雨泽一开始还帮着杨璟玥一起打理,可过不了多久,看到杨璟玥已经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他这好玩的人便开始坐不住了,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杨璟玥,美其名曰要让他的弟弟借此机会好好锻炼锻炼。 杨璟玥什么也没有说,与其闲下来为情所困,还不如埋头到国事中,将自己淹没在这厚厚的奏折,朝野上下大大小小的繁杂事情里。 杨璟玥白日打理国事,到了晚上,万籁寂静的夜让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于是,就有了这样一间密室,他将所有对庄梦蝶的思念都化为一幅幅画像,一个个纸鸢以及一盏盏花灯。 只是,庄梦蝶没有看到杨璟玥亲自为她画的那一幅幅神态各异的画像,因为杨璟玥担心庄梦蝶看到后有心理负担,便将那些他宝贝得不得了的画像,在庄梦蝶入宫的前一夜都付之一炬。 杨璟玥本以为那一场火烧尽之后,便可以将庄梦蝶从他的心中暂时抹去,就像焚烧之后的火灰,风一吹便散了,即便很久很久以后,或许这些灰烬会再度被风带回来,但至少眼下是消散的。 可杨璟玥低估了他自己,画像已经焚毁,灰烬早已随风而去,而那画像上神态各异的庄梦蝶,却没有随之消散,而是更加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印在了他的心里。 “璟玥哥哥,你的心意我懂,只是我不能。你不要因为我,将自己的路走窄了,你这个样子,我这心里如何过意的去。”生怕再听到杨璟玥那深情的话,庄梦蝶不给杨璟玥说完的机会,截断了他的话。 杨璟玥对她的深情,庄梦蝶懂,因为懂,因为无法回应,所以那些深情的话,她在听来不过是刺入她心脏的利刃,她承受不起,也不想他再为她付出。 “梦蝶,我知道我非娶李秋双不可,天璇王的王后之位也非她不可。可是君雨泽和摇光国的君书云说了,封了李秋双为天璇王后,其他的妃子,都可以由我自己做主……”杨璟玥依旧是靠在座椅上,背对着庄梦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敢转过头去看庄梦蝶,这样的话,他对着庄梦蝶那双清如水晶的眸子,根本开不了口。 杨璟玥的话语很轻,说到最后甚至都等同于没有了声音,可是庄梦蝶还是将他的话都听了去,也终于明白,今日她入宫来,真正要面对的其实便是这些…… 庄梦蝶何其聪颖,即便杨璟玥没有把话说得直白,但她还是瞬间就明白了杨璟玥的心思,听到这样一番话,庄梦蝶没有感到震惊或者是茫然无措,她只是在心底升起了几缕寒意。 “所以……璟玥哥哥的意思是,让梦蝶当妃子?”庄梦蝶旋身走到了案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案桌后的杨璟玥,她此刻的脸上表情冰冷,尽管她还是称呼他“璟玥哥哥”而不是生份的天璇王,但“璟玥哥哥”这原本是拉近距离的称呼,在此刻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嘲讽。 别说庄梦蝶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杨璟玥,即便她的心里有杨璟玥,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当他的妃子。尽管这个妃子在杨璟玥的心里,敌得过千千万万个王后。 杨璟玥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直视,不敢面对,更不敢去回答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庄梦蝶的质问。 他知道,即便是天璇王后这个位置庄梦蝶也是不愿意的,天璇王后这个位置都是委屈了庄梦蝶,更何况是屈居人下的妃子之位? 杨璟玥原本也不敢动这样的念头,但经不住君雨泽的再三提议,再加之他自己对庄梦蝶一往情深,如何也割舍不下这一份执念,所以才在百般煎熬之后,终于在今日召庄梦蝶入宫。 即便他知道庄梦蝶定然不会答应,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再没有得到决然的拒绝前,总是还抱着希望和幻想…… 第368章 杨璟玥原本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胆量,但有君雨泽在他的背后鼓动,他便也大起胆来放手一搏。 至于君雨泽为何会对杨璟玥有这样一个提议,当然是君雨泽看出了杨璟玥对庄梦蝶的心意。 君雨泽对杨璟玥这个弟弟向来宠溺,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从小便被君书云宠溺着吧,所以如今在这遥远的天璇,没有了君书云在身旁,他终于可以暂时摆脱了弟弟的身份,当了一回哥哥,于是乎,便把君书云对他的那一份兄长之情转移到了杨璟玥的身上。 一来是他确实喜欢杨璟玥这个弟弟,否则当初也不会发现杨璟玥的身世之谜,又是派人调查,又是重金求医只为能治好杨璟玥的病。二来,当了二十来年的弟弟,终于让他翻身为兄,过了一把兄长的瘾,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着实不要太好。 君雨泽对杨璟玥这个弟弟这般呵护宠溺,自然是看不得他不开心,他也知道,他不声不响就瞒着杨璟玥带来一个李秋双,并且那个李秋双还是天璇王后的不二人选,这样的事对于杨璟玥来说确实是不公平。 但在这件事上他也毫无办法,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皇兄君书云主意已定,这可不是他能撒泼耍赖就能让这件事情不作数的,如果真的有能挽回的余地,别说是撒泼耍赖了,就是让他一哭二闹,为了杨璟玥他也要回摇光去跟君书云闹啊。 然而,在李秋双是天璇王后这一件事情上,君雨泽也当真是爱莫能助,所以自从那一件事之后,每每当他看到杨璟玥独自黯然神伤时,他的心里都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向杨璟玥提出让杨璟玥封庄梦蝶为妃,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也知道庄梦蝶多半是不会答应,但他还是去找了一些之前便站在庄梦蝶阵营的朝中旧臣,向那些旧臣提出了这个建议。 在天璇的旧臣看来,让他们曾经的三殿下,女皇陛下给如今的天璇王当一个妃子,而天璇王的王后不过是摇光国的李丞相的义女时,他们的心里多半是不乐意的。毕竟,虽说如今天璇是摇光的属国,可再怎么说,他们曾经的女皇陛下即便是入后宫,又怎么能被摇光国李丞相的义女压了一头? 若是摇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丞相之女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那李秋双不过是个义女,还是为了送到天璇来才收的义女。 这李秋双,论容貌,论身份,哪里又能及得上庄梦蝶? 可这些话,天璇的旧臣那是万万不敢说的,天璇沦为了摇光的属国,他们还能保留住如今的地位和荣华,那已经是一大幸事了,又哪里还敢再去得罪摇光国的君书云? 所以,听了君雨泽的提议,天璇的旧臣即便在心有不悦,也是敢怒而不敢言,随后转念一想,既然君书云已经指定了李秋双为天璇王的王后,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那么让庄梦蝶入宫为妃,也总比到时候李秋双得了势,摇光那边又将人送来要强的多。 更何况,庄梦蝶再怎么说也庄氏皇族的血脉,只要她站得稳,她总会顾念天璇的臣民,他们在朝中也多一份依仗。 这样一想,在加上听君雨泽说起天璇王对庄梦蝶的情意,天璇旧臣们就觉得这位份上的委屈也不是多大的事了,只要能得天璇王的心,不得天璇王后之位又是多大点事? 再说了,这天璇王杨璟玥和庄梦蝶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之前庄梦蝶登基为天璇女皇的时候,他还是王君,他们两人如今再结合,也是一桩美事。 就这样,在君雨泽的推动下,天璇的朝中旧臣也认同了这一事,有了君雨泽和朝中旧臣的表达,杨璟玥自然也便大着胆子召见庄梦蝶,和庄梦蝶提起了想要封她为天璇王妃一事。 庄梦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让她给杨璟玥为妃是不可能的,如若不是为了待在这个让庄非鱼熟悉的地方,看看熟悉的环境是否有利于庄非鱼的恢复,她根本就不愿回到天璇,更不愿过着如今这等同于失去了自由的日子。 她是对庄以沫心怀愧疚,确实也想为天璇的臣民出一份力,希望即便天璇沦为了摇光的属国,但他们依旧能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若是这一切需要让她以失去庄非鱼为代价,那她绝不会认,绝不会妥协,事关庄非鱼,她绝对不会让步。 面对庄梦蝶的质问,杨璟玥迟迟没有开口,他靠在座椅上紧闭着双眼,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到此刻庄梦蝶的眼眸里是对他或是失望,或是厌恶……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那一句充满讽刺意味的“璟玥哥哥”,让他知道如若当初庄梦蝶拒绝他,对他还心存愧疚,如若看在他对她一往情深的份上,对他还存有些许好感,那么此刻,庄梦蝶对他的感情,不管是好感也罢,是愧疚也罢,都将不复存在。 她再也不会将他当成以前的那个璟玥哥哥,而她,也再不是他的梦蝶妹妹,他们之间的界限,将会在这一番谈话后被划分得清清楚楚。 在他召见庄梦蝶进宫的时候,他就想过庄梦蝶会拒绝,他也想过一旦他这话说出口,将再难挽回,他和庄梦蝶也再回不到从前,可他还是要赌一把,不然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梦蝶,我也知道这样是委屈了你,但我真的是放不下你,即便我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我还是最后想争取一把。” “梦蝶,你不是心系天璇的子民吗?你当我的王妃,陪我一起坐稳这天璇的江山,许他们一个太平不好吗?你若是放心不下你的二皇兄,如今你的大皇姐回来了,可以将他送到庄扶摇的府邸,或者是把他接到皇宫里来都可以,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边,我……” 第369章 杨璟玥终于睁开了眼睛,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庄梦蝶的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淡漠的双眸说道,他的话说道最后,语气竟有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你怎么样?你根本就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避开杨璟玥灼灼的目光,庄梦蝶将他还未说完的话拦住。 摇光国李丞相义女李秋双称为天璇王后后,杨璟玥确实是需要从天璇前朝贵族中选一女子为王妃,这样不仅安抚了朝中旧臣,也可以让后宫的力量彼此压制,以此达到微秒的平衡。 如若杨承允仍在,应该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吧,曾经那个最让他放心不下,一直担心着不知道自己终遭不测后心智不全的杨璟玥该如何存活于世,如今的杨璟玥如若他能看得到,定然会倍感欣慰,为他自豪,他不仅心智恢复,当上了摇光属国的天璇王,一颗帝王之心也渐露雏形。 除了杨璟玥真的是放不下对自己的感情,或许,自己也被这个天璇王当作了棋子一般掂量了作用罢。 庄梦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即便她没有让她割舍不下的庄非鱼,她也不想在卷入任何的宫廷斗争。 曾经,她是一心想要获得权势,可毕竟天璇国女皇的皇位她也坐过了,那至高的风景她已经感受过,曾经的那一份执念也已经被彻底放下,静下心来想想,这一路艰难地走来,她庄梦蝶除了在不断地失去,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获得什么。 这样的日子,她不愿意重新再去体验一次,皇宫里勾心斗角的生活早已经不再适合她,她不想生活在后宫,过着需要不断的去防范算计,没日没夜的去绞尽脑汁的生活。 或许,如若不是经过如今和庄非鱼这般岁月静好的平淡生活,如若没有体会过这种平淡生活的轻松与快意,那些这些暗流涌动的深宫生活或许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如今,体会过这一切的她又如何还能接受那样的生活?就好像体会过宿醉的感觉后,她便再也戒不掉酒一样,即便是那时咳嗽连连,病痛缠身,她也未能戒掉。 曾经,她忙着谋算这谋算那,为了权势而乐此不疲,那也只是因为她未曾品尝过如今这种平淡生活的快意,如今这种自由快活的洒脱,更何况,如今除却这些,还有令她不得不深陷其中的温暖柔情。 如今的她,终于懂得,皇宫里人人向往的荣华富贵,人人追逐的权势地位,就好像是一个华丽无比的牢笼,深宫里的人,就好像是这个华丽牢笼里的鸟儿,牢笼里的鸟儿习惯了笼子里的富足,却偶尔也会羡慕在天空中只有飞翔的鸟儿,可即便是羡慕,也会觉得这华丽的牢笼并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有一天,那个华丽的牢笼被打破,鸟儿失去了那一份绮丽和富足,它不得不像其他的鸟儿那边展翅高飞,当它真的展翅高飞之后,才发现,原来广阔的天空那么美,原来,比起那个无比华丽的牢笼和那绮丽富足的生活,它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天地之大,那先前并未看到的美好太多太多。乐文 而一旦经历了那些美好,它的心境便彻底发生了变化,它先前偶尔的羡慕也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执着,即便再有新的,华丽的,奢靡的牢笼生活,它也已经无法再去接受。 杨璟玥真的不懂她,不止是因为他不懂她的心早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住进了一个庄非鱼,再也容不下其他,还因为他不懂,她早已经厌倦了所谓皇权富贵。 如今的庄梦蝶,十分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和庄非鱼的事情一旦被人所知,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她更加一心一意的沉浸在与庄非鱼相处的每时每刻,百般珍惜着这仿佛是偷来的倒数的时光。 为此,她已经没有,也不愿在为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去付出她的心力,去浪费她与庄非鱼相处的宝贵时间。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国泰民安,这天下的一切一切,和庄非鱼比起来,在庄梦蝶的心里都不过是虚幻的,不值一提的罢了。尽管如今和庄非鱼的美好生活宛若水中花,镜中月,但那又如何?难道黄泉富贵不也是海市蜃楼般虚幻易逝么? 看到杨璟玥一脸受伤的表情,许久都再没有说一个字,庄梦蝶脸上的冰冷终于慢慢褪去,但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她微微福身给杨璟玥,不,准确地说来,她应该是给天璇王行了一个礼,话语淡淡,清晰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梦蝶,即便你真的对我无意,我们就像当初那样,你就当我名义上的王妃好不好?只要你在皇宫里,我时常能见着你,我便心满意足了。”看到庄梦蝶拒绝了自己转身就要离开密室,杨璟玥再次开口哀求道。 如今身为天璇王的他,可谓是有权有势,可为了他心悦的女子,他却甘于卑微。或许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并不像他的亲生父亲君和颂,而更像是他如己出的杨承允罢。 就像当初那样,当初怎样?庄梦蝶自然再清楚不过,不过就是像当初他是她的王君那样有名无实罢了,想起之前的事,庄梦蝶心中一阵抽痛,如若不是迫于杨承允的压力,她又怎么会答应那一桩婚事?那一桩婚事,再怎么说,都是她伤了庄非鱼的心。 她之前就和杨璟玥坦诚了,她与他的婚事,不过是受了杨承允的嘱托,彼此之间各取所需罢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杨璟玥是清楚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退而求其次,只希望庄梦蝶能留在皇宫里,能让他想她的时候可以看到她。 以庄梦蝶的聪慧和理智,她自然也知道杨璟玥之所以希望她能留在皇宫里,一来是因为他对她难以割舍的情意,二来也是为了想保护她这个亡国女皇,他想将她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第370章 曾经,庄梦蝶确实是已经习惯了被人庇护于羽翼之下,而如今这个曾经对她百般呵护宠溺,尽心尽力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的庄非鱼,如今轮到了由她来庇护他,她要为他撑起一片天,又怎么能还像以前那样渴望着来自于别人的庇护? 微微敛目,庄梦蝶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毕竟,再怎么说杨璟玥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只要他不动庄非鱼,她还不想和他闹得太僵。 “璟玥哥哥,梦蝶不会当你的王妃,也并不想再住进这皇宫,我知道你是一心想为梦蝶好,可是,这并非所求。”庄梦蝶虽然依旧话语淡淡,但是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冷漠。 “梦蝶,即便不让当我的王妃,你也不愿意入宫?哪怕只是偶尔在皇宫里小住?”杨璟玥本以为自己退让一步,不让庄梦蝶委曲求全当他的王妃,她或许会考虑留在这本就属于她的皇宫,可没想到她依旧是不愿意。 可庄梦蝶究竟是不愿意再待在这曾经是她的成长之地的皇宫,还是不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杨璟玥有些错愕,回过神之后又是心中泛起了丝丝疼痛。 像庄梦蝶这样聪明的人,她自然知道以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如若不争不抢,只想图个安稳度日,在天璇指不定后期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她若是真心想要远离这个暗流涌动的皇城,她大可一开始就不回来,或者趁着现在寻了机会便离开。 可她既要留在王府,又不想卷入宫廷之争,既不愿意庇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又想过着安稳平淡的自由生活。杨璟玥不理解,庄梦蝶这般聪明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一个糊涂的决定。 莫非是出了一趟皇宫,和庄非鱼经历了生死变故,整个人都变了么?杨璟玥能理解庄梦蝶眼睁睁看着她的二皇兄为了救她差点就丧命的那种感觉,也能理解她要照顾她那个如今只有八岁心智的二皇兄,可为了照顾好她的二皇兄,她更不应该如此地不为自己的前路考虑不是? 更何况想到庄梦蝶放心不下庄非鱼,杨璟玥也已经主动提出了让她带着庄非鱼一起入宫,有了他这个天璇王的庇护,于她庄梦蝶和庄非鱼都是有着更大赢面的不是?她又为何还要断然拒绝? 凭庄梦蝶如今一人之力,想要逃脱天璇都城故清城这个牢笼并不是难事,可她若是要带着那个八岁心智的庄非鱼全身而退,那便是绝无可能。既然如此,他们要留在天璇都城,那皇宫自然是比如今他们落脚的庄非鱼的王府更为合适,庄梦蝶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为何也不为那个八岁心智的庄非鱼着想? 似乎是看穿了杨璟玥的心思,庄梦蝶缓缓地走到案桌前,拿起一盏花灯轻轻地在手里把玩着,轻声道:“如若不曾坐过天璇女皇这个位置,或许,皇宫里的荣华富贵我也会有些不舍吧,更何况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是……”首个 庄梦蝶说着转过身,看着杨璟玥轻轻地勾起了一个有些感伤,又有些怅然的浅淡笑容,继续道:“可是经历过了争权夺势,生死变故,梦蝶细细想来,天璇女皇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之位并不曾给过梦蝶什么,相反,为了它,梦蝶失去了太多太多,失去的也终将无法挽回,再难弥补。” “梦蝶,你不要这么说,有史以来,又有几个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人是什么都不曾失去的呢?你吃了不少苦才当上了天璇国的女皇,当上了女皇还要面对大权在握的允王和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摇光国,你吃尽了苦,受尽了磨难,可这些不该磨平了心气啊。” “以你的聪慧和城府,天璇的江山交到你的手里,那是天璇子民的福气,你确实担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虽然如今的天璇已经是摇光的属国,而我阴差阳错成了天璇王,但只要你愿意,天璇的一切都还是可以掌握在你的手里,我对你放心,天璇的子民也对你放心。”杨璟玥话里话外,竟有了一种要将江山拱手相送的意味。 从庄梦蝶第一次拒绝他的情意,并替他分析了天璇王后的人选时,杨璟玥就知道,庄梦蝶有着一颗玲珑帝王心,帝王之道在于平衡,而她,对于权势的平衡极有远见。李秋双的到来也正如她所言,摇光国的主意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样的人,若是掌权,将是一代明君,即便如今的天璇不过是摇光的属国,行事治国或许事事掣肘,但至少,有庄梦蝶这样的人带领,天璇子民的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为何,即便杨璟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摇光皇室的血脉,可他还是一心在为天璇打算,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天璇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故土,更是因为杨承允是为了守护天璇,换天璇一份太平而死吧。 杨璟玥从儿女情长说到了山河社稷,民生大事,庄梦蝶神色平静地默默听着,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杨璟玥竟从中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柔情,她那清如水晶的眸子里也有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光亮,就好像,她似乎是得到什么稀世珍宝,这世间的一切,她早已经别无所求。 杨璟玥静静地凝视着庄梦蝶,他自然知道,庄梦蝶此刻不经意间流露的柔情绝不会是因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的自己,而是她的思绪已经飘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杨璟玥似乎觉得庄梦蝶眸子的那种光亮他曾经在哪里见过,曾经是谁,也曾看着自己流露出这般柔情? 李秋双?! 想到李秋双,杨璟玥飞快地晃了晃脑袋,李秋双即便再如何对他一往情深,又怎么能与庄梦蝶相提并论?庄梦蝶此刻的柔情又是为了谁?是谁能让庄梦蝶甘愿放弃荣华富贵,放弃权势地位,甚至放弃能确保她此生平安的筹谋? 第371章 一连串的疑问在杨璟玥的脑子里盘旋不休,他思忖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试探的问出了一句:“梦蝶,你……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是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她才毅然决然地拒绝当他的王妃,哪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是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此刻她想起他,才会流露出这般柔情?是不是…… 乍然听到杨璟玥发出疑问,庄梦蝶收回了神思,满目的柔情和嘴角的温柔浅笑也瞬间即逝,她不由怔了怔,微微出神后,对着杨璟玥报以深邃的一笑,算是对他的疑问做出了回答。 “果然……”杨璟玥脸上的表情有些心痛,继而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失落道:“能让一个原本有鸿途大志的你甘于平凡,或许也只能是感情了……” 感情,是盔甲,也是软肋,而且就如覆水,一旦沾上,爱或不爱,都是覆水难收…… 庄梦蝶看着眼前的杨璟玥,依旧笑而不语,就连她自己也出乎了意料,她本以为她会百般地去掩饰自己的这一份感情,可恰恰相反,在她的内心情感被杨璟玥洞悉了蛛丝马迹后,她并没有过多的惊慌无措或者是掩饰隐藏,而是平淡且冷静的默认了下来。 这样的反应似乎就是一项本能,容不得她去理智的衡量得失,理智聪慧如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如若杨璟玥追问下去,她要怎样回答那个让她甘愿放弃曾经她所热衷追逐一切的那个心上人是谁。 庄梦蝶没有去细思,没有去考量权衡,就这样默认了这份感情,就这样将坠入爱河的柔情蜜意表现在了脸上,用这份无声,给了杨璟玥回答。 “梦蝶,你就从未想过,你如今的这一份情爱来得不是时候?”杨璟玥意味难明地轻叹一口气,缓缓地发问。 庄梦蝶身为局中人,自然知道此刻她和庄非鱼的这份感情来得不是时候,更何况是身为局外人的杨璟玥?可情之一字,又岂能是用来得是不是时候来衡量和取舍的? 即便是要衡量,要取舍,她早在那一夜,听到庄非鱼说出绝不后悔时,也已经义无反顾,再不后悔。 在看到庄梦蝶的身子随着自己问出那一句话时明显的有些僵硬之后,杨璟玥的笑容变得既悲怆,又疲倦,他深深地阖了阖眼,又再度睁开,“梦蝶,你听到这句话时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如此之紧张……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自己对你的一厢情愿,而杀了你的心上人?” 庄梦蝶没有去看杨璟玥,而是微微敛目,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没有否认,就已经等同于她在心里认可了杨璟玥的这一个说法。 杨璟玥的心再次被深深地刺痛,比起方才知道庄梦蝶有心上人时还要痛心不已…… 他对她的感情,难道在她看来竟是如此的不堪?如若她愿意,他甘愿为她放弃一切,可她,竟然会真的认为,他会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就自私的去伤害她的心上人。唯一 自己在她的心中,就是如此的狭隘,如此的不值得信任,如此的无情无义?以至于她会 为了他一句无心的话而绷紧了神经,僵硬了身子,甚至会联想到最坏的可能…… 杨璟玥没有忘记孩堤时代,他们一起开心玩闹的日子,没有忘记自己还在允王府时有她陪伴的日子,也没有忘记在这深宫之中,她陪他制作花灯,耐心哄着他的日子…… 关于她,他什么都没有忘,她在他的心中,至始至终都是那般的重要,重要到他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她说的他都愿意听,愿意做。唯独只有奢望她能在他身边这一件事,他仍然想尽力争取而已。 他究竟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竟然让庄梦蝶对他如此的不信任,对他如此的心存芥蒂?她是真的要疏离他,甚至是想和他再无瓜葛吗?哪怕自己只是想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想护她周全,她也不愿接受,不肯相信,甚至于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有如此防备的反应吗? 他和她之间,从他再不能再叫她一声“小蝶”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无用的杨璟玥,她是不是还会放心不下他,让他陪伴在身边?明明自己逼着自己强大起来,就是想好好地保护她,可真当自己做到了,有能力去庇护于她的时候,却是真真正正失去了她……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是不是就莫过于如此了? 杨璟玥的心口一阵绞痛,他深吸了几口气,神情万分疲惫道:“罢了,今日的天气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这纸鸢就不放了罢。” 庄梦蝶自然知道这纸鸢放不成,毕竟邀请她去放纸鸢也不过是杨璟玥的表层意思罢了,她不能陪着杨璟玥单独去放纸鸢,而杨璟玥,也不可能带着她和李秋双一起放纸鸢。 庄梦蝶走回到挂满纸鸢的墙面上,将那只栩栩如生的雄鹰纸鸢慢慢地挂回了墙上。 杨璟玥迈着沉重的不止走回到了桌案后,乏力地坐到了座椅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轻颤,低低道:“梦蝶,你若当真喜欢他,我可以给你们赐婚,你们若是不愿意住在皇宫里,我也可以在宫城附近给你们修筑一座府邸。” “梦蝶,你应该知道,我是真的一心想要为你好,即便你选择的不是我……” 庄梦蝶抿紧了嘴唇,衣袖下的手也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她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心软,绝不能犹豫。不能因为杨璟玥的承诺而轻信,也不能因为他话音的无限悲凉而一时心软,只要她此刻点头,让杨璟玥知道了真相,那么接下来便会是汹涌的惊涛骇浪,足以把她自己和庄非鱼吞噬。 庄梦蝶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她的右手,原本完美无瑕的右手,如今还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她握碎那失忆丸的瓶子留下的,那一道疤痕,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的手掌心中,紧紧握着的是她和庄非鱼的未来,尽管她明知这一场美梦终有一天会破碎。 第372章 这一场美梦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样不会长久,但庄梦蝶必须要紧紧地握住,要用全部的精力去拼命保护维持,即便不会长久,即便终有一天会破碎,但她绝对不会放弃,因此,她也已经再无暇去顾及和分担其他。 璟玥哥哥,对不起,梦蝶知道你对梦蝶的一番情意,也知道你是想要护梦蝶周全,但,你想给的这一切,梦蝶不能接受,梦蝶也不值得你为了梦蝶付出如此心力,对不起,璟玥哥哥,对不起…… “璟玥哥哥,梦蝶告退。” 庄梦蝶深深地向杨璟玥躬身行了一礼,她躬着身子,说完了这句话也久久不起,对于杨璟玥,她是愧疚的,深深的愧疚,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法接受和回应他对她的一往情深,更是因为,其实那些让杨璟玥放不下的过往,都不过是她对他的利用,她庄梦蝶对他杨璟玥,从未付出过真心。 以前的庄梦蝶,都曾经怀疑她是否真的有真心,又或者是她的真心,早已经在一次次试图讨好她一心崇敬的母皇,又一次次遭受到无情的打击时已经被彻底的磨灭。 那样的她,仅有的些许情感早已经都系在了庄非鱼的身上,又可能还能待他人以真心?更何况,她对杨璟玥,也不过是在杨承允的面前逢场作戏罢了。 却不曾想,她的逢场作戏,她的虚情假意,却换来一个对她一往情深的杨璟玥。对于这样的深情,庄梦蝶不仅仅是对杨璟玥心怀愧疚,更是有几分害怕。以为她知道,一份情如果过于深沉,便会产生执念,而执念,往往是一把双刃剑。 这一把双刃剑,若是伤了自己庄梦蝶也认了,但她不能让庄非鱼收到任何的伤害,尤其是如今这心智还未恢复的庄非鱼,于如今的他而言,之前的种种都与他无关,他更不欠任何人。 事已至此,杨璟玥也不便强留庄梦蝶,他知道,他留不住她的人,更留不住她的心。庄梦蝶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这一躬身,让他心痛难忍,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许久之后,他终于从座椅上起身,率先离开了书房的密室。 听到杨璟玥离开的脚步声,庄梦蝶终于缓缓直起了身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间密室,离开了杨璟玥的书房。 庄梦蝶本想直接出宫回府,但却在宫道上恰好遇上了李秋双,那一夜的晚宴上,庄梦蝶和李秋双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但也算得上是相识。 看到庄梦蝶步履匆匆,李秋双一脸笑意的上前,邀请庄梦蝶到她的宫殿里坐坐,庄梦蝶刚想婉拒,却不料李秋双抢先了一步,径直上前亲切地挽过她的手臂,热情地相邀。 念及李秋双的盛情难却,庄梦蝶只得报以清浅的一笑,随着李秋双一同前往她的宫殿。 …… 直到夜幕降临,耐着性子用了李秋双特地为自己准备的晚膳后,庄梦蝶才告别了李秋双,离开皇宫返回王府。 当庄梦蝶回到庄非鱼的府邸时,已是亥时,问过谷万里才知道,此刻庄非鱼已经入睡了。 庄梦蝶在谷万里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后,喝了一盏热茶,随后便如释重负般靠在了软塌上。谷万里看庄梦蝶一脸的疲惫,便上前轻轻地替她揉揉肩膀。 庄梦蝶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问道:“今日我入宫后,二皇兄没事吧?” 看到庄梦蝶闭上了眼睛,刚才的疲惫模样也渐渐褪去,谷万里腾出一只手,朝着最近的一盏宫灯一弹指,一道劲风急出,将宫灯里的烛芯熄灭。 “主子,你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二殿下就一直吵着要找你,非要出府寻你去。奴婢连哄带骗,甚至连威胁都用上了,这才将二殿下稳在了王府里。”谷万里说起那个让她头疼不已的二殿下时,还有些心有余悸,所幸的是庄梦蝶可算是回来了,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被耽误在了皇宫里,谷万里可真不敢想象等庄非鱼睡醒后还是见不着庄梦蝶时的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 庄梦蝶听完谷万里的话,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她从皇宫回来后一直都是一脸的疲惫和倦怠,如今,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了回到王府后的第一抹笑容。 “能让向来听二皇兄话的你连威胁都用上了,看来二皇兄在王府里可是折腾得够呛。”庄梦蝶的眼前似乎此刻已经浮现出了庄非鱼闹腾的模样,嘴角的笑容不由渐渐加深。 “主子,你都不知道府里的下人有多盼着你回来,你明儿去看看御花园里的桃花,都被气恼的二殿下摘了下来,扔得满地都是。还有膳房的厨子也被二殿下折腾得够呛,做的都是二殿下平日爱吃的,可二殿下不是说咸了,就是说淡了,总之,就是怎么做,送来的膳食点心都不能让二殿下满意。” “好不容易哄着二殿下用了晚膳,替他准备沐浴中的温水,也是怎么着都不能让二殿下满意,你离开王府后,二殿下一刻就没闲得下来,奴婢估计啊,他是怕一闲下来见不到你,心里就会难受得紧……” “那,二皇兄今日晚膳可有好好吃?”听着谷万里絮叨了一阵庄非鱼的琐事,庄梦蝶问道。 “闹腾了好一会,最后看在主子你特地嘱咐要他好好用膳的份上,可算是吃了不少。”谷万里说完,犹豫了一会,再次开口道:“主子,你有没有觉得,二殿下刚醒来的时候,虽然为了护着小时候的你而蛮不讲理,可也没有如今这般能闹腾,如今……如今……看来真的是被主子你给惯坏了。” “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二殿下还能不能长成曾经那般清雅温和?”谷万里故意一脸担忧的哀叹了一口气,看着庄梦蝶幽幽道。 庄梦蝶被谷万里的这个模样逗得一笑,从皇宫里回来的郁闷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起身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最终还是理了理衣裳就要往外走。 文学馆 第373章 “主子,都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看到庄梦蝶起身理了理衣裳,谷万里本以为庄梦蝶是准备回内室休息了,却不曾想她竟然要出门去,连忙跟了上去轻声询问道。 “我去看看二皇兄,时候不早了,忙了一天,你早点歇着吧。”庄梦蝶说着已经打开了门,如今虽然已经是万物苏醒的春季,但是乍暖还寒,夜间更甚。 谷万里看到庄梦蝶那清如水晶的眸子里闪动着神采奕奕的光泽,知道她是定要去看庄非鱼不可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后,便转身去替庄梦蝶取了件外衫,虽说如今的庄梦蝶已经有了深厚的内力护体,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季穿着单薄的衣裳也不至于会被冻坏。但谷万里还是习惯了像往常一样替庄梦蝶进行打点。 知道谷万里的一番心意,庄梦蝶即便自觉不需要外衫,也还是等在门前,待谷万里给她披好外衫后,嘱咐她早些回去休息,自己这才快步往庄非鱼卧房的方向走去。 一整天都没见着庄非鱼了,庄梦蝶对他着实挂念,她从未想过,仅仅一日不见,她便会如此地思念一个人。以至于夜已深,明知他已经睡下,却还是忍不住向来看看。 或许,只有见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的内心才能寻得片刻的安宁罢,尤其是在今日入宫回来之后。 明明是那么想见一见庄非鱼,但是当庄梦蝶到了庄非鱼的房门前,看着眼前已经熄了灯的房间时,庄梦蝶的脚步还是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往前。 夜已经深了,自己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思念而吵醒已经熟睡了的庄非鱼?庄梦蝶最终还是打消了推门而入,去看一看庄非鱼的念头。 静静地在庄非鱼的房门前站了半晌,庄梦蝶终于缓缓转身,想要举步离开,明日再来看庄非鱼。可谁知她刚要回去,身后的房门却突然“啪嗒”一声打开了…… 庄梦蝶闻声惊讶地回过头,发现温柔的月光下,庄非鱼穿戴整齐,双手还抓在门框上,正气鼓鼓地冲着自己道:“你来了干嘛不进来?” 看庄非鱼这个样子,显然是根本就还未入睡,一直在房里等着自己,好不容易看到自己过来,却不曾自己只是在房门前站了一会便要离开,这才气呼呼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想要庄非鱼这么晚了还在等着自己,庄梦蝶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甜蜜之感油然而生,但看到庄非鱼如此气鼓鼓地模样,她又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于是,庄梦蝶一脸迷惘地看着庄非鱼说道:“我就是恰巧路过,没有想要进去啊。” 庄非鱼闻言顿时怒气冲天,嘟着嘴瞪着庄梦蝶,随后立即转身回了屋,但没一会又再次回到房门前。庄梦蝶知道庄非鱼刚才一定是气得忘记了将自己关在门外,于是快步上前,笑着赶在庄非鱼回来摔门前进了屋去。 她可没有忘记,上一次庄非鱼生气摔门进屋后,可是许久都不愿再出门,想来,这已经是她第一次和这八岁的大孩子见面的事情了。 进了屋,庄非鱼气鼓鼓地坐到床上,非常生气地瞪着紧随其后进入内室的庄梦蝶。图播天下 庄梦蝶燃起了一盏宫灯,一脸讨好地笑着问道:“你是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庄非鱼看到庄梦蝶笑着坐到了自己的身旁,生气地往旁边挪了挪。庄梦蝶脸色依旧挂着笑,凑过去温柔地伸出手抚上庄非鱼那气鼓鼓的脸。 庄非鱼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因为庄梦蝶的示好而消气,伸出手很生气地一巴掌拍掉轻抚在他脸上的手。 庄梦蝶吃痛收回了手,看庄非鱼如今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恼了,便带着讨好地笑往庄非鱼的身畔腻了过去,轻声在他耳边道:“好了,别生气了,我是看到屋里没亮着灯,以为你睡下了,怕打扰了你休息,这才没有进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你看看你,如今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庄梦蝶宠溺地笑着,拉过了庄非鱼的手。 “可你刚刚明明说,你是恰巧路过,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也根本就没想进来。”任由庄梦蝶拉着自己的手,但庄非鱼依旧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地抱怨道。 “我那是逗你玩的,谁让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庄梦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庄非鱼这较真的样子,真的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你是故意惹我生气了,看我笑话的……”庄非鱼说着朝庄梦蝶倾过身来,两人顿时笑着闹着倒在了一处…… 借着昏黄的烛光,庄梦蝶凝视着眼前庄非鱼那三分生气,七分开心的脸庞,不由对着他喃喃低语道:“非鱼,你知不知道,我……” “什么?”庄非鱼当即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庄梦蝶的喃喃低语。 庄梦蝶白皙修长的双手划过庄非鱼早已散乱而下的发丝,任由那光滑柔顺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间,庄梦蝶深深吸了一口气,话语低低道:“我今天真的很想你……很害怕失去你……” “我从未有过一刻那么害怕失去,哪怕曾经差点就失去自己的生命……” 听到庄梦蝶直言说想自己,庄非鱼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庄梦蝶后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话却让庄非鱼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似乎是在认真品味庄梦蝶话里的内容,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孩子气的撇了撇嘴道:“我都等你一整天了,我也很想你,可你后面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知道,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庄梦蝶轻笑了两声,说着说着忍不住微微仰头起脸,趁着庄非鱼不备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庄非鱼正认真地听着庄梦蝶说话,尽管他不知道庄梦蝶和他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庄梦蝶说她想他,他对她而言很重要,庄非鱼还是非常开心的。 第374章 庄非鱼沉浸在庄梦蝶那在他听来很受用的话里,脸颊突然被庄梦蝶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下,不由先是一怔,随后立即开心地回应庄梦蝶的主动。 庄梦蝶不需要此刻的庄非鱼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也不需要庄非鱼替她分担她的忧虑,她只需要庄非鱼每天都开开心心地陪在她的身旁,让她眼下平淡美好的生活不要太早被打碎。 整个皇宫都在忙着准备天璇王的封后大典,杨璟玥不知道是为国事还是为婚事忙碌,又或者是那一天再次被庄梦蝶拒绝后,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庄梦蝶,也不再召庄梦蝶入宫。 庄梦蝶本就不想再与皇宫多有瓜葛,就连皇宫里的发生的事情也懒得去关注,只一心沉醉在与庄非鱼的甜蜜爱恋中,这两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被对方的一个眼神或者动作而牵动心神,终日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一日,王府的花园里水榭临风,柳絮迎着和煦的春风在空中飘荡,庄梦蝶和庄非鱼两人在亭子里品茗喂鱼。 看着池中欢快戏耍的锦鲤,庄梦蝶忽而指着一条通体金黄毫无杂色的锦鲤让庄非鱼快看。 庄非鱼顺着庄梦蝶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通体金黄的锦鲤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夺目的光芒,看到庄梦蝶嘴角的笑意,庄非鱼痴痴看了好一会,才问道:“蝶姐姐喜欢那一条锦鲤吗?” “当然喜欢了,你看这一池的锦鲤,唯独它最出众了。”庄梦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庄非鱼听到庄梦蝶说喜欢,二话不说就跑到一旁石桌上,哗啦一下把盘子里的干果仁倒在了石桌上,然后拿着盘子就要去翻亭子的围栏。 庄梦蝶慌忙拉住庄非鱼,如若不是她,庄非鱼怕是就要拿着盘子跳到池水里去了。 知道庄非鱼是因为自己的一句喜欢,就要拿着盘子下池塘去给她捞鱼,庄梦蝶心里甜腻腻的,嘴上却带着无限宠溺地责备道:“傻瓜,即便在喜欢那一条鱼,我有你陪着也就够了,我还要那一条锦鲤来做什么呢?” 庄非鱼闻言怔了怔,随即冲着庄梦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庄梦蝶不让他下池塘,他便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了一旁,和庄梦蝶并肩而坐,安安静静地看着锦鲤在池水中游动。 微风徐徐出来,将庄梦蝶的发梢拂到了庄非鱼的脸上,凉凉的,痒痒的,庄梦蝶索性将头靠在了庄非鱼的肩膀上,就像以前,庄非鱼陪着她,给她哼唱曲子时那般…… 午膳过后,两人又腻歪了一阵,庄非鱼便午睡去了,庄梦蝶则去书房打理些府中的事务,杨璟玥的婚期将近,庄梦蝶不得不亲自吩咐库房给杨璟玥准备贺礼。 等庄梦蝶空闲下来,算了算时辰,庄非鱼这会儿早该午睡醒了,若是往时,他早就跑来找自己了,可今日却迟迟不见庄非鱼。 想到庄非鱼,庄梦蝶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她伸了个懒腰,将账本放到了一旁,离开书房往庄非鱼的住所走去。77电子书 即便每日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路过花园的时候,庄梦蝶忽然听到花园里有喧哗之声,便中途改道往花园的方向走去。以她的经验看来,庄非鱼此刻定然是在花园里,说不定午睡醒了没有看到自己,无聊的正拿府里的下人们寻开心呢。 还未走出多远,庄梦蝶忽然远远地便瞧见浑身湿漉漉的庄非鱼正兴冲冲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在他的身后,一群下人大呼小叫的跟着跑来。 庄梦蝶急忙快步朝着庄非鱼飞奔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着急地问道:“非鱼,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庄非鱼全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地顺着发梢流淌滴落到脸上,但庄非鱼丝毫不以为意,他的眼眸里闪着光亮,连淌在脸上的水串都顾不上去擦,看到庄梦蝶后立即兴奋地叫道:“蝶姐姐!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你喜欢的锦鲤,送给你!” 庄梦蝶这才注意到庄非鱼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朝自己递来,透过指缝,一条通体金黄,毫无杂色的锦鲤正在庄非鱼的掌心中拼命挣扎着。 见此情景,庄梦蝶忽然喉间一阵生涩,双眸漫上了水雾,庄非鱼竟然为了她随口的一句喜欢,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她说她喜欢那一条锦鲤,他就亲自下了池水,在众多的锦鲤中,将她喜欢的那一条抓了上来,送给她。 …… 那一条通体金黄的锦鲤被放入了水缸中,它在水里悠闲自在地摇着尾巴,时不时将头部露出水面,吐出几个泡泡。 已经换好干净衣裳的庄非鱼此刻正一脸兴奋地趴在水缸边直勾勾的看着那一条锦鲤,每当锦鲤静于水中不动时,庄非鱼就会挽起衣袖,将手探入水中在水里胡乱地翻搅一阵,看到锦鲤被惊得四下游窜时他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刻的庄梦蝶就站在庄非鱼的身后,拿着毛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擦着刚洗干净的头发,待头发已经不淌水后,又轻轻的取过一缕发丝放在掌心,用内力缓缓将长发烘干,烘干了一缕,又取下一缕。 “池中的锦鲤数不胜数,却唯独这一条最为惊艳,过于惊艳或许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吧……”庄梦蝶望着水缸里的那一条锦鲤,喃喃低语道。 “如若不出众,它便可以混迹于这一池的锦鲤之中,如今也不会独自出现在这一方水缸里……” 静立于一旁等着伺候的谷万里听出庄梦蝶话语中的淡淡悲凉,急忙笑着插话道:“可幸好这一条锦鲤如今在了这水缸了,否则二殿下哪日又下了池水,若是着了凉,府中的下人可都吃罪不起呀。” “小谷,你也真是,二殿下下水你也不拦着点,要我可怎么放得下心。”庄梦蝶收敛了悲凉的心绪,看了谷万里一眼,出言责备道。 第375章 虽是说着责备的话,但庄梦蝶的眼里却隐着笑意。她突然也就释怀了,如今的每一日安宁和美好都是来之不易的,她更应该加倍珍惜才是,又怎么能再动不动就为一些无谓的小事情而感伤,平白无故地负了时光呢? 看到庄梦蝶眼角的笑意,谷万里笑着道:“奴婢哪里拦得住二殿下,听二殿下说要给你捞这一条锦鲤,奴婢命下人们准备了船和抄网,只需要二殿下在亭子里等着便好了,可二殿下非说这送你的不可假借他人之手,硬是下了令不给旁人插手,也不准去向你禀报。” “非鱼,这府里什么时候变成你说了算了?”庄梦蝶一边替庄非鱼束发,一边笑着打趣道。这原本就是庄非鱼的王府,庄梦蝶的话一出口,又立即自觉不对,但想想虽然如今的庄非鱼认不出他自己的王府呢,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送给你的鱼你不喜欢吗?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庄非鱼没有理会庄梦蝶刚才的玩笑,站起身看着庄梦蝶认真地问道。 “不喜欢,要不是为了这条鱼,你也不至于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庄梦蝶凝视着庄非鱼的眼眸,神色认真地回答道。她喜不喜欢这一条鱼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需要他开开心心的陪在她的身边便好,不需要他为了讨好她做些什么,更不需他为了她,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单纯的庄非鱼哪里能明白庄梦蝶话里的深意,听到庄梦蝶竟直言不喜欢,当即沉下了脸,有些生气道:“我是因为你喜欢才把它抓来送给你,如今你又说你不喜欢,是不是因为我送你的,所以你就不喜欢了!既然你不喜欢,那你快让人把它拿走!” 看到庄非鱼这气鼓鼓的模样,庄梦蝶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这是担心他,她可不想再有下一次他为了她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生气了,生气起来的他竟然这般的讨人喜欢。 庄非鱼赌着气转过了身,将自己的背对着庄梦蝶,庄梦蝶伸手去拉他,竟然被他用力的拍开。 于是,庄梦蝶给谷万里打了一个眼色,故意抬高声音道:“小谷,既然二殿下发话了,你快命人来将这锦鲤捞了去,给膳房送过去……” 庄非鱼闻言身子明显一僵,随后立即转过身,对着庄梦蝶暴跳如雷道:“这可是我送给你的鱼,为了抓到它,我弄翻了好几次船,最后整个人都潜入了池水中,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么多的锦鲤里抓到你说的这一条的,你如今不喜欢也就算了,你竟然让人把它送到膳房去,你……你竟然想把它吃掉!” 看着刚才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庄非鱼,如今紧张地拉住自己的衣袖,一脸愤怒地自责着自己,庄梦蝶和一旁的谷万里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庄非鱼看着面前那一起发笑的主仆二人,突然明白过来她们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于是又气恼道:“好啊,你是故意捉弄我的!……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谁让你刚才不理我的……你抓不到……” 庄梦蝶和庄非鱼两个人围着那个大水缸追逐打闹着,谷万里看着那两人就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在玩闹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无声地退出了院子。315 在谷万里的身后,院子里还萦绕着庄梦蝶和庄非鱼的欢声笑语…… 然而,这一份快乐并不能持续多久,当第二天的晨曦洒落大地时,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早天璇的早朝上,杨璟玥毫无预兆的提出,他要在册立天璇王后的当日,同时迎娶王妃,而这一件事情,在君雨泽的协助下,已经得到了摇光帝王君书云的首肯。 这可以说是一件双喜临门的大事,朝臣一阵哗然后又安静了下来,纷纷揣测杨璟玥定下的王妃是不是就是君雨泽曾和他们提过的庄梦蝶。 然而,在早朝之上,杨璟玥并未明说他嘱意的王妃人选,在朝臣们的猜疑中宣布了退朝。 退朝后,杨璟玥密召朝中几位重臣商议封后大典的相关事宜,言谈间,表明自己有广纳后宫妃嫔的意愿,之后,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庄梦蝶的情意。 就这样,半个时辰后密谈结束,几位重臣也明白了天璇王的心意,既然天璇王有心要广纳后宫,那便是等同于明摆了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挑选自己家族中适龄的女子入宫当嫔妃。 当然,他们送入宫为嫔妃的女子,自然是要在天璇王迎娶王后和王妃之后。而且,杨璟玥的言外之意,几位朝中重臣也都听明白了,他对庄梦蝶有意,欲立庄梦蝶为王妃,如果这件事办成了,那么他们送入宫中为妃嫔的女子,杨璟玥自然也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于是,睡懒觉的庄梦蝶还未起来,庄非鱼的府邸就已经收到了无数朝廷官员的拜贴,除了那几位朝中重臣,更有听闻了风声,纷纷前来拜见巴结的官员。 庄梦蝶为了照顾她的二皇兄,一直住在庄非鱼的府邸,这在天璇都城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那些求见的官员径直奔往了庄非鱼的府邸。 庄非鱼那早已经冷清了许久的王府大门前,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除了送来拜帖和礼品的,还有不少官员竟是亲自在王府大门前等候通传。 被吵醒的庄非鱼匆匆洗漱更衣后便寻到了书房,第一次看到府里这般热闹,庄非鱼好奇的翻看着各式拜贴,也忍不住对仆人们端来的各种珍宝补品上下其手,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与庄非鱼天真灿烂的笑脸不同,端坐在案桌前的庄梦蝶看到仆人络绎不绝送来的拜帖和礼赠,早已脸色惨白。 庄梦蝶这么也想不到,已经消停了许久的杨璟玥竟然还没有彻底死心,她更没有想到,杨璟玥竟会无视自己的意愿,以这样一种兴师动众的方式来进行他的计划,试图逼迫她就范。 第376章 庄梦蝶随手拿起一张拜贴,看了一眼便扔给了站在她身旁的谷万里,苦笑着道:“都说墙头草是最快可以感知的风向的,能够在朝廷站稳脚跟的,又怎能不深谙此道。” “主子,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结果阴沉这脸的庄梦蝶扔过来的拜帖,谷万里一脸担忧地问道。 谷万里跟随庄梦蝶多年,从她还是天璇国三殿下到她成为天璇女皇,又到如今这番身份尴尬的地位,她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自然也见过这种求见者有如过江之鲫的场面,可以庄梦蝶现如今的身份,有这么多前来求见巴结的官员,却着实是件稀奇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谷万里看着这阵仗,又发现庄梦蝶一直脸色阴沉,不免有些心慌,莫非,真中了她们所担心的事情,是皇宫里出来什么事? “谷万里,命人将这些东西全数给我退回去,就说我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请他们暂且不用再送拜帖来了。” 顿了一顿,庄梦蝶起身负手而立,再度开口道:“快去给我准备一匹快马,一盏茶的功夫后,我要从后门出去,进宫一趟。” 听到庄梦蝶说要进宫,谷万里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不敢多问,更不敢怠慢,低低应了一声后便急忙操办起来。 庄梦蝶匆匆换上朝服,整个过程她一直阴沉着脸,就仿佛倾斜高耸山石就要倾轧而下,那逼人的气势十分骇人,吓得正在替庄梦蝶重新束发的婢女都不敢抬眼去看铜镜里映出的庄梦蝶。 庄梦蝶心事重重,待她穿备整齐起身就要出门时,才发现刚才庄非鱼一直就在房内,或许是因为刚才她的气势过于吓人,庄非鱼一直远远地站在墙角处,不敢出声,更不敢上前。 看到庄非鱼一副心怯的样子,甚至和一旁的奴婢一样都不敢拿正眼来看自己,庄梦蝶随即意识到是自己的骇人气势吓到了庄非鱼,她的心里涌起一丝内疚,脸上的森冷也瞬间褪去。 挥退替自己更衣梳妆的婢女,双眸里的冷意被一股熟悉的柔和替代,庄梦蝶勾起一抹浅笑,冲着还怔怔地站在远处,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庄非鱼招了招手,“非鱼,来了怎么也不说话,过来吧。” 听到庄梦蝶柔声的呼唤,庄非鱼才开心地朝着庄梦蝶飞扑了过去,他双手紧紧地搂着庄梦蝶的腰,稚嫩的声音撒起了娇道:“蝶姐姐,你刚才怎么了?你那么凶,好吓人哦,所以非鱼进来了都不敢说话。” 庄梦蝶闻言一怔,随即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豆豆盒 刚才她的反应和表情真的是太过骇人了吧,就连这八岁的大孩子都能感受她的不对劲,被吓得不敢上前,如果自己用这种抵触和不悦的情绪入宫去见杨璟玥,只怕是会令事情变得更加的糟糕和难以转圜吧。 毕竟,和恢复了心智后的杨璟玥打了几次交道,庄梦蝶也知道杨璟玥是吃软不吃硬,之前之所以能成功劝说他接受摇光国的女子为王妃,也是因为她的示弱和好言相劝。 如若自己当真拉下了脸,对杨璟玥冷言相距,只怕早就适得其反了吧。这样一想,庄梦蝶身上的气势也不由敛了几分,神色也平和了不少。 拉过庄非鱼,庄梦蝶在庄非鱼的脸上轻轻的捏了一捏,温柔地嘱咐道:“非鱼,我要出去半点事情,你就乖乖的在府里待着,不要乱跑,也不要为难小谷和府里的下人哦。” “我不要!你最近老是在书房里一待就是半天,都不陪我玩,如今还要出门去,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府里,我才不要!”听庄梦蝶这么一说,庄非鱼立即一把拍下了庄梦蝶的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嘟着嘴抱怨道。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气恼而又蛮不讲理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她再次伸手轻轻捏了捏庄非鱼的脸蛋,笑着道:“我哪里在书房一待就是半天了?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来闹我,让我原本一个时辰能处理完的事情,硬是花了两个多时辰。除了处理府中事务,我一直都是陪着你玩闹嬉戏,不是泛舟,就是爬树,每天都累得够呛,如今倒好,你这个捣蛋鬼竟然还埋怨我不陪你玩?” “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出府了,今日真的是有要事要去办,等我回来了,我改天带你去骑马踏青好不好?”庄梦蝶说着就伸手去挠庄非鱼的痒痒,惹得庄非鱼咯咯直笑。 很快,庄梦蝶的双手就被庄非鱼抓住,笑声停止,庄非鱼脸上的笑容敛去,他目光严肃地看着庄梦蝶,学着庄梦蝶嘱咐他的语气嘱咐道:“既然你有要事,那你就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听庄非鱼这么说,庄梦蝶想起上次谷万里和她说过,她入宫没回来,庄非鱼非要等着她回来才肯用膳,不然就发脾气胡闹。思忖了片刻,庄梦蝶轻轻抚了抚庄非鱼的鬓发,柔声哄道:“非鱼乖,午膳就让小谷陪着你,我应该是赶不回来了,我已经吩咐了膳房,今天午膳给你做烤乳鸽,还有杏仁酥,藕粉丸子……” “你又要出去那么久,我自己在府里好无趣的。”还不等庄梦蝶报完一连串庄非鱼爱吃的膳食,庄非鱼听庄梦蝶说午膳不能回来陪他一起吃,立即垮下了脸,不满地抱怨起来。 “等事情一办完,我会立刻赶回来的,争取不让你等太久,晚膳一定陪你吃,都是你最喜欢的吃的,好不好?”看到庄非鱼不高兴,庄梦蝶一脸讨好地笑着,继续好声好气地哄着道。 庄非鱼静静地看了庄梦蝶好一会,终于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庄梦蝶深知如今这八岁心智的庄非鱼的脾气,如今好不容易让他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她若再不抓紧时间离开,只怕一会庄非鱼反悔,又发起脾气来就难哄了。 于是,庄梦蝶便不再多言,轻轻替庄非鱼理了理衣襟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377章 在王府的后门,谷万里已经备好了一匹快马,庄梦蝶对庄非鱼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了谷万里一番后才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往皇宫赶去。 进了皇宫,庄梦蝶在求见天璇王时果然如他意料的那般受到了阻拦,她在御书房前求见,被杨璟玥授意的太监百般推诿,那名太监庄梦蝶认得,是杨璟玥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 李公公原是杨承允王府上的人,从小看着杨璟玥长大,杨璟玥为王君入宫来时便跟了来,虽然已经是一大年纪了,但照顾杨璟玥向来尽心尽力,再加上是杨承允给杨璟玥留下的人,因此杨璟玥便留李公公在跟前当了太监总管。 庄梦蝶知道杨璟玥是故意不想见她,但她今日入宫就是想要找杨璟玥说清楚,因为见不着杨璟玥,她便不会离开。 已经在御书房大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李公公依旧不给庄梦蝶通传,只一再的推说天璇正在和群臣议事,特地吩咐过谁来都不可打扰。 但庄梦蝶再三追问天璇王此刻究竟是在哪几位朝臣议事,李公公又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敷衍庄梦蝶,企图搪塞几句便蒙混过关。 眼看午膳的时辰已过,御书房的大门仍是紧闭不开,庄梦蝶心中焦急,但她又不能在皇宫中硬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一个听命行事的老太监发脾气,一时间只能在御书房大门前来回踱步,心中烦闷不已。 就在这时,庄梦蝶看到即将成为天璇王后的李秋双正从远处慢步经过,虽然上次李秋双邀请庄梦蝶到她的宫殿一叙,两人也算得上是相处融洽。 但如今不期而遇的二个人再度见面时,却不再有上回一叙时的那般轻松与融洽感觉。迎面走来时,李秋双面无表情,目光里甚至有些冷意地看着庄梦蝶,庄梦蝶瞬间明白,李秋双如今看她,依旧不再像上次一般当她是在这举目无亲的天璇里一位说得上话的友人了,而是一个妄图与她争夺天璇王宠爱的拌脚石。 庄梦蝶迎上李秋双的目光时,不禁有些底气不足,那一日,在李秋双的宫殿,庄梦蝶还祝愿李秋双和杨璟玥能够琴瑟和鸣,可不曾想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如今的她便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天璇王妃人选,天璇王甚至还放言要将封后和封妃大典在同一日举行。 这明摆着就是偏宠王妃,要打王后的脸面。这样的做法,让李秋双觉得如若不是看在摇光国份上,迫于摇光国的压力,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天璇王后,而天璇王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今这样的局面,即便庄梦蝶和李秋双说,她根本就不稀罕这个王妃之位,甚至已经明确拒绝过杨璟玥的这一提议,怕是李秋双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吧。 毕竟,谁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为王者的恩宠?庄梦蝶如果此刻和李秋双这么说,只怕李秋双会认为庄梦蝶之所以不愿意当这个天璇王妃,是因为她想与她争夺天璇王后之位。好心情> 所以,在李秋双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庄梦蝶什么都没有说,她犯不着与他人解释,而且,她此番入宫,另有正事,她没有必要,也没有心力再去突生枝节。 “李姑娘,天璇王在于群臣议事,特地下了旨,谁都不许打扰,你还是请回吧。”看到李秋双举步欲往御书房,李公公连忙上前拦住李秋双,对李秋双说的,也是和庄梦蝶说的一模一样的说辞。 李秋双看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御书房,看了看眼前的李公公,又看了看等候在一旁已经被正午的太阳晒得额头上微微出汗的庄梦蝶,意识到杨璟玥是不打算见客了,便也不愿再与李公公多费口舌,径直转身走人。 李公公看到李秋双转身,暗自松了一口气,一个庄梦蝶已经够难应付的了,若是李秋双再执意在此纠缠,那可真的是苦了他这个老奴才了。 在转身离去,再次经过庄梦蝶的身旁时,李秋双竟然停下了脚步,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带着些嘲弄道:“三殿下过些时日便是王妃了,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赶来相见吧。” 想起那一日在李秋双的宫殿,李秋双还亲昵称她为“梦蝶”,如今却是冷漠而疏离的一句“三殿下”,庄梦蝶的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李秋双是真心是爱慕杨璟玥,也为杨璟玥能得一个会真心待他的摇光国人为王后而感到高兴。 因此,她是发自真心的祝福李秋双和杨璟玥,看到李秋双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天璇,想要和她套近乎,她对她也是真心以礼相待,那一日相聚之后,庄梦蝶本以为她们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友人,却不曾想,如今在李秋双的眼里,她却成了她的宿敌,而她那一日待她的友善,或许也被李秋双视为了虚情假意罢。 “李姑娘,我从未想过要与你相争什么,更不想当天璇王妃,这一切只不过是天璇王一厢情愿的安排罢了。”庄梦蝶不管李秋双信不信她的这一番话,她还是本能地向她做出了解释。 毕竟,以她和庄非鱼现如今的身份,多加树敌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很多时候,你以为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也会在不经意间,能成为一把左右全局的利刃。 “你如今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日若是同住后宫,你不也还得唤我一声王后?”李秋双冷声说完这一句,就拂袖而去,留下庄梦蝶一人怔在原地。 看来,眼下不管说些什么,李秋双也是不会相信的了。庄梦蝶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李秋双远去的背影,终于收回了目光。 “三殿下,您还是请回吧,天璇王说了不见客,等天璇王忙完了,奴才一定跟他禀报您前来求见过,若是天璇王要见您,奴才再亲自出宫到府上去恭候。”看到庄梦蝶再次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李公公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第378章 庄梦蝶冷冷地瞥了李公公一眼,淡淡道:“不必劳烦李公公了多跑一趟了,我便在此处等着就好。” 庄梦蝶就不信,杨璟玥为了避而不见她,能在御书房里躲上一整天。她是能跟杨璟玥耗下去,但一想到自己承诺了庄非鱼要赶回去陪他一起用晚膳,心里不由焦躁了起来。 她能等,可是庄非鱼能等吗?她答应了他要回去陪他一起用晚膳,可万一她赶不回去呢?庄非鱼会不会又在王府里发脾气?会不会又不肯好好用膳?她自己惹下的事,如今竟让庄非鱼陪着她受苦,她又怎么能心安? 就在庄梦蝶心烦意乱的时候,御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庄梦蝶连忙循声看去,见到的却不是杨璟玥,而是漫不经心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庄扶摇。 见到庄梦蝶等在御书房外,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庄扶摇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在走过庄梦蝶身畔时,庄扶摇却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对庄梦蝶说道:“非鱼,王妃之位,若是两者都要要,也未免太贪心了。” 听了庄扶摇的这一句耳语,庄梦蝶蓦然绷紧了身子,她从未想过,她那心思单纯的大皇姐庄扶摇能看出她和庄非鱼之间的端倪。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流落在外的庄扶摇的改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庄扶摇说她贪心,莫非,庄扶摇是以为她对这天璇王妃之位势在必得?可即便当真是如此,这又与她庄扶摇有何干系呢?除非,庄扶摇她也有心入后宫,当天璇王杨璟玥的妃嫔? 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庄扶摇如今的反应,可是,就庄梦蝶所知,庄扶摇对杨璟玥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啊,难道说庄扶摇是为了天璇的权势?也只有她为了天璇的权势,那才能说得通了,如果她是为了天璇的权势,想入后宫,而得之杨璟玥既定的天璇王妃人选是她,那么,庄扶摇对她的敌意也便说得过去了。 毕竟,当初她和庄扶摇争夺天璇女皇之位,如今天璇江山已经易主,她还要和庄扶摇后宫争宠,那也难怪庄扶摇要与她翻脸。 试想一下,如庄扶摇这般心气高傲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再一次被她夺走? 庄梦蝶不管庄扶摇究竟是为了什么想要入宫为妃嫔,想要争夺天璇王的宠爱,她只知道,庄扶摇这一次是真的无解她了,若只是无解于她,她可以不必着急去解释,可刚才庄扶摇话里提到了庄梦蝶心底深处不可触犯的庄非鱼,并且语气不善,她绝不能让庄扶摇有机会伤害到庄非鱼,更不能让庄扶摇把她和庄非鱼的事泄露出去。 为了能让庄扶摇守口如瓶,不与她计较,庄梦蝶几乎是反射性的一把抓住庄扶摇的胳膊,声音竟有些微微哆嗦了起来,她凑到庄扶摇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大皇姐,梦蝶本就无意于天璇王妃之位,是天璇王自作主张,梦蝶此番进宫正是为了这件事,梦蝶绝对不会成为大皇姐的绊脚石,还请大皇姐再多等几日,梦蝶一定会想办法让天璇王改变注意。若是梦蝶做不到,便听凭大皇姐发落。” 庄扶摇平静的看着庄梦蝶,只是庄扶摇那平淡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庄梦蝶无法解读的深邃光泽,她的大皇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那么容易被她心思,被她轻易糊弄的庄扶摇了。 庄梦蝶不敢冒险将庄扶摇此刻平淡的目光理解为善意,因此此刻的筹码是庄非鱼,一旦涉及到庄非鱼这个心头软肋,庄梦蝶便会变成这天下间最胆小怕事的人,只要事关庄非鱼,庄梦蝶做什么事情都会反复思量,束手束脚。 如今的庄梦蝶,在庄扶摇的面前,每一个举动都变得小心翼翼,就连措辞的一字一句都格外谨慎,生怕庄扶摇听了会心里不舒服,牵连到庄非鱼。 听了庄梦蝶的话,庄扶摇的脸色有所改善,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庄梦蝶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但只是这么一个微不觉察的动作,庄梦蝶已经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庄扶摇已经认同了她刚才所说的话。 两个人之间方才剑拔弩张的无形压力已经有所缓和,庄梦蝶也下意识地松开了刚才紧紧抓住庄扶摇的手。 轻轻地替庄扶摇抚了抚刚才被自己抓皱的衣袖,庄梦蝶轻声对庄扶摇颔首道:“多谢大皇姐。” 庄扶摇冲着庄梦蝶轻缓的一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庄梦蝶这才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紊乱的心跳,刚才听到庄扶摇提起庄非鱼时,她的心脏似乎就要破膛而出。 看来她那原本心思单纯,神经大条的大皇姐,在经历过先前的那一场宫变,在经历过被她和庄非鱼的算计后,已经彻底的成长了起来,如今的她,已经变得适合皇宫里的权谋争斗,也变得更加的强大和可怕起来了。 如今庄扶摇,就和那个威名远扬的林渊啸一样,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能轻易地改变周围的气氛,让人不禁在她的气势所形成的氛围中被牵动情绪,或惊慌或害怕,或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秋双要和这样的庄扶摇争,只怕是不自量力吧。庄梦蝶不由在心中暗想道。 但天璇王日后的后宫之事,庄梦蝶并不关心,此刻也没有这番闲心去思量这些事情。她轻抚了一下额头,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已经沾湿了掌心,这些汗水,绝不仅仅是被正午的太阳晒出来的。 她眼下必须要尽快解决杨璟玥一厢情愿想要封她为天璇王妃的事情,不止是为了她自己和庄非鱼,更是不想再想因为这一件事而给自己和庄非鱼招来麻烦。一个李秋双或许还不是很棘手,但倘若在加上一个身上已经有了林渊啸影子的庄扶摇,事情就已经完全超出了庄梦蝶的控制范围。 第379章 不管杨璟玥此次故意放出风声的本意是什么,自己都不能陪杨璟玥演这一场戏,更不能被杨璟玥牵着鼻子走,不能!绝对不能! 打定主意后的庄梦蝶眼神倏变,她将目光落在了已经返回到御书房大门前候着的李公公身上,李公公刚才趁着她和庄扶摇低语的时候,已经退了回去,他心里正巴不得这个难缠的庄梦蝶快些和庄扶摇一起离开,免得又和他耗在那里让他为难。 因为,他早已经远远退开,并不感兴趣,更没有听到庄扶摇和庄梦蝶两人在那里轻声嘀咕什么。 庄梦蝶快步走近李公公,定定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庄梦蝶求见天璇王,烦请李公公通传。” 李公公看到庄梦蝶走来,心中暗道不好,等庄梦蝶把话说完,他冲着庄梦蝶微微弓身一行礼,面上虽然对庄梦蝶毕恭毕敬,但却没有做出任何让步,依旧回复道:“天璇王特地吩咐过老奴,今日有要事要和群臣相商,任何人来都不见,三殿下还请回府,改日再来吧。” 庄梦蝶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平和,冷笑一声道:“李公公,若我没有记错,你便是当初允王府的管家,追随了杨承允一辈子的李立吧。杨承允殉国后,君雨泽看在杨璟玥的份上留下了允王府,但允王府但凡算得上有点身份的管事都已经随杨承允去了,你当初随杨璟玥一同入了宫,才有了今日的荣华。” 李公公不知道庄梦蝶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旧事,但他确实是因为当初杨璟玥被封为王君,随了杨璟玥一同入宫,这才得以留着一条命到现在。可庄梦蝶如今这是在他以前的旧身份来威胁他吗? 即便他曾经是跟随了杨承允三十来年的心腹,可如今他的主子是杨璟玥,是天璇的王,再怎么说,摇光国或者是君雨泽也不至于会他这一个老奴才而和杨璟玥识破脸吧。否则,早在允王府的下人被处理的时候,他的项上人头已经丢了。 念及当初庄梦蝶为天璇女皇时对心智不全的杨璟玥也算得上是照顾,李公公话语恭敬地回答道:“三殿下说的是,老奴定然不敢忘本,自当竭尽全力服侍天璇王,三殿下当初对天璇王和奴才们的照顾,老奴也铭记于心,只是,天璇王今日确实是见不了三殿下。” 说来说去,李公公还是不肯为庄梦蝶通传。庄梦蝶自然也没打算就这么无关紧要的几句话就能让李公公做出让步,她自然还另有李公公的弱点在手,只是,如果刚才那一番话能够起作用,她也不想用这样的手段罢了。 但既然李公公不肯让步,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多做好人了,毕竟,若不尽快将此事解决,她难以预料接下来等着她和庄非鱼的会是何等狂风暴雨。 “李公公,我记得你有个胞弟好像是叫李德?听说他在顾清城郊置办了宅子,一家老小正等着再过两年你年迈出宫后接你一同享福呢。你只身一人无儿无女的,有弟弟这一家子照顾你的晚年,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庄梦蝶悠悠地说道。 庄梦蝶的话还未说完,李公公的额头上早已经冒出了冷汗,庄梦蝶轻描淡写地说完话,他的双手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跟随杨承允大半辈子,能得杨承允的信赖,除了因为他一直尽心尽力,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装聋作哑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有敏锐的洞察力,能得杨承允那样的人看重的他,自然是有着过人之处,这样的他,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但又岂会听不出庄梦蝶的言外之意? 庄梦蝶那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弱点,他反正孑然一身,大不了就是一死,可他又怎么能不顾及他弟弟一家人的性命? “三殿下……”李公公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颤抖:“老奴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以前是听允王的,如今是听天璇王的,他们是主,老奴是仆,他们的命令老奴又岂敢不从?三殿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将老奴往绝路上逼呢?” 庄梦蝶刚才不过是话语悠悠,轻描淡写,李立竟然就说她是咄咄逼人了,庄梦蝶不由冷哼一声,开始咄咄逼人起来道:“李公公,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天璇王他此刻能躲得了我一时,然后他还能一辈子都躲着我?即便他躲到封妃之日,他也还是一样要面对我。你跟了杨承允那么多年,想必对皇宫里的形势也看得比辈分小的清楚,如若我真的当了天璇王妃,我要天璇王用一个奴才一家子的性命来换我安心留在他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你猜,他还会不会顾念一个追随了他父子一辈子的奴才的亲人?” “更何况,身为上位者,比起旧情,只会更看重局势究竟如何才对自己更加有利,李公公,你认为本殿下说的可对?”庄梦蝶负手而立,她终于不再客气地自称“我”,而是用了冰冷的“本殿下”,多年的皇宫生活,让她一旦摆起脸来,那王者之气尽显。 李立在那里风雨欲来的气势下,自然不敢认为庄梦蝶此刻是在跟他玩笑,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无奈的乏力感,颤声道:“三殿下,奴才老了,这一辈子跟着允王,虽然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也是心惊胆战,处处小心地活了一辈子,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奴才都知道这皇族权贵之门,不但踏入,想要再活着离开实属不易。如今璟玥少爷成了天璇王,承蒙恩典,许诺奴才再过两年可以出宫颐养天年,但三殿下说的不错,皇宫里的局势瞬息万变,还未真正离开这宫门之前,一切便都是做不得数的。” 哀叹一声,李立接着道:“奴才当初选了这么一条路,就知道再难过上平凡的日子,若是终有一日奴才要成为这皇宫里无数枯骨的其中一具,那也是情理之中,奴才也依旧要感恩戴德……” 文学馆 第380章 “……只是,奴才的家人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在这芸芸众生中就如同蝼蚁一般,还请三殿下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不知道三殿下脏了自己的手啊。”李立眼角已经隐隐有水光,如若不是不远处还有侍卫在,他怕是就要当场给庄梦蝶跪下,恳求她开恩。 “李公公,眼下究竟是你在为难本殿下,还是本殿下在为难你?”别说李立不过是眼角隐隐有泪光了,就算是他此刻老泪纵横跪倒在她庄梦蝶的跟前,她也绝对不会让步。他求她放过他们,那么谁又来放过她,放过庄非鱼?! 冷冷地看了李立一眼,庄梦蝶漠然道:“李公公,你给本殿下听好了,本殿下今日入宫来就是要见天璇王,若是见不到,明日之后,这世上就再没有李德这个人。你要好好想清楚,若是明日本殿下再见不到天璇王,你便再少一个侄儿……至于究竟要和本殿下耗上几日,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清楚!” 李公公听完庄梦蝶的话,顿时面色灰白,他的嘴唇因为过于害怕而微微哆嗦着,布满皱纹的脸庞显得更加憔悴,斑白的两鬓在微风中微微拂动,仿佛在诉说着在皇族权贵之家,在这巍峨深宫之中谋求生路的巨大代价。 庄梦蝶说完话,一直凝视着李公公那双人老珠黄的双眼,那双眼角已经布满皱纹的眼睛再也不似往日那般炯炯有神,而今,它正慢慢的泛起红丝,然后有水雾慢慢的弥漫在眼珠子的表面。一个年迈的长者,就这样在庄梦蝶的面前情难自控,黯然落泪。 庄梦蝶的心,倏忽涌起了一股疼痛感,如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怎么会愿意用李公公家人的性命去威胁一个年迈的老人?但她不能心软,即便看着李公公的眼泪缓缓从眼眶滑落,顺着脸色的褶子淌下,她也绝对不能松口。 如若她对他们仁慈,那么他日血泪纵横的就该是她自己了。 “李公公,有时候,惩罚一个人,就必须抓住他的软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听话,你说,我这话可对?”庄梦蝶刻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漠无情,让李公公能感受到,如若他再拒绝为她通传,他立马就会失去他的亲人。 李公公最终放弃了挣扎,他默默地垂下了头,快速地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与此同时,他似乎还轻叹了一声,那一声轻叹却微乎其微,几乎令人几乎察觉不到。 再次抬起头时,李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转过身走向御书房,委靡的背影看上去就好像隆冬枯树上仅剩的那一片摇摇欲坠的残叶。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具几乎被皇族权势,宫廷争斗耗尽生命精髓的躯壳,再一次再权势下不得不妥协。如若他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便不会受人胁迫,但是他不是,即便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他也不能不顾他的家人。 所以,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庄梦蝶也知道,李公公他妥协了,不是他李立向她庄梦蝶妥协,而是在深宫中讨生活的微不足道的人,在向权势,在向命运妥协。 庄梦蝶呆呆的看着李公公的远去的背影,喃喃低语道:“李公公,你终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若你足够铁石心肠,足够自私,我也便威胁不了你,可人终究非草木,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你是如此,我亦如此……” 李公公,一个深得杨承允宠信的管家,如今又是天璇王杨璟玥钦点的太监总管,他于杨璟玥有多重要,他自己心里并不是没有数。倘若他能冷血无情的不顾及亲人的死活,又或者是他敢拿自己亲人的性命堵上一把,那么他自然不会被庄梦蝶所威胁,也不会被强权折腰。 也许,普通的朝中重臣无法拿李公公的家人做要挟,但她庄梦蝶这个早已经过气的三殿下,那个亡国的女皇却是个例外。即便知道自己对杨璟玥来说有多重要,即便自己是杨承允将自己留在他身边的,但李立也不敢天真的认为,杨璟玥会为了他的亲人而去得罪他一心深爱的庄梦蝶,即便庄梦蝶对杨璟玥无意,但他李立也依旧不敢拿他亲人的性命去赌。 所以,他没得选择,庄梦蝶的手上握有他的软肋,他不得不听命于她,即便他认为他这么做会让杨璟玥失望,会愧对杨承允对他的嘱托。 但没得选择就是没得选择,没有退路就是没有退路,所谓一取一舍,何取何舍,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重情之人只有无奈和屈从,只有冷血无情的人才可以不受人摆布。 在原地默默等了片刻,李公公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来到庄梦蝶的面前,对着庄梦蝶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嗓子沙哑道:“三殿下,天璇王宣您进殿,请!” “李公公,你果真是有办法,我到底是没有赌错……”庄梦蝶话语悠悠道,说到后面,似乎成了独自感慨,于她而言,又何曾不是在赌,赌李立重情重义,在乎他亲人的生死,如若她赌输了…… 在经过李公公的身旁时,庄梦蝶放缓了脚步,用微乎其微,但却能让李公公听清楚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此威胁一个年迈的老人,庄梦蝶的心里确实是过意不去,但她也是被逼无奈,自从她登上了那个女皇宝座,看清了自己的执念和得失后,她便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过那样机关算尽的日子,也不要再做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只可惜,事与愿违,她终究还是被卷了进去,逃也逃不开。 听到庄梦蝶的那句“对不起”,李公公再次轻叹了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低低道:“这便是奴才的命,奴才早已经任命了……” 认命? 庄梦蝶闻言不由回过头去看,这才注意到李公公将目光投向了天际,那视线的尽头处,是皇宫巍峨高耸的朱红城墙。 文学馆 第381章 朱墙绿瓦,宫院深深,不知深几重。那将外界广阔的天地阻挡在外的皇宫城墙,看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高,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跃过那堵朱墙,融进那广阔的天地,而是成为了深宫里的又一具森森白骨。 皇城那道庄严肃穆的城门,明明每日都会打开又关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反复,但是,那一道通往外界广阔天地的城门,却不是谁都可以自由进出的,在那自由进出的身影中,绝没有那些渺小卑微的身影。 无论男女,无论当初进宫是出于自愿还是实属无奈,不知道那些人当初入宫时是否知道何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道那每年都会入宫的新人,走进这道庄严肃穆的皇城大门时,可曾想过会老死宫中的凄凉晚年,甚至是成为权势之下的又一具森森白骨的悲惨? 入宫谋求生计,又或者是有心追逐荣华富贵的人,在斗志昂扬地走进这道庄严肃穆的皇城大门时,又可有认真地权衡过这一切都将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如李立那般,白发苍苍,已经认命的人,会痴痴的凝望远方,渴望着终有一日能够活着走出那道皇城大门,和自己的亲人团聚。那么没有认命的人又该是怎样?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向外面的天空,还是应该安静的注视着远方的天际黯然神伤? 而我,还有庄非鱼,这在深宫中成长的人,最终又会如何? 庄梦蝶推开御书房的大门,缓步走入内殿,负手而立的青年男子闻声回过头来,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庄梦蝶的那一刻,涌上了几分愧疚之意,但如今已经身为天璇最至高无上的王,他又本能地架起了几分绝不退让的冷峻。 身为王,手握着最高权势的人,本就该是想要什么,便要得到什么。本不该看人脸色,本不必对谁心怀愧疚。 庄梦蝶静静的与杨璟玥那冷峻中又带着些许矛盾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才缓缓地冲着杨璟玥行了君臣礼。 他,如今是天璇的王,再也不是那个心智不全,只会拉着自己玩闹,也极好糊弄的璟玥哥哥了。如今,在这御书房里,只有君臣,并无兄妹。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毫无血缘,又何来的兄妹之情。 “本王知道你此番前来是要与本王说些什么,本不愿见你,你却逼得本王不得不见。”静静地看着庄梦蝶,杨璟玥的声音带着为王的威仪和冰冷。 杨璟玥第一次在庄梦蝶的面前自称“本王”,也不再叫她“梦蝶”,可见他对庄梦蝶此番强行求见颇为不满,又或者,他对庄梦蝶此番到来的初衷极为不满。 一个“本王”就拉开了君臣之间的距离,即便庄梦蝶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再故伎重演,对杨璟玥不要态度太强硬,但眼下,她又如何能舔着脸违心而亲昵地叫杨璟玥一声“璟玥哥哥”? 再怎么说,她庄梦蝶即便因为自己的身世不得庄以沫宠爱,但也是在皇宫里养尊处优长大的,这就决定了她骨子里傲气。 “微臣此番前来,也知道天璇王会说些什么,可微臣还是不得不来。”庄梦蝶看着杨璟玥轻微地笑了一下,言语间有身为臣子的恭敬却又不显得疏离。 杨璟玥双眸中原本冰冷的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对庄梦蝶冰冷本不是他的心中本意,因此,在看到庄梦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轻微笑容后,他刹那间便敛去了身为王者的强势与威仪,将原本想说出口的冰冷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杨璟玥轻轻地长吁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缓缓道:“梦蝶,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当我的王妃,即便是有名无实的也好,我也不会强迫于你。只是,现在距离封后封妃的还有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里,我还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摇光国于天璇朝臣间会不会有何异动,你就权当是帮璟玥哥哥一个忙,你只需在此期间沉默不语便好,其余的你用不着操心,我总不至于绑着不情不愿的你来举行封妃大典。” “璟玥哥哥,你难道就不明白吗?如若我在此刻保持沉默,配合你演这一出戏,那么李秋双会怎么想?庄扶摇又会怎么想?我不想知道庄扶摇为何会卷进来,但你应该知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大皇姐,况且,我先前伤过大皇姐的心,我如今如何还能再去伤她?” 庄梦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在室内来回踱步,悠悠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在这皇宫里,都是一样的,只要将自己卷了进去,便也难抽身,到时候,就不再是我能左右自己何时退出了,更何况,一面是李秋双,一面是庄扶摇,我如何全身而退?” “你说我有一颗玲珑的帝王之心,或许我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确实有助于你维持后宫势力的平衡,我也知道维持了后宫的平衡等同于稳住了前朝的局势。可是,璟玥哥哥你有没有问我想过,如此一来,我将要同时应对来自李秋双和庄扶摇的敌意,甚至于还有会更多的人加入这个局,到了那时候,你让我如何从中抽离?” “你以为你是天璇的王,又一心一意想将我庇护于羽翼之下,我就可以在这无休止的狂澜中站稳脚跟了吗?璟玥哥哥,你究竟是想怎么样?难道真的有一天,你看到梦蝶横尸在你的面前,你才肯放手吗?” “住口!”一直沉默着听梦蝶质问的杨璟玥突然恼怒地喝止了庄梦蝶。他怎么能看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这么一假设,他都觉得自己心痛难当,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请天璇王收回成命。”庄梦蝶被杨璟玥喝止后,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恭敬地请他收回要封她为王妃的成命。 不管是真王妃,还是有名无实的王妃,又或者只是这一段时日的一个迷局,她都不能接受。 或许,只有她一人倒也无所谓,只是,事关庄非鱼,她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冒险。 文学馆 第382章 庄梦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冒险,即便她敢拿一切来赌,她也不敢拿庄非鱼来赌,就像此刻还候在御书房大门外的李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亲人的性命来赌一样。 “梦蝶,还有不到一月之期,你就给我时间?”杨璟玥有些无力地询问道。 朝中重臣,人人都想将自己家族的适龄女子送到皇宫里来,就连年少时一起玩耍的扶摇妹妹,不知道为何,也自请入宫妃嫔。 自己的后宫,杨璟玥不知道他日究竟有几个能真心为妃嫔侍奉他,又有几个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于他,他只知道,除了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庄梦蝶就连帮他一把也是不愿意的。 果然,庄梦蝶竟在杨璟玥的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固执道:“如若天璇王执意不肯收回成命,那么三日之后,天璇王看到的就会是前朝三殿下的尸首。想必到了那时,还得有宫里帮忙发丧,天璇王不如就以此为借口,拖延婚期,好好将尚未明朗的局势看个清楚罢。” 第一次看到庄梦蝶如此决然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杨璟玥的心很痛,很痛,以至于,他已经无法去思考庄梦蝶接下来的话…… 庄梦蝶微微垂着头,跪地不起,这是庄以沫薨以后,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向一个人下跪,她说出这番话,不是在逢场作戏,惺惺作态,以博得杨璟玥的怜悯之心,而是,她真真正正地抱着必死的决然之心。 如若不能同时保全自己和庄非鱼,那么,就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庄非鱼的平安顺遂吧。 庄梦蝶不敢想象,如若她答应庄扶摇的没有做到,已经看出她和庄非鱼的秘密的庄扶摇会如何对付她。庄扶摇如何对付自己,庄梦蝶并不怕,她怕的是庄扶摇会对付庄非鱼。 如今的庄非鱼,不过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大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去面对那些黑暗与残酷,她不能,坚决不能!即便或许庄扶摇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动庄非鱼,但庄梦蝶依旧不敢冒半分险。 “庄梦蝶!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也要让我跪在你的面前,让我求你助我一臂之力,你才肯帮我?!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的,你为何非要以死相逼?!最多就一月之期,你就沉默这一个月,又能如何!”心痛得在滴血,但是杨璟玥愤怒了,对面自己最在乎的人以死相逼,杨璟玥愤怒得大声咆哮了起来。 面对杨璟玥少见的失控,庄梦蝶没有再说一个字,她就那样挺直了腰板,微微垂着头跪在那里,任凭杨璟玥怎么拉,也无法将她拉起来。 这些,于她庄梦蝶而言算得了什么,她没法回答杨璟玥的问题,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庄非鱼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有多重要。 殷红的圆日渐渐没入天地交汇处,夜幕悄悄降临,露水打湿了重重宫院,御书房的大门依旧紧紧闭合着。 李立在御书房大门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转悠,他虽老态龙钟,耳力却依旧不弱,凝足耳力去听,隐隐约约地似乎能听到内殿传来争执之声。 他不敢让人靠近,也不敢冒然进入,更不敢让人将膳食送进去。毕竟,杨璟玥曾嘱咐过他,不许任何人靠近。 …… 月至中庭,而后又隐于厚厚的云层之中,天地间灰蒙蒙一色。 李立早已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当御书房的大门终于打开时,已经恍若隔世。 …… 当身心疲惫的庄梦蝶策马赶回王府时,已经是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又该亮了。 在御书房与杨璟玥僵持了数个时辰的庄梦蝶,在远远看到提着灯笼徘徊在王府大门前的谷万里时,终于卸下了摒在心口的一口硬气,疲倦得连下马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在王府大门前心神不宁地徘徊了一夜的谷万里在听到马蹄声的瞬间,竟激动得连手里的灯笼都要拿不稳了。在他人眼里,谷万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婢女,鲜少有人会知道她功夫不错,那个拿剑都不曾手抖的她,如今竟拿不稳一盏轻飘飘的灯笼。 谷万里连忙飞奔上前,扶住正疲惫得摇晃下马的庄梦蝶,她知道庄梦蝶今日急忙进宫是为了什么,为了不让庄梦蝶担心,她故作轻松地送她从后门离开,而实际上,从庄梦蝶踏出王府后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过了子时,庄非鱼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后,她就一直在王府的大门前担忧焦虑地徘徊,迟迟未见庄梦蝶的身影,她生怕等到最后见到的不是庄梦蝶,而是宫中传旨太监带来的噩耗。 如今见到庄梦蝶平安归来,即便她一脸的疲惫不堪,但谷万里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狂喜,她那一颗高高悬挂了一天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用膳了没有?奴婢在膳房还热着饭菜,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更衣?”扶着疲惫不堪的庄梦蝶,谷万里的心里一阵心疼,想必,庄梦蝶在皇宫里依旧饿了一天了吧。 “奴婢先扶主子回房,给你沏盏热茶吧,你看你是要喝……”从见到庄梦蝶开始,谷万里就一直叨叨不停,庄梦蝶知道,谷万里一定是为她担心了一天,不由冲着她笑了笑,但是那个笑容却因为过于疲惫显得分外无力。 “我要沐浴更衣,也要用膳,先回去歇会吧,累了一天了。”庄梦蝶淡淡道。 “奴婢这就扶你回房,这么就都等不到你回来,可把奴婢担心坏了。”谷万里一边搀扶着庄梦蝶,一边说道。 看着谷万里一脸担忧的模样,庄梦蝶有些心疼这个跟随了她多年的婢女,明明谷万里和她年纪相仿,却像个长者一样将她照顾得极为周到体贴,而她,除了让她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也给不了她什么了罢。 “此刻可不正是在回房的路上吗?你也累了一天了,一会陪我一起用膳吧。”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庄梦蝶淡淡说笑道。 文学馆 第383章 看着庄梦蝶的浅笑,谷万里也跟着笑了起来,庄梦蝶此刻虽然一脸的疲惫,仿佛整个人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但是她还能有心思说笑,这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小谷,二皇兄今日怎么样了?”走着走着,庄梦蝶突然问道。 谷万里一心担心着进宫未归的庄梦蝶,如今听到庄梦蝶这么一问,才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先是一脸惊讶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而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声回答道:“主子,你之前答应过二殿下会赶回来陪他一起用晚膳的,然而,二殿下就一直等着你,奴婢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用膳。膳房变着花样把二殿下平日爱吃的都做了个遍,可二殿下非要等你,他说你答应了会回来陪他用膳就一定会回来的。结果……你迟迟未归,二殿下也就一直没有动筷,到后来,就连奴婢也被二殿下赶出了大厅。” “子时的时候,奴婢悄悄去看了一眼,发现二殿下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奴婢怕吵醒了二殿下……” 听到这里,庄梦蝶顿时来了火气,沉声喝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刚才不早说!” 说完这句话,庄梦蝶也不再等谷万里给她解释,白了谷万里一眼,一拂袖便当即转身向大厅方向赶去。 谷万里撇了撇嘴,心虚地快步跟在庄梦蝶的身后,她看到庄非鱼在大厅的饭桌上趴着睡着后,不敢惊动庄非鱼,生怕庄非鱼闹起脾气来哄不住,又一心记挂着庄梦蝶,生怕她在皇宫里遇到危险,便急忙到王府大门前一直等着。 没想到盼回庄梦蝶,又看到庄梦蝶疲惫得像随时都要倒下,便只顾着扶庄梦蝶回房休息,一时间竟然忘了庄非鱼此刻还趴在大厅的饭桌上睡着。 庄非鱼对庄梦蝶来说有多重要,谷万里不是不知道,眼下,她也不敢再向庄梦蝶解释什么,只好在心里默默自责自己的疏忽大意,一边跟着庄梦蝶往大厅方向赶去。 庄梦蝶急匆匆的飞奔到大厅,轻轻地推门而入,看到正俯在饭桌上熟睡的庄非鱼在喃喃低语着什么,他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微微皱着,也不知道梦里都是些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庄梦蝶在庄非鱼的身旁坐下,这才注意到饭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丝毫未动,而满桌的菜肴点心,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做的,甚至桌上还有一壶她爱喝的酒。 “这是怎么回事?”庄梦蝶淡淡扫了一眼谷万里,轻声问道。谷万里刚才不是说让膳房给庄非鱼做的,全是他平日最爱吃的吗?可如今这慢慢一桌子,怎么全是依着她的喜好做的? 谷万里自然知道庄梦蝶问的是什么,她看着那一桌早已凉透了的菜肴,轻声回道:“主子,为了哄二殿下用晚膳,膳房确实是变着花样做了好几次二殿下爱吃的,可二殿下不肯独自用膳,等到了戌时,他便跑到膳房,让膳房按着你的喜好做了这么大桌,把他爱吃的都换了下去。” 看到庄梦蝶的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谷万里接着说道:“奴婢特地问了膳房,膳房的厨子说是二殿下特地吩咐他们了,要做你最爱吃的菜肴和点心,你外出办事辛苦了一天都没回来,等你回来了,一定要吃上你最爱吃的。” “所以,二皇兄并不是等着我回来陪他用膳,而是等着我回来,他陪我用膳……”庄梦蝶默默听着谷万里的话,不由心中一阵感动,她喃喃低语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了庄非鱼的脸颊,而后又轻轻地抚平了他微微皱着的眉头。 即便庄非鱼微微皱眉的样子很好看,可庄梦蝶还是希望,他这一辈子永远都不用皱眉,更不用再为了她而皱眉。 “主子,二殿下说什么也不肯用晚膳,也不肯回房去休息,所以,奴婢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了。只是……奴婢刚才不该见到主子回来一时高兴,忘了说二殿下此刻还睡在这里。”谷万里微微低着头,颇为自责道。 庄梦蝶伸手拿过那一壶酒,连酒杯也不用,一仰脖就喝了几大口,在皇宫耗了一整天,她滴水未沾,如今烈酒入喉,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小谷,膳房为二皇兄做的晚膳可还有?”看向谷万里,庄梦蝶轻声问道。 “自然是有的,二殿下分毫未动,奴婢怕二殿下半夜会饿肚子,都备着呢。”谷万里连忙回答道。 “去把二皇兄爱吃的都热一热,还有这些,也让人拿下去热一热吧,我吃什么不打紧,但这毕竟是二皇兄的心意。”庄梦蝶说完又立即补充一句道:“让人来的时候手脚轻着点,别吵醒了二皇兄。” “是,奴婢这就去办。”谷万里轻轻应了一声,便立刻退了出去。 没一会功夫,谷万里再次返回,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轻手轻脚地将桌上的饭菜点心都撤了下去。 庄梦蝶入了皇宫迟迟未归,王府里的下人们哪里敢休息,一直都在待命,是在困了就靠着打个盹。 看着婢女们将饭菜点心都撤走,谷万里给庄梦蝶沏了一壶热茶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除了派人盯着膳房那边,她还要去命人给庄梦蝶和庄非鱼准备沐浴用的热水,而且,看着庄梦蝶静静凝视着熟睡的庄非鱼,她也不好再在一旁等着伺候。 所有的人都已经退下,大厅里只剩下满眼含笑的庄梦蝶和依旧趴在饭桌上熟睡的庄非鱼,庄梦蝶也慢慢趴在了饭桌上,侧着脸枕在臂间面向庄非鱼,细细的端详着庄非鱼的睡脸。 就这么静静地,近距离地看着庄非鱼,他的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英挺的鼻梁,雍容俊雅的脸庞……每一寸,每一分,庄梦蝶都在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仿佛是生怕看漏了半分,又仿佛是怕再也看不着,就这么贪婪地,痴痴地看着,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厌,怎么也看不尽…… 第384章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膳房已经将饭菜点心都热好,再谷万里的带领下,又轻手轻脚地把饭菜端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在饭桌上重新摆放好。 刚回府那会,庄梦蝶以为庄非鱼已经用过晚膳回房睡下,便提出让谷万里陪着她一起用膳,可后来得知庄非鱼整整等了她一晚上,晚膳分毫未动,还等着等着最终趴在饭桌上睡了过去。她哪里还会再需要谷万里陪她用膳,她陪着庄非鱼还来不及呢。 念及今日她入宫迟迟未归,累得整个王府的下人们都这么晚了都未得休息,或许庄非鱼不用晚膳,他们也都饿着肚子不敢用膳。便吩咐谷万里带大家伙下去,好好吃一顿丰盛的便早些歇下。 谷万里带着下人们都退下后,庄梦蝶这才轻轻摇了摇庄非鱼,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他。 突然被摇醒的庄非鱼直起了身子,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此刻就坐在他身旁的庄梦蝶,除了一脸的困意,庄非鱼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是突然看到庄梦蝶,还没有回得过神来。 看到庄非鱼这般困倦的模样,庄梦蝶心里有些恼他不好好回房休息,非要苦苦熬着等自己,于是故意不去看庄非鱼,而是夹起了一块庄非鱼爱吃的红烧肉,端详了一会后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称赞道:“膳房今日做的这红烧肉真是嫩滑爽口,肥而不腻,幸好没人跟我抢,我可以吃个痛快了。” 饿了一夜的庄非鱼,看着庄梦蝶又夹起了一块红烧肉,将那红扑扑,亮晶晶,香喷喷的红烧肉夹在眼前看了又看,顿时醒过神来。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顿时让庄非鱼饥肠辘辘,恨不得立即大快朵颐。此刻的他,早已经顾不上庄梦蝶说好会赶回来陪他用晚膳,而后又失约的事情。甚至就连他趴在饭桌前睡着前想着等庄梦蝶回来一定要大发一通的脾气的事也被抛到了脑后。 庄非鱼立即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一边夹起一块在筷子上颤巍巍的红烧肉,一边嚷着道:“好香啊,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看着庄非鱼将红烧肉放入口里,一边嚼一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庄梦蝶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温柔而宠溺微笑。 看着庄非鱼狼吞虎咽的模样,庄梦蝶有些心酸,他本可以不用等自己而饿成这样,但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她可从未见过她那优雅从容的二皇兄有过这般模样。 “你慢点吃,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们两个人吃又吃不完,你这么着急干嘛,又没人会跟你抢。”庄梦蝶笑着打趣道。 庄非鱼嘴里的红烧肉还未来及咽下,又急忙勺起一大勺奶白色的香浓鱼汤喝下,瞪着了庄梦蝶一眼,口齿不清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庄梦蝶虽然觉得庄非鱼此刻这副与往日清雅雍容的二皇兄完全沾不上边的模样实在是又好笑又可爱,但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因为她的内心此刻充满着的,都是被庄非鱼执着等待所带来的感动。 “非鱼,让你久等了……”庄梦蝶轻声低语着,清如水晶的眼眸里尽是温柔。 说完话,庄梦蝶也不管庄非鱼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清楚,突然凑到正在吃着烤乳鸽的庄非鱼身旁,趁着他不备,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庄非鱼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被庄梦蝶来这么一下,有些吃惊地怔在当下,就连手中抓着的鸽子腿掉在了碗里也没回过神来。 庄梦蝶见庄非鱼这般模样,顿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庄非鱼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着庄梦蝶正笑得一脸得意,顿时有些不甘心地飞快咽下嘴里的鸽子肉,连手上沾着油也顾不上去擦,起身嘟着嘴就朝着庄梦蝶扑过去。 庄梦蝶的笑声立止,看着满嘴满手都是油的庄非鱼朝着自己扑来,连忙惊叫一声挡住庄非鱼的手臂,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捂庄非鱼满是油的嘴巴。 庄梦蝶越是要躲,越是要挡,庄非鱼就越是要亲,看着庄梦蝶慌乱躲闪的样子,庄非鱼开心地笑了起来。就这样,两个人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一个抓,一个躲,一个追,一个跑,直接在大厅里围着饭桌玩闹了起来。 …… 这一场戏耍玩闹,最后以庄梦蝶衣裳上,脸上满是油渍和庄非鱼终于跑累、笑累而告终。当两个人再次坐回到饭桌前,彼此都已经是满头大汗,一身狼藉,若是让外人看到,断然不敢相信这是从小便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优雅自持的两位殿下。 在饭桌前坐定,两个人都喝了一大口茶后,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都如此的狼狈不堪,不由又同时发出了笑声。 大笑过后的庄梦蝶一阵虚脱,在皇宫里耗了一天,她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又和庄非鱼玩闹折腾了许久,玩闹着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歇下来,只觉得筋疲力尽,整个人恨不得立即趴在饭桌上。 “好了,也玩闹够了,快吃吧,不然一会饭菜又该凉了。”尽管已经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但庄梦蝶的声音已经很微弱,很无力。她,确实是太疲惫了。 “嗯。”庄非鱼用力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后便继续夹过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可他夹了筷子后,忽然意识到坐在他身旁的庄梦蝶太过于安静了,他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去看庄梦蝶的时候,才发现庄梦蝶单手支着下巴,自己不吃,只是在默默地看着他吃,而她的目光似乎已经有些迷离,就仿佛随时都会睡着一般。 庄非鱼突然意识到,庄梦蝶是太累了,若不是她不放心自己才强撑着,或许此刻早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吧。 心里明明知道庄梦蝶不过是太累了,睡一觉就会好,可庄非鱼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害怕,他突然害怕,庄梦蝶睡过去之后会再也醒不过来。 第385章 不知道自己会心慌害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庄非鱼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庄非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座位上起身,将自己的凳子搬到了庄梦蝶的身边,紧贴着庄梦蝶的凳子坐下,庄梦蝶似乎清醒了不少,一时间不明白庄非鱼的意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庄非鱼冲着庄梦蝶粲然一笑,坐直了身子,一手揽过庄梦蝶,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认真道:“蝶姐姐,你是累了吧,你靠着我吧,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你爱吃的,我喂给你吃。” 那熟悉的温暖让庄梦蝶心中感动,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顺着庄非鱼的力道滑躺到了他的臂弯里。不管是从前的庄非鱼也好,还是如今这心智受限的庄非鱼也罢,他的温暖和关怀,都是庄梦蝶最需要的。 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在庄梦蝶放松地顺着他的力道滑落下来时,庄非鱼还十分细心地调整了一个手臂的位置,直到他认为能让庄梦蝶靠得舒服时,才满意地咧嘴笑了笑。 而后,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过一块庄梦蝶爱吃的鱼肉,放到碗里细细地将鱼肉里的刺都一一挑了出来,这才将鱼肉喂到了庄梦蝶的嘴边。 “来,你最爱吃的鱼肉,快张开嘴,啊——”庄非鱼说着夸张地长大了嘴巴,就像哄小孩吃饭一样。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这般孩子气又学着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看到庄非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连忙也收敛了笑容,学着庄非鱼那孩子气的夸张模样,“啊——”的一声张开了嘴巴,等着庄非鱼将筷子里的鱼肉喂到嘴里。 鱼肉进入口中,细腻柔滑,味道鲜美,这或许是庄梦蝶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忘最美味的鱼肉了。 鱼肉还未咽下,庄非鱼就立即看着庄梦蝶的脸,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看到庄非鱼一脸紧张,又似乎是傲娇地等着她的夸赞,庄梦蝶故意微微皱起了细长的眉毛,想要捉弄一下庄非鱼,谁让他刚才弄得她一脸的油,衣裳上多处油渍斑斑。 眼见着庄梦蝶微微皱起了细长的眉毛,一脸强忍着痛苦咀嚼的模样,庄非鱼当真吓了一跳,连忙扔下筷子着急道:“怎么了?是不好吃吗?还是鱼肉里还有刺?我帮你倒盏茶漱漱口……” 庄非鱼说着就要手忙脚乱地倒茶,庄梦蝶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悠悠叹出一口气后,双目微阖地慢慢感叹道:“这是膳房做的鱼吗?怎么突然做得这么好吃了呢?我可从来没吃过比这还鲜美的鱼肉。” 庄非鱼闻言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了,这可是我亲自喂到嘴里的鱼,当然比平时的要好吃,你说是不是?” 庄梦蝶仰视着庄非鱼那张清雅温和的脸,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满目柔情地看着他,情真意切地回答道:“是,非鱼亲手喂的,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庄非鱼听到庄梦蝶这么说,再次得意一笑,夹起一颗藕粉丸子喂到了庄梦蝶的嘴里,庄梦蝶心满意足地慢慢地咀嚼着,清如水晶的双眸一眨不眨的仰视着庄非鱼的脸,将那张已经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在心底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直到印入骨髓深处,无论如何也再忘不掉。 “非鱼,你说真心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应该无论如何也不离开他?”咽下了口中的藕粉丸子,庄梦蝶突然轻飘飘地问出了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和庄非鱼说这些,她明明知道,如今的庄非鱼,根本不能理解她这是在说什么。 或许,她只是在问她自己,只是,烦乱不堪的心境,让她只有待在庄非鱼的身边,才能静下心来,也便不由自主地问出口罢了。 “蝶姐姐,你在说什么?非鱼听不懂。”庄非鱼从饭桌上抓过烤乳鸽的鸽子腿,认认真真地撕下一小块肉,蘸了酱料后喂到庄梦蝶的嘴里,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庄梦蝶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听不懂便听不懂罢,像他如今这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最好不过了,又何必去懂得这些,徒增烦恼呢。 看着庄梦蝶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肉,庄非鱼突然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但是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蝶姐姐,蝶姐姐也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庄梦蝶没有想到庄非鱼突然说这些,咽下嘴里的鸽子肉后不由怔了怔,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她该如何去回答他的问题?她真心爱他,也永远都不想离开他,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保全他,她也只能选择离开他。 但是,她决不允许自己生离,而是死别,除了死,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将她和庄非鱼分开。这或许真的很残忍,但是,皇宫里又有哪里不残忍?这些,如今的庄非鱼不懂,但她从小在皇宫里长大,早已经深谙此道。 没有等到庄梦蝶的回答,庄非鱼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眼眸里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低声道:“蝶姐姐,你说父君和林将军为什么会离开母皇?非鱼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是不是会永远离开母皇,永远离开非鱼了?” “是因为他们不爱母皇,不爱非鱼了吗?还是因为母皇不爱他们了?”庄非鱼似乎是在向庄梦蝶寻求一个答案,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庄非鱼情绪突然低落的样子,让庄梦蝶心里一阵难受,她本以为,如今八岁的庄非鱼是无忧无虑的,每一天都该是过得率性活泼的,而然,她还是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伤。 伤处再次被人挑破是有多疼痛,她懂,正是因为懂得,所以她才不忍看庄非鱼这样。 文学馆 第386章 庄非鱼嘴里的父君和林将军,便是庄非鱼的生父司马钧和林渊啸,然而,他们和庄以沫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时年幼的庄非鱼并不知道,而她庄梦蝶自然更不知道。 即便后来曾打听到一些消息,得知司马钧早已被庄以沫害死,而林渊啸不久后隐入江湖,可是,这其中的曲折,怕也只有他们当事人才会清楚罢。 毕竟,有些事情,并非如外人所见所知的那般简单,从前,庄梦蝶也不信,知道后来她在江渚山遇见了她的生父萧远清。 但不管怎么样,那都已经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尚且剪不断,理还乱,他们作为后人,又何必再去为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而执着? 在这一件事上,她庄梦得已经因为自己的执着而错了一次了,经历了这么多,她终于学会了有些事情该放下的时候就应该放下。毕竟,他们还有他们自己的路要去走,还有属于他们的艰难险阻要去面对。 “非鱼,司马将军和林将军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都是爱你的,还有你的母皇,你的三皇妹,她们都是爱你的,还有我。”庄梦蝶轻轻抚了抚庄非鱼的鬓发,柔声地安慰他道。 “嗯!我知道了,等我长大了,我就能去找父君和林将军了,到时候我要告诉他们,他们教我的剑法我都学会了。”庄非鱼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深深凝视着庄梦蝶,犹豫了片刻后认认真真地问道:“蝶姐姐,等我长大了,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爱我?还会不会每天都陪着我?” 看到庄非鱼孩子气地问出这句话,庄梦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温柔浅笑着伸手点了一下庄非鱼的鼻尖,眨了眨眼淘气道:“这个嘛……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要是我长大了,蝶姐姐不爱我了,也不会每天都陪着我了,甚至就像父君和林将军一样离开我,那我就不要长大了!”庄非鱼当即不乐意地拍掉了庄梦蝶的手,板起脸,嘟起嘴来抱怨道。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孩子气了好不好,都这么大个人了,你看看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庄梦蝶看到庄非鱼板起了脸,被他那孩子气的话逗乐了,笑了哄道。 庄非鱼的心智停留在八岁,他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八岁的孩子,曾经他也困惑过自己竟然才八岁就比庄梦蝶,谷万里以及王府里的下人们还要高,还曾郁闷地懊恼过万一以后长大了越来越高可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要把房门全部都拆掉了。 为此,庄梦蝶和谷万里还曾偷偷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长得高怎么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庄非鱼拍着胸膛保证道。 “好,那你要多吃点,赶紧长大,到时候,蝶姐姐就要靠你保护了,好不好?”庄梦蝶笑着将庄非鱼递到她嘴巴的鸽子腿轻轻推到了他的嘴边,打趣道。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知道庄梦蝶是在拿他打趣,说他是个孩子,庄非鱼瞬间有些不乐意了,将鸽子腿放回了碗里,大声宣布道。 有那么一瞬间,庄梦蝶多希望庄非鱼永远都停留在这八岁的心智,这样,他就可以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即便有时候伤心难过,那也是转眼即忘。 她是真的不舍得让他再去面对皇城里的风雨和黑暗,以前,都是他在保护她,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如今,她不想再让他替她遮风挡雨,不想他再为了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要是一直当个孩子,那该多好啊……”庄梦蝶不由轻轻感叹出声,如若当年的他们不曾长大,还停留在孩子般的无邪纯真中,那不识愁滋味的日子要是能够得以无限延伸,那该有多好啊。 庄非鱼听了庄梦蝶的话,认真地想了想,而后朗声道:“蝶姐姐一直都把非鱼当成个孩子,当非鱼不懂事,非鱼马上就会长大了,等非鱼长大了,就可以帮蝶姐姐一起处理府里的事务,蝶姐姐也就不用一个人出门去办事,直到那么晚才能回来了,到时候,那些事情非鱼全部都可以帮蝶姐姐。” 庄梦蝶看着庄非鱼这个样子,心中感慨道:这可不就是她以前的二皇兄了嘛,总是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承受了所有的风霜雪雨。 即便曾经那样被二皇兄一心一意地保护着很幸福,可庄梦蝶却不想再那样了,因为,如今的她更想做那个一心一意地保护着庄非鱼的人,如今的她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希望这样的幸福不被过早的被破坏。 “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再说,现在就每天开开心心地陪在我的身边,让我好好保护你就好。”看着庄非鱼一脸凌云壮志的模样,即便庄梦蝶知道他一定能做到,但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不由轻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我马上就长大了,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庄非鱼不满地直嚷嚷道。随后,看着庄梦蝶强忍着笑意地捏着他的脸颊,分明就是还把他当个孩子看待,便懊恼地捉住了庄梦蝶的手,张开嘴作势就要咬下来。 庄梦蝶见势不妙,想要收回手时已经来不及了,被庄非鱼捉住了手,还调皮的挠痒痒,惹得庄梦蝶哈哈直笑。 人总是如此,在孩童时代总是殷切的期盼自己能够快快长大,像个大人一样去做孩子不能做的事情,但是当一个人真的长大以后,面对了来自成人世界的风雨,却又会回过头来羡慕儿时的无忧无虑,渴望能够再次回到天真无邪的纯真年代。可倘若这个愿望真的如愿以偿,忘掉了那些过往,重新变回孩童后,他又会重新开始期盼成长,用崇拜的目光追随着大人的背影了吧。 如今的庄非鱼便是回到天真无邪的孩童时代后,又迫切地渴望快快成长。 文学馆 第387章 然而庄梦蝶却从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庄非鱼独自一人替她遮风挡雨,可曾想厌倦地想过要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 对于庄非鱼,对于那个城府极深,稳重自持,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二皇兄,庄梦蝶知道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以前的她,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庄非鱼有不顺着她的意,她便恼他,到了最后,也是庄非鱼好声好气地哄着她高兴。她却只是顾着自己,从未去考虑庄非鱼的感受。或许,正是因为庄非鱼对她的百般纵容,偏爱宠溺,她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罢。 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即便得到的再多,人也不会轻易地满足,得以满足,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深渊,它足够深,足够黑,那些曾经试图填满这个无底深渊的人,到头来,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便是最终被这个无底深渊所吞没。 逃不开这个无底深渊,妄图将这个深渊填满的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终其一生,或许都看不透,其实,想要避开这个深渊,或者说是想要如履平地般经过这个深渊真的很简单,只需要放下执念,学会知足。 知足,说起来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就像执念那般,明知有些事情放不下,固执下去,只会一条道走道黑,可却一次又一次地回不了头。 如今的庄梦蝶又何曾不是固执,何曾不是放不下执念,何曾不是要一条道走道黑?而她,却深陷其中,在知足与不知足间徘徊挣扎,在这一条注定是黑的道路里摸索向前,因为冥冥之中,她知道,即便是一条道走道黑,她也依旧有人陪。 如今的庄梦蝶,依旧保留这三殿下的尊号,住着王府,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她是知足的,她一个亡国女皇,得此待遇,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千古奇事了。或许,她在意的从不是这些,而是她的身旁依旧有着庄非鱼的陪伴。 但她同时又是不知足的,因为她想要的,是一种不能与她和庄非鱼如今的身份所并存的人生,她和庄非鱼,永远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中,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为了庄以沫,为了庄氏一族,她不能挣脱庄氏皇族的身份束缚,为了庄非鱼,她也不能一意孤行,带着庄非鱼冒险逃离故清城。 庄梦蝶知道,她本该藏好那一份情,好好地陪着庄非鱼,在这个王府里过着一段安宁美好的日子,而不是毫不理智地用一份情去提早打破这一切。可她就是贪心,就是不知足,就是想要更多…… 她的不知足,导致她和庄非鱼往后的路会更加的艰难,甚至于稍有不慎就会搭上性命,时至今日,她忧虑,她害怕,可她却从不曾后悔。 陷入沉思的庄梦蝶突然双腿悬空被庄非鱼蓦然抱起,失去重心的她本能地紧紧搂住了庄非鱼的脖子,一脸吃惊地看着庄非鱼,怔了片刻才从方才的紊乱思绪中回过神来。 “哈哈……被吓到了吧,谁让你心不在焉的,我刚才都跟你说了好久的话了,你都没有认真听。”庄非鱼调皮的朝着庄梦蝶眨眼睛,吐舌头,一脸阴谋得逞的高兴模样。 庄梦蝶方才的愁思被庄非鱼这么一闹,顿时烟消云散,她笑着捏了捏庄非鱼的脸蛋,冷哼一声道:“刚才谁还信誓旦旦说要长大了保护我,现在又来吓唬我,小孩心性,调皮,淘气,幼稚。” 庄梦蝶就是故意在逗庄非鱼,但庄非鱼却看不出庄梦蝶是开玩笑,气恼地嚷嚷道:“我才不是,我才不是!” 随后,庄梦蝶便被放下,可她双脚刚着地,还没站稳,庄非鱼就倾过身来,以唇封住了庄梦蝶即将开口的话。 “我才不是小孩,才不是幼稚,我是大人了。”双手捧着庄梦蝶的脸,庄非鱼凝视着她的眼眸,认真地说道。 庄梦蝶一抹嘴唇,对庄非鱼的这番举动和言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便问庄非鱼道:“谁说这样便是大人了?难道你喜欢我,和喜欢小庄梦蝶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庄非鱼急忙辩解道,甚至忽略了庄梦蝶话里的那个小庄梦蝶。在往常,为了不冒犯那个小时候的自己而惹得庄非鱼又和她争吵,庄梦蝶都是尊称小时候的自己为三殿下,或者是跟庄非鱼称他的三皇妹,从来不曾直呼名讳。 可如今,竟一时忘了改口,而庄非鱼的关注点也不在那个“小庄梦蝶”的叫法上。 庄非鱼没有注意到,庄梦蝶自然也不去纠结,毕竟,自己叫小时候的自己为小庄梦蝶,那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怎么不一样?”庄梦蝶接着追问道,她倒是很好奇,庄非鱼究竟会给出个什么答案来。 “我……我喜欢蝶姐姐和喜欢梦蝶,就是不一样……是……”庄非鱼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一张脸,就是没法将这个问题用言语解释清楚。 看着庄非鱼这突然从刚才的淘气霸道转为羞涩的表情,庄梦蝶不忍再为难庄非鱼,命人收了桌子后便领着庄非鱼去洗漱沐浴。 卯时,卧房内的脚步声渐渐错乱,两个暗影的昏黄的烛光下重叠至了一处…… 或许是因为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让庄梦蝶心中郁结,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愿再去想,管它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呢,她只想好好的放纵一回,让自己在那些无力的愁苦中得以暂时的解脱。 能让庄梦蝶得以暂时解脱,这世上从前只有烈酒,如今除了烈酒,还有庄非鱼燃情的情。 “非鱼……让我暂时忘了那些……”庄梦蝶轻声呢喃着。 庄非鱼不理解庄梦蝶想要暂时忘却些什么,他只知道,她的声声呼唤,都让他的心为之颤抖。 …… 翌日巳时,庄梦蝶和庄非鱼才晨起沐浴更衣完毕,依旧是谷万里亲自替他们送来洗漱用具,打理房间。 第388章 谷万里将洗漱用具和刚沏好的热茶放下,极不自然地看了庄梦蝶和庄非鱼一眼,便快步转身将大门给关上了。 匆匆收拾了两人换下的衣衫,谷万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庄梦蝶的身旁,有些无奈地轻声道:“主子……王府内还有皇宫里的眼线,虽说被打发在了外院,可府里毕竟人多口杂,虽然下人们都当二殿下孩童心性,也不敢妄议主子的事,可你若是不多加注意些,保不齐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去……更何况,如今皇宫里……” 谷万里是个聪明人,她没有把话说全,虽说她对庄梦蝶说这些实属僭越,但她也是一心为了庄梦蝶和庄非鱼好。 庄梦蝶自然不会怪她,如今,在她的身旁,她也就谷万里一人值得托付了,倘若他日她的有个什么不测,除了谷万里,把庄非鱼托付给任何人她都不能放心。 庄梦蝶也知道,如若不是真的不妥,谷万里不用犹犹豫豫地向她开这个口。转身走到铜镜前,庄梦蝶果然看到自己白皙的脖子上有几处红印,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轻薄的衣裳根本不能完全将这些痕迹遮住。 庄梦蝶轻叹了一声,侧过头去看庄非鱼,悠悠道:“我好歹顾着些分寸,你穿上外裳便无人能看得见,你倒好,这样我可怎么见人了?” 庄非鱼听庄梦蝶这么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并不好,他抿了抿嘴,没敢接庄梦蝶的话,可在庄梦蝶穿好外裳,梳洗妥当后,又笑着腻了上来,用自己灿烂的笑脸去讨好庄梦蝶。 庄梦蝶看到庄非鱼这样,只能无奈地摇头轻笑,眼眸里流露出宠溺之意,她又怎么能责怪庄非鱼?这原也不是他的错。 等庄非鱼也梳洗停当,谷万里正要将庄梦蝶和庄非鱼二人换洗的衣服拿走,顺便命人传膳,便听到门外有小厮来禀报,说是李姑娘求见。 庄梦蝶听了禀报,顿时露出一丝烦躁的神情,除了李秋双,还有哪个李姑娘会到庄非鱼的府上求见?尽管已经敏锐地觉得到了李秋双的来者不善,但该来终归会来,该面对的也终归要去面对,更何况,李秋双的背后可是李经纶,是摇光国,她也即将成为天璇的王后,再怎么说,庄梦蝶也不能对她闭门不见。 既然敢应承庄扶摇,那么庄梦蝶也不怕再多来一个李秋双,只是不知道李秋双需要她应承一个什么样的承诺?而她说她无意于与她相争,无意于与她为敌,她又可会相信? 吩咐小厮先将李秋双引到会客厅,庄梦蝶嘱咐了庄非鱼要好好用早膳,并整理好仪容才一路沉思着缓缓走向会客厅。 到了会客厅,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的李秋双见到庄梦蝶缓步前来,立即将白猫抱给了站在她身旁的随侍婢女,对庄梦蝶笑脸相迎道:“梦蝶,这是义父前些日子刚命人送来的茶,今儿刚刚到,我寻思着天璇没有这种茶叶,便拿了些过来给你尝尝。” 这完全出乎庄梦蝶的意料,她还没忘昨日在御书房门前,李秋双对她那不加掩饰的敌意,即便她当时已经跟她解释,可她不仅听不进去,还对她冷嘲热讽。 庄梦蝶本以为,李秋双今日登门拜访是前来兴师问罪,或者是再次确认她是否真的是无意与她相争的,可庄梦蝶完全没有想到,李秋双主动对她笑脸相迎,还给她送茶叶。 且不管李秋双此番亲自来送茶叶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她不再像昨日那般毫不掩饰对她的敌意,这已经让她和庄梦蝶之间的矛盾略有缓和了,再加上古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 面对李秋双的一脸和气,庄梦蝶一路走来是凝重的神色也有所舒缓,笑着对李秋双道:“难得秋双得了好茶叶还惦记着我,摇光国地大物博,此番真的是托了你的福了。” 庄梦蝶接过李秋双递来的一罐茶叶,唤进了守在厅外的婢女,将茶叶递给她,命她赶快去泡壶茶来。 很快,伺候的婢女便回来了,除了刚沏好的茶,还上了几样膳房刚做好的点心。 “来,尝尝,这点心或许比不上皇宫里的,但口感还不错,都是膳房厨子最拿手的了。”庄梦蝶微笑着招呼李秋双。 茶是上好的茶,点心也是上好的点心,庄梦蝶和李秋双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昨日在御书房前的那些不愉快,而是像许久未见的友人一样热络的说笑着。 说着话间,李秋双身旁婢女怀里的白猫忽然叫了一声,庄梦蝶这才注意到,这是白猫有着一双浅紫色的眼睛,颇为灵动,那个抱着白猫的婢女模样清秀,年纪与李秋双相仿,与寻常的宫女不同,这婢女倒没有什么小心谨慎的模样,而是落落大方。若不是穿着宫女的服饰,与李秋双还真像是姐妹。 虽是年纪相仿,但是仔细比较才发现,那名婢女比起李秋双来,更是沉稳世故,因此不经意间迎上的目光也让庄梦蝶觉得她要比李秋双年长许多。 一个婢女,竟能流露出这样的目光,这不禁让庄梦蝶本能的有些在意起来。 “这白猫可真好看,这双灵动的眼睛真招人喜欢。”庄梦蝶看着李秋双身边婢女怀里的白猫,浅浅一笑,夸赞道。 “是吧,我给它取名叫白灵,我娘家听说义父要差人送茶叶来,怕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璇闷得慌,便送了白灵来给我解解闷,有它陪着呀,日子确实是有趣了不少。”李秋双说着,唤过身旁的婢女道:“真真,把白灵抱近些,让三殿下好好瞧瞧。” “哎。”那名唤真真的婢女连忙应了一声,就抱着白灵走到了庄梦蝶身旁,半蹲着身子让庄梦蝶好好瞧瞧怀里的白猫。 庄梦蝶伸手轻轻抚了一下那洁白柔软的猫毛,话题却转到了真真的身上,“这真真可真伶俐,可比这府上那些笨手笨脚的丫鬟强多了,怎的上次去你宫殿的时候也不曾见过?是不是你家里人特地派来陪伴你的?” 第389章 “这倒不是,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这个义女啊,是摇光李丞相新收的,我呢不过是李家的一个远亲,小户人家嘛,义父也怕我到天璇来万一有什么失礼之处,丢了摇光丢了李家的人,所以我是独自一人到的丞相府,学礼仪,学规矩,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真真,真真她……”李秋双说道此处看着真真,生生止住了话头。 或许是知道庄梦蝶的疑惑,竟是真真接过了李秋双的话头,继续淡淡往下说道:“真真从小便是个孤儿,幸得丞相大人垂怜,将真真卖回府中当奴婢,李小姐千里迢迢要到天璇来,反正奴婢在摇光也无亲无故,没有牵挂,便随了李小姐一同来了。李小姐同情奴婢身世凄凉,怕勾起奴婢的伤心事,这才不好说给三殿下听,还请三殿下莫怪。” 一个婢女,竟能在两个主子说话时插上嘴,在加上李秋双不忍说她的身世,眼眸里流露出的在意怜悯,甚至自愿谈及自己的短处,庄梦蝶便知道,这个真真在李秋双的心里地位不一般,而一个婢女如此能说会道,再加之摇光李丞相放心让她随李秋双来天璇,可见这真真也绝非简单。 “谁没有一些伤心事呢,我又岂会见怪,这白灵真乖,我倒是忽略它了。”庄梦蝶微微一笑,将话题又引回了白灵的身上,并唤进婢女,命她去膳房让厨子弄些小鱼干来。 李秋双对这娘家人送来的乖巧可爱的白灵宝贝得紧,连忙谢过庄梦蝶,喝了一盏茶后再继续闲聊了起来。 “对了,二殿下最近怎么样了?可还好吗?”聊着聊着,李秋双突然问道。 “最纯真的孩童时代,每日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又有什么不好?”说起庄非鱼,庄梦蝶的目光都柔和了,不由感慨道。 可话刚说出口,庄梦蝶便后悔了,虽然庄非鱼如今变成了孩童心性在宫廷朝臣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她还是暗恼自己接了这个话题,她的庄非鱼,又怎么能成为他人口中的闲谈话题呢。更何况,李秋双也不在庄梦蝶的好友之列。 听到庄梦蝶感慨孩童时代的无忧无虑,李秋双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怀念,似乎颇有感慨,就在她开口欲言的时候,庄梦蝶生怕又会继续有关庄非鱼的话题,连忙插话道:“这白灵刚来天璇可还习惯?看它似乎有些犯困了。” 一提到自己爱宠,李秋双的思绪立刻折了回来,她起身从真真的怀里抱过白灵,轻轻地替它梳着毛,向庄梦蝶道:“白灵怕是比不上人那么随遇而安啊,昨天晚上一直在叫,在宫殿里四处窜走……” 庄梦蝶听着李秋双在絮絮叨叨有关白灵的事,心中暗笑,这个李秋双还算是好对付,毕竟,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被别人牵着走了。 庄梦蝶正想继续白灵这个话题,毕竟,也总比去讨论天璇王妃或者是有关庄非鱼的事要好得多。 李秋双说起白灵的事一脸的兴奋,别说是庄非鱼的事了,或许就连她自己都忘了来探望庄梦蝶的初衷了。 就在李秋双喝了一口茶,又继续往下说白灵和她娘家的趣事时,真真忽然在李秋双的身旁俯身小声说道:“小姐,你今儿还说午后要亲自替天璇王煲汤送去的呢,还是先谈正事吧。” 经婢女真真这么一提醒,李秋双当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聊得正开心,险些忘了正事了。” 紧接着,李秋双放下茶盏,一脸正色的对庄梦蝶道:“梦蝶,我今日到府上叨扰,除了送茶叶给你尝尝,还有要事要与你谈谈。” 庄梦蝶并没有接话,她自然知道李秋双今日前来绝非只是来送茶叶,更不会无聊到出宫到庄非鱼的府上找她闲聊,但让她更为诧异的是这个婢女真真的举动。 这个真真刚才的那一番举动简直就是太过放肆,即便她私下与李秋双关系再亲近,下人终究是下人,而她身为下人不仅未得主子的许可便随意插话,更在言语之中有指挥主子做事的意图,这不是放肆又是什么?而反观李秋双,不仅不反感,似乎还习惯于被此人指挥,这也着实让庄梦蝶困惑。 庄梦蝶下意识的再一次打量这个婢女真真,莫非这个人是看破了自己想转移话题才出言提醒李秋双?还是李秋双真的本就打算午后要亲自给杨璟玥炖汤送去?这接下来李秋双要与她商谈的正事,是不是也是出自这个婢女真真的授意? 庄梦蝶的脑海里盘旋着一连串的疑问。 “梦蝶,你的大皇姐庄扶摇想与你争夺天璇王妃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吧,没想到昨日天璇王将你我拒之门外,就是在接见庄扶摇……”李秋双将白灵抱给了真真,看着庄梦蝶正色道。 “秋双,不管大皇姐庄扶摇怎么打算的,梦蝶都不上心,我是真的无意于天璇王妃之位,昨日我与你说的也是实话,信不信在你。”庄梦蝶淡淡的打断了李秋双的话,她确实无意于天璇王妃之位,也是真的不想卷进这一件事情当中。 李秋双闻言沉思了片刻,而后突然倾过身来一把握住庄梦蝶的手,真诚道:“梦蝶,我昨日对你那般态度,确实是害怕你当上了天璇王妃,夺走了天璇王的宠爱,你也知道,我确实是真心喜欢天璇王的。可如今,我倒宁愿天璇王妃的位置是你的。” 庄梦蝶不曾想李秋双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先是一愣,随即不着痕迹地轻轻拉开了李秋双抓着她的手,有些意外道:“你为何突然会这么想?难道是因为庄扶摇吗?” “梦蝶,秋双也知道,天璇王总是要纳后宫的,为王者又怎么少的了后宫妃嫔,而这王妃之位,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她人,如此一来,秋双倒觉着与其这王妃是别人,还不如是你好,至少,你昨日也说你无意于我相争,可是她人,那倒是不一定了,你说是不是?”李秋双定定地看着庄梦蝶的眼眸,似乎是在等她的一个承诺。 第390章 庄梦蝶算是听明白了,李秋双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想确认她昨日在御书房前和她说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二来,当敌人凭空多出一个庄扶摇时,相对于待她和气的庄梦蝶,庄扶摇自然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角色。 或许,李秋双就是得知了庄扶摇也想要当天璇王妃时,才对庄梦蝶转变了态度,而对于自己的敌人,谁都不希望是一个强敌,所以,即便李秋双不喜欢未来的天璇王妃,但这个天璇王妃之位,于她而言,与其让难以对付的庄扶摇来坐,还不如让庄梦蝶来坐。 至少,庄梦蝶昨日便向自己坦言,她无意于天璇王妃之位,也无意于杨璟玥,这样一样人即便当上了天璇王妃,对自己的威胁,总会比其他人要小得多。 庄梦蝶心里明了,于是,便借此机会让李秋双彻底打消对她的敌意和戒备,庄梦蝶抿了一口茶,冲着李秋双温和一笑,道:“梦蝶的心意一直未变,梦蝶从来不想当什么王妃,对天璇王也不过是把他当成兄长看待罢了。天璇王是前朝允王的养子,这些想必你来天璇之前也有耳闻,梦蝶便不多说了。那允王又是女皇庄以沫最为信任的兄长,所以,天璇王和我们三兄妹自幼便在一处长大。”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天璇王在立王妃的时候才考虑梦蝶吧,也许天璇王一直都未能分辨清他待梦蝶不过是兄长之爱,而并非他以为的深情,梦蝶也知道天璇王想立梦蝶为王妃,或许也不过是想给梦蝶这个亡国女皇一份尊荣和体面,可是梦蝶并不需要,梦蝶也厌倦了皇宫里的生活,并不想再去争些什么。”庄梦蝶再次向李秋双言明了自己的立场,在这件事情上,庄扶摇已经对她产生了敌意,她不想再招来一个敌人,以免连累了庄非鱼。 庄梦蝶言语淡淡,似乎有些疲惫,李秋双听完庄梦蝶的话,并没有作声,而是侧过身去看身旁抱着白灵的真真。真真虽然站在原处丝毫未动,但眼神却不着痕迹的向下一闪,若不是庄梦蝶先前就觉得这婢女不简单,一直留心观察她的反映,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她这么微小的表情。 受到真真暗中传递的某种信息后,李秋双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就仿佛刚才,她还不能确认说的这些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在逢场作戏,而此刻,她已经能够确定庄梦蝶并非是在演戏,庄梦蝶说无意与她相争,便真的是无意与她相争。 有了这个定论,庄梦蝶本以为李秋双会满心欢喜,终于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曾想,李秋双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渐渐收敛,她认真的眼眸中似乎还有着那么一丝乞求,道:“梦蝶,这个天璇王妃之位,不一定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啊,若你主动去找天璇王,他一定会高兴的。” “秋双,梦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莫非,你还是信不过梦蝶?”庄梦蝶知道李秋双的心思,却也不点破,而是淡淡发问道。 “梦蝶,正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我才希望天璇王妃之位是你,而不是你的大皇姐庄扶摇啊。”李秋双倒是不再绕弯子和遮掩,直接表明了态度道。 “秋双,你听闻天璇王有意要封我为王妃,怕我夺了你的荣宠,所以昨日在皇宫里不期而遇,你才会毫不掩饰对我的敌意。后来,你又得知大皇姐庄扶摇有意与我相争这王妃之位,而天璇王又与大皇姐密谈了许久,你便担心万一这天璇王妃之位落入大皇姐之手,你更难与她相争,所以,权衡之下,你觉得与其让大皇姐去坐这王妃之位,还不如让比较好对付的我来坐是不是?” “更何况,你也知我的心意,我当了这天璇王妃,也不会主动去夺你的荣宠。所以,你今日便到府上来,送茶闲聊皆是假,你就是希望我能从中插一手,让庄扶摇当不成这天璇王妃,是不是?”庄梦蝶连连发问,她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李秋双的心思,李秋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不由脸色变了变,端起面前的茶盏默默喝了起来。 听庄梦蝶这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打算去争取这天璇王妃之位,因为她本就无意于这个位置,而且她也不愿去插手皇宫中的事情。如此一来,自己此番前来,便是白跑一趟了。 李秋双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盏茶之后,早已经没有了半分,如果庄梦蝶断然拒绝了她,明确不会去与庄扶摇争夺天璇王妃之位,不会去插手这一件事情,那么等庄扶摇当上了天璇王妃,她能不能争得过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任人拿捏的庄扶摇是一回事,庄梦蝶在她和庄扶摇之间,会站在谁这边又是另外一回事。 庄扶摇再怎么说也是庄梦蝶的大皇姐,李秋双总不会天真的以为,以她和庄梦蝶如今的交情,能让庄梦蝶在她和庄扶摇之间选择倾向于她这一边。 即便也听说庄梦蝶和庄扶摇以前之间的隔阂,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秋双才会跑出宫来见庄梦蝶,以为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过去也是一道砝码,但这道砝码如今似乎失去了重量。毕竟,庄扶摇和庄梦蝶终归是血浓于水,再有隔阂,也远比她这个摇光国人要强得多吧。 而且,她李秋双想让庄梦蝶当上天璇王妃,也并不是出于为庄梦蝶着想,而是为了她自己。聪明如庄梦蝶,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想利用她,想将她视为一枚棋子? 看到李秋双茶盏里的茶已经空了,还在那里默不作声,举杯欲饮,庄梦蝶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慢慢地从李秋双的手里取过了茶盏,声音也轻柔了不少道:“秋双,时候也不早了,你既然还有事要忙,我便不留你在府里用午膳了。大皇姐虽然经受了磨难,脾气也收敛了不少,但从小得众人的宠爱,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你是李丞相的义女,这天璇王后之位是稳是你,梦蝶劝你便不要再去阻挠大皇姐当这天璇王妃了。” 第391章 即便看到李秋双的脸色已经明显不悦,但庄梦蝶还是没有将这个话题终止,而是缓缓地说出了自己心声:“秋双,大皇姐她想做的事情,绝不是你轻易就能阻止得了的。” 如若如今的庄扶摇这般好对付,庄梦蝶也至于当日为了她的那一句话而忧心不已。李秋双虽然待她不是真心,但看在她对杨璟玥真心实意的份上,庄梦蝶也不想看着她因为不自量力而在庄扶摇的手下吃亏。 更何况,为了天璇好,天璇也不能太不给李秋双面子,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传到摇光国那里,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变故? 庄梦蝶的本意是为了李秋双好,怕她不自量力在庄扶摇的手下吃亏,毕竟天璇王后的位置终归是她的,她如今真的没有必要去为一个王妃之位而冒险。 可这话在李秋双来听来就变了味,她非但不觉得庄梦蝶是在为她考虑,反而觉得在她和庄扶摇之间,庄梦蝶是站在了庄扶摇那一边。 李秋双怔了一怔,随即眸色黯淡了下来,庄梦蝶也慢慢地被她划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如若庄梦蝶不是站在她这一边,那么即便如今她没有站在庄扶摇那边,但有那一层血缘关系在,她们两姐妹迟早会站在一处。到了那时,不管是对付庄扶摇,还是对付庄梦蝶,都会更为难上加难。 就在这个时候,庄非鱼突然从会客厅外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因为太过兴奋,此刻的庄非鱼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凝重的气氛,他也顾不上去看旁人,而是孩子气的一下子扑到了庄梦蝶的怀里。 “蝶姐姐,你不是说就离开一会的吗?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聊完啊,非鱼都等了你好久了,你再不来早膳都要凉了。”扑到庄梦蝶的怀里,庄非鱼又是抱怨,又是撒娇道。 对于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变为孩童心智的二殿下庄非鱼,李秋双也只是略有耳闻,如今是她第一次见到庄非鱼。 眼见雍容清雅,仪表不凡的庄非鱼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李秋双的心中莫名的一阵怜惜,冷冽的神情也不由软了下来,若非是心智受限,这庄非鱼又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啊。 庄梦蝶被庄非鱼这么不知轻重的一扑,踉跄后退了几步才扶着庄非鱼勉强站稳,场面一时间有些狼狈,她看着冲她撒娇的庄非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正想着要好言安抚庄非鱼,让庄非鱼先回去用早膳,她等送了李秋双出府后再过去陪他。 被突然出现的庄非鱼那么一闹腾,屋内适才的紧张感便在一瞬间得以缓解。 庄非鱼依偎着庄梦蝶,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番,而后指着婢女真真怀里的白猫惊呼道:“这只猫好可爱啊,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庄梦蝶连忙拉过庄非鱼,轻声向他道:“非鱼,这是李姑娘,这猫是李姑娘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来的呢。” 李秋双冲着庄非鱼点头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说起她的猫,她整个人都愉悦了不少,好像适才和庄梦蝶的那些不愉快已经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她从真真的怀里抱过白灵,上前对庄非鱼道:“它叫白灵,不仅可爱,它还可乖了……” 庄非鱼在李秋双的引导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灵,开心道:“毛茸茸的,好可爱啊,就像冬天的雪一样白,一丝杂色都没有……” 就在话题又再次引到白灵身上时,站在李秋双身后的真真忽然上前,凑近了李秋双的身旁,压低了声音对李秋双耳语了一番。 听完真真的话,李秋双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脸色蓦然一变,她慌乱地将怀里的白灵抱给了真真,而后有些愕然的看了看庄梦蝶,又将目光转到了庄非鱼身上,一脸的震惊,就好像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庄梦蝶见状有些困惑,她刚才只顾着看庄非鱼,一时疏忽了,也没留意到真真究竟对着李秋双耳语了些什么。但当她注意到李秋双的骇然的视线停留在她与庄非鱼的脖颈位置时,不由心中一惊。 莫非……刚才真真和李秋双耳语的是…… 庄梦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秋双的目光顿时由震惊转化为愤怒,她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了庄梦蝶,扯开了庄梦蝶的衣领。 庄梦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推开了李秋双,但那衣领之下的印痕早已经被李秋双看了去。 庄梦蝶正想着要和李秋双说些什么,但李秋双突然上前去拉庄非鱼的衣领,庄非鱼惊叫一声,立即躲开,可是衣领的痕迹已经掩不住了,庄梦蝶心跳加速,连忙上前将庄非鱼挡在了身后,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了他。 庄梦蝶知道,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经由那婢女真真的提点,李秋双已经撞破了她和庄非鱼之间的秘密。或许,就在庄非鱼兴冲冲地进来,一把扑到她身上,闹得两人都狼狈不堪的时候,初夏衣领较低的衣衫已经掩不住他们的秘密了。 若只是庄梦蝶一人,这些痕迹算不得什么,兴许还能让李秋双更放心她对杨璟玥是真的无意。但若是就连孩童心智的庄非鱼身上也有,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许没有那个婢女真真的提点,李秋双一心沉浸在有关白灵的话题中还不至于会发现起疑,但如今,对上李秋双这般愕然愤怒的眼神,庄梦蝶知道,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庄梦蝶冷冷地,缓缓地瞥了真真一眼,以李秋双的性格,即便在不经意看到了她和庄非鱼衣领下的痕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想得如此明白,这一切,全都得归功于那个真真。庄梦蝶总觉得这个真真不简单,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而且她的敏锐和大胆也大大出乎了庄梦蝶的意料。 “庄梦蝶,你疯了吗?你说对天璇王无意我信你,像你这般姿容绝代的人心有所属也实属正常,可……可……” 第392章 李秋双此刻的脸色极为难看,或许,在她的认知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如今的她都不能冷静下来,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她毫无关系,她也犯不着如此地气急败坏。 “他可是你的二皇兄,你……,他如今神志不清,对你甚是依恋,那也是出于孩童的……,可你……你知不知道你做出的这是什么事情!你这样,你……”李秋双指着庄梦蝶,语无伦次了起来,这些事情,就连说出口,她都觉得难堪,可庄梦蝶竟做得出来。 庄梦蝶神情平静的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李秋双,没想到这李秋双性子朴实,倒有几分路见不平的江湖气势,这原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却如此地愤愤不平。 庄梦蝶虽然神情平静,但内心却已经翻起了波澜,如若李秋双像婢女真真那边心有城府,或许她还能拉着李秋双好好谈一谈,用利益交换来掩下这一件事,可李秋双这样的人着实让庄梦蝶头疼,李秋双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最能守住秘密的,从来都只有死人,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可偏偏这个李秋双,庄梦蝶不能动她,至少现在还不能动她。 这样的人,多留着一天,她和庄非鱼的危险就多了一分,因为,庄梦蝶此刻的不动声色下,是一颗慌乱的心。即便从她做出选择开始,她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切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让她不得不慌乱。 庄非鱼虽然不太明白此刻的场面意味着什么,但方才李秋双的举动还是吓到了他,他害怕地躲在了庄梦蝶的身后,紧紧地抱着庄梦蝶。 这正是这一份熟悉的温暖,稍稍安抚了庄梦蝶的慌乱,支撑住了庄梦蝶颤抖的身心。 庄梦蝶什么话都没有说,更没有去反驳李秋双,即便事实真的是李秋双误解了她和庄非鱼的关系,误解了他们的身份。 对于这一份情感,她庄梦蝶问心无愧,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唯一问心有愧的是,如今的庄非鱼并不是以前的庄非鱼,她趁着庄非鱼心智不全时替他们做下了这一个决定。她不知道,如若有一天庄非鱼清醒过来,会不会还为以前的事怨她,恨她,又会不会因为如今她的自作主张而怨她,怪她。 她只知道,她不会后悔。 即便她知道如今这一件事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即便她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没有等到庄梦蝶的任何解释和辩驳,李秋双脸色极为难看的连辞别都没有,就快步离开了会客厅。真真或许也没有想到她对李秋双附耳低语了她的发现后,李秋双会这般沉不住气,当场就指责闹开来。 看到李秋双快步离去,真真这才慌忙向立于原地的庄梦蝶和庄非鱼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抱紧了怀里的白灵小跑着追了出去。 看到李秋双那一对主仆一前一后地匆忙离开,庄梦蝶望着远处,无声地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蝶姐姐,那个李姑娘,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她刚才还抓我,我不过是想摸一摸那只可爱的猫而已。”庄非鱼终于慢慢地从庄梦蝶的身后走了出来,心有余悸地往会客厅外张望了一会,直到确认李秋双那两人已经彻底离开后,才不明所以地问庄梦蝶道。 庄非鱼觉得很奇怪,不知道那个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姑娘为什么明明刚开始还好好地和他说笑,讲那只白猫的趣事,突然就会变得那么凶,还无礼地去扯蝶姐姐和他的衣衫,怒气冲冲地冲着蝶姐姐说一些他也听不懂的话,真的是很吓人。 而且,那个李姑娘还对蝶姐姐说什么二皇兄?蝶姐姐莫非是其他国家的皇女?也难怪蝶姐姐长得那么好看,气质这么高贵。可是这里是天璇国啊,蝶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李姑娘,也是其他国家的吗? 庄非鱼正胡思乱想着,庄梦蝶浅浅笑着,轻轻替庄非鱼整理好了衣襟,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鬓发,沉默了片刻,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柔声问庄非鱼道:“非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即便知道这个熟悉的天璇,熟悉的王府才更有助于庄非鱼的恢复,但是,庄梦蝶还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带庄非鱼离开,可是,如今八岁孩童心智的庄非鱼会愿意随她离开吗?会为了她选择抛下自己的家国,离开他对挂念的三皇妹小庄梦蝶和母皇孤注一掷地随她离开吗? 自己在庄非鱼的心里,和这属于他的一切比起来,究竟又是孰轻孰重呢? 如果庄非鱼选择和她一起离开,即便这一辈子他都再也无法恢复,她再也见不到已经那个对她呵护备至,宠溺偏爱的庄非鱼,即便这一路艰难险阻,危险重重,她也绝不会后悔。 可是,庄非鱼他会后悔吗?在两人确定这份情意时,她已经擅作了主张,如今她又一意孤行地想要带他走,往后,庄非鱼真的不会后悔吗? “离开这里?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庄非鱼一脸疑惑地看着庄梦蝶问道。 是啊,他们离开了天璇,又能去哪里呢?难怪还要回到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天璇边境吗?又或者去其他国家? 庄梦蝶一时间也给不了庄非鱼这个答案,因为她还没有想要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要趁着这一场腥风血雨来临之前,尽快带着庄非鱼离开,至于要去哪里,哪里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天地之大,总会有容得下他们的地方。 “非鱼,我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我每天再也不用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也不用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出去办事,我们每天都可以陪在彼此的左右,你说好不好?”庄梦蝶深深地看进庄非鱼的眼眸里,认真地说道。 第393章 庄非鱼听完庄梦蝶的话,歪着头认真的思索了一番,才小声地说道:“蝶姐姐,我们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会去很久吗?可不可以带梦蝶一起去?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了梦蝶了,若是去了那边,那我以后就再见不到梦蝶了,所以,我们带梦蝶一起去吧,好不好?” 自己便是庄非鱼嘴里说的那个梦蝶,庄梦蝶笑着答应庄非鱼道:“好好好,我会传信给梦蝶,我向你保证,等我们到了那边,安顿好后,梦蝶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看到庄梦蝶应允,庄非鱼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心地笑了。 看到庄非鱼此刻这么开心,庄梦蝶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虽然她并没有骗庄非鱼,但是,万一离开天璇,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庄非鱼发现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会不会后悔? 于是,庄梦蝶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非鱼,你要考虑好,这次离开天璇后,我们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比较艰苦,过不上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如果以后的日子都是粗茶淡饭,你再也不是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了,也见不到你的母皇了,就这样,你也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庄非鱼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微微皱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疑惑的问道:“蝶姐姐,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天璇呢,离开了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母皇了,万一父君和林将军回来,他们也见不到我了。蝶姐姐,你为什么不留下来了,等母皇回来,我可以让她准许你入宫,或者让我住着这里,这样,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呀。” 庄梦蝶闻言,苦涩一笑,话语淡淡道:“非鱼,我不能留下,在这里,所有的人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生活,我留下来,我们以后也不能再见面……或许,还有天人永隔,永远的分开。” 庄非鱼顿时被庄梦蝶的话吓了一跳,即便如今的他孩童心智,可何谓天人永隔,他还是知道的,别说天人永隔了,他是一天都不想和庄梦蝶分开。 “蝶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我是真心想和蝶姐姐在一起的!”庄非鱼连忙着急道。 “非鱼,现在你还小,可能我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明白,但是,在这天璇,大家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尽管我们没有错,可是我们没法辩解,大家认为我们在一起是不对的,所以,刚才那个李姑娘才会这般生气,很快,其他的人也会像她这样,这里容不下我们,所以,我们想要在一起,只能选择离开。”庄梦蝶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庄非鱼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只是试图让他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天璇。 “蝶姐姐,可是非鱼还是不明白,我们在一起是我们的事,非鱼就是喜欢蝶姐姐,那个李姑娘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这里的其他人为什么又会和她一样呢?母皇她们也会这样生气,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吗?”庄非鱼又是不解,又是难过,垂下眼眸伤心道。 庄梦蝶无从解释地摇了摇头,对于孩童心智的庄非鱼,她确实没法让他理解,别说是这些事情,就连他母皇已经不在了,他心里五岁的那个小梦蝶就是如今的她,她都没法去像庄非鱼解释。 因为这些的这些,对于如今的庄非鱼来说,硬是要让他接受,那简直是太过于荒谬。 看着一脸挣扎,伤心困惑的庄非鱼,庄梦蝶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和乞求,她紧紧地握着庄非鱼的肩膀,深深地凝视着他,道:“非鱼,我不逼你,究竟要如何选择,就交由你来决定好吗?如果你放不下,坚持要留下来,那么我便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若是你选择离开,那么我便带着你逃离天璇,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藏身之处,即便这一生都要颠沛流离,我也绝不会后悔。” 将选择权交到了庄非鱼的手中,这对于庄梦蝶来说可以说是一场巨大的冒险,毕竟,一个八岁心智的人,又怎么能在事情的紧要关头果断地做出正确的抉择呢?但庄梦蝶不忍心勉强庄非鱼,为了庄非鱼,她什么都愿意承受,哪怕明知这件事情绝非简单,代价更是关乎生死。 庄非鱼自然无法理解庄梦蝶话中的深意,但看到庄梦蝶一脸的凝重,他也知道关于这是走还是留的选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看着庄梦蝶那双清如水晶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哀伤,庄非鱼感到非常的无措,他不知道他和庄梦蝶在一起好好的,为什么非要面对这样的抉择,他只知道,如今的他真的很难,他不想看到庄梦蝶伤心难过,可他一想到要永远离开他熟悉的家国,他也是真的十分不舍。 可若是舍不得离开天璇,他便要离开庄梦蝶,一想要以后很久很久,甚至是永远都见不到庄梦蝶,庄非鱼的心就隐隐作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他和庄梦蝶不能在一起?庄梦蝶待他这般好,从来没有伤害过他,比皇宫里任何一个人对他都要好,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会遭到别人的反对?甚至是他的母皇都要反对? 好难,要和蝶姐姐在一起,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天璇了,父君和林将军回来了见不到他怎么办?他们也会很想他的吧。好舍不得啊,舍不得天璇,舍不得母皇,舍不得父君,舍不得…… 可若是不和蝶姐姐走,以后就见不到蝶姐姐了,不想离开蝶姐姐,一天都不想,怎么办,怎么办…… 庄非鱼的脑子里乱遭遭的,他好像如今这样的日子能一直维持下去,这样,他不就不用去做出选择了。可是,庄梦蝶说了,这件事情很重要,她将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里,他可不能辜负了庄梦蝶的期望。 文学馆 第394章 怎么办,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真的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了吗?庄非鱼绞尽脑汁地拼命想,可是他越是去想,越是没有答案,他的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渐渐被让他心慌不已的空白所取代。 庄非鱼又着急,又慌乱,于是,就握紧了拳头去敲自己的脑袋,试图将占据脑海的空白驱逐出去。 看到庄非鱼毫不知轻重地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庄梦蝶急忙拉下他的手,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失声惊叫道:“非鱼!不要这样子!” 庄非鱼突然挣脱了庄梦蝶,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头部,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他痛苦地叫喊着:“疼!头好疼!蝶姐姐,我的头好疼啊!啊啊啊啊啊——” “非鱼!你怎么了?!”看到庄非鱼已经站不稳,慢慢地往下滑,庄梦蝶惊呼着上前接住了他,可身形消瘦的她哪里接得住正在抱头痛呼乱窜的庄非鱼,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看着庄非鱼紧紧地捂着头,俊朗的五官因为痛楚而扭曲,庄梦蝶心如刀绞,自责不已。如若不是她非要逼迫庄非鱼做出选择,庄非鱼如今也不会这般头痛欲裂,痛苦不已。 “非鱼,不要再想了,不想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般为难你,我们留下来,我们不离开天璇,我就留在天璇陪着你,你不要再想了。”庄梦蝶紧紧地抱住庄非鱼,让他不要再想了,她不忍心看他这样,如果说想要带走他会他如此痛苦,那么她愿意留下来面对一切腥风血雨,所有的一切,就让她独自去承担。 庄非鱼痛苦的皱紧了眉头,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痛苦地挣扎着。庄梦蝶紧紧抱着庄非鱼,一边惊慌失措地替庄非鱼擦拭这脸上的汗水,一边大声唤来了候在会客厅外的婢女,让人快去将府里的医师叫来。 等府里的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到时,庄非鱼已经恢复了平静,脸色也已经如常。医师替庄非鱼请了脉,却发现庄非鱼的脉象平和,若不是他的发丝有些凌乱,根本看不出半点庄梦蝶形容的头痛欲裂。 知道庄非鱼已经无事,庄梦蝶挥退了医师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当初犯下的错,就连上天也不容许她逃避吧。 医师走后,庄梦蝶领着庄非鱼回了他的居处,谷万里则跟在他们的身后。回了居处,庄非鱼换好衣裳后便歇下了,他如今虽然头已经不痛了,脸色也有所恢复,但整个人却疲惫了不少。 看庄非鱼歇下,庄梦蝶和谷万里到了外室,顾不上用早膳,庄梦蝶面带忧虑地和谷万里简单说了在会客厅发生的事情。 谷万里一时间也是愁眉不展,为庄梦蝶和庄非鱼忧心不已。但她也知道此刻干着急并没有什么用,庄梦蝶这一上午连早膳都还来不及用,可不能先饿垮了身子,于是便出了门,去替庄梦蝶准备些膳食。 端来膳食,劝着毫无食欲的庄梦蝶多少吃了一些后,谷万里这才俯身到了庄梦蝶的身旁,压低声音轻轻道:“主子,奴婢刚才去膳房前特地留意了一下,王府外面如今大约有数十身份不明的人一直在徘徊,似乎是在监视着王府,但目前还未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庄梦蝶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应该是皇宫里派出监视她和庄非鱼的人手,依李秋双的性格,果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也藏不住事。或许,她一回宫,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件事跟杨璟玥说了吧。 杨璟玥对她的感情,庄梦蝶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明白眼下她和庄非鱼的处境究竟有多糟糕。 即便杨璟玥能接受她有心上人,但他也绝不会想到她的心上人便是庄非鱼吧,如若之前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去阻止她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可如今,他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只要她的真实身份一天不暴露,她就绝不能和庄非鱼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们要在一起,那便是天下的笑话,他们的感情不管去到哪里,也是为世所不容。 而庄梦蝶有她的苦衷,她的真实身份绝不能暴露,即便到了最后的关头,不得不公之于众,想必到了那时,也便再无人愿意相信了吧。 毕竟到了那个时候,大家也一定会认为她是为了洗掉这个污名,为了能和庄非鱼在一起,为了那一段不能为世所容的情而抛弃自己庄氏皇族的身份,妄图撒下弥天大谎。 呵呵……庄梦蝶,你当真天真的以为,你可以带着庄非鱼一走了之吗?你当真以为杨璟玥得知了你和庄非鱼那惊世骇俗的恋情后,不会生气,愤怒吗?呵呵…… 事到如今,即便庄非鱼答应随她一起离开天璇,也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庄梦蝶在苦笑中放弃了,她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或者努力,事情走到这一步,并没有多意外,既然如今已经无技可施,那就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能保庄非鱼周全,大不了就赔上自己这一条性命吧。 庄梦蝶默默地靠在椅子上,微微敛目,她已经太累太累了,除了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任何问题。 …… 一个时辰后,庄非鱼的王府大门被强行撞开,大批的侍卫鱼贯而入。虽然府里的下人已经不多,但一向井然有序,如今突然被侍卫闯入,重重包围,早已经安宁许久的王府顷刻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 受到惊吓的婢女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小厮们也慌慌张张的,但他们很快便被侍卫们制服,押到了偏僻的院落里关了起来。 训练有素的宫中侍卫迅速控制了整个王府,每一处角落、每一条通道都尽在掌握中,为首的将领与一名宣旨的太监一脸严肃地来到了大堂,等候庄梦蝶前来接旨。 庄非鱼在睡梦中被府里的动静吵醒,看着大批侍卫来势汹汹,他吓得跑到了庄梦蝶的身旁,紧紧地搂住了庄梦蝶。 第395章 庄梦蝶在王府大门被强行破开时便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看着一脸惊慌害怕的庄非鱼,轻轻地抚着他的鬓发柔声安慰道:“非鱼别怕,是皇宫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你的母皇出门在外赶不及回来,如今宫里是你舅父代为掌权,你的璟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母皇命他好好照顾你,如今便是他派人来接你回宫了。” 杨承允是庄以沫极为信任和亲近的兄长,而杨璟玥小时候更是常常入宫和他们几个皇女皇子一起听学玩耍,听庄梦蝶这么说,庄非鱼不疑有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庄梦蝶道:“原来是这样啊,闹哄哄的吓了我一跳,母皇不在,这些侍卫也真是太无礼了,来接我回宫闹那么大动静干嘛,还把蝶姐姐的府邸搞得一团糟。” “蝶姐姐你放心,这些侍卫不懂事,等我回了皇宫,我就和舅父说,让他好好责罚这些侍卫,否则的话,等母皇回来,我就告诉母皇!”庄非鱼拉着庄梦蝶的手,认真的承诺道。 随后,似乎是担心庄梦蝶生气,庄非鱼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庄梦蝶一眼,问道:“蝶姐姐,那些侍卫今日这般无礼地闯入你家里,你不会生气吧,都是我不好,要是为了来接我,他们也不会这样。” “怎么会呢,只要他们没有吓到你,让他们在府里吵闹一下又有什么打紧,而且,你刚才都说了,等你回了皇宫,自然会替我出这口气,我还计较什么呢。”庄梦蝶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垂下了眸子,紧紧地握住了庄非鱼的手,就好像生怕一松手,庄非鱼就会彻底离开她,再也见不着了一般。 庄非鱼静静地看了一会庄梦蝶,虽然庄梦蝶已经尽量在庄非鱼的面前展露出轻松和愉快,但不知道为何,庄非鱼总感觉庄梦蝶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她似乎不太高兴。 “蝶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庄非鱼看着庄梦蝶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有些疑惑的问道。 “傻瓜,别多想。”庄梦蝶勉力一笑,柔声安抚庄非鱼道。 庄非鱼不知道为何今日的庄梦蝶似乎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疲惫,往日,即便她在书房忙得再晚,和自己玩得再汗流浃背,也不会是这般疲惫的模样。庄梦蝶说着和往日一样宠溺的话,可那淡淡的语调中却让庄非鱼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缕淡淡的悲凉,他不明白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但他此刻心慌意乱,酸楚难言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就在这时候,谷万里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屋子里,她一边抬起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紧张地压低声音对庄梦蝶道:“主子,王府已经被皇宫里派出的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宣旨的太监发话请三殿下到大堂接旨。” 庄梦蝶闻言头也不抬,一边抓着庄非鱼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一边用极为慵懒的嗓音淡淡道:“我还要多陪陪二殿下,你帮我把话带给他们,要宣读圣旨,便到这里来宣读吧。” 谷万里捏了捏拳头,声音无比苦涩地道:“主子,你这又是何必,这些奴才最会见风使舵,你在这些小事上争这一口气,倒是平白给了那些狗奴才作践的机会……” 庄梦蝶不屑的冷哼一声,慵懒道:“在皇宫待了这么久,我还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人?我倒要看看,那些不长眼的狗奴才能拿我怎么样。” “主子……可他们毕竟手里拿着圣旨,这……”谷万里还是心中不安,欲言又止道。 “拿着圣旨又何如,事到如今,我还会怕他们再回去说我庄梦蝶无礼不成?”庄梦蝶冷冰冰地说完,竟仰头发出了几声大笑。 谷万里在心里暗暗叹息,她这主子,怎么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自暴自弃了。无奈,主子说的话她又不能不从,只得再次轻手掩上房门,去传话给在大堂等候着传旨的太监。 或许是鲜少看到庄梦蝶这个样子,庄非鱼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庄梦蝶的衣袖,小声地唤道:“蝶姐姐……” 看到庄非鱼一脸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庄梦蝶冰冷的面色立即缓和了下来,柔声应道:“非鱼,怎么了?” “蝶姐姐,你说这里的人都不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那我回了皇宫后,你能进宫去看我吗?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庄梦蝶笑着用力捏了捏庄非鱼的脸,并没有回答庄非鱼的这个答案,因为她也知道,如今的她给不起他那个承诺,她空有一腔深情,却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做到,因此,她也不想轻易许下承诺。 若是在以往,被庄梦蝶这么用力地捏着脸,庄非鱼一定会一边喊着疼,一边懊恼地去拍庄梦蝶捏着他脸的手,然而这一次,庄非鱼忍着疼痛不吭声,也没有去拍下庄梦蝶的手,而是用倔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庄梦蝶的双眼,固执地一定要求一个答案。 庄梦蝶看到往日的小打小闹没能顺利地转移庄非鱼的注意力,知道庄非鱼问她的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有些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庄梦蝶轻轻揉了揉庄非鱼脸上被她刚才捏红的地方,柔声问道:“疼不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嗯。”庄非鱼先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被捏的脸不疼,紧接着又点点头应了一声。 庄梦蝶转身走进内室,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个浅青色的香囊,那是刚新制好还未用上的。轻轻抚过香囊,庄梦蝶用匕首利索地割下了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香囊之中,然后重新系好了囊口。 “非鱼,你看,这是什么?”回到庄非鱼的身旁,庄梦蝶举着手中的香囊,问庄非鱼道。 “是香囊,蝶姐姐,这是你送给我的吗?”庄非鱼开心的从庄梦蝶的手中接过香囊,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道:“哇,好香啊,我好喜欢啊,谢谢蝶姐姐。” 第396章 “非鱼喜欢就好,记得要好好保管哦。”庄梦蝶笑了抚了抚庄非鱼的鬓发,此刻的庄非鱼笑得多开心啊,她多希望他永远都这么开心,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这样的笑脸。 “蝶姐姐送我的,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庄非鱼说着已经把那个浅青色的香囊收到了怀里,贴身保管了起来。 收到了香囊,庄非鱼再次看着庄梦蝶的双眼,认真地问道:“蝶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我们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吗?你会不会进宫去看我?我还能不能再到这里来找你?” “非鱼,你听蝶姐姐说,这个香囊你一定要收好,但是不可以打开它哦。等有朝一日,它再也不会散发香气了,你就到这里来看我,到了那个时候,我和你一起打开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哦,好不好?”庄梦蝶满目柔情地笑着,深深地凝视庄非鱼对他说道。 “可是,香囊的香气是可以持续好久的呢,那我岂不是要好长时间都见不到蝶姐姐了。”听了庄梦蝶的话,庄非鱼极为不满地抱怨了起来。他就是想天天都见到蝶姐姐,他不敢想象,那么久都见不到蝶姐姐,他在皇宫里的日子该如何的难熬。 明明没认识蝶姐姐之前,也不会觉得皇宫难熬啊,毕竟那里可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啊,可如今,终于再回到自己熟悉的皇宫,就要再住进自己的宫殿,那里有一切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自己为什么非但开心不起来,反而还觉得很难受呢? 庄梦蝶除了轻轻抚着庄非鱼的鬓发,安抚着他的情绪外,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的笑容浅浅的,淡淡的,有着庄非鱼看也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一个新制的香囊,到等到香气全无,也得有个数月半载吧,与权势有关的世事变迁总是瞬息万变的,庄梦蝶实在是不敢想数月之后这座府邸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而她自己又该身在何方。 别说数月之后的变故她看不到,就连几日之后的事情,如今的她都已经完全无可预料。 非鱼,如若到了那时,我还在这里,那么我们就一起打开这个香囊,让我来告诉你,这里香囊里所装着的意味着什么,让我来告诉你,我对你究竟是何等的深情。 可是,如若到了那时,我已经不存在了,那么非鱼,就请你好好地保留这个香囊,这便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信物,是我对你的全部深情。 非鱼,可是你我的结局必会是这两种中的一种吗?或许也未必吧。或许并非我设想的这般美好,或许,那时候的你已经彻底的恢复了,你会记起我以前伤你的一切,你会为以前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而怨我,恨我,更会为我在你失了健全的心智而引导你确认了你我之前的情意而厌恶我,唾弃我。如若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就请你一把火把我留给你的香囊烧了吧,连同这一份让你觉得不堪的情意也付之一炬,让它彻底沦为灰烬,半点不剩。 …… 呵呵,庄梦蝶,你就连今日过后会如何都尚且不知,此刻竟然还能想到数月之后的情景,也未免想得太多,想得太远了吧。 庄梦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无比的浅笑,事到如今,她自己难做挣扎,可她,早已经为庄非鱼打算好了,只要能护他周全,她即便是死,也安心了。 就在庄非鱼扯着庄梦蝶的衣袖,不满地抱怨时,宣读圣旨的太监已经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在皇宫里,惯于作威作福,拜高踩低的奴才一旦得了势,总是趾高气扬的。 宣旨太监进了屋,看到庄梦蝶还极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旁的庄非鱼则有些紧张地紧紧抓着庄梦蝶的衣袖,漫不经心地扫了这庄梦蝶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三殿下,天璇王的圣旨在此,您这是要不要接呢?” 选旨太监嘴里依旧尊称庄梦蝶为“三殿下”,可这话里话外都全无半分恭敬,反而是带着几分嘲弄和几分挑衅。 庄梦蝶慵懒地抬眼瞥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宣旨太监,轻轻地抚开了庄非鱼紧抓着她衣袖的手,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以同样嘲弄挑衅的语调回道:“天璇王的圣旨,本殿下岂敢不接?倒是公公你,是宣还是不宣呢?” 庄梦蝶淡淡地拉长了尾音,带着几分威胁之意。她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虽然如今的她早已等同于阶下囚,但一身的威仪却依旧仍在。再怎么说,皇室培养出来的主子,即便处境再不堪,这骨子里的尊贵和威仪还是无法被掩盖的。 宣旨太监不满地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的同时,展开圣旨,屋内所有人在圣旨展开的那一刻尽数跪地听旨。 “……二殿下庄非鱼抱恙在身已久,本王近年来忙于朝政多有疏忽,幸得三殿下庄梦蝶念及兄妹之情,对二殿下悉心照料。然,三殿下既要处理两府事务,又要照料二殿下,日积月累,积劳成疾。本王为此颇为自责,非鱼和梦蝶自幼与本王一同长大,手足情深,本王身为兄长却多有疏怠,实属不该。故赐随身近侍三十名,御医两名,悉心照料三殿下,以便三殿下尽快康复。期间,抱恙在身的二殿下不宜叨扰三殿下静养,即日入宫……” 默默地听完天璇王的圣旨,庄梦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冠冕堂皇的理由,感人至深的谎言下,全是一把把扎入她心头的尖刀。 什么赐随身近侍,什么在府中静养,这分明是要将她庄梦蝶软禁在这王府中,派人随时监视。而庄非鱼,明明以他如今的身份早已经不适合居住在皇宫中,为了拆散他们,不让他们有见面的机会,硬是被一场虚伪的手足情深囚困在皇宫里。 可至少,杨璟玥目前还算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也不知道是因为忙忘了,还是给了自己留了一个念想,竟没有让自己搬回自己的王府禁足,而是禁足在了充满了自己和庄非鱼美好回忆的庄非鱼的王府里。 第397章 庄梦蝶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至少见不到庄非鱼,可好歹在往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日子里,这个熟悉的府邸,还能支撑着自己吧。 但随即,庄梦蝶又觉得自己此刻的感恩有些可笑,虽然圣旨上并未戳破她和庄非鱼的秘密给旁人看,可就连一个小小的宣旨太监都能如此明目张胆地面露嘲讽,可见皇宫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知了她和庄非鱼分开养病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玄机了罢。 何为欲盖弥彰?这可不就是?以如今心智健全的杨璟玥能将天璇治理得有条不紊来看,他若是有心要护着她和庄非鱼,又何必将事情弄成如今这样? 他说她庄梦蝶在他杨璟玥的心里有多么重要,可终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庄梦蝶叩谢过后,抬起了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 “三殿下,这静候在院子里的,是天璇王赐给您的宫女、侍卫和御医,三殿下有事可尽管吩咐,您就遵照天璇王的旨意好好在府中静养,奴才这便不多叨扰了,还得领着二殿下回宫复命呢。”宣旨的太监将圣旨交到庄梦蝶的手上后,冲着庄梦蝶虚虚的行了一礼,言语中依旧说不出的放肆。 庄梦蝶拿好了圣旨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宣旨太监,露出不屑地嘲笑。这个宣旨太监,想必如今正忙着去巴结李秋双或者是庄扶摇吧,今日不过就听了一些风声,便对这个还挂着三殿下名号的她冷嘲热讽,也未免太鼠目寸光了吧。 即便她庄梦蝶如今被禁足在了这王府之中,可她三殿下的名号还未被剥夺,更没有被打入地牢。再怎么说,她不久前也还是天璇王看中的王妃人选,以她三殿下的身份也是天璇王尊敬不已的养父杨承允的血亲,她和杨璟玥的关系,绝非是说斩断便能轻易斩断得了的。 指不定哪一日,杨璟玥念及旧情,恢复了她的地位,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趾高气扬的太监,就没有想过若是她庄梦蝶等来了那一日,她会如何去整治他? 从小便生于皇宫之中,庄梦蝶早就见惯了众多奴才相,那些拜高踩低,自以为能左右逢源的奴才,她见得还少吗?一个小小的宣旨太监竟然敢在她庄梦蝶的眼前作威作福,庄梦蝶真的是觉得好笑。 不过一想到要跟这样目光短浅的小人一般见识,庄梦蝶就觉得更加好笑了,想要对付这种墙头草,哪里用得着她做什么,一旦她得了势,那些敢轻贱过她的奴才,自然会吓得魂不附体,像一条毫无尊严的狗一样跪爬到她的面前,求着她放他们一条生路。 宣旨太监自然看不懂庄梦蝶冷笑后的深意,此刻的他也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一个已经失了势,被禁足的三殿下身上。 他收起了自己的趾高气扬,迅速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卑躬屈膝的走到庄非鱼的面前,一脸讨好地笑着轻声询问道:“二殿下,您看看您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带的吗?奴才这就命人去给您收拾,还请二殿下尽快随奴才一同回宫复命吧,可莫要让天璇王久等了。” 庄梦蝶之前已经三言两语向庄非鱼解释了皇宫如今由他的舅父允王摄政,而杨璟玥是允王的独子,即便庄以沫封他为王也没有什么不妥,可庄非鱼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天璇王呢? 可对于这件事,不明白便不明白了,庄非鱼也没有去深思和追究,因为此刻的他一心都系在庄梦蝶的身上。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那个一脸讨好笑着的宣旨太监,又去看了看庄梦蝶,似乎是在等庄梦蝶发话。 看向庄非鱼时,庄梦蝶还是那一脸柔和地浅笑着,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冲着庄非鱼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庄非鱼该按宣旨太监的做,尽快收拾收拾随他一同入宫。 看懂了庄梦蝶的示意,庄非鱼不满地皱了皱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狠狠地撞了一下就等候在他身旁的宣旨太监,快步走到庄梦蝶的身旁,拉起庄梦蝶的手喃喃道:“非鱼听不懂那到圣旨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他们入宫,我就想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好舍不得你,蝶姐姐,入了宫,我就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看到庄非鱼一脸地不舍,轻轻摇晃着自己的手在撒娇,庄梦蝶宠溺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非鱼,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你的三皇妹吗?你的三皇妹托人给你带了礼物哦,就放在皇宫里,她和女皇陛下已经在返回故清城的路上了,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回到皇宫了。你不想先回皇宫看看你三妹的礼物,然后好好准备一下,给她一个惊喜吗?那样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知道庄非鱼的软肋,所以庄梦蝶一再提及那个小庄梦蝶,在庄梦蝶的连哄带骗下,庄非鱼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几分松动,但眼眸中的依依不舍还是紧紧的依附在庄梦蝶身上。 庄非鱼那样的眼神让庄梦蝶心中酸楚不已,她多想紧紧地抱住庄非鱼,让他留下,让他不要离开自己。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却不能拿庄非鱼的性命去冒险。 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庄梦蝶松开了庄非鱼的手,轻轻地推了庄非鱼一把,“非鱼乖,去吧,璟玥哥哥还在皇宫里等你呢。” 庄非鱼犹犹豫豫地走出了几步,每走出一步,就回一次头,他无比依恋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在庄梦蝶的身上,这样告别的场面,让静立于一旁的谷万里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庄梦蝶却心里甜甜的,她清如水晶的眼眸里柔情缱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庄非鱼,冲着他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这浅浅的展颜一笑,风华绝世,仿佛周遭的一切全都失去了颜色。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庄非鱼,那个为她而频频回首,依依不舍的男子,已经深深地被她刻入了心中,此生此世,她庄梦蝶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文学馆 第398章 看到庄非鱼终于被说动,宣旨太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如今这二殿下是孩童心性他是知道的,天璇王也特地吩咐了要好好将二殿下请到皇宫,绝不冒犯二殿下,更可用强硬手段伤着了二殿下。 如若庄非鱼执意不肯随他入宫,宣旨太监怕是难以回宫复命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别指望什么前程了,会受什么样的责罚还不一定。 “二殿下,让奴才搀着你走吧,小心门槛。”宣旨太监看到庄非鱼即将出门,连忙小跑着上前,一脸讨好地就要去搀扶庄非鱼。 天璇王特地吩咐了不可冒犯二殿下,可见这庄非鱼在天璇王心里颇有地位,宣旨太监自然忙不迭地去讨好庄非鱼,若是庄非鱼能在天璇王面前说他一句好,那可真的是胜过他这大半辈子的兢兢业业啊。 孩童心智的庄非鱼自然不知道宣旨太监的那点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的讨厌那个宣旨太监,在看向宣旨太监的时候,原本清澈清澈明亮的目光中也已经夹杂着厌恶。 虽然此刻的他不太能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那个宣旨太监对待蝶姐姐的态度非常的不恭敬,这样他非常的生气。这么好的蝶姐姐,岂是他这等底下的奴才可以得罪的。 于是,就在那名宣旨太监殷切地过来试图搀扶庄非鱼的时候,庄非鱼抬起一脚慢慢地迈过了门槛,宣旨太监也连忙迈过门槛,打算到外头去搀扶庄非鱼。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庄非鱼突然抬脚用力地踢了一脚宣旨太监的内膝盖弯。 宣旨太监哪里会料到庄非鱼会突然给他来这么一脚,他膝盖一痛,立即跪倒在了门槛上,转非鱼则又借此机会没有站稳身形,一下子顺着宣旨太监摔倒的方向踉跄一下,整个人就坐了下去。 就这样宣旨太监狼狈的呈跪伏在地的姿势,还被庄非鱼重重地坐在了身上。庄非鱼虽是八岁的心智,却真真实实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身型挺拔,比那宣旨太监也要高出许多。 宣旨太监冷不防被庄非鱼这么一踢,一坐,痛得脸都变了颜色。但是还未等宣旨太监哎呦的叫唤起疼痛来,庄非鱼已经从宣旨太监的背上跌坐在地面上,皱了皱眉头后,他便立即大声叫喊了起来。 “啊……好疼!你这奴才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吗?!竟然抢在我的前面撞倒了我,我现在好疼!好疼!……”庄非鱼一边骂一边痛呼,吓得一屋子的下人慌忙围了上去,若是二殿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疼啊!好疼……不要碰我……”庄非鱼喊着疼,气恼地推开了前来搀扶他起来的下人们,坐在地上痛呼。 宣旨太监顾不上自己的全身剧痛,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双膝跪倒在庄非鱼的面前,慌忙道:“二殿下您没有事吧,都是奴才不长眼,都是奴才该死,您摔着哪里了?让御医给您看看……” 宣旨太监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若是这二殿下只是要捉弄一下他那倒还好,他只能暗暗吃了这个哑巴亏,可若是二殿下真的擦破了皮,他怕是脖子上的脑袋都要搬家。 庄非鱼赖在地上坐着不起,又是抱怨又是喊疼,吓得屋子里的下人们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又是忙着检查庄非鱼的伤势,又是忙着安抚庄非鱼的情绪,简直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庄非鱼的目光忽然穿过忙碌的人群,落在庄梦蝶的身上,冲着庄梦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到庄非鱼这般模样,庄梦蝶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刚才她思绪飘忽,也没有留意到庄非鱼的小动作,险些以为他真的是摔疼了。要不是谷万里在身旁悄悄拉住了她,她早就在庄非鱼痛呼的那一瞬间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了。 原来,如今的庄非鱼虽然不像以前的他一样可以将庄梦蝶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但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方法对付那个胆敢对庄梦蝶不敬的太监,替庄梦蝶出了一口恶气。 看着庄非鱼赖在地上不起,毫无形象的耍赖假嚎,时不时还往自己这边看,冲着自己挑眉眨眼,庄梦蝶心头一柔,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非鱼,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你依然一心为我着想,依然不忘护着我,这样的你,我庄梦蝶即便是豁出命去,也定会护你此生周全,只是,今日一别之后,也不知道你我何日才能重逢,又或者,你我再无重逢之日…… 折腾了约莫一炷香的时机,闹够了的庄非鱼终于放过了早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宣旨太监,被众人拥簇着离开了那个本就属于他的王府。 一路上,庄非鱼都依依不舍的紧紧握着庄梦蝶的手不肯松开,可庄梦蝶已经被下了禁足令,根本不可能离开王府,只能将庄非鱼送到王府的大门前。 到了王府的大门,庄非鱼推开了簇拥着他的下人们,紧紧地拥住了庄梦蝶,他舍不得她,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何为不舍,也终于明白庄梦蝶对他而言有多重要。然而,他已经错过了答应她和她一起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的机会。 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时光不会倒流,也无法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庄非鱼在王府的大门又磨蹭了许久执意不肯离开,等着迎接庄非鱼回宫的一堆奴才只能面面相觑,就连催促也不敢。 庄梦蝶自然有千万个舍不得庄非鱼,但事已至此,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今日庄非鱼不老实进宫,只怕会惹得杨璟玥更为不悦吧,到时候,庄梦蝶只怕这个孩童心智的庄非鱼会吃亏。 在庄梦蝶的再三抚慰和哄骗下,庄非鱼终于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前走去,不情不愿的上了那繁华富丽的马车。 文学馆 第399章 奴才们刚把马上上的帘子放好,车帘又立即被从内掀开,庄非鱼探出身来,冲着庄梦蝶大声地喊道:“蝶姐姐,你一定要记得进宫去看我!” 话音刚落,庄非鱼又忽然觉得这样多有不妥,毕竟蝶姐姐曾说过,这里的人都不让他们在一起,所以他不能让蝶姐姐进宫,一个小太监就能对蝶姐姐如此言语无礼放肆,蝶姐姐若是进宫,一定会受到欺负的。 于是,庄非鱼又急忙改口道:“蝶姐姐,还是我出宫来看你吧,你一定要在家里等我哦。” 庄梦蝶冲着庄非鱼轻笑颔首,车夫马鞭一抽,车轮的滚动声响起,庄非鱼恋恋不舍的一声声“蝶姐姐”也渐渐远去。庄梦蝶含着笑冲着一直探头往回张望的庄非鱼不断地挥手,直至皇宫的马车在她的眼帘中化做了一个不断远去,再也看不清,看不见的黑点。 非鱼,我已经将从司马铉处获知的司马家族兵法的下落通知了司马家族的人,有了那一份兵法,再加之司马家族如今已经在朝中恢复了地位,他们定然能保住你。如果有一天,你再次回到这里,我已经不在了,那么…… 庄梦蝶许久才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轻叹了一口气后,在谷万里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庄梦蝶一转身,王府厚重的大门便被重重的关上,不用想也知道,王府大门外肯定设下了重兵把守。 庄非鱼离开后,诺大的王府也随着他的离开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庄梦蝶在谷万里的搀扶下,在王府内漫无目的地慢慢溜达着,这主仆二人看似在闲逛赏景,实则是在暗中观察。她们将王府几乎都转了一个便,毫不意外的发现每一处能通向外界的出口都安置有看守的侍卫。 这昔日门可罗雀的王府,此刻竟被如此兴师动众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可真的是瞬息万变啊。在庄梦蝶身旁的谷万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王府尚且如此,那么庄非鱼回了皇宫,怕是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明面上他们不会对庄非鱼怎么样,但庄非鱼想要再离开皇宫,怕是难上加难了吧。 庄梦蝶想到要带庄非鱼一同离开天璇已经绝非易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庄非鱼,便有些感伤起来,明明庄非鱼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她就已经如此的想他,没有他在的日子,更是如此的难熬。 “小谷,我们回去吧。”庄梦蝶唤过谷万里,兴致缺缺地往卧房的方向走去。等走近了院子,却赫然看到四名宫中侍卫站得笔直地守在她的居处院门前。 王府已经被包围得插翅难飞,如今竟然还派人守在了自己的居处前?庄梦蝶勾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给身旁的谷万里使了一个眼色。 看懂了庄梦蝶的眼色,谷万里上前在四名侍卫的身旁转了一圈,言语挖苦道:“喂!我说你们四个是不是没长眼?没看到这王府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吗?你们不到外面去待着,守在三殿下的寝房的院门前干什么?” 四名侍卫对谷万里的出言挖苦充耳不闻,不仅如此,就连看都没有看谷万里一眼,只是像四个人偶一眼杵在那里。 “你们该不会是怕三殿下溜走吧,可是你们也不看看,你们守在这院子前有什么用,难道三殿下出了这院子就能在众目睽睽当中逃离王府了?还是说,三殿下如今连这院子也不能离开了?你们可别太放肆了!”谷万里说到最后,言语也不由狠厉了起来。 “小谷,这几个侍卫估摸着不是聋子便是哑巴吧,你跟他们置什么气呢。”庄梦蝶巧笑嫣然地缓缓踱步到谷万里的跟前,淡淡嘲弄道。 再怎么说也是皇城里的侍卫,堂堂七尺男儿谁又甘愿让人说自己是个聋子和哑巴?离庄梦蝶最近的一名侍卫总算是不再沉默,面无表情地向庄梦蝶道:“三殿下如今身体欠安,天璇王生怕有不轨之徒会趁机作乱,扰了三殿下静养,特命属下保护三殿下的安危。三殿下只管安心养病,就当属下们不存在便是。若是属下们着实碍着了三殿下的眼,还请三殿下海涵。” 原来,那几个侍卫是杨璟玥让他们盯着自己的,虽然不像那个宣旨太监那般无礼,但庄梦蝶也是看他们碍眼。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四个依旧不为所动的守门侍卫,庄梦蝶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往卧房而去。 谷万里也连忙快步跟上,进屋坐了片刻,庄梦蝶起身在房里踱了一圈,思忖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窗台前,蓦然打开了窗户。 果然不出所料,窗外不远处便又几个人影在庄梦蝶的视线里慌忙闪过。 庄梦蝶轻叹一声,看来除了有侍卫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外,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在王府里暗中盯梢,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个王府并非易事。 用力地关上了窗户,庄梦蝶缓缓走回座椅处,无力地坐了下来,如今的她,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庄非鱼离开了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庄非鱼已经占据了庄梦蝶生活的全部,她习惯了随时都可以看到他,和他食同席,寝同榻。如今,失去了庄非鱼,她便仿佛失去了生活了重心,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消磨掉这没用庄非鱼在身旁的时光。 看到庄梦蝶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谷万里的心里十分地不是滋味,她替庄梦蝶倒好了一盏茶后,又跑到院子里隔着门缝悄悄地往外张望。 看到谷万里这个样子,庄梦蝶端起了茶盏,将谷万里唤回道:“小谷,过来喝盏茶吧,这外头有什么好张望的。” 谷万里回到庄梦蝶的身旁,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啜饮着杯盏里的茶水,忧心忡忡道:“主子,你说,这天璇王该不会真的就这样将你软禁在这王府里了吧?” “或许仅仅是软禁,天璇王已经够顾念情意了。”庄梦蝶无奈地笑了笑,又垂首饮茶。 文学馆 第400章 将茶盏放下后,庄梦蝶微微敛目,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继续道:“也不知道李秋双将这件事告诉天璇王的时候,天璇王是什么样一番表情,本以为他再气急败坏也会亲自来找我兴师问罪,原来,是我想多了,他就这么相信李秋双的一片之词,呵呵……” 庄梦蝶的言语里,说不出的嘲弄,谷万里凄苦地看着庄梦蝶,不由眼眶发酸,她知道庄梦蝶和庄非鱼没有错,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又怎么能谈得上不伦之恋和十恶不赦?只是,这一个秘密庄梦蝶不打算说,那些人也永远都不会懂。 “小谷,你说真的是我太贪心了吗?曾经,庄非鱼一心一意待我,甘愿为了我抛下这一切,可我呢,非要执着于天璇的女皇之位,在我的心里终究是爱抵不过恨,到头来,我却发现,失去了庄非鱼我就失去了一切……” “我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他一定怨我,恨我罢……上苍终于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能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可我却还是不知足,却还是想要更多,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什么都失去了……” 庄梦蝶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些话却一字一句都落到了谷万里的耳中,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谷万里心疼不已,但说出这些话的庄梦蝶神情却太过于淡然轻松,这让旁观的谷万里更加担忧。 如若这个时候庄梦蝶大发一通脾气,甚至是大哭一场,她都不会那么担心,因为她知道,庄梦蝶真正受伤的时候,反而是更加的压抑自己的情感。 庄梦蝶喃喃自语完,抬眼看到谷万里的眼圈都红了,知道谷万里心里难受,连忙打趣道:“小谷,你这是做什么,你看你,眼眶都红了。你在这里和我一起禁足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我另外帮你觅一个新主子?” 谷万里闻言怔了怔,随即气得浑身直哆嗦,恼怒道:“三殿下如此为奴婢着想真是难为三殿下了,既然三殿下如此宅心仁厚,一心为奴婢打算,他日奴婢跟着新主子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忘了三殿下的大恩大德!” 鲜少看到谷万里如此气鼓鼓的样子,庄梦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忽然双手掩面,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里,声音里透着无限哀凉道:“小谷,我真的担心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二皇兄了,如果我被困死在这王府里……” “主子……”谷万里看到庄梦蝶修长纤细的指缝里渗出了泪水,心疼不已,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庄梦蝶的面前,低低地说道:“主子,从奴婢来到你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辈子都追随你,就算是死,奴婢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想陪在主子的身边,伺候主子一辈子,别说是困死在这里,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绝不会后悔……” 说到最后,谷万里也不由哽咽了起来。 庄梦蝶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板上,她拥住了谷万里,她又怎么会舍得赶谷万里走,谷万里是庄非鱼送到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的,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想连累了谷万里。 谷万里也拥住了庄梦蝶,无比怜惜地轻轻抚拍着庄梦蝶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她。 “小谷,我明知你不会离开我,可我……可我还是想再听一遍你肯定的回答……就像……就像当初我明知二皇兄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我,可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一遍又一遍去要他的承诺一样……小谷……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而是……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我……对不起……”在谷万里的无声的安慰下,庄梦蝶的话语里渐渐带起了哭腔,由一开始的默默垂泪,变成了低声地啜泣。 谷万里知道庄梦蝶的心里有多难受,也知道此刻的她最需要的便是将郁结于胸的气发泄出来,因此,她没有劝慰庄梦蝶要放宽心,也没有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主子,小谷会一直陪着你,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外面的人不会听到的,哭完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你这样强忍着,小谷看着都心疼……” 庄梦蝶倔强地摇了摇头,把脸深深的埋入了谷万里的怀中,她的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着,微乎其微的压抑哭泣声让人闻之心碎,明明那么难受,明明需要的是发泄,可庄梦蝶却怎么也不肯放声痛哭出来。 即便庄梦蝶不是庄以沫的亲生骨肉,不是庄氏皇族的血脉,但她从小便生于皇宫之中,这样的经历让她骨子里至始至终都有贵为皇族的骄傲,这样的骄傲和尊严,让她不愿在落魄的时候曝露出半分脆弱。 她所有的脆弱,除了必要时的逢场作戏,从未在庄非鱼以外的任何人流露过分毫。为了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而嚎啕大哭,庄梦蝶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了血丝,她的心头宛如乱刀紧绞,但她不能大哭,更不认输,不能放弃,她绝不允许自己轻易便被压制,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她不允许,如果这些她都无法硬抗过去,那么独自被困在皇宫的庄非鱼又该怎么办?从前,都是庄非鱼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如今,该轮到她拼尽一切,替他遮风挡雨。 …… 就这样,庄梦蝶在谷万里默默无言的陪伴下,压抑着,承受着心中巨大的悲痛,而后像一直受伤的野兽那样,一点,一点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被深深埋藏,而后,再挺直腰背,去面对现实的残酷。 谁又能一身全然无伤,但伤口不应该展露人前,而是深深地埋藏,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当庄梦蝶缓缓离开谷万里的怀抱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所有的啜泣哽咽也已经停止,静悄悄的屋内,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一丝让人感伤的声音。 文学馆 第401章 谷万里扶起庄梦蝶,看到她除了泛着红丝的眼睛以外,几乎看不出她的神态与平常有何异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庄梦蝶还是原来的庄梦蝶,她的主子,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绝不可能这么轻易便会倒下。 “主子,奴婢去给你拿衣衫,再重新梳洗一番。”看到庄梦蝶情绪好了许多,谷万里瞧见庄梦蝶的发丝已经有些散乱,外裳上也被泪水打湿了,想着像庄梦蝶平日这般讲究的人,即便是如今被禁足了,也不该让她如此不体面才是。 “谷万里,你是要让我再赶你走一次不成?说了没有外人你用不着奴婢长奴婢短的,改不了口是不是?小心我让你变成哑巴。”庄梦蝶佯怒道,但沉下的脸没一会就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主子教训得是,等小谷伺候主子更衣梳妆完毕,主子就点了小谷的哑穴罢,只不过,主子闷得慌了,可便没有人与主子说话解闷了。”谷万里调皮地笑了笑,说完也不能庄梦蝶发作,便快速去准备衣裳去了。 更衣梳妆完毕,庄梦蝶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突然露出了一抹狡猾的微笑,冲着谷万里眨了眨眼,并招手示意她附过神身来。 “小谷,你猜在院子外守着的那几个侍卫是不是个聪明人?”庄梦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顽皮,就像即将要捉弄人的孩童。谷万里心中暗自感叹道:主子这些日子定是受了那顽劣的大孩子二殿下的影响了,看来,门外那几个侍卫有的是苦头吃了。 谷万里茫然地摇了摇头,对庄梦蝶道:“主子,那几个侍卫毫不通人情,就像几块木头一样。” 庄梦蝶意味深长地一笑,压低声音对谷万里道:“试一试便知道那几个侍卫聪不聪明了……”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辰,膳房派人来向谷万里确定三殿下晚膳的菜谱,即便如今庄梦蝶已经被软禁,但好歹也是个主子,这些下人自然不敢在膳食方面对她有所轻怠。 守卫在庄梦蝶院门前的侍卫对膳房派来送菜谱的下人进行了严密的搜身,确定他并未携带任何信件书函及其余未该有之物后,这才给他放出一条路来,准许他去敲庄梦蝶居所的院门。 谷万里早已在房内无聊了许久了,但听到敲门声,明知这个点是来询问晚膳菜谱的,却还是让门外的人敲了十数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嚷着:“来了,来了,着什么急呢!” 慢吞吞地开了门,谷万里与那个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许久,最终两人决定一同去膳房看看食材。那四个看守的侍卫自然不会为难谷万里不许她出入,毕竟天璇王下至软禁的是三殿下庄梦蝶,可不是谷万里这个下人。 例行公事地搜了身后,谷万里便与膳房来的那个下人匆匆往膳房的方向而去。或许是那两人走得匆忙,竟然没将庄梦蝶居所的院门关上,就这样大敞着。 四个侍卫不由面面相觑,看着大敞着的院门都觉得奇怪不已,主子的居处未经允许的下人是得随意入内的,这三殿下的随侍婢女竟然就这样离开,连门都不关?而且竟然也不见里面的三殿下对这种行为吭声。 联想到方才膳房的下人来敲门时,三殿下的随侍女婢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开门,其中一名侍卫走到院门边,伸头往里探了探,那院子着实是过于安静了。 另外三名侍卫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快速地互相交换了眼色后,便立即冲入了院子,也顾不上了什么尊卑和礼节了,一把推开庄梦蝶卧房的大门,四下搜寻了起来。 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三殿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偌大的卧房内空无一人,大门紧闭,窗户却大敞着。 三殿下逃走了!!! 当意识到这样一个情况时,四名侍卫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天璇王可特地吩咐过他们要看好三殿下的,可如今不过才几个时辰,三殿下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不见了,这要是让天璇王知道,那还了得! 领头的侍卫连忙以手指做哨,发出信号后暗中潜伏在庄梦蝶居所周围的几个人也连忙飞奔进了屋内,他们也被吓傻了眼,明明一直不曾看到三殿下离开啊,可这院子里里外外确实早已空无一人,这怎么可能呢?! 院子大门被四个侍卫守着,院外还有几个暗中盯梢的,可根本没见三殿下从院门离开,也没有从后院翻墙出去,但这三殿下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领头的侍卫脸都吓白了,好在还没有其他人那么慌乱,连忙下令道:“快,你们几个分头行动,让守在王府外的弟兄守住每一个出口,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出入!” “是!”领头侍卫一声令下后,众人齐声应下,随即哗啦啦一窝蜂般飞奔出院子,往王府外而去了。 一众侍卫都当庄梦蝶已经逃走,庄梦蝶所居的院落也连个看守的人都不留了,尽数出动往王府外寻去了。 半晌之后,收敛气息立于房梁上的庄梦蝶翻身而下,看着大开的院门轻笑着摇了摇头,在心里暗暗嘲讽道:这样一群蠢笨之徒,也当真是笨得够可以。 气定神闲地顺了顺衣袖衣摆,庄梦蝶悠然自得地走出了院子,一路往膳房的方向而去,与其闲得无聊,不如去膳房看看谷万里在那里吩咐厨子给她准备了什么菜式。 想必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吧,以往,她都是命人按庄非鱼的喜好来准备,如今庄非鱼不在了,谷万里怕是不会再让膳房的厨子弄哪些菜式了,许是怕她睹物思人,失了用晚膳的兴致罢。 侍卫们在王府附近搜寻了一阵,也没见着庄梦蝶的身影,又听到守在王府外的侍卫们一口咬定并未见过三殿下离开,也没有任何可疑之人进出,便又齐刷刷奔进了王府,里里外外寻找了起来。 最后,他们总算了长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苦苦寻找的三殿下就在大厅,悠然自得的用着晚膳,看着她这个样子,也确实是未曾离开过王府。 文学馆 第402章 如释重负的众侍卫也没再上前打扰庄梦蝶,而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站岗,毕竟他们刚才差点就要脑袋搬家了。若是惹急了这三殿下,搞不好下次她便不再是戏耍他们,谁又不想让自己的脑袋好好的待在脖子上? 用完了晚膳,庄梦蝶和谷万里闲闲地在王府随便逛了逛,便回了居处。这下,守门的侍卫倒是老实了不少,在庄梦蝶经过时主动让了道,还躬身行了礼。 庄梦蝶则完全当他们不存在,他们既然爱守着,那边让他们守着就是了,至少闷得发慌的时候,还可以折腾一下那些奴才,也算是打发打发这被软禁的无聊日子了。 …… 庄非鱼不在身旁的日子,对于被软禁的庄梦蝶来说真的是要多无趣有多无趣,要多枯燥有多枯燥,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于是乎,时不时的戏耍那些侍卫就成为了庄梦蝶在这王府里唯一的乐趣了。 当然,在这让庄梦蝶心气不舒的日子里,倒霉的可不止雷打不动收到她居所院门外的侍卫,还有被美曰其名派来替她诊治医病的御医。 天璇王自然也心知肚明庄梦蝶并没有所谓的日夜操劳,积劳成疾,因此派来的也是新晋的年轻御医,既然不是前朝的相识的御医,庄梦蝶折腾起来也就用不着手软了。 各种稀奇古怪的罪名一个接一个的落到了那两个年轻御医的身上,就比如庄梦蝶佯装染了风寒,喝了御医熬的汤药后还是头晕目眩,一气之下就赏了那个御医面壁思过,让人将他们关进了柴房,她的风寒何时好了,他们就何时才能出来。 虽然这群被庄梦蝶折腾得够呛的倒霉人都知道庄梦蝶如今不过是一个失势的三殿下,但即便这个三殿下再如何失势,再如何落魄,哪怕她这一辈子都被禁足在这王府里。只要她三殿下的名号一日不被褫夺,那么她就还是身份尊贵的三殿下,由不得他们那些下人怠慢轻贱。 更何况,在皇城里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去妄自揣度上头的意思,谁又能说得好如今失势的主子就没有翻身之日?就像先前谁又能料到,那个被天璇王属意的天璇王妃竟然一朝被下了禁足令。 有些事情,绝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聪明的奴才在局势还未明朗之前,都应该懂得不要随意得罪主子。更何况,天璇王只是下令软禁了三殿下,可从未明里暗里有过要准许他人怠慢三殿下。 于是,这些从皇宫里来到庄非鱼的王府寄人篱下的下人们,只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过着看管庄梦蝶的日子。这些日子,于庄梦蝶而言难熬,于那些下人而言也是度日如年。 被庄梦蝶了好几回,不管是侍卫还是御医,又或者是婢女小厮,一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生怕自己被那百无聊赖的三殿下盯上,又是遭罪的一天。拜他们所赐,有了戏弄的对象,庄梦蝶这些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了不少。毕竟,闹腾的时候,心底深处的挂念和酸楚才不会那般肆无忌惮地窜出来。 一日,庄梦蝶命谷万里在凉亭里准备了些点心和美酒,又命几个小厮将软塌抬到了亭子里。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庄梦蝶慵懒地斜靠在软塌上,一手支着侧脸,一手举起酒盏饮酒。亭子外不远处,是四个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侍卫在笔直地站立着。 喝了大半壶酒,看着洒在碧波池面上斑驳动荡的阳光,庄梦蝶便有了几分困意,打了一个哈欠后,索性阖上了双眼。 守在一旁的谷万里见状,连忙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等着给庄梦蝶续酒的酒壶,又轻手轻脚地将庄梦蝶手里的酒盏收走。看到庄梦蝶侧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软塌上,谷万里卖力地为庄梦蝶捏着腿,恰到好处的力道令庄梦蝶在凉爽的风中闻着池水独有的清冽之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小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睡醒,眼都未睁便伸了个懒腰问道。 “主子,如今是申时,离用晚膳的时辰还早着呢,你再睡会?还是在这里睡着不舒服,要回卧房?”谷万里嘴上应答着,手还在轻轻地替庄梦蝶揉捏着小腿。 竟然才申时,庄梦蝶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大半日了,竟然才过了一个时辰,距离用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了,这时间怎么就这么难打发了呢?不行,不行,这么下去可当真是无趣得很,得找点乐子打发打发这无趣的午后时光才行。 庄梦蝶坐起了身子,目光一扫,落到了收在亭子外那几个侍卫身上。庄梦蝶那刚睡醒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目光却让那几个侍卫如芒在背,他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被那三殿下盯上,就要等着自认倒霉了。 “小谷,今天的晚膳都是些什么菜式?”收回落在那几个侍卫身上的目光,庄梦蝶语气慵懒地问身旁的谷万里道。 “主子,有玉带虾仁、油发豆莛、花揽桂鱼、藕粉丸子……”谷万里不知道庄梦蝶为何如此发问,平日里,她都是让膳房按着庄非鱼的喜好做,庄非鱼不在了,她从来都不关心膳房会准备些什么菜式。以为庄梦蝶今日胃口不错,便将她知道的菜名挑庄梦蝶平日喜欢吃的一一报了出来。 还未等谷万里那一连串的菜名报完,庄梦蝶就抬手示意谷万里停下,然后忽然说道:“小谷,我今晚想喝清炖蛇汤。” “那小谷这就去知会膳房,让他们……”谷万里说着就要着急赶去膳房,生怕去迟了会耽误庄梦蝶用晚膳的时辰。 “等等!”不等谷万里把话说完,庄梦蝶一把拉住已经转身要走的谷万里,指着池塘道:“小谷,你看那里是什么?” “主子你看到什么了?”谷万里顺着庄梦蝶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池塘里的连片荷叶以及有池水中游动的锦鲤外,并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 文学馆 第403章 如今初夏已过,池塘里的荷叶长得正好,接天莲叶无穷碧,说的正是眼下的景色。 凝足目力望去,透过层层荷叶,谷万里终于看到了待开的花苞,惊喜道:“主子,再过些时日,这一池的荷花便要盛开了。” “小谷,我不是让你看荷花,你就没有看到在池水里游动着的那条青蛇吗?”庄梦蝶坐直了身子,拉过谷万里,再次用手一指,示意她顺着自己说的方向去看。 “青蛇?主子……”谷万里侧着脑袋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庄梦蝶口中所说的青蛇在哪里。 看到谷万里还是没能跟上自己的节奏,庄梦蝶清了清嗓子道:“小谷,我刚说了今晚想要喝清炖蛇汤,便看到了这条青蛇,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如今天璇王大恩,准许我在这王府里安心养病,还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在这里,我却不能做点什么事替天璇王分忧。因此,我觉得王府的日常开销有必要省一省了,为了能服众,本殿下便以身作则,要勤俭持家,便先从晚膳的食材开始吧。” 听庄梦蝶这么一说,谷万里总算是明白了她主子的真正意图,于是,她强忍着笑,故意唯唯诺诺的应声道:“主子教训得是。” 然后,庄梦蝶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到了亭子外那几名站岗的侍卫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本殿下今晚的清炖蛇汤就要拜托你们几位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三殿下发话了吗?赶紧去将那条青蛇捉了送到膳房去,耽误了三殿下的晚膳你们可担当不起,别忘了现在三殿下是闭府养病,可不能饿着!”庄梦蝶的话说完,谷万里就连连催促那几个侍卫下池塘捉蛇。 那几个可怜的侍卫欲哭无泪,他们这些下人又怎么能不听从三殿下的命令,明知三殿下又是在戏耍他们,但无人敢违令,只要硬着头皮,排着对乖乖的下了池塘,在那一片片荷叶丛中寻找着永远也不可能捉到的青蛇。 而庄梦蝶当然是悠然自得地继续靠在软塌上欣赏着午后的美景,顺便也观赏池水里的荷叶和锦鲤一样,观赏着那几个在池水中漫无目标、到处乱转的可怜人。 谷万里看着在池水里狼狈不堪的几个侍卫,在心中暗中好笑,她那主子哪里是想喝什么清炖蛇汤,不过是闲着无趣,又气自己被禁足在了王府,想着法子拿那些侍卫撒气罢了。 直到落日西斜,庄梦蝶才懒洋洋地从软塌上起来,悠悠地问道:“怎么样?本殿下晚膳的清炖蛇汤可有着落了?”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欲哭无泪,他们又怎么能凭空捉到一条根本就不存在的青蛇?即便是夏日,可在这池水了装模作样待了一个多时辰,风一吹来,也不禁冷得打了个寒颤。双手也早已经被池水泡皱了,只能在心里祈祷着那三殿下将他们戏耍开心了,便放过他们一马,准许他们上岸。 “罢了,罢了,你们几个人,竟然连条青蛇都捉不住,看来今日也不适宜喝什么清炖蛇汤,你们快上来罢,省得蛇没捉着,倒把本殿下池子里的锦鲤给搅和死了。”庄梦蝶说罢,拂袖而去。 在池水里的几个侍卫如蒙大赦,暗自庆幸今日的折磨总算是结束了,看到庄梦蝶离去,连忙相互搀扶着上了岸,各自回去更换衣衫。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来月余,皇宫里被派来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庄梦蝶的折腾,虽然他们是天璇王派来看守三殿下的呢,这三殿下把他们当成了出气筒,他们也只得受着,只是,不知道这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 “主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谷万里看着被洒了一地的黑白棋子,有些担忧地走到静立于窗前的庄梦蝶身后,轻声问道。 她的主子,虽然气闷的时候经常会那从皇宫里来的那些下人们撒气,但却从来没有拿王府里的死物撒过气,因为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物件,都是庄非鱼的,庄梦蝶平日里都对它们爱惜不已,如若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极为不悦的事情,估计这些棋子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小谷,你说天璇王是不是就此打算将我困在这王府里,困死一生?”谷万里问出那个问题后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以为庄梦蝶不会回答她时,她终于听到了庄梦蝶淡淡的,有些缥缈的声音,似乎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出了里面的不安和悲凉。 “主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说不定……”对于这个问题,谷万里也根本无法解答,但她不忍看庄梦蝶如此寂寥落寞的背影,试着宽慰道。 “你是想说说不定将我关上一段时间,天璇王的气消了,就将那些人给召回去了是不是?”还未等谷万里的话说完,庄梦蝶淡淡打断,接过了她的话头说道。 谷万里这下不知道该如何接庄梦蝶的话了,只听见庄梦蝶接着道:“我被软禁在这王府中又过了月余吧,这日子算下来,早已经过了天璇王封王后王妃的日子,就连这么重要的日子,我都不能离开王府,甚至于连一丝消息都传不到我这里来。我本以为,天璇王封王后这么大喜的日子,我这个还未被褫夺名号的三殿下怎么着也能入一趟皇宫,二皇兄就在皇宫里,我就想见一见他,哪怕就远远的见上一面也好啊。” 庄梦蝶说完话,有些失魂落魄地默默走到椅子旁,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椅子上。 谷万里看着庄梦蝶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一个多月,庄梦蝶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盼头,所以才能过得不至于那么难熬,可如今,就连那个进宫去远远见一见庄非鱼的幻想都被无情地打碎了。 谷万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劝说庄梦蝶才好,干脆一咬牙,转身便去提了两坛酒来,与其让她的主子清醒着这么难受,她倒宁愿她能醉上一场。 文学馆 第404章 “呵呵……”接过谷万里递过来的酒坛子,庄梦蝶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两声,动作利索地揭开了酒坛子上的封布,一仰脖灌了两大口。 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顺着嘴角流到脖颈上的酒水,庄梦蝶对着谷万里一举坛子,自言自语道:“如今连小谷都知道了,这酒是个好东西,以前二皇兄总是劝我要喝点酒,怕我伤着了身子,可是,二皇兄你如今怎么不在梦蝶身边了呢,你看,我又要酗酒了,你来劝我啊……” 又灌了几口酒后,院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这午膳时辰还未到,谷万里想不出这个时候究竟是何人会来敲门,连忙快步出去查看。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谷万里匆匆赶回,一关上门便对庄梦蝶道:“主子,院外刚才匆匆忙忙来了个小厮禀报,说是大殿下来了王府,要见你。” 庄梦蝶闻言抬眼单挑起细长的眉毛,大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起身理了理衣裳道:“被禁足在这王府里许久,没想到第一个前来探望我竟是大皇姐,大皇姐既来得了,想必是得了天璇王的准许了,天璇王就连大喜之日的喜酒都不请我喝,难不成今日是让大皇姐给我送来了?哈哈哈……” 庄梦蝶大笑着开门而去,听到庄梦蝶的笑声,谷万里的脸上却未见喜色,因为她知道,庄梦蝶此刻的心里并非是高兴。看到庄梦蝶离开,谷万里也连忙跟了上去。 庄梦蝶出了院门,等候在院门外通报的小厮立即躬身向庄梦蝶禀报道:“三殿下,王妃此刻正在后花园。” 哦?原来大皇姐已经如愿以偿当上了天璇王妃了。如此想来,大皇姐应该不会再为难二皇兄了吧,只是,不知道大皇姐此番前来又是所谓何事?她总不会以为我这个犯了大错,被软禁的庄梦蝶还能到天璇王的后宫去争个一席之地吧。 管不了这么多了,在这王府里被关了这么久,连点外面的消息都没有,更别说是有关庄非鱼的了,大皇姐来得正好,总能从她那里探知些庄非鱼的消息。 庄梦蝶想必,连忙快步,但又不让人觉得她是十分在意和着急的往后花园赶去。 王府的后花园里,在夏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花香,庄扶摇在树荫下慢慢踱着步,虽然她如今已经是天璇王妃的身份,但是依旧和从前一样去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佩剑,忽略那一身雍容华贵的衣着,她更像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或许流落江湖的那些日子里,让她身上的侠气越发浓重了吧。 庄梦蝶远远瞧见庄扶摇的身影,当即换上一张许久不见亲人,喜极而泣的笑脸,冲着庄扶摇飞奔了过去。当然,想要跟着的侍卫早已经被奉她之命的谷万里拦在花园外。 那些侍卫倒也没有硬闯,一来庄扶摇确确实实是得了天璇王的令前来探望庄梦蝶,二来嘛,被庄梦蝶折腾得够呛的侍卫们也不愿再给自己找来麻烦,在花园外候着就在花园外候着吧,反正王府外守卫森严,三殿下若是想要逃走,那也绝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得了王府。九四好书网 更何况,如今那天璇王妃再怎么说也是那三殿下的亲姐姐,谁也不会蠢到这点眼力劲也没有,不给天璇王妃颜面。 “大皇姐!你可算是来看梦蝶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梦蝶被困在这王府里都快闷出病了。”庄梦蝶飞奔到庄扶摇的身旁,就像年少时那边,拉起了庄扶摇的手撒娇道。 庄扶摇脸上并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冷冷的,甚至是明显有些气恼的看着庄梦蝶。 可即便庄梦蝶看懂了庄扶摇的不悦,为了能够从她身上打探一些有关庄非鱼的消息,她还是继续笑脸相迎道:“幸好我庄梦蝶有个大皇姐,果然还是血亲靠谱,你看那璟玥哥哥,就算当了天璇王日理万机,也不至于连大婚都不让我去观礼,真是一点都不念一同长大的情谊。” 一把推开庄梦蝶的手,庄扶摇的不悦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庄梦蝶心头微讶,正在暗自忖度庄扶摇为何不悦,如若是不想见到她,又为何会来看被软禁她。 看到庄梦蝶还是一副笑语嫣然的样子,庄扶摇气怒地骂出了口道:“庄梦蝶!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怎么会做下这么蠢的事情来!” 被庄扶摇这端起长辈的架势来骂,庄梦蝶不禁有些发懵,这话的意思听起来似乎是嘲讽,但此刻从庄扶摇的嘴里听来,却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只是单纯的生气? 只是,大皇姐又在气什么呢?自己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她坐上了她想要的天璇王妃之位,她还在气恼些什么? 庄梦蝶慢慢收敛起了脸上刻意装出来的欢喜之意,如今的大皇姐,也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出她的这些笑意都是假的了?罢了,罢了,大皇姐在就是在我这柔弱良善的伪装下吃过亏,再装模作样想必也未能凑效,还是尽快想着法子探一探庄非鱼的消息要紧。 看到庄梦蝶陷入了沉思,而她眼下的模样也确实是与外界断了联系,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庄扶摇轻轻叹了一口气,脸色也越发的深沉,她直勾勾地盯着庄梦蝶看,语气有些沉重道:“梦蝶,非鱼如今在皇宫里高烧不退。” “什么?你说什么?!”费心地想着怎么让撬开庄扶摇的嘴,获知一些有关庄非鱼的信息,可庄梦蝶万万没有想到,庄扶摇已经直接开门见山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这么一个噩耗。 短短的一句高烧不退,就像一道惊天雷一样对着庄梦蝶当口劈了下来,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冷静。 “高烧不退,非鱼他……他怎么会这样?!”情急之下,庄梦蝶已经忘了“二皇兄”这个称谓,忘了她不该在人前直呼庄非鱼的名,毕竟,她的身份是他的三皇妹,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唤这一声“非鱼”。 第405章 “他现在怎么样?御医看过了没有?他在皇宫里过得不好吗?”庄梦蝶紧紧抓住庄扶摇的胳膊,惊慌失措地一连串发问,她手掌心的轻微颤抖分半不漏的传递给了庄扶摇。 庄扶摇静静地凝视着庄梦蝶的眼睛,看着那双平日里清如水晶的眸子迅速泛红,而后弥漫上了水雾,她眼底的冰冷和恼怒悄然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惜。 “非鱼,他在皇宫里一直很想你。”感受到庄梦蝶的颤抖,庄扶摇握紧了她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 听到庄扶摇这么说,庄梦蝶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再难克制心中的酸楚,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将脸埋在了双膝上,肩膀止不住地在颤抖着。 苦苦压抑了那么长时间的悲伤,终于在庄扶摇的那一句“他在皇宫里一直很想你”中彻底崩溃。 再也难以克制,再也无法伪装,一直强撑着的庄梦蝶终于难以自持地在庄扶摇的面前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痛哭出声来,眼泪再也止不住,打了衣摆,也打湿了这一片天地。 此刻的庄梦蝶已经顾不上她不应该在庄扶摇的面前流露出这么脆弱难堪的一面,她如今已经完屈从于心底的悲戚之中。 什么尊严,什么面子,都已经顾不上了,也已经不重要了,此刻的庄梦蝶只想好好的大哭上一场,哪怕她知道最无用的哭泣已经于事无补,也不能去改变什么,更不能让她立刻出现在庄非鱼的身边,但她也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没有了阻拦和压制,轰轰烈烈地爆发开来…… 庄扶摇默默地垂眸看着埋首痛哭的庄梦蝶,她从未见过庄梦蝶哭得如此凄楚,她的三皇妹,以前虽然病痛缠身,弱不禁风,但性子总是要强了,即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没一会便又会展露了笑脸。 不管是泫然欲泣的庄梦蝶,还是默默垂泪的庄梦蝶,她以往哭起来的时候总是梨花带雨的,分外的惹人怜爱。庄扶摇不知道她以前究竟有多次是在装模作样,但她知道,眼下的庄梦蝶是当真的悲痛欲绝。 那一日在大殿上,庄非鱼当众诬陷她,而后和庄梦蝶眉眼相对的时候,庄扶摇总算是知道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深情厚谊,可她也一直以为在她和庄梦蝶之间,庄非鱼更是倾向了那个总是楚楚可怜的三皇妹而已。 庄扶摇也不知道,庄非鱼和庄梦蝶之间的情意,最后怎么会发展到了那个地步。是因为庄非鱼失去了记忆,停留在了八岁的心智吗? 庄扶摇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再次回到天璇,再次见到她的二皇弟和三皇妹时,他们似乎已经开始沦陷在了那本不该有的情意之中。 这样的事,她在心底是怨庄梦蝶的,庄非鱼心智受限,可她庄梦蝶却不是,可她却任由和纵容他们两人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是迷途深陷,难以自拔,也万万不该被人将此事看破,害了庄非鱼,也害了她自己。 同时,庄扶摇也在怨自己,为什么自己瞧出了端倪,却只是在言语上稍稍提醒庄梦蝶,如若自己当初能够果决地插手此事,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只是,如今庄非鱼的因为思念而病倒和庄梦蝶的抱头痛哭,让庄扶摇动摇了,或许,情之一事,怨不得他们,怨不得那个懵懂纯真的庄非鱼,也怨不得那个一往情深的庄梦蝶。 罢了,那份情为世所不容也罢,惊世骇俗也罢,只要他们待彼此是真心的,又何必非要将他们逼上绝路呢? 庄扶摇看着痛哭的庄梦蝶,慢慢地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庄梦蝶的身子本能的一僵,但下一刻便紧紧地抱住了庄扶摇,将头埋在了庄扶摇的肩膀上,双肩剧烈的抖动着,滚烫的泪水很快便打湿了庄扶摇的肩膀上衣衫。 “梦蝶,今日你想哭就哭个够吧。”庄扶摇轻轻拍抚着庄梦蝶的后背心,她的眼眸里流露出了心疼。 大皇姐,她真的没有再怪我吗?庄非鱼如今是懵懂之际,而我却不是,大皇姐她是能理解我们的对不对?其实,大皇姐一直都对庄非鱼很好,也对自己很好,只不过是自己之前埋在心底的恨意过于深,以至于自己除了恨,除了想要报复,什么都看不到。 “大皇姐,对不起……对不起……”庄梦蝶一边痛哭,一边紧紧地抱着庄扶摇,不停地在向她说对不起。往日在心里沉积了太久太久的种种情绪,都一同爆发了出来,她再也不想压印,也不用再压抑。 庄梦蝶在庄扶摇的怀里,放纵地让自己痛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喉咙干痛,几乎再也哭喊不出声音来为止。 她窝在庄扶摇的怀中,抽泣声终于渐渐歇止,脸上的泪痕也慢慢干涸,只留下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那双灵动的,清如水晶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亮泽,只有疲倦,痛楚,和沧桑。 庄梦蝶哭累了,她静静的闭上了双眼,一直紧压在胸口的东西此刻莫名的变轻了,虽然没有完完的消失,但是她已经觉得轻松了许多,能够得到大皇姐的理解,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足够欣慰的了。 谢谢你……大皇姐……庄梦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的心里是真的对庄扶摇心怀感念。 紧紧抱着庄梦蝶,不断地轻轻拍抚着她的庄扶摇渐渐的感觉不到庄梦蝶的啜泣,知道庄梦蝶已经哭够了,心底的悲痛也得到了宣泄。 于是,庄扶摇双手抓住了庄梦蝶的双肩,轻轻地将她推开,让她正视着自己的双眼,严肃的,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问道:“梦蝶,你爱非鱼?” 庄梦蝶没想到庄扶摇明明已经知道她和庄非鱼的事情,却还是将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发问,不由愣了愣。 所有的愁绪都涌上心头,庄梦蝶微微敛目,嘴角勾起了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无力道:“大皇姐,我刚大哭过一场,身的力气仿佛已经被抽空,所有的错都在我,但我已经无力再去经受斥责……” 文学馆 第406章 庄梦蝶的话让庄扶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知道归知道,可庄扶摇还是想要清清楚楚的听到庄梦蝶亲口告诉她。 看到庄扶摇皱眉,庄梦蝶知道她的大皇姐是在认真的等待她的答案,于是幽幽的自嘲一笑道:“我爱他,却又能如何?如今便连想见他一见也做不到,在这里,没有人会祝福我与他,而我,也不能自私的将他带走,事到如今,只要能护他周全……” “梦蝶,你后悔吗?”看着庄梦蝶一脸的失落,庄扶摇认真地问道。 庄梦蝶闻言怔怔地出起了神,她后悔吗……? 后悔吗?后不后悔因为心智不全的庄非鱼的喜欢和绝不后悔而如此义无反顾?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能够再重选选择一次的话,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对于爱他,又怎么会后悔?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如今心智不全的他,那不都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牵挂吗? 忽然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微笑,随即庄梦蝶笑得有些恶意起来,即便想到庄非鱼终有一日清醒过来,会怨她会怪她,甚至还会因为之前她对他造成的伤害而恨她,可她却从未有过一丝动摇,从未有过一丝后悔。 “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会后悔。大皇姐,你说我是不是疯魔了,这样的事情,没人能够接受也是正常的吧……呵呵……可纵使天下人都嘲笑,那又如何,我庄梦蝶决定的事,便不会后悔……呵呵……”庄梦蝶连连摇着头,自嘲地笑着。 听着庄梦蝶自我嘲讽的笑声,庄扶摇的心里微微被扎了一下,她看向庄梦蝶的目光异常平静,而后毫无波澜地慢慢说道:“梦蝶,我不会嘲笑你们。” 庄梦蝶瞬间怔在原地,全身莫名的微微一颤,她难以相信,她和庄非鱼的大皇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亲犯下这样为天下人所不耻的事情,他们的大皇姐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是会真心祝福他们的吗? 看到庄梦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庄扶摇抓住了庄梦蝶的双肩,定定地直视着她的双眸,鼓励道:“梦蝶,别放弃,再努力一次。” 再努力一次?原本已经藏不住的秘密,如今再努力一次是…… 庄梦蝶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的大皇姐,聪明如她,自然能从庄扶摇的话里明白庄扶摇是在暗示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近乎荒谬的提议,会是如今这个早已不像以前那般心思单纯,行事莽撞的大皇姐提出来的。 可既然当初她没能顺利带庄非鱼离开,如今再试一次,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如今天璇王已经对他们多有防备,若是要逃离,那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 庄梦蝶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慌乱且有些焦急道:“这样做不行的,就算……就算我能躲过这王府里的眼线,顺利离开王府,可非鱼他如今身在皇宫里,那里定是守卫森严,密不透风,我们根本……” 还未等庄梦蝶把她的忧虑说完,庄扶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冰冷道:“皇宫里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庄梦蝶心乱如麻,她从不敢想像当庄非鱼被带回皇宫后,她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更不敢奢想要把他从皇宫里带出来,带着他远走高飞。 她怎么敢去奢想这些?她从小便在皇宫长大,知道那里向来守卫森严,即便如今的天璇的江山易了主,可皇宫的防守也并没有半分松懈,依旧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样密不透风的防守,想要在那些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带走一个大活人,再跃过千重宫门的道道把守离开皇宫,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如若不能成功,天璇王一定会怒不可赦,到时候即便是有了司马家族兵法在手的司马家族,也不一定能护得了庄非鱼周全了吧。思及此处,庄梦蝶本能的摇了摇头,无力地喃喃低语道:“不可能,这么做行不通的,绝不可能会这么简单,万一……” “梦蝶,你只需下定决心,剩下的由我来安排。”庄扶摇轻轻拍了拍庄梦蝶的肩膀,她的神情平静得完全不像在商议一件难如登天的谬想。 庄梦蝶呆呆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庄扶摇,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大皇姐,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我和非鱼的吗?我很感激你的这一份好意,可是你可曾想过,你如今刚当坐上了天璇王妃之位,那个李秋双本就对你颇为忌惮。此事并非易事,若是事情败露,你一定会触怒天璇王,即便璟玥哥哥到时候看在我们一同长大的份上,不会过于苛责你,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李秋双一定会借此机会向你发难。别看她如今在天璇根基不稳,但她的身后可是摇光国的丞相李经纶,是一整个摇光国啊。我这个不争气,又曾经陷害过你的妹妹,不值得大皇姐你冒这么大风险的!” 庄扶摇看到庄梦蝶一脸的忧心忡忡,看得出她不仅是在忧心她和庄非鱼,更是在替她担心,虽然她的话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庄扶摇却不喜欢听那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等庄梦蝶念叨完,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我的事情我自会斟酌,你只需把重心放在顾好你自己和非鱼上。” 庄梦蝶莫名地笑了,她有这样一个大皇姐,她以前为何从未懂得知足?她的大皇姐向来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屑于那些,她的心思也向来最好琢磨,她考虑事情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简单,因此对于成败的计较也淡得难以想像。 换做他人,这样的事情在做起抉择来,总是慎之又慎的吧。或许,大皇姐敢提出这样的提议,就是自信满满的不觉得自己会失败吧。这样的自信风采,可不就像当年鼎鼎有名的林将军一样么,虎父果然无犬子。 第407章 “梦蝶多谢大皇姐。”庄梦蝶躬身向庄扶摇行礼,如今说什么都是虚的,只能用这几个字表达她最真挚、最诚心的谢意,这比千言万语的华丽词藻都更加真切与诚恳。 庄扶摇微微点头,而后出手轻轻地扶起了向她躬身行礼的庄梦蝶。不知是不是庄梦蝶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平日里几乎与温柔毫不沾边的大皇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泽,温暖得令她整个心房都暖融融的,瞬间,她又对与庄非鱼的前路充满了勇气。 送走了庄扶摇以后,庄梦蝶折回了书房,没事人一般开始随意地翻阅书卷打发时间。谷万里端来了一盘庄梦蝶平日里爱吃的枣泥糕点,她轻轻地关好了书房的大门,悄悄地瞄了庄梦蝶一眼,只见庄梦蝶正神色坦然地翻着着手上的书卷,并没有管她进门后一直站在门边悄悄偷眼看她。 庄梦蝶如今神色平静的模样,也完全看不出半点适才她与天璇王妃庄扶摇决定了的那一件极为冒险的鲁莽之事。 是的,刚才庄梦蝶与庄扶摇的商议的事情谷万里偷偷听了去。拦住那几个尾随的侍卫后,谷万里颇费了点功夫,总算是把他们给打发走了。那几个侍卫平日里被庄梦蝶折腾得够呛,而且庄梦蝶也从未有过要逃离王府的举动,因此那几个侍卫为了往后自己在这王府里当差的日子能稍稍好过些,也就卖了谷万里面子,退守到了花园的大门外守着。 毕竟即便庄梦蝶万一真的离开了这花园,她也不能在王府外的众多双眼睛下逃离,所以那几个侍卫也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庄梦蝶没有逃离王府成功,天璇王也不会去计较他们是否都有时时刻刻紧随着庄梦蝶。 对于庄扶摇,谷万里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为了一个天璇王妃之位,那庄扶摇就曾拿庄非鱼来要挟过庄梦蝶。 谷万里身手不错,打发了那几个侍卫后,就收敛了气息悄悄寻了过去,她寻过去时,刚好看到庄梦蝶伏在庄扶摇的肩膀上痛哭,而庄扶摇则在轻轻抚慰着庄梦蝶。 谷万里收敛了气息没有靠得太近,所以在痛哭和在沉思的庄扶摇也没有留意到这花园里并非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看到庄梦蝶今日终于能够痛痛快快地痛哭一场,谷万里的心中也颇为欣慰,毕竟,她的主子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挂着个笑脸,但是她知道她过得实在是太过于压抑了,如若一直这么强行压抑下去,对她的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不管庄扶摇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何,在那么一瞬间,谷万里在心底还是感激她的,毕竟,在她的面前,庄梦蝶总算是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场心中的郁结。 可随后,凝足了耳力去听她们谈话的谷万里却被吓了一跳,她们做下的这个决定,着实是过于大胆,也过于冒险了。 将枣泥糕放到庄梦蝶的桌案前,谷万里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不怕庄梦蝶责怪她偷听她们的谈话,更不怕庄梦蝶怪罪她一个奴婢插手主子间决定的事情,她更害怕庄梦蝶一旦走出那一步,会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庄非鱼。 “主子,你要这么做,真的是太冒险了,你真的要执意如此吗?”谷万里站在庄梦蝶的身旁,小声地对庄梦蝶说道。 庄梦蝶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谷万里说的是什么事,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并没有责怪谷万里偷听她与庄扶摇的谈话,更没有因为她的多嘴而生气,而是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谷万里看不懂的浅浅弧度,淡淡地说道:“这何止是冒险,这几乎可以说是等同去送死。” 谷万里万万没有想到庄梦蝶自己也有这样清醒的认知,不敢相信地道:“那主子你为何还要答应天璇王妃的提议?” 如今的庄扶摇不仅仅是庄梦蝶和庄非鱼的大皇姐,更是天璇王的王妃,更何况,之前为了庄梦蝶能登上天璇女皇的王座,庄梦蝶和庄非鱼就曾联手设计陷害过她。思及此处,再加上一设想万一此时败露,庄梦蝶会有何种惨烈的下场,谷万里立即情绪激动了起来,也不顾上什么主仆了,语气冷硬道:“这庄扶摇如今当了天璇王妃,谁知道她这是安得什么心,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让你做这么冒险的事,这万一……” 这万一什么,谷万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再怎么着,她也不能咒自己的主子,可一想到那庄扶摇不过大脑的提议,谷万里就气恨不已,可再怎么说,庄梦蝶也是她的主子,若是她的主子执意要做,她也只有听从的份。 再也说不下去话,谷万里气恼地扯紧了自己的衣角,书房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庄梦蝶自然是知道谷万里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因此,她没有责怪她的无礼。沉默了许久后,庄梦蝶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看着那一盘深红色的枣泥糕,幽幽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曾没有想过。但是,二皇兄在皇宫里过得并不好,还生了病,我与其被困在这王府里消极无奈,倒不如放手一搏。小谷,事到如今我只能再赌一把,赌大皇姐是真心要帮我和二皇兄,赌她会不顾一切,不惜刚到手的王妃之位也要成全我和二皇兄。” “主子,可是……”谷万里急得直跺脚,顿了一顿,再也顾不得许多的上前抓住庄梦蝶的手臂大声道:“可是万一主子你赌输了,你很有可能会连命都给赔进去,就这样,你还是要赌吗?!” 庄梦蝶微微皱眉,拉近身旁的谷万里,轻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道:“谷万里,你要不要再大点声?好让外面守着的侍卫听到了火速将消息禀报给天璇王?” 听庄梦蝶这么一说,谷万里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因为过于激动而失言,一脸懊恼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下意识的从门缝看了看守在书房外的侍卫们。 第408章 隔着门缝瞧见那几个侍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确定他们刚才没有听到自己的失言后,谷万里这才放下心来。 长吁了一口气,谷万里再次折回到庄梦蝶的身边,低声道:“这事还请主子三思,若是天璇王妃一面假意说要帮你,设法将你带入了皇宫中,一面却又暗中通风报信,到时候人赃俱获,主子你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的。到时候,天璇王妃就轻轻松松借他人之手除掉了你。” “如今的我,已经绝无可能再去与大皇姐争什么天璇王妃之位,请问小谷,除掉我对她庄扶摇有什么益处?”没想到谷万里这些年来思虑变得越来越周全了,庄梦蝶颇感欣慰的同时,故意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笑着问道。 看到庄梦蝶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谷万里又急又恼道:“主子,小谷现在可没有心思主子说笑!” “哦?我可没有说小谷是在说笑,我只是高兴,小谷现在越来越聪明了,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揣摩人心。”庄梦蝶浅笑着拿起一块枣泥糕放在了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 看到庄梦蝶在这生死的紧要关头还一副无关紧要的说笑模样,谷万里急得恨不得跪下来求庄梦蝶打消闯宫带走庄非鱼的念头,她快速将那一盘枣泥糕收到身后,认真道:“主子,你可莫要忘了,之前为了夺天璇女皇之位,你和二殿下联手设计了大殿下,即便如今天璇易主,这事可以翻篇。但是天璇王对你的情意却是不假,别说你如今只是被以养病之名禁足在王府,即便是被褫夺了三殿下的名号,被打入地牢,也极有可能在天璇王的一念之间便恢复身份和尊宠,你想想,大殿下她有这样的顾虑也不足为奇吧。” “而且,大殿下已经看破你和二殿下的事,知道你对二殿下的情意,若是她加以利用,不怕你不上钩。主子不能因为担心二殿下便轻易着了大殿下的道啊,还请主子三思啊。”古万里一脸的焦虑和担心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庄梦蝶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谷万里,忽然轻笑了起来,一脸欣慰道:“小谷,你这些年长进了不少啊,虽然还算不上足智多谋,但是至少你如今心思缜密,目光也看得长远了。” 知道庄梦蝶又是在故意岔开话题,谷万里焦急道:“主子,你……” “好了,小谷,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庄梦蝶连忙抬手打断了古万里的话,轻松地笑着继续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大皇姐是真心想要帮我和二皇兄,她刚坐上天璇王妃之位就冒此大险要帮我,她的这份大恩我难道要用怀疑她的动机来报答吗?我之前已经伤害过大皇姐一次,如今,又怎么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听庄梦蝶这么说,谷万里一时也沉默了下来,再也没有说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庄梦蝶虽然外表柔弱,却是一个狠人,但她不止能对别人狠,更能对她自己狠。 庄梦蝶将开着的书卷收好,目视前方但双眸却失去了焦距,也不知道她的思绪早已经飘向了何方。 “我已经决定要赌上这一把,若是赌赢了,我和二皇兄便有了一个真心帮我们,祝福我们的大皇姐,我也可以带着二皇兄离开天璇,远走高飞,这值得我压上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顿了一顿,庄梦蝶慢慢地收回了目光,接着道:“如若我赌输了,便当我是偿还了当年对大皇姐的伤害吧,只要二皇兄还能好好的,便足矣。” 谷万里静静地看着庄梦蝶,她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嘴巴张开了又合上,所有的担忧和劝阻都被庄梦蝶坚决的目光堵在了胸口。 看到谷万里虽然再说不出劝阻的话,但却慢慢红了眼眶,庄梦蝶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小谷,我意已决,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劝我阻我,不如去收拾一下金银细软,等我顺利带出了二皇兄,我们就一起远走高飞。不过,若是你不想走的话,你也可以继续磨蹭,到时候被追兵抓到了,可别怪我没空来救你哦,毕竟,还是二皇兄比较重要的。” 看到庄梦蝶还在故作玩笑,谷万里佯怒道:“主子怕是不想带上奴婢,避免影响了你和二殿下逍遥快活吧。若是主子敢抛下奴婢一个人等追兵,奴婢立马就向那几个侍卫高密去。” “有长进呀,还学会威胁人了,这些年果然没有白跟在本殿下身旁,不过,你若是想要告密,你还未出那扇门,本殿下就亲自下手将你灭口算了,也算是主仆一场,免得闹得太难看。”庄梦蝶得以一笑,从座椅上起来,转身到古万里的身后,取出了她藏在身后的那一盘枣泥糕。 谷万里立即一笑,拉住庄梦蝶的衣袖装可怜道:“若真的要丢了小命,那还是请三殿下大发慈悲,勉为其难带奴婢一块亡命天涯吧。” “可是,小谷,你有没有想过……”庄梦蝶面露难色,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亡命天下的日子可是很苦的呢,你若是跟着我和二皇兄,万一食物不够,只能饿着你了,你让我怎么忍心……” 谷万里闻言立刻一急,刚想要表忠心,但话还未出口,忽然看到庄梦蝶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谷万里被那一丝狡黠的目光吓得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本已经准备好的甘愿赴汤蹈火的表忠心之词立即被她收了回去,换成气怒和傲娇道:“三殿下!你是不是又想让奴婢将上次的话再说一遍,哼,奴婢才会上你的当了!” 庄梦蝶闻言立即收起了刚才的一脸凝重,拍了两下手掌道:“小谷果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就连我也骗不倒你了。” 说完话,庄梦蝶看了看谷万里还未来得及收敛的那气鼓鼓的傲娇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409章 看到庄梦蝶忍不住笑出声来,谷万里这才意识到刚才是真的有点过于傲娇了,哎!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来真的是近墨者黑。 谷万里呆立于原地一脸的窘迫,耳根都烧好了,庄梦蝶见状更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她围着谷万里慢慢地走了一圈,狭促地眨动着清如水晶的漂亮眸子,不怀好意地笑着逗弄谷万里道:“我是真的很像再听一遍嘛,那天我光顾着伤心了,你别那么小气,你现在再多说一次,不,再多说几次,让我也好开心开心嘛。” 谷万里哪里经得起庄梦蝶的这一番逗弄,算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这个样子的谷万里更让庄梦蝶大笑不已,没一会就已经笑得伏在案桌上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谷万里最终忍无可忍,看庄梦蝶笑得难受,一边替她轻轻顺着后背,一边无奈道:“主子,你可真是被那个八岁的大孩子给教坏了,现在尽是会捉弄人。” “不管是生死,我谷万里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待庄梦蝶的笑声渐渐歇止后,谷万里还是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 庄梦蝶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静静地看着谷万里,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信任她,也感谢她,这些,已经不是用语言所能表述的了。 …… 不出两日,庄扶摇那边便命人送来了一封密信,再怎么说,这也是天璇王妃送给三殿下的书信,因此,那些侍卫并不敢阻拦,更不敢擅自拆阅检查。 当然,除此之外,那些人也无人敢去得罪庄梦蝶,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在这王府里可没少受那被禁足的三殿下的折磨。 庄梦蝶回房后当即拆开了密信,只见里面除了一张被随意涂鸦了几笔,漆黑一团的纸张外,什么也没有了。 拿起纸张再细细一看,还发现纸张缺了一角,好像是被随意撕掉了一般。 “大殿下她这是什么意思?”谷万里看着庄梦蝶手中的那一张纸,看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 庄梦蝶却在看了纸张后便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将密信放到火焰上焚了去。 “主子,你已经明白了大殿下的意思了?”谷万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庄梦蝶,连忙追问道。 “子时,王府的东南门。”庄梦蝶看着火焰将密信吞噬,淡淡地回答道。 谷万里回想起那纸张的缺角处,确实是东南角,只是,主子又是如何确定时辰的呢?于是,又连忙虚心请教道:“主子,在东南门碰面小谷可以理解,但是主子是如何确定时辰的呢?” 密信已经彻底化为了灰烬,庄梦蝶缓缓收回了目光,道:“年少时,我曾和大皇姐一同作画,直至深夜。当时,大皇姐倦了,便随意在纸上涂抹了两笔,问我想不想此刻的黑夜,那时候便是子时。” “所以,这随意的涂抹了两笔漆黑就是代表子时,这密信就算是被人中途拦截了去,或是偷看,也绝不可能知道主子和大殿下约定的什么时辰。”谷万里当即恍然大悟,连忙深刻分析道。 “不错,没想到,大皇姐她一直还记得……”庄梦蝶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原来不止她没有忘记,她的大皇姐也没有忘记曾经年少时的姐妹情深。 可最终,却还是她心生了执念,放不下心中的恨,先抛弃了这一份姐妹深情。 庄梦蝶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但她没有沉浸在过去的种种情绪里,而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因为此时不是去想那些的时候,眼下,她还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小谷,今夜子时我便要离开王府,外边的侍卫就靠你,他们辛苦了这么久,今夜也该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了。”庄梦蝶话语淡淡道。 提及正事,谷万里立刻来了精神,认真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主子尽管放心,这些人就交给小谷吧,保证让他们今晚入睡后天塌下来都不会醒。” 庄梦蝶微微的点了点头,谷万里办事她向来放心。缓步走到窗台前,伸手将窗户推到最开,庄梦蝶抬眼眺望窗外的朗朗晴空,不禁自问:过了今夜,不知我将会身在何处?是自由的广阔天际,有着庄非鱼的陪伴,还是被囚禁在皇宫的森冷地牢里,再也见不到庄非鱼? 殷红的圆日终于一寸一寸地没入了天地交界处,夜幕也终于徐徐降临。庄非鱼的王府今夜异常的宁静,就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府一般。 临近子时,一袭夜行衣的庄梦蝶泰然自若地快步走出了卧房,早提着灯笼在外等候庄梦蝶的谷万里急忙轻手轻脚迎上前来。 谷万里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似乎是对自己的杰作非常之满意,正在等着自己的主子夸赞。 “小谷,你药倒那些皇宫里来的人便好了,怎么连整个府里的下人都不省人事了?”看到谷万里的一脸得意,庄梦蝶有些哭笑不得,晚膳过后,她便发觉王府的安静过于异常。 “想不到小谷如今做事倒是干脆利落得很,莫非是近朱者赤了?”想起那日在书房谷万里的那一句“近墨者黑”,庄梦蝶忍不住淡淡揶揄道。 谷万里此刻哪里有心思同庄梦蝶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说道:“王府内留下的下人虽然都是原来二殿下的,但毕竟人多眼杂,更何况,也保不齐那些奴才们看到三殿下如今被禁足想要另攀高枝。即便子时大多数都已经熟睡,但小谷还是不能犯险让任何人能撞见主子,否则若是走漏了风声,耽误了主子的大事,或是传出了流言,小谷万死难辞其咎。” 庄梦蝶看到谷万里神色凝重,不由自嘲地一笑,道:“我还能在乎什么流言?今夜入宫接走二皇兄不论成功与否,难道我还能再继续以三殿下的身份留在天璇,再回到这一座王府等着禁足吗?” 入宫带走庄非鱼一事,若是成功,从此以后,她便是亡命天涯的天璇逃犯,若是失败,她便会被褫夺名号,成为一名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文学馆 第410章 这一座拥有着庄梦蝶太多美好回忆的王府,她今夜踏出之后,便再也不会,也不能够再回来了罢。 同样的,她自己原本的王府,也只能越来越荒凉,越来越败落…… 可是,这又如何?如若要失去庄非鱼,她庄梦蝶还要这些死物又有何用? 看到庄梦蝶一脸的悲怆,谷万里连忙拉住了庄梦蝶,着急道:“主子,小谷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主子说。” 看到庄梦蝶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谷万里忽然快步转过身挡住了庄梦蝶的去路。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庄梦蝶,认真道:“主子,小谷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此行凶险万分,小谷又不能跟随在你的身边,请主子一定要千万小心。” “好了,小谷,这话你这两天都已经说了好几遍了,难不成年纪轻轻就唠叨了不成?”庄梦蝶不想让谷万里过于担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打趣道。 “主子,小谷有一句肺腑之言,恳请主子一定要放在心上。”与庄梦蝶的笑脸不同,谷万里脸色并无半分轻松喜悦之色,她紧紧地拉住了庄梦蝶的手,继续直视着她的双眸认真道:“主子,有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论结果如何,主子千万不可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去拼命。如若入了皇宫发现苗头不对,恳请主子一定要即刻收手,不要因为执念而彻底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谷万里字字情真意切,一脸恳求,明明谷万里比自己大不了许多,但如今却像一个长者一样事事为自己操心,庄梦蝶心中感动不已,她的小谷,为了她,被迫成长了太多,太快。 反手握紧了谷万里的手,庄梦蝶慎重的点了点头。 看到庄梦蝶应承,谷万里明显轻松了不少,但庄梦蝶忽然调皮地充谷万里一眨眼,语重心长道:“放心好了,就算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小谷着想才是,我们小谷如今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能干了,可是有着大好前程的。可不能因为有我这么个固执任性的主子,就被连累得与好日子失之交臂。” 如今都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的主子竟然还这般没个正形,果真是被那顽劣的八岁二殿下给带坏了。谷万里气恼地红了脸,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又拿她寻开心的庄梦蝶。 主仆二人说完话,眼看子时将至,便也不再浪费时间,谷万里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王府的东南侧门。 出了侧门,便见一辆印有福灵寺徽的马车停在了面前,看到二人出来,一个马夫打扮的青年男子随即上前,对着庄梦蝶恭敬的行礼道:“草民徐原参见三殿下。” “免礼。”庄梦蝶话音淡淡,在那自称徐原的男子起身后不着痕迹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虽然浓浓夜色掩去了他的样貌,让庄梦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借着灯笼的微弱烛光依然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张轮廓极为精致的容颜,这个车夫应该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梦岛书库 庄梦蝶略微一沉思,不禁有些困惑,未与大皇姐彻底翻脸之前,她们往来虽不似年少时那般密切,但也算不上太少,可她却从未见过大皇姐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更别说是知道这个人是谁。 出于谨慎,庄梦蝶试探地问道:“本殿下从未见过你,不知道你是在何处任职?” 徐原礼貌地笑了笑,回话道:“草民徐原,并未在皇室贵族中任职,三殿下自然是未曾见过草民。还请三殿下不必疑虑,徐原只不过是一介草民,跟随大殿下日子尚短,三殿下没有见过草民并不奇怪。” 听徐原称呼庄扶摇为“大殿下”也不是“天璇王妃”,庄梦蝶微微点头,这应该是大皇姐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让徐原如此说的。 目光从徐原的身上转移到福灵寺的马车上,庄梦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道:“那这马车是……” 微微拖长了尾音,庄梦蝶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在静待徐原的回答。 “启禀三殿下,这是福灵寺每日寅时末向宫内御膳房运送食材的马车,还要劳烦三殿下躲藏于车下,待寅时进入皇宫后自会有人引领三殿下至流云殿。”徐原拱手回话道。 流云殿,那是庄以沫还在位时,庄非鱼的父君司马钧所居住的宫殿。庄梦蝶接着追问道:“非鱼……咳……二皇兄他如今居于流云殿?” 徐原微微点了点头,道:“三殿下请放心,大殿下已经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 庄梦蝶正若有所思,一旁的谷万里终于忍不住不满地抱怨了起来:“这马车寅时末才入宫,如今才是子时,这是要让三殿下藏身于在马车下委屈两个多时辰?” 徐原或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便轻轻笑了笑,说道:“原本这辆福灵寺的马车除运送食材入宫外,其余时辰不得离开福灵寺,三殿下只怕是想要委屈也没有机会呢。不过草民与福灵寺略微有些交情,这才将马车外借了出来。原本戌时一过,这马车便要停回福灵寺了。但我们殿下担心三殿下娇弱,不能躲藏于马车下委屈四个时辰,草民这才硬着头皮拖到了子时,三殿下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会引得福灵寺那边起疑了。” 谷万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被庄梦蝶拦了下来,庄梦蝶自知徐原说得对,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拖延了,更何况不久两个多时辰吗?只要能将庄非鱼从皇宫里顺利带出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将谷万里拉至身后,庄梦蝶走到福灵寺的马车旁,一边俯下身查看马车,一边对徐原道:“你说的本殿下明白,这马车该如何躲藏才能避开皇宫的层层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三殿下请看这里。”徐原走到马车旁,将手抚向车轮的某处,只听到“哐当”一声金属的撞击声。 第411章 随着“哐当”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虽然不见车身发生任何变化。但庄梦蝶顺着徐原的目光看去,不由怔了一怔,这马车的车底座处已经露出了一个大洞,足以容下两个成年人。 “为何这福灵寺的马车会有这样的玄机?”庄梦蝶看着这精妙的机关,赞叹的同时不禁有些错愕。 “回启禀三殿下,福灵寺使用这辆马车已近一年,但这个秘密只怕就连福灵寺的寺郎都不曾知道。所以,三殿下尽管放心的藏身其中便能顺利出入皇宫。”徐原回答道。 这福灵寺听着像个寺庙,却与香火庙堂完全沾不上边,它归天璇皇家所有,专门为皇宫御膳房提供食材。 只是,这马车的秘密大皇姐又为何会知道?庄梦蝶以前从未发现过她的大皇姐与福灵寺有什么交集。 “那大皇姐是如何得知?”庄梦蝶着实不解,看着徐原认真地问道。 徐原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高深莫测,道:“因为是草民贿赂了工部打造这辆马车的工匠,这辆马车的设计图纸上并未标出这个机关,因此就连掌管工部的尚书都不曾得知。 庄梦蝶闻言愣了半晌,终于露出一抹苦笑,淡淡道:“福灵寺的寺郎有你这般能干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幸事。” 徐原笑而不语,对庄梦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庄梦蝶可以放心藏身于马车下了。庄梦蝶也回以徐原浅浅一笑,不再多话,当即俯身钻入车下。 待庄梦蝶藏好,徐原又在车轮处闭合上了开关。这福灵寺的马车依然与平时一般无异,完全看不出内部已经多了一个人。 谷万里担忧不已地围着马车转来转去,不断地问着“主子,你在里面怎么样?”“会不会闷得慌?”“主子,你要是在里面躲着不舒服你可千万别勉强啊!”……谷万里断断续续地唠叨着,把徐原逗得哈哈直笑。 “徐原!你笑什么!告诉你,我家主子要是有本分损伤,我谷万里绝不会饶过你!”看到徐原发笑,谷万里恼怒地瞪了他一脸,狠声道。 徐原没有理会谷万里的威胁,笑着对谷万里道:“你倒不如快点收拾东西出城等候,我们殿下只负责把两位殿下安全的护送出城,接下来亡命天涯的事就要交给你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才是。” 谷万里闻言怔了怔,再次围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后,立刻转身飞奔回了王府。徐原说得没错,既然他们能确保万无一失,那么她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拖了两位主子的后腿。 谷万里离开后,徐原笑着向藏身于马车内的庄梦蝶打了一声招呼道:“三殿下,我们这就出发了。”说完,徐原上了马车的驾坐,马鞭一挥,朝着福灵寺的方向慢慢驶去。 庄梦蝶躲在马车内的暗阁许久,除了能听到车轮压在路面上的滚动声外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直至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个男子的声音气极败坏地抱怨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将它还给我,要带着它远走高飞了呢。” 紧接着传来的是徐原打着哈哈的声音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舍不得它?要说舍不得,那也是舍不得你才是。” “滚!少给我来这一套,下次我可再不把马车借给你了,耽搁了这么久,真的是吓死我了。”男子的声音继续抱怨道,这话里,竟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了,好了,你就别生气了,你看这马车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这福灵寺也真是,一辆马车还这么宝贝,丢了再买一辆不就好了。”徐原笑着安抚道。 “你懂什么!……算了,算了,快别废话了,你赶紧下来。”男子的话音落下不久,马车一阵轻颤,紧接着再度缓慢驶起。 庄梦蝶知道此刻马车已经进入福灵寺,行驶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当一阵细碎的声响消失后,周围便陷入了沉寂当中。 根据之前徐原说的,庄梦蝶知道她现在要藏身在马车中,等到将近寅时末,马车会再次离开福灵寺进皇宫。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漫长的两个多时辰对于窝在黑暗中的庄梦蝶来说还是异常难熬,似乎时间流逝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 庄梦蝶紧闭双眼试图聆听到马车外一丝半点的声音,可是黑寂之中她却至始至终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黑寂的漫长时间给了庄梦蝶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她强迫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要去胡思乱想,但是她还是难以扼制住心底涌动的推测。 大皇姐会不会真的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我这个曾伤害过她的三皇妹?大皇姐如今刚坐上她想要的天璇王妃之位,她会不会冒险来帮助我?她会不会忌惮之前杨璟玥曾想立为天璇王妃的我?即便她是和我们一同长大的大皇姐,但她真的会真心祝福我和庄非鱼吗?祝福我们这一段为世所不容的恋情? 其实大皇姐一直都不曾伤害过我和庄非鱼,即便她从小就嚣张跋扈…… 庄梦蝶的感性的一面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庄扶摇不经意间曾对他们流露出温柔的一幕幕,但她理性的一面又再不断地揣摩着庄扶摇再次回天璇后两次主动找上门的动机。 究竟,会如何?这一场赌,究竟是赢还是输? 被澎湃的思绪搅得心绪不宁的庄梦蝶蓦然一口咬住了自己手臂,狠狠地咬着,直至嘴里有了血的咸腥味也不肯松口,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令庄梦蝶的额头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庄梦蝶,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既然你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决定要拿最后的信任来赌一把,那么,不论结局如何那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没有什么好犹豫,好后悔的。 …… 忽然车身一颤,好像有人开始往车上扛东西,庄梦蝶这才慢慢地松开了咬住自己手臂的嘴。 第412章 嘴里的咸涩不仅仅是手臂上渗出的血液,还有汗水吧。庄梦蝶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她紧张的崩紧了全身,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会令车身出现微颤,引起外面装车人的怀疑。 外面的声响渐渐嘈杂起来,大概是有人陆陆续续地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蔬菜,车身开始慢慢加重。 庄梦蝶这才缓缓放松了身子,谁知刚一放松,顿时感到手臂上阵阵剧痛。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帕子,简单地替自己包扎了一下,不由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在心中暗自感叹道:原来痛楚真的能令时间过得稍微快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开始行驶。庄梦蝶在心中默默的勾勒着从福灵寺至皇宫的路线图,在心中琢磨着自己此刻到了哪个地方,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约摸着差不多该到皇宫时,马车如期的停了下来。庄梦蝶知道这辆马车只能通过皇城的西北门进入皇宫,这就意味着此刻的停车是在接受西北门驻守侍卫的检查。 马车的上方果然传来一阵翻找的声音,庄梦蝶可以听得出搜查那些侍卫搜查得十分严密,即便有人能够买通福灵寺,藏身于马车上的食材中,这番仔细地检查也定然会被搜了出来。 正暗自感叹大皇姐想得周到时,外头竟有侍卫开始拿剑柄敲击马车的底座,发出一阵敲击的声响。 藏身于内的庄梦蝶暗自心惊,车底座的内部是空的,中空和实心敲击时声音完全不一样,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被敲击的侍卫给发现这辆马车暗藏玄机? 庄梦蝶正想着,果然感受到从外面传来一阵被敲击的振动感,这种不自然的声音令庄梦蝶不由屏住了呼吸,汗流浃背起来。虽然敲击的声音十分微弱,但足以令检查的侍卫明白这马车的底座是中空的。 庄梦蝶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知外头传来的声音却大声道:“马车没有问题,通行!” 一声令下后,马车再度开始行驶,有些吃惊的庄梦蝶怔了一怔,也即刻明白了过来,想必那些侍卫是大皇姐事先安排的吧。这是庄梦蝶第一次意识到,庄扶摇的人脉竟已涉及如此之广,竟连皇宫守卫都能为她所用。 这绝不是庄扶摇当上天璇王妃后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如此说来,从她离开天璇国前…… 又驾驶了一段路程,马车再度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吆喝卸货的声响,很明显,马车如今已经进入御膳房的储物大院。 待货物卸完,人声也渐渐消失,马车又慢慢前行。待再度停下后,忽然眼前一亮,庄梦蝶本能地以手掩面,闭上双眼。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恭敬道:“御膳物院首领公孙贤参见三殿下。”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庄梦蝶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光线,睁开眼后终于看清了眼前有一名膳房打扮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身旁还有一名福灵寺随侍打扮的青年,二人均向庄梦蝶躬身一行礼。 “二位免礼。”庄梦蝶淡淡开口道。这御膳物院首领公孙贤庄梦蝶倒是曾听说过,他年少有为,据说才二十出头,便当上了这御膳物院的首领。没想到如今的天璇,几乎还是沿用了以前的官员。 公孙贤起身后对那名福灵寺的随侍青年轻声道:“你快回去吧,以免引人生疑。” 福灵寺随侍打扮的青年低低应了一声,便赶着马车离开了。 看着福灵寺的马车被那青年驾走,庄梦蝶不由一怔,这马车可藏身两人,不是大皇姐用来接她和庄非鱼一同出宫的吗? “如此本殿下要如何离开皇宫?”将目光从已经远去的马车上收回,庄梦蝶看着眼前的公孙贤问道。 “回禀三殿下,福灵寺的马车在皇宫内不能久候,以免引人怀疑。届时自会有人带三殿下离开皇宫,还请三殿下宽心。”公孙贤知道庄梦蝶的疑虑,回完话后转身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太监衣物,双手呈到庄梦蝶的面前,恭敬道:“还要委屈三殿下暂时换上内侍的服饰,以方便行事。” 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多到跟本没有人会去注意的,大概就是太监和宫女了。想要将一片树叶更好的隐藏,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树林中,这个道理庄梦蝶明白,更何况,她之前随着齐向晨离开皇宫,是扮做宫女,如今扮做太监又有何不可? 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皇宫,关键时刻想要只有进出,自己竟然不是要扮做宫女,便是要扮做太监。庄梦蝶暗自在心中自嘲,二话没说便接过了公孙贤为她准备的太监衣物,不出片刻,一个俊美的小太监便出现在了公孙贤的眼前。 公孙贤替庄梦蝶正了正太监戴的侍帽,而后从衣袖中取出一盒药膏,让庄梦蝶涂抹在她的眉心上。 庄梦蝶身材高挑,扮做一个太监也不会引人怀疑,但是她那双眉间红如血泪的朱砂痣实在是太过于惹眼。庄梦蝶会意,当即用药膏掩盖了自己的眉间的朱砂痣。 如今虽然天璇江山易了主,但是这皇宫里多的是前朝的旧人,姿容出众的庄梦蝶如若不遮掩掉这眉心的朱砂痣,极为容易坏事。 看到庄梦蝶打理妥当,公孙贤道:“三殿下请紧随卑职,只是要委屈三殿下跟在卑职身后,切记弓身低头,不可随意张望。” 庄梦蝶闻言顽皮地一甩手上太监专用的道具拂尘,躬着身子垂着头,捏着嗓子恭恭敬敬地对公孙贤道:“那就劳烦公孙首领为奴才带路了。” 公孙贤顿时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三殿下,您这不是存心要折煞卑职吗?” 这庄梦蝶之前便是天璇国的三殿下,后来又继位为天璇国女皇,如今即便天璇成了摇光的属国,她也是依旧是贵为三殿下,如今这般开玩笑,公孙贤倒有点受不住。 第413章 庄梦蝶看到公孙贤一脸的哭笑不得,发出咯咯笑声,依旧捏这嗓子道:“公孙首领怎么了?莫非是本殿下学得不像么?” 公孙贤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脸为难地看着庄梦蝶,倒是庄梦蝶不以为意的催促他快些带路。 御膳房内的小太监来来去去多得数不胜数,御膳物院的首领是可以任意驱使他们的。所以,一路上御厨、太监、宫女屡屡向公孙贤行礼问安,却没有人怀疑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模样过于俊俏的小太监,最多是几个年纪尚幼的小宫女偷偷多瞧上几眼,嬉笑着悄悄议论几句。 走着走着,庄梦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在前方带路的公孙贤,微微皱了皱眉头。 御膳房掌管着宫中膳食,而御膳物院又与御膳房息息相关,控制了御膳物院,就等同于控制了御膳房。就等同于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经在不经意间就能掌控整个皇宫的生死,如若潜藏在此处的人有心要下毒,那么对于用膳的人来说是完全防不胜防的。 因为就连试毒的太监都归御膳物院的首领公孙贤所管辖,御膳物院,管的不可紧紧是物,更包括了人。因此,这御膳物院可谓是隐藏在皇宫中的一股最不起眼,但却足以致命的一股势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连上位者的性命也捏在了御膳物院这一伙人的手中。而眼下再明显不过的是,这御膳物院的最高统领公孙贤,他是大皇姐庄扶摇的人,如若大皇姐想要对如今的天璇王杨璟玥下手,那么就再简单不过了。 或许,大皇姐如此看重这天璇王妃之位,是因为她看中的其实是天璇王这个位置…… 大皇姐她身为庄氏皇族的血脉,不忍看庄氏江山落入他人之手,这也绝对符合大皇姐的性子。 可是,这如今横在大皇姐面前的,可不仅仅是如今的天璇王杨璟玥,更是整个摇光国啊,庄梦蝶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过看如今大皇姐的这人脉,绝不是她回天璇这些短短的时日就能铺陈得开的,想必,很久以前大皇姐早就暗中运筹帷幄了吧。可如若大皇姐一早就有这等能耐,又何至于被自己和庄非鱼设计陷害?也不知究竟是谁在暗中部署了这一切交付给大皇姐,又或者是如今还在替大皇姐帷幄? 如若是很久之前,那么眼下的这一番规模,若是当时想要推翻庄以沫,那绝对是易如反掌的吧,可既然已经部署了这一切,却为何迟迟不曾动手?究竟会是谁? 跟在公孙贤的身后出了御膳房,令庄梦蝶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候在那里的人,竟然是杨璟玥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立李公公。 “李公公,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拜托您了。”公孙贤对李立说道。 李立冲着公孙贤微微点了点头,公孙贤向庄梦蝶告退后便返回了御膳物院,只剩下庄梦蝶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位头发已经花白的年迈李立。 “奴才知道三殿下如今想问什么。”李立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三殿下是想问奴才,奴才跟了允王一辈子,更是临危受命要照顾好天璇王,可为何如今竟会帮大殿下?” 这确实是庄梦蝶心中的疑惑,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今看到李立自己率先道破,她便不再犹豫,冷声对李立道:“本殿下虽想过大皇姐会在杨璟玥的身边安插人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竟会是跟了杨承允大半辈子的你。本殿下原本以为,你对杨承允忠心耿耿,对杨璟玥也会是如此。” 不知道为何,即便杨璟玥拆散了她和庄非鱼,但看到原本以为会对杨璟玥忠心耿耿的李立倒戈,庄梦蝶还是不由有些气愤。想要一个忠心了一辈子的人最后竟然会倒戈,庄梦蝶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此刻不是因为倾向于谁,而是在她的认知里,她难以坦然面对这样的背叛,哪怕被背叛的不是她。 李立闻言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个苍老的面容上笑容不是很明显,缓缓道:“三殿下,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可言?只是,奴才确实以前是允王的人,如今是天璇王的人,奴才不敢叛主,但奴才欠了一个人的恩情情,如今是时候要还这个恩情罢了,不然奴才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啊。” “什么恩情?你一直跟随杨承允,又怎么会欠大皇姐?”庄梦蝶不禁有些吃惊,她受制于杨承允后,曾暗中打听过有关杨承允的事情,这个跟随杨承允时间最长,又深得信任的李立自然也在打探之列。 可庄梦蝶从未听闻李立或者他的胞弟李德发生过什么性命忧关的事,也不曾听说大皇姐庄扶摇与李立有过任何渊源,实在是难以明白李立此刻口中的“恩情”二字究竟是从何说起。 “奴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六殿下的事,六殿下却没有杀奴才,只说日后若有必要之时,会让奴才替她做一件事情,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让奴才帮他做一件事,并且不允许奴才拒绝,待办完之后,奴才便与她恩怨两清……”李立说着,苍老的目光里满含感激。 庄梦蝶听到“六殿下”这个称谓时怔了一怔,沉思片刻后终于明白了过来,李立并非是年老糊涂将庄扶摇说错成了“六殿下”,而是他口中的“六殿下”其实另有其人,那就是庄以沫的六皇妹庄忘湖。 所以,如今是庄忘湖在暗中助大皇姐一臂之力? “六殿下……”庄梦蝶从未得见过她本该称为皇姨的庄忘湖,于是只好跟着李立一样称呼为六殿下。她呢喃了一遍六殿下的名号,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李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沧桑的笑容,缓缓道:“六殿下当初若是想要那女皇之位,她只需命御膳房暗中下毒谋害女皇陛下,命太医院对外宣称陛下暴毙,那天璇的江山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落入她之手,可她却主动放弃,甘愿自困于落枫寺……六殿下,她真的很善良……” 第414章 “这么多年来,六殿下从未有要用奴才之时,如今,虽说奴才即将要领三殿下去的流云殿守卫森严,没有天璇王的命令不得随意入内,但若是真的想要进去,也不是非要用到奴才不可。六殿下这么做,只怕是知道奴才年事已高,这些年来又对这桩心事耿耿于怀,这才给了奴才这个机会,让奴才终于有机会对六殿下做些补偿,好让奴才拔掉了心头这一根早已生根了的刺吧。”说道这些,李立的眼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忍不住叹息起来。 庄梦蝶听得一头雾水,毕竟,她对那些陈年往事并无所知,但她总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李立口中所说的恩情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庄梦蝶试探着问了一句道:“李公公,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六殿下的事情?” 李立略微有些枯涩的目光缓缓移到庄梦蝶的脸上,年迈的面容上透着几分迟暮之年的酸楚,心酸道:“六殿下这些年来一直都独身一人,奴才心中有愧啊,六殿下这辈子,永远的失去了当一名母亲的资格……” 庄梦蝶蓦然一颤,虽然庄忘湖自愿退出权势之争,自困于落枫寺,可若是她有子嗣,这对于在位的庄以沫来说也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毕竟同为庄氏皇族的血脉,即便庄忘湖不想要那江山,可难保她的后代也会心甘情愿过着她那般清苦的日子。 难道这就是李立说的做了对不起庄忘湖的事情?李立是杨承允的心腹,而杨承允又是深得庄以沫信任的兄长,那里李立做出这件事,不是出自于庄以沫的授意,便是出自于杨承允。 看到庄梦蝶有些微讶地看着自己,李立淡淡地笑了笑,微微转过身去,慢慢的向前走去。庄梦蝶的眼中闪过一丝利光,大步追上李立,冷声问道:“六殿下……是你做的手脚?!” 李立神情泰然,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当年的那一碗滋补汤药被人暗中掉了包……喝下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也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但是……却是伤了根本……” 对一个已经主动放弃了权势,原本最该当上女皇的人来说,这未免太过于残忍了,明明庄忘湖什么都不想争了,却最终还是落得这般下场。皇室的情,果然如此的凉薄吗? 庄梦蝶不禁心中一寒,拦下李立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立苍老的脸露出了苦笑,长叹了一口气道:“一个皇女是生是死,与我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又有何关系?当年的六殿下年纪轻轻,花一样的年纪,奴才又何苦去最得宠爱的皇女过不去,害得自己这数十年来夜夜寝食难安,每每想起便悔不当初?” 庄梦蝶闻言愣了愣,随即声音更冷道:“究竟是谁命你在六殿下的汤药里做了手脚?!” 李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三殿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追究下去又能怎。如今,六殿下终于肯离开落枫寺,奴才希望六殿下往后再也不用过着那般清苦孤寂的日子了……” 李立看向远处,目光有些扑朔迷离,继续道:“三殿下,你没有亲眼见过当年的六殿下,如若她真的要去争,那天璇的江山一定会落入她的手中,她也会是一代明君。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却心甘情愿就这么放弃,一个人守着那个落枫寺数十年如一日,六殿下她,真的是常人所不能及,她想得到什么,那都是应该的。” 李立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女子,不管她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也好,还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女皇也好,不能有子嗣,这都是心中最深的痛吧。奴才害六殿下如此,自知罪孽深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偿还。可三殿下你可知道,当六殿下突然出现在奴才的面前,奴才已经做好了以死赎罪的打算时,她却没有提起任何往事,只是让奴才协助大殿下办这么一件事,事成之后,就当两清了。” “奴才真的惭愧,真的是……”李立话语有些哽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庄梦蝶喉中迸塞,她无法想像,对于庄忘湖来说,那是一段怎样的过程,庄梦蝶总以为自己在皇宫里已经被伤得够深,被自己的亲人伤得够深,可和庄忘湖比起来,她的这一些又算的了什么? 经历过这些,庄忘湖却没有心生执念怨恨,甚至还为了能让那个亲手害了她的李立有生之年能够解开心结,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难怪李立会心甘情愿的帮助大皇姐给自己带路,也难怪李立说庄忘湖她真的很善良…… 庄梦蝶默默的看向了那个黯然神伤的李立,在他的斑斑白鬓中,究竟有多少是为了那份负罪感而染上的悔恨色彩?在他凝视天际的凄楚当中,又有多少是为这份罪孽的追悔? 庄梦蝶顺着李立的目光望向天际,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不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究竟有还有多少的黑暗血腥是自己从不曾见过的? 或许,她之所以这么知之甚少,是因为以前,一直有庄非鱼替她默默遮挡了风雨罢。 庄梦蝶跟着李立一路无言的走向了流云殿的方向,快到流云殿时,一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从暗处向李立走来,尖着嗓子道:“李公公,这是您要的东西。” 李立掀起盖在托盘上的锦布,那是一个上好紫檀木的小匣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而能装在这价值不菲的匣子里,自然也是罕见的稀世珍宝。 李立接过托盘,对那名小太监道:“你下去吧,记住,今日这事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李公公放心,奴才明白。”那名小太监垂着头答话道,至始至终,他都是垂着头躬着腰,从没有将视线落在李立身旁的庄梦蝶身上。 庄梦蝶知道,那名小太监一定是刚才走来时看清了自己面容,许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意这样做。 第415章 看着那名小太监远去的身影,庄梦蝶不由轻轻地勾了勾嘴角,这名小太监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懂得了在这皇宫里的生存法则。想要在这皇宫里活得久,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在恰到的时候装聋作哑。 李立转身看向庄梦蝶,恭恭敬敬地躬下身子,不急不缓地说道:“还要委屈三殿下了。”庄梦蝶看了一眼李立手上的托盘,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李立这才 将托盘双手递给了庄梦蝶。 “烦请三殿下切记不要抬起头,躬下身子,双手举起托盘,高过头顶,只需跟着奴才即可。”看到庄梦蝶接过了托盘,李立有嘱咐道。 庄梦蝶依言照作,但毕竟从未做过这等下人的事,庄梦蝶的动作多少有些不到位,李立一一纠正了庄梦蝶的姿势后,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流云殿。 看守流云殿正门的几名侍卫都对天璇王身边的李立李公公十分熟悉,一看到他,便一脸和善地向李立行礼问安,还不忘套近乎道:“哟!李公公好久不见呀,不知道李公公此次前来流云殿有何贵干?” 李立侧身指了指庄梦蝶所举托盘正中的紫檀木匣子,冲着那几名侍卫微笑着说道:“天璇王对二殿下的病情十分上心,虽终日为国事操劳,但听闻二殿下发热数日未退,十分忧心。这可是新得的上等补药,天璇王特地命咱家给二殿下送来补补身子。天璇王还说了,若是二殿下早日病好,流云殿上上下下都有重赏,所以,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好好伺候着二殿下才行,你们说呢?” 听到天璇王说有重赏,几名侍卫喜不自胜,连忙道:“李公公说的是,卑职们为了二殿下都是尽心尽力,还望李公公见了天璇王多多替卑职们美言几句。” 李立与这几人一番客套,可怜庄梦蝶一直弯着腰不敢直起,双臂又高高举起托盘,不消片刻便两臂泛酸,心里感叹着在皇宫里当差可当真是不容易,每日累得腰酸背痛还不算,搞不好脖子上的脑袋还会保不住。 李立心里掂记着正事,和几名侍卫客套了一番后便没再多留,领着庄梦蝶缓步走进了流云殿。 进来流云殿,两人一路直奔庄非鱼如今所在的的寝殿,一路上庄梦蝶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即将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庄梦蝶整个人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多久已经没有这般激动紧张过了。 进了庄非鱼的寝殿,一屋子宫女、太监立刻向李立行礼问安。庄梦蝶跟在李立身后,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床榻,却不能抬起头去查看庄非鱼的情况究竟如何,真是恨不得能不顾以及地扔下手中的托盘,立刻飞奔到庄非鱼的身旁。 然而庄梦蝶着急归着急,终于是不能在这节骨上坏事,只能耐着性子听前头的李煞有介事的跟负责伺候庄非鱼的几个奴才了解了一下庄非鱼的病情。 了解一了翻庄非鱼的病情和近况后,李立终于下令命所有下人都一并退了出去,说是天璇王有口谕要传给夏公子。 听闻天璇王有口谕要传给夏公子,一众下人立马领命,尽数行礼告退,庄非鱼寝殿的大门再度被关上。 庄梦蝶心头微讶,不知道这李立口中的夏公子究竟是何人。 “三殿下。”待寝殿门外所有的脚步声都渐渐远去消失,李立低唤了一声,急忙扶起了一直躬着身子低着头的庄梦蝶。 从未吃过这份下人苦的庄梦蝶这才勉强直起身子,她不由在心底暗叹,自己这寒影大法虽未学全,倒也学了这大半,本以为有着功夫傍身再不似从前,却不曾想,自己这一个多月被软禁于王府,疏于练功,如今不过是躲在马车底几个时辰,又吃写下人的苦,竟然感觉到这般的疲累。 但眼下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庄梦蝶站直了身子,一眼便撇见躺在床上的庄非鱼,她当即顾不上自己的全身酸痛,将手上的紫檀木匣子连同托盘一起塞给了身旁的李立,立刻朝着庄非鱼飞奔过去。 看到庄非鱼满头是汗的皱紧了眉头,口中含含糊糊,不断喃喃着“蝶……”的声音,庄梦蝶心中一酸,当即俯下身搂住了半昏迷状态的庄非鱼。 “非鱼……非鱼……”终于可以唤出这个魂牵梦萦了许久的名字,而名字的主人也在自己的怀中,明明是如此真实的感觉,却让庄梦蝶不由错觉这不过是虚幻的一场美梦。 庄梦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这是真的,她终于见到了让她日思夜想,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庄非鱼。 神智恍惚的庄非鱼迷迷糊糊间好似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于是勉强睁开了双眼,虽然如今的他睁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但是熟悉的触感却令他在高烧中已经极为脆弱的心智顿时崩溃,他摸索着紧紧搂住了庄梦蝶,委屈的慢慢呜咽出声。 “蝶姐姐……蝶姐姐……”带着哭腔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在阵阵噎咽声中愈显酸楚。 庄梦蝶眼眶一酸,紧紧地搂住庄非鱼,让他知道她真的来看他了,她真的在他的身边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不出半刻,庄梦蝶便被庄非鱼高得异于常人的体温给吓住了,慌忙用额头抵在庄非鱼的额头上,庄非鱼果真是高烧得厉害。 “混账!他的体温这么高,你们都没有给他医治,没人喂他服药吗?!”庄梦蝶早已忘了他们如今是身在何处,恼怒地训话道。 就在庄梦蝶回头要去质问时,误以为她要离开的庄非鱼一下子哭了出来,马上紧紧的抱住了庄梦蝶再也不肯放松半点。 他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蝶姐姐,你快带我走,我不想再待在皇宫里了,璟玥哥哥一直不许我出宫去看你,梦蝶也一直没有回来……呜呜呜……他竟然说梦蝶不会再回来了……呜呜……他还让我不要再念着梦蝶了,我也再见不到她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第416章 “蝶姐姐……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可是偷偷跑了几次,都没能离开皇宫去看你……呜呜呜……我好想你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庄非鱼从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连最初和庄梦蝶发了脾气,被独自留在居处时无助害怕的哭泣也没有这般令人心碎。 庄梦蝶不由落下了眼泪,一边安抚着庄非鱼,一边点头应允道:“非鱼,别哭了,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庄非鱼用力地点着头,双手依然紧紧的抱住庄梦蝶,即便得到了庄梦蝶的承诺,但他依旧不敢松开半分,就好像害怕一松手,他便再也见不到让他思念不已的蝶姐姐了。 “三殿下,奴才不能在此处呆的太久,请容奴才先行告退。”李立将手上的托盘放好后,便低声禀告庄梦蝶道。 庄梦蝶正欲开口询问李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领一名小太监入内,而后又如何去解释他一会独自离开时,才蓦然发现此刻屋内除了她自己、庄非鱼以及李立之外,还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便是与庄梦蝶年龄身形相仿、同为太监打扮的清秀青年,另外一个则是约莫十来岁年纪的少年,那少年的模样也颇为俊俏。 那做太监打扮的青年男子将托盘上的紫檀木匣子放下,又重新端起了托盘,躬下身子,垂着头,就和庄梦蝶刚才来时那般。乍一看去,确实让人根本没法分辨李立领着的年轻小太监已经换了一个人。 庄梦蝶总是是明白了过来,李立并未是打算独自一人离开,而是领着一个已经被掉包的小太监一同离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中,庄梦蝶便能留在了庄非鱼的寝殿而不被外面的人发现。 李立像庄梦蝶行礼告退后,便领着那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离去了。 待李立领着那个小太监出门后,那约莫十来岁的俊俏少年便走到门口叮嘱门外的下人们离的远些,说是二殿下身子不适,服了汤药便要好好休息了。嘱咐完,少年才退了回来。 少年一回头,看到庄梦蝶正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他便也看向庄梦蝶,脸色并没有太多表情,但冷漠的眼神令庄梦蝶不禁奇怪这个陌生的少年是谁。 “你是谁?”庄梦蝶看着少年直接问道。 然而少年没有回答庄梦蝶的问话,而是转身去衣柜中拿出一套太监服,放到了庄梦蝶的身旁,冷冷地说道:“这一身皇室的衣服实在过于招摇了,如果你们不想引人注意,还是低贱的太监服饰比较方便,快替他换上吧。” 再怎么说庄梦蝶如今还是三殿下的身份,但那个少年对庄梦蝶说话不仅毫无敬语,而且话语中的敌意也丝毫没有半分掩饰。 庄梦蝶不由暗中寻思,这名少年大概就是李立刚才口中的“夏公子”罢,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个夏公子,更谈不上与他有什么过节,不知道为何初次见面,他就对自己有着如此明显的敌意? 心中虽然十分困惑,但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庄梦蝶拿过身旁的太监服饰后便小心翼翼的为庄非鱼更衣。 庄非鱼虽然身体还是十分虚弱,但能见到思念不已的庄梦蝶,让他心中无比喜悦,听到庄梦蝶承诺要带他离开,再也不和他分开,精神好上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和平常一样生龙活虎,但至少也不像之前那样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庄非鱼很配合的伸手穿衣,但庄梦蝶终究是不擅长服侍人,即便之前照顾庄非鱼她也是亲力亲为,但那时候至少有谷万里在一旁搭把手,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是那她根本就不熟悉的太监服饰,再加上心里也有些着急,因此这衣服穿起来实在是手忙脚乱的有些艰难。 庄梦蝶原本以为那名少年看到她如此手忙脚乱,会主动上前伺候,可谁知他竟无事人一般立于一旁冷眼旁观,迟迟不动。 庄梦蝶心中多少猜到这名少年或许并不是宫中人氏,毕竟皇宫中的人不论身份尊卑,都对皇亲国戚奉为天人,哪怕心存芥蒂、暗藏杀机,但言行举止也会恭敬有加、维维诺诺。 即便如今天璇江山已经易了主,但她和庄非鱼也并未被褫夺名号,更不是什么阶下囚,而这位夏小公子却是这般冷言冷语,无动于衷,在这皇宫里实属罕见,庄梦蝶不禁对他的身份倍感好奇起来。 这名少年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但眉宇之间流露出的不明敌意太过清晰,分不清是因为他不擅长隐藏心中的喜厌,还是他根本就不屑去掩饰他对她的不敬。 “你叫什么名字?”庄梦蝶一边替庄非鱼更衣,一边用眼角余光扫了那个少年一眼,再次询问起他来。 听到庄梦蝶再次询问自己的身份,少年看了庄梦蝶一眼,脸上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冷冰冰地反问道:“你是想知道你的大皇姐为我取的名字吗?” 庄梦蝶不禁一怔,她只道这少年是大皇姐的人,但却不料那少年不止对她和庄非鱼态度不敬,竟对大皇姐也是如此。 未等庄梦蝶再说什么,那少年轻挑嘴角,却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淡淡地说出了他的名字,“我叫阿利斯尔。” 阿利斯尔?!庄梦蝶闻言大吃一惊,虽然她并不熟悉那个名字,但是她知道那是在以前的荧惑国,才会有那样的命名方式。 荧惑国是一个小国,原本与天璇,摇光以及天权国接壤,后来为摇光所吞并,荧惑国民风彪悍,称为了摇光的属国后不并甘心屈居于人下,几次三番派人暗中潜入摇光国都城,暗杀摇光国的权贵,最后,据说荧惑国的皇室已经被摇光国彻底铲除,荧惑的子民也所剩无几,侥幸存活的如今或许早已隐姓埋名,或许已经不知流落何方。 “你是荧惑国的人?”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但庄梦蝶还是看着那少年问道。 第417章 原来是荧惑国的人,也难怪敌意如此之强,或许不仅灭了他们家国的摇光国皇室招他们憎恨,其他国家的皇族也一样招他们憎恨吧。 少年咧开嘴笑了笑,只是笑容之中带着几分恶意,嘲讽道:“你们如今已经沦为了摇光的属国,终有一日也会如荧惑国一样的下场!怎么,是不是很惊讶?没想到如今摇光的属国里,竟然还藏有一个荧惑国的余孽吧。” 庄梦蝶看着这名眼神与年龄不符的少年,忽然觉得在他周围有一圈无形的刺,明目张胆的拒绝着别人的靠近。那份敌意,是来源于荧惑国与摇光国的血海深仇吧。即便这本与天璇国无关,如今的天璇国沦为摇光国的属国也不是天璇子民的本意。 但是,如今天璇对摇光俯首称臣,天璇的王又是摇光国先帝的血脉,在这份少年的眼里,摇光是他的仇敌,而如今的天璇也是,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灭国的血海深仇这个前提下,少年身上的敌意令庄梦蝶敏感的崩紧了神经。 “你是大皇姐的人?”庄梦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与此同时,庄梦蝶的神情也不由凝重了起来,即便覆灭了荧惑国的是摇光国,与大皇姐庄扶摇无关,可大皇姐如今毕竟是天璇王的王妃,她将这么一个浑身是刺,敌意甚为明显的荧惑国遗民带在身边,同时还有背后是摇光国的李秋双对她虎视眈眈,这对于庄扶摇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利的存在,要用这个一个人,也着实是过于冒险。 庄梦蝶本以为少年不会回答她的问话,但少年静默了片刻后,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恨意,那丝尖锐的精光一瞬间令庄梦蝶本能的警惕起来,即便庄梦蝶十分担心少年会突然对庄非鱼出手,但她也没有先行下手,而是用身子挡在了庄非鱼的面前,警惕归警惕,但理智告诉她,此刻这个地方绝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况且,她和庄非鱼要离开皇宫,在庄扶摇的计划里,应该还是需要这个少年的协助。 幸而少年除了目露凶光,并未作出什么不妥的举动,他很快就强行收敛了自己步上前,抓过庄非鱼身旁的枕头塞入了被子下方,动作熟练地布置成看似有人在被中熟睡的假象。 “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大皇姐的手下。”少年蓦然开口回答道,他那冰冷中带着恨意的语调,令庄梦蝶深深的明白这个少年留在大皇姐的身边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也终于明白那令她十分不适的敌意,竟是难以掩饰的恨。 这种恨意,只有凝聚了国破家亡的仇怨,才会令一个本该是天真无邪年纪的少年那清澈眸子中,满是阴翳。 为什么大皇姐要把这样一个少年留在身边?大皇姐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份无法掩饰的仇恨,为什么还要把这个荧惑国的少年带回天璇,更把他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 即便大皇姐并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但好歹是在深宫里长大,又经历了这么多,她不可能不明白养虎为患这个道理,即使如此,那大皇姐为何还要留着他?还给他取了新的名字,放在这深宫之中费尽心思掩藏他的身份?这究竟是为何? 少年不知道庄梦蝶此刻在想着些什么,他将枕头伪装好后,便坐到了床畔,看了看此刻在庄梦蝶的怀里的,因为高烧而有些意识模糊的庄非鱼,淡淡地对庄梦蝶说道:“这五日以来,一直是由我作为书童照顾他,为他读书解闷。门外的下人们早就已经知道,每日在我为他读书之时,就意味着他快要入睡了。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任何下人进来打扰的。所以,你们离开后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但若是你们命里该绝,还未走远便被人逮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是将计划解释与庄梦蝶听,少年的语气也依旧充满了敌意。但庄梦蝶没有理会少年有意无意的挑衅,而是有些惊愕地问道:“你五日前就已经为他读书,为今日的计划做准备了吗?” 少年白了庄梦蝶一眼,没好气道:“不是我,是你大皇姐庄扶摇五日前便开始为今日做准备才对。” 庄梦蝶闻言不由怔在当下,所以,当日大皇姐到王府来探望我,向我提议带走庄非鱼之前,她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如若我当时不信任她,拒绝了她的一番好意的话,她又会怎么做? 在不知道我的心意,不能确定我是否会信任她,接受她的提议的时候,她都要事先安排好计划好吗?只是为了一旦明确我的心意,只要等我点头,她的计划就已经可以正式开始实施了吗? 枉我还曾猜疑过大皇姐……庄梦蝶的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感激,大皇姐……谢谢你…… 少年才不管庄梦蝶眼下在发什么愣,拿起身旁的书卷,翻到了上次念到的地方,淡淡地对庄梦蝶道:“屏风后的墙壁上有一幅山水画,画卷后便是机关,按下机关暗道就会出现,你们沿着暗道直走,出了暗道后自然会看到已经等在那里接应你们出宫的人。” 庄梦蝶看了看已经开始读书的少年,思忖一下,最终还是对他淡淡道了一句:“多谢。” 少年的嘴角好像轻轻的扬了一下,带着几分嘲弄,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再接庄梦蝶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书卷,朗朗的念了起来。 庄梦蝶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头晕目眩的庄非鱼直勾勾地看着庄梦蝶,微微皱起了他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好像对庄梦蝶的视线老是落到那个少年身上表示不满。 庄梦蝶敏感的觉察到了庄非鱼的视线,她知道,如若不是庄非鱼此刻还在生着病没有力气,他定是要闹起来了。回过头看着庄非鱼,庄梦蝶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对他露出柔和的笑容,柔声对庄非鱼道:“我们走吧。” 庄非鱼这才重新露出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庄梦蝶的手。 文学馆 第418章 掌中握着庄非鱼那烫人的手,庄梦蝶怎么也消不去心头那份莫名的隐隐不安之感,她强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的告诉自己:庄梦蝶,你不用再担心了,你马上就可以带着庄非鱼离开皇宫,离开天璇,你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一定会的! 带着庄非鱼转过雕花的屏风后,果然看到一幅仿若人间仙境的山水画,庄梦蝶轻轻掀开那一幅山水画,露出了一面再普通不过的墙壁。 所谓机关密道,若是显眼,那也便算不上什么机关密道了吧。庄梦蝶伸手慢慢抚过那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壁,墙壁坚实稳固,并未有什么异样,轻轻地敲上一敲,墙面发出的声音浑厚,也不像暗藏密道的样子。 庄梦蝶沉思了片刻,重新放好那一幅山水画,仔细地端详着画上的崇山秀水,而后用了几分内力一点浩渺江面上漂浮着的一片落叶,随即感觉到一股异常沉重的微颤。 轻触在画上的手指被震得微微发麻,但机关开启时声音却微乎其微,可见是一处设计精良的机关。暗门设置的十分厚重,不能单凭敲击来判断门后有无通道,而拖动时又将声音降至最低,不易被人察觉。 片刻后,一个刚好能容过一个身形魁梧之人的通道便出现在眼前。面对突然出现的黑乎乎一片的密道,庄非鱼有些惶恐的握紧了庄梦蝶的手,庄梦蝶轻轻的反握一下,安抚性的冲着庄非鱼柔和一笑,毫不犹豫地带着庄非鱼走入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之中。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了许久,拐了几个弯,远方才终于出现了一个光点。庄梦蝶这才放松了崩紧的身体,长舒一口气。身旁的庄非鱼也明显松了一口气,紧攥住庄梦蝶的双手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眼前豁然一亮,庄梦蝶闭上眼睛歇息了片刻才适应了强光,徐徐的睁开双眼。 只见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的天真少年坐在青石假山上闲闲地晃着双腿,他口中衔草,手里还在漫不经意地将拿着的一截小树枝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胡乱摘了扔向半空。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少年一回头看到庄梦蝶拉着庄非鱼走出了密道,立刻从假山上蹦了下来,冲着他们俩欢快的挥了挥手,眨了眨眼睛兴冲冲道:“你们可算是出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了,差点以为你们在里面迷了路呢。” 庄梦蝶心中暗笑,即便那个荧惑国的小少年与她说了一直往前走,但那密道却是东拐西绕的,可最终却也不过只有一条路,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迷离呢? 庄梦蝶冲着少年微微一笑,上下一打量这名少年,竟觉得他看似有些眼熟,思忖了一下后,庄梦蝶便试探的问道:“不知道平王封承平与你是……?” 少年闻言马上露齿一笑,两颗俏皮的小虎牙若隐若现,他欢快道:“我是他的儿子,我叫封宁朗。” 封宁朗说着话,冲庄梦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马上直起腰,大大咧咧地说道:“你就是大殿下的三皇妹吧,大殿下特地派我来带你们出宫去的。”中国 封宁朗毫不避忌的语气,带着几分孩子的纯真之气,这番直爽利落倒令庄梦蝶倍感轻松。 “那便有劳了。”庄梦蝶对封宁朗微微点头以示感谢,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虽然大致可以判断出自己如今仍身在宫中,但天璇皇宫之大,却也一时想不起这片假山究竟是位于皇宫中的何处。 庄梦蝶正在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突然听到封宁朗忽然朗然一笑说道:“那我就要劳烦三殿下了!” 还没等庄梦蝶明白过来,封宁朗已经大笑着扑到了庄梦蝶的后背上!庄梦蝶本能的顺势背住了封宁朗,虽然这个十五、六岁的封宁朗并没有庄梦蝶那么高,看起来也并不壮实,但他的体重却不轻,在庄梦蝶直立的背上不断往下滑,庄梦蝶不得不微微躬下身子,将封宁朗往上背了背。 封宁朗倒是若无其事,在庄梦蝶的背上快意地晃了晃腿,嘿嘿地笑着说道:“这几日我一直跟宫中的小太监玩骑马的游戏,巡查的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你背着我,这样咱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到宫中各个角落了!” 又是几日前便开始谋划安排了,庄梦蝶无奈地苦笑一下,轻声感叹道:“大皇姐这也算是兴师动众了。” “大殿下说了,不,不对不对……不是大殿下说的,是我爹爹猜的。我爹爹猜啊,大殿下她是故意的。”封宁朗接过庄梦蝶的话,继续说道。 故意?庄梦蝶一怔。 封宁朗在此,这就说明手握边关重权的平王封承平,已经是站在了大皇姐的那一边的了。 封承平也是庄氏皇族之后,是庄以沫和杨承允的表兄,他这个平王虽然长年镇守天璇边关,不似允王那边有权有势,但好歹手中也是握有实权的一个封王。 杨璟玥当上天璇王之后,自然还是留封承平镇守边关,非但如此,还给他拨了一万兵马,虽然以前一直心智不全的杨璟玥和封承平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联系,但是仅仅是封承平是杨承允的表兄这一层,已经足以让杨璟玥对封承平另眼相待。 封承平此次班师回朝述职,带有三千精兵等待天璇王的检阅。虽然只有三千,但运兵如神的封承平亲自调教出来的三千兵马,威力自然非同小可,不然,天璇这些年与天枢国也不至于能和平共处,周边的陀罗国等小国也不至于不敢对天璇的北面及西北面有任何的冒犯。 封承平这些年在边关,应该至少也有二、三十万大军吧?如今既然封承平是站在大皇姐这一边的…… 庄梦蝶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时,但如今的天璇已经不再只是天璇国,还是摇光的属国,一旦皇宫发生变故,摇光不会不管吧,摇光国会不会趁机坐收渔利,彻底将天璇覆灭不留? 第419章 思及此处,庄梦蝶不由心头一凛,但她马上强迫自己压下翻滚的思绪,不要再分析下去,如若这是大皇姐回天璇,又费尽心机要当上天璇王妃的目的,那么这一切将不会停止,她也知道她不可能劝得住她的大皇姐,更何况,她的大皇姐能够如此帮她,她想要去赌那一把,她又怎么忍心泼她凉水? 而且,如今这一切已经不止只有她的大皇姐一人在谋划,她大皇姐的背后或许还有林渊啸,有庄忘湖,有封承平…… 她的大皇姐会安然无恙的吧?会的,一定会的! 大皇姐……莫要怪梦蝶自私不能留下帮你什么忙了……梦蝶只是想带着二皇兄从此远走高飞,再不管这些权势之争,梦蝶只想和二皇兄好好的生活,永远在一起,仅此而已…… 梦蝶的心很小,早已装满了二皇兄,已经再容不下其他了…… 打定主意后,庄梦蝶不再去胡思乱想,她回过头,对庄非鱼柔声道:“非鱼,一会你就在后面扶着他,不要抬头张望,也不要开口说话,只要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俩都不要出声,由我来解决就好了!”封宁朗一脸小大人的模样拍着胸脯向庄梦蝶和庄非鱼保证道。 庄非鱼看着庄梦蝶柔和的目光,什么话也没有说,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蝶姐姐能带他离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就这样,封宁朗一行三人便明目张胆的走在大道上。遇到巡视的侍卫时,早已认识封宁朗的侍卫们还会跟他打趣几句,一路有惊无险。 三人一路直奔碧霄殿的方向而去,但越靠近碧霄殿,庄梦蝶背上的冷汗便越多。 “出宫为什么要往碧霄殿方向而去?”庄梦蝶心中十分不安,小心谨慎地压低声音问在还在晃着腿哼着曲儿的封宁朗道。 如今的碧霄殿,那可是天璇王杨璟玥的寝宫,即便早已彻底抛下了对大皇姐庄扶摇的猜忌,但庄梦蝶还是不得不防,毕竟眼下这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别担心,我们不进碧霄殿,碧霄殿外有辆马车,是天璇王特别恩准我的好兄弟把御籍带到宫外去的,一会你们就藏在车内,保证你们平平安安的出城!”封宁朗凑到庄梦蝶的耳边,小声回答道。 听到不进碧霄殿,庄梦蝶安心不少,但随即又问道:“你刚才说,要把御借到宫外去?” 这个消息着实让庄梦蝶吃惊,皇宫御籍哪有借到宫外去的道理?如果这是真的,那只能说明这对于借书的人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恩惠。 “对啊,你是不知道,天璇王可喜欢我那好兄弟了,直夸他天文地理无所不精,日后必成大器,因此特别恩准他进出御。不过为了帮助两位殿下出宫,大殿下让他特别恳求天璇王允许他借出两箱书带到宫外。天璇王也知道他看书速度奇快,总是往来进出皇宫看书也多有不便,所以也就恩准了。”封宁朗说起他那好兄弟,一脸地自豪得意,就好像得到这天大恩赐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庄梦蝶听完封宁朗的话,脚步微微一顿,问道:“那我们就藏身于放书籍的箱子中出宫?” “没错,保证能够顺利出宫的。”封宁朗信誓旦旦道。 “即便我们能够顺利出宫,可事成之后,以天璇王的英明,不可能会猜想不到是你的那位好兄弟将我们送出宫去的。”庄梦蝶不禁有些担忧,杨璟玥并非愚钝之人,若是发现她和庄非鱼失踪,定然能查出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这守卫森严的皇宫的。 “你就不用担心啦。”封宁朗听出庄梦蝶的担忧,轻快地一笑,接着说道:“你不要小看我的这位好兄弟哦,他在天璇王的心目中可是一个只沉迷书海的神童,绝不参与政事,更无立场,就算他借书籍出宫有可疑之处,天璇王也不会认为他有嫌疑的啦!” 庄梦蝶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庄梦蝶如何能不担忧?如若因为她和庄非鱼的事而连累到了大皇姐的手下,让她的手下遭遇不测,庄梦蝶这辈子又怎么能过得心安理得? “你真的不用为他担心的啦。”封宁朗笑着拍了拍庄梦蝶的手臂,认真道:“因为我的好兄弟他可是前朝时丞相的儿子,时元洲啊。” 时丞相时子安之子时元洲? 庄梦蝶一怔之后当即恍然大悟,时丞相时子安可是杨承允一手提拔上来的,即便是庄以沫还在世时,时丞相都是事事以杨承允为先,当日天璇国破时,据说时子安还替必死的杨承允挡了一剑,当场惨烈身死。 时丞相时子安只留下一子,便是时元洲,时元洲天生聪慧,生性温文儒雅,又勤勉好学,怜他没了父亲,杨璟玥只要有空便会命人接他入宫,待他如兄如父。朝野上下都知道天璇王对这个时元洲究竟有喜爱和器重,如今天璇的丞相之位也是留给了时家人,时子安的胞弟时子续。 杨璟玥称为天璇王后,很有要事都是放心的交给时子续打理,若说她和庄非鱼失踪一事是出自他极为器重的时子续和时云洲之手,只怕杨璟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罢。 这对杨承允忠心耿耿的时氏一族,如今也偏向了大皇姐庄扶摇了吗? …… 庄梦蝶胡思乱想着,他们一行三人已经来到了碧霄殿外,这碧霄殿外果然如封宁朗说的一般,候着一辆两骑并驾的宽敞马车。 来到马车旁,封宁朗立即从庄梦蝶的背上滑了下来,冲看守马车的两个小太监摆了摆手,两名小太监立即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地躬身站立在一旁。 封宁朗一掀马车上垂着的车帘,只见两个大书箱已经放在车内,封宁朗跳上马车,将箱盖逐一掀开。 “两位殿下请先躲入箱中,一会儿御箱搬出后,你们就随马车一同出宫。这两名小太监会送马车到宫门,看守宫门的侍卫大殿下早就打点好了,所以绝对不会有问题!” 文学馆 第420章 “不过出皇宫容易,要出故清城就有点麻烦了……嗯……不过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交给元洲去打点就好了,两位殿下就安心等着出城吧。”封宁朗挠了挠头,认真地向庄梦蝶和庄非鱼说道。 “多谢。”庄梦蝶微微点头,再一次诚恳的向封宁朗表达出自己真挚的谢意。 被多番表示感谢的封宁朗不由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和庄梦蝶对视的目光,却难免得意的笑了起来。 庄梦蝶不由的对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有了莫名的好感,也多少有些羡慕封宁朗可以这样诚实的将心情表现在那张精神俊秀的小脸上。 是因为他的生活是自己无法想像的无忧无虑吧?即便远在条件艰苦的边关,但没有任何险恶的丑事发生在他的身边,被周围的人无私的爱着、保护着,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纯真率直的少年罢…… 封宁朗跳下马车,看了一眼庄非鱼,当即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忧道:“二殿下这脸上看起来很不好啊,他……他是不是病了?我爹爹说要逃亡……啊,不对,不对,是撤退,我爹爹说撤退一路上会很辛苦的,他如今这个样子能不能受得住?” 庄梦蝶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庄非鱼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嘴唇十分苍白,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似乎一直都在勉强撑着不睡过去。 “非鱼,非鱼,你没事吧?是不是很难受?”庄梦蝶慌忙探了探庄非鱼的额头,焦急地问道。 庄非鱼吃力的摇了摇头,整个人半倚在马车上,微弱的回答道:“我就是有些累……不碍事的……蝶姐姐不要担心……等我们出了城,再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了……蝶姐姐,我们快走吧,好吗?” 庄非鱼说话时极为费力,疲倦感侵噬着他最后的神智,他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庄梦蝶搂住了庄非鱼,此刻庄非鱼的体温竟比刚才还要高,庄梦蝶不禁心中咯蹬一跳。 “蝶姐姐……我们快走吧……”庄非鱼紧紧抱住了庄梦蝶,最后无力地催促着,他不想再自己独自一人被困在皇宫里了,他要和他的蝶姐姐尽快离开。 “好,我们这就走,只要出了城,非鱼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非鱼你现在就先撑一撑,好不好?”尽管庄梦蝶是在安抚庄非鱼,但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心中这缕强烈的不安感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向来身子硬朗的二皇兄会忽然高烧不退?就连众多御医都束手无策?这场病,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算今日能够顺利离开皇宫,离开故清城,可我带着高烧不退的二皇兄又能够躲藏到几时?又能够走多远? 顺利的躲入了箱中,庄梦蝶却难掩心中忐忑。虽然大皇姐的安排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而且眼下看来她和庄非鱼的逃离也已经十拿九稳,但庄非鱼这场毫无缘由的高烧却令庄梦蝶心慌意乱起来。她本能的预感到了一丝不祥,只是目前的她还无从判断这一分不安的根源来自哪里。 片刻后,车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隐约中还能听到封宁朗与另一名少年的说话声。庄梦蝶心中暗想,这人大概就是封宁朗所说的时元洲了吧? 车身一阵颤动,很明显是有人将重物抬上了马车,庄梦蝶的心不由的悬到了嗓子眼。等马车开始行驶后,庄梦蝶才暗松一口气,心中却不禁有些自嘲。 明知大皇姐已经将一切都安排稳妥,为何自己还是这般警惕小心?说到底,心中还是对大皇姐的诚意有所保留吧。 庄梦蝶,你依然还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防着被出卖的那一刻,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如此吝于全然付出自己的信任,是只因为惧怕在被背叛的那一瞬间,会在心中悔恨自己竟相信了大皇姐,还是因为事关庄非鱼,所以让你自己变得如此的草木皆兵? 庄梦蝶,你是因为过于害怕,所以才不敢轻易去交付自己的全部信任吧,哪怕明明早已经堵上了一切…… 庄梦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在皇宫这些年来,她庄梦蝶早已学会了谨慎多思,多疑多虑,这样的谨小慎微早已经彻底深入骨髓,如此这般,只怕理智和情感都在驱动着她要完全去信任一个人,但她的本能也依然会令她下意识的有所警惕。 生于尘世二十余载,也在这皇宫中勾心斗角了十余载,更是从上一辈的恩怨中得到了感悟,身为帝王家的人,终其一生,无不是在谋划算计,苦心经营一个又一个棋局,庄以沫是如此,杨承允是如此,而他们这一辈亦是如此。 一个局一旦展开,便谁都不能轻易全身而退,在这一个又一个暗藏杀机的局里,不是自己算计了别人,便是被他人所算计…… 都说江湖杀戮,腥风血雨,可只有身在皇宫里的人,才知道皇宫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纤尘不染的地方,才是这个世上对黑暗的所在。究竟是谁说生于帝王之家乃前世从善积德的善果?殊不知,这些惹人羡慕的荣华富贵的背后,多的是让人难以承受耳朵黑暗,帝王之家,与其说是从善积德的善果,不如说是前世作恶多端的报应罢。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我庄梦蝶情愿生于一个平凡人家,和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相伴相守,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渡过平庸的一生。只是,上苍已经没法让我选择我自己出身,那么如今我甘愿抛下这所有的一切,只为和庄非鱼好好的生活,好好的相守,这样简单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马车不知前进了多久,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有搬东西的声响,偶尔还会传来说话声。庄梦蝶刻意压抑住脑中自动浮现的假想与揣测,强迫自己全然信任驱车的人,强迫自己不再去为还为发生的事情所忧虑,就这样,庄梦蝶在黑暗中经受着漫长的等待。 文学馆 第421章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黑暗中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总是难以准确把握的。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后。不出片刻箱顶便被蓦然掀开,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来,让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庄梦蝶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庄梦蝶在心中不由暗自嘲弄道:自己今日躲藏于暗处的时辰怕是这辈子最多的了罢。 “草民时元洲参见三殿下。” 庄梦蝶的双眼适应光线后,只见眼前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面向自己恭恭敬敬地一行礼,少年衣着并不雍容华贵,只是简单的书生装扮,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干净整洁,白净斯文,他日若是成年,定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他嘴角轻扬,眼中含笑,令人不禁会有亲近之意。 庄梦蝶当即对着少年微微一笑,道:“何必多礼,我还要多谢时兄弟呢。”既然已经离开了故清城,庄梦蝶也早已经将什么身份抛到了一边,往后,她和庄非鱼便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百姓了。 时元洲温文一笑,看向庄梦蝶彬彬有礼道:“此刻已经出了城,两位殿下可不必委身箱中了。元洲会将两位殿下送至城郊一处安全的地方,三殿下的随侍谷万里会在那边等候两位殿下。” 庄梦蝶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发现果然已经离开了故清城。她急忙掀开庄非鱼所藏身的书箱,却意外见到庄非鱼一动不动,鼻息沉重。 “非鱼?”庄梦蝶轻轻地唤了庄非鱼一声,沉睡的庄非鱼微微动了动手指,微弱的“嗯”了一声后,便马上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熟睡之中。 庄梦蝶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用手探了一下庄非鱼的额头,发现庄非鱼依然高烧不退,不由微微皱了皱细长的眉毛。 脱下外袍,庄梦蝶轻轻地将外袍披到了庄非鱼的身上,爱怜的抚顺贴于他脸颊的细发。 “他睡着了,先不要唤他,让他再睡一会儿罢。”庄梦蝶轻声地对时元洲说道。 时元洲点了点头,再度驾起马车,为了能让庄非鱼睡得安稳些,他有意的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马车行进起来比起先前平稳了许多。 庄梦蝶坐在时元洲的旁边,忽然想到了宫中那名奇怪的少年,于是试探着问了他一句道:“元洲,你可认识一名叫阿利斯尔的少年?” “谁?”时元洲被庄梦蝶突然这么一问,不由一愣,本能地发问道。 对一个人蓦然发问,从他的表现中便能看出一些端倪,庄梦蝶刚才一直留意时元洲的反应,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是确实不认识那个荧惑国的少年。 “就是在流云殿负责陪伴二皇兄读童。”庄梦蝶淡淡说道。 时元洲这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看向庄梦蝶道:“哦,三殿下所说的是夏忆吧?” 庄梦蝶这才想起李立当时确实在流云殿确实是称阿利斯尔为“夏公子”。 “原来他如今的名字是叫夏忆啊。”庄梦蝶说完又想起夏忆曾说过“你想知道你大皇姐给我取了什么名字吗?”一话,紧接着喃喃自语道:“原来,夏忆是大皇姐给他取的名字。” 庄梦蝶身旁的时元洲一脸茫然的看着庄梦蝶,而后开口道:“阿利斯尔也是他的名字吗?这名字……难道他其实是荧惑国的人?” 时元洲聪慧,又博览群书,听到阿利斯尔这样的名字,能够立即联想到已经被摇光灭国的荧惑国,也不足为奇。 庄梦蝶也知道,时元洲刚才那话并非是在问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聪明如他,早已在心中有了答案。于是二人目光一对视,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这一份不约而同的沉默,两个人的心境却完全不相同,庄梦蝶为自己可能无意间曝露了大皇姐的把柄而扼腕不已,而时元洲则是惊诧于他见过多次的少年夏忆竟是一名荧惑国人。 尽管一开始的心境不一样,但最后,两个人都默默担心到了一处,那便是庄扶摇将荧惑国的一名少年留在身边,将会意味着怎样的危险。 彼此沉默好了一会,庄梦蝶思忖了片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将时元洲本不知道的这个秘密说出了口,而时元洲既然站在大皇姐这一边帮助她和庄非鱼成功出逃,那么他便也没理由会因为无意间得知了夏忆的真实身份而背叛大皇姐。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坦诚布公地畅谈此事,也总好过如今彼此沉默这般尴尬要好得多。 打定主意后,庄梦蝶率先打破了这一片沉寂,问时元洲道:“云洲你可知这夏忆是从何时起跟随在大皇姐的身边的?” 时元洲的神情随着庄梦蝶平淡的提问而明显一松,他看着庄梦蝶笑了一下,回答道:“自大殿下搬回自己原来的王府时,夏忆就跟随在旁了,后来大殿下入宫当了天璇王妃,夏忆便也跟随着进了宫,到如今已经有段时日了。” 庄梦蝶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那玄丞相可知此事?” 时元洲沉思片刻,苦笑了一下道:“叔父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 庄梦蝶明白时元洲的言外之意,那便是知道夏忆真实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想来也是,大皇姐又怎么会不知将一个荧惑国遗民带在身旁多有不妥,因此,在这件事上她定然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如若不是夏忆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又口无遮掩,想必自己也不会得知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而庄扶摇之所以给阿利斯尔更名为夏忆,便足以让人知道她想要掩饰此人的真实身份。抛却荧惑的姓名,改名换姓,在某种意义上便能保住那桀骜少年的性命。可是,荧惑人的身份却是一个无形的烙印,会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的一生,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夏忆还是阿利斯尔,他的存在,都会成为庄扶摇身边一个随时会被人揪出的把柄,而且这个把柄,极有可能会致命。 文学馆 第422章 庄梦蝶再想到那名少年的奇怪态度,不禁隐隐担忧,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大皇姐,你留一个心怀异心的人在身旁,难道就真的不怕养虎为患吗? 即便认为站在庄扶摇这般的时元洲不会背叛庄扶摇,但庄梦蝶沉思了片刻后,还是向时元洲开口道:“时兄弟,庄某有个不情之请。” 庄梦蝶严肃的口吻令时元洲笑盈盈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深沉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庄梦蝶,正色道:“三殿下请讲。” “事关夏小公子一事,还请时兄弟权当从未听闻。”庄梦蝶看着时元洲的双眸,认真地说道。 时元洲露出一丝心知肚明的微笑,道:“还请三王殿下宽心,元洲虽然年纪尚幼,但却知道其中利害,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得到了时元洲的承诺,庄梦蝶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不着痕迹地细细端详了一下时元洲的侧脸。时元洲温文尔雅的外表或许能松懈旁人的警觉,但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中透出的睿智,却难以掩盖在那温和的笑容之下。 小小年纪便懂得深藏不露,这聪慧的时元洲,又是一个深谙宫廷生存法则的明白人吧。 那些明明年纪轻轻,便深谙这宫廷的不易的人,他们往后的日子会不会越来越沉重,直至丢失了年少的纯真无邪?在他们的身上,也会重复如我们这般的艰辛与苦涩吗? 思及沉重的地方,庄梦蝶不由安静了下来,二人再度陷入沉寂。 半晌之后,庄梦蝶悄悄扫了一眼时元洲,发现他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拼命找话题打破这一片让人不自在的沉寂。庄梦蝶忽觉有些好笑,就算再精明能干,孩子终归是孩子,随意把握无意间流露出的动作或神情的本领,到底不如有了阅历的他们来得自如和老道。 于是,为了使时元洲不至于尴尬,庄梦蝶微笑着找出一个新的话题,她看着时元洲装出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为何出城时守城的将士们没有搜车?这两骑并驾的大马车,从皇宫里装了四大箱书籍出来,似乎非常惹人注目。” 时元洲轻轻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庄梦蝶不得不感叹这名少年的笑容确实会使人倍感亲切,心情也能随之放松。 “三殿下大概还没有注意到,由御书房抬出来的那两箱书已经被换过了。”时元洲眉眼弯弯地笑答道。 庄梦蝶闻言一愣,随即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车内的四个书箱都是普通质地的木箱,虽制工精细却也只是一般富家之物。若是由皇宫中抬出来的箱子,则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且大多贴有金箔或镶有珠玉,价值不菲,自然也会格外引人注目。 原来路上几经停顿是换箱之故……庄梦蝶不动声色地想道。 “元洲从三年前开始,便奉叔父之命经常借故由城内运书至城外的时府偏宅,一次至少两箱。看守城门的将士早已熟知时府的少爷喜静,所以时丞相特地在城外购置一块宅邸作为时少爷静心读书的偏宅,而且这位小少爷常常运书出去呆上个十来天才会再次运回来。” “呵呵……”说道此处,时元洲轻笑了几声,继续接着道:“这或许也算得上是元洲的一个怪癖吧,所以久而久之,众守卫对元洲的运书马车早已麻痹,若遇上人潮较多时甚至连看都不看便直接让通过了。” “从三年前开始?”庄梦蝶不由心头一动,三年前,时元洲并非是奉大皇姐之命,而是奉他叔父时子续之命,三年前时子安也未过世,那么这一切又是谁在密谋些什么呢? 时元洲看向庄梦蝶,微微一笑,他那让人亲近轻松的笑意好似在不经意的随意聊聊,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得了的,他道:“确实是三年前,这样,日后不论云洲想悄悄运出几个要潜逃出城的人,都不会引人注目。当然了,这也要在通辑令下达前才能行得通。” 庄梦蝶定定地看着时元洲,时元洲则冲庄梦蝶温柔的笑着,双眸中却闪烁着暗示性的光芒。庄梦蝶淡淡的报以同样温和的笑容,对他所说的这一切了然于心。 不管这时氏一族是站在谁那一边,他们都早已未雨绸缪好了一条退路。人,在不断靠近目标的同时,不仅仅要瞻前,还要顾后,无论何时,聪明的人总是会提起为自己留好后路。 如今,时氏一族已经站到了庄扶摇的这一边,只是,大皇姐为何要将她这隐藏于深处的得益助力展现在我的眼前?时元洲是个聪明人,若不是得到了大皇姐的准许,他绝对不会轻易曝露这一切。虽说此次要带庄非鱼离开皇宫,离开故清城实属不易,但却也不至于令大皇姐将她深藏的精锐倾巢而出,甚至还曝露出时氏一族这一枚暗棋。 除非在皇宫里封平朗所说的,封承平猜测大皇姐是故意如此,既然大皇姐故意如此为之,那么这只怕是别有深意吧。 用不着再过多的揣测,庄梦蝶看向时元洲,轻轻地问了一句道:“时兄弟,大皇姐她可有话要交待于我?” 时元洲闻言笑了起来,回答道:“三殿下到底是个明白人,元洲临行前,大殿下特别交待过,若三殿下不主动问起,元洲便不可多话。若是三殿下问了,大殿下便让元洲转告三殿下,三殿下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庄梦蝶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今日,她知道的确实已经太多了,所以,她此生是不可能再回天璇皇城了,如若有朝一日她反悔了,如若有朝一日她又想争权夺势,就像当初要和庄扶摇争夺天璇女皇之位一样,那么庄扶摇便不会再留她。 知道得太多的人,就应该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才不至于会引来杀身之祸。她的大皇姐,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告诉她,不要再回天璇皇城了,也不要再插手如今她在筹谋的事情,更不要妄图再从她的手上争夺些什么。 文学馆 第423章 马车在沉寂中缓慢前行着,直到官道上远远的有另外一辆更为简朴的马车映入庄梦蝶的眼帘。那便是已经收拾好细软,正在前方等着她和庄非鱼的谷万里。 谷万里远远的看到庄梦蝶的身影,当即跳下马车朝着庄梦蝶的方向飞奔了过来。 “主子!你们可算是来了,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谷万里看到庄梦蝶无恙,开心地叫唤道。 庄梦蝶笑着谷万里点头微微笑了笑,看惯了平日衣着颇为讲究的谷万里,如今第一次看到谷万里穿着粗布衣裳,就连头发也是随意用一条与衣衫同色的粗布束起,庄梦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小谷,干脆给你整个小推车在街上吆喝叫卖好了,瞧瞧你这样,卖些瓜果谋生还是挺不错的。”庄梦蝶忍不住打趣了几句,谷万里顿时不好意思的傻笑了起来。 和谷万里打过招呼,庄梦蝶进入车内,柔声唤了唤仍在熟睡的庄非鱼。庄非鱼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但他依旧意识昏沉,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眼中布满血丝。 “非鱼?你还好吗?” 庄梦蝶慌忙扶起庄非鱼,庄非鱼虚弱地倚在庄梦蝶怀中,用微弱的声音小声地问道:“蝶姐姐,我们已经离开皇宫了吗?” “离开了,我们早已出了宫,如今已经在故清城郊了。”庄梦蝶柔声回答道。她紧紧地搂着庄非鱼,怀中的高温令她完全无措,眼下这个状况,他们是不是应该停下赶路,先找个地方落脚,给庄非鱼找个大夫看看,再让他安心地睡上一觉? 时元洲看到庄梦蝶手足无措,一脸的担忧,上前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庄非鱼的额头,随即皱起眉头道:“二殿下的体温有些异常,就算是发高烧也未免太烫了些。” 庄梦蝶抿了抿嘴唇,当即将庄非鱼抱起,谷万里慌忙在旁帮衬着。庄梦蝶将庄非鱼抱到了谷万里准备好的马车上,取了一张轻薄的被褥铺展开来,让庄非鱼躺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披风给他披好。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需要多久才能到?”庄梦蝶皱着细长的眉毛,沉声问道。 “离下个小镇最快也要三个时辰。”时元洲一顿,轻声道:“但只怕再过半个时辰,皇宫里就会发现二殿下失踪,而后不到一个多时辰便会开始搜索整个故清城,并派兵向城外追捕。而最近的城镇只能由官道到达,但这太过于引人注目,两位殿下若想躲过追兵只能改走小道……” 也就是说,想要躲过追兵,只能放弃官道改走小道,可如此一来,便错过了最近的城镇,庄非鱼也就失去了在最近的城镇就医的机会。 庄梦蝶将庄非鱼紧紧地搂在怀中,对谷万里下令道:“小谷,立即启程,尽快由官道赶至邻镇!” 她绝不能为了躲避追兵而放弃让庄非鱼就医的机会,庄非鱼如今状况已经十分不好,她之所以要逃亡,就是因为想要和庄非鱼好好的在一起,如若放弃了这个就医的机会,不知道再去到下一个城镇还要多久,她不能拿庄非鱼冒险,如若庄非鱼有个好歹,那么她费尽心思的逃亡又还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那就快,比比看究竟是追兵快,还是他们抵达邻镇快! 如若他们能赶在追兵之前到达邻镇,那么胜算就大,如若他们在赶路的中途被追兵追上,那么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得了庄梦蝶的命令,谷万里应下的同时,已经立即重重一挥马鞭,骏马拉着马车疾驰而去。时元洲只得趁着马车还未跑远前跳下了他们的马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直到马车在他的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时元洲俊美的脸上涌起一丝担忧,继而喃喃自语道:“就算能赶到邻镇,可是毕竟带着一个病重的二殿下,又怎么能顺利躲过追兵的搜查呢……” 虽然心中忧虑,但时元洲也知于事无补,毕竟如今他已经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了,而三殿下也是不可能为了躲避追兵而改走小道,置高烧不退的二殿下于不顾。眼下,他只能在心中祈祷两位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顺利逃出生天。 当时元洲驾着马车不紧不慢的来到城郊的时府偏宅时,出乎意料的,竟有数队骑兵将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将领一见时元洲,当即率领众多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奉天璇王口谕,即刻宣时元洲入宫觐见!” 时元洲心中暗惊,但他告诫自己不要慌张,更不要因慌张而露出任何破绽,只要一切都按事先安排好的说,便不用担心会被天璇王怀疑到自己头上。 而且,虽然他如今重兵围捕,但将领口头上却是天璇王宣他入宫觐见,而不是将他捉拿扣押,由此可见如今天璇王也不过是对他初步怀疑而已,并未掌握什么证据,他目前也用不着惊慌。 只是,这些侍卫也发现得太快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至少也会是一个时辰之后,不曾想如今侍卫已经找到了他的偏宅来了。如今,三殿下和二殿下还未跑出多远,他们真的还能来得及赶到邻镇吗?他们…… 火速由官道赶路至邻镇的庄梦蝶一行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还未出城之际,皇宫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二殿下失踪。 原来,夏忆在替庄非鱼读书的时候不慎睡着,流云殿的下人们发现二殿下不见,本该是二殿下躺着的床上竟然只是被用枕头做出的伪装。 消息立即传到了天璇王杨璟玥那里,待杨璟玥匆匆赶到流云殿时,流云殿上下尽数跪倒在地上请罪求饶。 虽然事情曝露的比预期要早得多,但是杨璟玥直到得知被软禁在王府的庄梦蝶也失踪后,才终于确认庄非鱼并非是贪玩藏了起来。 即便杨璟玥震怒之下虽当即派人搜查追捕,但这已经给了庄梦蝶等人足够的时间潜逃出城。 第424章 当杨璟玥下旨封锁城门并在城内大肆搜捕时,时元洲刚刚驱车出城不足半柱香的时间。而当庄梦蝶的马车在官道上绝尘而去时,联想到时元洲运书之举的杨璟玥,已经派兵包围了时相府以及城郊的时府偏宅。 杨璟玥确实怀疑到了时元洲运书出城一事,但是并无实质证据,而且鉴于时家这位小公子一贯的作风,以及时家这些年对他的养父杨承允的忠心耿耿,,使得杨璟玥后来打消了这对叔侄合谋帮助庄梦蝶和庄非鱼的可能性。 毕竟,时氏一族这数十年来一直是杨承允的心腹,与庄梦蝶和庄非鱼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他们没有理由冒这么大的险去帮助那兄妹俩逃离,更何况,即便是要帮助,也不至于笨到用自己家的马车,惹人怀疑,落人话柄。 此刻的庄梦蝶并不知道时元洲刚回时府偏宅便已经被皇宫中的侍卫押送进宫了,她紧紧搂着庄非鱼,感觉着他过高的体温,心中溢满不安。 谷万里用力地挥甩着马鞭,骏马飞快前进,马不停蹄地在黄土官道上扬起阵阵飞尘。 对未来际遇毫无把握的庄梦蝶十分惶恐,当事态真的向她梦寐以求的理想靠近时,她却本能的害怕了。因为现实是世间最难掌控的一把舵,而庄梦蝶恍然惊觉自己尚未拥有掌控它的力量,理智告诉她,她还缺乏了某种最为关键的东西,但是此刻心慌意乱的她却无从判别这到底缺少了什么…… 我真的可以在离开自小生活的皇宫,而后快意的生存于民间吗?我往后的一生要如何面对天璇的追捕?甚至于,如今我带走的是八岁的庄非鱼,待到他恢复后,我要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那一杯“醉黄泉”重伤了他,他是否能原谅我? …… 明明屡次坚定的信念,又何尝不是屡次质疑,庄梦蝶,你如今为何如此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这样的你真的能肩负起未来的际遇吗? “蝶姐姐……”庄非鱼微弱的声音令庄梦蝶心如刀绞,她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意识地把庄非鱼更往怀里紧了紧,柔声道:“非鱼,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 庄非鱼乏力地抱住庄梦蝶,微弱的呼吸并不能阻挡住属于庄梦蝶那熟悉味道萦绕在他的鼻间,这股熟悉的气味与令他怀念不已的拥抱让庄非鱼安心,听到了庄梦蝶的声音,他轻轻的笑了。 真的好开心……好温暖,好安心,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 “蝶姐姐……”庄非鱼再次唤道。 “嗯?怎么了?”庄梦蝶柔声地答应着。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立刻答应你……”庄非鱼无力地,断断续续地说着。 庄梦蝶闻言心头一暖,她知道庄非鱼指的是自己提出要带他离开天璇,永远都不再回来的那件事。 庄梦蝶微微地摇了摇头,柔声安慰道:“非鱼,没有什么对不起,现在你就在我的怀里,这比任何承诺都要真实。” “我……我本来真的好舍不得梦蝶和母皇……我也好怕父君和林将军回来会找不到我……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们,璟玥哥哥说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我好害怕……我也好想好想蝶姐姐……可是璟玥哥哥就是不许我出宫去看蝶姐姐……我只能在皇宫里一直等一直等,希望有一天蝶姐姐能到皇宫里来看我……可我在宫里等了好久好久,总是不见蝶姐姐来看我……” 庄非鱼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的抱住了庄梦蝶,带着几分哭腔继续说道:“我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会这么难过……好想好想,每时每刻都在想蝶姐姐,连梦里都是蝶姐姐,想得胸口好疼,无法呼吸,直到最后只能哭出来……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随蝶姐姐一起离开,我好怕永远见不到你,好怕你再也不会再来找我了……蝶姐姐,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庄梦蝶将脸颊轻轻的贴到庄非鱼的脸上,带着笑意轻声承诺道:“好,我答应你,永远不分开,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庄非鱼用力地点点头,恨不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抱住他的蝶姐姐。 “但是……” 庄非鱼忽然变得底气不足,庄梦蝶不由好奇的看向他。与庄非鱼近在咫尺的她,清晰的看到怀中的大孩子眼中闪过的一丝试探,他喃喃道:“那个……等我们安定下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庄梦蝶当即猜到庄非鱼想说什么,于是有意逗弄的说道:“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庄非鱼失声叫道。 “非鱼生病了,话都说不出清楚了,当然不可以了。”庄梦蝶理所当然回答道。 正欲发火的庄非鱼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气恼的直踢腿道:“谁在说这个?” “哦,原来不是在说这个啊?”庄梦蝶摆出一副歪头苦思的模样,然后才恍然大悟的说道:“莫非非鱼是想说,等我们安定下来后,你要把小梦蝶接过来?” 庄非鱼当即把头点的像啄木鸟,但很快就觉头晕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把庄梦蝶吓得不敢再逗他。 “好好好,我不是说过吗?梦蝶会一直和非鱼在一起的,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庄梦蝶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庄非鱼的脸颊,继续柔声道:“非鱼,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先睡一会儿,蝶姐姐会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好吗?” 庄非鱼轻轻地应了一声,便闭上了双眼。原本就很虚弱的他,早因适才的谈话和闹腾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消片刻,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怀中的心上人连在睡梦之中都痛苦的揪紧眉头,庄梦蝶心疼不已,她轻轻地用手抚了抚庄非鱼的额头,依然高烧不退。 “非鱼……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庄梦蝶低声喃喃道。 第425章 非鱼,我们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后面还有好长,好艰难的路要走,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一个人……如果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庄梦蝶拥着庄非鱼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在沉寂中迅速前进着,只有偶尔的扬鞭声和谷万里的吆喝声打破片刻静寂。 直至,庄梦蝶隐隐中听到密集的马蹄声追随其后,声音慢慢清晰,不难听出有大批人马正向着他们不断逼近。 庄梦蝶崩紧了身体,双拳无意识的紧握。 终于,喧杂的马蹄声来到了车身旁,很快将马车包围。谷万里万不得已停下马车,警惕地看向高头大马上的骑兵。被惊醒的庄非鱼害怕的紧搂住庄梦蝶,庄梦蝶一语不发,同样紧拥着庄非鱼。 不一会儿,一辆皇室的马车随即而至,停在了庄梦蝶一行人的马车旁。坐在车前的婢女真真跳下马车,掀起车帘,扶着李秋双走了下来。 李秋双的脸上十分不好看,她在真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脚一着地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怒瞪着谷万里,李秋双如今毕竟是天璇王后,谷万里不得不躬身向她行礼。 既然谷万里在此,那么马车内的人毋庸置疑,肯定便是在王府逃离的庄梦蝶。 李秋双的声音因太过气愤而微微发颤,她大声质问道:“庄梦蝶,庄非鱼是否也在车内?” 半晌,车内依然毫无动静。真真回头示意一名手下上前,谷万里见状慌忙想要阻止,却当即被几名侍卫将她双手反剪了控制住。 一名侍卫一把掀开车帘,忽然寒光一闪,那名侍卫惨叫一声捂着手退了回来,他的手上鲜血直流。 庄梦蝶不紧不慢地从车内走出,手中沾血的匕首闪动冷冷寒光。庄非鱼紧紧地抓住庄梦蝶的手臂,害怕的紧贴在庄梦蝶身旁。 李秋双在看到庄非鱼确实在车内的一瞬间,顿时再难扼制住满腔的怒火,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庄梦蝶,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擅自离开王府,还闯入皇宫带走了庄非鱼!”李秋双气愤道。 庄梦蝶一手持匕,另一手下意识地护着庄非鱼,她冷静的看着愤怒的李秋双,冷声道:“王后,我和非鱼是两情相悦,我庄梦蝶从未阻你什么,你又何苦苦相逼?” “你说的什么糊涂话!” 李秋双气得浑身直哆嗦,拿手指着庄梦蝶继续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执迷不悟吗?他是你的二皇兄!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如此?他现在是神志不清,可你庄梦蝶不是!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放着好好的天璇王妃不当,拱手让了她人,我本不该管你这些私事,可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下这样的大错啊!” “而且,就算你不顾惜自己的名声,这天璇皇室的名声你也要败坏了吗?!你的二皇兄清醒了之后,也会如你而今这般什么都不顾吗?!庄梦蝶,你快随我一同回去!”李秋双连声质问后,便想将庄梦蝶带回去。 李秋双知道,听闻庄梦蝶和庄非鱼一同失踪,杨璟玥是有多气愤和多着急,如若她能将庄梦蝶和庄非鱼二人带回,杨璟玥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庄梦蝶心下凛然,每次想到此刻的庄非鱼并非真正的他,庄梦蝶也会底气不足。自己如此努力抓住的,不过是一场随时会破灭的海市蜃楼,那么如今的不顾一切真的值得吗? 手臂蓦然一痛,庄非鱼因为庄梦蝶脸上一闪而过的动摇而更加大力的紧握住,庄梦蝶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安的庄非鱼,忽然扬起了云淡风轻的笑容。 既然早知结局,为什么我还要苦苦挣扎?我本来拥有的也只有当下了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又还去忧虑什么,又何必再强求太多? 轻轻拍了拍庄非鱼的手背,庄梦蝶安抚了一脸不安的庄非鱼后,看着李秋双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秋双,你从摇光远道而来,愿意认下梦蝶这个好友,梦蝶心中欢喜。梦蝶也知道你说这些也着实是为梦蝶好,这件事确实是有辱天璇皇族的威胁,但如今天璇已经易主,梦蝶早已无足轻重,梦蝶甘愿放弃一切换回与非鱼的片刻厮守,恳请王后能够成全,就当从未见过梦蝶!” 庄梦蝶说罢,蓦然跪倒在地,面向李秋双深深一叩首,久久不起。 庄非鱼见状也急忙在庄梦蝶的身旁跪下,对李秋双说道:“虽然非鱼不知道王后为何要拆散我和蝶姐姐,若你是奉母皇之命前来拿我,请王后转告母皇和璟玥哥哥,非鱼是心甘情愿的跟蝶姐姐离开皇宫的,非鱼喜欢蝶姐姐,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和蝶姐姐分开。” “荒谬!荒谬!”李秋双看到庄梦蝶和庄非鱼如此不顾身份地当着众多侍卫的面跪倒在黄土官道上,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失控地大声道:“庄非鱼,你跟着胡闹什么!你现在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快我回宫去,否则你日后清醒过来定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 “我没有神智不清!我现在就很清醒!我就是喜欢蝶姐姐!我就是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心意遭到质疑的庄非鱼立刻不满地冲着李秋双叫了起来,他不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王后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并没有胡闹,也没有神志不清,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低着头的庄梦蝶轻轻的扬起了嘴角,被自己心爱之人这样焦急大声的宣扬着喜欢,真是比最动人的甜言蜜语还要甜上千倍万倍。 而李秋双在听到庄非鱼的大声告白之后,更加震怒,她一怔之后道:“疯了!你们两个人真是疯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真眼见自己的主子气得完全失控,上前一步走到李秋双的身旁,轻轻地俯到李秋双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文学馆 第426章 李秋双听后脸色才稍稍有所缓解,她回头向几名侍卫点头示意。侍卫们当即上前抓住庄非鱼,庄梦蝶与庄非鱼同时一惊,当即百般挣扎反抗起来。 眼见那些侍卫将庄非鱼连拖带拽的拉走,庄梦蝶生怕会误伤到庄非鱼,不敢使出寒影大法,只能立刻扬起手中的匕首飞刺过去。 谁知另几名侍卫的从背后袭来,一把夺下了庄梦蝶手中的兵刃。庄梦蝶还没能回头,束好的发被蓦然揪住,整个人随着痛楚向后仰去,即便身手不错,但庄梦蝶投鼠忌器,再加上从昨夜到现在都未来得及进食,焦虑和不安早已让她应敌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侍卫的数量又多,庄梦蝶很快便落入下风,被那些侍卫毫不留情的按倒在地。 庄梦蝶好歹还是天璇的三殿下,那些侍卫明显是得到授意才敢对一个身份尊贵的殿下如此下手不知轻重。 庄梦蝶本就消瘦,她的双臂几乎被扭断一般剧痛,她越是大力挣扎,控制着她的几名侍卫便越是用力将她制住,为了让庄梦蝶不再有反抗的能力,几名侍卫干脆将庄梦蝶面朝地面的按在地上。 砂砾尘土钻进了庄梦蝶裂开的衣裳,碎石粒的棱角划割着庄梦蝶脸上的皮肤,她丝毫不能动弹,痛得变了脸色。 庄非鱼见状急得拼命挣扎,却被五大三粗的魁梧侍卫牢牢架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梦蝶被死死按住,她脸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擦破,丝丝鲜血沾染了她那美艳动人的面容。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保护他最在意的蝶姐姐,庄非鱼焦躁得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发出凄烈的哀嚎,他不顾一切的想冲破禁锢,完全没有顾及这样的挣扎会伤到自己。 没想到庄非鱼会突然如此不顾一切地挣扎,那些侍卫险些硬生生地拗断了他的双臂。幸好庄非鱼用力的咬到了其中一人的手臂,那名侍卫冷不丁被这么一咬,吃痛的蓦然松开了庄非鱼。 被束缚的手臂为之一缓,总算是没有因为庄非鱼的突然的剧烈挣脱而弄伤他,而这,也同样给了庄非鱼片刻的机会。 “蝶姐姐!”庄非鱼大喊着向庄梦蝶飞扑过去。 然而短短的一瞬,庄非鱼便又被强而有力的劲道拽回原地,但他拼命的伸出右手探向庄梦蝶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渴望能触摸到他的蝶姐姐。 两名侍卫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制住庄非鱼,挣扎间庄非鱼的手臂和脖颈都泛出了明显的红痕。 庄梦蝶丝毫动弹不得,在看到庄非鱼拼命伸出的右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泛着血丝的红痕时,恍惚间浮现在眼前的,是那个为了她不顾一切的二皇兄…… 庄梦蝶忽然大喝一声用力挣脱出左手,压制她的侍卫生恐庄梦蝶逃脱急忙全力按住她,但挣脱的破绽令庄梦蝶当即向着庄非鱼的方向爬出了几步,她的指尖与庄非鱼的手指一擦而过。但即刻便在两股阻力的拉扯下,硬生生的拉开了距离。 “非鱼!”庄梦蝶一声大吼,同时一声帛裂声响起,庄梦蝶的衣袖已经彻底裂开,拉住她衣袖的侍卫蓦然往后一退,庄梦蝶趁着这个当口拼命挣扎,整个人爬着往前倾,一下子紧抓地住了庄非鱼不断向她伸来的右手。 庄非鱼以同样的力道紧紧地握住了庄梦蝶的手,两只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仿佛不论外力怎样试图去分开它们,它们都会紧紧的握住对方不放开。 眼见只凭那几个侍卫已经很难制住这两个不顾一切的人,真真回头一示意,立刻又多了几个侍卫奔了过去,那几个侍卫蹲在地上,开始试图掰开庄梦蝶和庄非鱼紧握的双手。 手腕和手臂都在撕扯的痛楚下微微颤抖着,这种好似要撕裂一般的痛楚牵动了整个身体,但唯一毫不对摇的,便是绝不能松开手的决心。 不能放开对方,哪怕再疼痛,再受伤也不能放开手! 立于一旁的李秋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庄梦蝶和庄非鱼紧握的手,他们为什么在那么多人的阻止下还要握住对方的手?这样无意义的紧握对方的手又能怎样?为什么他们俩个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就因为……他们是真的深爱对方……? 深爱?这个词一在李秋双的脑海里闪过,她就不能接受的甩了甩头,忽然冲着那一群正在试图分开庄梦蝶和庄非鱼的侍卫大吼道:“你们还不快分开他们!” 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再让这个疯魔了的人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李秋双的怒吼声让她身后站着观望的侍卫们一惊,随即连忙上前。顷刻间更多的力量溶入了分离的力量之中。紧握的两只手掌开始渐渐滑开,庄非鱼再也抗拒不了身后的阻挠,手臂已经痛快失去知觉。 隐隐中可以感觉到蝶姐姐的手就快要滑出自己的手掌了,他再也抓不住他的蝶姐姐了,他又要再次和蝶姐姐分开了吗?!庄非鱼绝望的闭上眼睛悲哀的大叫了起来。 庄非鱼凄绝、悲哀的吼叫声湿润了庄梦蝶的双眼,她已经用尽一切力量,却再也抓不住庄非鱼的手了。 看着庄非鱼在侍卫们的撕扯下发出这样痛苦的吼叫声,庄梦蝶近乎崩溃地冲着李秋双大吼道:“李秋双!我庄梦蝶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就因为我没有帮你阻碍大皇姐当上天璇王妃吗?!这又与非鱼何干!你快让人放开他!” 李秋双对庄梦蝶的话充耳不闻,如今在她的眼里,庄梦蝶和庄非鱼都已经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 忽然手中一空,庄梦蝶当即惨叫出声!二人紧握的双手终于被分开了,庄非鱼立刻被几名侍卫抬起,他更加痛苦地悲嚎着,拼命挣扎着,可如今还带病在身的他那里挣脱得了那些魁梧的侍卫,很快,庄非鱼便被众侍卫抬进了与李秋双同来的马车内。 文学馆 第427章 被丢入马车内的庄非鱼一听到车门被上锁的声音,立刻用力地在马车内撞击着,拼命地大喊着:“蝶姐姐!蝶姐姐!——” 那哭喊声凄厉得让庄梦蝶忍不住泪流满面。 泪水呛入了喉中,庄非鱼剧烈地咳嗽着,口中变得腥甜了起来,心跳越来越快,庄非鱼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但他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着车身,直到他的力道却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小…… 蝶姐姐!蝶姐姐!蝶姐姐!蝶姐姐…… “咳咳……” 庄非鱼用力地咳嗽着,忽然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断了,庄非鱼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栽倒在了马车内,即使贴着冰凉的车身也能感觉到自己过高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好难受! “蝶姐姐……蝶姐姐救我……蝶姐姐……你一定不要丢下我……” 马车内庄非鱼的微弱呓语,已经被厚重的车门隔开,再也无人能听见。 而马车的外面,庄梦蝶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她知道她的非鱼要被带走了。而她更知道若这一次再和庄非鱼分开,她将再没有机会从皇宫里带走庄非鱼。 急得几乎发疯的庄梦蝶无意识的嘶吼挣扎着,全身都在侍卫们的大力阻止下剧痛着,眼中的景象变得凌乱起来,忽明忽暗,天旋地转,却蓦然定格在关着庄非鱼的马车前,那一脸怒容的李秋双脸上。 “李秋双!” 庄梦蝶凄厉地吼叫出那个粉碎了她最后一线希望的李秋双的名字,那个看起来缺乏主见,善良和善的李秋双此刻变成了噬血的刽子手,正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地斩断了庄梦蝶与庄非鱼之间深深羁绊的绳索。 李惊涛看着庄梦蝶此刻衣衫不整,满身尘土的狼狈模样,不由下意识的心头一软。但是听到庄梦蝶的嘶吼声,看着那双目眦欲裂的通红双眸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时,李秋双又硬起了心肠,移开了眼。 “梦蝶,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趁着现在还能回头,跟我回皇宫中向天璇王认个错。他那么疼爱你这个妹妹,不会让你太过难堪的。庄非鱼他毕竟是你的二皇兄,如今又是神志不清,即便你此刻恨极了我,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这他私逃,而后下半身都活在被追捕当中。” “梦蝶,听我一句劝,不要在这么沉迷下去了,你此刻若是不回头,他日一定会追悔莫及的!”李秋双看着庄梦蝶,还在努力游说着。 李秋双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她着想,庄梦蝶却仿佛听到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放肆地大笑了起来,混杂着默默淌下的泪水划入唇间,异常的苦涩。 李秋双,你不懂,你也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你永远都不会懂。 因为你从没有这般刻骨铭心的爱过,你从未在绝望中小心翼翼的爱过,你甚至没有体会过爱的感觉。你以为你对杨璟玥的是爱,你以为阻拦了大皇姐你就能得到杨璟玥全部的爱,你以为你今日将我和庄非鱼带了回去,杨璟玥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这样就能获得你所求的爱了吗?中原书吧 你永远不会明白,即便你自以为如今的阻拦是为了我好,但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感激你,因为你还不明白失去所爱的感觉,在你真正的失去以前,你不会懂得。 庄梦蝶凄厉绝望的笑声在不断在回荡,李秋双见到庄梦蝶疯癫般的大笑着,下意识地心中一紧。庄梦蝶她不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真的疯了吧? 看见李秋双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真真悄然上前,在李秋双的耳边小声地说道:“王后,眼下还是先将二殿下送回皇宫中,以免夜长梦多才是。” 李秋双这才收回思绪,心绪不宁地下达了命令道:“来人啊,先将二殿下送回皇宫,不得有误!” 关住庄非鱼的马车即刻起程,车内的庄非鱼早已去了失觉。他原本就高烧不退,离开皇宫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 如今李秋双的出现,遭遇了这样一番变故,又令他透支了所有力气,与侍卫顽抗,用身体撞门,失控地高声嘶吼,这一切都令他的身体完全到达了极限,在最后的一刻彻底崩溃。随着他急剧降低的体温,他的呼吸甚至微弱到几乎就要停止的地步。 “非鱼!非鱼!……”眼见马车开始行驶,庄梦蝶着急地大叫了起来。 可是庄梦蝶久久都没有得被关于马车内的庄非鱼的回应,她隐隐想到方才庄非鱼刚被关入马车时拼命挣扎大喊,但后来声音便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这么一想,庄梦蝶当即惊得浑身一颤,莫非是庄非鱼的病情有变? “非鱼!” 焦急之下的情绪再度失控,庄梦蝶又开始反抗,李秋双眼见庄梦蝶不肯乖乖束手就擒,生怕她情急之下会做出不智之举,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用枷锁将庄梦蝶的手脚都铐上。 庄梦蝶眼看马车越走越远,开始无意识地与侍卫动手,众侍卫为了锁上庄梦蝶的手脚早已顾不得她还贵为殿下的身份,只求把她按在地上不能动弹时尽快将她的手脚铐上枷锁。 大幅度挣扎的身体与地面的摩擦令庄梦蝶全身火辣辣的疼痛起来,忽然头部被重重一按。庄梦蝶的脸颊当即被地面的沙石擦破,在挣扎中本就凌乱的长发也彻底散开来。 庄梦蝶凄烈地哀嚎起来,百般挣扎着,却最终被厚重的手脚镣铐夺去了最后的一份自由。 庄梦蝶忽然大笑起来,披头散发,脸有血痕,双目布满红血丝的庄梦蝶这一瞬间竟好似森煞修罗殿的厉鬼一般狰狞。 李秋双不由一怔,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那个姿容出众,哪怕轻轻皱一皱眉头都惹人怜爱的庄梦蝶,如今是在自己的命令下,变成了这般人不像人,鬼不鬼不像鬼的悲惨模样? 怎么会这样,梦蝶,我只是不能让你犯下那不犯错的而已。 梦蝶…… 李秋双下意识走到庄梦蝶身旁,想伸出颤抖的手去查看庄梦蝶的伤口,毕竟,庄梦蝶真的没有伤害过她,而她却还是害得她成了这般模样。 第428章 可谁知李秋双刚走过去,庄梦蝶却蓦然用尽全力撞向了李秋双,再怎么束手束脚,庄梦蝶也还是有寒影大法傍身的,即便此刻使不上,但她的力气却还是比李秋双大的。 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李秋双被庄梦蝶撞到在地,庄梦蝶撞到李秋双后,似乎还想做些什么,却因为手脚的束缚也不得不与李秋双一起栽倒在地,但她仍情绪激动地试图靠近李秋双。 “庄梦蝶?” 李秋双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像怒视仇人一般瞪着她的庄梦蝶,那双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的眸子硬生生的刺痛了李秋双,那本是一双清如水晶的眸子啊,如今却燃上了愤怒的烈火。 为什么庄梦蝶要这样看着我?她就这么恨我,恨不要我死吗?我是阻碍了她和庄非鱼,可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啊,她怎么能这般不顾一切,去犯那样天理不容的错呢…… 李秋双从地上爬起身,拍了几下衣裳上沾的尘土,看着庄梦蝶眸子里的恨,不经意地后退了一步,再要退第二步时,她便撞到了人。 她的身后此刻站着的是她的随侍婢女真真,真真凑到李秋双的耳边,低低地对李秋双说道:“王后请先行回宫吧,天璇王找不到二殿下想必正着急呢,这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奴婢来解决吧。” 李秋双看了真真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当即转身如同逃命般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便命驾车的侍卫赶紧追上已经没影了的庄非鱼一行人。 余下的侍卫李秋双便留给真真了,对于那个从入了丞相府便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的真真,李秋双是极为放心和信任的,既然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或许已经对她恨之入骨的庄梦蝶,那么剩下的事情便交给真真吧。等庄梦蝶回了宫,冷静下来后,她再找机会去看看她。 真真目视着李秋双离开的方向,眼眸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丝温柔。直到李秋双的马车彻底在视野中消失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她的这个主子实在是太过于善良了,就连在做她认为正确的事,也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甚至会在对方或悲或怒的眼神中动摇,久久反思,寝食难安。 其实,只要按照想要的结果去做不就行了吗?为何还在为一些无关的人思前想后呢? 真真慢慢地转身走到庄梦蝶的身旁,冷冷地看向了庄梦蝶眼中的愤怒。 她的主子善良,所以,才需要她这样一个狠心又忠诚的奴婢陪她的身旁,这也是李府让她跟随李秋双一同来到天璇的原因。 “将她押上囚车。”真真直视着庄梦蝶愤怒的双眸,不带感情地向身后的侍卫下令道。趣诵小书 事到如今,再反抗又还有什么用?更何况,庄梦蝶全身的力气早已经被抽空。很快,两三个侍卫便将庄梦蝶关入了囚车之中。 庄梦蝶坐在囚车中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安安静静的,和刚才那么疯狂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直到真真过来检查囚车上的囚锁时,庄梦蝶才忽然看着真真笑了起来。 真真闻声抬起了头,依旧是拿丝毫不带感情的双眸去看庄梦蝶,她是真的不知道,事到如今,那个疯狂的三殿下还在笑什么,还有什么值得她笑的。 庄梦蝶靠在车栏上,受伤的脸庞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真真问道:“真真,你知道你今日看到的是什么吗?” “一个穷途末路,狼狈不堪的三殿下。”真真也直视着庄梦蝶的双眸,毫无感情地回答道。 “呵呵……”庄梦蝶轻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加让人琢磨不透,而后淡淡道:“真真,你很聪明,不该只看到表象,你应该明白你今日看到的,也是你他日的下场。” 庄梦蝶的话让真真不由皱起了眉头,庄梦蝶继续轻笑着淡淡道:“今日,你亲眼看到了你的主子是如何拆散冷漠无情地拆散了我和庄非鱼,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感情在她的眼中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在她李秋双的眼里根本就容不下,即便我庄梦蝶与她不过泛泛之交,她都如此看不过眼。那么你以为……若有朝一日她得知了你自以为的深情,又会如何看你?以她这性子,她还会再继续留你在她的身边吗?” 庄梦蝶的话音刚落,真真的眼中便蓦然闪过一丝厉光,那目光犀利得令庄梦蝶有些不适。 “真真不知道三殿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真真的声音渐渐冰冷,眼看真真的脸上渐渐难看了起来,庄梦蝶扬起了一丝更加冷漠且具极具嘲讽的笑容。 “真真,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要你也不过是一个痴人罢了,至少,我还能去争取,你却不能。”庄梦蝶继续淡淡道。 真真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庄梦蝶,慢慢敛起了适才的冷意,目光也平淡得找不到半缕波澜,仿若适才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并非出自他的眼眸。庄梦蝶不得不承认真真这个人足够内敛,只怕,真真的城府会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深。 李秋双的身边有一个不好对付的真真,也不知道大皇姐有没有注意到真真这个婢女绝非一般?而李秋双又是否知道,她从李丞相府带来的真真,会为她带来怎样的隐患? “三殿下如今与其为真真惋惜,不如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一下吧。”真真没有理会庄梦蝶那有深意的话,淡淡地提醒庄梦蝶道。 “真真,你以为我如今狼狈不堪,便已经穷途末路了?”庄梦蝶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继续道:“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不论我如今处境多么凄惨,不论我的罪名多么罪大恶极,我也依然还是天璇的三殿下,是天璇王的妹妹。即便我与天璇王没有血缘,那你以为璟玥哥哥他会对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弃之不顾?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我庄梦蝶便能东山再起。” 第429章 只要心中那份不甘依然在驱动着永不服输的斗志,我庄梦蝶便能一路嘶咬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成败盖棺才定论,我庄梦蝶绝不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放弃自己豁出命也要去争取的一切。 我不能!为了自己不能!为了庄非鱼,我更不能! 真真默默地看着庄梦蝶眼眸中忽闪的不灭之火,那是一只会卷土重来的猛兽才会拥有的目光,回想起庄梦蝶满含恨意怒瞪李秋水的场景,真真漠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将三殿下押送回宫。”再度开口的真真,语气依旧冷静沉着,与方才同庄梦蝶交谈前没有任何异样。 领命的侍卫马鞭一挥,驾起囚车,真真目送庄梦蝶的囚车渐渐走远后,慢慢抬手勾了一下。一名队长打扮的侍卫急忙走上前来,真真俯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后,那名队长的脸色蓦然一变。 “可……可是……那可是三殿下啊……她……”队长惊得都结巴了,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关在囚车中,她便不是什么殿下。”真真目光一冷,继续说道:”囚车中的一具尸体,她也没法开口喊冤,更无法指证你,你慌什么。” 队长犹豫了一下,抬眼偷瞄了一下真真的表情,看到真真冰冷阴翳的目光中覆满杀机,他知道,如果此刻他敢拒绝,只怕自己反会被灭口。 于是,那名队长不敢再多加犹豫,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三殿下,莫要怪真真心狠手辣。”真真看着队长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真真知道你说的不错,也正因为如此,真真才不能再留你,你知道的这些,真真绝不敢冒险再让任何人知道。” 真真虽然和李秋双一同来到这天璇皇城时日并不算久,但她依旧不敢低估这几个庄氏皇族的人,更何况,那三殿下庄梦蝶在天璇王心中的位置,也不知道她们这些人可以妄自揣度的。 为免防备之心较为薄弱的李秋双被卷入狂澜而不自知,真真来到天璇后可是为了她暗中操了不少心。而庄扶摇当上天璇王妃之后,李秋双与庄扶摇的正式对峙令真真更加不敢松懈半分。 所以,她不能再让庄梦蝶也对李秋双不利,哪怕李秋双来到天璇后确实真的曾把庄梦蝶当成朋友。为了李秋双,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他日会因为此事而被李秋双记恨,她也在所不惜。 庄梦蝶此刻还不知道真真已经对她暗下了杀手,她在囚车之中冥思苦想着,强迫自己不能被绝望侵噬,告诉自己绝不能就此放弃,她还要再努力一次。哪怕现状已经坏至最坏,但只要活着,便不能轻言放弃! “我庄梦蝶绝不能在此落败……一定还有其它办法……我一定还能再想出办法带走非鱼……” 像是在自我催眠一般,庄梦蝶对自己喃喃地说道。 忽然车身一颠,庄梦蝶微微回神,却倏然惊觉囚车外的侍卫已经不见踪影,而囚车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往前冲去。 庄梦蝶慌忙回头,拉车的两匹马儿不住狂奔,却没有驱车的马夫。不知何时起,所有押送她的侍卫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了被关在囚车中的她和两匹狂奔的骏马。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块,车身剧烈一颤,险些滑入道坡下方的河流。而那两匹马拼命的向前方奔去,囚车内的庄梦蝶完全不受控制的随着颠簸而不断的撞向车身。 庄梦蝶在意识到周围的侍卫全部消失时,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她尽量控制住摇晃的身体,将手镣的锁链快速缠绕到一根车栏上,反手一套,将自己与这根车栏牢牢的绑在一起,以防在碰撞中被撞晕而失去意识。 马车越来越快,风声,马蹄声,车轮碾过石块的颠簸声不停地在耳畔呼啸着,庄梦蝶紧紧地抓住车栏,强迫自己在呼啸的劲风之中睁大双眼,看清前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场景。 她迅速的在脑中分辨着这条路会通向何方,哪里会有逃脱的生机,以及,哪里会是丧命的鬼门关。 这并不是返回故清城的路,若是相反方向,以道路的不平坦度来看,如今骏马疾驰的这条路应该是通向山谷。若马车奔上山道,以现在这样的速度坠入山谷,那么等待着自己的只会是车毁人亡。 庄梦蝶当下不作二想,如果在马车奔上山道在坠入山谷时车毁人亡,那她宁可在此时便车仰马翻,至少落下河流还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庄梦蝶立刻侧了侧身子,将重心偏向囚车的一角,当车身颠起时蓦然一撞。马车落地后继续狂奔,直至下一次再度颠起!几乎看不出区别的细微偏差在庄梦蝶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的重重撞击后,车轮渐渐偏向了道路旁的滑坡。 虽然与最初相比只是毫不显眼的偏差,但是庄梦蝶知道前方会有一座石基,只要车轮能与大道滑坡近在咫尺,车轮边缘必然会撞上那块石基。到时失控的囚车与坚石相撞,车身一定会受创,就算不至车身断裂,也会有几处破损,到时庄梦蝶能逃出囚车的机会便多了几分。 庄梦蝶记忆中的石基果然就在不远处,她紧紧的抓住车栏,在眼看要撞上石基时本能的一闭眼。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被劲风卷入风眼正中一般,庄梦蝶的身体被蓦然一甩,几乎在感觉到痛楚的一瞬间,庄梦蝶便完全的昏死了过去。 唯一残留在脑海中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能死! 身体轻飘飘的,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又或者是麻木了毫无知觉,整个人仿佛浮在了空中……这种似乎很熟悉,很熟悉,恍若隔世,却又仿佛还在昨天……还记得那一年,她在梅园拿着新折的梅花追着她的母皇,而后便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梦蝶,你看看你,天凉了也不知道加件衣裳……”带着宠溺的责备语气在耳畔响起,那声音,那语调是那么的熟悉,二皇兄……那是二皇兄…… 文学馆 第430章 挣扎着睁开双眼,寝殿内的香炉正升起袅袅薄烟,淡淡的熏香气味中夹杂着一股又习惯又厌恶的汤药味。 目光一扫,果然看到了桌上还放着那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庄梦蝶皱了皱细长的眉毛,看向了身旁的二皇兄。 紫黑色华服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宠溺的笑容,将手中的浅青色外裳给庄梦蝶轻轻披上。 庄梦蝶近乎贪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看他认真地替自己披上外裳,轻轻地理了理衣襟,柔声道:“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庄梦蝶静静地凝视着庄非鱼此刻分外温柔的眉眼,痴痴地看着,再也不愿意移开自己的目光,她的二皇兄又回来了,还是如此的英俊,如此的迷人…… “二皇兄……”庄梦蝶的眼角瞬间湿润了,那是她的二皇兄,真的是他…… 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场景,此刻却美妙的如同一场梦境。庄梦蝶下意识地贴近庄非鱼,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了他的胸口,虽然迟迟的感觉不到对方的回应,但心中还是有些窍喜,因为至少……他没有推开自己,不是吗? 自己当初那般伤了二皇兄的心,如今他没有推开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新的开始了…… “二皇兄……梦蝶有点冷……”虽然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但庄梦蝶还是像往常一样向庄非鱼撒娇着,试探的撒了一个谎。 慢慢的,一个有力的臂弯将她紧紧地抱住了,庄梦蝶的嘴角扬了笑容,但泪水却缓缓的流淌了下来。 “够了……这就够了……二皇兄还是如从前那般待我,我庄梦蝶可以毫无遗憾的下地狱了……” 庄梦蝶慢慢地推开了庄非鱼,泪中带笑的自语道:“我已经死了对吗?所以我才会没有知觉,没有痛楚,感觉不到寒意,也感觉不到你怀中的温度……可是我还是心满意足,上天总算待我不薄,让我最后再见你一面……” 庄非鱼轻轻勾起了一个柔和的笑,他用手挑起庄梦蝶的下巴,眼眸带有几分庄梦蝶十分熟悉,却极为少见的戏谑,他淡淡揶揄道:“梦蝶,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了吗?” “什么?”庄梦蝶困惑地看着她的二皇兄问道。 “我们说过,会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耳畔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泉水清冽的之气。 这是水流声? 忽然一记冷水淋身,庄梦蝶一个激灵在一片冰冷的水流之中苏醒过来。她的神智已经慢慢清醒,但身体却像是仍在沉睡,庄梦蝶能感觉到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流中,却全身动弹不得。 她身体在慢慢的飘流着,紧缠在手镣上的囚车栏木变成了救命的浮木,才令庄梦蝶不至在昏迷中溺水而亡。 庄梦蝶小心地调整着呼吸,借此判断有没有受到内伤。呼吸时隐隐有会刺痛,胸口沉闷,但并没有窒息感。 庄梦蝶下意识的长吁一口气,看来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只等四肢从重创中缓过劲来,便算逃过此劫了…… 水波推着庄梦蝶缓慢的冲向下游,庄梦蝶有意放纵自己随波逐流,直至看到河流之中凸起的一块岩石时目光一凛,她深吸一口气,待快至岩石时蓦然一甩木栏,断木被水波推向了岩石,不偏不正的卡在了正中,庄梦蝶不禁感慨自己果然命不该绝。 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庄梦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庄梦蝶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却迟迟无法再移动身体,水波冲缓着越来越低的体温,庄梦蝶深知不能在此时入睡,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却怎么也难以抗拒强烈的睡意。 有些消极的闭上了双眼,庄梦蝶告诉自己就休息一会……一会儿而已……就一会儿便足够……一会儿…… 若庄梦蝶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又浸泡在冰冷的水流之中,只怕庄梦蝶便会因体温的不济而在梦境中永远沉睡…… 但是,就在她半睡半醒时,一声马嘶长鸣却令她混噩的意识微微回神。虽然她此刻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本能已经促使庄梦蝶的大脑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清醒。 马蹄声走向河畔,一前一后。 紧闭双眼的庄梦蝶,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暗暗思忖道:有两匹马,意味着至少有两个人…… “原来是被冲到这里了。”一个粗壮的男子声音说道。 “快去看看断气没,带上尸体赶快回去复命吧,这林子可真阴冷,我们要速度点。”另一个较细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淌着水走了过来,庄梦蝶依然一动不动。 那人抬起庄梦蝶的手臂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道:“这手镣怎么缠到了木头上了?” 岸上的细嗓门催促叫道:“别管这些了,动作快点罢,一会天就要黑了,等入了夜我们便不好出这林子了!” 于是那人便不再多想,一把扛起了庄梦蝶。大概是因为那人看到囚车被撞的四零八落,便先入为主的以为囚车内的人必死无疑,所以他完全没有去检查庄梦蝶是否还有心跳呼吸,便直接把庄梦蝶当做了尸体扛到了身上。 衣裳带水的成年人重量非同一般,即便庄梦蝶身材消瘦,但也仅比那些魁梧的侍卫挨了半个头。那人却能轻而易举的将庄梦蝶扛到了肩头,就像是抗一个麻袋一样。庄梦蝶就知道这个人力气非凡,若凭借此刻自身的状态与他对招,必败无疑,因此要想赢他……只能一招毙命。 待那人扛着庄梦蝶走上岸时,庄梦蝶蓦然睁眼,一把抽出那人腰际的利剑,反手刺入了他的体内。庄梦蝶的动作快得根本没有给那人任何反应的机会,那人只感觉到身上的人蓦然一动,接下来剑身便已经刺透了身体。 那男子停住脚步呆呆的愣了一下,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来。庄梦蝶能够杀他全凭一口硬气,杀过之后便消失殆尽,只能随着那人一起跌倒,无法动弹。 文学馆 第431章 正当庄梦蝶暗暗叫苦还有一人没有解决时,岸上牵马的细嗓门尖叫一声,当即策马逃掉了。 庄梦蝶愣了愣,随即感到好笑。若这人走上前来,只怕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便只能束手就擒,那人却以为自己不是对手,为了保命逃得飞快。 放下心的庄梦蝶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发冷的身体本能地靠向了身侧尚有体温的尸体,庄梦蝶犹豫再三,最终没有移开,贪婪地向一具还在流着鲜血的尸体汲取些许暖意。 “就算跑回去叫人……好歹也给我留匹马啊……”庄梦蝶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庄梦蝶无从判断眼下是什么时辰,所以也无从判断那人唤回援兵需要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于是,在她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后,便不敢怠慢的爬了起来。回头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发现那人竟身着皇宫侍卫的服饰。 果然是他们下的手……若没有人撑腰,一个小小侍卫怎有胆量敢动手伤她这个三殿下?那么,授意他们的人会是谁? 聪明如庄梦蝶,这样的疑问根本就用不着去深思,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语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天不亡我庄梦蝶……我庄梦蝶可不是能随意让人拿捏的。” “呵呵……”冷笑过后,庄梦蝶慢慢收起了笑意,从喉间迸出犹如从地狱深层渗出的阴森语调,低低地说道:“既然你们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没有死,那么你们往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庄梦蝶缓缓地站起身,艰难的向山谷的方向走去。如今的她没有马,脚程着实太慢,而返回故清城似乎只有这条大道可走,但走在大道也实在太过招摇。 虽然庄梦蝶可以选择从水路返回,但她的身体还急需一段休息的时间,不宜潜于水中。唯今之计,只好先躲在山谷内避过追捕的侍卫,待体力完全恢复后再做打算。 庄梦蝶沿着河畔缓慢前行,摇摇晃晃的身体几步一踉跄,步履蹒跚。但庄梦蝶依然强撑精神,时刻保持警觉。忽然隐约听见前方有马匹的嘶鸣声,还有阵阵急躁的马蹄踱步声,庄梦蝶狐疑的继续前进,直到她看到一辆碎裂的囚车时才明白过来。 看着支离破碎的囚车,还有一匹浸泡在水中不再动弹的死马,庄梦蝶再一次惊叹自己何其命硬,在这样的重撞下居然还可以活下来,实属奇迹。 而另一匹仍活着的骏马却急躁地踱来踱去,不住地甩头,痛苦地嘶鸣着。 庄梦蝶在江渚山的时候,曾跟着余十二去马场照看江渚山的马匹,余十二爱马成痴,时间长了,在余十二的熏陶下,庄梦蝶对马匹也略知一二。 看到这匹马如此烦躁,再想到当时那两匹马不正常地撒腿狂奔,庄梦蝶恍然大悟,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吹起口哨安抚骏马的情绪。 骏马不住地甩着头,庄梦蝶有意让自己的动作轻盈缓慢,以免刺激到它。然后慢慢折下一株草,试探着走近这匹高头大马。 当手轻触到骏马时,它敏感地后退几步,庄梦蝶继续轻吹着口哨,手轻缓的抚摸了几下,松懈着它的警惕。待马儿不再排斥她的轻抚而是继续甩头时,庄梦蝶一只手轻轻的摸着马头继续安抚,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草叶伸入马耳中,费力得从几乎全黑的夜色中辩识着马耳中的情况。 骏马果然安静了下来,任由庄梦蝶将草叶伸到它的耳朵内。庄梦蝶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于是全心全意的用草叶在马耳中轻扫,直至一只虱子从它的耳朵里钻了出来,马儿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庄梦蝶虽然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微小的虱子,但由这匹马的反映可以感觉到已经掏出它耳中的异物,于是庄梦蝶停了下来,谁知刚停手便感觉两脚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庄梦蝶苦笑不已地握住明显颤抖的手腕,双腿抽搐般抖个不停。屡屡绷紧神经、透支体力,庄梦蝶已经开始不禁担心,等她因最终安全而完全放松下来时,身体的剧烈反弹会要了她的命。 但那匹马儿却好似像通人性一般俯下头轻轻地蹭着庄梦蝶,庄梦蝶疲倦的一笑,轻轻地拍拍它,轻声道:“本想弄到一匹马代步,好不容易现在有了,我却连翻身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你真通灵性,便跪下来让我爬到你的背上好不好?” 半开玩笑的说着,庄梦蝶的心中当然没有期待马儿会真的自动下跪在她的面前。她疲劳地笑了笑,身子不自觉的慢慢倾倒,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倒向地面时,忽然身子一顿,那匹马竟前行一步,令栽倒的庄梦蝶正好靠到了它的前肢。 庄梦蝶一时间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匹骏马却缓缓的四肢屈地,庄梦蝶也顺着力道半俯到了马背上。她怔了片刻,随即艰难地爬上马背,等庄梦蝶在马背上稳住了身子,骏马才再度站了起来,将庄梦蝶驮起。庄梦蝶俯靠在马脖上,双手紧抓马鬃,总算是稳稳地俯身在了马背上。 庄梦蝶用脸蹭了蹭马,带着几分不相信地笑意戏谑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让这样的灵马来拉囚车?” 骏马当即嘶鸣一声,好似完全认同了庄梦蝶的话一般,庄梦蝶不由这骏马逗笑了。 庄梦蝶试探性地拍拍马脖左方,那骏马竟真得乖乖调转了方向。庄梦蝶不由又是一笑:“当真是匹不可多得的灵马,莫非你注定便是救我庄梦蝶一命的。” 骏马打了一个鼻响,算是回应庄梦蝶的话了,庄梦蝶也实在是乏了,无力再说笑,便有气无力的轻道了一声“驾”,那骏马便开始慢慢往山谷的方向走去。 平稳的踱步令庄梦蝶不至从马背上跌落,庄梦蝶便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睁了睁早已干涩的眼睑,强烈的倦意铺天盖地而来,庄梦蝶再难抑制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文学馆 第432章 马背上沉沉睡去的庄梦蝶口中如梦呓般含糊的喃喃着:“连老天都在帮我……所以我绝对不能放弃……非鱼……你也不要放弃……一定要等我……等我……” 故清城三十里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紫霞山,紫霞山上有个紫霞洞,穿过紫霞洞便是紫霞寺。紫霞寺在天璇被誉为皇家寺庙,相传极为灵验,就连皇族贵胄也会驱车前往这紫霞寺祈福。 有了皇族的推崇,数百年来到紫霞寺膜拜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 今日正值初八,七月初八本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初八那日是李秋双来到天璇的日子,因为每月的初八,李秋双都会来到紫霞寺,为自己,为自己远在摇光的亲人祈福。 参拜过后,身为天璇王后的李秋双自然收邀到内堂与紫霞寺主持研讨佛理,李秋双对她那亲人不远万里送来的白灵疼爱不已,基本上去到哪里都带着。 可这白灵许是不喜欢殿内的香火气,被李秋双带入内堂后不久就闹腾了起来,李秋双无奈,唯恐这白灵如此闹腾下去失了礼数,便让真真将白灵抱了出去,找个婢女抱着白灵出去走走透透气。 真真作为李秋双的随侍,自然是伴于李秋双的左右,因此,她将白灵交予了两名伶俐的婢女,嘱咐好她们后,便返回了李秋双的身边。 紫霞寺内人流涌动,各殿之间的通道上聚满了各式小贩。香烛元宝、吉符瑞物,算命的摊位更是集满人群,请算命先生替自己占卜解卦,求趋吉避凶之法等等。还有卖玩具的,卖点心的,卖瓜果的,实在是不亚于一般庙会的盛况。 婢女小雪和小竹年纪尚幼,正是贪玩的年纪,看到紫霞寺这般热闹,便抱着白灵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一会儿便汗流满面。 皇宫里的点心虽好,但却是婢女们吃不到的,两个小婢女看到琳琅满目的点心,都忍不住咽口水。各式小吃香味扑鼻,在小雪怀里的白灵也被香味吸引住了,瞪着浅紫色的大眼睛一路盯着,像极了什么都想吃的小孩童。 两个小婢女就这样带着白灵一边吃一边逛,她们给白灵买了一袋香酥小鱼干,白灵便一路上乖乖地吃着,任由两个小婢女再带着它去看那些姑娘家才需要的什么胭脂水粉,花绳头钗等小饰品。” 一路逛下来,两个婢女都热得直出汗,加上这白灵浑身毛茸茸的,抱久了让是热人。小雪看着不远处有个搭起的棚子在卖帕子布料,将白灵抱给小竹道:“小竹,你快帮我抱一下白灵吧,可真是热死我了。” 小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各样小物件,道:“小雪,你看看,这一路上我们买的东西都是我在拿,我也不比你一路抱着白灵轻松呀,要不,我们还是别逛了,找个地方歇会吧。” “好不容易才虽王后出一次宫,怎么能不多逛逛买点东西呢,要不是真真姐让我们带白灵出来,我们现在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玩呢,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可就别想了。”小雪有些不高兴道。 看到小竹有些犹豫,小雪接着又道:“这样吧,我们再去看看帕子,你娘亲不是下月生辰,你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嘛,我们去选个素色的帕子,到时候你再秀个‘寿’字在上面,多有意义呀,你娘亲一定会很喜欢的。” 听小雪这么说,小竹也觉得小雪说得有道理,小雪为人机灵,平日里都是她在给她出主意,小竹当即点头应允。 于是,两人结伴前往那个布料摊子。那个布料摊子不大,但是里面却挤满了人,小雪走到摊子前看到有一个大的花盆,花盆后有个小空位,被花盆里小枫树的枝叶给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小雪灵机一动,便把怀里的白灵放在了那个空位上,然后一把拿过小竹手里的那一包香酥小鱼干放了进去。 “小雪,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王后的爱猫,你怎么能将它藏在这里呢,那一走丢了可怎么向王后交代。”小竹被小雪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她小声问道。 “小竹,你看这里面那么多人,我们两人要想挤进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能抱着白灵一起挤进去呢?还不如把白灵留在这里,别人发现不了的,我们一会就会出来了。”小雪安抚小竹道。 “可是,万一白灵自己跑了怎么办?这里人山人海的,白灵要是跑了,我们可去哪里寻。”小竹还是不放心的道。 “不会啦,你看白灵,可乖了,再说了,它在这里吃着小鱼干怎么会乱跑呢,我们快去快回,这包小鱼干够白灵吃好久的了。”小雪不以为意道。 “可是,这……” “好啦,不会有事啦,你就别担心了,难道你不想给你娘亲选个帕子吗?我们抓紧时间快去快回,别再耽搁了。”小雪拉着小竹催促道。 尽管小竹隐隐觉得小雪这么做有些不妥,但是看到白灵此刻确实是在乖巧地吃着小鱼干,丝毫没有要乱跑的意思,又听到摊子里那些正在挑选的人最里面的布料赞不绝口,再加上一想聪明的小雪不断的保证不会出事,终于耐不住小雪的软磨硬磨了点了点头。 两个小婢女当即携手挤进了人群中,而白灵,还在原处津津有味地吃着它的小鱼干。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灵终于放弃了它面前的小鱼干,瞪着浅紫色的大眼睛探出了头,因为它闻到了更香的味道,比它刚才吃的小鱼干还要香。 一名脸上有些许擦痕的俊美男子身着紫黑色的长袍,正举着手中刚烤好的鱼,站在白灵的面前。 那个俊美的男子即便脸上有擦伤,但依旧不影响他的美貌,那是在场往来的女子都及不上万分之一的美貌。 “白灵,你还认得我吧,这是我给你买的烤鱼,那两个小婢女没什么银两,只能给你买那些,真是有些委屈你了。” 文学馆 第433章 即便是男子的装扮,但有灵性的白灵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子便是它曾见过的庄梦蝶。 许是动物也有爱美之心,又许是白灵实在是想吃庄梦蝶手中的香喷喷的烤鱼,白灵乖乖地任由庄梦蝶抱在了怀里。 庄梦蝶轻轻地抚了抚白灵的头,一边喂着它吃鱼,一边快步穿过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潮拥挤中。 李秋双,你是不是没想到,你宝贝不已的白灵竟然被两个年幼的丫鬟弄丢了,而且,如今它还落在了我庄梦蝶的手上。 庄梦蝶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她鲜少穿非浅青色外的衣服,可如今便穿上了紫黑色,那是她的二皇兄,她的庄非鱼,她此生最在乎的人平日里常穿的颜色。 …… 半柱香的功夫后,小雪和小竹终于返回了原处,却意外地发现白灵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一袋香酥小鱼干还未吃完。 两名婢女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她们拼命地四处寻找失踪的白灵,那白灵可是王后的爱宠,在天璇王后的宫殿,无人不知白灵是王后的亲人从摇光特地命人不远万里送到天璇来的,这白灵在王后的眼中,可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爱宠那么简单。 若是弄丢了白灵,她们绝对不敢想象等着她们的还是什么样的处罚。 可无论那两个婢女怎么寻找,也没有看到白灵的影子,眼看就要了用午膳的时辰,王后定然要见到白灵的,不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两个婢女这才战战兢兢的将白灵已经失踪的消息禀报给了王后。 李秋双一听自己疼爱不已的白灵丢失了,当场急的晕了过去,紫霞寺住持马上派寺中众僧力搜寻白灵的下落,顿时整个紫霞都闹寺鸡飞狗跳了起来。 事关王后,那便非同小可,官府一听说此事,便立刻派兵围堵了整个紫霞山。每个下山的人都遭到了盘查,凡是带包,篮子之类的能容下一只猫的香客尽数被细细搜查,而本就带着猫狗等动物上山的香客则被扣押,要由天璇王后身边的人亲自确认过后才可以放行。 紫霞寺更是遭到了彻底翻查,就差挖地三尺了,一时间紫霞山乱作一团。 李秋双就连午膳也不用了,等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半点白灵的消息,她急得都哭了起来。那可是她的亲人不远万里命人给她送来的白灵啊,在这远离家国的天璇,也就这白灵能给她带来一丝丝慰藉了,那可是她精神的寄托啊,她怎么能接受她宠爱备至的白灵就这么失踪了? 看到王后满脸泪水,弄丢了白灵的两个婢女更是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等候处罚。 真真亲自带了一队人四处寻找白灵的下落,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听说王后午膳也不用,以泪洗面,放心不下李秋双,命人热了饭菜亲自给李秋双送去。 李秋双一见真真便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哭道:“真真,你在我身边的时日最长,最是懂我了,你知道白灵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一定要帮我把它找到啊。” 真真自然知道白灵对李秋双有多重要,听闻白灵失踪,她的心中也十分的不是滋味,后悔自己竟然大意了,将白灵交到了两个年幼的婢女手上。 可眼下并不是自责的时候,真真要做的是先安抚好李秋双,她实在是不忍心看李秋双如此难过的模样。 “王后请放心,如今整个紫霞山都在掌控中,找到白灵那是迟早的事,王后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可别等白灵找到了王后却熬坏身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真真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里取出帕子,轻轻地替李秋双擦拭不断滑落的泪水。 即便再想陪伴在李秋双的身边,但真真也知道如若不找回白灵,李秋双便一直如此伤心难过,于是安抚了李秋双一阵之后,再次起身要带人再去查找。 就在真真即将出门的时候,李秋双忽然快步追了上来,她屏退了下人后,拉住真真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痕,面上突然多了些难以掩饰的惶恐,有些不安地问道:“真真,白灵失踪会不会是王妃她派人做的?” 真真看着李秋双,微微摇了摇头,道:“王妃若是有心要绑走白灵,以此来威胁王后的话,有的是机会动手,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如今三殿下和二殿下私自出逃的事正让天璇王心烦意乱,如若王妃在这个时候添乱,势必会让天璇王将怒气都撒到她的身上,王妃想必不会做这么愚昧的事情。” “那……那还会有谁?我初来乍到,在天璇也未有什么仇家,如若不是私怨,难道真是是有人看到白灵乖巧可爱,萌生了偷盗之心?如若是这样,那可该如何是好?”李秋双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听真真这么一说,也觉得真真说得有道理。于是又完没了头绪,正急得不住在原地跺脚。 “王后请放心,若那两名婢女没有隐瞒实情,确实是将白灵藏于盆栽后又很快返回,白灵却已丢失,而且白灵的那袋小鱼干仍未吃完。那只能说明带走白灵的人早已盯上了她们,不然并无机会下手。而且就算是对白灵偶然起意的人带走了白灵,此刻见官府这般动静,再蠢也知道这白灵绝非寻常人家的猫,此刻应该不敢有所妄动。”真真对李秋双分析道。 李秋双听真真说得有道理,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真真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就怕是盗走白灵的人早已经离开了这紫霞山,而那两名小婢女生怕弄丢了白灵被责罚,拖了许久才说出实情,反而延误了寻找白灵的时间……” “这两个婢女着实可恨,竟将本宫的白灵这般不当一回事,本宫这回绝不轻饶她们!”一想到白灵有可能已经被人带出了紫霞山,往后便如大海捞针一般,李秋双气得失了常态,不由放出了狠话。 文学馆 第434章 “王后请息怒,那两名婢女年纪尚幼,玩心未泯,才会犯下这等大错。如今白灵下落不明,还是先行找回白灵要紧,如若寻回白灵,便免了她们的死罪,重责几十大板赶出宫外便是了,王后不必为这两个奴婢气坏了身子,更不值得脏了手。”真真替李秋双倒了一盏,劝慰道。 李秋双没有驳回真真的建议,而是瘫坐在椅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后,颤抖着声音问道:“真真……我真的很担心白灵,白灵真的还能寻得回来吗?” 真真知道李秋双对这白灵的爱简直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至今还未有本分白灵的下落,她此刻已经完方寸大乱,不由心中暗叹,慢慢安抚李秋双道:“请王后即刻命令官府发布公告,就说白灵不慎走失,若有寻得者重重有赏。切忌不要提及白灵是被人有心盗走,而王后也要让那盗走白灵的人相信,王后您是真的认为白灵只是自己调皮走丢了,而并非被人特意掳走。更不要表现出任何追究之意,以免带走白灵的人担心事情败露而狗急跳墙,反而会伤了白灵。” 李秋双连想也没想便连连点头道:“对,就这么办,你马上传我的令下去,让官府立即发布公告。”李秋双说罢有觉得有些不放心,连忙起身道:“还是我随你一同前去。” 话音刚落,李秋双就和真真匆匆忙忙地奔了出去,真真思忖一下,自言自语道:“但是带走白灵的人若不是为财……便真的难办了……” 官府的派出的官兵在紫霞山地毯式搜索了两个时辰,更是把紫霞洞紫霞寺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李秋双都信奉佛教,只怕连紫霞寺历届住持圆寂的塔林禁地都要闯进去搜查了。 所以,虽说各庙住持对官兵滋扰清静之地都颇有微词,但念及天璇王后依然给寺院留有薄面,而李秋双又是丢失了简直比她命还要宝贵的爱宠,便也没有多加阻拦,而是尽力配合。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其实真真早派人暗中潜入寺庙的禁地悄悄搜查过,只可惜依然一无所获。 夜色降临,在浩浩荡荡的搜索未果后,官府只得解了封山令。天璇都城城和周边邻镇更是贴满了天璇王后寻找爱宠的布告,万两黄金的赏额令诸多百姓一片哗然,一只猫竟然这般值钱,不由让人津津乐道起来。 而在紫霞寺一间荒废的沙弥房内,庄梦蝶正在饶有兴致地和白灵玩闹着。 白灵吃饱了,便不断地往庄梦蝶身上扑腾,想要去抢夺庄梦蝶手中的一个小圆球。 之前在王府里庄梦蝶便抱过白灵,因此白灵对于这个长相格外好看的庄梦蝶也并不认生,吃了庄梦蝶给它准备好的鱼后,更是在庄梦蝶的身边撒娇玩闹,乐不思蜀了。 也许,长得过于好看,也真的是一个极大的优势吧,庄梦蝶在心里美滋滋的调侃着。 玩闹了好一阵子,庄梦蝶和白灵都累了,庄梦蝶便把手中的小圆球丢给了白灵,自己懒洋洋地斜靠在软塌上。 白灵终于拿到了那个小圆球,可独自玩耍了一阵子后也就觉得无趣了,将小圆球放在了一旁,爬到庄梦蝶的身旁,用自己的脑袋不断去蹭庄梦蝶的手背。 “白灵,怎么了?是不是想要我抱你?”庄梦蝶笑着将白灵抱到了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白灵毛茸茸的毛。 白灵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让庄梦蝶顺着自己的毛。 “白灵真乖,早知道你这般乖巧,又这般喜欢我粘着我,我就应该早点把你带走了。”庄梦蝶自顾自地说道,她轻轻地顺着猫毛,脸上挂着那温和的笑容一成不变,但语调却发生了变化,拉长尾音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真真?” 一抹黑影悄然走近,真真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庄梦蝶的身后,她反手而立,看着庄梦蝶的背影冷冷地开口道:“三殿下这个篓子只怕是捅大了。” “哦?是吗?本殿下怎么不觉得?”庄梦蝶不以为意的笑着,继续轻轻挠着白灵的头,白灵舒服地往她的怀里又靠了靠。 但随即,庄梦蝶挠着白灵的那只手掌已经渐渐包住白灵的脖子。 这个动作落在真真的眼里可谓是危机四伏,因此她一时间也不敢妄动。 “三殿下该不会是想以王后的白灵作为要挟,让天璇王下令用二殿下来做为交换吧,这么做,只怕三殿下会得不偿失。”真真冷声提醒庄梦蝶,她这番举动根本无法救出庄非鱼,还只会适得其反。 庄梦蝶闻言却轻笑出声,她没有接真真的这一茬话,而是转移了话题,淡淡问道:“你为何猜我仍在紫霞寺内?” “若是普通人只是看上白灵这一只样貌不凡的猫,见封山搜索得知白灵是天璇王后的爱宠后,一般都会乱了手脚,多数会丢下白灵独自逃命。就算那人在紫霞山不知他带走的白灵是王后的爱宠,也侥幸的避过了官兵,但当他看到满城的布告时,也应该知道这白灵非同一般。图财之人,很难抵过万两黄金的诱惑,但现在仍不见有人回应,那就意味着只有两个可能,其一,那人不信任王后做出赏赐万两黄金的承诺。其二,便是带走白灵那人根本不是为了图财。二、那人根本不是为财。若是其一,我们短时间内确实也无技可施,只能继续加派人手暗中探查。若是二……” 真真一顿,缓缓说道:“一般人谁人敢动天璇王后的爱宠?既然敢动,那便是与天璇王后有仇,可王后到天璇时间并不长,别说有什么仇家了,真正有所交集的人都屈指可数。若说何人有嫌疑,只怕是近期得罪的三殿下嫌疑最大了。” “怎么?天璇王后见不到本殿下的尸体,却没想过我会对她下手报复吗?”庄梦蝶依然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怀里的白灵,双手却片刻也不离开那只纤尘不染的白猫。 文学馆 第435章 真真碍于白灵的安危,久久不能有所行动。白灵即便再通人性,也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根本不可能听懂庄梦蝶和真真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它甚至有些烦那个突然跑来打扰了它睡觉的真真,瞪了真真一眼后便又窝在庄梦蝶的怀里蹭了蹭,闭上了双目。 即便庄梦蝶的一只手毕竟卡在了白灵的脖子上,但它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存在,只当庄梦蝶是在和它玩闹。 “若三殿下是为此事而怀恨在心,只怕是寻错了对象。那是真真自作主张,王后她并不知情。”真真淡淡地说道,顿了一顿,又道:“是真真私自下的命令,一切都与王后无关,还望三殿下能手下留情,千万不要铸成大错。” 真真说到最后,刻意加重了语气,很显然,她已经是在对庄梦蝶出言威胁。 庄梦蝶的神情明显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道:“你倒是条忠心的狗,你的主子还没下命,你便扑过来咬人。” 真真对庄梦蝶的侮辱嘲讽并未在意,而是冷冷道:“王后她生性纯良,若让她相信你会对她不利,只怕难于上青天。既然如此,便由真真来做这个恶人,真真也不过是代劳罢了。” “代劳啊……”庄梦蝶缓缓地收起笑容,接着道:“只因你认为我会对李秋双不利,所以便先行对我下手?” “难道三殿下敢说自己从无此念?”真真随即反问道。 庄梦蝶一怔,当时的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李秋双的? 是李秋双揭露了此事,将此事告知了天璇王杨璟玥,才令自己与庄非鱼被迫分开。还是李秋双,在自己好不容易带走庄非鱼时,又硬生生地将庄非鱼抢了回去。同样是她李秋双,在自己放弃一切尊严地拼命恳求后,依然无情地执意带走了庄非鱼。 这难道不是恨吗?只怕,真得是恨到了骨子里…… 会报复吗? 庄梦蝶思考到这里时,却一下子茫然了。 那时为什么坚信自己就算落魄至此也一定可以翻身?当时沸腾在体内的某种东西令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就是它令自己绝不容许就此落败。而它,除了是天生的斗志之外,那份驱动所有不甘的情愫……是否就是恨呢? 如果我真的翻了身,有机会重掌握权势,我下一步会不会便开始削弱李秋双的势力,甚至设计陷害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没落,甚至是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 庄梦蝶微微敛目,怔怔地看着在安安静静躺在她怀里的白灵,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寒意。 因为,她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一定会。 所以她才会在认定是李秋双要向她下毒手之后,在山谷中如鬼魅般躲避了三日。一等身体恢复常态,便第一时间盯在了皇城附近,静候了两天,终于将李秋双最为重视的爱宠白灵攥于手间。 这些举动,不正是报复吗? 想让李秋双也体验到失去所爱的痛苦,想让她也如自己这般心如刀割,想让她为她的行为后悔不迭,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庄梦蝶终于理清了思绪,却硬生生地压下蓦然醒觉的良知,冷冷地反问真真道:“是又怎样?” 她庄梦蝶从来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更不会将愤怒牵扯到其他无关的人或物身上,可如今的她不一样了,为了庄非鱼,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虽然眼下的这种报复是小人行径,那她宁可自降身份,也不甘让李秋双坚信她所做的这一切是正确的! 只有真正的切肤之痛,才能让那个墨守陈规的李秋双明白夺去别人所爱会引发怎样的悲痛和哀伤。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明白,当她硬生生的分开她和庄非鱼时,她和庄非鱼是怎样的悲伤与绝望! 这就是庄梦蝶的动机,如此简单。 至于到底是谁下令暗杀自己,已经微不足道了。 庄梦蝶看向面无表情的真真,哼笑一声,道:“真真,你以为杀了我是为李秋双好,却没想过当李秋双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待你吗?就算我从此与李秋双不共戴天,我也是在天璇王心里有一席之地的妹妹,如果我就那么死了,你让李秋双如何去面对天璇王?若李秋双只是为了任务而来便也罢了,可她却是真的爱上了天璇王,她想得到他的心,而你的所作所为,只会断送了这一切。你真以为李秋双会感激你为她除了隐患,却害得她从此失去了天璇王的心?” 真真木然的答道:“真真跟随王后时日不短,知道以王后的性情,她只会恨我害死了三殿下,让她再无颜面对天璇王,绝不会感激我保了她一命。到时必然会用我的性命告慰三殿下的亡灵,以求自己的心安,真真难逃一死。” “原来你早想到了……”庄梦蝶有些意外,看着真真道:“可你却依然这么做……” “杀你,真真死。不杀,王后死。真真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真真没等庄梦蝶的话说完,直接明明白白地说道。 “你已经认定我会害死李秋双?”庄梦蝶不由好笑地问道,连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找机会杀了李秋双。因为生长在皇室之中的人,深谙令一个人痛苦的活着,要远比令她痛快的死亡更加残忍。 真真思忖一下,淡淡地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真真不想拿王后的性命去赌那一半的可能。” 庄梦蝶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对于真真宁死也要保护李秋双的举动倍感意外。而且,仅仅是有一半的可能会伤害到李秋双,便令她不顾一切暗下杀手,连带着还要赌上她自己的性命,做好被她的主子获知后反杀她的准备,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拿李秋双的安危来冒险吗? 由此可见,此人对李秋双的用情之深,简直难以想像。 看着庄梦蝶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真真似乎猜到庄梦蝶心中所想,淡淡的说道:“真真之所以这么做,只因知道此事不会被王后得知。” 文学馆 第436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庄梦蝶淡淡嘲讽地说道。 真真依然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回庄梦蝶道:“死人彻成的墙便不会透风。” 庄梦蝶随即大笑道:“看来,我庄梦蝶已经是你非杀不可的目标。说不定,我也已经是最后一个知道你那桩秘密的人了。” 庄梦蝶刻意加重了“那桩秘密”那四个字,眼眸中满覆嘲讽。 “三殿下你说对了。”真真盯着庄梦蝶道。 庄梦蝶冷眼扫向真真,真真表明目光平静,但隐隐渗出的杀意凝结了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瞬间僵持。 庄梦蝶抚在白灵脖颈的手慢慢收紧,白灵顿觉不适,抓子四处抓了一下,却立即被庄梦蝶制住,它再次挣扎了几下却不能挣脱后,发出了痛苦的嘶叫声。庄梦蝶便继续保持在这个危险,却还不会立即让白灵致命的力度上。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庄梦蝶冷冷的向真真说道。 谁知真真却扬起一丝冷笑,道:“三殿下此刻竟然天真了,你即知我对王后的用心,却想不到我最想拔掉的眼中钉,不是天璇王,却是这个被她百般疼爱的白灵吗?王后虽然对天璇王上心,但天璇王却对王后向来冷淡,可这白灵不同,王后对她呵护备至,真真终日陪伴王后左右,可王后对真真都不及那一只猫上心。借三殿下之手除去这该死的猫,真真又何乐而不为?” 庄梦蝶也笑了起来,嘲讽道:“不知道是你天真,还是本殿下给了你天真的错觉。我即知你是宁死也不希望李秋双有所损伤的情深之人,又怎么会相信你对她宠爱备至的白灵有欲除之心?你比谁都更清楚白灵对李秋双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以你的心机,若真的为一只猫吃味,痛恨于它,只怕这白灵早死于非命也没人得知呢。再说了,你方才又是天璇王,又是白灵的解释了这么说,那不就是欲盖弥彰吗?” 真真默默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庄梦蝶。好像是想故意刺激真真,庄梦蝶忽然手上一用力,白灵的嘶叫声倏止,它只能无助地挣扎,已经发不出任何惨叫声。 真真果然当即变脸,庄梦蝶随即松手,白灵在庄梦蝶的手里痛苦地惨叫着,那叫声让人不忍听闻。 庄梦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要流露出半点不忍,冷漠地看向真真。最终还是真真落败,木然的脸上露出了放弃的表情。 “三殿下确实名不虚传,真真甘败下风。”真真声音冷淡道。 真真看着庄梦蝶的目光愈发深邃,庄梦蝶知道那是一个人挖空心思想要杀一个人时才会流露出的神情,如同杀气一样无法完美掩饰。庄梦蝶见过太多次,所以她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真真,你或许机智过人,但你斗不过我。”庄梦蝶冷冷地继续说道:“或许当你还在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皇宫是一个足以让人快速成长的暗黑之地,这是你和李秋双所想到不到的。李秋双来到天璇,入了皇宫,如若她学不会少管闲事,学不会明哲保身,那么以后,单单在后宫,她就将要面对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像我这样的人,而真真你,又能应付几个?” 真真没有说话,但是庄梦蝶能看出她完全同意庄梦蝶的这个说法。 真真与天璇王妃庄扶摇的势力周旋了些许时日,虽然时日不长,两方也僵持未分胜负,可是真真却本能的感觉到庄扶摇的心机是一个无底洞,她至今没有摸透庄扶摇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而现在的僵持究竟是一个假象还是一个圈套。 更何况,这如今天璇王的后宫还只有这一个王妃,那么日后呢,后宫里的妃嫔只会多,不会少。 这次与庄梦蝶牛刀小试的试探了一番,也显然察觉到庄梦蝶并非简单便可应对的敌手。庄梦蝶最难对付的地方便在于她对人心,人性的拿捏,她懂得如何掌握这个弱点,又能恰到好处的威胁,直至对方不得不妥协。 也许庄梦蝶在面对一个冷血无情的敌人时会束手无措,但真真没办法对李秋双最在乎的爱宠无情,那可是她的亲人不远万里给她送来,留在她的身边,给她留一个念想的。有些人,有些念想失去不得。 所以,这也注定了她也不是庄梦蝶的敌手。真真自知对付一个庄扶摇已是勉强,再加一个庄梦蝶会绝对不利,若长此以往,再多几个这样的敌手……真真真的没有自信可以从容应对。 “而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庄梦蝶有意拖长了尾音,听起来有丝丝危险,她缓缓地说道:“你封山原为搜索白灵的下落,你甚至也想到第一个被搜索的紫霞寺是最安全的地方,从而找到了我。却偏偏没有想过,若我被困山中无法逃脱,又不愿意放走白灵,我完全可以下手杀了白灵,杀掉一只猫,而后随便在这深山老林里寻一处埋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我便可以若无其事的独自一人通过盘查,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有谁会知道我庄梦蝶今日上过紫霞山?又有谁知道天璇王后的爱宠其实早已被灭口埋尸?你的封山之举,足以害死白灵。” 真真蓦然一颤,露出几分愕然的神情,呆愣了半晌,她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无力的一笑道:“此事确实是真真欠考虑……真真不得不感激三殿下并没有这么做。” 真真的神色严肃起来,为她没有更加细心考虑到这个可能性而后怕不已。 “所以,你斗不过我。”庄梦蝶正色道:“因为你是一个不愿意冒险的人。你不愿赌,因为你不想承担万一赌输的后果。而我庄梦蝶这一生,都是赌博。” “也许我想要杀你,是有些天真了。”真真看着庄梦蝶慢慢说道:“你不是一个面对逆境就会认命的人。” 文学馆 第437章 一个面对逆境不会人命的人,一旦面临穷途末路,便会不择手段的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来。这也就是所谓的狗急还会跳墙,所以兵法也有云穷寇莫追。 此刻,庄梦蝶可以平静的说出她的选择,但是一旦条件达到,谁又能保证她不会真的杀掉白灵,而后悄悄埋于山中,安然离去? 真真能看出庄梦蝶只是以白灵为要挟,她并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但是,真真更知道,一旦自己表现出任何会危及她的举动,庄梦蝶便会立刻对白灵下手,而且不会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 真真在李丞相府早就学会了如何去观察一个人,像庄梦蝶这样的人,她知道她有着人性和善良的一面,但是当她面临绝境时,这善良的一面便会马上消失,那时的庄梦蝶,会残忍的如同一个修罗一样让人难以预测。 而最让人害怕的,莫过于这种敌人。 真真微微叹一口气,道:“三殿下说对了,真真确实不敢赌,因为赌本的代价是真真偿还不起的。所以,三殿下可以用白灵换真真的一个承诺,只要三殿下将白灵好好地还给真真,真真便许诺不再动手杀害三殿下,如何?” 庄梦蝶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这确实也是一个笑话,可笑得不行的话。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敢放言对一个殿下说,她许诺不杀她?!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小小的婢女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庄梦蝶说着蓦然站起,已经手中白灵被吓了一跳,当即又挣扎了起来,庄梦蝶轻柔地抚了抚白灵,好好地将它抱在了怀里。 真真的神色随着白灵的挣扎而微微动摇了一下,道:“你逃不出去的,你以为我会独自一人前来吗?官兵并没有撤离,早已将这里重重包围。” “那你要不要见识一下我庄梦蝶如何从千军万马之中全身而退?”庄梦蝶自信满满地笑着。 真真一步一步的倒退着出了禅房,庄梦蝶抱着白灵缓缓地走了出来,屋外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官兵,各个弩满张矢,瞄准了庄梦蝶。 李秋双一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灵便忘情地奔了过来,却在庄梦蝶蓦然勒住白灵的脖颈时倏止脚步,痛心疾首地看着庄梦蝶。 “梦蝶,我千猜万想,独独没有想到会是你!白灵那么乖巧,上次在你王府里便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对它下手!”李秋双站在庄梦蝶的前方,大声道。 “李秋双,我千猜万想,也没想过你会那般无情。本来人性就属多变,又何必悲叹自己没有早早预知呢。”庄梦蝶直视李秋双,平静地回答道。 “那也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白灵无关!白灵不过是一只猫罢了,它什么都不懂,你被迁怒于它,你快放了它!”李秋双一脸着急地冲着庄梦蝶喊话道。 “那你我又是什么恩怨?你为何不肯放过我和非鱼?”庄梦蝶冷冷质问李秋双道。 “梦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李秋双一时间悲痛难耐,急得红了双眼,道:“你是天璇王疼爱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又是我来到天璇后第一个交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这般一错再错下去,我们好歹是家人,何必要闹到今日这般地步?!” “闹到今日这般地步?这难道是我的错?”也许是因为庄梦蝶早已放弃了与李秋双的沟通,她的语调异常平淡,毫无波澜,好似事关己般冷漠,但是全身依然无懈可击。什么一家人?都见鬼去吧。 “梦蝶!此事已惊动了天璇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不要这这般固执了,你不能犯这样天理难容的错!”此时的李秋双已经不全是为了自己爱宠的安危,屡次对庄梦蝶失望的天璇王杨璟玥,在听闻此事后更为震怒,当即派出了宫中禁军侍卫缉拿庄梦蝶。 此刻围在这紫霞寺的官兵侍卫只是九牛一毛,紫霞山洞外,整座紫霞山还有无数的侍卫重重围困,眼下庄梦蝶早已插翅难飞。 虽然庄梦蝶挟持了白灵,但李秋水还是不相信庄梦蝶会真的迁怒于一只不懂人世的猫,会对它下狠手,她不过是想用白灵来换取庄非鱼,可这怎么行,她怎么还可如此执迷不悟?李秋双实在不忍心看庄梦蝶着了魔一般,一步步走入绝境。 “我偏要试试。”庄梦蝶固执的声音响起,在山间回荡。 她慢慢往前走去,人潮随着她的移动而发生了变化,两队侍卫迅速堵截到庄梦蝶的后方,庄梦蝶被困于圆圈正中。 庄梦蝶一手抱着白灵,一手勒住白灵的脖颈以示威胁,白灵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住了,已经不再挣扎惨叫,只是呆呆地直视着前方,没了往常的活泼,它应该是受了些许内伤。 庄梦蝶只知自己的力道一只猫是难以承受太久的,但是此刻的情况又不容她做出妥协,她早已骑虎难下,只得暗暗咬牙坚持着。 “蝶姐姐——”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背后响起,庄梦蝶蓦然一颤,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又惊又喜地回过头去。 忽然“嗖”的一声破空响,眼前银光闪动,眨眼间利箭已经穿臂而过! 庄梦蝶呆呆地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静止,持弓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微微皱着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往日深情温和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曾对庄梦蝶流露出无数次深情眷恋的清澈双眸,此刻却闪动着锐利却又熟悉的光芒。 “非……鱼……” 呆呆地念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知觉瞬间恢复,被刺透的手臂痛楚令庄梦蝶闷哼了一声,再也抱不住怀中突然挣扎的白灵…… 当手中的白灵滑落时,早伺机而动的侍卫们立刻扑上前来,将庄梦蝶牢牢制住。李秋双急忙奔过来抱起受惊了的爱宠,紧紧地搂到了怀中,一脸心疼。 文学馆 第438章 而庄梦蝶的目光一直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庄非鱼,眼前晃动的人影几次阻拦了视线,但她依然努力的寻找着。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庄梦蝶只想确认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庄非鱼。 一个无比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庄非鱼…… 关押朝廷要犯的牢房终年阴森寒冷,不见天日。只有微弱的光芒从遥不可及的通风口射入牢中,在窒息的沉闷空气中溶入一点点的生机。天牢尽头处的一座牢笼内,一个人蜷缩在高处洒下的光亮之中,紧紧地将自己环抱,埋首轻哼着一首曲子。 那是庄梦蝶的二皇兄庄非鱼常常给她哼唱的曲子,那首曲子见证了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可如今却在压抑的监牢中回荡,仿佛是在鲜明的对比着哼唱之人天翻地覆的悬殊地位。 昔日高贵的皇族,今日穷途末路的囚犯。 庄梦蝶没有反抗,那一箭射去了她所有的斗志和坚持。她的眼中,脑海只盘旋着持弓的庄非鱼那冰冷中带有怒意的目光,与记忆中那双追着自己的灿烂笑眼截然不同,也与一直以来的温柔深情不同…… 庄梦蝶哼唱着曲子,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原因是什么,她牟足劲头去拼,去夺的泡影已经粉碎,什么水中花,什么镜中月,果然已经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那她剩下的,便是承受一切后果。 也许如今的她,最后所能拥有的自由,便是哼唱这一首她最喜欢的曲子的权利了吧。 一阵哐当声响起,牢门的锁链解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庄梦蝶的跟前。庄梦蝶缓缓的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紫黑色滚着金边的华服下摆,庄梦蝶不由茫茫然地在脑中思索着,这衣摆为何如此之眼熟,究竟是谁的喜好来着…… 当答案一瞬间涌起时,庄梦蝶蓦然抬头,虽然没能立刻看清站立之人的面貌,但那熟悉的身影和轮廓令庄梦蝶惊喜的倏然扑向了他。 “非鱼!” 庄非鱼静静地站立不动,在本能的驱动下一瞬间真情流露的庄梦蝶,也在拥住庄非鱼的一瞬间恢复了理智。 庄梦蝶慢慢地松开紧拥的双臂,却迟迟的不肯从庄非鱼的怀中主动离开,仿佛还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所以,她在安静地等待最后的答案。 庄非鱼缓缓抓住庄梦蝶的双臂,慢慢推开她,双手却越来越用力,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这一次,庄梦蝶清晰的看到了。庄非鱼眼中满溢的是无穷无尽的愤怒,炽烈的目光几乎灼痛了庄梦蝶。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脑海一片空白。 “说!你叫我什么?!”沉声的声音再次响起。 庄非鱼的双手愈发用力,庄梦蝶的两臂已经疼的近乎麻木。痛楚慢慢唤醒了呆滞的神智,一刹那间,水雾弥漫上了双眸。 呆呆地看着那双燃烧怒火的眸子,庄梦蝶沙哑而艰难的吐出原有的称谓:“二……皇兄……” “对!我是你的二皇兄!” 庄非鱼一把将庄梦蝶重重的推到冰冷的墙壁上,失控的怒吼道:“原来你没有失忆!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二皇兄!那你对我做了什么!在我失去意识的期间你对我做了什么!庄梦蝶!!” “你还记得?”庄梦蝶的神情微微一动,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竟有一丝开心。 但下一刻便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到了庄梦蝶的脸上,庄梦蝶踉跄几步,刚勉强稳住身体,庄非鱼便像疯了一般抓住她一阵拳打脚踢。庄梦蝶没有反抗,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她默默地在庄非鱼的拳脚下不声不响的承受着预知中的愤怒。 “庄梦蝶!我待你不薄!这十几年来我处处护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费尽心机去替你争取,可你是如何报答我的?!”庄非鱼的怒吼令庄梦蝶心如刀割:“你趁着我心智不全的时候做下了那般决定,你疯了吗?!你有没有看清楚我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口中一阵火辣腥甜,舌头微微发麻,似乎在不慎之中咬破了舌尖。红色的血水慢慢溢出嘴角,一滴,一滴坠落在阴冷的地面。 “二皇兄……你知道我的身世,你知道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庄梦蝶喃喃低语道。 他知道的,庄非鱼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的……即便天下人都反对,即便天下人都认为他们疯了,可是他们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你住口!再不要拿你的身世来说事!”庄非鱼怒吼着打断庄梦蝶的话,“当初我愿为你抛下一切,可你却不愿。好,既然你想要那天璇女皇之位,我宁愿背负罪虐也要帮你铲除一切障碍,可你呢,你是如何伤我的你忘了吗?!巴结杨承允,立王君,直到最后……一杯醉黄泉!!!” “可我喜欢是真的……从未变过……”庄梦蝶声音微弱,如今,千言万语她都来不及说,只有那么一句迟来的表白,浸着鲜血,混着泪水,从口中模糊的吐露。 庄非鱼高扬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两人的目光短短的一对视,庄梦蝶流着泪水的心碎目光令庄非鱼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但他仍大喝一声又一巴掌朝着庄梦蝶落了下去。 “那个人不是我!我是你的二皇兄庄非鱼!不是那个对往事一无所知的八岁大的孩童!他对你说的话不是我说的!他的爱也不是我的!因为那个人不是我!如今的我才是真实的庄非鱼!你分清楚!!” 庄梦蝶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漆黑之中,仿佛眼前又闪过有关那个非鱼的点点滴滴。他笨拙又可笑的言谈举止总是令自己哭笑不得,他欢快无忧的无邪眼神总是温暖着自己的心房,他深情的唤着荒唐的称谓“蝶姐姐”,却令自己甜到心窝…… 那一场水中花镜中月,真得彻彻底底的粉碎了,那段两情相悦的恋情也消失殆尽,那个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的“非鱼”再也不存在了…… 文学馆 第439章 “非鱼……”庄梦蝶凝视着庄非鱼,柔声地唤了一句。 最后再唤一声,便将这个亲昵的称呼永远的尘封在心底,再也不要忆起…… 但这声深情的呼唤只换来庄非鱼更加愤怒的拳脚。 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宣泄完,庄非鱼看着沉默不语的庄梦蝶,皱紧了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他突然倾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庄梦蝶冷声道:“庄梦蝶,原本我们兄妹三人,璟玥哥哥最是疼你,你荒唐放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李秋双的背后是整个摇光国你不是不知道,你非要去懂她的爱宠,那白灵如今见着生人就怕,李秋双愁眉不展,天璇王自然是大怒,好好的三殿下不当,非要当这阶下囚,你无可救药!” 庄梦蝶闻言微微一颤,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说话却被一口血腥气堵在胸前,令她一阵咳嗽,被利箭射穿的手臂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仿佛有火焰在炽烧。 庄非鱼蹲下身来,轻轻地捧起庄梦蝶带着红青色印痕的脸庞,扬起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道:“怎么?难道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本有意立你为天璇王妃的璟玥哥哥还会如以前一般对你深情不忘?你没有立即被褫夺三殿下的名号已经是天璇王天大的恩惠了。梦蝶,平静老实的渡过你的下半生吧,你前半生苦苦追求的权势已经不会再属于你了,不管是以前的天璇,还是如今的天璇。” 庄非鱼目光沉静的注视着狼狈的庄梦蝶,昔日美艳动人的庄梦蝶的此刻却鼻青脸肿,神情萎靡,庄非鱼的眼神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怜意,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擦去庄梦蝶嘴角的血渍,动作温柔了许多。 庄梦蝶不禁为此刻的短暂温柔而喉间哽咽,仿佛是自己的错觉,庄梦蝶感觉到庄非鱼指间的颤抖,他觉得自己竟看到了庄非鱼眼底的懊悔,他是在为他对自己下了重手而后悔不已。 但是可能吗?震怒的二皇兄失控的宣泄过后,还是会怜惜我的吗……? 庄梦蝶很没志气的发现,自己还在对二皇兄的情谊存在着几分幻想。 强迫自己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庄梦蝶咽下了口中的血气,才艰难的吐出几字道:“那你呢?” “什么?”庄非鱼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庄梦蝶试探着问了一句道:“二皇兄如今会去争夺天璇的权势吗?” 庄非鱼闻言不禁一怔,随后淡淡道:“为何有此有此一问?” 没有得到即刻否定的庄梦蝶莫名的慌张了起来,她看着庄非鱼道:“你不是说过,你喜欢自由,喜欢……” 庄非鱼地蓦然起身令庄梦蝶的话硬生生的顿下,只听庄非鱼冷冷地说道:“梦蝶,我再提醒你最后一遍,我不管那个人都和你说过些什么,但那一个人他不是我!你记住,我如今是你的二皇兄!” “不!那个人也是你!”庄梦蝶情急地抓住庄非鱼的手腕,焦急的说道:“二皇兄,天璇江山如今已经易主,天璇王的后背是整个摇光大国,我知道身为皇族的血脉让你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大皇姐她已经回来了,如今的大皇姐已经不是以前我们所认知的大皇姐了。或许此刻你还不懂她究竟有什么计划,但你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空杀出,否则你会当即成为众矢之的!” 庄非鱼却无视庄梦蝶的警告,只愤怒于庄梦蝶一再的认定那个心智不全时的“非鱼”是他,依旧是冷冷地道:“庄梦蝶!不要把那个人的想法当做是我的想法!” 说完,庄非鱼将庄梦蝶重重的抵到墙畔,紧紧地捏着她下颚,令她的目光不得不看向自己的双眸,他沉声道:“庄梦蝶,把那个人从你的脑海里挖出来!彻底的抹掉!你听着,那个人不存在!他的出现,他的一切都是错误!我不会承担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更不要把你对以前的我的了解,和对他的了解用在如今的我身上!我庄非鱼想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来左右!从前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可如今早已经不一样了!” 庄梦蝶哽咽着本能的不住摇头,怎么能抹煞那个人的存在?那也是她最爱的人啊。已经将这段恋情埋葬还不够吗?连记忆中的甜蜜也要剥夺?那是我仅有的啊,二皇兄…… 庄非鱼一把甩开庄梦蝶,冷声说道:“庄梦蝶,你想想这些年我是如何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又是如何回报的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得去吗?!那个人的出现他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错误,你要明白那个人是虚假的,他不存在!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不,他存在啊……”伤心至极的庄梦蝶凄凉地笑了起来,“二皇兄,他是存在的,你可以抹去从前你对我的感情,可你不能抹去他的,他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里,你抹不去,也夺不走,他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他是我深爱之人,他待我亦是如此!” “冥顽不灵!”一声怒吼的同时,庄非鱼震怒地一拳砸到石壁上,怒目圆睁,眼见庄梦蝶依然倔强的不肯妥协,庄非鱼恨恨地说道:“好好好……庄梦蝶你听不进去是不是?你不愿忘了他是吗?那你就在这里一辈子回忆那个幻影吧!” 庄非鱼说罢,愤而离去。 庄梦蝶痴痴地看着庄非鱼消失的方向,呆滞了许久,忽然喃喃自语起来:“不,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不能在这里渡过余生……我要出去,我要回到非鱼的王府,那里有我和非鱼的所有回忆……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眼底浮现出几丝脆弱,却又有几分倔强,放弃与不甘的矛盾令庄梦蝶的眼眸中泛出前所未有的心酸,令人莫人的感觉心痛。 庄梦蝶从未这般渴望过要去庄非鱼的王府,因为那里有她这一生中最甜蜜的回忆。在那个府邸里,只有那个尾随在她身后无邪欢笑的非鱼,没有适才那个好似恨不得将她扒皮剔骨的二皇兄…… 第440章 至少,至少让我抓住那一场水月镜花的几片残影吧……让我抓着那个同样深爱于我的非鱼的幻影……因为……它会成为我存活下去的仅有力量…… 那一瞬间,庄梦蝶本已黯然无光的眸子中,悄悄燃起了绝不坐以待毙的执着目光。 庄梦蝶没办法向杨璟玥求情,牢中的狱卒更不允许她向外传递任何消息,身无分文的她如今也无法私下贿赂,只能被动的等待着下一个探访者的到来。 不管下一个会是谁来探望她,庄梦蝶都一定要牢牢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她甚至在心中笃定,就算是李秋双前来,她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这次机会,哪怕要她在李秋双面前毫无尊严的跪地磕头,她也一定要走出这个监牢。 到了第三日,庄梦蝶暗暗猜测天璇王的旨意会不会很快便会颁布,毕竟先前她的事情还未被摆到明面上来,可如今她又劫持了李秋双的爱宠,杨璟玥身居高位,总不能不给摇光国一个体面的交待吧。只怕自己被褫夺三殿下的名号是再所难免了罢,思及此处,庄梦蝶不由更加心急如焚起来。 庄梦蝶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会不会被褫夺名号贬为庶人,甚至会不会被发配充军,她满心满脑所想的,都是被贬后,她还能否再回到那座充满了她与非鱼甜蜜回忆的王府? 终于,一片沉寂之中传来了牢房铁门开启的声响。庄梦蝶立刻扑到栏前,忐忑的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倾听远处的声音。 细碎的说话声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慢慢走来,庄梦蝶不断的在心中祈求脚步声来到自己的牢门前。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庄梦蝶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主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庄梦蝶惊喜的伸出手,隔着铁栏抱住了激动地朝她扑来的婢女,连忙唤道:“小谷!” 谷万里紧紧地抱住庄梦蝶,片刻后匆忙松开,急忙跪倒在地,自责道:“谷万里来晚了,还请主子恕罪!” 庄梦蝶急忙蹲下身,欣喜若狂的看着谷万里道:“小谷,你快起来,只要你能进来就好!” 谷万里磕了三个头后才跪着贴近铁栏,主仆二人的双手紧紧相握,庄梦蝶险些喜极而泣,连忙问道:“小谷,你怎么会进来的?那些狱卒有没有为难你?” 听到庄梦蝶此刻还在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谷万里羞愧难当,忙道:“应该是小谷问主子好不好才对啊。” 说着话,谷万里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紧接着又快速拿衣袖一抹,又是哭又是笑道:“小谷跟随了主子这么久,主子对小谷向来大方,小谷好歹也攒下不少银子,又变卖了一些主子赏赐小谷的衣裳首饰,这才疏通了不少关系。呵呵,这天牢到底不是一般牢房,想进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打趣的玩笑话掩去了耗尽心血,散尽积蓄才能见到庄梦蝶的心酸,庄梦蝶当然知道谷万里这样的无名小卒要进入天牢需要多大的财力疏通,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主子,小谷这些天打听过了,因为白灵的原因,天璇王后竟然病了一场,估计正是因为如此,天璇王才无暇定夺主子的罪。但听闻天璇王后这两日已经痊愈了,就怕天璇王最迟明日就会颁布圣旨了。主子,你可要尽快想想办法啊。”谷万里忧心重重地提醒着庄梦蝶。 “估计现在天璇王正在气头,想寻求他的原谅只怕机会渺茫,只望能拖得几日,待天璇王的怒火消了些,我才好另做打算。”庄梦蝶对谷万里说道。 虽然庄梦蝶也考虑过先乖乖被褫夺名号甚至流放,再寻求机会恢复三殿下的身份,但是一旦远离皇宫,事态便会完全脱离了掌控,没办法及时获知皇宫的动向,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最佳时机。 所以,庄梦蝶不能冒这个险,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先保住自己三殿下的名号,只有如此,她才能有机会留在都城,有机会再回到庄非鱼的府邸。 “主子,你在皇宫中可有心腹帮手?主子可以替您捎话,尽早向天璇王美言几句,万一等圣旨下来就来不及了!”谷万里着急道。 “帮手……”庄梦蝶皱紧了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这些年她确实也有自己的党羽势力,但说白了那些都是庄非鱼替她培植的,如今庄非鱼已然与她反目,为先前她伤他之事记恨于她,她又还怎么能使唤得动那些人? 更何况这次她犯下的事着实不是什么小事,谁又会甘愿为了她而去冒险向天璇王进言? 以前的自己,一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皇兄,可如今二皇兄他…… 庄梦蝶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打消了最不可能的念头。 那么,如今能让她求救的,也只剩下大皇姐庄扶摇了罢…… 但是,大皇姐为了帮她从皇宫中带走庄非鱼已经帮了太多,而去她自己先前就负过大皇姐,她最她的大皇姐终究心中有愧。她的大皇姐能在她带走庄非鱼一事上帮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更何况,大皇姐在她面前露了底,就是明确表示她不想她庄梦蝶再回到皇宫来。 而且,天璇王如今还在暗中追查当日究竟是谁帮助她偷入皇宫带走庄非鱼,此时若再求助于大皇姐似乎也不近人情,只会令大皇姐陷入更大的危险。 庄梦蝶一时间无措起来,到底要怎么办?大皇姐不可能再为我冒险,那我还能找谁?思来想去,脑中却只有大皇姐这一人选,难道真的只能求助于大皇姐了吗? 可是……可是就算我自私的向大皇姐求助,大皇姐如今是要谋划大事的人,这其中的利弊也太过明显,大皇姐又怎么会再冒险帮我?但我又不能坐到待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庄梦蝶背靠铁栏滑坐在地,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头部,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尽快想到办法。 一定要赶在天璇王的圣旨颁下前,不然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绝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第441章 谷万里看庄梦蝶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的主子正在冥思苦想,便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只是她并不知道,此刻庄梦蝶费力思索的,不是再找合适的人选,而是在放弃自己成就庄扶摇,还是放弃庄扶摇成就自己这两者中天人交战。 大皇姐的情谊,与不能失去的执着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庄梦蝶努力得告诉自己,大皇姐待她有多么情深义重,费力得压下利用大皇姐的念头,却,轻而易举的想到了如何逼迫大皇姐出手助自己的对策。 庄梦蝶无力地一笑,多么邪恶的智慧,永远都在自私的为自己谋求机会。 “主子?”谷万里轻轻地唤了一声。 “小谷……”庄梦蝶的声音忽然变得万般疲惫,仿佛要说出的话足以耗尽她所有的心力,“你去一趟时丞相府,求见时丞相,只需告诉他一句话,‘令侄仍在运书吗?’……” 谷万里闻言愣了愣,虽然她完全听不明白,但她仍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庄梦蝶也知道,当大皇姐得知时元洲运送自己和庄非鱼出城一事,反被自己用以要挟时丞相时,将意味着什么…… 用这么卑鄙的方法逼迫大皇姐出手相助,也代表了她庄梦蝶再一次伤害了她的大皇姐,她庄梦蝶终是选择永远的放弃了这段姐妹之情。 对不起……大皇姐……你鼎力相助的妹妹,只不过是一个卑鄙的小人罢了…… 谷万里带走了庄梦蝶的口信,不到半日,一名成稳英朗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庄梦蝶的牢门前,他就是如今天璇的丞相时子续。 庄梦蝶正欲开口,时子续却慢慢地开口说道:“三殿下可知道这几日是谁动用全部势力,不断地向天璇王进谏,请求对你从轻发落?” 庄梦蝶闻言一怔。 时子续的话还在继续,“你又可知,任凭你的随侍婢女谷万里倾家荡产,想要进入这皇族最为森严的天牢也根本不可能?” 时子续眼见庄梦蝶霎时间面如死灰,继续冷冷地说道:“你又是否知道,大殿下她暗助你与二殿下离宫一事背负了多大风险?足令她所筹谋之事功亏一篑?可她还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要帮你。而你倒好,却用元洲助你一事反来要挟大殿下?” 庄梦蝶周身一颤,想解释一番,却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即便再伶牙俐齿,一时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庄梦蝶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她用常理来推测大皇姐的举动,所以得出她不会帮忙的结论,这才不得不出手相逼。 可是……原来大皇姐一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为了早日救自己出去而奔走着,自己倒好,却在此时泼了大皇姐一记冷水…… 不,是在大皇姐的心口处捅了好深的一刀。 时子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庄梦蝶,看着她的表情由呆滞到无措,由无措到懊悔,由懊悔到痛哭,一直都是冷眼旁观。 庄梦蝶真的后悔了,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别人,也不止一次的算计过别人,却只有大皇姐的举动总是出乎她的预料。 自己斟酌过后的轻重从不是她那大皇姐的依据,自己百般揣测的合理行动却不是大皇姐的行为准则。 庄扶摇的选择一次又一次令庄梦蝶意外,明明显而易见的厉害关系,却屡屡被她的大皇姐颠覆。 大皇姐不该这样帮我,她也没道理这样帮我,不是吗?不合情,更不合理!大皇姐这么做得不到任何好处啊,可是为什么……最后却是大皇姐在主动为我波奔?大皇姐一直在帮我,而我,除了以前陷害她,如今辜负她外,又还给了大皇姐什么? 到最后,还给了她好狠的一刀…… 当大皇姐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她会对我有多失望?她终于认清了她拼命帮助的三皇妹只不过是一个卑劣的无耻小人罢了! 庄梦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抓住时子续的衣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太过澎湃的情愫令她迟迟无法顺利言语。时子续冷漠的甩开了庄梦蝶的手,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般的冰冷目光刺痛了庄梦蝶的心脏。 “老臣也希望此事一了,三殿下能就此放过大殿下,从此恩怨两清,再无瓜葛。”时子续看着庄梦蝶冷冷地说道。 庄梦蝶拼命地摇着头,呜咽声中隐隐透出含糊的字眼,却无法辩识到底说了些什么。 “三殿下若想在天璇王大怒之际离开天牢,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所以大殿下有两字命老臣代为传达。”时子续话语顿了一顿,继而冷声道:“装疯。” 庄梦蝶听在耳中,却没能进入脑海。她只是本能的想向时子续表达自己的忏悔,她的目光充满了乞求,只求时子续能给她一个机会向大皇姐传达她对她的歉意。 她无颜乞求大皇姐的原谅,只希望可以给她一次道歉的机会。 “时丞相……”太过激烈的抽噎令庄梦蝶始终无法顺利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必三殿下也无其它吩咐,那老臣告退。”时子续冲着庄梦蝶行了虚虚地一行礼,转身便走。 “时丞相!” 庄梦蝶情急之下放声大喊,拼命的伸出手试图抓住远走的时子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不断大叫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的歉意,与哭声加杂在一起,悔不当初的庄梦蝶自虐性的用头撞着铁栏,放声大哭起来。 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表现着自己的卑劣?为什么每次的试图信任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我总是看不到别人推心置腹的善意?我的单纯、信任、豁达、真诚,一切一切的正面情愫都在哪里?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邪恶自私的阴谋诡计?它们到底都去了哪里?! “对不起……大皇姐……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声“对不起”都伴随着一记沉重的撞击,额头的痛楚却抵不过彻底认清自己内心阴暗的痛苦,就这样,一下又一下,不计后果的撞击着,直至鲜血覆盖了眼帘,让布满水雾的天地染上了一片血红…… 第442章 不到半个时辰,三殿下庄梦蝶在天牢里发了疯的消息便传入了皇宫。 天璇王杨璟玥挥退了来报的太监,思忖了片刻,回过头来问向身边的李公公李立道:“二殿下到了没有?” “回天璇王,二殿下已在殿外候旨了。”李公公答话道。 “宣。”杨璟玥当即下令。 “是。”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宣庄非鱼进殿。 庄非鱼走入殿内向杨璟玥行过君臣礼之后,杨璟玥当即开门见山的说道:“非鱼,天牢内刚传来消息,说梦蝶她疯了。” 庄非鱼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三皇妹急于离开天牢,已经不择手段了。” 杨璟玥定定地观察着庄非鱼的表情,确定从他的脸上找不出除好笑以外的其它情愫后,才微叹一口气,问道:“你不怪她?” 庄非鱼仿佛早已想好答案,没有丝毫犹豫便肯定的摇摇头回答道:“梦蝶从小便任性,想必她也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待她冷静下来后,想必到时她也会悔不当初。” 杨璟玥的眼中闪过一丝费解,问道:“非鱼,若你不怪她,怨她或者恨她,却一直未见你为她求过半分情。但是当本王问你该如何处置梦蝶时,你却让本王严惩,提到了褫夺了她三殿下的名号,将她再次禁足。非鱼,这段经历对你来说,真的是一份耻辱吗?” “又或者,是因为那一份司马家族的兵法,你与梦蝶彻底生了嫌隙?”杨璟玥不动声色地提起那一份司马家族的兵法。 庄非鱼冲杨璟玥轻松一笑,没有被杨璟玥后面的话题带偏,他不徐不疾地道:“天璇王,莫非您是觉得褫夺名号,再次禁足罚得轻了?希望微臣对梦蝶满怀恨意,百般叫屈,怂恿您杀她才甘心吗?” “若以常理来说……理当如此。”杨璟玥看着庄非鱼的双眸,淡淡道。 “天璇王,微臣再怪梦蝶,再恨她铸成大错又能如何?如若此时微臣怂恿您绝了梦蝶的生路,微臣如今心里是快意了。可我们三兄妹从小便与您一同长大,您对三皇妹的关爱又甚于非鱼,即便您当下一怒之下为非鱼出了气,但是再过个三年五载,您再度忆起三皇妹的种种好处时,便会不由后悔判的太重。那时您又想起曾向您百般叫屈的非鱼,自然会认为是非鱼令您下了错误的决定。到时,非鱼就会为了此刻的快意而付出代价了。非鱼又何必这般自己被自己的前路设堵呢?” 庄非鱼坦然自若地说出一番令杨璟玥不悦的话来,杨璟玥深知庄非鱼素来内敛,绝不会说出任何放肆张扬的言论,此刻却大有不敬之嫌,一反常态,不禁有些奇怪。 “非鱼,你似乎有所改变……”杨璟玥若有所指地看着庄非鱼。 庄非鱼沉默了一下,忽然深深一笑,道:“懵懂昏睡了数月,宫廷也非数月前的宫廷,非鱼又怎么能如从前一般不变?” 杨璟玥一语不发的看着庄非鱼的双眼,目光锋利如剑,仿佛要刺入他的眼底,一窥他心底的秘密。庄非鱼一成不变地扬着温和的微笑,毫不避忌杨璟玥审视的目光。 许久之后,杨璟玥的眼眸中出现了松动,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长大了……就连本王,也不再能像从前那般了,更何况是你们……” 杨璟玥感叹完,再度看向庄非鱼时,眼底的疲惫又一次敛去,再次恢复了属于高位的威严和霸气。 “非鱼,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本王需要的是什么。”杨璟玥定定地看着庄非鱼说道:“司马家族根基深厚,如今早已遗落的兵法又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只要你,只要司马家族站在本王这边,属于你们的荣华富贵绝不会少。” 杨璟玥做出了一个承诺,君对臣子做出一个这样的承诺,怕是天下间没有人会不为所动,得到这个的承诺的人,自然也该为了这个承诺而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庄非鱼依旧不变的和暖微笑却令杨璟玥心头一冷。 “你不稀罕?”杨璟玥看着庄非鱼质问道。 庄非鱼微微敛目,恭敬行了一礼,道:“微臣替司马一族谢过天璇王。” 杨璟玥挥了挥手,示意庄非鱼可以先行退下了,这些日子皇宫里的事情一团糟,他已经几日没能好好合眼了。 “若无其它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庄非鱼行礼后离开了杨璟玥的寝宫。 自己最在意的梦蝶为何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在天牢里究竟是真疯还是在装疯?即便在疲累,杨璟玥的脑子也没能得到休息。 还未等他理清头绪,又有太监前来通报,他那兄长君雨泽邀他前往,也不知道所谓何事,但杨璟玥理了理衣裳,还是命人摆驾前往。 庄非鱼离开皇宫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天牢。他绝不相信庄梦蝶是真的疯了,以庄梦蝶的狡黠,装疯搏取同情这类小小心计自然不在话下,而偏生这一招屡有奇效,只要杨璟玥能信三成,她就能逃过此劫。 庄梦蝶是一个在关键时刻会不计得失也要达到目标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太过轻易的相信他,也未免愚蠢了些。更何况,这世上也只有庄非鱼才最为了解庄梦蝶的演技究竟有多炉火纯青了。 所以,当以戏谑心态前往天牢的庄非鱼看到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衣衫沾血的庄梦蝶时,他完全惊呆在原地。 庄梦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口中不住的喃喃些什么。庄非鱼呆了半晌无法动弹,当他的视线移向庄梦蝶额头浸血的绷带时,震惊的情愫一瞬间转化为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狱卒被庄非鱼的怒吼吓得当场瘫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道:“小的们没敢怠慢三殿下啊!只是不知怎的,三殿下忽然发了狂,不断用头撞墙,小的们好不容易才制住了三殿下!趁三殿下昏迷时包扎了一下,便即刻报了上去,没敢拖延半分!还望二殿下明察!” 第443章 庄非鱼如剑般犀利的目光中闪烁着意味难明的波动,他望着狼狈凄惨的庄梦蝶,无意识地皱起了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 若是庄梦蝶有心装疯,会选择以头撞墙,甚至不惜迸血这么危险激进的办法吗?稍有差池便会得不偿失,这未免太过冒险了……以梦蝶那般精打细算的性情,会这么做吗?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庄非鱼更不会相信庄梦蝶会毫无缘由就失了理智。他思忖了一下,便命狱卒开锁,狱卒不敢怠慢,随即打开。 庄非鱼进入笼中,小心翼翼的扶起庄梦蝶。待他完全看清庄梦蝶的模样后,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庄梦蝶的脸上沾满血渍和污泥,发丝凌乱,与脸上的污渍粘结在一起。一向白皙美艳的面孔,此刻却如同地狱小鬼般狰狞污秽。她皱着细长的眉毛,全身僵硬绷紧,紧闭的双睑在不安宁的颤动着,仿佛在昏迷之中也得不到半分平静。 庄非鱼抚向庄梦蝶脸颊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再见到庄梦蝶时会是这般模样。这份震憾令他完全无措,原本打算揭穿庄梦蝶的伪装已经失去了意义,眼前的现实令庄非鱼的脑海倏然一片空白。 “梦蝶?” 轻声的呼唤带着不经意的哆嗦,庄梦蝶颤抖了一下,缓慢地,幽幽地睁开了双眼。目光与庄非鱼对视的一霎那,两行泪水溢出朦胧的眸子,轻盈的滑下了眼角…… 微温的泪水滴落在庄非鱼的手指间,却仿佛被火焰灼烧般滚烫,莫名的炽伤了肌肤,揪痛了庄非鱼的心房。 “对不起……”庄梦蝶痴痴地凝视着庄非鱼的眼睛,似是自语般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对不起……” 庄非鱼本能的想回应她,却无法找到合适的字眼,仿佛满腹经纶都在庄梦蝶近乎绝望的脆弱目光中消失殆尽,庄非鱼一瞬间有种窒息感。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太贪心,总想抓住早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老天爷才这样惩罚我,对不对?……义无反顾了这么久,费尽心机了这么久……我受够了,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辜负,给你捅刀子,我错了,我自私,我卑劣……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吗?我愿一辈子呆在这里悔悟,只求你原谅我,可以吗?” 庄梦蝶依然不住的乞求着,庄非鱼渐渐的意识到,或许庄梦蝶不单单在对他说这番话?他的悔与痛有太多太多,那她此刻最深的歉意到底想要传达给谁? “梦蝶,你眼中看到的是谁?” 庄非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问,但是庄梦蝶迷乱的目光令他莫名的在意起来。他想知道此刻庄梦蝶眼中映入的到底是他这个二皇兄,还是一个幻像。 “对不起……对不起……”烈火书吧 庄梦蝶依然喃喃着,仿佛想求得救赎般紧抓着庄非鱼的双手。庄非鱼想不透庄梦蝶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他将目光移向狱卒,冷眸一扫,眼底闪过的寒意令两名狱卒吓的浑身一颤。 “三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除非是你们这群狗奴才动了手脚。”庄非鱼意有所指,阴森森地说道。 皇宫内暗处满是龌龊卑劣的技俩,一旦涉及厉害,哪怕是被奉若天神的皇族中人也会被弃如敝履。庄非鱼从没有被膜拜颂扬的假象所迷惑,此刻的恭敬崇拜,只因自己没有阻碍到他们的利益前程。 但只要自己表现出半分会影响他们前途的迹象,这些跪倒在脚下的人们便会立刻化身为狰狞的厉鬼,顷刻间将自己吞噬。 庄非鱼深知这个规则,所以即使对方匍匐在他的脚下百般奉承,他也会怀着八分戒备。此刻,庄非鱼无法想透庄梦蝶忽然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那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便只有庄梦蝶是被人迫害。 在皇室中遇害的原因数之不尽,却也千篇一律,利益二字便是一切血腥的根本。庄非鱼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会有丧心病狂的贪婪之人因某种原因而对一个没有抵抗力的庄梦蝶痛下毒手。 两名狱卒被庄非鱼眼中的杀机吓得语不成调,惊声大喊道:“请二殿下明察!小的们哪敢动这个脑筋啊!” 庄非鱼冷冷地说:“这天牢里发生的龌龊事还少吗?暗杀、下毒、草菅人命哪一条少了你们?三殿下就算犯了滔天大罪,只要没被褫夺名号,她也是高高在上的殿下!若有人想趁机落井下石,最好先打听清楚!只要我庄非鱼没点头,看谁敢动她!若不是你们被人收买暗中下手,好端端一个人怎么才两天功夫就神智不清!你们居然还敢向本殿下喊冤?!” “二殿下!借小的们十个狗胆也不敢动三殿下半根寒毛啊!三殿下现在虽是囚犯,但比不得其它犯人,三殿下再怎么说也是天璇王的妹妹啊,小的们哪有胆子敢亏待了三殿下啊!” “是吗?”庄非鱼阴冷一笑,冷声道:“那好,现在就随本殿下去刑部走一趟,等皮开肉绽之后自会知道你们有没有说谎!” 一番话把两个狱卒吓破了胆,顿时痛哭哀嚎起来。这似乎也吓到了庄梦蝶,她一把抱住佯装起身的庄非鱼,失控地哭叫起来道:“求求你原谅我!是我投毒弑母,是我陷害手足,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一再辜负别人的好意!我卑鄙无耻!我趁虚而入!我害完一个又一个!我……” “梦蝶!你在乱说些什么!清醒点!!”庄非鱼心痛疾首地用力摇晃庄梦蝶,妄图将她摇醒。 可是听着庄梦蝶凄楚悲哀的哭喊,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脆弱眼神,庄非鱼顿时心如刀绞,回神间已经将庄梦蝶紧紧地搂入了怀中。 庄非鱼眦睚欲裂的怒瞪狱卒,近乎狂吼道:“她之前见过什么人!吃过些什么!还不快如实禀报!” 两名狱卒互递了一下眼神,自知再隐瞒下去只会害死自己,只得哭丧着脸、战战兢兢的回话道:“回二殿下,其实……三殿下见过时丞相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第444章 “时子续?”庄非鱼闻言一愣。 时子续来过之后梦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梦蝶与时子续素无深交,时子续为何会无故来探视梦蝶来?他对梦蝶做了什么? 时子续一直是杨承允的心腹,但如今杨璟玥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天璇王,杨璟玥对梦蝶的情意也不似是假,可这时子续为何会蓦然出现在这里?或者应该说,是谁的授意…… 再怎么说,杨璟玥还不至于会命时子续对梦蝶暗中下手。 可满朝文武当中,能令堂堂时丞相惟命是从,并冒大不讳斗胆向一个还未被褫夺名号的殿下出手的人,除了杨璟玥会是谁? 思及杨璟玥之前曾执意要立庄梦蝶为王妃,庄非鱼微微一颤,犹如一记冷水淋身,他时身心一寒,莫名的心慌意乱起来。 庄非鱼下意识地将庄梦蝶紧搂入怀中,如果真的是他授意时子续,那梦蝶的这份委屈怕是此生无望申诉了…… 思忖一下,庄非鱼当即将庄梦蝶打横抱起,不由分说便走出天牢。 “二殿下!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没什么使不得,你们尽管上报,就说是二殿下硬将三殿下带走的。”庄非鱼冷眸一横,吓得狱卒慌忙退让,庄非鱼没有停留片刻,直奔出天牢。 走出天牢,外面那刺眼的阳光令久居阴暗的庄梦蝶不适的闭起了眼睛,暖暖的日光照射在发寒的身体上,一直神情痛苦的庄梦蝶表情明显有所舒缓,脸上涌起一丝沉浸在宁静中的幸福微笑。 庄非鱼看着这个虚幻缥缈的淡淡笑容,胸口莫名的一阵窒息。他一语不发地抱着庄梦蝶策马奔向自己王府的方向。 庄非鱼本想将庄梦蝶带回她自己的王府,但是那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就连下人们也早已被遣散。再次回到天璇,庄梦蝶也一直都是住在庄非鱼的府邸,所以庄非鱼便将庄梦蝶带回了那里,也命人去通知了谷万里。 也许是策马疾驰的寒风灌入了发潮的衣襟,庄梦蝶下意识的紧靠在庄非鱼的怀中,安静地搂着他的腰际。 仅仅是一个看似无意的小动作,却令庄非鱼心中一阵悸动。仿佛是第一次与庄梦蝶如此接近一般,近到能感觉到她渴望他给予温暖的心跳。 于是,庄非鱼本能的将庄梦蝶往怀中紧了几分,耳中不知何时起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能听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心跳声,慢慢地,慢慢地重叠在一起,而后以相同的频率一起鼓动着。。 梦蝶…… 庄非鱼将庄梦蝶带出天牢,带回了自己的王府,闻讯赶来的谷万里见到两位主子时又惊又喜,但看到庄非鱼面色凝重,而庄梦蝶此刻又目光呆滞后,谷万里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安。 “立刻密召太医,不要声张,更不要惊动它人。严禁府内下人将三殿下的情况外泄,违者杀无赦!”庄非鱼低低地对谷万里说道。 “是!”谷万里当即领命,要庄非鱼要密诏太医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在庄以沫还是天璇女皇时,就有太医是庄非鱼的党羽。如今宫中仍是沿用那些太医,而庄非鱼既然已经恢复神智,想要密诏个太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谷万里不敢怠慢,当即跟着庄非鱼将庄梦蝶送回卧房内,安置好后便匆匆忙忙的去请太医。庄非鱼将庄梦蝶轻轻的放倒在床上,庄梦蝶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面色平静,目光似乎投向庄非鱼,又似乎没有,就这样默默的,呆呆的像一个无魂的木偶。 “梦蝶?” 庄非鱼轻轻地唤了一声,但那双木讷的眸子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起浮。 庄非鱼紧握住庄梦蝶的双手,心如刀绞。 这便是因果循环吗?之前,是自己这样呆呆的倚在床前,那时的梦蝶也如自己此刻这般酸楚吗?那时她眼中的自己,也像此刻的梦蝶一样令人心痛吗? 慢慢滑倒在床畔,庄非鱼无力地俯下身,轻轻枕在庄梦蝶的手背上,眼底泛起一缕哀痛。 庄非鱼用发抖的声音悲戚地低喃道:“梦蝶,你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你明明比野草还要坚韧,不管怎样的逆境都挺了过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跌倒?你说过,不允许我抛下你,让你独自一人走下去,可你如今为何不等我?你这个样子,我今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庄梦蝶依然毫无动静,并没有因庄非鱼这份流露出某种情愫的真情告白而有所回应。那向来清如水晶的灵动眼眸,此刻却如同覆掩乌云般失去了所有灵气。 庄非鱼慢慢抬起头,看着庄梦蝶依然无法映入任何景象的眸子,苦笑了起来,“你真的失了心智……” 最后的试探,依然失败了。 庄非鱼在心底依然不敢相信庄梦蝶是真的发疯了,他有一霎那希望庄梦蝶中计,希望能看到她被揭穿伪装而羞愤的脸孔,而后笑着嘲讽上几句,之后再次与庄梦蝶翻脸,回到皇宫里满覆算计的黑暗中。 而是依旧要看到这样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木偶人。 庄非鱼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他轻轻捧起庄梦蝶的脸庞,强迫庄梦蝶的眸子中映入自己的身影。 “就算有同样的开端,我们也不会再有同样的结果。我不是你,我无法面对一个虚幻的你,我更不会对这样的你产生半分多余的情感,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庄非鱼低声说着,将庄梦蝶再一次紧拥住怀中,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梦蝶,如果你明白就好起来,现在的你只会令我愤怒,你以为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会原谅你了吗?我不会。我更不会像你对待那个八岁的无知小儿那样……庄梦蝶!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 庄梦蝶如今的情况或许与庄非鱼当日相同,或许又完全不同。但他和庄梦蝶不一样,庄非鱼自知他在这一点上远不如庄梦蝶,因为庄梦蝶可以面对一个毫无生气的他,面对一个幼稚弱智的他,甚至还能沉迷在那个不存在的幻象之中。 可是庄非鱼他不能! 文学馆 第445章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庄梦蝶就是庄梦蝶,庄梦蝶是那个他一心一意想要护着的人,不是一个木偶,不是一个孩子,他一直要护着的庄梦蝶那一颦一笑都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庄梦蝶所有。 这世间再也不能、也不会再有另一人拥有,所以,如果庄梦蝶发了疯,失去了心智,那么她便再也不是他所熟识的庄梦蝶! 庄非鱼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庄梦蝶,他的眸中有怜惜,有痛苦,有后悔,但也有杀机。 当她的任性,她的心机,她的狡黠,她的固执……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时,那个人还是庄梦蝶吗?庄非鱼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假冒的庄梦蝶存在,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她消失,哪怕一生都被这份痛楚纠缠不休! 谷万里领着一名老太医走了进来,那名老太医向庄非鱼行礼后便开始为庄梦蝶号脉。停了半晌,老太医向庄非鱼禀告道:”回二殿下,三殿下她脉象不稳,心神不宁,心力交瘁,不过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理,不要劳心劳力,恢复了平常心,便可不药而愈。” 庄非鱼闻言皱起了眉头,道:”本殿下也知这是心病,但既然叫你来,就是要你想法子治好她。” 老太医微微摇头道:”二殿下,心病还需心药医,恕老臣无能无力。” 庄非鱼恨恨地一甩袖,虽然心中恼火,但也知这种事没办法强人所难。于是,他冷冷地对老太医说道:”这件事,本殿下不想让旁人得知。” “老臣明白。”老太医起身行礼道。 “退下吧。”庄非鱼疲惫地挥了挥手。 谷万里领着老太医下去开药方,庄非鱼若有所思地坐到床畔,再次轻轻握住庄梦蝶的手。 “我也只是抱了一线希望……看来,不请神医,只怕真的不行了……” 庄梦蝶仍然毫无反应,庄非鱼也已经放弃了从她身上得到回应,自顾自的喃喃着道:”只是那来历不明的神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但他之前能医得好杨璟玥,定也能医得好你,只是不知道即便寻到了这神医,他又是否愿意出手相助?当日神医是为了离火珠而来,如今天璇应该是再无离火珠了。” 握着庄梦蝶的手蓦然收紧,庄非鱼再次将她拥到了怀中,像小时候哄庄梦蝶睡觉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低地说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哪怕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神医。如果神医不愿出手相助,就算是强求我也定要强求得来。” 阴森压抑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坚定,完全不像恢复了神智后变得更加内敛的庄非鱼。 不知道是庄非鱼关心则乱,亦或又是一番有心试探,庄非鱼一反常态的表现出了几分焦躁。 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大概,也只有庄非鱼他自己才知道了。 谷万里拿着药方嘱咐下人立刻去抓药,便匆匆忙忙地奔了回去。庄非鱼听到谷万里的脚步声,随即放开了庄梦蝶,站起了身。uu书库 “你好生照顾三殿下,有任何变化立刻命人通知本殿下。”庄非鱼话语淡淡道。 “是。”谷万里急忙点头应道,她不知道为何庄非鱼恢复了神智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的他,他绝对不会这般冷漠地对待他最在乎的庄梦蝶。 莫非,二殿下还是在怪主子当初给他喝下了那一杯醉黄泉?可若是当真如此,当初听闻主子在皇宫里失踪,他便不会…… 罢了,罢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把主子照顾好吧。谷万里连忙收回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如今的庄非鱼明显变得让谷万里感到陌生,所以谷万里即便是庄非鱼的心腹,此刻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庄非鱼又细细嘱咐了一番,这才策马向皇宫奔去,随着渐渐逼近皇宫,庄非鱼脸上山雨欲袭的寒意也更加浓郁起来。 庄非鱼走后,谷万里来到庄梦蝶的床畔,轻轻伸手为庄梦蝶紧了紧被子,看着她呆滞的目光,忽然眼眶一热,当即跪倒在床畔,低低的哽咽了起来:”主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谷万里的手,谷万里一怔,慌忙抬头。只见庄梦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中的混沌早已不复存在,依然往日那双清如水晶的灵动眸子。 “主子!你……你……” 谷万里惊喜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愣了愣,慌忙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关紧了门窗,这才又奔回庄梦蝶身边,激动地紧握庄梦蝶的双手道:“原来主子你真的是装疯,这太好了!” 庄梦蝶微弱的一扬嘴角,自嘲般低低地说道:“我倒希望这疯不是装的……” “主子,你……?”谷万里闻言心里难受道。 庄梦蝶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那时……真的是真心忏悔,只是那份真心之中也有着小小的心计:如果真的撞到头破血流,也许大皇姐会一时心软而原谅我也说不定……所以,才明知危险也冒险一试。 其实,那时候的心情完全被厌世的悲戚感所充斥,真的想就此撞死算了,可以一了百了…… 只是,还没等来大皇姐的怜悯和原谅,却迎来了庄非鱼的试探。连在那种时刻,自己也本能的伪装起来,在庄非鱼的面前哭的肝肠寸断,因为庄梦蝶心里知道,或许,那会是离开天牢的契机。 也许当时的哭喊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追悔吧?才会连平日里精明的庄非鱼也被骗过,连庄梦蝶自己都有些意外会喊出那样的话,会哭的那样凄惨,一发不可收拾…… “幸好那个老太医没有看出破绽,不然就麻烦了。”谷万里后怕地拍拍胸口道。 庄梦蝶深邃一笑,淡淡道:“小谷,你以为那太医没有看出来?他看似断症,实则什么病情也没有说出,只推脱心病二字就搪塞过去。我如今好歹还是个殿下,他哪有胆子敷衍了事?” 第446章 “太医那句‘心病还需心药医’,其实不是在对二皇兄说的,而是在对我说,他知道我是假装,但是不想卷入其中,所以不会点破,也请我日后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到底是在宫中打滚了一辈子,确实是个聪明人。”说到最后,庄梦蝶不由感叹道。 谷万里目瞪口呆,当时庄梦蝶与那老太医未有任何交流,太医断症时也并无异样,却没想到他们二人竟在精明的庄非鱼面前无声的达成私下协议? 谷万里越想越怕,不由心悸地喃喃道:“这可太危险了,幸好二殿下没有发现,不然就麻烦了……二殿下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他……” 谷万里说到此处惊觉自己失言,庄非鱼如今这个样子,最痛苦的莫过于庄梦蝶了,谷万里怕勾起庄梦蝶的伤心事,连忙住了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事,连忙看着庄梦蝶问道:“主子,可是有一事小谷还是不明白。” 看到谷万里眼眸里难掩的惊慌,问道:“是何事?” “主子,就是那个老太医以前便是二殿下的党羽,你说他会不会私下又将诊断的实情告诉二殿下?”谷万里担心地问道。 “这个事情我也有担心过,只是,如今天璇王是杨璟玥,而之前杨璟玥想要立我为王妃一事满朝文武皆知。看到我离开了天牢,想必那个老太医也不愿冒着风险得罪于我吧。毕竟,二皇兄刚恢复,在这天璇新主下,他又怎么料得到我与二皇兄日后谁的权势会更大?一把年纪了,好好过个安稳日子岂不更好。而且他今日对二皇兄撒的谎也并非没法圆,我在天牢里受了刺激发了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难以预料什么时候能恢复的。”庄梦蝶淡淡地说道。 “那便好,二殿下想来聪明,希望这一次主子是真的骗到了他吧。”谷万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道。 庄梦蝶无力地缓缓滑入被窝中,似是自语般闷闷地说道:“也许,只是暂时骗过二皇兄了吧……” 近乎失控的宣泄过后,庄梦蝶便只剩下一份虚脱的茫然。唯一清晰的,大概就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心机,即使怔怔的出神,也依然会敏锐的感觉到庄非鱼的试探。 在庄非鱼握着自己的手喃喃的说出令人心动的告白时,庄梦蝶确实有一瞬间的不忍,但是对庄非鱼的警觉心理还是令她一动不动。 结果,那真的是庄非鱼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到了现在,庄梦蝶已经对庄非鱼的真情没有半点信心,庄非鱼每一个会令她误会的眼神或动作,她都再也不敢往好的方面去想,她甚至不知道庄非鱼临走前的那番话,是否又是一番试探。 “小谷,即日起,将我屋中的其它婢女小厮全部调走,只由你一人伺候。若是二皇兄问起,你就说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庄梦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谷万里说道。 说完,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虽然不是长远之计,也只能盼望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了……”电子书坊 一想到庄非鱼说不定还会试探设计一番,庄梦蝶便有种力不从心的乏力感。庄梦蝶很累,她不再想揣测下去,她如今已经如愿住回了充满他们二人美好回忆的庄非鱼的王府,她只想以一个疯人的身份被众人渐渐遗忘,然后渡过乏味却宁静的一生。 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疲惫不堪…… 庄非鱼将自己原来的王府留给了庄梦蝶,借口那个王府有他不想回忆起的记忆,另外修缮了一座前朝留下的王府作为自己的府邸。 也不知道杨璟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又或者是忙着国事无暇去理会这等小事,也就由着庄非鱼了。 至于庄梦蝶,杨璟玥的心里自然也舍不得重罚她,如今她在天牢里发了疯,他也便顺水推舟,让她留在庄非鱼原来的王府里静养。 轻轻地晃晃脑袋,庄梦蝶将那些令她心烦的思绪逐出脑海,而后对谷万里吩咐道:“小谷,你一会儿抽空去趟长安客栈,将我寄存在那里的一匹马儿领回来,就说是萧家公子的马,他们就知道了,记得多打点赏钱。” “马?”谷万里闻言怔了怔,主子这府里有的是上好的马。 “是啊……”庄梦蝶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道:“虽然这府里有的是好马,但是那匹马它救了我一命呢,我自然是要将它领回来的。” 谷万里虽然不太明白庄梦蝶说那匹马救了她一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看见庄梦蝶一脸疲倦,便没再追问,只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庄梦蝶独自坐在寂静的屋中,视线下意识的落到手上。回想起庄非鱼紧握它的情景,那痛苦悲伤的诉说声犹在耳边,难以辩识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庄梦蝶蹙起了眉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就算庄非鱼是一时的真情流露,又能怎样?已经走错了太多步,她早已一次又一次伤透了他的心,她又怎么敢奢望她回头的时候,庄非鱼依旧不变的在原地等着她呢?他不原谅她,她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一切是她感悟得太过于迟罢了…… 庄梦蝶,从那一杯醉黄泉开始,你早就该预料到今日这样的场景了。庄非鱼他还去玉峰山救你,已经是你莫大的福气了,可救你跟能原谅你先去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一回事。如若不是他坠入玉峰山谷失去心智,或许今日这番局面早就提起到来了。 你已经拥有过这么美好的一场美,你又还有什么不知足?又还有什么不甘心?只要是梦,再美好也终将要醒来,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而你的那一场美梦,早已随着那一箭刺入自己的手臂而清醒了,不是吗? 谷万里原以为庄梦蝶特别嘱咐要带回来王府的马,就算不是一代名驹,也是千金难求的上等骏马。谁知道却是一匹其貌不扬,扔进马堆里就找不到的普普通通一匹马儿,除了腿比其它马稍微壮了些,怎么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第447章 不过,庄梦蝶寄存的那匹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只不过是谷万里的第一印象罢了。 因为那个粗心的小二一见谷万里衣饰光鲜,出手痴绰,又是说是为她家萧公子领马,便先入为主的将一位肖公子寄存的客栈的俊美牵给了谷万里。那匹骏马高挑结实,四肢粗壮,不难看出是一匹好马。谷万里也自然不疑有它,牵着就要往外走。 谁知马槽内的另一匹马忽然咬住了谷万里的衣领,死活不放开。谷万里正在为难时,肖家的小厮也来领马,看到谷万里牵着他家公子的马,不由大惊。 谷万里听他一说了来由,也不由和他面面相觑。这是那糊里糊涂的店小二这才发现此萧公子非彼肖公子。而咬着谷万里不松口的那匹马,才是庄梦蝶那日以萧公子之名寄存在这里的马。 谷万里诧异的上下打量这匹其貌不扬的普通马儿,又有了之前那匹好马做对比,顿时难掩她眼中的失望。那匹马似乎也看出谷万里对它的不屑,立刻冲着她的脸就是一吐气,喷了谷万里一脸的口水。 谷万里悻悻地牵着这匹脾气不小的马儿返回王府,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惊奇,为何这匹马当时会咬住她的衣领?莫非它知道她是奉了主子之命来带走它的? 刚回到王府门前,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谷万里一回头,见是庄非鱼已策马奔来,到了她的身边竟还停下了。 庄非鱼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那匹马,不以为意地看向谷万里,问道:“你怎么没在王府里好好照顾三殿下?” “啊,奴婢……奴婢……” 庄非鱼出现的太过突然,谷万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为何放着有病在身的主子不理,却独自外出去牵了一匹其貌不扬的马儿回府,这一看就非常的不合情理。 所幸庄非鱼只是稍稍的看了她一眼,便没再追问下去。谷万里暗松一口气,将马交给看门小厮,便领着庄非鱼前往庄梦蝶的卧房。 “你准备收拾一下,本殿下要带三殿下去出一趟远门,寻神医医治。”庄非鱼忽然淡淡地对谷万里说道。 “啊?!”谷万里被庄非鱼突然这么一吩咐,不由吓了一大跳,庄梦蝶根本就是装疯装病她是知道的,这庄非鱼非要带着庄梦蝶出远门寻神医,这找不到神医还好,万一真的那么不打巧,给找到了,神医总还不会隐瞒庄梦蝶根本就没疯没病这一个事实吧。更何况,别说是神医了,到了外面,找个有点医术的医师,估计也会立刻识破庄梦蝶的伪装吧,到了那个时候…… “谷万里你干嘛吓成这样?”庄非鱼冲着谷万里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接着慢悠悠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今日便起程,最快也要到后天,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收拾一下东西。” 谷万里自知失态,急忙连连称是,不敢再多加言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庄非鱼这次清醒过来了之后,和往日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了,而是无形之中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快至庄梦蝶的卧室门前,谷万里下意识的先行了一步,带有一点示警性冲着房里喊了一声道:“主子,二殿下来看你了。” 庄非鱼走入屋中,庄梦蝶静坐在床畔,低垂着头,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庄非鱼默默地看着庄梦蝶,忽然目光一柔,走上前轻轻的握住庄梦蝶的双手,柔声道:“梦蝶,二皇兄带你去花园走一走好不好?” 说罢,庄非鱼轻轻地将庄梦蝶扶了起来。庄梦蝶木讷地随着庄非鱼走出屋外,谷万里不放心的想要跟上,庄非鱼却回过头来,慢慢地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谷万里暗暗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庄梦蝶。庄梦蝶面无表情,眼中没有半分波澜,若不是谷万里知晓她的主子确实无事,只怕也会以为庄梦蝶是真的失了心智。顾及到自己的下人身份不能逾越,谷万里只得遵命,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庄非鱼牵着庄梦蝶的手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花园里郁郁葱葱,淡淡的草木花香扑鼻而来,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影流泻而下,明媚却不刺眼。 庄非鱼似乎心情奇佳,他随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轻轻地别在庄梦蝶的发鬓上。指尖不经意的划过庄梦蝶的脸颊,便无限眷恋般轻轻的抚摸着,迟迟不肯离开。 “梦蝶,若是原本的你,大概会气极败坏的把这朵红艳艳的花扔到地上,然后说你不喜欢这么俗气的打扮了吧,确实,你最喜欢的并不是这种明艳的颜色。可此刻你却这般乖巧听话,不会做出半分令我不悦的举动来。”庄非鱼看着庄梦蝶,轻柔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庄梦蝶微垂眼睑,一语不发。 “梦蝶……” 庄非鱼将庄梦蝶轻轻的带入怀中,俯在她的耳畔轻轻道:“我知道只要找到了神医便能治好的病,到时候你便又是我以前的三皇妹了。虽然我也知道以我们如今的身份,根本就不能离开故清城,那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看着你一直这样下去。我已经计划好了我带偷偷带你走,我已经给天璇王留了信,等治好了你的病,我们再一同回来请罪……” 庄梦蝶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心跳失控一拍。不仅仅是因为庄非鱼柔声细语的关切,更因为她知道如何庄非鱼带着她私下逃离故清城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梦蝶,我也知道此行冒险,可是为了你我也要赌一把。我和谷万里说我们后天出发,其实我连她也瞒着了,为免夜长梦多,我今夜便悄悄带你走。” 庄梦蝶顿时思潮翻滚,若庄非鱼只是言语上设计探试她一番便也罢了,若他真的有意实施,那便非同小可!她自己根本就是装疯,这事情一旦闹开来绝对难以收场。 文学馆 第448章 更何况,私自离开故清城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否则,上次得了大皇姐这么大的助力,她的计划也不至于会失败了。 而且,她好不容易才用司马家族兵法这一筹码保住了庄非鱼,如今庄非鱼心智已经恢复,若是他私下带自己逃离,势必再次触怒天璇王。到时候,可不是一本司马家族的兵法便可以保住他的了。 即便有天大的侥幸他们能够逃脱,当庄非鱼发现她是装疯来欺骗他,他怕是更不会再原谅她了吧。 她已经伤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她不能让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最后再换来她的又一次欺骗了,她不能! 庄梦蝶面对庄非鱼的心计时可以冷血无情,但如果庄非鱼是真心实意的一心想要治好她,甚至决定了为此而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那庄梦蝶实在无法再继续伪装下去。 这一次,又是一场赌摆在她庄梦蝶的面前了吗?赌庄非鱼如今对她说的这些,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庄非鱼又兴冲冲地扯着庄梦蝶来到了凉亭里,水榭临风,水波荡漾,池中的千鲤顽皮地追逐着他们在水中的倒影,热闹的打着转。 庄非鱼将小石子一颗颗丢下池中,惊的群鲤四下逃窜,扑嗵扑嗵的拍打着水面,把庄非鱼逗得哈哈大笑。 庄梦蝶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心中有些发懵,因为此刻的庄非鱼完全与她记性中那个调皮的大孩子重叠了起来…… 原本以为,她此生再也见不到这份灿烂爽朗的笑容……这份比阳光更耀眼夺目的笑颜,直刺的庄梦蝶两眼微酸,几乎要泛出泪水。 庄梦蝶慌忙敛住心神,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细想。 “梦蝶,你记不记得这里?”庄非鱼忽然转过头发问道。 庄非鱼说话间贴近庄梦蝶,庄梦蝶不敢抬头,生恐他会发现自己眼角的泪光。 “就是在这里,你说你喜欢一条锦鲤,于是我颇为费力的从这池中成百上千的鲤鱼当中抓到了它,只为送给你,搏你一笑。” 庄非鱼轻轻地握住庄梦蝶的双手,继续柔声说道:“那时的天地多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皇妹梦蝶和蝶姐姐你,便能支撑起我的全部。只要能令你们开心,我便可以不计得失的无偿付出。可是长大了……这份心意便掺杂了太多外因,会开始在意我的付出能得到什么,反而,更不容易得到……” 庄梦蝶怔怔地听着,这是庄非鱼第一次如此平静的提到另一个他。每每庄梦蝶提及那个大孩子时,庄非鱼便会怒无可赦,可是此刻,他却心神平和的用了一个称谓我来道出属于那个已经消失的人物的心意。 这是第一次,庄梦蝶清晰的感觉到眼前的二皇兄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大孩子非鱼是同一个人。 那个大孩子非鱼不再被眼下的二皇兄拼命的否定,不必再心如刀绞的看着变得难以捉摸的二皇兄,在心中悲戚他与那个非鱼的不同。眼前的人就是庄非鱼,那个承载了她此生最浓郁一份深情的人。 庄非鱼轻轻地挑起庄梦蝶的下颚,慢慢俯下身来。 望着眼前的俊美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庄梦蝶混噩的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小声的问:我真的还可以期待吗?真的还能够奢想吗? 触及熟悉唇瓣的一霎那,庄梦蝶情不自禁地微颤了一下,全身仿佛被轻微的电流击中,因为眼前的这不人已经不是昔日的非鱼,而是她庄梦蝶实实在在的二皇兄…… 轻柔、缓慢、虚幻得像一场不切边际的梦境。 庄梦蝶忽然两边脸颊一痛,庄非鱼蓦然收紧捏住庄梦蝶下颚的手掌。一瞬间的痛楚令庄梦蝶从梦幻中激醒,吃痛地睁开了双眼。 庄非鱼的笑容依然温柔,只是眼神中已经涌起显而易见的愤怒。 “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庄梦蝶!” 呆呆的注视着庄非鱼眼中的怒火,庄梦蝶明白了过来。随即,心脏的收缩令她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被水雾覆盖的双眼所看到的庄非鱼,也随着扭曲的天地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二皇兄……到底如今的你才是真的,还是如今的你才是假的……” 为什么我每次想敞开心扉相信你时,你便来点醒我这个痴人的幻想是多么愚昧可笑? 泪珠顺着眼角淌下,滴落在庄非鱼的指间。 庄非鱼冷眸一闪,不带感情地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又何时是真?何时是假?是有意装疯卖傻,看着我被骗的团团的你是真的?还是那个哪怕我费尽心机为你付出一切,最后还是换来你的冷漠无情是真的?还是你对那个无知小儿的感情才是真的?” “那拥我入怀,说要不顾一切带我离开故清城的二皇兄是在真的,在玉峰山愿意为了我拼命的二皇兄是真的,还是那个在天牢里说尽了伤了我话的二皇兄是真的,此刻为了揭穿我而不惜愚弄我的感情的二皇兄是真的?”庄梦蝶没有理会庄非鱼的质问,抓住他的双臂接着反问道。 这些疑问,在她的脑海里不眠不休地盘旋了很久很久…… “庄梦蝶,你愚弄我在先,就莫怪我设计在后!”庄非鱼冷冷地甩开庄梦蝶的双手。 “你先回答我,当时的你,是不是真的!”庄梦蝶不顾一切地拦住了庄非鱼,非要他的一个答案。 庄梦蝶用脆弱却倔强的目光盯着庄非鱼的眸子,妄图从那里看到半分松动。 “难道你以为我会说是来彰显你的演技多么入木三分?”庄非鱼不屑地冷笑一声,接着道:“梦蝶,你的演技有多精湛我再清楚不过了,以前被你耍得团团转,不过是因为我心甘情愿,如今若我再被你骗过,现在又怎会是你无所遁行?” “你没有回答我,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情意都是假的!”庄梦蝶依旧固执道。 “庄梦蝶!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庄非鱼依旧冷言冷语道。 第449章 “你依然没有回答我!”庄梦蝶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为何你不回答不是来彻底绝了我的念想?为什么不能毫不犹豫的否定来让我彻底死心?是不是因为那时的你确实是真情流露?” “庄梦蝶!!” 庄非鱼怒喝一声,他一把抓住庄梦蝶,将她重重推向凉亭的亭靠,庄梦蝶下意识地抓住亭靠,才不至于被推下池里。 庄梦蝶心中有些惊诧庄非鱼会如此震怒,但莫名的又感觉到一丝开心,那是窥破别人深藏秘密的惊喜,正是因为被猜中了心思才会这样的生气。 但这份惊喜过后,再想到庄非鱼百般不愿承认他们的这份感情,失衡与不甘令庄梦蝶失控地叫了起来:“庄非鱼,就算承认又能怎样?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你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你什么三皇妹,我这知道这个秘密我们不能公开,因为我们只能接受世人异样的目光,可那又如何,你在我面前承认了你庄非鱼便从此抬不起头了吗?你就引以为耻了吗?!” 庄非鱼蓦然捂住庄梦蝶的嘴,将她发泄般的大吼硬生生的阻截。庄非鱼的手劲如此用力,指尖已经没入庄梦蝶的脸颊,令庄梦蝶的脸感到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那么你告诉我,”庄非鱼冷漠的看着泪眼朦胧的庄梦蝶,他的声音低沉而阴森:“你百般追逐的是究竟是你的二皇兄,还是非鱼?” 庄梦蝶一霎那困惑了,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一直以来的二皇兄和那个非鱼不都是庄非鱼,不都是一个人,不都是那个一直在我的心底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人吗? 庄梦蝶这份困惑一丝不漏的看在了庄非鱼的眼中,他露出一丝早知如此的冰冷笑容,缓缓松开了手。 他对她十多年来百般的宠溺呵护不过换来了一杯醉黄泉,而那个非鱼仅仅只是陪伴在她的身边,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所想要拥有的一切。 “庄梦蝶,若我告诉你,你想与我还有所可能便必须忘了那段经历呢?”庄非鱼突然发问道。 庄梦蝶闻言一怔,随即本能地摇着头。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忘却那段经历?那一段经历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甜蜜,那么的纯粹,那么的幸福,她为何要忘,她又怎么能忘? 庄非鱼眼底的火苗随着庄梦蝶的摇首而再度燃起,他倏然一推,毫无防备的庄梦蝶顿时被庄非鱼从凉亭里推下了池水中,扑嗵一声响,池子里的锦鲤惊得四下逃窜。 庄梦蝶对自己突然被庄非鱼推入池水有些不明所以,她浮出水面,便看到高立在亭子里俯视着水中的她的庄非鱼抽出一把匕首,一把割下紫黑色长袍的下摆,冷声道:“庄梦蝶,今日你我就效仿古人割袍断义,从此恩怨两清,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叫我二皇兄!” 说罢,庄非鱼将手中的断袍高高的抛向了空中。庄梦蝶呆呆地看着那块残布随风飘扬,眼前的景象仿佛随着断袍被丢出的那一刻变得异常缓慢。转身离去的二皇兄,悠悠飘荡的残布,昏灰而压抑的天空,寒彻心肺的池水,渐渐的麻痹了庄梦蝶的知觉。 割袍断义,恩怨两清…… 她庄梦蝶和他庄非鱼这十多年来一起经历的这一切,是能说两清便两清的吗? 可是这又怎么能是她庄梦蝶说了算的呢,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她庄梦蝶欠他的,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本以为,往后的岁月里,她可有慢慢弥补他,可是,他已经不再给她任何机会了…… 他甚至,连她叫了他十多年的二皇兄这一个称谓在今天也一并也给夺走了…… 呵呵……庄梦蝶,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从你的心里装满了恨意,想要夺得天璇女皇之位开始,你就已经明白了不是吗?可你为何还是如此的心痛难忍? 呵呵…… 那截断袍落到了池水之中,池中的鲤鱼好奇的围着它转圈,一朵没来得及绽放的牡丹花在水波中慢慢飘向了它。 一朵被二皇兄微笑摘下的牡丹,一块被八皇兄冷酷割断的衣袍,撞在一起时,如同在蓄意嘲讽着浸泡在池水中呆呆出神的傻子。 庄非鱼怒火中烧的离开了如今已经不被他承认是他自己王府的府邸,虽然怒气冲冲,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敏锐,他的眼角余光依然清晰的捕捉到了王府四周一闪而逝的人影。 有人在监视王府? 深邃难懂的笑了一下,庄非鱼不动声色的翻身上马,轻踢马腹,绝尘而去。 如今,天璇朝堂里发生了些什么,庄扶摇和庄非鱼又在谋划些什么,庄梦蝶已经不在乎了,她这个还挂着名号的三殿下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般,独自藏匿在如今已经属于她庄梦蝶的王府里,足不出户,少言寡语,仿佛成为了这座巨大府邸的一缕幽魂。 庄梦蝶敏感的觉察到王府门前弥漫着某种危险的讯息,仿佛一踏出这道大门,王府这个护身符的威力便会消失殆尽,早已伺机在旁的爪牙便会将自己撕裂生分。 庄梦蝶无从解释这种感觉的由来,但是这种感觉清晰的令她不能不正视。她消极的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这样被动的窝在尚还安全的王府内,多过一日是一日。 偶尔,她会骑上那匹灵马在王府中慢慢踱步,从日出踱到日落。充满灵性的马儿也从不因狭小的过道不能疾驰而发起脾气,就这样驮着它的主人慢慢消磨时光。 庄梦蝶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叫不执。 不执,这哪里像一匹骏马的名字,可这却是庄梦蝶思忖多日后定下来的。谷万里曾好奇地问她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庄梦蝶却微笑着摇摇头,没有给出谷万里答案。 不执,也许只有不执,才不会知道这死水一般的生活究竟有多么难熬吧。 有时,庄梦蝶会若有所思的对不执道:“不执,我再为你找一个更好的主子吧……至少,这样你就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里奔驰,而不是随我一同慢慢枯死在这座府邸里……” 第450章 这时的不执,便好似能听懂一般不乐意的嘶鸣几声,将庄梦蝶甩下马背,而后气冲冲地跑掉。 但是当庄梦蝶沉默着走到它身边时,它又会亲昵地舔着庄梦蝶的手心,半跪下身,邀请庄梦蝶上马,然后继续驮着她在王府中慢悠悠的闲庭信步。 谷万里在庄梦蝶的示意下逐渐将王府里的下人们遣散,她没有问庄梦蝶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对于庄梦蝶来说,再也没有比失去庄非鱼更痛心的事了,庄梦蝶的心或许也早在彻底失去庄非鱼的那一刻死掉了吧。 可即便庄梦蝶失去了一切,她谷万里也不会离她而去,她依旧无怨无悔的留在庄梦蝶的身边,默默地关心着照顾着庄梦蝶,谷万里不知道,如若自己不是当初的庄非鱼送到庄梦蝶身边的,她是不是也会被庄梦蝶也遣走,不让她留在她的身边?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这个问题谷万里也一直深埋于心底,这些年来庄梦蝶带她如何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也不忍再让庄梦蝶想起任何能勾起她伤心往事的事情。 沉寂如一滩死水的日子一天天了无生趣的过着,庄梦蝶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谷万里和不执在王府的后花园里随处走走,然后戏谑地说,她已经可以预见她的未来了,白发苍苍的她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随侍,还有一匹早已不再意气风发的老马,一起慢慢地老去…… 那么这座原本属于庄非鱼,如今早被庄非鱼抛弃而属于她庄梦蝶的府邸呢? 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庄梦蝶便总是敛目不语,因为她希望这一座府邸永远不会老去,那一座承载着她美好回忆的府邸,会将她那份深深的爱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这世间又有什么是可以长久,可以亘古不变的呢?天下尚且会易主,江山尚且会更迭,更何况区区一座王府? 有时,庄梦蝶用手抚摸着妖娆美艳的似锦繁花时,便不忍去想这里花萎树枯,池干地裂的萧索模样。 那一幕幕荒凉的场景如同尖针般扎向庄梦蝶的心房,但她也知道,那幕景象迟早会随着这一座王府的败落而慢慢呈现。 究竟我与这座府邸,谁会先耗至油尽灯枯?第一个支撑不住? 但愿是我罢…… 如果是我先于这座府邸离开,那么或许日后这座府邸还会有新的主人,有了新的主人,它便不会这般死气沉沉罢,它会随着新主人的进驻而再现生机罢。然后,属于我那难以忘怀的回忆便会在新的欢声笑语之中悄然风逝,再也无人记得…… 其实……我能保有的,也仅仅是我脑海中回忆罢了…… 我弄丢了二皇兄,也弄丢了非鱼,除了深埋于心底的回忆,我已经彻底一无所有了罢…… …… 一天深夜,忽然一声凄烈的惨叫声从庄梦蝶的卧室内传了出来。 谷万里闻声慌慌张张地奔到庄梦蝶的卧房内,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却只见仅着睡袍的庄梦蝶跪倒在诺大的鱼缸旁,手中捧着一条毫不挣扎的金色鲤鱼,无措地看着谷万里,惊慌道:“小谷,我正想入寝,忽然发现它不动了,为什么会这样?” 谷万里急忙扶起庄梦蝶,见她的衣服湿了大半,生恐她着凉,赶忙往庄梦蝶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庄梦蝶浑然不觉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条明显已经死掉了的锦鱼,久久沉浸在震惊带来的茫然无措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为什么?” 眼见谷万里只低头忙碌,不肯回应,庄梦蝶情急的抓住她的手大声的叫了起来道:“要怎么救它?谷万里!它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你快帮我救救它,我不想它死,你快救它,快啊!” 谷万里看着眼前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庄梦蝶,不经意地轻叹一口气,轻轻的说道:“主子,它死了……这条鱼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庄梦蝶的眼神中刹时涌起心碎的绝望目光。 谷万里又怎会不知这条鱼对庄梦蝶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使她为了避免心酸而刻意的回避那段过去,可是目光依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循向它所在的方向。每每它在水中发生声响,庄梦蝶便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急忙奔过去,直至确认它只是顽皮淘气后,才放松的露出一丝温柔怜爱的笑意。 这条美丽的金色锦鲤,是一个不再存在的人留给庄梦蝶唯一的一份礼物,再也不会有第二份。而现在,连这唯一的一份纪念也被上天无情地收回了…… 庄梦蝶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金色鲤鱼,她的眼前浮现着那个抓着它一脸狼狈而喜悦地朝着她奔来的大孩子,他炫耀的向自己欢快地叫喊着“抓到了,蝶姐姐,我抓到了!……” 他俯在缸前,坏笑着戏弄缸中的鲤鱼,玩的不亦乐乎,而自己就站在一旁,只看着他欢快的笑容,便好似感染到所有愉悦一般莫名的开心起来…… 恍惚间,这些画面都顷刻间模糊,仿佛被一层看不清的薄雾笼罩,连带着那份快意爽朗的笑容都变得无法辩识了…… 庄梦蝶忽然像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谷万里吓了一跳,正想追过去却被脚下的水渍滑倒,眼睁睁地看着身着单衣的庄梦蝶跑到外面,急得只能放声大叫道:“主子!你慢一点啊!主子!外边冷你这样出去会冻坏的!” 庄非鱼在外忙完回到自己的新王府时已经亥时,转眼间,他已经陷在那朝堂之争中过去了三个多月,尽管还没有开始下雪,但是天气已经很冷了。 靠在马车厢内正想着事情,忽然车身一顿,马车倏然停下,紧接着是马夫的大喝声道:“是什么人?!” “出了什么事?”庄非鱼蓦然睁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 “回二殿下,王府门前有一个人影,站着一动不动地,不知有何目的。”马夫恭敬地回答道。 庄非鱼狐疑的掀起车帘,隐约可见王府的看门石狮旁站着一个人,只是夜色幽深看不清那人的样貌衣着,一时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王府的下人。 第451章 待再凝目望去时,庄非鱼先是怔了怔,继而忽然浑身一颤,立刻跳下马车,大步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僵立不动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庄非鱼冷声问道。 但是在手接触到庄梦蝶身体的一瞬间,庄非鱼脸上的冷漠当即转化为惊诧,他这才发现庄梦蝶仅着一件单衣,全身冻的好似冰块一般,不知道在这寒风之中已经等待了多久。 庄非鱼急忙将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庄梦蝶身上,愤怒地冲紧闭的王府大门一阵狂吼道:“来人啊!” 王府的朱栏大门匆匆开启,几名下人慌慌张张地奔了出来,庄非鱼愤怒地冲着几个下人大声吼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将三殿下关在门外!嫌命长的话本殿下这就成全你们!” 印象中清雅温和的二殿下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几名下人当即吓的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求饶道:“二殿下息怒啊!奴才们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将三殿下关在门外啊!因为一直无人扣门,奴才们不知门外有人,确实不知是三殿下驾到,请二殿下明察啊!” 庄非鱼见他们各个十分委屈惶恐,倒也不像是有意推委。感觉着掌中所握的双手已经完全冻僵,再看庄梦蝶仍在不断发抖,庄非鱼随即更加怒火中烧。 他几乎是疯狂地冲庄梦蝶大吼起来:“庄梦蝶!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衣衫单薄又不敲门,若我今晚没有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里冻死?!” 庄梦蝶冷的上下牙关直打战,庄非鱼给她披过来的温暖披风令她稍稍回神,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是她思念不已的二皇兄以后,便本能地窝进他的怀中汲取暖意。庄非鱼僵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搂住庄梦蝶。 庄非鱼无法形容自己在感觉到庄梦蝶过低的体温后的震怒,但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今夜他没有回来或过早回来,庄梦蝶就这样默默的守在王府门外不声不响的情景,他便后怕的整颗心都倏然失控。 隔着衣服的寒意令庄非鱼微颤不已,他立刻命人备上热水,煮上姜汤,急急地拥着庄梦蝶走进王府。 忽然,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泣不成声的哽咽道:“死了……” “什么?谁死了?”庄非鱼下意识地问庄梦蝶道。 “你送我的金色锦鲤……死了……” 庄非鱼的脚步倏止,他忽然一把推开庄梦蝶,阴森森地冲着庄梦蝶说道:“我没有送过你金色锦鲤!” 被否认的庄梦蝶不知哪来的力气紧抓住庄非鱼的胳膊,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吻泣不成声地说道:“求求你了……哪怕只有一刻也好,不要否认那段过去好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悲哀的令人心酸的乞怜声只令庄非鱼更加愤怒,他一把甩开庄梦蝶的手,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你先分清楚你是在向谁乞求吧!” 说罢,庄非鱼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入王府大门,冷冷吩咐道:“关门!” “王爷?” 下人们面面相觑,看看呆立在门前哭的肝肠寸断的三殿下,再看看自己的主人,一时不敢妄动。 “本殿下叫你们关门!没有听见吗!” 庄非鱼一声怒吼,几名下人再不敢犹豫,急急忙忙把大门关上。沉重的关门声将庄梦蝶的哭泣声隔绝在了门外,庄非鱼静站在大门这端,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强迫自己不回头后转身便走。 “殿下……三殿下那个样子呆在门外,万一出了什么事……”跟在庄非鱼身旁的管家小声地对庄非鱼道。 “不用你多事!”庄非鱼冷声道。 “是是是,是奴才多嘴了。”被庄非鱼这么一冷斥,吓得管家连连认错,再不敢多言一句。 庄非鱼心浮气躁,明明已经听不到的哭声却仿佛依旧盘旋在耳边,直令他心乱如麻。 庄梦蝶她只穿了一件睡袍真的没事吗?虽然我的披风不薄,但真得能够抵住寒风吗?她不会又呆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吧?她是不是疯了,居然穿成那样等在门前!她到底是想怎样?! 眼前没来由得闪过关门前庄梦蝶脸上一闪而过的悲哀和绝望,庄非鱼莫名地停下了脚步,好不容易放开的双拳再次渐渐收紧。 “该死!”一声愤恨的低咒后,庄非鱼当即转身折了回去。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惊叫声“你们做什么!”,“来人啊!”,“快放下三殿下!”,“快去叫人!快去!”……紧接着门外便一片混乱。 庄非鱼本能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当即拔腿奔了过去,只见一辆马车急奔而逃,门前的庄梦蝶却已经不知所踪。 “二殿下!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绑走了三殿下!”慌乱不已的下人们看到庄非鱼赶来,连忙禀报道。 庄非鱼呆了一下,马上发疯一般追了出去:“梦蝶!梦蝶!……” 马车内的庄梦蝶因为这声呼唤而微弱的动了动,但鼻间浓郁的甜腻香味令她很快便再次陷入了黑暗。 疾驰的马车带走了庄梦蝶,伺机守候了许久的暗卫终于行动,此刻的庄非鱼还不知道是天璇王杨璟玥带走了庄梦蝶。 杨璟玥也没有想到,即便庄非鱼已经恢复了清醒,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庄梦蝶依旧会如何的义无反顾。 …… 当庄梦蝶清醒过来时,首先闻到的是一缕清淡的幽香。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床头的香炉正升腾袅袅清烟,她身上原本披着的庄非鱼的披风早已不见,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她全身的寒意早已驱退。 庄梦蝶懵懂地坐起身,环视四周。陌生的清幽小居,古朴典雅,从未来过。 正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三殿下你醒了?” 庄梦蝶循声望去,只见时元洲手持书卷,坐在不远处,正冲着她微笑。 “这是哪里?”庄梦蝶看到时元洲,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 文学馆 第452章 “这是家父还在世时清修的避世之所,诚邀三殿下在此小住一段时日,避过缠身俗务。”时元洲笑意盈盈地回答着。 庄梦蝶心下明白过来,平静的下了床,穿上备在床头的一身新衣。 “这是大皇姐的意思,还是天璇王的主意?”庄梦蝶平淡地问道。 “我们大殿下心高气傲,自然不屑用这种法子。”时元洲依旧笑着回答道。 “果然是天璇王吗……”庄梦蝶思忖一下,口中涌起一丝困惑:“就算将我弃至王府也行同软禁,为何要这般费事?” 时元洲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笑容满脸地拿起炉子已经烧开的泉水,准备彻茶,慢慢地说道:“天璇王自然是防着三殿下被人找到。” 庄梦蝶闻言便更加不解了,淡淡道:“我一个挂着名号的三殿下,无爵无官无权无势的,谁又会费心找我?而我又会对谁有益?” 这一次时元洲不再回答,只是笑意更深了一层,随后半开玩笑的转移了话题道:“这是元洲悄悄从叔父那里拿来的新茶,叔父珍惜得紧,不知三殿下是否赏脸与元洲一同品尝这偷来的茶?” 庄梦蝶见时元洲转移话题,便知多问无益,索性轻轻一笑,坐到桌前,打趣道:“能让元洲看上眼悄悄带来的,自然是值得本殿下期待的。” …… 山间的日子虽然没有王府内的富裕,但衣食住行上都有时元洲打理,庄梦蝶过得也还是不错。尽管她很想知道她在此究竟要被困到何时,但也知时元洲奉了天璇王的命,她也问不出来。 更何况,上一次,本就是她庄梦蝶欠时家的,她不能再因为她自己的自私而影响了时家在朝堂的地位。 而且,事到如今,她能不能离开这个避世之所,又还有什么分别呢,她没有了她的二皇兄,没有了非鱼,如若真的能彻底看开,在这避世的山间小院了此一生,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罢。 若说真的有什么舍不得,那确实也是有,那便是那整个王府的美好记忆,以及谷万里和不执了。也不知道得知她突然失踪的消息后,谷万里会着急成什么样,然而眼下,她却也没有办法与外界获得联系。 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一晃便过去了半个多月。 一日,正和时元洲对弈,一只信鸽扑扑翅膀朝着时元洲飞了过来,庄梦蝶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着时元洲,只见时元洲细细看过信鸽带来的密函之后,神色随即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了?可是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庄梦蝶装作随口一问,但心跳已经有些失控。 时元洲没有直接回答庄梦蝶的问题,而是勉强一笑,转而问道:“三殿下今晚想吃些什么菜?” 庄梦蝶见他无意回答,心中难免烦躁,没好气的说道:“我今晚要吃香酥鱼块、清蒸扇贝、红烧排骨、藕粉丸子……” 庄梦蝶一下子报了十几个菜名,时元洲只是笑了一笑,没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厨房。 因为这山中小院只有庄梦蝶和时元洲两个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个人依旧十分熟络,时元洲的脾性也十分讨庄梦蝶喜欢,因此他们两人偶尔也会说笑打闹。 就像刚才那样,若是平日里庄梦蝶一下子报那么多菜名,时元洲一个人忙不过来,免不了要和庄梦蝶斗嘴一番,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什么也没有说就进了厨房,也正说明那封信函上确实有令他无心说笑的内容。 一定是皇宫里情况有变! 庄梦蝶越想心中便越是不安,不知为何,她总是莫名的觉得,密函上的内容与庄非鱼有关。 庄非鱼和庄扶摇都是庄氏皇族的血脉,既然庄扶摇不能眼睁睁看着天璇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宁愿委屈自己嫁入皇宫为王妃,也不愿意放任不管,那么庄非鱼呢? 庄非鱼表面上看起来不喜欢权势之争,但庄梦蝶却知道,其实他并不是,而且以庄非鱼的手段,他想要的他便能做到。庄梦蝶没有忘记,庄非鱼当初是如何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替她扫清障碍的。 庄梦蝶比谁都更清楚,庄非鱼看似无权权势,那不过是以前的他把这一切都给了她庄梦蝶。为了她的野心,为了她的欢喜,他藏起了自己的野心,甘心为她开路,为她所做一切。 而如今,没有了她庄梦蝶这个最大的阻碍,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分心,那么他庄非鱼又会怎么做…… 庄扶摇如今的实力庄梦蝶是见识过的,可这一切庄非鱼都不得而知,那么庄非鱼和庄扶摇若是有了一样的目标,他们二人之间就势必会有一战,这是庄梦蝶所万万不愿看到的。 一边是她心心念念之人,一边是她愧对于她的大皇姐,这两个人,庄梦蝶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心不在焉地用了晚膳,庄梦蝶和时元洲都异常沉默,无人说话。饭后,时元洲收拾了一下,便自行回屋看书去了。庄梦蝶心中有事,也沉默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往日晚膳过后总是会有欢声笑语的山间小院,今日异常沉寂。庄梦蝶静躺在床畔注视着窗外的璀璨银河,思潮翻滚,翻来覆去,直至天际蒙蒙泛光,才得以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之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脸颊,充满爱怜的抚摸着自己耳鬓的发丝,有些痒痒的,却又无限温暖安心。 庄梦蝶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个容貌清丽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坐在床畔,她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那双眸子依然深邃,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凝视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庄梦蝶。 庄梦蝶看清来人后,腾然坐起,又惊又喜的叫道:“大皇姐!” 庄扶摇微微点了点头,庄梦蝶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下子紧抱住了她,急急地解释了起来:“对不起!大皇姐,那时我鬼迷心窍才会负了你!才会用元洲的消息威胁你出手救我出天牢,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文学馆 第453章 庄扶摇安静地搂着情绪激动的庄梦蝶,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个体贴的小动作令庄梦蝶眼眶一热,愈发紧搂住她辜负过的庄扶摇。 “梦蝶,随我离开这里。”庄扶摇低低的声音在庄梦蝶的耳畔轻声说道。 庄梦蝶怔了怔,本能的问道:“大皇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随着疑问的脱口而出,庄梦蝶的理智开始回魂,她的大皇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明里,是天璇王命时家将她软禁在了此处,如若她的大皇姐将她从此处带走,这就明摆着时家已经站到了庄扶摇这一边,这个消息一旦被天璇王得知,不管是对身为王妃的庄扶摇,还是时家,那都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她庄梦蝶不能离开,她不能再因为她自己而害了庄扶摇和时家。 看到庄梦蝶眼眸中的疑惑已经被固执所替代,庄扶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看到庄梦蝶不愿意走,她只能开口道:“非鱼有事。” 什么?! “非鱼有事!”这短短四个字,顿时令庄梦蝶方寸大乱,她急忙抓住庄扶摇的手追问起来道:“非鱼他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他有生命危险吗?” 看着庄梦蝶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庄扶摇抬手去替她轻轻擦拭,一时间并没有顾得上去回答庄梦蝶的问题,又或者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庄梦蝶说,才能让她不要过于忧心。 “还是由微臣来回答吧。”朗朗一声传入庄梦蝶的耳中。 庄梦蝶寻声望去,这才发现时丞相时子续竟然也在屋中。时子续向庄梦蝶施了施礼,便缓缓说道:“自那日三殿下失踪之后,二殿下阵脚大乱,这半个多月来一直苦苦寻找三殿下您的下落。如此一来,天璇王便知道二殿下之前对您的态度不过是伪装……” 时子续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庄梦蝶已经不知道了,她心中震撼不已,或激动,或喜悦,或忧虑……种种情绪交织于一起。 原来,她没有失去她的二皇兄,没有失去她的非鱼……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伪装…… “……微臣原不想将您的下落告知大殿下,因微臣知道若大殿下一旦知晓三殿下的下落,定会不顾一切要救出三殿下,也势必会曝露了微臣与大殿下结党一事。” 说着,时子续语含无奈道:“但怎奈大殿下几乎动用了全部势力来寻找失踪的三殿下您,如若微臣再不讲天璇王将您囚禁于此处的消息告知大殿下,大殿下将会被天璇王后趁机打压,到了那时,恐会坏了大殿下先前的谋划……但将三殿下您困于此处的消息只有天璇王和微臣知道,只怕您一离开此处,微臣与大殿下结党之事便会被天璇王知悉了。” 庄梦蝶闻言心头一颤,时氏一族是大皇姐的保命金牌,也是她最后的退路。这个地方庄梦蝶经常趁着时元洲熟睡之际外出寻找出路,然而半夜多月来一无所获,这便说明这个地方通往外界的机关极为隐蔽,只是时家人才会知晓。 如若她庄梦蝶能从这个地方顺利脱身,那便只有一个说法,那就是时氏一族背叛了天璇王,泄露了庄梦蝶的行踪,并将她带了出来。 不论天璇王是否猜到时氏一族效忠的是庄扶摇,但时子续私下结党一事却昭然欲揭,要想再取得天璇王的信任绝无可能,到了那时,即便庄扶摇不被牵连,那她最后的保命王牌也悄然失效了…… “大皇姐……梦蝶不能走……”庄梦蝶的心中愧疚不已,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对庄扶摇的感激之情。 “梦蝶,你不是一直想带着非鱼离开天璇吗?如今他已经恢复了神智,他对你的感情依旧没有变,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庄扶摇反手握紧了庄梦蝶的手,看着她的双眸正色道。 “不!大皇姐,此次不同,这次若是我们走了,天璇王一定会知道是你放走了我们,知道时氏一族已经站在了你的这一边,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留在这风暴中心。大皇姐,若是你放得下这一切的话,你随我和非鱼一起走吧,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一起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庄梦蝶说到最后,想起小时候的日子,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种向往。 那以前在她看来不屑一顾的生活,如今竟已经变成了她所向往的,或许,人就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当初的美好。 “梦蝶,你知道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天璇国就这样易主,否则,我又何必回来,非要去做什么天璇王妃呢。”庄扶摇话语淡淡道。 “可是……”庄梦蝶急道,一脸地担忧。 “梦蝶,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可是我并非是一个人,你也看到了我身后的势力,我之所以轻而易举能拥有这些,是因为我的身后除了有父君,还有六殿下。”知道自己难以说服庄梦蝶,庄扶摇索性像她摊了牌,希望她知道之后,能够和庄非鱼一起安心地离开,去追寻他们向往的日子。 “六殿下……皇姨庄忘湖……”庄梦蝶喃喃自语道,听到庄扶摇提起六殿下,庄梦蝶总算是明白了,难怪再次返回天璇不久的庄扶摇竟然在暗中会有如此盘根错节的势力,更是连效忠于杨承允的时氏一族都能为她所用,如果说这一切是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庄忘湖,那么一切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原来,时氏一族一直以来真正效忠的不是杨承允,而是六殿下庄忘湖。”庄梦蝶若有所思,微微侧脸,看向时子续,淡淡说道。 时子续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回看向庄梦蝶,道:“三殿下这话说得也并非全对,时氏一族真正效忠的是翼陛下。” 翼陛下?! 时子续口中的翼陛下,除了庄以沫和庄忘湖他们兄妹六人的母皇庄如翼又还有谁? 原来,时氏一族一直效忠的都只是庄如翼。 文学馆 第454章 而庄忘湖一直是庄如翼最疼爱的女儿,即便她自愿退出权势之争,自困于落枫林,这也改变不了庄如翼对她的宠爱,庄如翼担心她会被有心之人暗害,所以下了令时氏一族永远都要效忠于庄忘湖,护她周全,若是有朝一日她庄忘湖想要,便达成她如愿。 所以,时子安当年看到杨承允势大,才“一心一意”追随在杨承允的身边,让所有人包括杨承允都误以为时家一直都是只忠心于杨承允。 庄梦蝶正想着,庄扶摇突然抬手给了庄梦蝶一记手刀,庄梦蝶当即缓缓倒下,倒在了庄扶摇的怀里。 “大皇姐……不可如此冒险……”庄梦蝶心中大惊,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她知道,庄扶摇之所以要趁她不备,将她打晕,是因为知道她不愿意为了曝露她而从此处离开。 “梦蝶,好好睡上一觉,等你醒来便会得偿所愿了,大皇姐会送你和非鱼一同离开,这天璇的江山你们不必担心,大皇姐会守好的。”庄扶摇在庄梦蝶晕过去之前向她说道。 庄梦蝶挣扎着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再难抗拒沉重的眼皮,庄扶摇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逐渐模糊,直至被一片黑暗所取代。 …… 当庄梦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马车当中,而她的身边,坐着的是一直静静凝视着她的庄非鱼。 那张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日思夜想的脸,如今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庄梦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轻轻抚上那张脸,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抚上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剑眉,抚上那会对她一脸深情的眉眼。 然而,庄非鱼却微微别开了脸,庄梦蝶怔怔地收回了手,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也是,她又忘了,如今眼前的庄非鱼,已经不是她的二皇兄,更不是她的非鱼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唤他。 “梦蝶,你醒了,我们如今已经离开故清城了,大皇姐让你不必为她担心,皇城里的事她应付得来。”庄非鱼顺手给打开了水囊的封口,递到了她的嘴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希望大皇姐能得偿所愿罢。”庄梦蝶轻轻叹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独自感叹,还是在和庄非鱼说话。 说完这么一句,才惊觉自己口渴非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掀开车帘一看,已经离开了故清城很远,再过半个时辰,就到青衫小镇了。 从庄非鱼手中接过水囊,庄梦蝶默默地喝着,没有再说话。 “梦蝶,先前这么做我也知道会伤了你,但为了你,我不得不如此。”看到庄梦蝶不愿再与自己多说什么,庄非鱼主动开口道。 呵呵……好一个不得不如此。庄梦蝶乏力一笑,慢慢将腿蜷起,把水囊放到一边后环起了自己的双腿,淡淡道:“你伤我不是应该的吗?谁让我之前那般伤你呢,想比起来,你那日在紫霞寺射我那一箭又算得了什么,在天牢里对我的大打出手又算得了什么?这些,都弥补不了你对我的恨罢……” 看着庄梦蝶一脸的黯然神伤,庄非鱼想伸出手去拉庄梦蝶的手,但看到庄梦蝶往后退了退,一只手僵在了半空中,道:“梦蝶,若我那一日不射你一箭,你会主动放弃?你劫走的是对李秋双意义非常的猫,若是那只猫有个好歹,即便杨璟玥有意偏袒于你,又如何向摇光交代?那时情况紧急,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千刀万剐?与其那样,不如由我来绝了你的坚持,至少能保你一命。” “保我一命,在玉峰山巅你也是为了保我一命……”庄梦蝶喃喃低语着,听了庄非鱼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梦蝶,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没有恨过你。”庄非鱼突然拉住庄梦蝶的手说道。 “你从没有恨过我,那么你可曾怨过我,怪过我?”迎上庄非鱼深邃的目光,庄梦蝶清如水晶的眸子突然亮了亮。 庄非鱼沉默了一下,没有庄梦蝶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梦蝶,你告诉我,你深爱的人,究竟是非鱼还是二皇兄?” 庄梦蝶闻言怔了怔,莫名的烦躁了起来,道:“非鱼又怎样?二皇兄又怎样?你为何非要分得这么清?” 她的二皇兄和她的非鱼,在她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谁,都是她此生最难以割舍的深情,但她就是不懂,庄非鱼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为何之前还缕缕听到她提起非鱼就生气,为何还非要她忘了他…… 庄非鱼的语气之中忽然夹杂起几分怒意道:“我每做一件事都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不敢枉动半分,却突然让一个叫非鱼的顽劣孩童打乱了所有阵脚,原本应该是我得到的东西全被他捷足先登,我这十数年的付出竟比不上他的短短数月?而你庄梦蝶,却对这个毁了我多年心血的人眷恋不舍,原本应属于我的关注和感情都被你移到了那人的身上,我为什么还要开心的认为那个人也是我?我庄非鱼绝不是那个天真幼稚的小儿。” “他在最错误的时机出现,无视我的百般小心,毫无顾忌的引领你一步步走入危险,你让我如何将这个鲁莽愚蠢的人当成是我?或许他的这份纯真正是我所不能给予你的东西,即便你喜欢,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天真得一无是处,让你替我遮风挡雨,更不愿让你独自承单这些磨难!我庄非鱼要做的一直都是将你藏于羽翼之下,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躲在你的身后,让你去承受这些暴风骤雨!” 庄梦蝶呆呆地听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是无从辩驳。原来,不管他选择了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她,他对她的呵护宠溺一直都没有变过…… “……”庄梦蝶习惯性地向张嘴唤二皇兄,却又想起那一日在凉亭的一幕,他已经不许她再唤他二皇兄了。 文学馆 第455章 庄非鱼见状扬起一丝戏谑的浅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叫惯了二皇兄可如今又叫不出口了?” 心事被庄非鱼说中,庄梦蝶气恼地瞪了庄非鱼一眼,道:“我的二皇兄早已经与我割袍断义,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二皇兄!” 看到庄梦蝶恼了,庄非鱼收起脸上的戏谑的笑容,深情地看着她道:“梦蝶,你我都知道,我从不是你的二皇兄……” “我不管你是不是二皇兄,也不管你认不认那个非鱼,我只知道你是我此生都割舍不下的人……”庄梦蝶说着俯过身去,所有未完的话语都被彼此尽数吞没。 …… 忽然,从庄非鱼的身上掉出了一个浅青色的香囊,庄梦蝶刚想捡起,却被庄非鱼抢了先,庄非鱼举着那个香囊在庄梦蝶的眼前一晃,得意地笑道:“这可是你当初送的我定情信物,怎么?还想夺回?我庄非鱼收下的东西,可是向来都不许别人反悔的。” 虽然庄梦蝶的心里早就只认庄非鱼这一人,但此前,她确实从未送过他什么定情信物。如今看到庄非鱼举着那个当日被迫分开时她送给非鱼那个大孩子的香囊,不禁耳根一红。 庄梦蝶原本以为随着非鱼那个大孩子的消失,这个代表承诺,承载深情的香囊也失去了意义,甚至可能早已被庄非鱼焚毁,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蓦然重逢。 想到庄非鱼如今已经得知了里面所放的是何物,庄梦蝶嗔怪道:“你不守信用,谁准你偷偷打开看了?” 当初明明说好,要等到这个香囊的香气散尽才可以打开的,而且是由他们二人一起打开。 看到庄梦蝶面红耳赤地指责,庄非鱼轻笑道:“我可没有不守信,我将这个香囊浸泡水中,再挂到户外通风口,然后再浸水,再风干,折腾了不少时日,好不容易才没了香味。当即赶到王府去寻你,谁知你一失踪便是十数日,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独自一人打开了。” 好一个勉为其难,庄梦蝶看着庄非鱼一副装无辜的样子,气恼地骂道:“分明是你耍赖,分明是你使诈!” 边骂边动手去锤打庄非鱼,庄非鱼立即收敛了笑意,讨好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耍赖,都是我使诈,梦蝶别生气了好不好。” 庄非鱼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撮头发,也放入了香囊之中。然后,他挂着和暖迷人的微笑,深情地看着庄梦蝶道:“这下两撮头发便混到了一起,分不清你我,也就再难分开了吧?梦蝶,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抛下你不管,所以,你也别想抛下我。” 期盼了许久的深情再次出现,庄梦蝶只觉得恍若隔世,她握紧了庄非鱼抓着香囊的手,抿了抿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眸里已经隐隐泛起了水光。 生怕自己失态,庄梦蝶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失踪了许久,如今一出来就已经离开了故清城,谷万里想必还在王府里坐立难安吧。” “哼,亏得主子还能想起小谷来了。”车帘外传来了庄梦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不是谷万里又是谁? “小谷!”庄梦蝶连忙起身,一把掀开了车帘,果然看到一身平民打扮的谷万里正在驾车。 “好啊,知道自己的主子醒了也不打一声招呼,亏得我刚才心里还惦记着你呢!”庄梦蝶佯怒道。 “小谷哪敢啊,还不是二公子不许奴婢出声,主子也知道,二公子也算小谷半个主子,小谷要不是不听,估计等不到主子醒来,早被二公子丢半路上了。”谷万里笑着回话道。 “那,外面的可是不执?”庄梦蝶忽然听到一声马鸣声,连忙问道。 “是不执,不执刚才听到主子你醒来的声音,别提多高兴了。”谷万里正说着,不执又发出了一声,似乎是在认同谷万里的话。 “二哥哥,梦蝶可会走得匆忙,迷迷糊糊中就离开故清城了,这往后梦蝶,小谷还有不执,就得有劳二哥哥养着了。”放下车帘,庄梦蝶一双清如水晶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庄非鱼道。 再也没有了二皇兄,但是她还有二哥哥。 庄非鱼似乎对庄梦蝶对他的这个新称谓颇为满意,满目深情地笑着,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其实,庄梦蝶的心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比如庄非鱼这些日子是在忙些什么,皇宫那边如今局势如何了,庄扶摇助他们离开之后又会怎么样等等。 但这一路山长水远,这一生时光漫漫,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将这些事情一一搞清楚,他们更有一生的时光相依相伴。 至于庄梦蝶原本用于保庄非鱼命的司马家族兵法,庄非鱼早已经给了庄扶摇,这些日子,他表面上是向杨璟玥投诚,实着一直在暗中联络自己之前在朝中的势力,而如今这些势力,包括司马氏一族,已经站到了庄扶摇那一边。 毕竟,那不仅仅是庄扶摇,不仅仅是天璇的大殿下,她的身后,更有庄忘湖,那些忠于庄如翼的老臣,听闻庄忘湖离开了落枫林,都欣慰不已,又见庄忘湖有意于将天璇的江山夺回,岂有不效忠之理。 至于庄忘湖有没有意在收回天璇江山后去坐那个女皇之位,对那些臣子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不管坐这个位置的是庄忘湖还是庄扶摇,那都是一样,都是他们原本所效忠的庄氏皇族。 天璇最为忌惮的便是摇光,毕竟摇光国力强大,即便庄氏皇族能够重新夺回江山,也不见得变得抵御住摇光国大军的铁蹄。 但是有了司马家族的兵法,再加上有威名远扬的林渊啸林将军坐镇,想要守住天璇的江山也并非是难事。 至于这天璇的江山何时才能真正地落入庄氏皇族之手,早已远在天涯的庄梦蝶和庄非鱼如今也不得而知,但他们都坚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可即便天璇再回到庄氏皇族的手中,他们此生也不会再回天璇皇城了,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彼此,便是天下。 文学馆 第456章 冰烬山,冷山庄。 冷九溟看着手中的密信,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那是万宝楼的敛歌飞鸽传书送来的密信,花无影倾过身去,待看完了密信的内容,面色凝重的同时,嘴角也有了些许笑意。 密信所言,便是万宝楼的密探查探到了另外一株枯骨霜花的下落,这另外一株枯骨霜花的下落并非如他们先前所想在白忧的手,但却也差不了多少,因为那枯骨霜花如今是在白采薇的手中,而这白采薇,经万宝楼查证,便是白忧的亲传弟子。 也就是说,顺着白采薇这一条线索,便能寻得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也能从白采薇的身上得知白忧的下落。 “九溟,看来我们需要去一趟鹿台山了。”花无影看完密信,对冷九溟说道。那鹿台山,便是密信中所言如今白采薇所出现之地。 “此去鹿台山路途遥远,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冷九溟敛目,将密信握于掌心中,再次摊开手掌时只余些许粉末从一双骨节分明的指缝中流下。 翌日天刚蒙蒙亮,冷九溟和花无影就出发前往鹿台山,此行他们并未带手下,就连想跟随他们一同前去的流光流景都被冷九溟留在冰烬山中打理山庄事务。 尽管冷九溟和花无影一路紧赶慢赶,但到得鹿台山时,已过去了月余时间,鹿台山极大,山脚下似乎还有一股江湖势力在涌动。 但冷九溟和花无影都无暇去关心那些闲事,在山脚的茶馆稍作休憩后便径直上了鹿台山。到了鹿台山的半山腰,只见一堆人黑压压地围着,嘴里不住地在叫嚣。 冷九溟和花无影本已经从他们的身旁走过,但却听到了那些人嘴里在叫骂时吐出了一个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的名字,那个名字正是他们要所要寻之人——白采薇。 没有了流光流景在身边,打听这种事情自然就是由花无影去做了,花无影和冷九溟对视了一眼,转身回去。 “方才听你们说,你们可是在此处寻一个叫白采薇之人?”花无影向人群最外边的一个青年黑状小伙打听到。 “怎么?两位也是来找白采薇的?这白采薇就在那山洞里躲了几日了,也不曾见她出来。我们老大中了她的毒,兄弟们将她围堵至此处,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她善毒,我们也不敢冒然进去,也是拿她没办法。”小伙是个老实人,看到花无影打听,便将实情跟她说了一遍。 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花无影这才注意到,前方确实是一个山石洞口,洞口处还躺着几个人,看来是想要强行闯进去,被躲在里面的白采薇给毒倒了。 也难怪那一群人只敢围在洞口前叫嚣,却不敢进去。 “白采薇,冰烬山冷山主有事要见你一见。”沉思了片刻,花无影提起冲着那个山洞发话道。她的声音凝聚着真气,即便那山洞再深,也能确保山洞里的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白忧师承与冰火凤凰族的医圣冷南霜,而冷九溟虽然年幼之时冰火凤凰族就几乎被尽数灭族,但他如今承袭了冷南霜的医理和药理,和白忧的徒弟白采薇怎么说也勉强算得上是有同门之谊。 不管怎么说,这白采薇他们是必须要见的,只不过若是不必像那群人那般兵戎相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冰烬山冷山主冷九溟?”果然,山洞内顿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一群人一听到冷九溟的名号,也不禁纷纷往后看,冷魔医想必那些江湖人也是有耳闻,但为首的两人对视了片刻,似乎他们也知道要请冷九溟出手医治他们的老大代价颇大,因此也不敢冒然相求。更何况,伤他们老大的躲在山洞内的白采薇,听闻已经几天没有了动静的山洞里传出白采薇的声音,他们一直轮流让人围堵在洞口外,也不怕逮不到那白采薇。 另外,他们看着冷九溟面色不善,他的周围冰冷异常,也生怕这冷九溟和白采薇是一伙的,因此即便想拦,但在那冰寒冷意下,也不由自主地给冷九溟和花无影让出了一条道来。 那一群江湖人眼睁睁的看着冷九溟和花无影走近,甚至惧怕于那冰寒冷意还退开了些,直到冷九溟和花无影走到了山洞门前,冷九溟用毫无起伏的冷漠语调答道:“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山洞里面再次传出声音,那声音里面似乎带着点欢喜道:“原来是师兄来了,师兄快请进。” 那白采薇竟然叫冷九溟师兄?山洞外的一群江湖人不由面面相觑,看他们再去偷看冷九溟时,却只见他那一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甚是冰寒,哪里有半点师兄师妹相见的情谊。 白采薇说了那一声请进后,山洞里面便再无声息,从外往进去,只见那山洞里黑乎乎地一片,花无影见冷九溟毫不迟疑地抬腿欲行,生怕冷九溟遭了暗算,毕竟这山洞里躲着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白忧的亲传弟子白采薇。 扫了一眼山洞四周,花无影忽然上前拉住冷九溟,望着地上,眸色渐渐转冷,冷声道:“白采薇,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花无影朝里喊话,回应她的是几声轻笑,紧接着不屑的语调道:“倘若他真的是我的师兄,自然能够进来,别人就不行。” 山洞口的地上有一道隐隐约约的蓝线,在暗处一点都不明显,甚至稍不注意就会看漏,在这道蓝线的两侧,草木都枯萎,朝外的一头就躺着四具尸体,从打扮来看正是那一群江湖人,他们早就想要闯入山洞里,偏偏只要有人越过这条古怪的线就会倒地身亡,使得他们这几日来只能在外面叫嚣,不敢擅入。 毫无疑问,这是毒,但是谁都没见过这种奇异的下毒方式,那一群要捉拿白采薇的江湖人自然不敢接近。 冷九溟听了花无影的话,依旧是微微敛目,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未见任何波澜,冰冷的面容上也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对那一条能置人于死地的蓝线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他侧首对花无影说道:“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文学馆 第457章 从冷九溟的话里听的出来,他确实知道这是什么毒,也没将这种毒放在眼里,花无影几个转念,以冷九溟的功力应该不至于在那山洞里遇到什么危险,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轻声道:“我等你,你去吧,小心。” 那一群江湖人看着冷九溟,眼睛一眨也不眨,只看到冷九溟悠然举步,仿佛那条致命的蓝线根本不存在一般,随意地踩了过去,走进洞里。 众人哗然变色,他们亲眼看着冷九溟安然无恙地走进去,脸上顿时青白交错,分外不甘,他们知道不是地上的毒散了,而是进去的人根本不惧这种毒。 花无影站在山洞外却在看着地上的尸体。那四具尸体就是被那毒所杀的人,是白采薇用来挡住那一群江湖人的。 石洞里,冷九溟已经走到深处,山洞里光线很暗,他并未收敛身上的寒气,微微敛着目,最终站定在一个人面前。 冷九溟没在打量白采薇,白采薇却一直在打量着冷九溟,随着冷九溟一步步走近,山洞里的光线仿佛越来越暗,到冷九溟近在眼前的时候,白采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山洞内仅有一盏壁灯,亮着微弱的光,光影在山洞里摇摆,拉长冷九溟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 冷九溟冷冷地站着,面无表情的正对白采薇,微阖的湛蓝双眸不知是在看她,还是没有看她,叫人无由的有些惶恐。 山洞里的空间并不小,有桌有椅,有软塌也有书案,角落堆放着各种草药,卷都摊开着,白采薇就站在座椅前,看着冷九溟走进来,然后她转身去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态度甚至显得很随意,犹如早就与冷九溟相识一般。 “我一直听师父提起你,今日你我终于有缘见面了,师兄。”白采薇手上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口中随意说着,语带笑意。 没有听到冷九溟搭话,白采薇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又说道:“师兄,你不会知道师父提起你多少次,他一直说你是一个难遇的奇材,想必师兄在毒术和医术上定是天赋异禀,所以采薇一直很想见见师兄。” 白忧与冷九溟,与冰火凤凰族可谓是有着血海深仇,可从白采薇的话里却听不出半点迹象,似乎白忧从没将这些事情告诉过她这个弟子。冷九溟默默听完白采薇的话,对这个想见他的师妹并没什么表示,平平的话音问道:“白忧在何处?” 听见冷九溟直呼自己师傅白忧其名,白采薇像是觉得有些意外,随即一笑置之,笑容有些狡黠道:“师兄是专程来寻师傅的?总不会是遇到什么难解之毒了吧?” “白忧在哪里?”冷九溟没有理睬白采薇的问题,石洞里的灯火因为他的靠近而愈加闪烁摇曳,甚至差一点就被那一股寒气扑灭。 未等白采薇答话,冷九溟接着又冷冷说道:“另外一株枯骨霜花,白忧也是给了你吧。” 提及枯骨霜花,白采薇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道:“既然师兄想要见师傅,师妹哪能不顺了师兄的意?” 略微顿了一顿,白采薇又继续说道:“至于什么枯骨霜花,师妹我从未听师傅提起过,或许这么重要的东西,师傅是舍不得让我得知,只让师兄得知了吧。” 白采薇轻声玩笑,态度和先前出现在洞口的时候略有不同,得知冷九溟就是她的师兄,白采薇显得很高兴,仿佛全然不觉周围空气的阴冷,更没有在意因为冷九溟的到来而充满的压迫感。 “白忧如今在哪?”如今无法确定枯骨霜花是真的不在白采薇的身上还是她在说谎,但既然能从她那里获知白忧的下落,冷九溟自然不会放过。 “师兄要见师傅,我这便带师兄去,只是师傅半年前就四处云游了,我也只能带师兄前去碰碰运气了。师兄随我来,我们从后面走。” 白采薇说着让开几步,指着书案之后,朝冷九溟眨了眨眼,接着低声道:“外面那群蠢货还不知道,我这里有密室可通往山谷之外,我们就从这里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他们继续守着。” 那一群江湖人围堵在这里七天,其中不知有多少时候白采薇是真的在洞里的,其余时间白采薇其实都在外面,照常吃饭闲逛,寻找草药,完全没将外面的人当回事,自然不会对他们的叫嚣有什么反应。 “要走,便从来路走。”冷九溟冷声拒绝道。花无影还在外面等着他,冷九溟怎么可能就这么随白采薇一走了之?说完话,冷九溟看也不看白采薇,转身原路返回,朝外面走去。 “难道是有什么让师兄放不下的东西?”白采薇只能跟着冷九溟往外,然后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莫非是师兄身边的人?她是不是对师兄而言很特别?她……” 白采薇如此猜测,冷九溟却置若罔闻。 在冷九溟身后,白采薇又赶上几步,忽然想起她刚才上山时便看到了这白衣胜雪,红衣似火的两人,也就明白了此刻等在山洞外面的,刚才冲着她喊话的便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女子。 想起那个红衣女子,白采薇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声道:“师兄真是好眼光,那个人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她……”白采薇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说道:“她很好看,在师兄的身边……”在冷九溟的身边也丝毫没有被他的出尘气质而掩盖了她自身的惊艳之感。 感觉一时间难以用言辞来形容初见花无影的感觉,那样的惊艳之感不是不是用言语所能讲清的,白采薇的话里也正是这个意思,那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出第一眼的感觉。 听闻身后的言语,冷九溟的脚步顿住了,冰冷刺骨的气息在风口里愈加冷冽,他慢慢地转头,湛蓝如海的凤目中露出一丝骇人的冷光,语气也冰冷骇然道:“她如何,与你无关。” 文学馆 第458章 白采薇脸色一变,脚下也停滞了片刻,随即脚步又轻快地跟在了冷九溟的身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采薇说错话了,不过看得出师兄对她真的很在乎。” 冷九溟走出山洞口的时候,外面花无影已经在等着了,见冷九溟无恙出来,白采薇就在他的身后,花无影明白冷九溟已经说服白采薇,不管能不能拿到另外一株枯骨霜花,至少她愿意带他们去见一见白忧。 只不过这么一来,在山洞外守候了多日的江湖人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一见他们出现,白采薇也在其中,立即有个脾气急躁的青年手提长刀第一个冲上前去,只见他面目狰狞,恨恨冲着白采薇道:“白采薇!你想去哪里?你必须随我们回去医治我们的老大!” “可惜,我要随我的师兄一同走,恕在下不能前往了。”白采薇脸上露出歉意,话音未落,却陡然间伸手一扬,不只是何种粉末立即飘洒在空气中,青年连忙退后,却还是吸入了不少。 “你!你……竟敢下……下毒……”青年捂住自己的咽喉,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片刻又立即发紫,而后泛黑,在他身后有不少靠得近的人也和该青年一样,纷纷倒地,如同窒息,死命在自己的喉间抓挠。 再看白采薇,她还是那么谦逊有礼地微笑着,道“替我转告你们老大,就说白采薇我近日无暇去替他医治了,生死有命,由不得人,倘若日后我得了空,自然会去看他一看。”说完话,她朝那些惊骇莫名的人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站到冷九溟那一边,冲着冷九溟轻笑道“师兄,我们可以走了。” 谈笑之间下此毒手,这与白采薇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一点都不像,但如此手段才更像白忧亲自带出来的弟子。花无影只是旁观,没有说什么,对白采薇头投去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和她这个冷九溟的师妹打过招呼。 守在山洞前的那一群江湖人半数都中了毒,多半是个死,奇异的是花无影他们并无异样,想来是白采薇在前几日就有做过什么手脚,那一群江湖人早就被下了什么药引,才会同样站在这里,却只有他们那边的人中毒。 鹿台山的半山腰上冷风不断,哀嚎声随风响起很是凄惨,不少人的咽喉被自己抓破,脸色发黑而死去。 下山的途中,花无影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冷九溟,低声道:“你没事吧……”看冷九溟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拿到另一株枯骨霜花,但白采薇既然随他们一同离去,想必是有了白忧的下落。 “起程去寻师傅,想必师兄心里定然是欢喜的吧。”白采薇忽然插话道,说完这么一句,她又侧过头去直勾勾地看着花无影,问道:“我是师兄的师妹白采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可否告知我?” 白采薇问的时候只见好奇,没有其他什么表示,花无影没放在心上,开口正要回答她的问题,冷九溟却正经替花无影答道:“她叫花无影,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白采薇跟着冷九溟和花无影,他们是三人行,等冷九溟的这句话说完,冷九溟拉着花无影往前走去,把白采薇一个人扔在后面。 看着前面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白采薇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兴味之色,暗自思忖道:他们二人的关系是不是非同寻常?她微微扬起眉,显得很是好奇。 一路无话,白采薇默默地跟在冷九溟和花无影的身后,眼神却没有从此二人身上离开过。 离开了鹿台山,白采薇告诉冷九溟和花无影师傅白忧平日里栖身于潼灵崖,潼灵是距离鹿台山约莫两千多里外的一个偏僻小城,潼灵城镇内算不上热闹,但是也绝不冷清,只是这潼灵崖是一处严峻的山崖,悬崖之下深不见底,那里地势险峻,蛇虫鼠蚁等毒物颇多,鲜少会有人去那里。 据白采薇说,白忧平日里行踪飘忽不定,若是她真的有事要找她,便是去潼灵崖寻,若是白忧不在,便只能在那边等上一等。 冷九溟身中白忧的灭族之毒,此次前去,不管能不能替自己和冷九溟报仇雪恨,若是能逼白忧解了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也算是了了花无影的一桩心事,这么一想,一路上花无影的心情也舒坦了不少。 “那好,我们这就去潼灵。”买了三匹骏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冷九溟后,花无影翻身上马,当即做了决定。 她的话音浅淡,从她的语调里都听不出半点疲惫,这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和上鹿台山的疲累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半分显露。她坐在马上,背脊还是那么挺直,握着缰绳的手还是那么稳,望着远处的目光依旧坚定果决。 只要能替冷九溟解了身上的灭族之毒,这一路寻枯骨霜花的艰险和凶险,完全都不被花无影放在心上,只要事关冷九溟,她便无所畏惧。 被风带起的黑发微扬,和她的红色衣袂交错,正是落日之时,那光芒笼罩在马上端坐的人身上,她整个人就在那片金芒里,仿佛已经融了进去,与天地化作一体。 冷九溟蓝湛如海的双眸里流露出一丝柔和,他看着策马前去的花无影的背影,能想象的到花无影此刻的表情,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所看见的花无影。 明艳得就像一团烈火,炽热而温暖,又像那绽放的彼岸花,清冷妖冶…… 一挥马鞭,冷九溟策马朝着那一个身影追去,白采薇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不由怔了怔,随即策马赶了上去。 两匹骏马逐渐并排靠近,冷九溟突然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落在了花无影的马背上,看着两个亲昵的背影,白采薇说不出此刻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她在风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对于师兄而言,那个花无影是最重要的,就连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都会有这般热情的一面。” 第459章 为了避免那一群江湖人再来找白采薇的麻烦,冷九溟一行三人彻底离开了鹿台山地界,进入了相邻的城镇后,才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冷九溟和花无影这月余来连日来奔波,也多有风餐露宿的时候,这回总算是找到了白采薇,也即将前往潼灵崖寻找白忧的下落,他们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不必再日夜赶路,在客栈好好休息几日。 把东西都安置好,冷九溟取出一个白玉瓶子,递给了白采薇。花无影也终于知道白采薇愿意带他们前去寻找白忧的原因了。想来是冷九溟拿了自己的药丸与她做了交换。 即便白采薇是白忧的亲传弟子,但冷九溟所制之药向来千金难求,更何况冷九溟所用的药引有许多都是常年在山中毫无权势的白采薇所无处寻得的。 “这就是寒冰片了,果真是千金难求。”白采薇打开白玉瓶微微一嗅,立即眉开眼笑。这寒冰片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更能让练功入魔的人瞬间平心静气。 寒冰片当中有一味极为罕见的药材,那就是千山雪苓,那千山雪苓之所以罕见难得,不仅仅是因为它难以培育,产量极少,数百年也就那么几株,更是因为适合千山雪苓的生长之地,如今已经归摇光皇室所有。 即便武功再高强,想要进入摇光禁军重重守卫之地取得千山雪苓,自然是难如上青天。 小心收好了那装有寒冰片的白玉瓶,白采薇替冷九溟倒了一盏茶,笑道:“多谢师兄割爱了。” 冷九溟并未搭理白采薇,而是为花无影倒了一盏茶后,又自己倒了一盏,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白采薇一愣,随即将那一盏茶拿了回来,喝了一口后将视线落在了冷九溟的那一双带着寒意的湛蓝双眸上,眨了眨眼道:“我从来没见过像师兄这样的眼睛,我若是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就好了,真是漂亮。” 冷九溟依旧不曾搭理白采薇,等店小二上了菜,替花无影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鱼后,便默默用膳。 “九溟,这千山雪苓你是从何处得来?”吃着饭,花无影不经意地问道。这寒冰片她虽不知道冷九溟是何时制成的,但之前跟着流景学些医理的时候,也听流景感叹过,说是这千山雪苓山主得之不易。 “不过是帮了摇光皇室一个小忙,他们以此为代价罢了。”冷九溟淡淡说着,看向花无影的目光中却柔和了不少。 一个小忙,在冷九溟这般漫不经心的淡淡说来,但是谁也不敢认为这是一个小忙,不过是这天下间再棘手的疑难杂症,到了冷九溟那里,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罢了。 吃饭见,冷九溟和花无影淡淡地闲聊着,仿佛与他们同桌的白采薇根本不存在一般。 白采薇就这么被忽略了,半晌之后,她终于主动夹起了一块金黄的酥鱼块,往冷九溟的碗里递去,道:“师兄,这可是此处有名的酥鱼块,再别处可是吃不到的……” “不必。”白采薇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冷九溟冷冷地打断。 白采薇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往前也不是,收回也不是。最后,她将筷子调转了方向,往花无影的碗里递去,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去,整个人立即重重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不吃这油腻的。”冷九溟用劲起推开了白采薇,话语冰冷道。 原来是这样,白采薇总算是明白了,看向花无影歉然道:“是我的不对,无影姑娘请不要生采薇的气。” 紧接着又看向冷九溟道:“师兄也真是,无影姑娘既然不喜欢油腻的,你应当早些和我说,我便让店小二不上这些油腻的菜了,我竟然还给无影姑娘夹了她不喜欢的菜,当真是失礼了。” 花无影对着白采薇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冷九溟冷哼一声,他没有阻止白采薇叫他师兄,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却会露出一种近似讥诮的冷意,听白采薇把话说完,他用冷冷的眼神看着白采薇,道:“我只是要你带我们找到白忧,除此之外任何事任何人都与你无关。” 他就用那双被白采薇称赞好看的湛蓝双眸眼看着白采薇,那目光已经仿若结霜,让白采薇如芒在背,冷冷的话语也让人十分的不舒服,“不要让我再警告你第二次。” 冷九溟的不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的也能感觉得到,这个雅间里面已经充满冷意冰寒,正要来上菜的店小二一直缩着脖子等在门外,根本就不敢踏进一步。 花无影在冷九溟的身边摇了摇头,道:“九溟,不必如此,不知者不怪,快些吃饭吧。”说完话给冷九溟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的碗里。冷九溟不再说话,但在花无影的好言安抚下,容色稍霁,周围的寒意也缓了下来。等在门外的店小二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上菜。 用过晚饭,三个人各自回房,白采薇一个人一间,她既然肯跟他们来了,他们也就不担心她会一个人悄然离去。 如今已临近春日,早已没有了严冬的肃杀,但天气依旧还有些凉,尤其是入了夜后。尽管如此,但十五将至,今晚的月色却是不错。 一轮明朗的圆月挂于苍穹,有几个星星隐隐约约的再云层中闪烁。客栈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只见一个人影悄然穿过走廊,到了一扇门前。 月色落在她脸上,露出一张算不上惊艳,但却清秀漂亮的脸,白采薇朝四处望了望,举手叩门。 夜里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门,白采薇不禁推门而进,房里蒸腾着一些水汽,还有悦耳的水声传来,隔着屏风,能看到一个人站立的背影,似乎正要进入浴桶沐浴。 白采薇脚步踏入,看了一眼,顿时醒悟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连忙要退出去,里面的人却开了口,问道:“是谁?” 文学馆 第460章 “是谁?” 语气平和的两个字,波澜不惊,那是花无影的问话,白采薇一边开口答话,一边往外走,“是我,白采薇,我是来找我师兄的,不曾想来得不是时候,采薇失礼了……” 白采薇一转身,便看到了门前的冷九溟,正用冷冷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那一双被白采薇赞过漂亮的湛蓝双眼,正用一种叫人恐慌的眼神注视着她,冷九溟朝着她缓步走过去,白采薇竟不由得退了两步,低声道:“师兄……我想来找你问问医术上的事,没想到这么不巧……” 在白采薇后退的时候冷九溟走到她的面前,面色阴沉,语调也阴沉,仿佛山石于前塌下般,“是不巧,还是太巧?” 那双湛蓝如海面凝霜的眼眸里划过一道冷厉冰寒的光,冷九溟止住了脚步,没有再像白采薇靠近,但即便如此,空气里流动的气息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打开的门外有风吹来,叫人辨不清这股寒意究竟是来自门外,还是来自眼前这个人,听冷九溟话里的意思像是在怀疑她,白采薇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看到冷九溟那阴沉骇人的脸色又打消了主意,这时屏风后面响起了脚步声,花无影穿回衣服走到外面,看着冷九溟和白采薇问道:“发生了何事?” 花无影没有边沐浴便听人讲话的习惯,更不想在这里看到冷九溟和白采薇发生争执,她轻轻拉过冷九溟,道:“我们就住一晚,明日就要离开,若有事明日再说。” 淡淡说完话,花无影对白采薇微一颔首,道:“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房门关上,白采薇离去,冷九溟阴冷的神色并未改变,花无影走近,感到到冷九溟的不悦,轻轻抚了抚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扬眉道:“九溟,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杀了她不成?” 花无影知道冷九溟这也是担心她,毕竟那白采薇是白忧的徒弟,白忧并非冰火凤凰族人,却被冰火凤凰族的医圣冷南霜破例收为徒弟,可见白忧在这一方便天赋过人。而白采薇是白忧的弟子,且从她对付那一帮江湖人的手段来看,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留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在身边,又见她深夜趁着花无影不备来访,冷九溟生怕花无影又有什么不测。 虽然花无影的功力对上高手也绝无问题,可那白采薇确实擅医擅毒,而在这一方面,花无影也只是在冷山庄的时候跟着流景学了一些,绝不是那白采薇的对手。 即便如此,花无影还是不想在找到白忧和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之前和白采薇撕破脸,毕竟于她而言一些危险算不得什么,解了冷九溟身上的灭族之毒才是眼下她挂心的事情。 “我还需要她带我们去找白忧和枯骨霜花,我不会要了她的命。”冷九溟那副吓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伸手抱住眼前的人,继续道:“虽然我很想立即要了她的命。” 冷冷的话音在花无影耳边响起,生硬平板,就和冷九溟的神情一样,花无影瞧了他一眼,轻笑着慢慢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论这个白采薇是真的不知道你和白忧的血海深仇,还是假装不知道,我们都不要打草惊蛇,且先看她究竟带我们去何处。” 白采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象,但他毕竟是白忧所收的弟子,鉴于白忧曾做出那丧心病狂的事,谁也不能保证白采薇就如表面所见的那般简单。 况且如今只有白采薇知道白忧的下落,无论从哪方面看,冷九溟和花无影都不应该和白采薇闹僵,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再清楚不过的。 “等到了潼灵,便可知道白采薇是否真的要带我们去找白忧,还是另有所图。”花无影淡淡说着,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屏风的另一边,冷九溟坐在椅上,他静坐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担心,好似无论找不着得到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他都不怎么在乎。 冷九溟隔着屏风静静注视着浴桶里花无影沐浴的动作,他的神情放缓,但偶尔湛蓝如海的眸底会有利光闪过,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想到了白采薇。 “别让白采薇轻易靠近你。”冷九溟突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花无影微微点头,沐浴好后重新穿好了衣裳,她看着冷九溟,沉思片刻后道:“九溟,你有没有觉得白采薇其实真的不是来寻我,而是冲着你来的?” “嗯?”冷九溟挑了挑眉,示意花无影继续说下去。 花无影看着冷九溟,若有所思,接着道:“你有没有发觉白采薇对你特别亲近?她从不叫你的名字,始终称呼你为师兄,虽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叫师兄有些牵强。还有她言谈之间似乎对你的医术很是推崇,她表面上对我很客气,但她一直都在观察你的反应,你说,这代表着什么?” 看着花无影的长发上还有水珠不断淌下,冷九溟起身拿过一条干净的干毛巾替花无影擦拭头发,微微运了内力于掌心,花无影的长发很快便被温度适宜的热毛巾擦干。 冷九溟脸上的表情始终冰冷依旧,他沉声笑道:“不管白采薇是为了什么,她都不会如愿。” “九溟,如论如何,我都要拿到另外一株枯骨霜花,你身上的灭族之毒,只有解了我才能彻底放心。”花无影拉开覆于长发上的毛巾,握住了冷九溟温暖的手,深深地望进了他的眸子里。 “默,我知道,白采薇的有意亲近让你心里很不舒服,尽管你不说。”冷九溟反手揽过花无影,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说着。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颊和耳畔,他直接唤了她的名,无比的亲近和宠溺。 “是又怎么样?”对此花无影不仅没有否认,反而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溟……嗯……”凝视着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花无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俯身而下的冷九溟以唇缄封。 文学馆 第461章 房内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尽,蒸腾起的薄雾让暖黄的烛火又柔和了几分,清清浅浅的月光流泻而下,将一双人影映在了雕花的窗上。 窗外月色高悬,长满花草的长廊走道里有一人影伫立,她遥遥望着这一头,看到窗内幔帐晃动,看到房内烛火烧至熄灭。 夜色深沉,她微微笑了笑,终于举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机灵的店小二正想去询问住在院里的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早点,那身着红衣的姑娘出手阔绰,他可不能白白失了这么好的挣赏银的机会。 然而店小二兴高采烈地跑路,却远远地看到那白衣公子在长廊里遇到了那个黄衣姑娘,那黄衣姑娘不知道对白衣公子说了什么,白衣公子便跟着她一起走到了长廊的另外一头。 店小二当即顿住了脚步,不再在上前,毕竟出手阔绰的是那个红衣姑娘,那个黄衣姑娘看着也热情活泼,但那个白衣公子确不是他这店小二敢轻易靠近的了,虽然有着一张出尘离世又俊美妖异的脸,但那白衣公子所过之处皆是冰冷骇人的,店小二甚至就连偷偷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被那一股无形的冰寒要了小命。 还是等见着那红衣姑娘时再上前伺候吧,店小二想着便当即转身离开了被花无影一行三人包下的小院。 长廊的另外一头,白采薇微微垂着头,一脸的歉意,对冷九溟道:“采薇昨夜不知无影姑娘正要沐浴,敲了门未闻里面有声响就冒然进入,是我唐突了,还请师兄千万不要怪罪。采薇是真的想找师兄讨教医术,假若师兄还在生气,打也好骂也好,只求师兄不要不理我。” 白天日光照耀下,白采薇站在墙边,高高束起的长发整整齐齐,一身鹅黄色的长袍更衬得她肤色白皙,干干净净的五官虽不至于惊艳,却也十分精致。 白采薇的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她的这种笑容很能令人生出好感,即便有什么气也不会再气下去,世上能抗拒这种无害且有心讨好的笑意的人恐怕不多,但冷九溟一定是其中之一。 冷九溟听完白采薇的话,他脸上冷漠冰寒的表情半点没变,语调冷硬道:“今日下午便启程,去潼灵,寻白忧。” 言简意赅,全然不理会白采薇说了些什么,冷九溟说完便转身往回走,他还记挂着房里的花无影。这个点了也不知道花无影醒来没有,原本是计划今日一早出发的,昨夜却因他误了休息的时间,所以冷九溟才将出发的时间延至下午,好让花无影再多休息半日。 走了没几步,白采薇忽然伸手拉住冷九溟的衣袂,那白衣胜雪的衣袂,那身冰冷寒意的气息,从没有人敢主动接近,更没有人敢像白采薇这样带着笑意随手拉住。 白采薇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拉着冷九溟的衣袂,带着笑意道:“师兄别着急走,我还有医术上的事要讨教,已经许久未得见师傅了,也唯有师兄能替采薇答疑了。” 正因为从没有人敢随意靠近,甚至是无故出手拉住,冷九溟也有些意外,不由顿住了脚步。 就在此时,长廊另一边的房门打开,花无影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抬眼睛看到白采薇拉着冷九溟的衣袂,她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那也只是瞬间,很快便恢复了神色。 以花无影那高傲的性格,若非事关冷九溟的安危,她在人前少有失态的时候。 看到花无影目光平和地向他们看过来,眸中似淡漠又似温和,白采薇不禁松开了拉着白衣胜雪的衣袂的手,冲着花无影浅浅一笑,打招呼道:“无影姑娘,你起来啦,我来找师兄论医,你可有吃过早饭?” 明明看着她刚从房间里出来,又怎的会已吃过早饭?花无影微微敛目,白采薇的态度太随意亲和,倒像是在掩饰什么。 花无影没有听见冷九溟与白采薇先前的对话,她的目光从冷九溟脸上掠过,那张长年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花无影率先往院外走去,道:“不曾,一起去用早饭吧。” 淡淡地说完,花无影的神色莫测地走在前面,一身红衣似乎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夺目。走出几步后,花无影又突然停下,对身后的两人说道:“用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不行。”花无影还没走远,冷九溟低沉如磁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午再出发。” 花无影闻言似乎有些无奈,她停步看向冷九溟,道:“不必改变计划,赶路要紧,说了是早上走,我们就早上走。” 她虽然昨夜休息的时间不长,但是并不打紧,没有必要为了让她多休息而延期出发。有白采薇在场,花无影没说得太清楚,但她的意思冷九溟应该知道。 “下午再出发。”冷九溟却不让步,语气也强硬冰冷,花无影甚至感觉到被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的院子多了一股寒意。 看到冷九溟如此固执而霸道,花无影不禁皱眉,一袭原本明媚的红衣似乎多了点森煞的意味,冷声道:“我都说了没事。” 白采薇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冷九溟和花无影怎的突然剑拔弩张起来,连忙提议道:“既然无影姑娘坚持早上走,师兄又要延至下午,那不如我们中午出发怎么样?” 白采薇说完不给丝毫不给冷九溟和花无影反应的时间,接着又道:“先用了早饭,我刚好要向师兄请教几个问题,等我与师兄论完医,中午我们就出发。想必无影姑娘也希望师兄能早日找到师傅,只是此去潼灵还有好几日的路程,我们中午出发也不算太迟。” 冷九溟对白采薇的突然插嘴提议没有什么反应,花无影看着冷九溟,许久,终于点头答应道:“那就中午。” 几个时辰过的很快,到了中午本该用过午饭就出发,可花无影在饭桌前却没见到冷九溟的人影,也不见白采薇。 文学馆 第462章 花无影一路寻到白采薇房门前,就听到两个人在争执,一个小心翼翼的辩解,另一个冷冷地反问,整个屋子就像是战场,气氛剑拔弩张。 想到冷九溟对医术的兴趣,难得有个白采薇从白忧那也学了不少冰火凤凰族的秘术,可以与冷九溟一起讨论,花无影倒也不觉得太意外。 而且不论白采薇为人如何,既然冷九溟愿意听她分辨,想必她的医术应该是错不了的,走近门前,花无影意外地停住脚步。 冷九溟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本书册,白采薇因为争执,一张清秀的脸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鹅黄色发带束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也有些乱了,她苦恼的皱眉,看来确实心服口服。 最后,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冷九溟,白采薇终于无奈地点头道:“好吧,好吧,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不如师兄你教教我吧?” 白采薇站在一旁用手碰了碰冷九溟的衣袂,那动作很随意,也非常自然,但敢对让人闻风丧胆的冰烬山冷山主这么做,白采薇以算得上胆子不小了。 除了花无影之外,从没有人敢如此接近这个终日散发冰冷寒意,眼眸中似乎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眼的冷九溟,即便是长年跟随在他在身侧的流光流景,都不敢这般亲近。 让花无影意外的不止于此,她看到冷九溟淡淡扫了白采薇一眼,冷哼一声,似乎不悦,但还是拿起手上的书册翻到其中一页,递到白采薇面前。另一边的白采薇手中还拿着某种草药,没办法接过冷九溟手上的书册,便直接凑过身去看他手上的书册。 从门外这个角度看过去,房内的师兄妹俩人靠得很近,尽管神色不同,却有种融洽的气氛,确实像是友善和谐的师兄妹。 花无影脚步不重,没有惊扰到他们,她就站在门前朝里看着,不知不觉握紧了衣袂下的手,她不知道冷九溟有没有发觉,对白采薇的推崇甚至是有意亲近,他尽管反应还是那么冷漠,但看起来并不觉得反感。 房里的冷九溟和白采薇还在说医术上的事,然后牵扯到毒理,花无影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正举步想要离开,冷九溟终于发现她已经站在门口,开口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冷九溟放下手中的书,白采薇也抬起头,这才发现时辰不对,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一声惊呼道:“糟糕,早就到了午饭时间了,我们还没吃午饭呢,走吧,一起吃饭去。” 将手中的各种药材收进随身带的医箱里,白采薇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举步走到花无影的面前,一脸不好意思道:“无影姑娘是特地来叫我们吃午饭的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和师兄论医过于投入,以至于忘了时间。” 白采薇并不觉得花无影的沉默有异,离开房间后径直往外走去。 冷九溟与花无影并肩往外走,走出几步后他突然问花无影道:“怎么不说话了?”花无影脚步不停,微微敛目,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没事,快去用午饭吧。” 花无影的语调很浅淡,叫人听不出那停顿是不是代表着什么,也让人辨不明她所说的没事二字里是不是又多了些什么难言之意。 白采薇走在前边,冷九溟和花无影并肩走在后头,奇怪的是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在去客栈外间用饭的路上,一路都很安静。 用完午饭,三人一起启程,朝东南方向而去,那里便是潼灵所处的方向。冬日的雪早已融尽,今日依旧天气晴朗,虽然还是吹着微微北风,但在明媚的午后阳光里已经有了些许春日的暖意。 三人上马行路,冷九溟一张淡漠的脸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路上花无影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担心,跟冷九溟在一起她鲜少有这样的情绪,但此处不同,起因正是突然多出来的白采薇。 白采薇不知有没有觉察到花无影近日来有些不悦,又或者是兀自假装不知。她依旧每日找冷九溟论医,在半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在他们投宿客栈将要就寝之前,有时候天刚微微亮,白采薇就会来敲门找冷九溟论医。 冷九溟对医术的兴趣花无影早就知道,如今冷九溟有了白采薇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师妹,他们一起讨论医术,就算旁观,花无影也能从中觉出热烈欣然的气息。 花无影心里有所思,脸上的神色变化冷九溟又怎会没有察觉? “不要在意她,白采薇只是与我论医,等找到白忧和枯骨霜花,我们就和她再无关系。”河岸边,冷九溟接过花无影的水囊,俯身为她灌水,装好了,递回给她,湛蓝如海的眼眸似有轻微的笑意。 “因为我不说,所以你高兴,假若是我也与他人这般亲近,你会如何?”花无影把水囊挂到马背上,用清澈的河水里的水洗了洗手,背对着冷九溟平平淡淡地问道。 花无影蹲下的身影顿时被冷九溟拉起,湛蓝如海的眸子霎时间仿若凝结成霜,“我不许!”他猛然抱紧了她,他不许什么假若,哪怕只是说一说都不行。冷冷的话语在花无影的耳畔道:“我不许你这么做,我也不接受任何假若。” “不许?”花无影单挑起一边远山眉,缓缓重复了两个字,她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冰冷,一袭红衣也不由变得森煞起来,她一边推开冷九溟,冷声道:“九溟,你知道,你我如今的关系已经不是师徒,我不喜欢你不顾我的意见,事事独断,告诉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花无影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接着道:“不要忘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师傅,我也不接受你独断的不许。” 看到冷九溟的眼眸里逐渐酝酿起风暴,花无影微微敛目,轻叹一声后声音柔和了不少,但依旧话语淡淡道:“九溟,你知道我不想与你起争执。” 文学馆 第463章 “无影,我也不想与你起争执,但你对白采薇太过在意,再过两日便到潼灵了,难道说你连这两天都容不下?”冷九溟冷冷地看着花无影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又冷了几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见不得你与他人亲近,你说说也就罢,真那么做,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允许再有雁南飞那样的事出现!” “你这是在威胁我?雁南飞的事我问心无愧,早就与你解释清楚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雁南飞又如何,总比你招惹来的吴开源和江宛媚要好得多罢!”听到冷九溟提起雁南飞,花无影勾起嘴角,针锋相对,话中冷嘲的意味十足。 冷九溟听花无影说起吴开源和江宛媚,脸上冷意更盛,“不许你再提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给花无影带来的伤害即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冷九溟也不会觉得解气,可偏偏花无影却在这个节骨眼将那两个人搬出来说道。 冷九溟白衣胜雪的衣袂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弧,河边的石块骤然爆裂,碎开的石屑纷纷落下,他的神情异常吓人,那道湛蓝冰霜的冷厉目光似乎能将人穿透,直直看着花无影,但他的话里,还是那个霸道的,强硬的“不许!”。 “你总是这样,若在平时也就算了,但你这会算是什么?”花无影看来并不惧怕冷九溟,反而被他如此的态度激起怒意,对视冷九溟,她微微皱眉,一袭红衣无风自动,冷声道:“我说过,我不想和你吵,难道你还要为了一个白采薇与我闹?” “如今是谁在闹?”冷九溟还是冷冷地凝视着花无影,毫不让步道:“这与白采薇无关,我也不想与你争执。” 对冷九溟的这番话露出一抹苦笑,花无影深吸一口气,先前的怒意似乎一下子全都散了,却无力的摇头叹息道:“这若不是争执,是什么?九溟,今日这种状况,难道你还分辨不清吗?” “因为无人敢对你好,无人敢与你亲近,所以你才将我看作特别,可如今,有了白采薇,她唤你一声师兄,与你又很亲近,她也不惧怕你,你以为她整日缠着你就仅仅只是为了与你研讨医术?还有你,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她……当真没有一点特别?” 负手对着眼前的河水,花无影的背影被阳光拉长,眼前的流水不断流淌,她的话也随之一起消散,被冲向了未知的远方。 冷九溟就这么静静看着花无影的背影,一时间不知是太过气恼,还是对花无影的质问无言以对,他就这么静静立于一旁,一语未发。 没等到身后人的反应,花无影的眸色沉下,继续慢慢地说道:“白采薇与你志同道合,你们可以一起论医,那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 她花无影是做不到的,若是说起论剑,她或许能与冷九溟一论,但是论医理论毒理,即便她再在冷山庄学上个十年,只怕也达不到如今白采薇的高度。 “无影姑娘。”一声叫喊从两人身后的另一方传来,白采薇就站在一棵树后,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将他们二人的争执听去了多久,她脸上的表情很慎重很认真,一手放在她身侧,握着自己身上的衣袍,看见花无影和冷九溟闻声一起转过头来,她忽然看着花无影,开口说道:“无影姑娘说的都没错。” 白采薇一步步走近,走到花无影身边不远处,勉强对花无影露出一笑,道:“我是……我是真的喜欢师兄。” 花无影眼底倏然闪过厉色,一瞬间那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尽管根本就没有风从他们这个方向吹过,阴寒森煞以及沉沉的压迫感如山般朝着白采薇压下。 白采薇不由退后了一步,她那张清秀无害的脸上泛起了苦涩,无奈地低声道:“我很早之前就听师傅提起过师兄,师傅她老人家从没那样夸奖过一个人,她告诉我师兄是如何的天赋异禀,如何的千年难得一遇,她还说不能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留给师兄是她此生的遗憾。” 后面的话,白采薇是看着冷九溟说的,她似乎是不敢去看花无影的表情,紧接着就望着被冷九溟一掌过后洒落在地上的碎石,继续对冷九溟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师兄,尽管我知道无影姑娘在师兄的心里很重要,可我就是控住不住自己内心的欢喜,从见到师兄的那一刻开始……” “无影姑娘,你刚才不是说师兄曾是你的师傅吗?既然师兄当初愿意收你为徒,定是因为无影姑娘天资过人,可你们毕竟是师徒之情,你……” “师徒之情……还请无影姑娘放过师兄吧。”再次看向花无影,白采薇的表情很是认真,欲言又止地说完话,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花无影,似乎是在等着花无影的答复。 “我……放过他?”一字一句的,花无影摇头,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只能自嘲的勾起一抹笑,长吸一口气,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背转过身去。 事情竟缘何变成了如今这般? 这一次冷九溟却没有去拉花无影,更没有开口。这不是在面对她时冷九溟该有的反应,花无影僵直的背影绷得更紧,她忽然又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偏过头,淡淡道:“九溟,你好好想想,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后知后觉,你很少理会旁人,但如今,你对白采薇……” “无影姑娘是想说师兄不该与我亲近?”白采薇打断了花无影的话,皱眉看着花无影,不悦道:“你就因为我这个师妹对师兄这般态度有失偏颇,师兄他对我不过是师兄妹的情分,是我非要喜欢师兄,这与师兄无关,你又何必与师兄争执吵闹?”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花无影回过头去看着冷九溟,她的语调很平和,面色却越来越冷。在她的身后,冷九溟自始自终没有任何表示,对白采薇刚才那一番话竟像是默认。 第464章 白采薇面上挂着微笑,看见花无影如鲠在喉,握紧的手露出死一样的白,一身似火的红衣的衬托下,她那张美艳冰冷的脸也惨白如纸。白采薇似乎心情极好,兀自跑到河岸装起了水。 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冷九溟依旧静立于河边,花无影转身离去,再没有停下脚步,冷九溟为她装的水囊掉在了地上,被起身返回的白采薇捡了起来。 她走到冷九溟的面前,将原本该在花无影手上的水囊递到了冷九溟的手上,冷九溟默默接过,而后两人在河边说了许久的话。 远远的,花无影朝着河岸边望过去,看到冷九溟和白采薇在说着些什么,有风拂过,将那一白一黄两色衣袂拂动交错。花无影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张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她意外的看到,那张终年冰山的脸,竟然对她以外的人隐约露出了化解冰寒的微笑。 自这日争执过后,花无影于冷九溟就很少交谈,白采薇则成了夹在他们之间的传话人,已经坦言了对冷九溟有意,白采薇在言行举止上也不再掩饰,只要看到冷九溟和花无影相对无语,她便会走过去拉走冷九溟与他论医。 不知是不是面对花无影终日的冷颜以对,冷九溟心中也有不快,只要白采薇找他,他多半不会拒绝,到了潼灵地界的时候,他与花无影已经有一整日没有交谈过了。 三人一行经过城门,只有白采薇脸上含笑,神情很放松,一指不远处,他她马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催促冷九溟道:“师兄,快!我们走,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冷九溟眸色冷冽,望着那个方向,听到白采薇的话,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似在回忆往昔,一袭胜雪的白衣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就如他眼底的光亮一样慑人。 花无影见冷九溟脸色不好,到了他身边,刚要开口,冷九溟却突然开口对花无影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想想。” 不等花无影接话,冷九溟已经随着白采薇去了,听到冷九溟的这句话,在离开前,白采薇回头看了看身后,坐在马上的花无影一动不动,身形还是挺直,握住缰绳的手一动不动,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白采薇对花无影浅浅笑了笑,似在安慰,也似含有歉意,更似有说不出的狡黠,她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即带着冷九溟穿过大街,朝偏僻的一座小山而去。 潼灵群山连绵,地势却并不显要,但离开了城镇,山路一直往上,据白采薇所言,一路沿山而上,到了尽头便是潼灵崖了。白采薇对这里很熟悉,虽然她说自己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白忧了。 白采薇领着冷九溟一直策马往前,过了许久,花无影终于追了上来。 “白采薇。”马蹄扬起发出一阵嘶鸣,在地上踏了几步,花无影拉住缰绳,沉声对白采薇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花无影没看冷九溟,冷九溟却回头看向花无影,蓝湛如海的双眸中似有疑惑道:“你找她所为何事?” “只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你大可放心。”花无影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忽而又问冷九溟道:“九溟,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她?” 花无影此刻的眼神很专注,一直凝视着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容不得冷九溟回避,也容不得他不答。 冷九溟注视了花无影许久,终于开口,却说道:“都有。” 冷九溟的话音一落下,花无影眼神骤变,面色也苍白了几分,白采薇却面露惊喜,转头看向冷九溟道:“师兄?!” “我在这里等你们。”冷九溟下马,说完便不再言语。 你们…… 从一直以来的“等你”,变作“等你们”,从只对花无影一人的关心,到而今对她们两人的担心,这确实是个改变。白采薇脸上的笑意愈加深刻,眉开眼笑的下马走到花无影的面前,笑问道:“你想要与我说什么?” “你跟我来。”收起脸上的微不可觉的心痛表情,花无影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潼灵的山路里林子很多,春日将至,树上已经有新芽长出,草尖也悄悄露头,林子里有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气息。白采薇跟在花无影的身后,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敛下。 花无影在前方走了几步后骤然停下,突然间,一股森煞冰寒的气流袭来,白采薇惊觉,连忙后退。 但尽管白采薇的身形再快,又哪能快得过花无影手里的甩出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空中划过弧线,快如闪电,在白采薇退出它攻击范围之前,已经缠绕在了白采薇的脖颈上。 细细的千年寒蚕丝带着刺骨的冰寒,白采薇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只要她一有所动作,花无影便会毫不留情地收紧她手上的千年寒蚕丝,到时候她便会在瞬间身首异处。 白采薇看着一脸淡漠的花无影,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冷声质问道:“花无影,你想杀我?” 不再客气的称呼她为无影姑娘,而是直接叫她花无影,冷九溟不再,白采薇也不想再继续伪装。 “我还不想杀你。”站在林间,一身似火的红衣有着让人心惊的森冷,花无影幽幽看着一头缠绕在自己手掌中的千年寒蚕丝,还是在看再寻常不过的发丝一般,但白采薇却不敢这般认同,她知道,只要花无影愿意,她的手轻轻一动,便能随时取了她的性命。 “不想杀我,那你想要什么?”白采薇能感觉到脖颈子上的冰寒冷意,她试图说服花无影,“就算你杀了去我。师兄他也……” “闭嘴。”不给白采薇把话说完,花无影淡淡的两个字截断了白采薇的话。 白采薇立即闭嘴,花无影此刻的目光并不森冷骇人,而是清淡平缓的,甚至她的脸上没有多出一丝表情,但花无影这种没有变化的表情却比有任何变化都要让白采薇心惊,她不敢再用言语刺激花无影。 第465章 林子里静默了片刻,只见花无影站在不远处,开始用一种叫人心惊的目光看着白采薇,她缓缓开口,慢慢地说道:“解药,我要解药。” 白采薇一脸茫然地望着花无影,不解地问道:“什么解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无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哼一声道:“他这几日的不对劲,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说完话,冰冷的纤细丝线便在花无影的指尖颤动,她像是随时都会收紧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割开白采薇的颈部,直到鲜血溢出,身首异处。 “他变得霸道易怒,冷酷蛮横,这不是原来的冷九溟,更不是我花无影所认识的冷九溟。除非是中毒,否则他绝不会如此,而这一路来,除了你,没有他人能做手脚,就这么几日之间令人有如此大的改变,你想说与这你无关?” 花无影冷冷的话音里露出危险的气息,慢慢问出的话,微微上扬拖长的语调,让白采薇感受到危险一点一点地慢慢朝着她逼近。 林中发出哗哗的声响,被风吹过,地上的枯叶翻动飞起,从那身鲜红似血的红衣擦过,瞬间便被化作粉屑,四下飞散。 花无影站立未动,但她身上的劲气冲刺在身体周围,从她的表情看来是不会允许白采薇否认的,无论任何反驳辩解,对她都没有用。 风过,然后静下,白采薇显得有些无奈,长叹一声,缓缓道:“果然瞒不过你,你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他有任何改变,你当然会知道。” 白采薇承认了,便不再掩饰,微笑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做了手脚,那毒叫不离。中了不离之人,先是变得思绪混乱,暴躁易怒,紧接着便会让人更加冷漠无情,到了最后,他的心里只会有我,就像是上瘾一般,再也离不开不离,也再也离不开我。” 好一个“不离”,白采薇在说起这不离的时候,语调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好像早已经预见道了冷九溟再也离开她的结局一样。 白采薇笑着看向花无影,一脸的得意自负,就好像此刻不是她受制于人,就好像缠绕在她脖颈上的随时能让她致命的千年寒蚕丝已经不存在了一般,她继续缓缓说道:“知道为什么叫它‘不离’吗?师兄已经离不开它,也离不开我了,除了我,没人能制出一模一样的不离,更没人能制出不离的解药。因为不离是以毒攻毒,只有不离才是它自身的解药,而这不离,是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草,耗费九九八十一个时辰炼制而成,每一个时辰下一味,顺序或是时辰都绝不能错。” 看到花无影变了脸色,白采薇更为得意,炫耀一般的向花无影介绍起不离来。 没有将花无影瞬息万变的神情漏去半分,白采薇轻笑着,指了指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千年寒蚕丝,漫不经心地问花无影道:“你如今知道了又怎么样?已经迟了,如今师兄早已分辨不错对错,而我,是让他越来越在意的师妹。” 花无影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白采薇这话。 “如今,你还想要杀了我吗?杀了我,没有了不离,师兄也会死,想必你是舍不得的罢。况且,虽然我是真心喜欢师兄,但我与你不同,我只需要他听命于我便足够了。”白采薇凝视着花无影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知道,为了冷九溟,花无影今日绝不敢伤她分毫。 “你这不是喜欢,你是要毁了他。”冰冷的千年寒蚕丝被一点一点放松,花无影的双手在颤抖,她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是身上的森煞寒意早已经退去,一双冰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白采薇,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白采薇看到花无影收手了千年寒蚕丝,重复了一遍花无影的质问,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嘲讽,嘲讽中还带着一丝微不觉察的失落。 “师傅说我天赋极佳,所以她才会收我为弟子,传她的衣钵,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面前夸那从未谋面的冷九溟,说如若冷九溟是她的弟子,断不会如此无能,如此不长进。”说起这些深埋于心底的往事,白采薇微微皱眉。 “我是师傅收养的孩子,我敬重她,爱戴她,可她却一次次地因为一个叫冷九溟的人责骂我,贬低我,我知道,如若不是我的天赋被师傅看中,她断不会收养我,教导我,因为我更是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地专研,可无论我怎么做,在师傅的眼里,我终究是比不过冷九溟。你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你说我毁了冷九溟,又何曾不是他毁了我?” “师傅不是对他青眼有加吗?师傅不是觉得我处处都不如他吗?我就是要证明给师傅看,我白采薇绝不会不如冷九溟,在师傅的心中,本就不该只有他冷九溟,而我白采薇永远都只是个陪衬!”白采薇说完,狠狠地一拂袖,一拳重重地锤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花无影默默地听完,没有说话。 似乎是说出了深埋心底多年的怨念,白采薇轻松了不少,不过半晌,她就平复了情绪,注视着林外的方向,对花无影道:“花无影,我们回去吧,不然师兄就要等着急了。” 刚才话语里还对冷九溟恨之入骨,如今又轻笑着亲昵地称冷九溟为师兄,花无影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而白采薇早已经率先转身外来时的方向快步而去。 即便把自己的背后留给了花无影,白采薇也根本不担心花无影会对她怎么样,因此她已经将花无影的弱点捏在了手里,冷九溟就是花无影弱点。有冷九溟在手,花无影投鼠忌器,绝不敢轻举妄动。 花无影确实没有动,她手里紧紧地捏着千年寒蚕丝,站定的身影似在颤抖,眼底的冷意杀意阴沉沉的。尽管心底有无数情感翻腾,却还是在濒临爆发的那一刻,被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第466章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能……不能动手。双目微合,敛下了冰冷的杀意,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藏回发间,花无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翻覆的所有情绪都压下,她若无其事地举步往外走。 出了林子便看到白采薇站在冷九溟的身旁,对冷九溟说了些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冷九溟和白采薇一同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无影,你又找白采薇的麻烦了。”冷九溟冷冷的话音就像一把利剑,他不是在问花无影,而更像是警告,且也丝毫不给花无影辩解的余地。 花无影静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抬眼看冷九溟,话语淡漠道:“以后不会了。” “我希望没有以后。”冷九溟的话意味深长,灼灼的目光始终盯视着花无影,花无影看了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片刻,便移开了目光,望向远处,仿佛是再也无话可说,便只能不说。 白采薇在旁微笑注视,听见冷九溟和花无影的对话,脸上的笑容更深,她上马朝冷九溟挥手,笑意盈盈道:“潼灵崖就在前面不远了,师兄还不快走?” 深深地看了花无影一眼,冷九溟离开之前看到她眼底的起伏,花无影迎上湛蓝双眸那一瞬的注视,嘴角动了动,却最终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冷九溟从她身旁走过。 冷九溟和花无影两人一前一后,白采薇带着他们朝山间的一条小路走去,远远的能看到一处断崖,断崖边上露出一截房顶,黄土砌成的墙,隐没在几棵大树后,确实非常隐秘。 假若白忧平时确实隐居在此,鲜少露面,又不知道确切地点的人,恐怕就是到了潼灵也未必能寻得到这里。 山路逐渐崎岖,无法骑行,三人将马留在山坡上,徒步往前。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向了那间小屋,到了门口不远处,他们停下脚步,房里悄无声息,就像无人,窗口也紧闭着,仿佛长久无人居住。 门前耐寒的杂草丛生,窗棂上也结起蜘蛛网,落满了灰,厚重的木门看起来并没有上锁,但却让人不敢相信此处早已人去楼空,根本就无人居住。 “你说白忧在里面?”冷九溟指着荒凉的屋子询问白采薇道。 白采薇愣愣地看着屋子,也觉得奇怪,轻咦了一声,道:“难道师父许久都没有回来了吗?可师傅并未传书告知我她已经不再此处落脚了呀,难道是云游未归?” 白采薇说完回过头去看花无影,突然又道:“对了,若是师傅外出应该是会在屋中给我留下字条的,我们看看师傅究竟是去了哪里。” 花无影虽觉古怪,但看了一眼冷九溟,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便几步上前,打算去推门进屋查看一番。 花无影举步上前,白采薇见她面色冰冷,便也不言语,侧身让到了一边。 随着花无影推门的动作,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清响,屋里漫出一股尘埃的味道。花无影的脚步落下,眼前一片黑暗。 带着杀气的冷风忽然迎面袭来,黑暗中有利光闪过,一柄长剑直刺而来。这一剑出剑极快,又手法狠辣毫不留情,还没等剑锋破空发出风声,剑锋已经直指花无影喉间要害。 被认定无人的黑暗屋里骤然刺来的这一剑,毫无防备的花无影如何避得开?白采薇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她仿佛已经看到血光四溅的景象,即便花无影大难不死,也会落个重伤。 然而,纵使这一剑再快再恨,再算计多时,却仍然快不过花无影的断魂剑,她没有取出千年寒蚕丝,而是在进屋的那一刻凝起修为直接幻出了断魂剑。 侧身,跃起,长剑劈下,在黑暗之中,花无影的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就算计好了一样,就好像花无影从推开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等待朝着她刺来的这一剑。 电光石火间,房内暗袭之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花无影挥剑甩去断魂剑的血迹,将断魂剑幻回后拂袖扫了扫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尘,转身缓步从屋子里走出,就好像刚才在屋子里招人算计的不是她,她只不过是进去随意看了一眼便悠然出来一般。 “白采薇,引我们到这里,设计刺杀于我,这就是你的计划?”花无影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她微微挑了挑远山眉,有些嘲讽地看着白采薇问道。想要刺杀她花无影,只派了这么个人,也知道究竟是她太看不起她,还是她太高估了那个杀手? 白采薇的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但脸上却挂着微笑上前一步道:“无影姑娘这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师傅时这里竟然会闯进了贼人,险些害你受了伤,不过幸好无影姑娘身手了得,否则采薇真是不能原谅自己。” 花无影冷冷瞥了白采薇一眼,没有理会她的惺惺作态。 “进去看看。”冷九溟似乎不关系花无影和白采薇说了些什么,淡淡一句后便走入房内。 他们上山时已接近黄昏,这屋子又掩映于几棵大树下,屋里的光线并不太好,刚屋时竟一时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待眼睛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他们才看着刚才被花无影重伤,如今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蒙面黑衣人。 屋子颇为宽敞,花无影四处走了一遍,再次返回原处,淡淡地下结论道:“白忧根本不在这里。” 冷九溟似乎并不关心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刺客,仿佛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根本看不到那个人一般。 他静立于屋中,一袭胜雪的白衣竟无故的让这破败的屋子显得有所不一样了,而这所谓的不一样就是由死气沉沉变成了冰寒刺骨。 “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冷九溟面无表情地看向白采薇,从他问话开始,屋内的冰寒更甚。 “白采薇,你在骗我?!”湛蓝如海的双眸紧紧盯着白采薇,在一瞬间宛如海面凝上了霜。 被冷九溟用这种眼神盯着,白采薇不由心中一惊,却没有后退,而是露出了一脸的委屈。 第467章 “师兄你先别生气,采薇怎么可能会骗你呢,这里原本就是师傅的住处,师傅四处云游,平日都是在这里落脚,这里鲜少有人会来,只是不知怎的会突然有贼人闯入,还差点伤着了无影姑娘,幸好贼人已死,我们大家都没事,师傅说不定刚好外出了。”白采薇慌忙跟冷九溟解释道。 “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花无影指了指地上的出气多进气少的蒙面黑衣人问道。这黑衣人似乎还没死,但在此刻这三人的眼里,他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白采薇,倘若我说这个人在这屋子里就是等着要杀我,而你早就知道,你承不承认?”不等白采薇回答,花无影又接着问道。 “此事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承认?”白采薇见花无影如此咄咄逼人,一脸的迷茫,转头向冷九溟求救道:“师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全是为了污蔑我,你知道,自从我坦言了我的心意后,她就处处看我不顺眼,今日她还……” 白采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没说完的话有时候比说出口的更能触动人心,而冷九溟就像是被触动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屋子里的温度再次降低,这次却是因为花无影让冷九溟不悦。 “我说过,没有以后。”冷九溟接过白采薇,冷声道。 从冷九溟的话中听出他对花无影的不满,白采薇在冷九溟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冷九溟所中的不离,已经渐渐的起效果了,如今她已经能控制住了冷九溟,只需要再过些时日,冷九溟就会彻底地对她言听计从,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花无影设法从她那里得了不离的解药,冷九溟也再恢复不了原样了。 心里无比得意,但白采薇那张清秀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她脸上的浅笑还是那样的无害,让人无法将她和恶毒这样的词联系到一块。 “师兄,也许,那个贼人就是她安排的。”白采薇突然站到了冷九溟的身后,用手指着花无影说道。 花无影冷眼看着白采薇继续贼喊捉贼道:“师兄,她一定是见不得我与师兄亲近,更见不得师兄为了护着我而屡次与她争吵,她一定是因爱生恨,所以才想要杀了我,说不定她还会因为爱而不得而要杀你,师兄……” 白采薇说着,突然伸手去抓冷九溟的衣袂,轻轻地摇了摇,“师兄,你一定会保护好采薇的对不对?” 冷九溟竟然会任由旁人这般诬陷自己,花无影在衣袂下的手紧紧地握起,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很想知道,冷九溟会不会因为白采薇的只言片语而怀疑她,他真的会怀疑她会因为爱而不得而想杀了他吗? 冷九溟的脸上还是那样冰冷,他定定的看着花无影,似乎想要分辨花无影如今的一脸淡漠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白采薇所说,可是真的?” 冷厉的话语在空旷的屋内激荡,宛如一把冷厉的剑朝着花无影刺来,花无影敛目不语,冷九溟的这般质问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也不理会冷九溟的问话,花无影举步走进白采薇,先前的淡漠早已不见,换上了冷厉,她看着白采薇试图躲闪的眼神道:“你早就设计好了今日这一切,白采薇,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若我所料不错,除了这个人之外,周围还有不少人隐身在暗处,我说的可对?” 面对花无影的质问,白采薇眼底划过一丝惊慌,但顾及到冷九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话说开,连忙装作无辜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休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尽管白采薇语气装作无辜,但她站在冷九溟的身后已经不屑于对花无影再多做掩饰,她冲着花无影勾起一抹难明的笑意,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笑脸分外诡异。 “你不知道,那就由我来与你说。”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就如花无影站立不动的笔直身影,无形中给人沉沉的压迫感。 白采薇闻言略有忐忑,眼下她唯一顾及的是冷九溟,只要冷九溟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不怕花无影。 见冷九溟听了花无影的话没露出什么异样,依旧冰冷的毫不动容,白采薇心中暗喜,收回眼,满意地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花无影道:“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要诬陷我些什么。” “你之所以带我们来这里,是因为你知道白忧根本不在此处,而且这屋内的杀手也是你安排的,所以你才故意让我先行进屋查探。”花无影冷冷一笑,接着道:“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刺来一剑,若是我当场丧命自然再好不过,即便我能躲过,也会身受重伤,若我说得不错,这杀手的剑上是沾有毒物的吧。” 白采薇脸色未变,花无影视若无睹,似乎冷九溟也不在他眼前。这时候他眼前只有房里的黑暗,只有门前斑驳的暗影,只有狡黠的尸体,他的身边再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杀手剑上有毒,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如今已死,死无对证,还不是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白采薇挑了挑眉,一脸无辜道。 “是也不是如今也不是很重要了,毕竟,除了这个人,你也在附件安排了不少人手,我说得可对?”不理会白采薇的假作无辜,花无影继续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枯骨霜花的下落,而白忧的下落,你才是真的不知是不是?”枯骨霜花在白采薇处,这是慕行雨命人传来的消息,冷九溟之所以接到消息便立即出发,也正是因为信任慕行雨,信任万宝楼的消息不会有误。 而至于白忧,花无影也只是来到此处后有所猜测而已。 “枯骨霜花怎么可能会在我身上,师傅断不会将如此珍贵之物交予我保管,况且,你口说无凭。”说到枯骨霜花,白采薇怔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但她的反应已经被一直注视着她的花无影看了去。 第468章 “枯骨霜花对白忧来说确实是珍贵非常,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假手于人,而如今枯骨霜花在你白采薇手中,只能证明白忧已死,是不是?”从白采薇的反应花无影推测出这样一个事实,尽管她也不愿意接受他们一直寻找的仇人白忧已死,但或许是真的。 “白采薇,交出枯骨霜花,今日便饶你不死。”不知道是不是花无影已经觉得白忧究竟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她不等白采薇回话,便冷冷说道。 话说完,藏于发间的千年寒蚕丝已经被花无影握在了手中,冰冷的千年寒蚕丝在昏暗中闪着冷光,寒意逼人。 白采薇在看到千年寒蚕丝的那一瞬间不禁有些慌乱,但是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花无影她不敢,因为冷九溟还在她控制之中,花无影不过是吓唬她而已,不敢真的置冷九溟于不顾对她下手。 “白忧已死?你怎么确定白忧已死?”听到白忧两个字,一直对花无影和白采薇二人冷眼旁观的冷九溟似乎终于有所反应,他背手而立,衣袂在屋里划过一片冰寒,一双湛蓝的双眸盯着花无影不放,冷声问道。 白采薇见状,不禁心中大喜,连忙抓住时机,口中惊呼道:“师傅常年四处云游,行踪不定,你为何说师傅已死?莫非是你动手杀了师傅?师傅一直夸师兄天赋异禀,只是没有机缘收这么好的徒弟,你是不是怕我们寻到师傅后,师兄会留下与我们一起论医,而你一个外人不受待见?花无影!不为了一己之私杀害师傅!你好歹毒!” 花无影才懒得去计较白采薇说了些什么,白采薇的这些话本就是故意说给冷九溟听的,白采薇知道冷九溟中了不离,这些话说给冷九溟听,就是想让冷九溟因此将对花无影已经逐日浅淡的爱意转变为恨,想借冷九溟之手除掉花无影。 以白采薇的那点功夫,根本就不能杀了花无影,她本就是想用不离控制花无影,而后借冷九溟之后除去花无影,依着花无影对冷九溟的情意,若是冷九溟向花无影动手,花无影明知冷九溟是受了不离的控制,也狠不下心对他下重手,这样一来,白采薇什么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便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听了白采薇的话,屋内的温度果然骤然变低,甚至屋顶上的瓦片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发出喀嚓的裂开声响。 白采薇见冷九溟身上已露出冰冷杀意,继续在边上刺激道:“师兄,花无影她并不是真心对你,如今看到你我师兄妹亲近,她接受不了,一定是心中记恨你,想把你我都除掉。师兄,你一定不能心软,她已经杀害了师傅,下一个就是我,然后就是你。师兄,你杀了她!” “白采薇!”花无影冷喝一声,一甩手,原本整齐蜷缩在手掌心中的千年寒蚕丝骤然伸直,冷冷地泛着杀意。 “师兄,你快动手啊!师兄,采薇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绝不会让她有伤害到你的机会,师兄,我这就叫人来帮你一起杀了她!”看到冷九溟只是冷冷地盯着花无影,并未动手,生怕花无影会率先出手伤了自己,连忙在一旁催促道,说完话,白采薇的手指摆到口边打了个口哨,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快步朝此地涌来。 在不断靠近地脚步声中,冷九溟一抬手,倒在地上黑衣人身旁的长剑便落入了冷九溟的手中,冷九溟举着剑,冷光盈盈的剑锋上还闪着微不可觉的蓝光,那剑锋上分明是有毒! 冷九溟衣袂一挥,一股强劲的冰寒之气冲破了屋顶,有四五个蒙面黑衣人连同灰尘碎瓦一起纷纷掉落,那四五个黑衣人还未落地,便被冷九溟手中的长剑扫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与鲜血一起瘫在了地上。 “师兄!”白采薇见状顿时变了脸上,大喊着师兄的同时早已经提起跃出了屋外。 花无影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自朝着白采薇袭去,然而千年寒蚕丝却没有绞住白采薇,而是绞住了被白采薇出门的瞬间推过来的一个黑衣人。 绞紧一拉,黑衣人瞬间身首异处,白采薇已经落入了几十个黑衣人中间,看着并肩从屋里走出的冷九溟和花无影,不敢相信地看着冷九溟,道:“师兄,你疯了吗?我们都是在帮你啊。” 尽管此刻白采薇已经意识到冷九溟并没有被不离所控制,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的不离怎么会失手? “九溟他没疯,疯的是你!”花无影一甩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将千年寒蚕丝上的血迹甩尽,冷声道。 “师兄,你……”白采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那双冰冷中带着宛如烈火杀意的凝霜湛蓝双眸,喃喃道。 冷九溟的表情森然,第一次对着白采薇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冷如冰渣,道:“白采薇,我忍了你很久了!” “你……你……”白采薇拔出了系在腰间的软剑,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他根本就没有被你自以为是的不离所控制。”花无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白采薇,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随后,花无影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冷九溟,在看向冷九溟的瞬间,眼眸里的所有冰冷森然尽数褪去,竟带着一丝与此刻杀气沉沉的气氛极为不符的轻柔,她淡淡对着冷九溟揶揄道:“不过才装了这几日便不愿装了,九溟,你真是有些心急了,这一回,是你输给了我。” 什么?冷九溟竟然是在假装,他们两人竟然是在打赌,原来,从头到尾,被戏耍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自己! 白采薇既是震惊,又是气恨,气得握住软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无影,要我在你面前装作对你视而不见,你知道我根本就办不到。”冷九溟回望向花无影,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又恢复了如海般的湛蓝,仿若温柔流淌拍岸的海潮。 第469章 “本以为,你还可以在装两天的,记得你可以愿赌服输。”花无影回以冷九溟淡淡一笑。 “哼,我原本就不想赌,也不想按着你的意思去假装,做这般无聊的事情。”冷九溟冷哼一声,不屑道。但他的这一声冷哼,不仅一点都不骇人,还带着些许宠溺。 白采薇不由瞪大了眼睛,宠溺这样的词,谁也不曾想过会出现冷九溟这样冰冷如霜的人身上。 她不敢相信不仅为此,还为冷九溟竟然没有中不离,这不可能!白采薇细细回想,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明明已经很谨慎了,她对不离也是绝对的有信心。 白采薇和一众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看着冷九溟和花无影已经被他们重重包围,竟然还从容不迫地在那里交谈,就好像此刻深陷危险,被围困的不是他们一般。 但那些黑衣人都是白采薇的手下,没有白采薇的命令,也不好轻举妄动,只是举着兵器严阵以待。 白采薇很快恢复了冷静,如今冷九溟依旧神志清醒,花无影也没有受到任何打击,若是他们二人联手,即便他们如今有五十多个人,也绝对没有把握对付得了冷九溟和花无影。 思及此处,白采薇从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一个眼色,黑衣首领立即会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物,对着天空发射。 夜幕已经降临,红艳的标记在夜空中绽放,他们这是在请求增援! 冷九溟和花无影互相对视一眼,“动手!”必须抢在敌人的援军赶到之前将他们都解决了,冷九溟冲着花无影示意之时,已经对这面前的手持刀剑飞扑而来黑衣人劈出了一掌,将那率先发难的五六人像甩树叶一般甩飞出去。 花无影手中的千年寒蚕丝也已经出击,迅速地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精准地绞杀敌人。 白采薇安排的这五十多个黑衣人,个个都是江湖中的高手,倘若白采薇对冷九溟下的不离得手,让冷九溟与花无影反目,或者是花无影因为冷九溟而受了影响,那么如今这五十多个黑衣人便是冷九溟和花无影对大的威胁。 但是白采薇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冷九溟和花无影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白采薇,在白采薇分别试探他们两人的时候花无影就已经警觉,白采薇在表明友好和善,她终究是白忧的徒弟,这一点她和冷九溟都有没有忘记。 掌风和剑光交错,千年寒蚕丝闪着冷冷寒芒,白采薇退到了一边,看着冷九溟、花无影与一群黑衣人缠斗,不,准备来说是一场杀戮。 在花无影的千年寒蚕丝划过的一道道弧度下,迎上前去的黑衣人很快身首分离,而冷九溟的周围更是血雨纷飞,只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山风中回荡。 眼看五十余黑衣人就快被冷九溟和花无影屠杀殆尽,而接到信号赶来增援的人或许已经来不及,白采薇忽然除去了外袍,从缝在内衫的衣襟下取出一个薄薄的盒子,盒子宛若冰块雕制而成,似乎还能看到它在白采薇的手上冒着寒烟。 “花无影,你所猜测的确实不错,师傅早已不再人世,而这枯骨霜花也确实在我的手上,你们不是想要吗?”白采薇高高举着手中的薄冰盒,大声道。 枯骨霜花! 花无影当即往白采薇的方向望去,看到此刻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状若癫狂的笑,不禁心中一惊,这枯骨霜花世间仅有这么一双,如今冷九溟缺的就是白采薇手中这一株了,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将那一株枯骨霜花拿到手。 “师傅抑郁而终,我要让你们都替师傅陪葬!”白采薇一声厉吼,随即整个人提气跃起,飞速往着山崖那一头冲去。只见那一袭黄衣在风中像离弦的箭一般…… 不好!她这是要毁了枯骨霜花!花无影心中大骇,她绝不能让枯骨霜花又任何的闪失,绝不能让白采薇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毁去枯骨霜花,也毁去冷九溟解除身上灭族的希望! 花无影顾不上身后黑衣人趁她不备的攻击,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朝着白采薇的方向追去,试图用千年寒蚕丝绞住白采薇,阻止她往山崖方向奔去。 “无影!”眼看花无影不顾一切地去追白采薇,她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刀剑已经快要没入花无影的后背,冷九溟大喊一声,与此同时那一双凝霜的湛蓝双眸瞬间燃起了烈火,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了花无影! 随着冷九溟撕心裂肺喊着花无影的声音,嘭!嘭!嘭!冰块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些手持兵刃朝着花无影袭去的黑衣人瞬间凝结成冰块,而后彻底碎裂开来,尽数化成了冰渣粉屑。 这样的能力需要动用到冷九溟的部分异能,不是气急,不是紧要关头,身中灭族之毒的他绝不会轻易使用。但眼下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花无影受到伤害。 迅速解决了剩下的那些黑衣人,冷九溟顾不上体内真气的紊乱,纵身跃起像振翅的白鸟一般去追花无影。 这个地方是平时不会有人靠近的潼灵崖,山崖深不见底,有这种毒物蛰伏,白采薇之所以引他们来到这个地方,说明这里非同寻常,而眼下花无影为了枯骨霜花去这般去追白采薇,定不是明智之举。 他是想要枯骨霜花,可是,他不能为了枯骨霜花让花无影以身涉险! 此刻,白采薇已经率先道了山崖边上,她快速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着后往山崖边上的一处枯草丛里一丢。 “你们当真以为除了那些黑衣人,我就没有其他部署了吗?哈哈哈……”白采薇得意的笑声被轰隆的巨响声淹没。 原来,白采薇早在山崖边上设下了炸药,这些炸药,足以让此刻所站之处彻底崩塌…… 在轰隆巨响和脚底山石的震颤中,花无影根本就站不稳,但她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的脑海中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拿到枯骨霜花! 第470章 花无影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做的,稳不住身型丝毫不影响她准确无误地甩出手中的千年寒蚕丝,冰冷的千年寒蚕丝这一次的目光并不是白采薇,而是白采薇手中那个冰盒子。 白采薇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花无影并不惊慌,也不忙着设法自保,而是一心要取她手中的枯骨霜花。 但是,这些对于如今的白采薇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此刻她和花无影在崩塌的山石下,已经一前一后坠入深不见底的潼灵崖…… 白采薇自知她要对付冷九溟和花无影只有那一次机会,既然不离不能在冷九溟身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那么她便再拿冷九溟和花无影无法了。但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她要让他们一起死,一起为她自己陪葬,一起为她的师傅陪葬! 师傅!您的教养之恩,采薇今日只能以此为报了!白采薇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如一片落叶般坠入山崖。 “无影!”冷九溟飞身赶到,一把抓住花无影的手就用力将她往身后的远处甩去,花无影是被甩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冷九溟飞身的冲力再拉起花无影后便难以撤回,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往前冲,眼看着就要坠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无影的左手死死拽住了冷九溟的右手,而花无影的左臂于此同时也被尖锐锋利的石块深深扎了进去,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红衣,即便看不出来,但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她的手臂,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冷九溟的白衣上。 但花无影如今顾不上这些,她将卷着装有枯骨霜花冰盒子的千年寒蚕丝丢到了一旁,双手紧紧地拉着了冷九溟的手。她不能腾出手去拔出扎在自己手臂上的石刺,因为只要她稍稍一放松,她就会再也抓不住冷九溟的手。 “无影!”冷九溟惊呼,他的手虽然被握住,但身体下坠的冲力却把花无影也往下带去,这样一来,她的手臂只会伤得更重,血也只会越流越多! 花无影紧紧抓着冷九溟的手,冷九溟的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抬眼望去只见白雾缭绕,于此同时,还有一根黄色的皮绳紧紧地缠绕在冷九溟的脚上。 花无影心头一紧,因为她认出了那是白采薇悬在腰上遮挡软剑用的皮绳。那白采薇竟然还未完全坠崖,而是借着冷九溟救她的当口,将皮绳缠在了冷九溟的脚上。 “哈哈哈……想不到吧……上去我也是个死……我要让你们一同葬身于此……”呼啸的山风中传来了白采薇断断续续的狂妄声。 花无影只有左手够得到冷九溟的手,右手不过是握紧了自己的左手腕,帮衬着不让冷九溟再继续往下滑。 这样一来,冷九溟和白采薇的重量就全靠花无影那受伤流血的左臂在支撑着。山间风大,呼啸着袭卷而来,将冷九溟的一袭染血白衣吹得猎猎作响,血腥味被冷冽的山风吹散,冷清清的月光照着,远处还有这遍地血尸碎肉,这一幕说不出的森煞瘆人。 鲜血从花无影的左臂慢慢淌下,在冷九溟的白衣上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就好像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样好看。 花无影的脸色有些苍白,在入夜的寒风中,她整个人也被慢慢往山崖拖移。原本,她受伤的手要将冷九溟拉住已经是不易,如今冷九溟又被完全悬空的白采薇挂着,她一个人如何能拉住两个人? 但花无影的目光很坚定,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放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冷九溟从她的眼皮底下坠入深渊。 “九溟,你怎么样了?”刚才身后冰寒无比的气息和接连的嘭嘭响声,花无影知道冷九溟又动用了他的异能,十分担心冷九溟如今的状况。 “我没事,你的手……”冷九溟的话音有些微哑,因为体内真气紊乱,如今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眼下的情况,他皱着眉头,湛蓝的双眸一直注视着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上,鲜血还在慢慢地沿着似火的袖管滑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手上,然后又顺着他的手滑落到他的白衣上。 “无影……”冷九溟沙哑的声音唤着花无影。 “什么?”花无影左臂被扎伤的伤口很大,她如今失血过多,不禁有些晕眩,但她紧抓着冷九溟的手还是没有放松,一丝都没有。花无影想设法将冷九溟拉上去,但眼下她根本就提不起力气。 “无影……放开我。”冷九溟知道花无影受了伤,而他的脚下还挂着白采薇,他没发够到拴在他脚上的皮绳,也不能用力去挣,去踢,因为那样只会让花无影手臂上的伤加重,甚至还会连同花无影一起被扯落山崖。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花无影放开手,放开了他,她才能全身而退,否则这般耗下去,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她失血过多昏过去,要么她逐渐力气不支,被他拖入山崖。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冷九溟所不愿看到的。 到了如今这个状况,冷九溟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理智,他的声音早已没有了任何冰冷,有的只是沙哑,他仰头看着清冷月光下的花无影,她的整个上半身已经她探出了山崖边,呼啸的山风吹拂着她早已散开的长发,被乱拂的发丝所遮挡,冷九溟看不到花无影脸上的怒色,再次开口道:“我要你放手。” 他要她放手!他让她抛下他不管!就如那一次在枯骨峰,在七星湖,他再一次让她不顾他的安危抽身离开! “你再说一遍?!”花无影升起薄怒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握住冷九溟的手却握得更紧,紧到整个左手都在微微颤抖。 “无影,我要你放手,放开我。”冷九溟声音沙哑,但是语调很平静,甚至有着说不出的柔和。除了花无影,冷九溟从不曾对任何人这般温柔的说话。 第471章 花无影喜欢冷九溟,喜欢他的冰冷,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一切,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冷九溟对着她流露出的温柔的一面,因为那是独一份的,独独她花无影才能看到的,得到的。 可眼下,花无影却不喜欢这样的冷九溟,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便他再温柔,她也不会听他的,眼下不管他是命令她放手,还是温柔的哄她放手,她都不会听,她无暇去感受这一份温柔,随之而来的,只有恼怒。 左手的力量渐渐不能坚待,花无影指上一颤,住下滑了几分,她整个人也跟着往悬崖边上探出了几分,她的右手指尖深深地扣进山石的缝隙里,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她费力地冲着理智冷静的冷九溟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他居然要她放任她不管,他明知她做不到!就如同他不顾一切也要飞身过来将她甩到安全区域一样。 花无影的眼眶微热,不知是气还是因为其他,她左手整个手臂几近麻痹,心跳也很快,此刻她没力气与冷九溟争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淡淡地回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这么霸道了吗?我不会放手的。” 七星湖之事后,她要他答应过她,不会在任何危险的时候再霸道地强迫她丢下他独自离开。即便他不答应,她也绝不会放手! “你放手,我不会死的。”冷九溟看了一眼脚下的云雾缭绕,柔声对花无影说道,他话语轻柔得仿佛就像在安抚花无影的情绪,好似在对她说,不过是少吃一顿饭这般平常简单。 花无影想笑,冷九溟难道以为是在哄骗小孩子?这无底的深渊摔下去,他如何能保证?!无力的牵动嘴角,花无影略有些无奈,对上冷九溟那温柔的目光,她只能柔声道:“别说了,我们都不会死,我一定会将你拉上来。” “若只有他,或许你还能拉……但你可别忘了还有我,哈哈……”白采薇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下方传来,她疯狂的笑更是和着山风一起呼啸。 于此同时,冷九溟感受到脚上的拉力增大,是白采薇带着那一根皮绳在山风中奋力地左右摇晃。 花无影又被拽出山崖边上几分,为了不让自己一同被拉下山崖,花无影右手手指狠狠抓着石壁,她的指甲已经断裂,在山石缝上抓出数道血痕,但她仍不放手。 “无影!快放手!”冷九溟的脸色骤然冷若冰霜,他看到花无影即将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右手上已血迹斑斑,厉声大喝道。 花无影一声不响,五指连心,钻心的痛楚让原本失血过多有些眩晕的她蓦然清醒,她握住冷九溟的左手也收得更紧。 发现花无影这般举动,目眦尽裂的冷九溟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柔声问道:“无影,你可还记得当初在石洞,你问过我的异能?以及拜我为师时,我说过身为的徒弟,必须许我一个承诺。” 花无影不明白这时候冷九溟为何突然提起这些,她知道冷九溟的异能绝不可能仅有杀敌时寒冰碎裂,但涉及其他冷九溟确实未曾和她提过。至于那一个承诺,她没有忘,冷九溟也一直未曾让她去兑现什么承诺,未曾向她提什么要求。 “我记得,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花无影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冷九溟的手,勉强开口说道。 “今日,我便将我的异能告诉你,同时,我也要遵守你的承诺,你欠我一个承诺,自当要答应我一件事。”湛蓝的双眸凝视着花无影,冷九溟淡淡道。 花无影闻言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又紧了紧握住冷九溟的手,望着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想说的话太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影,答应我,不要随我下来。”冷九溟凝视着花无影,说出了他要她守的承诺。 “我……”花无影心中的不祥得到了应验,她双目赤红,张口就要拒绝。 “无影,你保证不随我下来,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死,冰火凤凰族千年一遇的异能,能保我从此处坠下无恙,你无需担心,照顾好自己,等我。”冷九溟不给花无影拒绝的机会,截住了花无影的话头,向她保证道。 看到冷九溟如此胸有成竹,花无影相信他并没有骗她,他冰火凤凰族千年一遇的异能自然能保他从此处坠下无恙,可她还是不能让他冒险,因为他身中白忧的灭族,灭族未解之前他本就不该妄用异能,即便只是冰石碎裂都让他体内真气紊乱,若是坠入山崖,为了自保使用更深的异能,后果不堪设想。 花无影不想冷九溟去冒这个险,若是他因此走火入魔,那便会毁了冷九溟,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我不许你这么做!若是如此,我还要这枯骨霜花何用!你刚才还不如不救我!”花无影不顾一切地冲着冷九溟低吼着。 “哈哈哈……这么难分难舍,到了黄泉路上我们三人一起作伴……”白采薇的笑声再次在山间回荡。 山风吹起冷九溟一袭染血的白衣,他看着花无影展颜一笑,风华绝世,“无影,答应我,不要随我下来,我也答应你,绝不会留你一人。” 绝不会留她一人,等他…… 这样的话,每到危险之时,冷九溟总会这么和花无影,而他,也真的每一次都做到了,这一次,他还能信守承诺吗? 呼啸的山间寒风袭来,令人无法睁眼,冷九溟那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却始终看着花无影,“我不会死,我舍不得将你一人留在世上,更不会给你忘记我,爱上别人的机会,相信我,只要你等我,我就不会失约。听我的,放手……” 这一辈子,也就那么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冷九溟怎么舍得放开她,怎么舍得失去她。可眼下,他不得不放,他不想看到花无影流血,不想看到花无影受伤,不想花无影为了他在这么耗着。 第472章 这些,花无影全都明白,此时她感觉不到一直在流血的左臂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炸药爆炸时身上伤处的疼痛,因为此刻的她心如刀绞,除了心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好,我放手……我答应你……”花无影痛苦地合眼,有冰凉的眼泪滑落她的脸颊,滴落到冷九溟的手上。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绝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花无影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在寒风中显得分外柔和,但这柔和里却带着固执和不容拒绝。 “我也答应你。”冰冷沙哑的嗓音却说出温柔的语调,感受到滴落在手上温热的血液和冰凉的泪水,冷九溟很想替花无影拭去眼泪,只可惜他如今做不到。那个冰冷坚强固执重情的女子,从不轻易掉眼泪,他又怎么能辜负于她。 冷冷的月光覆在双手紧握的两人身上,仿若披上了一层清冷的月华,呼啸的寒风中,一个衣袂翻飞,一个衣摆翻飞,一个仰视,一个俯视,深深的目光里满覆柔情,眷恋,不舍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忽然间,冷九溟挣脱了花无影的手,花无影也不开伸手去抓,她放开了,真的放开了,即便这对于她来说太难,太难…… 冷九溟的身影不断往下坠去,带着白采薇的狂笑,渐渐离花无影越来越远。花无影没有再去看月光下早已辨不清云雾的深渊,也没有去追逐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的那一袭白衣。 她强忍着剧痛,飞快起身,捡了身旁不远处的千年寒蚕丝,将那个装着枯骨霜花的冰盒子收好到怀里,然后纵身往山崖处一跃而下…… 九溟,我给你的承诺是放手,我已经做到了,但我没有答应不随你而去。 花无影纵身而下,身形急速下坠,她的耳边寒风在呼啸,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到陡峭的山峰之景在飞速往上。 花无影纵身跃下山崖当然不是要寻死,只要冷九溟还活着,她就不会死,他说不会留下她一个人,她亦是如此。 在落到半空时,花无影就甩出了千年寒蚕丝,她伤的是左臂,右手依旧灵活,右手甩出的千年寒蚕丝缠住了悬崖下横生的树枝,枯枝无法承受她坠崖的冲力,但断裂的刹那已经够她缓冲,继续往下。 还未落到崖底时,花无影被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带着血腥气的同时,有一股淡淡的冷香,那味道花无影再熟悉不过,那是冷九溟身上特有的冷香。 转过头,果然看见冷九溟抱着她,两人还在缓缓下坠,冷九溟坠下不久就看到花无影纵身跃下,他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他只能展翅接住了她,接住那个被他藏在心底最柔软之处的爱人。 没错,展翅! 冰火凤凰族千年一遇的异能,就是拥有异能的人可以通过催动异能展翅,所以,也只有拥有这项异能的冷九溟才能将拥有三叶草族人异能的白忧彻底杀死,试问白忧的三个灵再快,又怎么能快过拥有一双冰火羽翅的冷九溟? 花无影转过头,便看到冷九溟的嘴角还噙着血,他的身后,是一双冰火交融的羽翅,如冰的部分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如火的部分鲜红似火,同时闪着耀眼的金芒…… 原来,这就是他说异能,这就是他能保证他坠崖不会死的原因。但眼下花无影无暇去管这些,也无暇去欣赏那一双千年难得一遇的冰火羽翅。 她心疼地抚上冷九溟苍白的脸,轻轻地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她知道,他强行使用异能,定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为了压制灭族之毒的反噬,他要忍受的还不止这些。 但他做到了,他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性命之忧,他承诺她的,他做到了。 “九溟……”一声哽咽,呢喃出这两个字后,花无影再说不出任何话,她紧紧地抱住了冷九溟,将脸埋在他的颈边,滚烫的泪珠划过她的脸颊,没入了冷九溟的衣襟。 冷九溟本还想责备花无影不肯听他的话好好在山崖上等着,但眼下,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将责备的话说出口,他只能紧紧地拥着她,柔声地安慰着:“没事了……” 等冷九溟和花无影落到山崖底,早已经不见了白采薇的尸骨,只余下几片黄色的衣衫布料,以及一滩血迹。估计白采薇坠入崖底身亡,而尸首早在冷九溟和花无影到达时便被野兽拖走了。 潼灵崖底下怪石嶙峋,阴风阵阵,饶是花无影那样常年可以吸取千年寒蚕丝冰寒之力的人也觉得此处阴森怪异。 遍地所生长的草木植被,皆是剧毒之物,可想而知常年居于此处,以这些剧毒之物为食的飞禽鸟兽无一例外都身负剧毒。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开带刺的剧毒藤蔓,终于在崖底寻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进入山洞后,冷九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将瓶中荧绿色的药粉洒在了洞口。 花无影没有多问,想来也知道,那荧绿色的药粉应该是防止崖底的走兽进入山洞的。再有剧毒之物,到了冷九溟这里,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这一点花无影毋庸置疑。 然而,当冷九溟做完了这一切,整个人像被忽然抽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一下子栽倒下来。 花无影心中大惊,连忙扶住了骤然晕过去的冷九溟,在山洞里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将他放好。 花无影本想替冷九溟输一些真气,但是此刻的冷九溟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体内内息紊乱,花无影给他输送过去的真气完全被冷九溟体内紊乱霸道的真气给挡了回来。 看来,冷九溟使用异能虽然能勉强压住不走火入魔,但却也遭到了极大的反噬,而这些,花无影却帮不上他任何忙。 除了守在冷九溟的身旁,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外,心急如焚的花无影什么也做不了。 一日,两日,三日……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冷九溟自从那日昏睡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焦急,担心,痛心……重重情绪反复折磨着花无影,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冷九溟依旧没有醒来,他只是时不时的在昏睡中蹙眉,仿佛是陷入了冗长的让他不安的梦境中。 山洞里,花无影静静地靠在山壁上,半搂着冷九溟,那一袭红衣在她的身上明显又宽松了不少。她也想过是否把冷九溟带出去,寻个医师给他看看。可是冷九溟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更何况,他如今这个状况,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搞不好只会适得其反。 就这样,花无影能做的,只有陪伴和等待。冷九溟说过,不会留她一个人,她信他。如若他真的食言了,那么她也不会放开他,她会一直,一直陪着他。 谁说山中无岁月?对于被等待煎熬着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地漫长…… 纤细,没有血色的手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在那张熟悉的,俊美到魔魅妖异的脸上描摹着,仿佛要把早已刻入心底深处的那张脸印得再深一些,再深一些。 忽然,花无影的心跳骤然加速,因为,她看到冷九溟的眼睫刚才似乎微微轻颤了一下。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冷九溟的脸,她生怕刚才那期盼已久的会因为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而落空。 随着冷九溟眼睫毛的轻颤,那双已经阖上了一个月的湛蓝双眼终于睁开了,还是如海般的湛蓝,还是让人一眼便会沉沦。 这一个多月里,这样的场景花无影设想了无数遍,可真当发生在她的眼前时,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欢欣呐喊,也没有激动不已的拥抱,而是怔在了当下,看着那一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做不出任何反应。 原来,过于高兴,过于激动的反应竟然是毫无反应,就好像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除了深深地凝视,什么也做不出,什么也说不出。 “无影……你瘦了……”冷九溟刚醒,往日清朗的声音十分沙哑,他抬手抚上了花无影消瘦的脸庞,心尖泛疼。 当冷九溟的手抚上花无影的脸庞,花无影才惊觉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泪水顺着眼眶不断地流下…… 冷九溟坐起身,将泪流满面的花无影紧紧拥进了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九溟……九溟……”原本只是无声垂泪的花无影在被拥进那个自己熟悉的怀抱时,已经泣不成声。 拥住那个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花无影,冷九溟心疼不已,他紧紧地拥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答应过她,不会留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丢下她不管。 冷九溟轻轻拍抚着花无影的背,安抚着为他担忧,为他消瘦的花无影,活了这么久,他从未有过劫后余生的庆幸,唯独这一次。 他不敢去设想万一他的真的醒不过来花无影会怎么样,他只知道,此生此世,他不都不会独留她一个人。 山洞里幽暗的烛火明灭闪烁,将仿若化为一人,紧紧相拥的两道人影投映在山壁上,这两个看似冰冷漠然的人,都曾手染鲜血,脚踏枯骨,红尘万里,只有此刻眼前之人,才是彼此心尖上最干净,最珍贵的一处。 ——正文完—— 第473章 番外之庄忘湖篇 番外之庄忘湖篇 又是一年深秋,天璇的枫叶红了,故清城的官道上随处可见迎风飞扬的片片红叶。落枫林里,几个低低的单音之后,悠扬的萧声随着片片红叶飞遍了整个落枫林。 一袭月牙色长袍的庄忘湖一曲还未终了,却忽然收起了手上的玉箫,悠扬婉转的萧声顿时戛然而止。 “六殿下,可是林某的到来过于唐突,扰了六殿下的雅兴?”听到萧声骤然歇止,林渊啸有些遗憾,如今天璇江山的绝大部分权势已经渐渐落入了庄扶摇之手,他这个做父亲的隐于江湖这么多年,早已经不习惯皇城的诡谲风云了,看到庄扶摇能够独挡一面,他也鲜少再留在天璇都城。 但是也舍不得离得太远,生怕庄扶摇在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及时的出现。于是乎,故清城的城郊便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 对于庄忘湖当初助他逃离皇陵,并鼎力相助庄扶摇之事,林渊啸对庄忘湖一直心怀感激,只是,庄忘湖却从未给过他道谢的机会,更别提能从庄忘湖的嘴里得知她为何要帮他们父女的原因了。 自杨承允命人搜查落枫林,庄忘湖忽然离开后,林渊啸就再没见过庄忘湖,庄忘湖对庄扶摇的暗中相助,皆是命人传递消息。 不止林渊啸,就连世人或许也不知,天璇翼女皇的六皇女庄忘湖竟然是一个身手不凡之人,就连林渊啸想要追寻她的踪迹也是不易。 或许,如若不是庄忘湖又再次回到了落枫林,她的下落便连林渊啸也不得而知吧。 入秋之后,落枫林时不时就会传出悠扬婉转的萧音,林渊啸便知道庄忘湖又回到了落枫林,回到了落枫寺,也是这个时候,林渊啸才注意到,原来庄忘湖的萧音的是这般的余音绕梁。 “渊啸,你来了。”庄忘湖收起了玉箫,回过头,看着从远处一棵巨大枫树后缓缓走出的林渊啸,轻声道。 庄忘湖的声音清悦和缓,就像她的萧音一样好听。渊啸,她没有唤他林将军,也没有唤他林渊啸,而是渊啸。 如此亲切的称呼,在庄忘湖的口中说出十分的自然,就好像她早已经唤过无数遍一般。 林渊啸却不由一怔,他和庄忘湖并未有过交集,若真要说有,也不过是少年时跟着母亲入宫给翼女皇祝寿时与几位皇女皇子打过照面。 入宫之后,就连庄以沫都从未唤过渊啸,因为满朝上下都知道,庄以沫的心里,已经装满了萧远清,即便她迎他们入宫,他们也没法真正赢得她的心。 对于怔在当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林渊啸,庄忘湖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是这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吧。 “渊啸,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试图寻我的踪迹,但若你是为了当面谢我的话,便不必了,我为救你和助扶摇,皆是发自内心,你无需谢我。”庄忘湖静静地看着林渊啸,继续淡淡说着。 “六殿下……”林渊啸往前走了几步,唤了一声六殿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本来,庄忘湖为他们父女做的这一切,也不是一句谢便能抵得了的。而庄忘湖明摆着拒绝了他的感谢,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渊啸唤的这一声“六殿下”,庄忘湖仿若未闻,她提步朝林渊啸走去,去在经过林渊啸的身边时仍未止步,而是继续往前走,而她的前方,落枫林的深处,便是落枫寺。 “渊啸,如若当年我知道,你最终会奉令慈之命入宫,我便不会放弃这天璇女皇之位了……”庄忘湖缓步与林渊啸擦肩而过许久后,秋风将这么一句清清浅浅的感慨送到了林渊啸的耳边。 渊啸,也许你从未知道,那年灯节,我于茫茫人海中无意碰落你面具的那一刻,在我的心里,便已经非你不可了…… 第474章 番外之慕行雨篇 番外之慕行雨篇 冷月高悬,天枢国最高的山峰碧游峰上,慕行雨长身而立,负手在背。清冷的月光将他的一袭墨绿色长袍染上了月华,半消半融于夜色中。 慕行雨立于山巅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敛歌站在慕行雨的身后,顺着他的远眺的方向望去,那边便是摇光国,摇光国与天枢国的南界接壤。 在飒飒秋风中,敛歌不知道那摇光国的方向有何好看,竟然他的阁主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个多时辰。虽说摇光地大物博,可对于他们万宝阁的人来说,也经常会到摇光国执行些秘密任务,摇光国在他们看来可并没有多大的稀奇。 从天枢皇城出来后,慕行雨便马不停蹄地来了这碧游峰。敛歌跟随慕行雨多年,知道他的阁主在思考棘手的事情时喜欢登高远望,因此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多言。 只是,眼看子时将近,敛歌不由有些沉不住气了,在他的眼里,他的阁主是无所不能的,再棘手的事情到了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可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的阁主在山巅之上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多时辰? 万宝阁一直与天枢的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身为慕行雨的心腹,敛歌自然是知道,因此,他也知道慕行雨作为万宝楼的阁主,并没有外人眼见的那般风光,他多少有些受制于天枢朝廷,准确来说,是天枢国的皇室。 但自古伴君如伴虎,虽然敛歌从未得以进过天枢国皇城,但他也能想象得到慕行雨的不易。 也不知阁主此番进宫见天枢国的太子,太子又让阁主去办什么事?竟然阁主心事重重的沉默了一个多时辰?嗯,确实是心事重重。敛歌再次看着慕行雨那笔直的背,在心中暗暗道。 “阁主?”敛歌不知道慕行雨还要在这碧游山巅站多久,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 回答敛歌的不是慕行雨,而是呼啸的山风。敛歌不敢再问,因为他的阁主内力深厚,即便他的声音再小,他也断然没有听不到的,他不回答,那他便不可造次再次开口。 许久之后,久到敛歌以为他的阁主不会开口搭理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他的阁主开口。 “敛歌,南星去了非隐楼,可还适应?”慕行雨的声音依旧清朗好听,他开口忽然问道。 敛歌听到慕行雨开口,惊喜不已,但听完他那平平淡淡的问话,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这里看了心事重重的慕行雨的背影一个多时辰,不曾想他骤然开口,竟是问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非隐楼的江湖闻名的杀楼,进入非隐楼的人自会有人精心培育,这些事情别说慕行雨不用去操心,就连他敛歌,或者是探子首领凌执都是无需操心的。 “回阁主,半个月前楼里曾传来消息,南星悟性极佳,又能吃苦,在同龄人中是相当出色的。”尽管不知道慕行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敛歌还是如实回答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过些日子,我要去一趟摇光,你且回万宝阁,若二少爷有什么需要,全力支持。楼里若有不服从二少爷的,杀无赦。”慕行雨慢慢转过身,看着敛歌吩咐道。 听到慕行雨说去一趟摇光,敛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听到后面,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阁主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要将万宝阁和非隐楼都交到二少爷手里的意思? 阁主最疼二少爷,知道二少爷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情,也不想二少爷被这些事情所累,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在忙,也从未想过要让二少爷替他分担,可如今阁主这么说,莫非是…… 敛歌不敢往下想,当即单膝跪地道:“请阁主准许敛歌随阁主一同前往摇光!” 即便不知道阁主前往摇光所为何事,但敛歌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然即便再危险,哪怕明知自己前去就要送命,他也固执地要随他的阁主前去。 “敛歌,我此次是以天枢国安定侯的身份入摇光国为质,你这一身杀气腾腾的,怎可随我同去?万宝阁的非隐楼,我还有要事吩咐你去做。”慕行雨俯身大力拉起了固执着跪地不肯起身的敛歌,毫无波澜地说起了他即将要去摇光国为质的事情。 今日入宫见了天枢皇慕容纪,慕行雨才知道,为何他父亲交到他手中的万宝阁一直都与天枢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慕离翧,而是天枢皇族的慕容翧,也就是天枢国当今陛下慕容纪的胞弟。 而当年,在天枢先帝的眼中,慕容翧比慕容纪更适合当太子。只是,慕容翧甘愿为了一江湖女子放弃了太子之位,所以才有了天枢国如今的纪帝慕容纪。 而慕容翧离开皇城后,更名为慕离翧,创立了万宝阁,这万宝阁之所以与天枢皇室有联系,实则是因为慕容翧在暗里替他的兄长慕容纪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毕竟,慕容纪没有慕容翧那般聪慧,一国之皇这个位置,也着实是为难他了。 慕容翧离世后,慕容纪一下子就失去一个最为得力的助手,因此天枢国也逐渐在衰落,即便还不至于走到国破家亡的地步,但摇光国日益壮大,与摇光国接壤的天枢国前景也不容乐观。 慕容纪后宫佳丽不少,却独有一子,就是如今天枢国的太子慕容华,另外三位皇子皆是早夭折。 摇光国将天璇国收为属国后,便发书让天枢国将皇子送入摇光为质。慕容华资质平平,并不胆识入摇光为质,而慕容纪也舍不得将自己唯一的一个皇子送到天枢国当质子。 于是,慕容父子思前想后,决定将慕行雨的真实身份告知,并封他为安定侯,让他入摇光国为质,以换来天枢国暂时的安定。 “阁主,即便你为皇族之后,可你从未享受过半分皇族的待遇,他们怎么能要求你去摇光为质,换他们的太平日子?!狗皇帝,自己没本事,还什么安定侯,要不是老阁主不屑,谁才是侯……”敛歌听明白了其中的曲折,为慕行雨鸣不平,他本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之人,也只有在慕行雨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低声下气,如今正气头上,不由说话也难听了起来。 慕行雨知敛歌护主心切,也不怪他口不择言,只是轻叹一声打断了敛歌的愤愤不平。 听到慕行雨的轻叹,敛歌当即收了声,但目光里依旧闪着狠厉的光,只要他的阁主一个点头,他就敢闯入皇宫刺杀纪帝父子,哪怕被剁成肉酱也绝不后悔! “敛歌,我绝非惧怕纪帝父子,只是,如若我不去,他们便会找上千念,千念你也知道,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若是让他入摇光为质,那便是害了他。”看到敛歌的眼里固执地闪着狠厉的光,慕行雨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二少爷能让阁主妥协了,敛歌知道一旦慕行雨决定下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因此,他抿了抿唇,也不再提要随慕行雨一同前往摇光国的事,而是改口道:“那请阁主带凌执前去吧,凌执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定然不教人起疑。” “凌执是楼里探子的首领,若是随我去了摇光皇城,岂非是相当于非隐楼没了眼睛?敛歌,此事我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慕行雨说完径直往下山走去。 没有了凌执,非隐楼就等同于没有了那双锐利的眼睛,这事敛歌如何不知?只是,在他看来,世间没有什么比他的阁主更重要罢了。 可是,敛歌也知道,在他的阁主心里,世间再没有什么比慕千念更重要了。 看着一袭墨绿色长袍逐渐远去,敛歌赶紧跟了上去。 慕行雨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身后的敛歌犹犹豫豫地要追上前来,欲言又止,于是索性停下脚步。 “敛歌,等我去了摇光,你便回非隐楼,给二少爷和冷庄主分别送去消息,就说我是去摇光皇城设法取离火珠去了。这几年内若是二少爷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楼里没法解决的,可向冷庄主求助。”慕行雨说完,将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匕递给了敛歌。 敛歌明白,阁主这是让他将短匕带给冷庄主冷魔医,随即双手接过,将短匕收好。这把短匕代表了他们阁主的承诺,只要冷魔医在二少爷需要时出手相助,慕行雨随他冷魔医开任何条件。 “属下定不负阁主所托。”知道自己肩上的重任,敛歌单膝下跪重重承诺道。 扶起了敛歌,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下了碧游峰。 天枢皇族的高贵身份,父亲留下的万宝阁,一手创立的非隐楼,这些慕行雨都可以失去,他唯一不能失去的,便是慕千念,因为慕千念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第475章 番外之拂衣篇 夜深,霜寒,露重。 一袭身法飘逸的黑影仿若凌空展翅的雄鹰,悄无声息地在摇光国皇宫的琉璃金瓦上疾走,即便摇光国的皇宫守卫森严,但那一袭黑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惊动严阵以待的守宫侍卫。 黑影极为熟悉的越过重重宫宇,最后落入那座最为辉煌庄严的宫殿——九阳宫。 九阳宫是当今摇光皇帝鋆帝君书云的寝宫,君书云的寝宫极为宽广,因为他将左侧的偏殿作为了书房,平日里若非是和朝臣议事,他便不会去御书房,而是在自己寝宫的书房看奏折,理国事。 子时末已过,整个九阳宫内静悄悄的,殿内伺候的宫人早被君书云遣走了,君书云一身杏黄色常服静坐于书房的案桌前,案桌上还摊开着厚厚的一沓奏折,也不知是刚批阅完,还是还未来得及批阅的。 一旁的茶盏盖子被搁在了一边,茶盏上早已经没有了薄烟,没有了伺候的人在旁,这一盏茶许是已经凉了很久了。 黑衣劲装之人在琉璃金瓦上坐了许久,久到他的衣裳都被夜露打湿,久到仿佛会一直到永久。 终于,他听到了书房内的细微声响,那是君书云终于起身离去,回主殿的声音。 待君书云的脚步彻底消失,琉璃金瓦上的黑衣人才起身,像一直隐于夜幕中的黑鸟一样,投身于黑暗中。 君书云的寝殿外是一个算不上太大的花园,与御花园不同的是,这个花园即便是在春季,也没有御花园百花齐放的盛景,而是随意长着齐膝的格式杂草,由于君书云命人不得随意修剪,因此这些齐膝的草在月色下竟然有种与皇室高贵格格不入的荒凉感。 除此之外,还有几棵高大的水杉树,从君书云寝殿内的西侧窗望去,入眼的便是这郁郁葱葱。 为了这个独特的花园,摇光国的朝臣没少上奏折,一来这随意生长不经打理的花园,着实是不适合存于皇宫,有损皇室的威严,更何况还是鋆帝的寝宫。二来,这郁郁葱葱的水杉,就长于鋆帝的寝殿外,极为不安全,毕竟若是有刺客混入鋆帝寝宫,这个花园便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就如刺客,就有一黑衣人藏身于水杉树中,看着沐浴归来更了衣的君书云弹指灭了殿内的宫灯,静静睡去。 借着月光,黑衣人依稀可以看见君书云那张俊逸卓然的脸。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君书云的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张脸,醒着的时候像一把最锋利的剑,英气逼人,睡着时,清雅尊贵中,又说不出的温润如玉。 兄长,二十年了,拂衣已经离开皇城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只能这样偶尔悄悄回来看你一眼……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即便再不舍,一袭黑衣的拂衣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收回贪恋的目光,在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与离巢的鸟一同腾身离去。 拂衣,世上仍有拂衣,却再无君拂衣这个人了。 五岁那年的记忆,拂衣有好多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依旧记得,那一年,他的母妃被皇后设计陷害,而他,一个年仅五岁又没了生母,在皇宫在再无任何庇护的年幼皇子,还是难逃皇后的魔爪。 钦天监故弄玄虚的夜观天象,说他是妖孽转世,势必会毁了摇光的江山。那个被他唤做的父皇的人竟不由分说,将他交了出去,任由他在一片怒骂声中要被活活烧死。 也是,他的母妃本就是他的父皇东征西讨时带回的美人,在深宫之中毫无根基,凭着一张美艳的脸被破例封为妃已是实属不易。他和他的母妃于他的父皇君和颂而言本就无足轻重,不管他是不是妖孽转世,一个帝王都不会为了他这个可有可无的皇子而不顾朝臣的反对执意保他。 幸而即将被钦天监作法烧死的他没被关入天牢,而是被钦天监随意关在了宫里废弃已久的一处柴房里。 那是正是寒冬大雪天,拂衣被饿得昏昏沉沉,即便那一处柴房无人看守,他也逃不出去。拂衣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隔着破败宽大的门缝望着外边飘飘洒洒的大雪,他的内心是绝望的,绝望得一颗心就连痛都不会痛了。 也许死了也好,死了就像这雪花一样,干干净净的了…… 拂衣这样想着,更舍不得闭上眼睛睡去,干干净净的洁白雪花,他还想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可是,最终还是挨不过又冷又饿的昏沉之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迷迷糊糊间,拂衣听到有人再唤他,而且也没有先前感觉的那么冷了,甚至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拂衣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望着他,看见他醒来,那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待看清了来人,拂衣顿时惊住了,眼前人可是他的二皇兄君书云,君书云比他年长四岁,颇得父皇的宠爱,不得宠的他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他几次。 即便被饿得全身无力,但拂衣还是挣扎着将君书云披到他身上的华贵狐裘脱下,这么华贵的银狐裘,只有君书云才配得上,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个晦气的人弄脏了呢。 看出了拂衣的意图,君书云连忙隔着厚厚的狐裘一把抱住拂衣,对他道:“你别怕,饿了几天了吧,先喝了这碗热粥,我有法子将你带出宫去。” 君书云说完,从身旁拿过一个食盒,食盒盖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便溢满了整间破小的柴房。 饿急了拂衣根本顾不得去思考君书云在说什么了,连忙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一晚温热的粥,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喝完米粥,君书云轻轻一击掌,柴房的门开了,两名太监一前一后进来,后面的太监肩上还扛着一个蓬头垢面,已经昏睡不醒的孩童,脸上脏兮兮的根本就看不清五官,被随意地丢在柴房的一个角落里。 昏暗的光线下,身型与年纪都与拂衣相仿,拂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二皇兄君书云这是要冒着欺君之罪救他! “二……二皇兄……”拂衣断断续续地唤了一声二皇兄,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但他的眼中已经蒙上了水雾,母妃死后,便再也没有人对他那么好了。 “拂衣,你听我说,这皇宫你是不能待了,你一会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后就安全了,等我长大了,我会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来的。”君书云伸手替拂衣擦掉了嘴边还残留的米汤痕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 拂衣定定地看着君书云,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见君书云对身旁的太监打了一个眼色,然后,拂衣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太监抬手,之后,他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等拂衣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处农庄中,一对衣着朴素的男女看到他醒来,都欣喜不已,男子说自己两天前出门时在山脚下的庙里捡到了他,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或者自己的亲人在哪里。 拂衣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打扮,虽然穿得很保暖,但是却破旧不已,棉衣也整整大了一号,便撒谎道:“我的爹娘都死了,叔父一家嫌我吃得多,将我赶了出来……” 还未等拂衣垂头低声说完,男子身后的女子早就听不下去了,当即骂道:“真是够狠心的,这么好的孩子,三九寒冬赶出家门,真是造孽啊!” 说完,当即坐到了床边,一把将拂衣搂在怀里,安慰他道:“孩子莫怕,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就这样,拂衣便随着那对夫妇一起生活,直到他十岁那年夏天,背着竹篓去河边打鱼,被不知从哪里的高人掳走。 后来,那个高人就成了拂衣的师傅,拂衣的师傅说他根骨极佳,百年难得一遇,也不管拂衣愿不愿意,硬是要收他为徒弟。 就这样,拂衣在似乎永无止境的训练与杀戮中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十九岁那年,他的师傅骤然归西。 而后,拂衣凭着记忆回到了那一处农庄,但是那里已经荒败了许久,曾经住过的屋舍也已经坍塌了,那对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农户,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 如今的拂衣又换上了一袭水蓝色的长袍,在某处酒肆的雅间里自斟自酌,他知道,君书云替他和他的母亲报了仇,他也知道,君书云这些年南征北战,也在不断寻找他的下落,他知道,若是君书云找到他,一定会如当初对他承诺的那样,光明正大的接他回宫,替他洗清妖孽转世的污名,还他君氏皇族的身份。 如今的君书云,是摇光国的鋆帝,他想做什么,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如今他想要护他,再也不必像年少时那般小心翼翼了。 可拂衣这些年一直躲着君书云,他不想被君书云找到,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君书云,而是因为朝中依旧还有前朝旧臣,君拂衣在当年早已久被大火烧死了,他这个本已经死去妖孽转世之子,不应该再出现在摇光了,他不想因为他自己,而让君书云遭受任何人的质疑。 实在是思念他了,拂衣便会如昨夜那般,悄悄地潜入宫中看看他,只是这样远远的看一看,拂衣便已经很满足了。 此刻,起身洗漱更衣好的君书云站在西窗前若有所思,其实,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注意到有功夫极高之人悄悄地潜进他的寝宫,但他故作不知,不想打草惊蛇。试探了几次下来,他的心里便隐隐有了一个让他欣喜不已的结论,那便是悄然前来之人,就是他多年来苦心寻找的拂衣。 或许,就连拂衣也不知道,他之所以四处东征西讨,不是因为多想扩张疆土,而是因为他想寻回拂衣,可不曾想,那个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遍寻无迹。 却原来,他早已习得至高功法,潜入他的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三年了,君书云只能故作不知,因为他生怕一旦惊动了拂衣,拂衣便再也不会来看他,而他,一旦故意隐藏踪迹,他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几坛酒见底,拂衣缓步离开酒肆,一袭水蓝色长袍融入了熙攘的街头,“兄长,关于摇光皇室,我拂衣什么都不认,独独认你。你知不知道,当年收养我的农庄夫妇问我叫什么名字时,我是怎么说的?我告诉他们,我叫云拂衣……” 君书云……云拂衣…… 君拂衣已死,但是云拂衣还活着,而且,他一直很牵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