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渡》 第1章 月夜 依旧是那个如初的清夜,时值初春,夜半的风中还是流离着寒冬的丝丝冷意。一架木制的轮椅停在了长风渡口边的长亭边,轮椅之上坐着一个俊俏的男子,眼眸之中黯淡无光,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大公子,夜深天凉。”沈临拿起臂上挂着的毛织盖在他的身上,拉紧缎绳,“怕是着凉不好。” 沈长风却是苦笑一声,仰头望向天边的一抹凉月,“着凉?对于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这有算得上什么?” 沈临不语。 自从大公子中了这不知名的奇毒,便向阁主请了命,来到这长风渡口,夜夜总是要来看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大公子,阁主已经派人去寻解毒的方子……”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伸手按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他的身体正慢慢地失去知觉,而且毒性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或许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公子,不会的。”沈临的脸色沉了沉。 他从大公子回到风陵阁之时就一直跟着大公子,大公子这么多年的艰辛他都看在眼里。不曾想半年前,大公子竟然被人下毒暗害,变成了如今的情状。 “阿临,你先回别居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沈长风摆摆手示意沈临退下。 沈临并没有离开。 “放心,就算我变成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杀我的。”沈长风只是淡淡地笑笑,轻拂衣袖,语气之中始终有些还是有如以前那般不容违背,“你退下吧。” 沈临也是无奈转身离开,大公子的固执整个风陵阁都是知道的。 沈临走到坡边,却是遇见了大小姐,她站在坡边的树影下,目光一直落在大公子的身上,眼瞳之中闪着一缕难以言喻地哀伤。 “大小姐。”沈临朝着她微微行礼。 沈长歌只是微微颔首,“你辛苦了,先回去吧。对了不要告诉长风我来过。” “是。”沈临转身离开。 月色依旧如水,他靠在轮椅上,从怀中掏出一块红玉雕刻的玉佩,上面刻着一对龙凤,龙曲凤舞,交融一体。 “娘,您没想到我也会回到这里了。”他苦涩地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在风陵阁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满手的血腥,也不知道多少次从死地而生,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娘。 风陵阁 沈初沉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桌子上摆着许多还没有批阅的公文,烛火闪动着倒映出沈初沉疲惫的半脸。 “父亲,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啊。” 沈长歌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清醒的热茶轻轻放在桌边,走到父亲的身后,按揉他的肩膀。 “你是去看了风儿吧。”沈初沉头也不抬地问。 “是,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听沈临说,长风的大腿以下都已经没有知觉了。”她的语气很沉重,不由得停下了按揉的手。 沈初沉放下笔,长叹了一口气,也是无心再看这些公文了。 “到现在都没有查出给风儿下毒的人吗?”沈初沉语气沉重,眼神犀利之下满是杀人的戾气。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定要查到毒害风儿的凶手,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沈初沉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对了,药王宗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风儿的婚事……”沈初沉亦是一阵发愁,长风中毒的事情也没有把消息放出去,当初与药王宗大小姐秦如月的婚事也快到了迎娶的时候,可是现如今风儿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前去药王宗迎娶秦如月。 如果长风不中毒的话,那样必定是亲自去迎亲,而现在的情形根本就不可能让长风去迎娶秦大小姐,更何况若是药王宗知晓长风现在的状况,肯定会退婚。 更何况这亲事是父亲亲自定的,也没有告诉长风,依着长风的性子,怕也是难事一件。 “父亲,现在最要紧的是寻到能够解毒的办法,与药王宗的婚事还有一些时日。”沈长歌沉思片刻,伸手将茶碗端给父亲。 “也是。真的是愁煞老夫,毕竟风儿是我最看重的孩子。”沈初沉略略点头,将茶碗接过,更何况还是她的孩子…… “父亲,时候也不早了。您也赶紧去休息吧。”沈长歌将父亲的茶碗收回托盘之中,轻声退出了书房。 沈初沉背过身将那一份压在所有文案下的一封信抽将出来,上面是前几日潜伏在西域东方明教的细作送来的密信,里面写着风陵阁之内埋藏着明教的卧底。想来这毒就是那个卧底下的,来毒害自己,却被风儿误食。风儿现在一定认为是我这个父亲想要杀他吧。 风儿…… 风陵渡口 “风儿……”他从睡梦中转醒,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的眼前还是那一片风陵江,江面上已经有船只起航,江面上不再平静,他只是放下手,摇动着轮椅的轮子缓缓移动,朝着江边的大堤而去。 忽的他猛然间侧头躲过了从身后草丛里射出的利箭,他冷嘲一声,右手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针,掷向草丛,只听见草丛之中传出一记闷哼,有重物倒下的声音。 “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藏着就没有意思了。” 他抽出身侧的苍梧刀,默然看着那群黑衣刺客从草丛后快速走出。他定睛与那群刺客腰间的腰牌,上面刻着地狱的彼岸花,看来是西域明教的轮回殿的一字杀手。 他只是一笑,语气之中带着丝丝嘲讽,“没想到,对待我这样一个废人,明教还派轮回殿的一字杀手来杀我。也真是看得起我沈长风。” “既然知道,就别反抗了。我们也好给你一个痛快!” 沈长风侧刀,刀锋之上寒光凛冽,映照出月色如水,“那可未必。” 他一手转动着轮椅,一手挥刀,前来的刺客也占不得什么好处,但是以沈长风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杀了他们,反而受了点伤。 他不屑地拭去嘴角的血迹,苍梧刀上的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几个来回,内力运用地越来越吃力,很显然是毒性发作了,阻碍了内息的运转。这样下去,怕也是不行了。 “话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伤者,也真是卑鄙。”坡上传来盛气凌人的女声。 他抬头望去,坡上站着一个紫衣女子,背着一个竹篓,像是一个经过的路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采药女。 他不说话,来者不知道是敌是友。 那些杀手的确也是训练精湛,留下几个人守着毒发的沈长风,剩下的全部都冲向那个背着药篓的女子。任何目击者都必须死! 那个紫衣女子也没有丝毫的畏惧,腰间的短刀瞬间出鞘,斩倒那个最靠近她的杀手。 正在这时,沈临出现了,他悄无声息地用暗器射杀了围住沈长风的杀手,护住了沈长风。 “大公子,你没事吧!”沈临自是注意到了长风嘴边的血迹,还有他脸色不正常的惨白。 “我没事,你先去救那个姑娘。”他按着胸口,强忍着体内翻滚的气血说道、 那些杀手看着沈临,又顾虑到四周可能有风陵阁的其他人,匆匆忙忙地退逃了,身形隐没与丛林之中。 “切,这些人也不过如此。”紫衣女子不屑地哼哼,收起了短刀,走到沈长风的面前。 “大公子,是我疏忽了。”沈临单膝跪下请罪。 那个紫衣女子没有说话,眼眸微缩,径直走过去,拿起沈长风的右手,两指搭脉,秀眉忽的紧锁,手腕一转,瞬间两枚金针准确地扎在穴位上。 “咳——”一口黑血顿时从沈长风的口中吐出,他感觉一阵晕眩,失去了知觉。 “你!”沈临瞬间跳起就要拔刀。 “如果这口黑血不出,你这大公子现在怕是没命了。”她白了一眼沈临,从腰间的布袋里面鼓捣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翠绿色的小药丸,俯身给沈长风吃下。 “你给他吃了什么?” “反正不是毒药。那些杀手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先带他离开这里。”她转身便要去推轮椅。 沈临抢先一步,握住了轮椅的把柄,“那你跟我来。” 第2章 江湖毒医 清溪别居 “白姑娘,大公子的情况如何了?”沈临弯身扶住依旧昏迷不醒的沈长风,捉急地发问。 白潇潇坐在塌上,秀眉紧锁,之前取下的金针几乎都是黑的,那是中毒极深的征兆,若不是他内力高深,怕早就没命了。 他中的毒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毒性极凶,中原几乎没有这样的毒。 难道他中的毒来自西域? 她没有理会沈临的询问,现在是最重要的一针,若是……只怕凶多吉少。 额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她也不曾顾及,手指伸向那最后一枚金针,吉凶只能看这最后一枚金针。 “唔……”沈长风浓眉皱如连峰,很显然,他现在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快地拔出金针。在拔出金针的同时,沈长风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呼吸也开始平缓起来。 沈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盖上轻裘,便随着白潇潇出了卧房。 “白姑娘,不妨直说,大公子现在的病情如何了?” 白潇潇用手绢拭去自己额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你那大公子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他中毒甚久,其毒已进血脉,而且此毒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应该不是中原的毒。” 沈临的脸色自然黑成一片,他忽的跪下,请求道,“请白姑娘救救我家大公子。” 白潇潇犹豫了,这种毒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而且从他毒发的症状上看也是医术毒典上从来没有记载过任何这样的毒物,能够完全解毒怕是困难重重,即使是父亲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吧。 “你先起来吧。” 沈临依旧跪着,双手握拳前提胸前,若是她不答应,大公子怕是无力回天了。 “不是我不救你家公子,而是我真的没有把握。”白潇潇轻声道,这个大公子能值得一个武功如此精湛的沈临如此忠心耿耿,想来也是什么大人物,身在江湖是非恩怨,也是无法逃避的。 “白姑娘,沈临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求过人,只是大公子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他不能死!若能救得大公子,沈临哪怕一死亦是心甘情愿。” 白潇潇一阵为难,那位大公子中的不是寻常之毒,也自然不能用寻常的解毒方法,除非铤而走险,以毒攻毒,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就这样拖下去,他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月。 “只是,我的方法风险极大,但却是有一线生机。不知你们大公子可愿一试?”白潇潇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沈临抬头,满是感激,“白姑娘若是救得大公子,以后风陵阁便是欠姑娘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白潇潇侧头望向身后的卧房,原来他是风陵阁的大公子沈长风,可他不应该准备前去药王宗迎娶如月姐姐了吗?许久她出了口气,看来是风陵阁封锁了消息吧,为了如月姐姐她也一定要治好沈长风。 药王宗,西山亭 秦如月坐在亭中,亭里一张石桌,石桌上燃着清雅的淡香,一面古琴横于案上,她一袭皎如明月似的白纱,腰间的翡翠凤雕玉更是显出了她高贵的身份。 “大小姐。”离亭子的不远处站着衣着素雅的蹁跹男子,他低着头,始终未曾抬起半分。 她停下抚琴的手,手指按在琴弦上,亦是没有回头。 “二小姐,她不在吟雪楼。” 秦如月只是浅浅一笑,她这个双生妹妹与她的脾性也真的是截然不同,作为药王宗的大小姐,从出生起就备受关注,更是与风陵阁的大公子定下婚约。从小开始,她什么都是最好的,而她的妹妹却是修习武功,从小就像一个男孩子。 除了父亲,怕也是无人管得了这个总是喜欢无理取闹的妹妹了。 “你去派人暗自保护二小姐,这个姑娘我还是不放心。” 出了药王宗,外面便是江湖,江湖之中的水有多深怕如雪还不知道吧。她想到这里却是担心起来,以她这样的性格恐怕会惹不少麻烦。 “月儿。”蓁夫人从娇子中下来,她移步到了西山亭中。 “娘,您不是身体不好,怎么还来这风盛的西山?”她见到母亲,连忙起身欠身行礼,扶着母亲坐下。 蓁夫人只是按住她的手,一直看着如月,目光都没有转移一分。 “娘,怎么了?女儿脸上是有什么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蓁夫人怜惜地轻轻抚过她的俏脸,眼中满是不舍。 “月儿,你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娘了。”蓁夫人握住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木盒看上去并不是新的,似乎是有些年月了。 蓁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对耳坠,血色的樱朱血镶嵌在金丝勾勒成的圆环之中。这樱朱血可是极其稀有的玉石,看遍整个中原除了长孙皇后的樱朱血项链之外,其他的可是少之又少,仅仅是这样一对樱朱血耳坠就足以价值连城。 “母亲,您这是?” “这是我们慕容家传女不传男的樱朱血耳坠,也是嫡女才能有资格佩戴的。”蓁夫人摘下如月的耳坠,亲自为她戴上这樱朱血耳坠。 如月点头,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阿雪怎么办?” 蓁夫人微笑着,“雪儿那里我自有准备,只是你若嫁去了风陵阁,就要恪守本分,毕竟这风陵阁也是一个是非之地啊。” 秦如月又何尝不明白,风陵阁是如今武林至尊,风陵阁的大公子又是一个极其冷漠之人,又有言其与生父现任风陵阁阁主的关系很僵。但是她为什么就在武林大会上看上了他,只是见他拿着苍梧刀,登上比武台打败了前来挑战的剑客。 沈长风……她想到这里,眼前全是他挥刀时候的凌厉的身影,不过,很快我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不由得暗自笑笑。 “你又在想沈长风那个小子了吧。” 听着母亲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她俏脸不禁一赤,羞涩难当。 “娘,瞧你说的。我想他干什么。”她侧过头,不敢面对自己的母亲。 蓁夫人只是笑笑,沈长风她也是见过的,更何况沈长风的母亲那可是大有来历啊。月儿能觅得如此良配,她也是放心了。 长风,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相遇,而那时候我是你最美的新娘。她微笑着,望向前面连绵的山峰,重新抚琴,琴声悠扬,久久不绝。 第3章 毒女白潇潇 清心别居 白潇潇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轻轻摇动着蒲扇,身前的炉子上放着一个药罐子,里面是正在熬制的药。 随之飘出淡淡的药香,飘向房中。 沈长风从昏迷之中转醒,他侧头看向窗外,眼前还是有些迷迷糊糊,但是那一袭紫衣还是看得清楚,他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披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依扶着房中的墙一步一步的走到门边,靠着门框艰难得杵着。 “你怎么出来了?”白潇潇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依旧摇动着蒲扇。 “你是谁?”他警觉地盯着眼前的女孩,隐隐的冷意让白潇潇很不舒服。 她站起身,不高兴地将蒲扇放在凳子上,“沈长风,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沈长风一愣,这个人看来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再说沈临去哪里了? “你是什么人?”满是防备之心的沈长风问道。 “我啊,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我叫白潇潇。”她表示很不满,用自己的玲珑大眼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坐下开始给炉子煽火。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他冷眉一横,眉宇之间的杀意喷薄而出。 白潇潇没有理会沈长风的问话,自顾自地去厨间取了一个碗,将药炉里面的药汁倒在碗中,端给靠在门边的沈长风。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伸手打翻了药碗,打的她的手生疼,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见过,只是有些受到惊吓,而这一大动作使得沈长风一阵气血翻滚,下意识捂住胸口,猛地咳了几声。 “你!”白潇潇看着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药碗,气就不打一处来,先不说自己的手生疼,而这一次的药草可是花了她存了好久的药材,要花不少银子,就这样被打翻了! “滚。”他难受地捂着胸口,就冷冷地吐出这一个字。 白潇潇心里很是不爽,若是换做别人,此时一定被她狠狠一顿金针猛扎,只是现在沈长风的情况,绝对不能让他动气。 “如果不是沈临求我救你,我才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蹲下,拾起破碎的药碗,轻声叹了口气。 沈长风不说话,她这样一个外人竟然那么容易获得了沈临的信任? “这些药草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采的,我倒是无所谓你喝不喝,不过倒是对不起沈临。”她拿着药碗的碎片站起,“原以为风陵阁的大公子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连小女子一碗汤药都不敢喝,难不成是怕被我毒死?” 他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白潇潇拿着破碗,丢到了竹篓之中。 “白姑娘,我把你要的药采回来了。”沈临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了回来,大口喘息着,看见白潇潇一脸愠意地站在一旁,而沈长风却是扶着门框一脸阴沉地盯着白潇潇。 “大公子,你怎么出来了?”沈临正要走过去,却看见了地上未干的药,“这……” “我的生死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沈长风冷声道,按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走回房中,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任何人。 白潇潇轻声叹了口气,这个沈长风果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也不知道沈临这么久是怎么照顾他的。若是换作我早就用金针把他扎成刺猬了!她不爽地双拳紧握。 “白姑娘,我替大公子向您道歉。”沈临不好意思地朝着白潇潇苦笑一声,“大公子从小就是这样,也请您多多担待。” 白潇潇只是摇了摇头,这样倔强的病人她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样也更加激起了她的兴趣,这样的病人倒也是有趣。 “无妨,只是浪费这罐药了。”她重新坐回到木凳上,倒了药渣,换了新药重新熬制。 沈临歉意地笑笑,同时也稍舒了口气,见白潇潇坐下重新熬药,便进房去,大公子肯定要训责一番。 当他刚刚踏入房门,却见沈长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床栏,脸色很不好看,铁青铁青,似乎生了很大的气。 沈临也是知道大公子性格孤傲,他的身边也少有几个能够让他信任的人,现在他私自恳求白潇潇医治大公子,怕是让大公子很是生气。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沈长风冷声道,语气之中夹杂深深的不满。 “大公子,昨天晚上您毒发,是我求她帮您控制住毒性蔓延的。” “生死有命,我不强求。像她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咳咳。”他猛地咳嗽几声,待稳定下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稳重了?” “我全是为大公子你着想。”沈临忙着上前几步想扶住沈长风,却被反推出去。 “赶她走!”沈长风转身,脸色更加地苍白,他捂着胸口,不愿让沈临看见他难受的样子。 “大公子。”沈临有些为难。 “走!”一个字,很干脆。 沈临自是知道大公子的脾气,也不敢多说,匆匆退出了房间。 沈长风捂住嘴,一阵咳嗽,再看掌心那是一摊黑色的血迹,他无神地看着手中的血迹,却是一阵苦笑。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为何还要拖上无辜的人进这个局。 “你说什么?”白潇潇听到沈临的话登时就站起来,满脸的气愤,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就这样随随便便要赶她走? “我去找他!”白潇潇直接不顾沈临的阻拦,冲进了沈长风的房间,径自走到沈长风的身前。 沈长风连忙将带血的手藏到身后,目光森然地盯着冲进来的白潇潇。这么多年,这个女人是第一个敢这样直直冲进他房间的人。 “沈长风,你是不相信本姑娘的医术,还是怕本姑娘医死你?” 沈长风不说话,下意识地握紧了带血的手。 “沈长风,你怎么不说话了?”她追问。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沈长风漠然地扫了一眼白潇潇,看她的眼神冷漠之中不带一丝丝感情。 “我也没想管你,你把我白潇潇当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今天还就告诉你,本姑娘要么医好你,要么医死你,你管不着!” 沈长风眉间的褶皱越发地深了,若是换作以前的沈长风怕早就已经杀了白潇潇,只是沈临却没有在他的眉宇之间看出一丝丝的杀意,似乎更多的是犹豫。 这个女人……沈长风看着这个女人却没有一点愠意,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同,她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救他这样一个必死之人? 嗯?她好像闻到一抹淡淡的腥味,莫非…… 她出其不意地拉出沈长风藏在身后的手,手中果然是一摊黑血,难道她刚刚那样说他气了?这个人的心性也真是孤傲,也是让别人说不得的。这风陵阁大公子,与江湖上那般冷血无情的传闻真的是如出一辄。 “明明知道自己的情况干嘛还要这样动怒?”她从袖中取出金针,扎在他的穴位上。 他微微皱眉,显然他其实很难受不过一直在强撑。不过还好,毒性还在控制之中。 白潇潇扶着他坐下,让沈临出去准备热水,而她直接展开金针布卷,褪去他的上衣直接替他上针。 沈长风侧头看着一脸认真上针的白潇潇,这个女人,也是与众不同。他稍稍地舒了口气,这种感觉似乎好久没有了…… 第4章 那般孤独 风陵阁 沈初沉一个人坐在风陵阁的后庭的园子里,静静看着一株繁盛的桃树发呆,石桌上放着一碟桃花糕,两杯热茶。 “老爷。”风陵阁的二夫人穿过园子的时候,正巧看见沈初沉一个人,便让侍女留在连廊等候,自己缓步走到他的身边。 沈初沉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过多的理会。 二夫人耶律寒烟,是当朝耶律大将军的独女,年轻时也是在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武艺也是卓越,当年也是随父征战四方的将军。 她自然是发现他在看那株桃树,眼神沉了沉。他又在想那个死了十多年的女人,他的心里还是装着那个女人,所以当初要接沈长风这个孽种回阁里。 “老爷,这无念姐姐当年种下的桃树已经这么大了。只不过无念姐姐已经逝去那么久了。”烟夫人也是没有坐下,她知道那个位置不是她的。 沈初沉指了自己身旁的一个位置让烟夫人坐下,重新翻过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他眉峰微耸,很显然心中有所思虑。 “现在还提起她作甚?”沈初沉的语气明显阴沉下来。 烟夫人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他的面前提及这个人,毕竟自从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他便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提起无念这个名字,在风陵阁,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禁忌。 只是从沈初沉的反应之中她也是看出了那个女人在他的心里还是占有大部分的位置。那个女人当年可是将整个风陵阁闹得沸沸扬扬,也难怪初沉对她颇为难忘吧。 “是我疏忽了。”烟夫人拿起茶杯掩饰自己的表情。 沈初沉亦没有多说,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风儿,风儿直接离开风陵阁,怕是以为是他这个父亲想要毒害他吧,若不出所料,他应该去了那个地方。 “怎么老爷有心事?”烟夫人自是看得出沈初沉的心情很是不好,眉头紧锁怕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沈初沉却是冷嘲一般地,“只要你不从中插手,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说罢,他便直接起身快步离开,只留下烟夫人一个人坐在庭院之中。耶律寒烟双拳紧握,她在风陵阁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给她什么好的脸色,为什么?她是他的妻子,还为他生儿育女,他难道就这样铁石心肠,难道他的眼中也便只有无念那个贱人,和沈长风这个野种! 沈初沉,这是你逼我的,只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的眼中才会有我吧…… 清心别居 沈长风坐在轮椅上,默然地看着白潇潇一个人在院子的东南边开了一块花圃,在里面种上了一些山中采来的野花。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眼看着白潇潇提着木桶,给那些野花浇水,眼前的这一切毫无违和感,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平凡的村子,过着以前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好怀念,曾经那些盛开的粉蔷薇。 “我的大公子,你怎么在发呆?”白潇潇伸手在沈长风的面前晃了晃,她突然发现发呆的沈长风也有一种孩子般的神情。 沈长风回过神,依旧是那般不动声色,抬眸冷视在他面前的白潇潇。 “切。”白潇潇不屑地哼哼,这个人就是喜欢这样,这么冷冰冰的个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 正当白潇潇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沈长风却开口道,“你也喜欢粉蔷薇么?” 白潇潇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回头看着他。此时,那双冷眸也同样落在她的身上,透着丝丝探询的意味。 “是。我喜欢粉蔷薇的花语——忠贞不渝的爱情。”她回答,“仅此而已。” 沈长风猛地握紧了双拳,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算是回应了白潇潇的回答。 忠贞不渝的爱么…… 白潇潇扶额,沈长风的笑真的,那真的是笑吗?为什么即使是笑也是那么冷啊……完完全全就是强迫自己笑啊。 沈临此时正端着药碗进来,转角的瞬间恰恰看见沈长风牵强的笑,心下一惊,自从大公子进了风陵阁就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哪怕是那么牵强的笑意,原来大公子并不完完全全是冷血的,但他的笑为的是白潇潇。 “大公子。”沈临将药端给坐在轮椅上的沈长风。 坐在轮椅上的他瞬间收敛了刚刚的笑意,又回到了以前冷冰冰的脸色,见不得一丝喜悲,一如既往的漠然。 沈临自是明白,若是多愁善感,又要凭靠什么在这江湖上立足,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唯有冷酷无情的人才能走上最后的巅峰吧。若是当初不是那个人的离开,或许大公子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见大公子喝完碗里的药,沈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于沈长风,然后默默地端着药碗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沈长风和白潇潇两个人。 沈长风只是瞄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剑眉微耸有如连峦的山峰,似乎不用看信就明白了信中的内容,将信紧紧地握在手中,一丝无形的杀意从他的眼神之中溢出,瞬间又泯灭在他的合眼之间。 “你就不打开看看么?” 沈长风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风陵阁来的信会有什么好消息,无非是让他回风陵阁罢了。 “不用看。”他将那封信直接塞进怀中的夹衣之中,伸手摇动轮椅的轮子,便要出门去。 白潇潇忙着拦住了正要出门的沈长风,“你要去哪?” 沈长风不禁皱眉,他想要做什么还没有人阻止过他,这个女人,她以为她是谁?他只是冷眼白了她一眼,便直直想要离开。 “你,”白潇潇不禁怒了,“你的身体现在才刚刚稳定一点,你就要出去,若是再碰上之前的那些人怎么办?” 沈长风一愣,忽的抬眸,“你可知,我本就是一个已死之人?” 白潇潇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然而下意识地让开了他的路,四目对接的瞬间,她在他的眼中见到了从未有过的悲哀,那种悲哀就有如海潮般吞噬着所有的一切。海潮漫过之后,深邃的沉寂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错觉,只剩下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闷。 这让她更加看不透眼前的人,那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不属于他的老成。 沈长风收回目光,自顾摇着轮椅缓缓离开了院子。 看着他的背影,她觉得很不是滋味,他身上那抹孤独自始至终缠绕着,为什么他要选择将自己囚禁在那样的孤独中…… 沈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的肩膀,只是无奈地摇头,“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随着他去看看。” 她犹豫片刻,还是和沈临一齐跟着沈长风出去。 他到底,要去哪里? 第5章 何处话悲凉 朔风楼 沈初沉坐在朔风楼的窗边,浓眉紧锁,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也不知到底在思索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轻声地敲门,随后传来沈长歌的声音,“父亲。” 沈初沉望向窗外,“进来吧。” 沈长歌踏步进来,回身关上书房的门,走到沈初沉的身边站定。 “您的亲笔信我已经让沈临交给长风了。” 沈初沉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沈长歌的话,他依旧看着窗外,手指敲击着窗棂,一声一声让沈长歌听得很是心慌,父亲极少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般样子,自从大夫人死了之后,便很少很少了。 “父亲,长风看见信,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 “他不会看的。”沈初沉的语气之中满是失望,那个孩子的脾性就与当年的无念一模一样,都是那么固执,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也强迫不得,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阿念……他停下敲击窗棂的手,双眼无神地望向远处的楼宇,红瓦之上却是少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与他一起观望繁星如海,为什么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他做这些又是为了谁? “父亲。” “你先下去吧。为父想一个人静静。”他轻声,眼眸之中那一片落霞,红的如血。 沈长歌轻声退下,留下沈初沉一个人依旧坐在窗边,无神望着窗外的红霞。 这落霞之后,就是黑夜了。漫漫长夜,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再熬到天明。阿念,还记得你我打的那个赌吗…… 他忽的想起什么了,起身回房取了早已珍藏许久的半云酿,披上一件御寒的外衣,消失在即将被黑暗笼罩的三江城中。 三江城,位于长江之畔。依江而建,三条支流直直横贯穿过古城,故名为三江城,而三江城渡口如云,最有名的不过长风渡,白天绝对是最繁忙的渡口,人海如潮。夜深了,船只都抛锚打烊,只剩星星点点的渔火在江上忽明忽暗。 沈长风坐在轮椅上,在江岸边静静望向江面,江面上反射着淡淡月光,粼粼闪闪,然透着丝丝凉意。 “他为什么要来这?”白潇潇满脸写着疑惑,用手肘捅了捅自己身侧的沈临,轻声问道。 沈临似乎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样子,他的目光落在沈长风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临?” 沈临回过神,也是沉默许久才回答,“因为大夫人就是死在这长风渡。” 大夫人?白潇潇似乎懂了。 她曾经也是听娘提及过风陵阁的大夫人,那位大夫人可不是一般人,据说是西域明教轮回殿殿主,第一刺客无念!她手中的那柄不归刀,可谓是名震中原的凶煞之物,嗜血,是来自地狱的魔兵。 只是在无念死后,这不归刀便再也没有问世过,就好似人间蒸发般,再无音讯。 在江岸边停留片刻的沈长风,一个人继续摇动着轮椅朝着渡口后的一片密林而去,手中多了一束路边采的野花。 “白姑娘,接下去的路你便不用随着大公子去了。”沈临拦住了正要继续跟去的白潇潇,“今日是大夫人的忌日,大公子是去祭奠大夫人了。” 白潇潇止步,若是去祭奠亡人,她的确不能去,更何况她与沈长风的交集亦是不深,她望着他一点点深入密林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影子,才收回了目光。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让他一个人。 沈长风沿着小路慢慢朝着林中摇着轮椅前行,林子的深处是一片平地,平地上静静耸落着两方孤坟,孤坟后面是长江,隐隐约约之间可以看得见长风渡。 他停下了轮椅,却是看见母亲的坟前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举杯,似乎在饮酒,而且那个背影很是熟悉。 “阁主?”他轻声道。 沈初沉回头,眼神定了定,半坛半云酿入肚,眼神之间已是有些许模糊,幽幽月色之下,他似乎看见了那个许久未归的人儿。 “阿念……”沈初沉喃喃,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一个影子,但是却有怯怯地收回,“不,你不是阿念。我的阿念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阁主,与平时对于生杀予夺的那般冷酷无情截然不同,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寻常人,也有悲喜。 “阁主。”他靠近了一些,今日是母亲的忌日,从母亲去世的那一个夜里,整整十年,这十年的这一天夜里,沈初沉都会来这里一夜宿醉,而他则是静静地站在月色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也是一夜。 他的眼神不禁沉了沉,看着那个转身看着他的人,他的发上也出现星星点点的银色,原来那个只手之间翻云覆雨的男人也会老? 也真是讽刺。 “风儿。”沈初沉定睛,方见是沈长风,眼眸之中透着丝丝欣喜,然而欣喜之色却在看见他坐在轮椅的那一刻,眼神瞬间森冷下来,“你来了。” 他没有回应沈初沉的话,绕过沈初沉直接到母亲的坟前,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花摆在母亲的坟前,然后将藏在胸前的黄纸压在坟头。 “风儿,回风陵阁吧。”沈初沉缓缓站起,背对着月色,许久才道。 他没有理会沈初沉的话,夜深渐冷,婆娑树影之下他拂袖拭去碑上的尘土,风拂新叶,沙沙树声,微微摇晃。 片刻沉默之后,他微抬眼眸,“阁主,作为一枚弃子,我还有回去的必要?” “弃子?”沈初沉心下一凉。 他停下手,重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眼眸之中闪烁着丝丝不屑之意,轻蔑道,“难道不是吗?” “你便是这般对我这个父亲说话!” 他合上双眼,徐徐睁开,漆黑的眼眸之中不带感情,冷漠充斥在他的身侧,“从十年前的今天起,你便再也不是我的父亲。” 沈初沉双拳不禁紧握,整整十年风儿都没有叫他过一声父亲,一直以阁主那么生分地称呼,原来真的是这样,因为阿念的死,他和风儿之间已是鸿沟,哪怕无论自己如何弥补。 “你母亲的死,我难辞其咎,你也可以不认我这个父亲。”沈初沉的身形向后晃了晃,目光落在墓碑上,“作为风陵阁苍梧刀的主人,难道就要弃那么多追随你的人与不顾?” 他伸手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腰间的苍梧刀抛到了沈初沉的面前,沉默地倚靠在轮椅上,也没有去看沈初沉。 看着被那样抛弃的苍梧刀,沈初沉此时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默默地走过去,蹲下拾起那把苍梧刀,当年他将这把刀亲自交给长风,而如今却是变得这般境地。 如此郑重地交于,却被如此随意地抛弃。 第6章 行令 沈长风只是冷嘲一声,“他们不过是追随这把刀而已,而不是这把刀的主人。不是吗?阁主。” 沈初沉无声地苦笑一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苍梧刀,“你是这样想的?” “那你让我怎么想?”他摇动轮椅靠近沈初沉,离其不远处停下,“为了这把刀,死了多少人?他们都是该死的吗!” “风儿……” 他仰头望向苍茫的天宇,一片有如死寂般的黑暗,夜深凉凉,“阁主,若不是为了这把刀,母亲怎么会死!楚楚怎么会死!为了这把刀我失去那么多,我累了。” “这是你的命。”沈初沉沉声,目光之中不再带着那一分属于父亲般的慈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凉,“你是我沈初沉的儿子,风陵阁未来的主人,这便是你的命运。那些人的死,都是为了风陵阁的未来!” “哼,”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忽的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夹杂着讽刺,“你对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还当着我母亲和楚楚的面?阁主,你果真是那般无情无义。” 沈初沉依旧面不改色,他走到沈长风的面前,一计耳光重重地打在沈长风的脸上,夜半安宁,这一计耳光尤其响亮。 沈长风愣住了,他没有用手去遮掩那半边火辣辣的脸,而是木然地抬头,无神的双眼直直对上沈初沉的双目,“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便不会再恨你了。” 沈初沉眉峰褶皱,他将苍梧刀用力插在地上,将放在碑前的半云酿一挥,酒洒一地,快步便要离去。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命运,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说罢,沈初沉一挥长袖,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下木讷的沈长风一人。 这是在威胁他么?沈长风不屑地冷笑一声,拔起插在身旁的苍梧刀,紧握在手中,他缓缓拔刀出鞘,一瞬间寒光凛冽,杀气黯然,挥手之间,苍梧刀被狠狠抛开,落在远处。 他沈长风的命运怎么可以被这样一把刀所左右! 他满脸愁容,以手捂面。 或许当年从他当着风陵阁众人之面接下苍梧刀的时候,就注定这一生与这把刀紧紧捆绑在一起,互相纠缠,至死方休。 翌日 城西渡口 “苏瑾,这一次回三川,应该要久住了吧。”耶律南伸手搭上沈苏瑾的肩头,半弯下身,同样放眼看向即将靠近的城西渡口。 城西渡口之上,早已熙熙攘攘地来了许多人,上下卸货,来回渡人,甚是繁忙。 “表哥,这一次回来不曾想早了一日。”沈苏瑾修长的手指微动,将原来展开的折扇轻巧地折起,折扇用两手握着,“你许是也没有尝过我三川望江楼的一壶醉,那可是世间少有的美酒。” “酒?”耶律南向来就是嗜酒如命,尤爱品酒,一提及酒,那便一瞬间起了性子,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这三川,怎能不借此机会豪饮一番那样的美酒。 他上前朝着沈苏瑾的后背就是一拳,搂住沈苏瑾的脖子,“果然还是你这家伙更懂你表哥我!” 沈苏瑾不禁苦笑了一声,那一拳真的好疼,不过若是表哥对他轻言细语的他还不习惯呢。 他以手扶额,侧头望向渐渐靠近的三江城,隐隐约约之间还是那般熟悉的感觉,也不知母亲最近如何了,虽有书信交往,但总是让他难以放心的下,也不知那一树白梨开花了么? 风陵阁 西楼。 “夫人。”铃儿满是欣喜地拿着一封书信,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忙忙地小跑着送到了耶律寒烟的身前。 二夫人此时刚刚将胭脂盒从梳妆盒中取出,刚刚要上妆,见铃儿急急忙忙地过来,不禁柳眉一皱,脸色微沉,将盒子放在桌上。 “何事不能慢慢走来,如此慌忙成何体统。” 铃儿止住脚步,朝着二夫人欠身行礼之后,双手将信交给二夫人的手中。 二夫人一看信上的名字,心中甚是欣喜,原来的那抹阴沉瞬间一扫而光,忙拆开信封,上面是儿子熟悉的笔迹,原来是瑾儿要回来了,这半年多了,终于回来了! “让人下去好好准备,二公子马上就要回楼了。”二夫人收起书信折好放在袖中,重新让侍女梳妆。 瑾儿回楼,可要好好安排。 “夫人,老爷来了。”门外有人轻声回禀。 话音未落,沈初沉早已进了西楼,他挥手示意所有的婢女退下,一手收于身后别在身后,目光落在坐于铜镜前的二夫人身上。 烟夫人在铜镜中见着一身素衣的沈初沉便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昨夜她在西楼整整等了一宿,也不见得他一道身影,看来他又去了风陵渡,那个女人死了十多年他还是那么念念不忘。 想到这她微微抿起秀眉,然而却又一瞬间释然,她将长发绾到身后,仪仪起身,转过头看着同样看着她的沈初沉,双目对视,她看不出沈初沉此来的目的。 “阿沉?” 沈初沉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到烟夫人的面前,伸手抚过她的俏脸。这让烟夫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自从无念死了以后,阿沉从来没有对自己那么亲昵过。 “眼圈那么重,看来昨夜未曾安寝啊。”沈初沉将她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收回手,虽是关心之语,但却无一丝安抚之意。 烟夫人一阵语塞,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莫非是知道瑾儿回阁的消息,睡不着了?还是想怎么为瑾儿得到这阁主之位!”沈初沉冷笑一声,覆手转身,不再去看她一眼。 烟夫人掩于衣袖的玉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难道他知道沈长风中毒一事与她有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做的如此天衣无缝,沈初沉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她掩唇轻笑一声,莲步轻移,上前走到沈初沉的面前,“阿沉,瑾儿自小便被你泯灭了一切能够习武的机会,他不会武功,亦没有得到你苍梧刀的真传。若是我让他当这风陵阁的阁主,岂不是直接将他推上绝路。” “哦?”沈初沉挑了挑剑眉,束手身后,“的确,瑾儿是你我的儿子。但是你要明白,风儿也是我的儿子!” 烟夫人身形一颤,不由得想要伸手去拉沈初沉的袖口,却收回了手。 “你不是一直希望瑾儿见见真正的风陵阁么?”沈初沉转身,眼神之中夹杂着丝丝不容反对的冷意,“这一次便如你所愿,待瑾儿回阁之后便让他去镇江的分阁。” “你说的是镇江的铜雀阁!”烟夫人再也掩饰自己,一瞬间上前拦住了正欲离开的沈初沉,“镇江一代近来战事甚多,你让瑾儿去那里,不就是让他送死么!” “我意已决。”沈初沉锁浓眉,直直伸手将拦在他身前的耶律寒烟摆到一边,从袖中扯出写着行令的丝绢,挥手丢在她的身前,长袖一挥,走的毫无留恋。 烟夫人紧咬着朱唇,秀长的手指不知觉已经深深嵌入掌心,丝丝鲜血顺着指扣之中滴落,她看着那被随意丢落在地上的行令丝绢,上面的黑墨字迹是那样刺眼。 一道行令,就这样让他的儿子去那般生死难料之地。 她苦笑一声,若不是长风从小无母,便要让瑾儿也那般远离自己,沈初沉,你可真的是无情无义啊! 那就不要怪我了,这都是你逼我的…… 第7章 苏瑾归来 清溪别居 白潇潇静静地坐在檐下的走廊边,以手支额,目光迷离着望着门外的那条小路,无奈地看着,也不知为什么她想要等他回来。 “白姑娘,少主今夜是不会回来的。”沈临在她的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夜半微凉,露气深重一杯热茶亦可以抵御寒冷。 “你口中的少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潇潇接过他递来的热茶,双手紧紧握着茶杯,轻声问道。 沈临一阵沉默,他从小与少主一起长大,或许最亲近的不是他,但最懂他的必是他,这么多年了,少主还是没有走出那个十多年如同噩梦般的夜晚,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释怀。 “他太冷了。”白潇潇徐徐开口,望向云间的那一轮皓月,月色无华,“冷到快要窒息了。” “白姑娘,有些事情请原谅我无可奉告。”沈临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哽咽着,眼中满是无尽的悲哀。 自从楚楚走后,那么多年,她始终是少主心中一道极深的伤痕,这些年来屋里的摆设还是当年她熟悉的那般,任何多余的摆设都没有,还是那样简单。 白潇潇自是明白其中想来必是有所隐情,任何人都有秘密,而秘密是不能被探问,只应该被埋藏。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更释然,放不下的,始终都不会放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林间小道上出现,朝着这边越来越近,她登时站起,那道身影是沈长风,他回来了。 “少主?”沈临一愣,若是往年少主定是第二日天亮才会满是疲倦地回来,今天怎么会……莫非是阁主与他说了什么? 沈长风将轮椅摇到白潇潇的身前,一双黑瞳之中满是孤注一掷的坚毅,他就这样看着站在高处的白潇潇,许久无言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白姑娘,我接受你的建议,以毒攻毒,听天由命。” 她隐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一紧,面对如此坚毅的他,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的毒,不是寻常所见,她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如若不如当初所料很可能会死,而且死的比现在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但以毒攻毒是唯一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之前的那些药无非只能控制他体内的毒不会马上发作,却是无法根治。 然而解毒的过程亦是凶险,其中的剧痛也是难以言喻,许多人都坚持不下来,这种解毒的方法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止,必须一气呵成。 “你想好了吗?”她再次询问确认,“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少主,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他自嘲地冷哼一声,回答地很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的命从来就不属于我。”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那好,只希望你没有信错我。” 三川渡口,望江楼。 沈苏瑾在望江楼前站定,轻摇折扇微笑着看向自己身边的耶律南,“表哥,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望江楼了。” 耶律南扫了一眼望江楼的布局,其规模与京城的酒楼还要气派些许,再者听苏瑾说,这望江楼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也算是悠久,拥有这般布局也不为过。 “看上去还不错,也不知道这家的酒如何?”耶律南双臂环抱胸前,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多豪华的酒楼,重点是酒! 苏瑾只是淡然一笑,右手一晃收起折扇,“怕不会让表哥失望。” 耶律南豪气地一手搭上了沈苏瑾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的身边,“我就信你的。” 二人齐步走进望江楼,店里招呼的小二一看是二人衣着不凡,便将二人引上望江楼的二楼,然后便下楼准备茶水。 耶律南在窗边坐下,这望江楼的二楼与一楼的布置甚是不同,而且其间的摆设亦是端庄了些许。 “一壶碧螺春。”沈苏瑾吩咐道。 不多时那小二便端上来一壶泡好的茶,轻放在桌上,满脸堆笑,“二位请用。” 沈苏瑾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小二端上来的碧螺春,只是刚刚抿了一口便神色凝重,几乎是在瞬间,将那一杯热茶倒在地上,语气冷彻,“叫你们掌柜的上来。” 那小二却是一愣,他是刚刚进来的新人,也不曾见过这二位客人,按着寻常规矩这二楼的茶水就是这般的碧螺春,他也没有送错啊。 “叫你去,还不快去。找抽啊!”耶律南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喊道。 这架势让那个小二一愣,这是要砸店的架势啊。但这可是三川的望江楼,风陵阁的地方也容得他们这般放肆,就是不将风陵阁放在眼里。 “这里可是三江风陵阁的地方,我看你们衣着不凡才将你们引到二楼,二楼夫人茶水就是这样,不喝茶就请你们离开!”小二自然是晓得这望江楼是风陵阁的产业,自然是有风陵阁撑腰,在这里风陵阁才是老大,什么人都不敢得罪风陵阁。 “你欠揍!你知道他是……”耶律南的无明业火登时就燃了,指着一脸平静的沈苏瑾,正要说出他的身份,却被沈苏瑾先行制止了。 他用折扇挡住了正要上前给这不知死活的人一些颜色的表哥,摘下腰间的腰牌交给那个小二,“给你们掌柜,他知道。” 小二见沈苏瑾是个读书人,便将腰牌接了,这样就可以让掌柜的来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就这样让他走了?”耶律南眉头深锁,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的。 沈苏瑾摇了摇头,“表哥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他这样一个小伙计还需要你出手吗?” 看着小二下楼的背影,沈苏瑾的嘴角微抿勾起一丝满含深意的微笑,然后便坐回原处,轻摇着折扇,等着接下来的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第8章 好戏上演 三江,望江楼 小二将沈苏瑾给的腰牌交给了掌柜,还一面说着那两个人不识抬举。 “直接撵他们出去不就好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掌柜的接过腰牌,也没有细看,便随手丢在了桌上。 那小二正要离开,却被掌柜的喊住了。 “等等。”他目光落在那腰牌之上,脸色瞬间阴云密布,这是…… “那两位贵客身在何处?”掌柜死死攥着那块腰牌,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风陵阁的大人物,这下就不好随意对待了。 “他们二人在二楼的雅轩。”小二不晓得为何掌柜的态度变得如此之快,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请他们两位贵宾去五楼的望雨厅,再去取今年新进的碧螺春,那位大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掌柜的火急火燎地匆忙快步走向沈苏瑾所在的二楼,心下甚是焦虑,若真的是那位大人,怕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人来,小人没有直接迎接大人,也不知大人为何没有派人事先通知我们。”掌柜满脸赔笑地站在沈苏瑾的身边,忙不迭地示好道歉。 沈苏瑾漠然地扫了一眼,望江楼的确是属于风陵阁的门下,但却是自住营运,每年上交一部分的银两给风陵阁以求庇护,但望江楼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什么样地位的人就会去什么样的楼层,而五楼是最高,也就是象征着地位最高。 “呵,既然是新人,那我便也不会为难他。”沈苏瑾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二,微微一笑,然而笑意之中夹杂一丝让人寒颤的冷意,“不然我风陵阁与那西域魔教不就没有差别了?” “请公子移步五楼望雨厅,那里已经准备好您需要的一切。”掌柜稍松了口气,连忙道。 沈苏瑾朝着耶律南伸手,“表哥,走吧。” 耶律南却是一愣,三江虽远离皇都,但始终属于王土,这风陵阁完全已经统御了这整个三江,在这三江风陵阁便是王! 五楼的望雨厅果然与二楼的雅轩截然不同,每一间的布局都不相同,似乎都是为了谁而量身定做的,而侍者的穿着也与之前那个小二华丽许多,侍者将二人引到最里面的那间,然后鞠身退去。 门徐徐打开,里面是却是极其素雅,沈苏瑾并没有什么表露,则是直接在临窗的桌边坐下,自顾自斟了满满一杯碧螺春。 “这间房虽然在这最顶端,却与其他房间不同,这也太简陋了。”耶律南不由得一抽鼻子,这间房真的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张小桌,三张木椅,就好像寻常人家那般。 沈苏瑾放下茶杯,满不在乎地看向窗外,“因为这是我大哥的专座。” 大哥?耶律南忽的想起苏瑾有一个大哥,好像是姑父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也是风陵阁苍梧刀的主人。 “大哥他喜欢素也是在风陵阁里面出了名的。”沈苏瑾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想来他临行之前,大哥便带他来这里践行,看到这么简单的房间,他也是吃了一惊。 “大人,酒来了。”门外传来轻声的话声。 “进来吧。” 侍者端着一盏酒瓶,毕恭毕敬地轻放在桌上,再放上几盘下酒的小菜,然后悄然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表哥,尝尝吧。这望江楼的一壶醉,可是千金难买的好酒。”沈苏瑾微笑着,亲自将酒壶摆在靠近耶律南的面前,自己则还是喝着那一壶碧螺春。 “这么好的酒,你就不尝尝?”耶律南直接拿了一个碗,一碗酒瞬间空了。 沈苏瑾不说话,望着远处的三江河一阵失神,目光迷离之间,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又暗自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攥紧了折扇。 “不了,表哥你知道的我通常酒量不行。”他尴尬地一笑,婉言谢绝。 既然他这样说,耶律南也不好再勉强,这一壶醉绝对是劲酒,只是这样小小一碗便有了些许醉意,看来也是不枉此行啊。 沈苏瑾望向远处的一座极其壮观的楼宇之上,金碧辉煌,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他的嘴角抿起一丝深沉的笑意,只是在一瞬便逝去,这一场戏是时候应该上演了,而我们的主角准备好了么…… 清心别院 屋外的院子里沈临正端坐在板凳上,手中的蒲扇呼呼地扇动着火炉,火炉上的药炉里面熬着白潇潇细心配置的药材。 他不安地朝门窗紧闭的卧房甚是担忧,少主和白姑娘已经在里面有几个时辰了,其间只有白姑娘出来换水,他自是看见脸盆之中的水是鲜红色的,分明的血水,也不知少主是什么情况。 屋门被推开了,满是疲倦之色的白潇潇从里面扶着门框走出来,她的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香汗,正要迈出门槛时,不由得被绊了一下,正要倒地之前,幸好被沈临扶住。 “白姑娘,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我无碍,只是累了。倒是你家少主,真的可不是一般人。”白潇潇轻抿一口,稍稍松了口气。 所谓以毒攻毒法,便是用沾染剧毒的银针深锁穴位,因为他中毒时日甚长,毒性入骨,有些身处还需要刮骨祛毒,然后再一针一针撤下银针,每一针都是有如刺骨般的剧痛,若有半分犹豫便会回天乏术,这也正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么长的时间中,忍受着剧痛,他却不曾发出半分呻吟,只是狠狠咬住放在口中的巾帕。 沈长风,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白潇潇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她从未见过能够忍受如此痛楚的人,许多人因为无法忍受这般刮骨祛毒的剧痛而宁愿一死,原来这样的人才能吸引姐姐的目光啊。 “少主的情况如何?”沈临最关心的还是沈长风。 “他的毒祛的差不多了,只要将余毒排出,便可以痊愈。”她放下茶杯,起身道,“沈临,你将刚刚熬好的药端给我吧。” “白姑娘,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喂药这点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白潇潇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我的病人我就要负责到底。” 沈临拗不过她,毕竟白潇潇治好了少主,他必须以礼相待。 “你可以进去看看他。”白潇潇端着药,进入房前冲着沈临轻声道。 沈临犹豫了片刻,却是摇头,“既然少主已是无碍,我便放心了。我去城中买一些补品,少主便劳烦白姑娘了。” “嗯。”她推门进去,又关上门。 沈临站在院子里,低头思索着什么,朝着屋内深深地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匆匆离开。 第9章 查无此人 风陵阁 沈初沉坐在书房的望台上,他的手上展开着一份密信,他紧锁的眉头越来越浓重,忧心忡忡,将那封密信在蜡烛上点燃,丢在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 “阁主。”门外有人轻声禀报,“临公子求见阁主。” “让他进来。” 沈临推门进来,轻声地带上门,朝着沈初沉鞠身行礼之后,才在沈初沉的身边站定。 “你不会突然想要见我,是风儿出了什么事情么?”冰冷的目光落在沈临的身上,那道目光很是凌厉,就好像当初他看待楚楚那般。 “少主身上的毒被一个医者治好了。”沈临将事情的来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初沉,“那个医者现在就住在清心别院。” 沈初沉一愣,忽的浓眉紧锁,能够有那般医术的只有药王宗的人,凭风陵阁封锁消息的能力这件事应该不可能流传到药王宗的人耳中,更何况风儿中毒一事也就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可查探她的底细?”他沉声道。 “药王宗并没有这人的消息,似乎是行走四方的游医。但是她所能拿出的药材来看也绝不是没有背景的人,但是从她用毒的手段上来看,此人绝对是一个用毒的好手。”这些天他一直暗中观察她,她的手法与寻常的医者大相径庭,巧妙到让他都由衷佩服。 毒?莫非那个人就是给风儿下毒的人,是自己怀疑错了寒烟?沈初沉陷入了沉思,不过看来这件事情也绝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他总有一种错觉这只是操纵这个棋局的背后一个警告而已。 这团迷雾已经笼罩了太多人,亦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入这个局,或许又是一个江湖浩劫将要开始了。 “临儿,你还是想办法让风儿今早回风陵阁,他一个人在外面我始终安心不下,他留在风陵阁我还可以保他性命无忧。” 沈临一阵沉默,他从小与少主一起在阁主膝下长大,阁主虽然对少主百般苛责,但终究还是父亲,一个父亲怎么会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只是少主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少主决定的事情也就只有少主自己一个人才能更改。 沈初沉认真地看了一眼甚是困扰的沈临,从椅子上站起,在沈临的面前站定,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稍稍用力,沉声,“他会听你的。” 沈临瞳孔微缩,略略透着丝丝惊讶,沈初沉的语气之中带着不容他反驳的威慑,那种来自深渊的寒意,也就只有这种执掌生杀予夺的人才会拥有,不过太可怕了,那掉落深渊的寒意…… “我明白了。” “你明白的,从你选择辅佐他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沈初沉直直走出书房之前,冷声道,旋即关上门,不留一丝迟疑。 是啊,他沈临早就应该明白的,他这一辈子所侍奉的不过是下一个落入深渊的罪人,但是他却又那么义无反顾选择追随他,哪怕有一天也会落得如楚楚那般凄凉的结局。 他忽的自嘲着一笑,走到书架的侧边,扭转上面的玉雕石三圈,一道密门在缓缓移开的书柜后面显现,他闪身隐入密道。 清溪别居 白潇潇坐在沈长风的榻边,那个平素冷冰冰的人躺在榻上还在昏睡之中,她以手支额贴近昏睡中的沈长风,细细看来他的眉宇之间也甚是英气,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漠,也不知姐姐看上他什么。 不过也就只有姐姐那么完美的人,才能配得上沈长风这样的人吧。 “白姑娘。”沈临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是一碗红枣莲子汤,微微还冒着热气。 “少主他,还没有醒吗?”沈临将那碗热气腾腾的红枣莲子汤放在桌上,走到沈长风的榻前,微微皱眉。整整三天少主没有丝毫转醒的样子,也不知到底该做什么,只能煎熬地等待。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天她一直候在他的榻边,观察他的变化,从脉象上看他的毒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直没有苏醒,这以毒攻毒的方法本就是九死一生,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喝了吧。”他将桌上的红枣汤端给白潇潇。 她一愣,感激地点头,接过那碗红枣汤。 “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我也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沈临有些愧疚地看着面色憔悴的白潇潇,她似乎像极了以前的楚楚,以前的楚楚每天都会在少主的床旁坐上一阵。 她端着红枣汤,看着沈临,嫣然一笑,“这样便足够了。” 沈临的目光避开了白潇潇感激的目光落在少主的身上,他的下身缠着止血药纱,之前因为大量出血更换了多次,不过好在已经止住血,也就无碍了。 “放心吧,你的少主已经没什么大问题,过不了几天就一定会醒的。” 沈临自是相信她,因为少主所相信的人,他沈临自然不会去怀疑,“白姑娘,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这些日子少主便劳烦你照顾了。” 白潇潇抬头,他不说应该就是风陵阁里面的机密,她也不过问,这些天相处下来,沈临绝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更何况既是这般她也不会细问,“你去吧。沈长风我会照顾的。” 他转身,走到窗边的橱柜之中拿出三支信号弹,还有一袋用布袋装好的东西交给白潇潇,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放在桌上。 “这是?”她有些摸不到头脑,茫茫然。 “这是我们风陵阁的信号弹,如果遇到危险就打亮信号弹,附近的风陵暗卫都会过来。”沈临嘱咐,若是他不在,那些想要刺杀少主的人便会有机可乘,“你还是多加小心。” 白潇潇放下碗,接过那些东西,“你去吧。” 沈临见她收好,这才安心离去,他会尽量完成任务抽身回来,少主一个人他总是不放心。 第10章 非他不嫁 药王宗 秦震一脸怒意地坐在大厅,身前跪着一排人,低垂着头战战兢兢,谁都不敢抬头看坐在上座的宗主。 “你们告诉我,二小姐到底去哪里了?”秦震的语气之中满是愠意,眉头深锁。 跪在前面的人一个都不敢吱声,秦震宗主的脾气一向是最不好的,可以说是暴脾气,也是最一丝不苟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许出任何差错。 他现在火气直冒,这些天南楚的邀约他这个宗主去做宾,他无法抽身,且如月又是有婚约的人不好太露脸,便决定让蓁夫人带着如雪去,便让下人们看管二小姐,绝不能让她离开药王宗,结果约期将至,人却不知踪影。 “宗主,二小姐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我们怎么看得住她。”管事轻声道。 这二小姐与大小姐虽是孪生姐妹,但性情喜怒无常与端庄贤淑的大小姐截然不同,傲娇任性,让他们也甚是为难。 “还敢顶撞我了?”秦震冷眼一横,一掌拍在桌上,“连二小姐都看不住,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阿震,且是又为了什么动怒?”蓁夫人款步从外面进来,看见那些跪在厅中的一片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事情,她走到秦震的身边,微笑着问道。 众人一见蓁夫人来了,几乎是在同时松了口气,这诺大的药王宗能够压得住宗主的也就只有蓁夫人一人,有蓁夫人在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蓁儿,你怎么来了?”见是蓁夫人,秦震压下来怒火,语气稍稍平缓些,“你不是正在忙着准备月儿出嫁的事宜吗?” 蓁夫人轻笑一声,按上夫君的肩膀,柔声道,“我若不来,且不是让你气坏了身子。我若没有猜错,定是雪儿那孩子惹得你如此火气。” 秦震一阵语塞。 见他沉默,她微垂眼眸,“雪儿那孩子你不用那么担心,虽说顽劣,但还是明事理的。再说雪儿的性子,你硬是将她关在宗里,她就越要跑出去。这些下人又不敢得罪小姐,你怪罪他们也是于事无补啊。” 众人低头,心下舒了口气。 “但是……” “你放心,在妾身去南楚之前,雪儿肯定会回来,我可以担保。”蓁夫人坦然道。 “既是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秦震闷闷地回了句,关心地拉住她的手,叮嘱,“倒是你不要因为月儿的婚事而累坏了身子。” 蓁夫人点头。 “这点小事,可累不倒我。” “好了,你们也退下吧。”秦震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厅里的人通通退去,临走之前纷纷感激地朝着蓁夫人点头。 “阿震,你真的打算将月儿嫁去风陵阁?”蓁夫人的语气沉了沉,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缕担忧。 这风陵阁虽是现在的武林至尊,但终究是一个是非之地,杀机四伏。月儿从小养尊处优怕是受不了那般血腥之地,更何况月儿不懂一点武功,去了那里亦是羊入虎口。 “我当然明白你所担心的。但是那天你也看见了,沈初沉的话里有话你又不是没有听出来,再则月儿也是求我答应这门婚事。”秦震也是为难,若是月儿当面拒绝,便可以推掉这婚事,却不曾想月儿竟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阿震,那风陵阁的大公子可是那个人的儿子啊。”蓁夫人满脸阴云密布,惆怅万分,“以后必定是非议纷纷。” “这些事情我又何尝不想过。只是月儿她已经认定了沈长风那小子,但话说回来,沈长风这小子也算是人中之龙,这华山论剑场上你也是看见了,剑魁的名号也不是空有其名。” “但我担心的是月儿,阿震。你知道的,我已经失去了岸儿,只有月儿和雪儿两个女儿了。”蓁夫人右手紧握扣在胸口,甚是不安,“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娘。”秦如月缓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刚刚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因为这么多人在而不好出来。 “月儿,你是什么时候?”蓁夫人有些猝不及防,她不曾想这个时候月儿竟然在这里。 “娘,你所说的月儿也能体谅。”秦如月双膝跪倒在爹娘的面前,“但女儿这一辈子非沈长风不嫁,恳请母亲成全。” “你可知风陵阁是一个是非之地,岂是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所能生活一辈子的地方。”蓁夫人忙着去扶起女儿。 “娘,孩儿婉拒了那么多名门公子,但孩儿真心想要与他在一起。无论将来会经历什么,孩儿都不会埋怨,无怨无悔。”如月鞠身拜倒在地,“只望娘和爹成全。” 蓁夫人眼眸之中流转着丝丝不忍,眼前的如月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想曾经,自己也是这般跪求父母同意自己嫁给秦震,她的女儿也是像极了她,但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为人父母,又有哪一个愿意棒打鸳鸯。 “你起来吧。”秦震扶着女儿起来,爱怜地拂去她的眼泪,“你这是第一次违背你母亲吧。这件事情父亲已经答应了沈阁主,也不会反悔。你母亲也是心疼你,不舍你出嫁。” “母亲,就算女儿出嫁,我还是您的女儿。”如月起身。 “我知道。”蓁夫人自是明白,身为女儿注定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娘,我懂。” “月儿,你先回暖阁去。我与你母亲还有一些事情要单独说。” “诺。”她欠身行礼,退出大厅。 蓁夫人用丝绢拭去眼角的泪水,轻笑一声,没想到她的女儿也和她一样,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不知道什么是礼数,莫非当初她失踪的那些日子是和沈长风在一起么? 第11章 潇潇跟我回去 清溪别居 白潇潇坐在屋外的板凳上,以手支额无聊地扇动着身前的药炉,沈临已经离开将近三日,几乎是信讯全无,这些天沈长风一直在昏睡之中,或许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放松过,天天紧张着四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暗箭。 不过这些天,却是多了许多前来暗杀的刺客,似乎是得知了沈临不在而沈长风又昏迷不醒的情况,很显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沈临自是不可能,那又还有谁,他的身边肯定有他人的细作。 “你醒了?”她端着药进屋,却见沈长风靠坐在榻上,正看着她,目光之中没了之前的烁烁寒意。 他没有回应,只是点头,接过了她端来的药。 “阿临呢?”他用药匙摇匀药汁,他醒来其实已经许久了,却不见沈临,心下有些担心,而且挂在床边的苍梧刀也不见了踪影。 “他啊。”白潇潇顿了顿,搬了一张木凳在他的榻边坐下,“他好像拿了你的刀去完成使命任务了。你懂得,你们的事情我不好多问。” 他忽的皱眉,丝丝不安的错觉爬上心头,他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但是现在的他连坐起都很勉强,更别说去帮阿临,只希望他平安无事。 “你受伤了?”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丝丝血的腥味,虽然被药味掩盖还是无法瞒过他的鼻子。 “没事,是我不小心伤的。”她下意识地收了手腕,没成想他竟然连这么一点血腥味都能闻出来,“倒是你,这鼻子跟狗似的。” 他摇了摇头,略略流露出一缕悲哀,“只是习惯了。” 习惯?他已经习惯了血的味道,他的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竟能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她行医多年都无法释然血那样浓重的腥味,而他说的很淡然,就好像家常便饭一般。 “你认识药王宗的大小姐么?”白潇潇忽的发问。 “不认识。”他的断然回答,根本没有思索。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什么鬼?不认识?药王宗的大小姐可是他的未婚妻,而且两人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他竟然说不认识? “你确定?”她不相信,反问道。 他搁下喝完的药碗,反而疑问地盯着白潇潇,微微皱眉,“不认识便是不认识。话说那药王宗的大小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这下子轮到沈长风尴尬了。他何时有这样一个未婚妻了?莫又不是那死老头子安排的好事? “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他尴尬地撇了撇嘴,眼眸深邃,“我的心里有人。” “这件事情已经整个武林都知晓了,怎么可能是玩笑?”她情绪瞬间激动了,这件事情整个武林都已经都知道了,不日二人就要大婚,连请帖都发出去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看着一脸激动的白潇潇,这件事情连她都知道了应该便不是假的,看来又是阁主安排的好事,也真是一个将他利用到极致的好“父亲”!靠与药王宗联姻来巩固风陵阁在江湖上霸主的地位,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巧妙。 他自嘲地笑笑,双拳紧握。的确,他与风陵阁阁主的关系只有相互利用的那一丝丝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这般,从来都没有逾越半分。 “那你希望我娶那个大小姐吗?”他认真地盯着身前那个俏脸泛着红晕的女孩。 白潇潇刹那间失神,她未曾想沈长风竟然会这样问自己,他娶姐姐的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之事,但从他的表现上看,似乎根本不认识姐姐,而且也未听闻这婚约之事。但是这样的反问,竟让她一时语塞。 “我沈长风永远不会安于命运的安排,我想要的别人抢不走,我不要的别人也无法强加于我。”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目光烁烁,甚是自信。 白潇潇的心里骤然咯的一跳,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对他的话有了共鸣,蓦地轻笑一声,这样的人或许并不是那种坏到极致的人。 他从枕下摸出了那一封他未启开的信封,扯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白纸黑字的信纸,上面赫然写着他与药王宗大小姐的婚约,原来他的终身大事那个人也可以那样随意地决定,到最后也只是简单地通知他一声。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愤愤地攥紧着信纸,他只是那个人手中的一柄利刃罢了,这样的安排也应该在意料之中罢了,可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气愤? “咳咳。” 白潇潇忙抚着他的后背,“你也不要想太多,现在的你还没有痊愈,决不能动气。” “我没事。”他深吸了口气,稳定了情绪,“或许我也是时候回风陵阁了。” 她怯怯地收回手,重新坐下,若是他回到风陵阁,那以后或许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再见了,他也会娶药王宗的大小姐。 “潇潇,跟我回风陵阁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眼眸之中没有如同初次相见那般的冷彻,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收敛了那一份杀气,温柔地让白潇潇都以为他不是那个在武林之巅呼风唤雨的沈长风。 “我凭什么要和你去风陵阁?”她不太乐意地撇了撇嘴,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脸颊比方才更加泛红,她侧过脸,不让他看见。 “呵,”他轻哼了一声,“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报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毕竟我沈长风不喜欢欠人人情。” 她点头,虽然说风陵阁是武林至尊,但是她还从未去过,这次便顺着沈长风这个机会去看看也是好的,反正过几日便要随着母亲去南楚拜访南楚王,也要许久不归了。 “既然答应那便好。”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嘴角微微抿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笑意也只是瞬间便消逝在他的冷漠之中。 若是带一个女人回去,或许便有悔婚的缘由,若是一个最安全的人,身旁的白潇潇便是最好的人选,其用毒的手法极深,定是一个有所背景的人,这样一来他便能有办法避开这一次他所不愿意的联姻。 第12章 初遇宿敌 清溪别居 沈长风盘膝坐在床榻上,拉上遮掩的纱帘,这么多天没有好好调息,倒是荒废了许多,乘着阿临不在的这几天便尽量把身体的状态恢复到最好。 “你的毒才刚刚解了,便练习内力,你就不怕反噬伤身?”白潇潇站在门边,见他这般便知道他在修炼内力。 沈长风并没有睁眼,他现在对于外界的感知力已然全失,修炼无忘心法的最高境界便是忘我归一的空灵境,而他此时正在尝试着突破连阁主都在半百之年才突破的空灵境。 白潇潇定睛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沈长风,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四周的内力波动异常的平静,甚至让她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的流转,莫非这便是无忘心法之中的忘我归一? 这无忘心法乃是上乘的内功心法,她也是从药王宗的藏书阁之中的秘书之中翻阅才得知,修习此心法者能够开心窍,一心多用,还与其他心法兼容并进,相辅相成,但这心法已经失传甚久,他怎么会…… 她想到这里却是不由得抿唇会心一笑,她猜的果然没错,沈长风的身上定然隐藏着许多秘密,也是有趣。 他猛地打断修行,侧身捂住胸口,一口鲜血骤然间涌出口。 “沈长风!”她反应过来,正要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别过来。”他伸手示意她不要靠近,自己拭去嘴角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正,调理内息,“帮我看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白潇潇止步,院子外的树林里的飞鸟被惊起一片,她不安地从窗外望去,瞬间的阴沉让她不由得皱眉,看来有些朋友不请自来了。她关上窗户和门,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手中的短刀紧紧握在手中。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白潇潇只身一人站在房门前,目光冷冷扫过四周,她暗藏在树林里的暗蛊引动了几个,很显然来的人不在少数。 “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要你不插手此事,我们便不会为难二小姐。” 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脸上带着骇人的獠牙面具,就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他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主使,不过他的走近的脚步很稳重,那种冷冷地杀意却是不由得让她心下一凉,此人拥有如此森然的杀气绝非等闲之辈。 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横在身前,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是药王宗的人? 她慢步下楼,若是这样,那他应该还不至于得罪药王宗,但是她答应过沈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沈长风,现在的沈长风还是她的病人,以那人的气场来看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那你想拿沈长风如何?”她微笑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 “送他上路。”他回答得很简单,语气静如止水。 她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如若我不答应,你又如何?” “那么,我们也不怕得罪药王宗。”他也不多说,直接拔剑,利刃出鞘寒光一闪,只是一瞬便到了白潇潇的身前,一剑侧斩。 她刹那间回过神来,脚尖点地,轻盈地跳起避开那一击必杀的一剑,落地的一瞬,剑刃又瞬间逼上,她抬手挡住他的剑身,藏在袖间的金针猛然发射,那人只是冷哼一声,躲开金针,侧手又是一剑。 她心下暗道不妙,此人的武功过她太多,自己根本就不是此人的对手,此人挥剑的速度极快,她就连躲避都是非常勉强。 一记横斩,她手中的短刀被震落在地,黑衣人的利刃横在白潇潇的项上,而那些原本隐藏在林子里的黑衣人也纷纷走出来,举刀一步步靠近门窗紧闭的居所。 之前手腕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一阵发力,伤口再一次裂开了。她倒吸了冷气,想要去摸之前沈临给的信号弹,却被那个人先一步握住手腕,举起在身前,“还想搬救兵么?” “你放手!”她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痛,紧咬银牙,另一只手便要横挡过去,却被他一起抓住。 他轻笑一声,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腕,他的手下已经团团包围了整个居所。 她疼得秀眉有如涟漪,血从袖间的束带中浸染出来,但是她的目光死死落在那扇紧关的房门上,现在沈长风的情况也不知如何了,她被制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黑衣人一脚踢开房门,才进去一步,就被一道极其强劲的力道直接推飞出来。 “就凭你们,也想取我沈长风的命?” 寒彻的声音让白潇潇一喜,是沈长风! 第13章 救援 沈长风坐在轮椅上,缓缓从房内出来,他的手中只是一把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短刀,他的脸色苍白,似乎是强撑着自己来面对门外的这些人。 她这时才想起来他的苍梧刀被沈临拿走了,而且他之前还吐血,又不让她近身查看,也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挟持白潇潇的黑衣人只听见冷哼一声,果然如情报上所言无误,沈长风果然在这里,而且身中剧毒,看来这一次寒澈做的很好呢。 “你确定?”黑衣人轻笑一声,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戏谑地嘲讽道。 沈长风坐在轮椅上,这个黑衣人能够制住白潇潇,显然她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他的目光落在黑衣人的那把剑上,眼神凝了凝,那分明是明教的九天玄冰剑,只有明教的圣子才能执掌。 “明教的圣子能够亲自前来取我的性命,咳,”他以手握拳轻咳一声,看上去情况不是很好,顿了顿才继续道,“也是我沈某的荣幸。” 他是明教的圣子泠霜?白潇潇看向紧握自己双手的男人,他竟是明教的圣子!这也难怪会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你的伤要好好处理,别再掺和。”泠霜松开了她被握住的手腕,撤下九天玄冰剑,点了她的穴道推开她,一个人上前,然而这句话也就只有白潇潇一个人听见。 她一愣,但是被点了穴道浑身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是么?”泠霜只是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森冷的双眼死死盯着坐在轮椅上的沈长风,有如冰霜般的内力在周遭游走,“的确,面对现在的你,我不会再输。” 不会再输?这听得白潇潇也是一头雾水,她似乎听父亲说起,当初的论剑大会上好像有魔教的人也参加了,但最后剑魁是沈长风,莫非当初泠霜输给了沈长风。 沈长风的脸色沉了沉,若以现在的他面对全盛时期的泠霜绝对难以匹敌,只不过这一切终究是他所必须面对,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这般的命运,何尝畏惧?他紧握住手中的短刀,既是命定,那便以命相搏。 “原来,魔教的少主也那么想要我儿子的命啊。”密林之中传来沉厚的声音,一道刀意急速掠来,泠霜点地跳起,然而刀意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风陵阁主,沈初沉。”泠霜咬牙狠狠道,情报上并未说沈初沉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落入被动的反而是之前优势的他们。这沈初沉既然能够管理风陵阁那么多年,更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实力恐怕也与尊主相提并论,现在的情况甚是被动。 沈长风一脸漠然地盯着那个骤然现身的老者,眼中暗暗闪过一丝惊讶,他捂住胸口,浑身微微颤抖着,咬牙极度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少主。”沈临疾走到沈长风的身边,护在他的身前。 “原来,你这小辈也算是认得老夫。”沈初沉每一步靠近都让泠霜感到危险,这个老人太危险,必须赶紧离开。 “撤!” 泠霜回身大喊,然而身边的人都没有动弹分毫,这时他才发现所有人除了他都死了,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插着一根银针,一针毙命的剧毒,甚至连呻吟都没有。 他猛然回头,这个老者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你想怎么样?”他冷声道。 沈初沉微笑着,那种淡然地笑意,却不由得让泠霜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意,他走过去解开了白潇潇的穴道,“我当然是放你走。” 走?泠霜一愣,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瞪着沈初沉。 “回去告诉无情,如若她还想像二十年前那般,我沈初沉愿意奉陪到底!” 泠霜默默地扫过被沈临护住的沈长风,轻声自嘲一笑,“看来改天定要与你讨教一番,告辞。”说罢,他转身便走,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之中。 “阁主,您便这样放他离开?”沈临不放心地盯着那道起落的身影消失在林中,神色之间略显担忧,这本事杀了魔教圣子的大好机会。 “铛。”短刀从沈长风的手里掉落,他捂着胸口,嘴角一缕鲜血缓缓流出,他看了一眼白潇潇,便侧头陷入了昏迷。 “沈长风!”白潇潇本就感觉沈长风的状态不对劲,现如今还看见了血,她快步奔过去,握住他的手腕。 他原来持刀的手上满是鲜血,一眼便知道他一直握着这血,极力忍耐。他的脉象很乱,似乎是某种内力在他的体内四处游走与其他的内力相斥,他的情况很不好,若是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他的情况怎么样?”沈初沉此时也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急切地询问道。 “他的体内似乎内力相斥,定是他用了什么强行提升的心法,若是无法平复内息,恐怕回天乏术。”白潇潇连忙给他喂下一粒顺气丹,又用银针封了他身上的几个大穴,至少护住了心脉。 “这样的话,那便交给我。”沈初沉看着白潇潇,这个女孩的眼神很纯澈,没有一丝的杂碎,这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你们守在门外。” 白潇潇点头,沈初沉毕竟是沈长风的亲生父亲,而且沈长风又是沈初沉指定的继承人,交给沈初沉或许还能救他。 “我知道了。那便交于阁主。” 沈初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抱起失去知觉的沈长风进屋,紧紧关上大门。 第14章 冥月教主 沈初沉父子整整一整日都没有出房半步,而白潇潇和沈临一直都在外面候着,似乎是因为沈初沉在的缘故,也没有再出现刺客,倒是门外的二人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而一直坐立难安。 天渐渐的变得昏暗,沈临靠在廊木上,一脸沉静地注视着坐在阶上以手支额的白潇潇身上,她低垂着眼眸,似乎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 “如果累了,便去休息。”他轻声道,“这里有我。” 白潇潇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打了瞌睡,还被沈临看穿了。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站起来,省的又不知不觉睡过去。 “没关系的,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担心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就连沈初沉都那般费力,这么许久都没有出来,他应该没事吧。 “白姑娘,或许有些话我不应该问,但是还是要问。”沈临认真地说。 “什么?你直说无妨。” “白潇潇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到底是谁?”他怀疑白潇潇亦是许久,虽说少主似乎是信任了她,而她也的确解了少主体内的毒,但是这也无法证明白潇潇她不是那一个下毒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少主的信任。 她听到沈临这样的问话,掩唇嫣然一笑,“我是谁,有那么重要么?我就是白潇潇,你若是不信,便不信。至少我没有理由害你少主。” 他微微皱眉,她果然还有其他的背景,只是她不说,想来也是什么隐秘的势力。 “不过,”白潇潇上前走到沈临的面前,“只要沈长风醒了,我就要走了。” “去哪?”沈临一惊。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因为沈长风的事情已经耽搁太久。”她沉思着,眼眸之间微微闪烁,“但是,我想告诉你,风陵阁里面有魔教的细作。而且这一次泠霜前来,也是这个细作告密。” 听到这样的话,沈临倒是瞬间紧张起来,之前已经在排除其他势力在风陵阁所属之中安插的奸细,不曾想竟然还有魔教的细作,看来也是隐藏甚深。 “也罢,既然有沈老阁主在这里,沈长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 “那你还会回来么?”沈临忽的问道,然而说出这句话,他不禁自己愣住了,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白潇潇停下了脚步,回头莞然,月色之下她的笑很美,就像融入了这雅雅的静谧,“或许吧。”言罢,她转身离开,隐没在淡淡的月色之中。 “白潇潇,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迷离,她的背影似乎让他看见了楚楚,原来这世间还会有那么像她的人,也许正是这样,少主才会那么快放下对她的戒心相信她吧。 楚楚…… 西域明教 西域的昆仑山之巅,终年白雪皑皑,而江湖中与中原武林正邪相对的明教便隐于这连绵的群山之中,若不是明教之人,也几乎寻找不到这隐没在群山之中的明教大紫明宫。 明教的教主,便是明教弟子口中的无情尊上,冥月教主。 “这般说来,这一次你是失败了?”冥月教主倚靠在玉座,一袭血红色长纱覆盖住玲珑剔透的身子,玉葱般的长腿露在外面,洁白无瑕,虽然年近半百,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而且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跪在座下低头不敢直视的泠霜,语气之中无悲无喜,也不知是何情况。 “是,尊上。”泠霜不敢抬头,此次机会本就是来之不易,自然也是最好的时机,然而他却失败了。 “既然沈初沉放你回来,那他肯定有什么话要带给我。”无情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地说道,而绘着烟熏浓妆的眼眸之下却暗暗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让我告诉尊上,若尊上还想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他愿意奉陪。”泠霜顿了顿,如实禀告。 还未等他说完,玉座之上已经不见了人影,也只是眨眼一瞬,他被锁喉,后背重重撞在大殿的金柱上,猛然的撞击不由得让他一阵晕眩,然而那一双无情冰冷的双眼落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觉得快要窒息了。 “尊上……”他嘶哑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无情冷冷地注视着泠霜,锁喉的手骤然发紧,将泠霜压在金柱上,贴上他的胸口,另一只手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襟,抚过他胸口那朵盛开的彼岸花。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纹路又变深了呢?”她吻上那朵花,松开了紧紧锁住他喉咙的手,“我跟你说过,你不能对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动情,不然这彼岸花的反噬之痛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沿着金柱滑下,跌坐在柱边,不停干咳着,而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无情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半俯身便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彼岸花毒的发作了吧,也枉你这般极力克制,但也瞒不过本尊。” 泠霜不说话,彼岸花毒是这世间最痛苦的毒药,中了彼岸花毒的人,穷尽一生也不能对除了给自己下毒之人外的任何人动情,若是动了情,便有如万虫噬心般剧痛,一点一点腐蚀全身,最后胸前的彼岸花蔓延至全身,结局便是全身溃烂而死。 “这世间,只有本尊的血,才是你唯一的解药。”她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顺着手指缓缓淌下,滴落在他的脸上,唇边。 他强忍着侧过头,不去喝她的血。 血一滴滴还是打在他的脸上,诱人的气味弥漫在他的身边,他咬牙强忍着,不惜狠狠咬破自己的嘴唇,用自己的血腥味来混乱她的味道。 “泠霜,你与本尊都是一样的人,你有拒绝的理由么?”她的眼眸之中满是讽刺的嘲笑,手腕的血还是依旧淌着,也没有收回。 他下意识地狠狠咬唇,猛然间抓住她的手腕,吮吸着她的血,一边吸,一边痛苦地闭上双眼,他已经是她的傀儡,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那个最初的自己,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又能怪谁? 第15章 圣子泠霜 墨寒殿 泠霜一脸疲倦地从大紫冥宫回来,他才一踏进墨寒殿,一道紫色的身影便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由于本就身体虚弱,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哥哥。”怀中的女孩紧紧环抱着他,脑袋在他的胸口轻轻磨蹭着,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微笑着,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示意殿中的其他人都退下,柔声道,“阿紫,我们去里面再说。” “嗯。”这时她才注意到,毕竟她是明教的圣女,也不可这般在众人面前失了身份,忙松开了哥哥,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疲倦稍稍缓和,阿紫紧紧搂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进了内殿。 “阿紫知道哥哥要回来了,特的命人给哥哥做了好吃的。” 泠霜见到桌上的食物,虽是山珍海味,但他一看到食物,便胃里一顿翻滚,那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一瞬间卷席而上,这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幕,脸色一阵发白。 “哥哥,你怎么了?”阿紫发现泠霜的脸色骤变,忙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阿紫,你先回去吧。”他有些难受地捂住胸口,歉然一笑,“这些东西,我等一下会吃的。” 阿紫有些不太高兴地嘟了嘟樱桃小嘴,但还是点头,关心的目光在泠霜的身上停留片刻,听话地退出了内殿。 泠霜看着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着的食物,却是肚里一阵翻滚,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将桌上的食物通通摞到了地上,目光森然喘息着。 他颓然地沿着床榻边坐下,靠着床栏,缓缓解开上衣,胸口那朵盛开的彼岸花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血红色纹路蔓延在他的胸前,隐隐有红色的血流的痕迹,因为之前喝了无情的血,只不过没有那么鲜艳了。 若是当年,他不作出那样的选择,或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起曾经的一切,他不由得暗自长叹一声,从他的身上显露出这彼岸花的那一刻就已经埋葬在那昏暗的地狱里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长命锁,银制的长命锁上刻着预示吉祥的彩云,这是与他一起在罗刹殿的知己在临死前交给他的。 每一个能够在明教活下来的人,都是一个个从罗刹殿的修罗炼狱之中浑身沾染着鲜血爬出来的。但是进罗刹殿的人千千万万,而走出来却只有寥寥数人,进入罗刹殿的人想要活下来,必须杀死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每天朝夕相处,站在炼狱场上却是你死我活。 他要活下来,也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见到冥月教主,才能为父亲报仇!他不能死! “如果,只有我死,你才能报仇,连着我那份。” 秦岸……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块长命锁,眼前是无尽喷涌的鲜血,而那个人半跪在地上,脸上始终是那一抹和煦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怪罪,只是将一块旧布塞进了他的怀中,依旧那样笑着倒了下去。 “怎么,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么?”一道倩影出现在遮挡的纱帘外,她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丝丝娇媚的气息,很是撩人。 他下意识收起了掌心的长命锁,对于突然进来的人不由得蹙眉,“绯烟,我不是让你不要随意就进来吗?” “还是说,我发现了你的秘密?”绯烟摇着柳腰,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饭菜,也只是几步便到了泠霜的面前,这位罗刹殿的新任殿主向来都是行事不按常理。 她修行的是魅术,亦是冥月教主的闭门弟子,行步之间也是弱柳扶风,举手投足之间也是娇媚动人,若是走在大街上,怕是惹得众人频频转身。 他避开她的眼眸,“你来是什么事情?” 她微笑着,自是看见了他胸口上的那朵彼岸花,这彼岸花毒她也是有所耳闻,没想到尊上真的用这种毒来控制圣子,不过这必然与圣子进入明教之前的身份有些关系。 “这是新一批进入修罗炼狱的名单。”她将一份名单的列表交给他,“尊上明天便要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份递过来的名单,上面是一行行俊秀的小字,一个个人名按照那群孩子进来之前的身份排列。 他也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还给了绯烟,有些不耐烦,“这些东西,你决定就行。我也不想参与太多。” 绯烟也只是淡淡一笑,接过那份名单,“你真的不仔细看看么?或许里面有你在意的人呢?” “什么意思?”他不由得皱眉,隐隐的冷意夺眶而出。 绯烟笑而不语,似乎是忌讳什么,她上前一步,拿起了他的手,玉指在他的掌心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 是他……泠霜的脸色沉了沉,为什么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你应该知道,只用了短短三个月便走出修罗炼狱的人。”她的眼眸之中暗暗闪过一丝畏惧,那样温柔的男人却是修罗炼狱最强大的恶魔。 他身为圣子都未曾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那个被称之为恶魔的人总是带着一面白玉面具,言谈举止之间也是彬彬有礼,似乎根本就是一个名门望族的贵族公子。 “看来,尊上是在布一个巨大的棋局。”泠霜若有所思。 绯烟俯身贴近他的耳边,只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柔地说道,“圣子,请相信绯烟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第16章 白玉龙凤佩 药王宗 “你还知道回来?”秦震看着跪在厅外的小女儿,虽然话语之中略略带着责怪之意,但脸上的愠意却释然不少。 秦如雪跪在厅外,不太乐意地按揉着膝盖,若不是母亲一定要让她跪着请罪,她应该早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女儿知错了。”她双手据前,拜在地上,“望父亲大人责罚。” “知错便好。”蓁夫人忙忙道,走到厅外将如雪扶起,让她进来,“你父亲岂会那么小气生你的气?” 她歉然地朝着秦震笑笑,虽然父亲下令要让她禁足在吟雪楼,但是她还是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了,这也难怪父亲?会如此动怒。 “父亲,你若要责罚女儿,女儿心甘情愿。”她很平静地看着父亲。 秦震见她平安归来已是什么气都没有了,此时便轻咳了一声,“也罢,既然你母亲求情,那便算了。过几日你随你母亲去南楚,好好准备,就算将功补过吧。” “还不谢过你父亲。”蓁夫人微笑着说。 “雪儿谢过父亲,孩儿告退。”她松了口气,还好有母亲在,父亲便不会发火。 “阿震,我去秀阁帮雪儿物色几件合适的衣物。”蓁夫人依旧微笑着,牵着她的手,欠身之后,便离开了大厅。 去往秀阁的路上,蓁夫人很沉默,如雪被她牵着也不敢吱声,因为她记忆中的母亲只要沉默,便是心情不好,她向来敬重母亲,此时也不多说什么。 “这一次又去哪里野了?”等到了秀阁,蓁夫人才发话,“也不知是什么时间。” 如雪坐在窗边,也没有去看母亲,只是沉默,她不能告诉母亲这些日子她是和沈长风在一起,而且风陵阁似乎还隐瞒了沈长风中毒的真相。 蓁夫人见她不回答,只是望着窗外一阵失神,莲步微移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身侧坐下。 “雪儿,想什么呢?”蓁夫人轻声问道。 “想一个人吧。”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蓁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物什,走到如雪的身边坐下,她的雪儿转眼间也到了嫁娶的年纪,只不过月儿是嫡女她作为母亲倾注了大部分的关注,对于雪儿,她甚是愧疚。 “雪儿,你有没有怪罪过娘?” 如雪一愣,的确,自从她懂事起,母亲便极力培养姐姐,她再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姐姐的陪衬,所以姐姐学药的时候,她不顾反对去了毒宗,只是为了让母亲父亲承认她的努力,她也可以像姐姐一样,甚至比姐姐更优秀。 “母亲,我为什么要怪罪您?”她浅浅一笑,“母亲又没有什么错。” 蓁夫人看着她,眼神之中满是怜爱,她将自己出嫁时的那枚玉佩从自己的腰间摘下,握住如雪的手,将那枚玉佩交到她的手里。 这枚玉佩是当年南疆玉皇的最后一枚作品,用上好的滇南灵玉所雕刻而成的龙凤呈祥,围绕着灵玉有一个传说,将灵玉赠与心仪之人,便可护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母亲最珍爱的玉佩,雪儿怎么可以收?”她将玉佩推还回母亲手中。 “这玉佩的确是母亲最珍爱的东西,也是故人所赠,原本是对半两枚,只是另一枚血玉佩却早已不知踪影。”蓁夫人紧紧攥着那玉佩,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哀伤。 “但是,母亲现在转交给你。”蓁夫人摇了摇头,“若是有一天遇见那个能够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便将这玉佩交给他,当做信物。” 如雪一愣,滇南玉皇已经逝世多年,留下的玉雕都是价值连城,更是可望而不可求,而母亲却将这玉佩留给了她,难道不应该留给姐姐么? 她收下了玉佩,紧紧地握在手里,也许这玉佩这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了吧。 “母亲,姐姐她真的要嫁给沈长风么?”她问道。 蓁夫人轻笑一声,手指指向秀阁的顶楼,那里的衣架上挂着一袭艳红的嫁衣,有如云彩般的嫁衣,裙摆向外折叠翻卷,有如傍晚天空的晚霞那般绚丽。 她的目光落在那袭嫁衣之上,眼神黯淡了些许,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佩。 “那是自然。” 她沉默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像姐姐那样耀眼的人,嫁给沈长风那是金玉良缘,天造地设,但是为什么她会有些不愿意,不愿姐姐嫁给他…… 第17章 所谓的不同 风陵阁 一架马车缓缓从东城门驶进,沈临攥着缰绳朝着风陵阁的方向前行,沈长风坐在马车里,紧闭着双眼,手中紧紧握着苍梧刀,细细聆听着马车外人们的交谈。 这么多时日未曾回这三江城,他撩开遮挡的外绸,马车外是一排排十分繁忙的店铺,路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原来这三江城是那般繁荣安详,看着这些他忽的笑笑,也只是一瞬。 只可惜,她没有来。 “阿临,停车。”沈长风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临勒住缰绳,停下行进的马车,关心地问道,“少主,怎么了?” “二弟。”他轻声对着那个背对着他,正在小摊前挑选小玩意的沈苏瑾。 沈苏瑾一愣,骤然回头,正好看见了坐在马车上看着自己的沈长风,脸上马上流露出一抹欣喜,“大哥!你怎么?” “上车,我带你回风陵阁。”他放下外绸。 沈苏瑾带着耶律南上了马车,但是耶律南似乎并不喜欢坐马车,他与沈临一齐坐在了外面,马车继续朝着风陵阁的方向驶去。 “大哥,你以前不都是直接骑马,这一次怎么选择坐马车了?”沈苏瑾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目光之中流转着丝丝疑惑,这和他印象之中那个风发意气的大哥截然不同。 沈长风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自嘲地抿起嘴角,“腿不行了,怎么骑马?” “是谁?”沈苏瑾不由得皱眉,是什么人竟敢将大哥害成这般模样,“凶手抓到了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沈苏瑾,“没有,只不过八九不离十是明教的人,毕竟我是那个人的孩子。” 沈苏瑾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哥因为出生,从小便被长老阁的那些老人们所诟病,他每次看见大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在庭院里练刀,也没有任何人关注他,而母亲则处处刁难大哥,但是有些时候,他总能再主楼的角落里,看见父亲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 “或许大哥也是时候应该有一个夫人了。”沈苏瑾浅笑着,把玩着刚刚小摊上买的一把九连环,“而我也应该有一个嫂子了。” “别打趣我。”沈长风白了他一眼,他这个二弟从小虽说饱读诗书,但耍起嘴皮子还是一流的,只不过父亲从小便不让他习武,也是希望他不要趟这江湖的浑水,“话说,你这些日子学了什么,难道只是学了一些嘴皮上东西么?” 沈苏瑾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手中的九连环,打开随身的包裹,将一份用油纸包得极好的糕点递给沈长风,还一脸你猜猜看的神色。 “这是……”沈长风接过那个油包,只是闻着那个味道,脸色流露出点点忧伤之意,“桃花糕。” “我记得楚楚曾经说过,大哥极爱这江南徐家的桃花糕,我便专门过去给大哥你捎了一份。” 楚楚……沈长风捧着那一包桃花糕,这本是她最爱的糕点,只是这么多年他都不愿意去想起,也不愿意再吃这桃花糕,怕想起她。 “谢了。”他轻声道谢。 “这算什么,不过是对于故人的一个约定罢了。” 沈长风沉默了,到最后只是无声抿唇勾起一缕极浅极浅的笑意。 明教,玉藻堂 玉藻堂的门外站着许多立侍的侍女,澡堂里面光线阴暗,传来一阵阵水花飞溅的声音,深红色的纱绸轻轻晃动着,隐约之间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喘声,烛火微光之间人影起伏,画面甚是氤氲。 泠霜踏进玉藻堂的内院,见玉藻堂门外站着许多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微微皱眉。 “圣子大人。”内侍匆匆欠身行礼,“尊上还在沐浴。” 泠霜止住脚步,他知道尊上向来不喜欢在沐浴的时候有人叨扰,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澡堂内传来冥月娇柔的声音。 “是泠霜吧,进来吧。” 泠霜下意识顿住了,深吸了口气,他站着,任凭内侍脱下他的靴子和外套,这才打开门,轻声步入澡堂。 玉藻堂之中弥漫着氤氲的水气,层层深红色的纱绸轻盈地摇晃着,水汽恍惚之间,澡堂之中冥月教主还在澡汤之中,纤细的手托起玫瑰的花瓣,靠近嘴边吹落水中。 他站在了纱绸外,并没有进入内堂,将衣襟中的折书取出,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怎么?”冥月骤然间从澡汤中站起,玲珑的身子如出水芙蓉一般,漆黑的长发贴在笔直的后背上,遮挡住一丝不挂的玉体,“不愿意如此坦诚相见?” 泠霜侧过脸,避开她的身体。 冥月娇笑一声,扯了放在澡汤边的红丝长衫遮掩住自己的身子,踏上边沿,坐在了澡汤旁的躺椅上,“把东西亲手交给我吧。” 他拾起放在圆桌上的名单,撩开遮挡的纱绸,眼角的余光自是瞅见了倒在一旁的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声,也只是瞬间他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寒意,回神的刹那正看见坐在躺椅上的冥月正看着他。 “你放心,你与他们不一样。”冥月伸手拿起一杯酒,玉指轻轻沾取一滴涂在嘴唇上。 泠霜上前一步,将那份绯烟准备好的名单交给她,“这是最近一批进入罗刹殿的名单。” 冥月接过那份名单也只是草草翻了翻,没什么心思看,便随手丢在了桌上,起身贴上了站在身前的泠霜,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笔直的脊背,搭上他的肩膀,轻抚过他的脸颊。 泠霜就这样站着,眼神很漠然,没有丝毫的波动。 “呵,对我便是那么冷冰冰的。” 身上的重量骤然间减轻,话音未落,冥月便已经回到了躺椅上,饮尽杯中的烈酒,意犹未尽地抹过血色的红唇。 “也不知是哪位美人得了我们泠霜的痴心。”冥月自顾自斟满一杯,美目望向一脸冰凉的泠霜,“若是被我知道,或许她……呵。” 泠霜不说话,眉宇间微微皱起,衣袖下的双手骤然握紧。 一杯冷彻的酒杯泼到了他的身上,他抬眸看着她,收敛起刚刚的漠然,“那便让尊上去寻吧。” 冥月此时眼眸微垂,目光也只是一瞬变得森然,她起身,伸手按住他的胸口,隔着衣物,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胸口正在急速地起伏着,尤其灼热。 “你想抗拒我给你下的诅咒?”她的语气几近嘲讽,凑近他的耳边,“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你与他们不一样,但也是一样。”她拉住他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咬上他的耳垂,“这取决于我。” 第18章 江湖令 风陵阁 沈临驾着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发风陵阁的门外,外面早已有人候着,为首的人推着一架木质轮椅等了许久。 沈长风默默地由沈苏瑾扶着移到了马车的边缘,沈临直接上前将他扶上事先准备好的轮椅。 沈长风仰头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的风陵阁,金黄色的琉璃瓦上似乎刻满了这么百年来风陵阁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却依旧辉煌的过去。 “二公子也回来了!”前来迎接沈长风的人一看见沈苏瑾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迎上去,差人去告知烟夫人。 这离开了半年光景的风陵阁还是一丝不变,只不过,少了几个重要的人罢了。沈长风望着闪烁的琉璃瓦,一阵失神。 “大公子,阁主在书房等您。” 他点头,既然回来,那便要去面见这风陵阁现在的主人,他的父亲——沈初沉。 “我知道了。二弟,你便先回去罢。”他的目光落在被一群门客包围着的沈苏瑾,相比起来他的身边只剩下沈临一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凄凉。 沈苏瑾微笑着点头,穿过人群便独自去了内阁。 “阿临,我们也走吧。”他有些鄙夷的目光掠过那群阿谀奉承的人们,让沈临推着他去了朔风楼的书房,那里还有人在等他。 朔风楼的书房里,沈初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桌案上摆满了一件件从四处层递上来的汇报,近些时日,南楚那边的分阁层递的情况尤其多,都是西域明教的消息。 明教这是打算从南楚入手么?沈初沉浓眉紧锁,褶皱连绵,那么为何镇江的铜雀阁却没有丝毫有关明教的消息? “阁主。”沈长风被沈临推着进了书房,他挥了挥手,示意沈临去外面守着,省得隔墙有耳。 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沈初沉与沈长风两个人。 一阵寂静之后,沈长风从轮椅上站起,走到沈初沉的面前,“阁主,那个明教隐藏在风陵阁的细作有眉目了么?” 听见沈长风还是叫自己阁主,沈初沉暗自在心里轻叹一声,但好歹他还是回了风陵阁,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这个细作隐藏得很深,没有任何的头绪。” 沈长风低头沉思片刻,自己在清溪别居调养的这些日子,也曾思虑过这个细作的问题,这个细作能够知道自己中毒一事,想来也是在风陵阁极有权势。 “既然这个细作开始动作,那么说明明教最近肯定也会有什么计划。”他抬眸,若有所思,“不过此次我还是坐着轮椅回来,他们想来应该不会发现我毒已经祛除的消息。” “看来你已经有所谋划了。”沈初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也算是他一手扶持培养的继承人,也可以看看这一次他有什么好想法。“不过,如你所想。明教在南楚的势力最近蠢蠢欲动,极有可能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南楚……他一听到,心中就不由得一紧,这南楚之地本就是是非之地,大大小小的帮派四处盘踞,其格局也是十分混乱。 “莫非他们是想挑起南楚之地那些小帮派的混战?”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也并非不可能,这明教之人几乎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我记得南楚之地是靖叔叔在管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陈放在书桌上的折书,上面几乎都是明教的异动的消息,“但如今南楚王才刚刚平定内乱,不过这也正是明教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拉拢南楚王?”沈初沉的脸色沉了沉,这一次南楚内乱,铜雀阁也派人助了南楚王一臂之力,但权衡之间,这也并不好说。 “也有这个可能,若是南楚王被明教拉拢,那就是对我们风陵阁大大不利。我必须要去一趟南楚,了解情况,才能再做打算。” “或许,你有这个机会。”沈初沉将抽屉之中的一份请函,会心一笑,“南楚王的宴请。” 沈长风接过那份请函,上面的的确确是南楚王的王印,但是为什么南楚王会在此时宴请那么多江湖门派。 “你可以借此机会去南楚,正好带上瑾儿,”沈初沉转身,移动书架上的一份卷轴,书架的间隙骤然间移开,一个看上去极其陈旧的黑曜石盒被推了出来。 沈初沉将黑曜石盒放在书桌上,这个黑曜石盒没有锁孔,看上去整个就好像密封一般,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要如此隐秘。 “苍梧刀。” 他抽出挂在腰间的苍梧刀交给阁主。 沈初沉将苍梧刀直直插入那个黑曜石盒上端的一道缝隙上,就宛若旋转钥匙那般转了半圈。 那个黑曜石盒瞬间打开了一条缝,原来这苍梧刀才是这黑曜石盒的钥匙,也就是说这是只有历代阁主才能知道的机密。 “这是!”当他看见那个被沈初沉拿出来的东西,不自觉瞪大了双眼,完全就是被惊住了。 “江湖令。”沈初沉的语气很平静,紧紧握着那枚令牌。 江湖之上,能够号令江湖,呼风唤雨之物便是这江湖令,江湖令一出,那江湖上又会掀起一场争夺江湖令的血雨腥风,但这江湖令已经遗失在江湖上多年,也无人可知。 “这江湖令已经在风陵阁数十年,是历代阁主亲手相传之物,开启黑曜石盒的钥匙,便是这苍梧刀。”沈初沉拔出插在黑曜石盒上的苍梧刀,“你自然也是明白这江湖令的作用。” “以江湖令为名,可以要一个人的命,无论是谁。”他沉声道,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枚江湖令。 “没错,更准确的说,这一枚江湖令可以调动江湖中的各种势力,而作为交换,若是他人完成了前一任江湖令主的行令,便可以得到这江湖令成为下一任江湖令主。”沈初沉解释,他拿着江湖令走到沈长风的面前,郑重其事地交给他,“如今,这江湖令便交与你。” 沈长风看着那枚江湖令,想要伸手去接,然而到了半路却又收回了手,摇了摇头。 若是接过这江湖令,那便是承受了更多的包袱,现在的他,还能够像以前那样,承受那么多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么? “现在的我,受不起这江湖令。”他的回答很平淡,没有一丝渴望权力的野心,反而眼眸之中流动着浓重的厌恶。 他拿着那张南楚王的请帖,径自走回到轮椅前,转动着轮椅,就准备推门离开。 “总有一天,你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这些,你逃不走的。” 沈初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幽幽道。 他停下了离去的身影,蓦然间回首,嘴角抿起一缕微笑。 “那也是以后。” 第19章 花园家宴 西楼 “母亲。”沈苏瑾随着侍女们上了西楼,时隔半年光景也终于再见着母亲,“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烟夫人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已是高兴之极,“只不过你是稍稍黑了,瘦了。” “这倒是无妨,”他淡淡地微笑着,将耶律南从众人背后拉了过来,“你看还有谁来了?” “南儿!”她见着耶律南也是眼神一亮,“自从玉门关一别,也是许久未见了。” “姑母。”耶律南就如以前像军人那般朝着她用拳头用力地敲向胸前。 烟夫人轻笑一声,南儿这样的行礼让她不由得想到当着跟随父亲出征时的情景,有些感伤,当年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若不是血洒疆场,便是与她这般老了。 “你父亲如何了?” “父亲还在镇守玉门,而我现在随着母亲留在京都。”耶律南如实回答,只是他再也没有在姑母的身上看见以前的那种意气风发,或许是为人妻,为人母,时间改变了一切。 “也便不要在这里傻站着,我已经在花园里安排好了午膳,等一下我们一家人都去那里。”烟夫人看着两人,只要瑾儿好好的回来,她便安心。 “母亲,这也不急。我才听说大哥被父亲叫去,应该不会那么快。”沈苏瑾径自走到西楼的望台边,随手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自是安闲。 沈长风也回来了?烟夫人听他这么说,眼神沉了沉,那个人不应该死了么?难道…… “不过,大哥似乎腿受了伤,是一路坐着马车回来的。”沈苏瑾补充道,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她脸色有如阴云密布,便知道这一次与她脱不了关系。 听到这,她又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应该是这孽障命硬,这明教给的奇毒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的。 “烟夫人。” “什么事?”她注意到那是侍奉沈初沉的老奴。 “阁主请您与二位公子去花园用膳。”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沈苏瑾放下手中的茶杯,此时他背对着所有人,嘴角抿起一缕别有深意的微笑。 风陵阁,花园 沈初沉坐在圆桌的正中间,沈长风由沈临陪着坐在了与沈初沉隔了一个位置的右边,沈临有些别扭地坐在沈长风的边上,按理他应该立侍左右,但沈初沉开了口,他只好在沈长风的边上坐下。 沈临见着耶律寒烟来了,便要起身朝着夫人行礼,然而在他正要起身之时,却被沈长风按住肩膀,见沈长风摇了摇头,他明白了意思,便没有再站起。 “阿沉。”烟夫人在沈初沉的左边坐下,沈苏瑾和耶律南则按顺序在烟夫人身边坐下。 “风儿终于回来了呢。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也不枉我在佛堂祈求。”烟夫人柔声道。 沈长风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喝着清茶。 “父亲。”沈苏瑾开口打破了骤然的寂静,缓和了突然尴尬的气氛,“这是我表哥,耶律南。” “姑父。”耶律南礼貌性地唤了一声。 沈初沉的目光落在耶律南的身上,从他的气性与说话的语气之中,他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绝对是鲁莽无谋之人,赤裸裸一个莽夫。 “老夫听闻耶律少将军从小便行于军旅,也是骁勇善战之人,今日一看也是器宇不凡。”沈初沉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略略点评一二。 “话说瑾儿在京师与那大师可学了什么?”沈初沉问道。 “父亲,只是短短数月,孩儿只是学到了些皮毛,”沈苏瑾很谦虚地回答,“老师的知识渊博,又岂是苏瑾可以比拟的。” “为人谦逊有礼,看来这些日子古人的贤书倒是读了不少。”沈初沉赞许地点头。 “那是自然,瑾儿从小便是听话懂事,饱读诗书,这一些本就是应该通晓的道理。倒是有些人,不论长幼尊卑,无礼之至。”烟夫人话中有话,锋头直指坐在一旁无声的沈临。 沈长风慢慢饮尽杯中的茶水,一只手按住正欲起身离席的沈临,抬眸直直看着趾高气昂的烟夫人,冷嘲一声。 “听烟夫人如此说,那你是在自我嘲讽么?身为妾室,却不向我这嫡出的大公子行礼便入席,请问烟夫人,这就是你所说的礼数?” 这一句句反问倒是逼得她一阵语塞,当初她的确是以一个妾的身份嫁入风陵阁,虽说无念已死,但沈初沉始终都没有将她扶正,她如今还是一个妾室!而妾室按礼数见到嫡出的大公子也是要行礼。 “你!”耶律南正要发火,沈苏瑾猛然间狠狠踩了他一脚。 “大哥,母亲她并不是有意……”沈苏瑾歉然地笑笑,眼神示意母亲不要再多说,难不免自取其辱。 “无意便好。”沈长风冰冷的目光落在烟夫人的身上,“我这样的人呢,最记恨那些贬低我兄弟的人。” 沈初沉暗自偷笑一声,风儿的毒舌与当年的阿念如此相像,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点都不输给阿念。 “好了。”沈初沉的脸色沉了沉,“一场家宴,就给你们搞成这样,阿临是我让他坐下的,他是我二哥的儿子,也不算外人。” 沈临其实心里已经没有气了,刚刚少主的那番话已经逼得烟夫人无话可说,这般出丑,就已经够他出气了,他感激地朝着沈长风笑笑。 而沈长风依旧面不改色,一张冷面冰山脸,也不知又在暗自盘算着什么。 “好了,吃饭。毕竟我这侄儿是第一次来我风陵阁,也要好生招待。”沈初沉收敛起之前的阴沉,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耶律南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从小他便是以姑母为目标,一直刻苦练习,如今眼睁睁看着姑母被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羞辱,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表弟一直踩着他的脚,也就是不让他再说。 沈长风抬起眼眸,耶律寒烟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为了活下去而逆来顺受的沈长风么?自从这一次绝处逢生,他便不再是以前那个他,他也要反击了…… 第20章 入局 风陵阁,潇湘轩 沈长风孤身一人坐在院子里,今日层层阴云遮掩住了皎皎明月,没有月光黑夜似乎只剩下沉寂,他仰头倚靠在轮椅上,眼瞳之中是一片迷茫的漆黑。 自从他中了奇毒之后,便再也没有想过能够回到这里,院子里似乎每日都有人来打扫,那一株吐绿的昙花,还放在院子的连廊旁。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凝望着那一株昙花,隐约之间耳边又响起了楚楚说过的那句话。 “纵使只有一夜,花谢花开,亦是无悔。” 原来你早就已经明白了啊,只不过我还没有看透,人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我想守护什么,但是想守护的也已经不在了。 “少主,夜深了,去歇息吧。”沈临轻手轻脚地走到沈长风的身边,将一件御寒的薄衣给他披上。 “阿临,你先去休息。我再坐一会。” 沈临自是注意到沈长风的眼神一直落在连廊旁的那株昙花上,那是楚楚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她一手培养到花开,他还记得,第一次花开的时候,他们三人一起等着花开,一起见证。 “少主,楚楚已经不在了。”沈临哽咽了一下,稳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他的语气之中无悲无喜,“只不过我终究没有守护好她。” 沈临又何尝不明白,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楚楚一直都细心关照他们两个,只不过如今楚楚不在了,少主也变得更加少言,有些时候连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这一次去南楚,你也可以顺路去铜阁见见你父亲。”沈长风看向沈临,歉然道,“说起来你也许久未见靖伯伯了。” 沈临走到他的面前,认真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长风,忽的单膝跪下,只是这样抬头仰望着他。 “阿临……” “少主,我沈临这一辈子只信奉你一个人,永不言弃,至死相随。”他信誓坦坦,黑色的凝眸之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与沈长风之间的关系很早以前他便已经认定了。 沈长风忽的笑了,自从楚楚离去时,他便再也没有笑过,而此刻他却笑了,笑得那么释怀,他伸手将沈临扶起,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两人是靠得那么近,似乎许久都没有那样紧紧拥抱过了。 沈临感觉肩上有些湿润,他知道少主流泪了,就算像少主这般坚强的人,也并不是毫无软弱之处,只不过隐藏地极好,不易被发现罢了。 原来,这也是沈长风的魅力,能够让他如此死心塌地。他只是抱紧了沈长风,许久不语。 西域明教,大紫明宫 冥月教主此刻正盘腿坐在后殿的软毡上修行内功心法,一只信鹰落在窗沿上,犀利地目光四处扫过,转头梳理凌乱的羽毛。 她睁开双眼,刚刚那一声鹰啸,将她从冥想之中转醒,伸出右臂,那只信鹰飞起,落在她的右臂之上。 打开绑在信鹰上的信笺,里面是一卷密信,她取出密信,一抬手放飞了信鹰。 徐徐展开密信,上面只有两个娟秀的小字,“入局”。 “入局。”她微笑着,将那卷密信放在烛火中烧成了灰烬,落在地上。 “沈初沉,”她未曾有丝毫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美眸之中满是刻骨地怨恨,“你曾经给予我的痛苦,我要你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诅咒你错失最爱!” “我诅咒你众叛亲离!” “我诅咒你生不如死!” 她一直没有忘记,曾经那般屈辱,都是拜他沈初沉所赐! “哈哈哈……”她大笑着,她的复仇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 “来人,让圣子来大紫明宫。”她起身,一挥衣袖,冷声道。 泠霜急匆匆地赶到了大紫明宫,原本他正在轮回殿之中看新一轮的晋级,却被告知尊上的传令。 “尊上。”他单膝跪在玉座前,低头。 冥月的目光落在泠霜的身上,抿唇勾起一缕邪笑,“你来了。” “是。”他回答得很干脆。 “本尊问你,我明教最大的对手是谁?” 听到这样的发问,泠霜不自觉心下一凉,沉默几秒,方才答道,“三江风陵阁。” “没错。”冥月微笑着站起,一手搭着玉座,“所以你的敌人也便是风陵阁。” 他默然。 “我该怎么做?” “夜隐传来的密信,风陵阁的沈长风即将前往南楚,去参加南楚王的四方宴。”她缓步走下玉座的阶梯,在泠霜的身前一步站定,“而你则是在沈长风前往南楚时杀了他。” 夜隐?他下意识惊起一丝冷意,那个只用三个月走出修罗炼狱的恶魔…… 他只是颔首。 “不过,这一次的行动夜隐会助你一臂之力。”冥月柔声,语气之中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傲然,“沈长风的毒还没有解,你很容易得手。” 他猛然间抬头,有些难以置信,他并非没有和沈长风交过手,之前在清溪别居,以沈长风的身手,他身上的毒应该无碍了,怎么会? “你在想什么?”冥月捕捉到他神色的刹那变化,怀疑地问道。 “没什么,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他若有所思,眉峰微耸。 也只是瞬间,她悄然出手握住他的下颚,逼得他抬头仰望着她,眼眸有如毒蛇一样,让他不由得后脊一阵发凉。 “你是没有信心?”她反问,握住他下颚的手骤然发紧。 他没有回复,只是有如往常那般看着她。 她冷笑一声,松开了手,当着他的面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右手的指甲在左手腕上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血一滴滴落入玉瓶中。 他的眼瞳刹那间缩紧,她的血!一看见她的血,胸口处的彼岸花隐隐泛红,一股强烈的渴求欲充斥着他的心! 不!他强忍着,侧过头不去看她。 她漠然地看着那个半跪在自己身前,明明那么想要她的血,却像一个孩子那般强忍着那一份发自心底的欲望。 她盖上玉瓶,亲手将那装满她血的玉瓶交给他。 泠霜接过玉瓶,眼神甚是凝重,无情这样做,定是要势在必得。 “如此,可有十全的把握?” 冥月教主回到玉座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眸之中尽是满含深意的寒冽。 第21章 如月的回忆 药王宗 秦如雪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吟雪楼旁的亭子里,亭子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她几乎是趴在圆桌上用手捡着点心就往嘴里塞。 这几日就一直呆在吟雪楼,也是无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她自己都觉得快变成猪了。不过还是忍耐些日子,反正还有几天就可以去南楚溜达一圈,说不定还能捞几株稀有的药草。 “阿雪。”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她寻着声音望去,如月姐姐正从院子外面仪仪莲步进来。 “姐姐。”她依旧趴着,没精打采地收回目光。 秦如月走到她的身边,替她收拾了桌上杂乱的点心,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起来了。” 她坐正了身子,也只是一下子又用手支额。 “看来还是宗门外面的世界更加吸引你,我也是没想到平素里闹腾不休的妹妹,也会这样趴在这里没精打采呢。”如月用衣袖掩唇,轻笑着说。 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好了,母亲也知道你在闷得慌,便让我带你去后山走走。” 听到能够离开吟雪楼她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一连几天被母亲乏了禁足,终于能够离开这里去后山,她可是高兴坏了。 “那就快走!”她起身拉着如月便冲着后山而去。 后山,西山亭 等二人到了西山,西山亭中已经摆好了许多秦如雪最喜欢的点心,石桌上放着如月平日里最喜欢的古琴,古琴旁是一盏清香琉璃盏,上面已经燃起了怡人的青烟。 如月携如雪在亭中坐定,自己则坐在了古琴的旁,纤细的玉指轻柔地抚过琴弦,她其实也有许久没有来西山,这琴放在这里也积了些灰尘。 “姐姐,就我们两姐妹,你就不要弹琴了,你知道我也不懂。”她用竹签插了一小块绿豆糕放在嘴里,这绿豆糕的味道还是不错,她又伸手扎了一块。 如月歉然地抿唇,“如果我嫁给沈长风,离开了药王宗,你以后想听我弹琴也是机会寥寥。” 听到沈长风,她正要拿捏点心的手骤然间停住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有如往昔一般扎了一块,放进口中,只不过这点心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吃了。 “在姐姐眼中,沈长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冷不丁地问道。 如月一愣,俏脸下意识就泛起了红晕,垂眸凝视着自己身前的那把古琴,她拂过琴弦,似乎想着什么,抿唇之间,她的笑很幸福。 “他是一个值得我付尽一生的人。”良久,如月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付尽一生?如雪未曾想姐姐会这样回答。 姐姐身为药王宗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歌舞诗赋那可谓样样精通,更何况她的医术也是精湛,为人谦和明理,也颇得众人爱戴。 她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二小姐,或许与姐姐比起来有如天壤之别,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比较对于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正是因为姐姐那么优秀,而药王宗又是一株根基雄厚的大树,前来提亲之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药王宗的门槛。然而,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名门世家,都一一被姐姐婉拒。 “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从传闻听,沈长风向来冷酷无情,嗜杀成性。” “不,你不了解他!”如月立刻反驳,“他并不是那样的人,那只是江湖的传闻罢了!” 看姐姐如此的反应,他们两个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她想到这,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 “姐姐从来没有与他接触过,又怎么会知晓他并非如江湖传闻那般?” 如月抬起如水般的玲珑眼眸,有些支支吾吾,“那是因为,我见到过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她有些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其实,我与他第一次碰面是在半年多前的那一次华山论剑。”如月徐徐说道。 九个月前?华山 四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大会如期在华山举行,许多江湖上的名士和游行四方的游侠都聚集到了华山,每四年,都会重新在华山选出新的剑魁,也就是武林第一人。 但是,若要成为新的剑魁,最后一场必定是与上一任剑魁的一场苦战。 “父亲,这便是华山?”秦如月从马车上被秦震扶下,站在华山山门前。 他们二人来的还是甚早,只有一些大门大派的掌门和嫡系弟子前来,陆陆续续的人往华山之巅走去,领取自己的剑铭。 “我们来的早了些。”秦震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人,面无表情。 “不过来的早,也可以去赏这华山的风景,毕竟是第一次来呢。”她望着四周连绵的群山,似乎与药王宗截然不同。 “还是先去面见华山掌门,父亲还有事情要商量。” 秦如月微微颔首,便随着父亲一路前往华山之巅,她忽的仰头,离她不远处的山崖边站着一个飒飒白衣的 人,他的手里好像握着一柄短刀,应该也是一个来参加华山论剑的游侠吧。 当秦震到达华山派的时候,不曾想风陵阁的沈初沉也到了,正在与华山掌门欧阳鹤商讨这一次华山论剑的细节。 “原来是秦震老弟,当年终南山一别,也是许久未见了。”沈初沉站起身,走到秦震的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是啊。”秦震也是感慨,“沈兄还是别来无恙。” “这便是你的大女儿?如月小姐?” “是啊。月儿还不见过你沈伯父。” 秦如月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行礼,“如月见过沈伯父。” “甚好。”沈初沉看着秦如月似乎很是满意。 “月儿,我们商量正事,你就先出去吧。正好可以去看看华山的风景。”秦震示意道。 她自然明白,鞠身之后便悄然退出了大厅,轻轻带上大门,将里屋之人两相隔绝。 她漫步到院子里,朝着之前来的方向走回去,却不想这一绕二绕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按原路返回,却又忘了来路。 华山的弟子们几乎都去了论剑台,准备华山论剑的场地,她也寻不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只好继续绕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没有找到归路,这让她呆住了,原来她真的是一个路痴。 她寻了一块青石坐下,无奈的目光扫过那纵横交错的小路,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他!”她在前面的不远处看见了之前在山崖之上看见过的人,他一定知道如何回到议事厅。 像是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起身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第22章 回忆(1) 沈长风突然停住了脚步,握紧了藏在衣袖下的苍梧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下意识按住了刀柄,只要来人再靠近一步,刀起刀落。 “啊!”秦如月一瞬间止住了脚步,不由得吓了一跳,身前之人的利刃已经贴上了她的脖颈。 他盯着眼前的人,原本以为是明教的刺客,不想竟然是一个女孩子,从她的反应上看似乎根本不会武功。 “你是?”他犹豫了一下,收敛杀气,撤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苍梧刀。 秦如月完全就被吓到了,明明方才在山崖上是那样白衣飘飘,玉树临风,可是刚刚她能在这个俊俏公子身上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杀意。 “我,”她回过神,“我是药王宗的秦如月。” 秦如月?沈长风微微皱眉,将苍梧刀收回刀鞘,他从来不去了解那些对于他无关紧要的人,只不过药王宗的宗家是秦氏,还是知道的。 “多有得罪。”他淡淡地说了这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忽的,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拉住了,回头却见是刚刚那个姑娘,正有些纠结的微红着脸,像是有遇到了什么困扰。 他渐垂眼眸,想要拉回衣袖,但是她攥着死死的,也扯不回。 “秦姑娘,还有何事?”他轻叹一声,语气之中夹杂着丝丝漠然。 “我找不到回议事厅的路了。”她识趣地松开了他的衣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这本来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小事,她是一个路痴,当初就不应该一个人来逛。 原来是迷路了。沈长风听到她的话,嘴角抿起一丝浅笑。 她一愣,他竟然笑了,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冷到极致的人,有着如海潮一般的汹涌杀意,可一瞬间又可以隐藏的丝毫不见,他的笑很稀薄,就像冬日里投射在雪地上的微光。 “也罢,我正好也要去,你便随我一起。” 她点头,忙着跟上他的脚步。 “原来,姐姐是一个路痴。”秦如雪忍不住轻声笑出声,打断了如月的回忆。 “是啊。”她淡淡地回答,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回桌上。 如雪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遇见时会轰轰烈烈,原来只是不经意之间的遇见罢了,若只是这样,也不可能让姐姐对沈长风如此痴迷。 “然后呢?”她追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议事厅 沈初沉和秦震一齐谈论着从议事厅里出来,正巧看见二人双双从外面进来,一前一后。 “谢谢。”她冲着沈长风道谢,俏脸上的红晕深了几分,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宗门与一个外来的男子一起过。 沈长风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甚至都没有后头看她一眼,他抬头,正好见到沈初沉站在大厅外,此时也正看着他,他略略皱眉,转身与秦如月擦身而过,一个人离开。 她一回头,却见离二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站在那里,俏脸用面纱遮掩着,目光空洞无神,像一个无魂的傀儡般,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那个女孩是他的意中人么?她暗自想着,不过他们两个人并肩走远,原来他也是可以与其他人靠的那么近…… “秦震老弟,你不觉得他们二人很是般配么?”沈初沉微笑着说,对秦如月颇为满意。 秦震陪笑着,“般配不说,关键是要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才行。” 沈楚楚并肩走在沈长风的身边,一身雪白的素衣紧紧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她的左手被沈长风牵着,云袖之下的手微微发紧。 沈长风感觉到了她稍稍发紧的手,然而并没有停下脚步,这一次只带了楚楚来华山,将阿临留在了风陵阁,也是想好好陪陪自己这个沉默的妹妹。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轻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满是爱怜之色,原本充斥在眼中的冷意消逝地一干二净,“我与她并不认识。” “哥,”她停下了脚步,无神的眼眸抬起,明明只是一片黑暗,还是依旧竭力睁大眼睛,“如果以后有一天楚楚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他一愣,回过神莞尔一笑,笑容很暖,他半蹲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郑重地按住她瘦弱的肩膀,摇了摇头。 “哥会守着你,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没有任何血亲了。”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垂眼眸,隐隐流露着哀伤。 十年前他在长风渡失去了母亲,原本以为这一切对于他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什么风陵阁主,武林至尊,这所有的虚名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不过想守护什么,这便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或者说希冀。 她抿唇勾勒起一缕稀薄的笑意,想伸手去拥抱他,然而只靠近了些许,她想起了什么,又怯怯收回。 “嗯。”她只是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空洞的眼眸之中罕见的闪过一丝悲哀。 “楚楚或许并不是哥哥付尽一生相守的人,但至少有些时间是,对于楚楚来说,那便足够了。” 他笑了,原来她还是误会了自己与那秦大小姐的关系,勾起食指轻刮过她的鼻尖,“我家楚楚,这是吃醋了?” 她不高兴地嘟了嘟嘴,推开了沈长风,“楚楚说的都是正经话,而且我为什么要吃醋?” “也罢。”他上前一步,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脚尖点地,一跃上马,“那便带你去华山转转,虽说你看不见,但是至少听得见,闻得到,也能感受的到。” 她在他的帮助下坐正在马上,他的双臂环抱着她,两只手握着缰绳,身下的马儿缓步走着。 ????????她倚靠在他的怀中,他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给她,她幸福地合上双眼,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百死不悔。 第23章 回忆(2) 华山的清晨尤其的静谧,秦如月从一夜沉睡之中苏醒,她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吹箫,箫声很清幽,她似乎看见了那吹箫人的心境。 那个人现在似乎在想着谁,箫声之中满是思念,隐隐之间有一缕哀伤徘徊在箫声之中。 “是谁?”她一个人暗自念着,轻轻推开窗,不远处的一座孤亭里依靠着廊木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背影。 她只是稍稍打理了微有些凌乱的长发,用一根丝带挽起,便匆匆出门,追寻那箫声。 沈长风坐在孤亭之中,轻轻吹奏着玉箫,这是他向来的习惯,更何况他喜静,不喜欢嘈杂之地,而这孤亭正是绝佳之地。 为了不打扰他,她特意放慢了脚步,那个人的背影愈发清晰,她认得,那是之前为他引路的那位少侠。 一曲吹罢,他放下唇边的玉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且来了许久,坐吧。” 她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的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五官很是标致,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隐藏着如同与生俱来的清冷,他的目光眺望远处的群山,今日他身着玄衣,似乎与那日白衣飘飘的他相比更多了些亲近的感觉。 “我只是醒来便听见了你的箫声,你的箫声之中的哀伤有如潮水一般,我听了很难过。”她微垂眼眸,有意无意地说。 他合上双眼,又缓缓睁开,轻声叹气,“是吗?也有人这样说过。这曲子是我母亲教我的。” “那令堂一定是极擅音律之人,有机会定要讨教一二。”她的目光之中荡漾着欣喜。 他的脸色沉了沉,眼眸中充斥着痛苦,忍着情绪,故作镇定,“她,已经不在了。” 她一愣,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提及的。” 他释然地摇了摇头,而却紧紧握住了那支玉箫,恢复了往常的默然。 “若你想要学,我可以给你谱子。”他轻声道,“母亲的曲子也应该有人传承。” “谢谢。” “你不用谢我。”他回答得很平静,“这只是缘分罢了。” 缘分?她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之前那种如潮的杀意,现在的他就好像一个普通人那般,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感。 “怎么,不要么?”他下意识皱眉,正欲将曲谱收回。 她慌忙握住了他的手,看见他的错然,忙松开他的手,接过了他的曲谱,刹那间的温度让她不由得一惊,他的身体就好像没有温度,很凉很凉。 “啊嘁。”鼻子一阵抽动,猛然间打了一个喷嚏,她慌乱掩住口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带御寒的外衣,此时的华山已经入秋,清晨的山风夹着丝丝寒意。 他解下了自己的玄衣,披在她的肩上,“天寒,你先回屋吧。” 她也不知道为何俏脸泛起红晕,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尖蔓延开来,她拉紧了他的外衣,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点点头。 她离开了孤亭,而他依旧站在那里,他孤寂的背影给了她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形单影只的孤独,他的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人陪伴,为什么他还会那么孤独? 华山山脚? “圣子大人。”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在一个身着蓝衣的青年身后跪下,。 泠霜束手身后,望着华山的顶峰,一抹满含深意的浅笑渐渐蔓延开来,他已经听见了,那首熟悉的曲子,那个人他已经来了。 “华山已经聚集了大部分前来参加华山论剑的武林人士,而且风陵阁与其他七大宗派都已经到齐了。” “原计划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么?”他摘下了挂在腰间的九天玄冰剑,轻轻拂过剑鞘上的冰雪符纹,发问。 “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待圣子大人的命令。” “很好。”他满意地笑笑。 一瞬间拔出了那柄利剑,剑身上纹着象征圣洁之意的冰魄花,那是昆仑一族的灵花,也是最彻骨的存在,一触凋零,只盛开一刹,之后零落霜雪之间。 他凝眸,剑出鞘,寒意蔓延开来,这剑自出世以来便是寒气缭绕,一般人都难以忍受这剑的彻骨寒意,但是他却能将这柄剑运用极致。 “圣子大人,这是念旧了?”绯烟摇摆着纤细的腰肢,挥手示退了身旁的轮回殿的刺客,自己缓步移到他的身边。 “没想到?尊上竟然派你来华山。”他收剑归鞘,冷冷扫过依旧习惯浓妆艳抹的她,但是他却愣住了,今日她竟会素颜来见他。 “怎么,不习惯了?”她抿唇微笑一声,故意打趣,“我以为你不会特意关注我。” 他收回了目光,语气冰凉,“尊上是不是给你什么密令?” 她意犹未尽地笑着,虽说她没有刻意装扮,但以她的姿色,哪怕不用胭脂水粉也是一个倾城的美人,更甚者她修习的是媚术,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娇媚也是掩盖不了的。 “呵,”她娇笑,拍了拍手,“原来在圣子大人的眼中,我是那样的人么?这一次我是来帮你的,而且……” 林中骤然间多了八个人的气息,他方才没有感觉到分毫,没想到这轮回殿的八罗刹竟能将气息隐藏到连他都发现不了。 轮回殿的八罗刹是明教最隐秘的杀手,就连身为圣子的他都不清楚这八罗刹的底细,但这八个人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魑魅魍魉,贪嗔痴煞。 “看来这一次的猎杀计划,尊上要的是万无一失。”他冷声,“看来尊上要的不仅仅……” “不,”她打断了泠霜的话,“尊上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她更改了密令,要你以明教圣子的身份去挑战华山论剑台。” 他瞳孔猛然缩紧,让他以明教圣子的身份去挑战华山论剑?这女人的如意算盘打底打的是什么? “圣子大人,绯烟在这里还要提醒一句,”她顿了顿,继续道,“别妄自揣摩尊上的意思,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这算是你的忠告么?” 她将冥月教主的密信递给他,眼眸之中无悲无喜,“若圣子觉得是,那便是吧。” 他接过密信,看着信上的内容,不由得剑眉紧锁,眼眸之中隐隐透着蔚蓝的瞳色,只是在刹那蔚蓝尽数释然在最深处。 这一切只是开始吗…… 第24章 回忆(3) 华山 沈长风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房间的桌上放着一碗热粥,粥边放着他最爱的小菜,楚楚坐在那里,微微抬头。 “我在等你。”她静静地坐着,将自己身前的托盘推向他。 他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拾起那双竹筷,白粥还温热着,捧起粥,他一口一口喝着,她忽的轻笑出声。 他错愕地抬眸,楚楚很少笑,甚至都几乎不说话,整日整日沉默,默默跟在自己身边,也不与任何人接触。 “哥,好吃吗?”她不太确定地轻声问道,衣袖下的双手来回揉动着。 “好吃。你的手艺很好。” “哥哥知道是我做的?”她有些意外,侧过脸很是尴尬,原本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不想他都已经知道了。 他笑而不语,虽然是她天生眼盲,但似乎能够看清所有的一切,明明是那么一双不染世俗的眼眸,然而见不到光明。 “哥哥,如果有一天楚楚不在了,也会有人照顾你的。” 沈长风放下碗,不自觉紧锁浓眉,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关切地停留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未曾隐瞒,但是他总有一些不安。 “你有心事。”他一语道破。 她笑了,那样的笑带着隐藏在笑意之中的苦楚,深深的苦楚,说不出,道不明。 “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是阁主逼你做什么吗!”他一下子失控了情绪,死死按住她瘦弱的肩膀,神色之中愠意十足。 她沉默地摇头,伸手轻扣住他紧按在她肩上的手,仰头无神的双眸望着他的方向,苦涩地暗自在心中哽咽。 “父亲没有逼我做任何事。只是楚楚明白,那个能够留在哥哥身边一辈子的人,不是我。” 他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双手,趔趄退了一步,“你,我看不懂了。” 她起身,微笑着,“楚楚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能够留在哥哥身边那么久,我已经答应了与阿临的婚事,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 是么? “可是你愿意?”他沉默,在她离开房间的瞬间问道。 “是。”她没有停留脚步,一字答得很是简洁。 他没有再出言挽留,那是她的选择,就算是他也没有资格左右她自己所做的决定,阿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楚楚嫁给他也是良配,也就不用跟着他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浪子吧。 她故作镇定地走出他的房间,跌跌撞撞地走在小路上,两腿一软,无力跌倒在地上,她抚过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水,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一切曾经的回忆浮现在眼前,都结束了,就这样,挺好。 这些年他一直带着她去探访各处名医,来治疗她的眼睛,其实她早已经能够看见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一直欺骗他,这样就可以跟着他去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守护着他。 她支撑着自己站起,冲着院子外的孤亭走去,隐隐约约之间,她好像回到了曾经,在那个深山村落里与师傅和哥哥一起的日子。 “阿楚,无论以前的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名字,”无念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握着那柄让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利刃,语重心长,“从你接受不归的这一刻起,曾经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就是沈楚楚。” “我接受。”她坚毅地回复。 “你要知道接受不归的代价,”无念一手握着不归刀,眼神凝重,“以后所要面对的一切或许很残酷,背负诅咒之名的痛楚。” “无情,无念,无名,无牵挂。”她念着,瘦弱的小手攥着衣袖,愈发紧皱。 “楚楚,若是违了这不归的诅咒,注定会落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你还接受么?” “愿,万死不悔。” 迷茫的回忆之中,待她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孤亭前,她缓步走上了孤亭,贴着亭柱坐下,望着群山眼神迷离。 “你是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姑娘?”身后响起了轻柔的女声,语气之中满是欣喜。 “你是谁?”她没有看秦如月,问。 “我是药王宗的大小姐秦如月,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她微移莲步,走到楚楚的身边坐下。 楚楚迟疑了一下,冷冰冰地说,“沈楚楚。” 她将手中的那件玄衣递给楚楚,语气之中满是感激,“这是今早他给我的,现在就烦请楚楚姑娘还给你夫君。” 夫君?楚楚苦笑一声,难怪哥哥回来的时候穿着单衣,原来是给了她,她看起来有几分姿色,又是药王宗的大小姐与哥哥这风陵阁的少主在一起也算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他不是我夫君,他是我的哥哥,风陵阁的少主沈长风。”她接过沈长风的玄衣,解释道。 沈长风……她似乎听父亲说起过,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他,眼前又晃过他一席玄衣的背影。 “楚楚姑娘,”看着她无神的眼眸,以她的行医直觉这个女孩怕是有所眼疾,“你的眼睛……” 楚楚不去理会,只是低头深吸了口气,双手攥着沈长风的玄衣,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可以看看么,或许有办法……” 楚楚猛然间握住了她的手腕,发力,“别碰我。” 如月不由得吃痛,若她再用力或许她的腕骨就要断了,但也只是一瞬,楚楚松开了她的手腕。 “对不起。”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做过了头,道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我的眼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访遍名医也是束手无策,”楚楚抬手抚过自己的双眼,“再说我已经习惯了黑暗,看不看得见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你哥哥肯定很担心你了。”这时如月方才明白了那时候为什么沈长风要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原来是因为她的眼盲,哥哥对妹妹这般也不算什么。 “秦姑娘,在你眼中哥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却是将她问倒了,她到现在也才见过他两面而已,虽说每一次的他都是不同,只不过那个人真的好孤独,紧锁着内心,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无论什么都会一个人咽下去的人。 “一个孤独的人,很孤独。”她喃喃。 “若要强大,必定孤独。”楚楚斩钉截铁地说,“这也是哥哥必须承受的。” 她未曾想楚楚竟然会这样说,这个姑娘似乎隐藏了太多,外表上看起来柔弱不堪,但真正的她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女孩,刹那的错觉,她似乎看见了那个浴血站立在雨中的影子,再一晃眼又什么都不见了。 “太孤独的人,若走不出,终究有一天会被那样的孤独吞没的。” 楚楚不再说什么,若是如她秦如月所说,哥哥的孤独也会先吞没了自己吧,她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很慌乱,原来她也会开始牵挂一个人了…… 第25章 回忆(4) 秦如月若有所思地回到了房间,她才刚推开门,就被里面的人捂住了口鼻,一柄冰冷的匕首紧贴着她的玉颈,硬生生地拉入房中。 她整个人被顶在了房门上,面前的人带着一个白玉面具,透过面具,那双寒彻的双眸之中夹杂着杀气,这让她不由得被惊住了,他是什么人? “别出声。”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违逆的冷峻。 她似乎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低垂眼眸才发现一滴滴鲜血正顺着他的左手滴落在地上,而他死死地盯着她,顾虑着什么。 “你受伤了。”她正要上前,他的刀刃瞬间贴上,逼得让她重新贴着门。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依稀之间能够听见那群人的交流,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他们找的应该是你吧。”她抬眼,明眸凝视着依旧挟持着自己的人。 他不说话,刀刃下意识愈发贴近她。 “支开他们。”他的话语冷漠依旧。 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很显然正朝着这里前来。 “你这样,我怎么支开他们?”她撇了撇嘴。 他撤下利刃,后退了一步,那双冷目从未离开过她,“如若耍诈,我也会杀了你。”说罢,藏身与门后。 “秦大小姐,请开门。”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她深吸了口气,理了理凌乱的衣摆,缓缓开门。 “怎么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毫不知情地发问。 “不知是否有一个受伤且带着白玉面具的人经过此处?”来人穿着华山弟子的行装,手中握着佩剑,目光飘忽忽地越过开门的秦如月望进屋内。 她只是笑了,“未曾,我方才一直在屋内,也没有见过什么带着白玉面具受伤的人。” 那个华山弟子似乎有些怀疑,刚刚他们追着那个刺客一路到了这里,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然她却说不曾见过。 “请大小姐让我们进屋搜查。” “怎么,莫非你们不相信本小姐的说辞么?”她皱了皱秀眉,隐隐之间有了一丝不耐烦,“难道你是想与我药王宗作对?” 为首的弟子似乎感觉到不妙,忙鞠身道歉,“不敢,既然大小姐这样说了,我们自是深信不疑。若是大小姐见到那刺客,便告知我们。我们告辞,走!” 那群人走开了,她松了口气,关上了大门。 他靠在门上,右手紧紧按着胸口,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喘息着。从他的出血情况看来,他应该伤得不轻,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让我看看。”她走上去便要检查他的伤口。 他冷不丁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眼眸之中只剩下怀疑。 她淡然相望,不紧不慢地说,“若是要你死,我刚刚完全就可以将你暴露给那些华山弟子,更何况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么,我是一个医者,无论病人是善人还是恶人,在我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手,由于失血过多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趔趄地退了一步,倒在了地上。 “你!”她慌忙解开他的上衣,伤在胸口处,以伤口看应该是刀伤。 她将他扶起,带进了内间,在随身的药包之中寻到了止血的伤药和她药王宗的至宝——续命丹。 那道刀伤几乎贯穿了他的胸口,不过运气尚好,他的心脏似乎偏移了些许而没有伤到动脉,也是运气绝佳,她缝合了他的创口,再消毒之后给他上了上好的伤药包扎好。 她将他安顿好了,性命已无大碍,便坐在榻边休息片刻。 他到底是什么人?她仔细地观察着他,他一身紧身黑衣,而且脸上还带着遮掩容貌的白玉面具,她伸手轻轻摘下他的白玉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白玉面具被摘下了,面具之下竟是一张极其青涩的俊容,他紧锁着眉宇,若是论相貌,他也可谓是江湖上的美男子,然不曾想这样面容清秀之人却是一个杀人者。 她有些犹豫,若是将受了这般重伤的他交给华山的人,想必他定是难逃一死,刚刚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也被他的后背所震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很是狰狞,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当初多少次九死一生。 能够经历那么多伤痛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她的心里一阵唏嘘,忽然间大门被人推开了,她一惊匆忙出了内间,进来的是他的贴身侍女孤影,正捧着一些水果进来。 “小姐?”孤影注意到了地上的些许血迹,不由得担心起来,刚要寻找,正好看见秦如月从内间出来,方才放心,“这怎么有血?小姐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她安慰道。 “刚刚外面有许多华山弟子似乎在找一个刺杀华山掌门的刺客。”孤影担心地看着秦如月,这既然不是小姐的血,那么这屋子里必然还有其他人在,“莫非?是那个刺客的!” “小声点。”她连忙制止,示意轻声说话,“这血的确是那个刺客的,他伤的不轻,正在我的榻上躺着。” 这让孤影一惊,这刺客果然被小姐救下了,小姐还未嫁娶,这若是被宗主知道,必定是一顿狠狠责罚,但若是被他人知道了,那便是悔了小姐的清誉。只是小姐善良,更是行医之人,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她的面前死去,无论此人是好是坏。 “小姐,你怎么可以救一个这么危险的人,还是将他交给华山掌门吧。”孤影劝说着。 “不可以,将他交给华山的人,他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她直接拒绝。 “小姐……” “你放心,等他醒了我就让他离开。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我们,更不会牵连到药王宗。”她沉思片刻,缓缓道,“我自有分寸。” 孤影一时语塞,见自家小姐这样说,她也无法反驳,也只能点点头,只要不威胁到小姐,那她就不会反对。 她默默回头看向内间,稍稍叹了口气,只希望他能早点醒来了,这样她也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所谓的目的。 第26章 回忆(5) 沈长风倚靠在门边,怀中抱着苍梧刀,漠然地看着几乎瞬间多起来的华山弟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不安,或许是因为在昨夜看见的那个身份不明的黑影。 只不过他现在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挑了挑眉,但是这本来便与他无关,他只要赢下这一次华山论剑的剑魁之名就行。 华山的西山是那些其他武林人士所在的住所,或许他应该去那里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秦如月将手中的银针尽数收回了针囊之中,她这几日一直照顾这个昏迷不醒的刺客,也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去救这个刺客。 “小姐。”孤影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熬好的药端进内间,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合上门,“药好了。” “有人发现么?” “放心好了小姐,孤影做事你还不放心?”孤影将药碗递给坐在榻边的秦如月,很是自信,“对了小姐,宗主好像叫你过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好吧,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我去去就回便是。” 孤影微微颔首,眼眸之中暗暗流动着一抹不一样的波动,待确认秦如月离去之后,查看外面无人之后,这才关上门,走到榻前。 “她已经走了,在我面前还要装么?”孤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彻,语气之中夹杂不屑。 躺在病榻上的人睁开眼,只是瞬间便从榻上坐起,嘴角抿起一丝邪魅的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啊,孤影。” 她无意地撇了撇嘴,半似嘲讽着,“我只是未曾想到传说中的夜隐大人也会失手。” “呵,失手?”他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那张青涩的脸上却游走一抹狠厉,“这伤的确是被沈初沉所伤,但是我也并没有失手。” “哦?”她将信将疑。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的任务向来不让任何人插手,”他带上放在一旁的白玉面具,穿上之前被秦如月脱下的金丝蝉衣,“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夜隐大人,你这是在为我着想?”她的话语之中带走另外一分意思。 “孤影,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任务,我的事情也不是你所能插手。”他握紧了匕首,那一双明眸之中无悲无喜,“至少就算是恶魔,未曾沾染鲜血也不会下地狱吧。” “你……”她一时语塞,莞尔一笑,“就算是下地狱,也不会是一个人,这样便不会孤单了。” 他停住了正要出门的脚步,眉峰微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处的孤影,然后缓缓回头,冷冰冰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她沉默着,侧过头。 夜隐悄然离去没有一丝迟疑。 “下地狱么?”孤影微笑着拿起私藏的袖箭,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流出,血染红了衣襟,再寻了一方纱布扎紧了伤口。 没想到,她也会说出那样的话,如若换成以前的她,或许沉默更容易伪装,不会被他一眼看穿。 她暗自想着,抬手打乱了房间的桌椅,然后靠着床边坐下,现在的她,只不过扮演着眼睛的角色,一双眼睛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把利刃。 也只是一会儿,秦如月便从父亲那边回来了,然而看着自己房间的门虚掩着,隐隐不安让她加快了脚步。 房间里面很乱,就好像进行了打斗,孤影倚坐在榻边,左手的衣袖是满是殷红的血迹,她微斜着头,靠在床沿边。 “孤影!”秦如月失声唤道,这房间除了孤影一人并无他人,之前那个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莫非是他伤了孤影? 她过去扶起孤影,检查了她的伤口,发现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她只不过是失血过多所以才晕了过去,好在出血不多,而且血也止住了。 她将孤影扶上了榻,重新解开伤口的纱布,给她处理伤口。 “小姐?”孤影虚弱地睁开眼睛,便想要挣扎起身,“你回来了?那个人,他,他!” “我知道了。”她连忙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孤影,安慰道,“一定是他伤了你,若是再让我遇见他,也要让他尝尝我们药王宗金针的厉害!” “小姐,还是别再遇到他了,”孤影顿了顿,“就算遇见了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别怕,我可以去找沈长风,我就不相信这风陵阁大公子还打不过那个小贼。”她略略思虑片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个拿着短刀孤傲非常的人儿。 “可是……”孤影欲言又止。 “别可是了。”秦如月恢复了以前大小姐的气质,不容争辩,“你还要反驳主子的话么!” “孤影知错了,小姐莫要怪罪才是。”孤影忙忙道歉。 “你好生养伤,”她沉声道,“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回来,我要出去一下。” “小姐!” “放心,没事的。”说罢秦如月快步离开了房间。 沈长风?那个风陵阁的大公子?她什么时候与那个人扯上关系了?孤影若有所思。 夜隐的出现必定是怀揣着尊主的密令,由此可以看得出尊主在下一盘棋,这一次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沦为棋子了,这般想来那今年的这一次华山论剑上可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了。 两盘不一样的棋局,到底谁是下棋人,谁是棋子,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夜隐说的对,这并不是她所能参与的,她只是一个站在局外的旁观者罢了。 第27章 回忆(6) 华山的西山上尽是其他小门小派或是江湖游侠的住处,住的地方与其他的也都相差无几,沈长风将苍梧刀藏在衣袖下,沉默地走进了西山院落。 这西山院看上去很阴沉,整个气氛似乎很是沉重,从那些人身上他能感觉到一丝隐隐的杀意,这西山院总感觉发生了什么。 后天便是华山论剑大会,还有人陆陆续续上了西山,在这里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然而陌生的居多。 “这位少侠可是来参加华山论剑?”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快步上来,冲着他微微笑道。 他沉默点头,凝眉扫了一眼四周。 “你也发现这西山气氛不对么?”蓝衣少年贴近了些许在他的耳边轻声耳语,“我告诉你最近西山死了两位小门派的掌教。” 他有些意外,顿时浓眉紧锁,两位掌教被杀,然而他却一无所知,很显然有人定是刻意隐瞒。 “那两位掌教大人是怎么死的?”他沉声发问。 那个蓝衣少年退了几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双手收与身后,“若要知道详情,少侠还是随我移步,毕竟这里也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地方,隔墙有耳。” 他有些迟疑,眼前的蓝衣少年年纪与他相差无几,从刚刚那一番言语之中也可以知晓这个人的情报不在少数,只不过这样的人反而带给他一种危险的直觉。 “怎么?”那个蓝衣少年上前,一手搭在沈长风的肩上,语气之中颇是戏谑,轻声道,“堂堂风陵阁大公子这是怯懦了?还是说你本来就不配拿起藏在衣袖下的苍梧刀?”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那样便可以证明这个人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紧握着苍梧刀,这个人很危险。 “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若真的想知道我是谁,为何不随我来?”他说罢,转身便走。 沈长风抬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上了那个蓝衣少年。 那道蓝色的身影闪动地极快,只是几个起落便在一片林子前停下,回头冲着沈长风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也不过短短一瞬便隐身于山林之中。 沈长风下意识停顿了片刻,这山林之内太静了,就算再寂静的山林也不会那么静,连一声鸟叫声都未曾听见。 他犹豫着,连两位掌教的死他都丝毫不知,这极有可能是阁主一心隐瞒真相,若是如此他便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入林中,那个蓝衣少年站在一条溪涧旁,凝神静气地等着沈长风,也只是这般对视。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与那个蓝衣少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你很意外吧。”那个蓝衣少年微笑着,神色间的那抹骄傲显而易见,“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也会知道这所谓的秘密。” 沈长风沉默地按住刀柄,只要一瞬之间他便可近身到那个少年的身边,刀起刀落,将他斩于此处。 那个蓝衣少年忽的上前半步,当着沈长风的面撕下了人皮面具,他一惊,正要拔刀相向,然而利刃停在了那个人的脖颈边。 这个蓝衣少年竟是西域明教的圣子泠霜!这本是中原武林的华山论剑大会,魔教的人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华山,猜都不需要猜,明教的目的就是华山论剑! “那两位掌教的死,都是你们明教做的?”沈长风厉声发反问。 “如若是我干的,我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来见你!”泠霜丝毫没有畏惧,伸出两指夹住苍梧刀的刀锋,轻轻挑开,“只不过,这一次华山论剑的确是一场好戏。” “好戏?” “当然是好戏,再说你难道以为我明教的人都是毫无底线的么?”泠霜的话语之中夹杂丝丝不满,“所有的坏事都与我明教扯上关系。” 沈长风不说话。 “不妨告诉你,这一次我来这华山如你所想是奉了尊上的命令。但是她只是让我以明教圣子的身份借此挑战你吧。” “西域明教与我风陵阁世世代代都是如同死敌一般,你的话根本不可信。”沈长风微微锁眉。 这三江风陵阁最早是为了与西域明教相互制衡而被最早的一任阁主沈默白创立,屹立与三江苦心经营将近百载方得这江湖之首的位置,而与此同时这西域明教便是风陵阁世世代代的仇敌,自是从未停下过与西域明教之间的明争暗斗。 “信也好,不信也罢。”泠霜满不在乎,“这一次在我站上华山论剑台之前,我不会对所有人做出任何手脚,毕竟……” 瞬间他的脸上显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狠狠地咬牙道,似乎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兴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可是我与你之间的一战!” “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就杀了你。”沈长风死死地盯着身前一脸可怖的泠霜,紧紧握着手里的刀。 “是吗?”泠霜直接抓住了苍梧刀的刀身,鲜血沿着他的手腕流下,他毫不顾忌,“那你现在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你身后那个女人就可以作为这一切的见证!” 沈长风一愣,侧脸将目光移向自己的身后,秦如月站在二人的身后,正一脸吃惊地看着相互对质的二人。 她?一瞬间,绯烟从角落里走出来,一根碧玉钗抵上了她的脖颈,只要沈长风下手,那绯烟也会立刻杀了秦如月。 “若你现在杀了我,那你便是胜之不武,更何况她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泠霜冷声道,现在的沈长风已是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嘴角抿起了一缕得意的笑意。 “那你若杀了她,也便是得罪了药王宗。”沈长风的语气也很平静。 药王宗!泠霜很显然犹豫了一下,那她应该就是那个人的妹妹。 “也罢。”泠霜松开了苍梧刀,后退了一步,“绯烟,我们走。” 沈长风收起了苍梧刀,转身走向秦如月,而泠霜却站住了,“沈长风,我很期待与你的一战。” “恭侯。” 第28章 回忆(7) 沈初沉房中 沈楚楚一个人坐在沈初沉的身前,沉默不语,今日阁主急匆匆叫她来,定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初沉坐于桌边,浓眉紧锁,也谓是一脸愁容,前几日遭遇门派掌教遇刺的惨剧,这一次的华山论剑大会看来明教是渗透极深。 “父亲,您有事吩咐?”沈楚楚见阁主沉默良久,开口打破了原有的沉静。 沈初沉抬头看了一眼沉默如初的沈楚楚,这个姑娘在沉默的时候静的出奇,隐隐约约之间寒意四散。 “明教的人渗透进了华山。”他语气平静之间,然而楚楚听的出他话语之中的不安。 明教的人?楚楚听到那两个极其敏感的字,不由秀眉紧锁。十年前,若不是明教的人,她也不会失去她最敬爱的师傅,而哥哥也不会失去最亲的娘亲,这一切都是拜明教所赐! “明教前来定是因为哥哥。”她攥着衣角的手骤然发紧,目光之中的冷意不寒而栗,“要不就是为了这个。” 她将藏在衣袖下的不归刀放在桌上,不归刀,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魔兵,任何一个拥有过不归的人,都要背负不归刀的诅咒,最后惨死在诅咒之下! “不。”沈初沉摇了摇头,“若是冥月,绝不会冒这个险。这江湖之上,除了我,还有你……去世已久的师傅之外,无人知道你是这不归刀的主人。” “这么说,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哥哥。”她眼神沉了沉,这些年来她隐藏地极为隐匿,谁都不知道她有这把不归刀。 “所以,父亲是希望我去解决那些细作。” “是。你是我风陵阁最好的杀手,也是风儿最锋利的武器,这件事情交给你最合适。”他将一封密信摆在桌上。 “我明白了。”她将密信藏进衣袖,收回了不归刀,便要起身离开。 “楚楚。” 她回眸。 “活着回来。” 她笑了一下,笑意稀薄,回头离开。 她当然要回来,也一定要回来,哥哥还在等她。 华山西山树林 沈长风倚靠在树干上,目光冷冷扫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如月。 她微低着头,很是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让明教的少主逃跑。 “你不需要那么内疚。”沈长风平声道,走过去将一方白纱交给秦如月,“先把脖子上的血擦了吧。” 秦如月这时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抹被利刃擦伤的血痕,她接过他递来的白纱拭去血迹,原来他随身还会带这些东西。 “没想到你还会带纱布。” “习惯罢了。这东西经常用的到便随身带了。”他握着苍梧刀,“以后你还是不要找我,毕竟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我怕连累你。” “对了,这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刺客,好像就是那个刺杀华山掌门的那个人。”她忽的想起自己来寻他的原因。 “刺客?”他微微有些震惊,然而那样的表情也是转瞬即逝,依旧是那般冷冰冰的神色。 若是刺杀华山掌门,那就可以解释为何一瞬间多了那些巡逻的华山弟子。 “可曾见过那人的相貌?”他发问。 秦如月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未曾,不过他带着一面白玉所制的面具。” 白玉面具?看来此人应该就是那个明教之中传闻仅次于圣子泠霜的杀手——夜隐。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明教倒是费尽了心思,只是为了要他的命么。 “我知道了,秦姑娘还是先回去罢。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见我,不然若是出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在下便不会再出手救你。” 他说罢,快步离开了西山树林,留下秦如月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发呆,若是刚刚他没有停手杀了那个明教圣子,那她是不是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看来,你真的是很在意我呢。”身后传来一句柔声的话语。 她猛然间回头,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人分明站在她的身后,他一手撑着树干,满含深意的目光正注视着秦如月。 “是你!”她自然认得这白玉面具,他就是自己那时候救的人,也是伤了孤影之人。 夜隐微抿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浅笑,他上前几步,按住秦如月的手腕将她抵在身后的树干上,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她一惊,死命挣扎,然而他用力很大根本挣脱不了。 “别动,别让我失去耐心。”他用左手抓住她的手腕高过她的额头按在树上,右手指停在她的唇边,柔声道。 “唔。”她安静下来,这个人是明教的杀手,而明教的杀手向来杀人不眨眼,她还是安分一点,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见她安静下来,他满意地松开了她被按住手腕,礼让性地后退一步,“这样乖才对。”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能阻止我吗?”他发问,目光犀利之间,夹杂丝丝寒意。 她被发问地一时语塞,的的确确她就算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对于这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可能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片树林。 “所以,关于我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是最好,只不过你看到我的真实面目,我还是要杀了你!” 他半蹲,从小腿之间抽出匕首,脚尖点地,只是眨眼功夫便到了秦如月的身前,然而一道身影极快地冲到了秦如月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那匕首便停在她的项上。 “让开!”他的眼神沉了沉,紧握住匕首的手愈发贴近。 “孤影!”秦如月回过神,这才发现挡在她身前的正是孤影。 “如果你要杀她,那便先杀了我。”孤影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隐隐闪动着,沉寂的目光落在夜隐的身上等着他的回应。 “你以为我不敢么?”刀锋愈发贴近。 孤影合上双眼,若是死在他的手上,无论为了什么她都是心甘情愿吧。 然而夜隐却收回了匕首,白玉面具下的神色甚是疲惫,他暗自轻声叹了口气,“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那便两清,以后若是再让我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他将匕首插回小腿的刀鞘之中,默然转身离开。孤影的脸上闪过一缕极度的痛苦,她侧身释然地看着秦如月,“小姐,没事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秦如月有些意外,她分明就是让孤影留在房中休息。 “是风陵阁的少主告诉我的。”孤影微微笑着,握住秦如月的手,“我不放心小姐一个人。” 是他……他不是根本不愿意管么?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就被那个人杀了。”她感激道,抱住孤影忍不住轻声哭泣,“谢谢。” 孤影不说话,只是伸手同样抱住了她,这一次他一定很失望吧,为了一个举重若轻的棋子,而将他置于危险之中,但是她别无选择。 第29章 回忆(8) 华山论剑大会如期举行,华山主峰之上的比武台边围满了各宗各派的人,沈长风站在高台上,默然地扫视着那群蜂拥而至的人,虽说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凑个热闹,见证这一届剑魁的诞生。 他有些意外,高台之上却不见了楚楚的身影,当初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看这一场华山论剑而请求跟着自己前来华山。 高台上本是八大门派的掌门的坐席,用来观看这比武进程。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着泠霜的身影,若是想要参加这一次的华山论剑,现在必是混在人群之中也不知那个人身在何处。 泠霜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默默地注视着站在高台之上的沈长风,从他四处张望的样子上定是在寻找自己的身影。 嗯?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个穿着黑衣一路沿着小路一路往下的女孩,她的手中紧握着被刻意掩饰过的的武器,俏脸被一袭漆黑的面纱遮掩,亦是看不清容貌。 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不知为何在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错过,就好像一种难以言说的错觉。 沈楚楚按着沈初沉所给的消息,一步步逼近预定的地点,一轮红日已经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林子里,零零细碎的光圈落在地上。 是一个女人……绯烟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愈发靠近,难道她就是尊上所说的不归刀主,那江湖上恶名昭着的魔女?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昆仑之巅临行前冥月的叮嘱,她这一次带着八罗刹的目的并不是沈长风,而是沈长风身边隐藏的那一柄暗刃。 早在许久之前,那些被尊上暗自打入风陵阁的探子,其中也不乏高手,却依旧被悄无声息地抹杀,唯一传回的音讯便只是一朵用血绘制的彼岸花。 而彼岸花象征的便是江湖上绝迹甚久的不归刀! 只是若来人真的是不归刀主,孤身一人前来莫非太过大胆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打算以一人之力铲除潜伏在密林里的人。 绯烟不由得心下一紧,猛然间抬首,一种如同深渊一般漫延开来的恐惧渐渐涌上心头,那个人停下了脚步正看着自己所处的草丛。 莫非是被她发现了? “明教的人就如此喜欢躲在暗处玩偷袭的把戏么?”她静静地站在原处,未曾再走近半步,也没有任何要防御的意思。 绯烟深吸了口气,从一旁的草丛之中慢步而出,眼眸锁着那个纹丝不动的女孩,仅仅站在那里,隔着相对安全的距离,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让她感觉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眼前的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一般人。这是她的直觉,而女人的直觉向来莫名准确。 “轮回殿主,绯烟。”沈楚楚的目光落在那个妖冶的女子身上,这般的魅惑之色,也只能是轮回殿的殿主,绯烟。 “呵,原来阁下也听过我的名字,也算是倍感荣幸吧。”她扬了扬头,将飘落在耳畔的碎发撩到耳后,微笑着说道。 “林子里,还有另外八个人的气息。”沈楚楚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小路两侧的密林,右手轻轻按住了不归的刀柄,“想来应该就是你轮回殿的八罗刹。” “连隐藏得那么巧妙的气息你都能感受到。”她自嘲地笑笑,轻大了一个响指,也只是一瞬间,八罗刹将沈楚楚团团包围,寒彻的兵器骤然直指被包围住的沈楚楚。 “魑魅魍魉,贪嗔痴煞。”沈楚楚念着八罗刹的名字,嘴角抿起一丝不屑一顾的嘲笑,“只可惜,遇见的是我,而我就是来自黄泉的不归!” 寒光一闪,不归刀刹那出鞘,斩向这群浸染鲜血的恶鬼,这一次一定要将他们通通送回地狱! 此时此刻,沈长风站在论剑台上,挥刀荡去苍梧刀上的血迹,不远处的台下躺着一个脸面朝地的人,一旁的师兄弟赶紧将伤者扶回去。 华山论剑大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多的时间,即将接近尾声,坐在高台的秦如月一直关注着站在论剑台上的沈长风,能够连续八场不败的胜绩已是少有,若不出意外,这一届的剑魁已是沈长风的囊中之物。 沈长风轻按住胸口,这一整天他总是感觉心慌不已,也不知是何原因,让他无法完完全全凝聚心神,而影响他真正的发挥。 只是那个人曾说要在华山论剑台上挑战苍梧刀,可是都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丝踪迹,是在等什么时机么? 想到这里,他握着苍梧刀的手骤然发紧,不知明教又在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他沈长风就站在这里,手里握着苍梧刀,有何畏惧! 只不过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惶惶不安又是为什么? “看来,你是在等我呢。”泠霜脚尖点地站在了论剑台上,戏谑地四面扫视了观战的人们,特意拖慢了后面的三个字,“西域明教圣子泠霜前来挑战风陵阁大公子沈、长、风。” “明教的人!” “明教圣子!”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沈初沉自是看见了泠霜,那个明教圣子竟然不做任何掩饰便跃上论剑台,又不知冥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阁主!” 高台上的众人不安地一齐望向沈初沉,而沈初沉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这华山论剑本就是各派人士切磋技艺的机会,按照规定,我不能反对。” “可是!”华山掌门欲言又止,前几日刚刚被明教的杀手暗杀,才过了几日这明教圣子便如此大胆地出现在论剑台上,这让他很是担忧。 “明教圣子既然敢独自一人踏上这论剑台,想来明教的人必定是做了十全的安排,敌在暗,我在明,此时若是轻举妄动还不知是不是中了圈套。”沈初沉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丝的波纹,“更何况,他的对手是风儿。” “你终于来了。”沈长风横刀身前,冷声嘲讽,“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害怕呢。” “怕?”泠霜冷哼一声,从剑鞘之中缓缓抽出了九天玄冰剑,剑出鞘的瞬间来自剑上的寒气骤然释放,这九天玄冰剑的剑身是以昆仑一族的至宝千年玄冰所铸,那股刺骨的寒意应该就是源自这把剑的剑气。 “这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锋,我为何要怕!” 第30章 回忆(9) 泠霜静立在论剑台上,双手紧握九天玄冰剑举至身前,双目掠过隐隐寒光闪烁的剑刃,阳光的照耀之下,那柄长剑骤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便是九天玄冰剑的灵异之处!”沈长风虽说曾听闻这明教第一剑——九天玄冰剑的灵妙之处,但不想今日还能亲眼所见。 他不由皱眉,剑身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样便难以衡量那把剑到底身在何处,更何况泠霜的手腕一直藏在宽松的衣袖之下,根本看不出他用剑的方向。 沈长风忽的凝眸,漆黑的双眸落在那把骤然消失在视线里的剑身,隐隐约约之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一抹剑芒划破空气的波动,但是感觉很微弱,这看来并不是一场简简单单就可以结束的战斗,好歹是明教圣子也不会是那种轻而易举就可以击败的人。 也只是一瞬,他猛然间侧身,一缕黑发被凌厉的剑气削落,泠霜以后快步到了他的身旁,见一剑未成,横剑点地退了一步,以脚尖点地的弹跳力使出了天寒剑法之中的霜降! 他将紧握在右手的苍梧刀刹那间换到了左手,一刀护在自己身后,挡住了泠霜的九天玄冰剑,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在背影的阴影,隐隐约约看得见刻在九天玄冰剑上的剑纹,果然这剑身并不会神神秘秘隐身! 他不禁暗喜,脚步微移,抬起膝盖就是一记后踢,泠霜被逼着后退,抬剑阻挡着沈长风有如旋风一般的连击。 这苍梧刀法果然是以出刀极快闻名,他若不是凝神屏息,一刀刀落在剑上的只是一道残影,下一刀早已落在了下一处。 然而他却不由得感觉到一丝丝停滞,在他一次次斩在九天玄冰剑上的时候,从剑身上传来的寒气顺着苍梧刀,依靠内力不断蔓延,那种透彻的寒气竟然还能凝结内力? 见沈长风的动作有所停滞,泠霜找准了时机打断了他的旋风斩,将他挑到了远处,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凝聚内力,准备下一次进攻。 他稳住身形,眼睛的余光看向微微颤抖的左手,那般冰凉甚至连血液都要被凝固,必须速战速决,时间越久,对他就越不妙。 “怎么,想认输?若我猜的没错,你的左手才是真正执刀的手吧!”泠霜冷嘲一声,看着落在不远处的沈长风。 他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踏步上前,苍梧刀直直撞上了九天玄冰剑,刀剑相碰,苍梧刀直接滑过了九天玄冰剑,落下的刹那,猛的抬手,苍梧刀贴着泠霜的脖颈而过。 风儿,这是有些急了。坐在高台的沈初沉不安地一手握拳,刚刚那一刀简直是漏洞百出! “差一点点呢。”泠霜笑着道,九天玄冰剑骤然划过他的小腰处,留下一道伤痕。 “啧。”他退开几步,也不去理会刚刚受伤的伤口,只是盯着被沾染上鲜血的九天玄冰剑剑身,果然,他赌对了。 见他再次快步靠近,泠霜不由得皱眉,九天玄冰剑的弊端就是滴血不落,这也是被称为昆仑一族圣物的原因,千年玄冰会将落在冰上的血吸进冰里,而让剑渐渐发红。 但是仅仅只是靠这么一点血,根本不可能!那一点点血迹被九天玄冰剑瞬间吸收,他咬牙执刀而上,刀剑碰撞之间甚是激烈,二人难解难分! 沈楚楚扶着树干强撑着站起,她的身上全是血,原本用来遮掩面容的面纱早已飘落在身后那八具尸体之间。 “咳。”她腹中一阵翻滚,一口黑血溅落在树下的草叶之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八罗刹的刀剑之上涂了明教秘制的剧毒,随着她运动内力,剧毒随血流早已漫布全身,原来那些人也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护着那个女人离开。 “哥哥……”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她要回去,沈长风还在等她,等她回去看他成为剑魁的那一刻。 只是走了几步,便又无力地摔倒在地上,毒性已经散布全是,靠内力根本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她挣扎着一点点爬向华山论剑台的方向,浑身上下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消失,一点点失去知觉,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看见他,至少在死前再见一面,仅仅一面。 华山论剑台 沈长风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被逼到华山论剑台边缘的泠霜,那柄原本失去踪影的利剑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沈长风的身上也多多少少都是伤口。 “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个地步。”泠霜轻叹了一声,漠然地在论剑台的边缘站定。 “这算什么我答应过她,一定要赢得这一次的剑魁!”沈长风咬牙狠狠道,握着苍梧刀的手愈发用力,“所以我只能赢!” 难道他指的是那个沿着小路去林子的那个女孩?泠霜垂眸,早在刚才自己便在预定的位置看见了绯烟,她能够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任务已经完成,而他也不需要继续与沈长风耗下去,再说其实早已胜负已分。 “好。”泠霜忽的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了论剑台,“不过送你一个临别赠礼,你的那个女孩,在下面的林子里等你。” 说罢,也只是一瞬间论剑台的周遭出现了一大片明教弟子,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护着泠霜离开。 沈长风的心底忽的泛起浓重的不安,莫非他说的是真的?楚楚…… 想到这里,他不顾身上伤口的剧痛,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丢下苍梧刀,跌跌撞撞地朝着论剑台下的树林走去。 “沈长风!”秦如月忙的从高台上面下来,紧随着沈长风而去。 沈初沉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将华山论剑的其他事宜交给了华山掌门,自己则马上快步前去追赶沈长风,以他现在的身体,很可能在那片林子里还有明教人的埋伏。 前面的小路上传来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的不安更加急躁翻滚着。 “楚楚……”他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上几近昏迷的女孩,忙小跑着过去将她拥进怀中,她的身上都是血,那把不归刀静静躺在她的身边,身后那一片狼藉记录着刚刚惨烈的厮杀。 “哥哥?”沈楚楚在他的怀里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前早已模糊,只剩下沈长风一个迷迷糊糊的影子,“你来了。” “楚楚,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他忙想将她抱起。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已经根本撑不到回去了…… “来不及了……”她被他这样一抱,不由自主地侧头吐出一口黑血,“我一直都在骗哥哥,其实我是不归的主人。” “楚楚……” “我是一个骗子,一直都在骗你,但是,”她有些缓不过气,娇躯微微颤抖着,忍受身体的疼痛,紧紧攥着沈长风的衣襟,“好好活下去,楚楚从来不……” “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后……” “楚楚!” “悔……” 那只紧紧攥着衣襟的手骤然松开,怀中的人依偎在他的怀里,侧头睡着了,他沉默地半跪在地上,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黑血,两行眼泪忍不住地滑过脸庞,他轻抚着那张精致的俏脸,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楚楚!”他仰头撕声痛苦地喊着她的名字,然而怀中的女孩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只是静静睡着了,不会再醒来。 “这……”秦如月止步在二人身前,看着浑身是血的沈楚楚,还有悲痛不已的沈长风,便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看着眼前抱着沈楚楚悲痛欲绝的沈长风,她竟然想不到任何话语去安慰他,虽说行医之人已经看淡人的生死,但是那个女孩她还是把她当做朋友,也忍不住两行清泪,这也是她所见的沈长风,那个真正的他…… 第31章 回归 绯烟一声不吭地跟着泠霜,一行人离开华山,回昆仑之巅复命。 泠霜自是发现绯烟的脸色不太好,这也难怪悉心培养起来的八罗刹全军覆没,不过还好完成了狙杀任务,看在绯烟是亲传弟子的份上,尊上应该不会怪罪太甚。 绯烟紧紧按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她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还让她心有余悸,那个女孩到底是一个怪物啊。 每一刀都毫不在意后果,整个人在挥刀的过程中,就好像根本不在杀人,而是在跳一场绝世的杀戮之舞,就连八罗刹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不是…… 她都不敢再去回想,也就只有那个同样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才能真正屠戮那个飞舞着的艳鬼吧。 夜隐…… 沈长风紧紧地抱着已经毫无气息的沈楚楚,沉默着跪在地上,他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尘土和血迹,将她额上的碎发撩到了耳后。 秦如月轻声走到他的身边,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安慰他,她将自己怀里的手绢交给他,“用这个。” 沈长风抬头看着面前同样泪流满面的秦如月,眼眸之中却暗含着冷意,“你这是在可怜我?” “不,我……”秦如月一时失神,支支吾吾瞬间语塞。 她不是这个意思。 沈长风的眼神之中满是暴戾的杀意,与那个当初在孤亭中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人截然不同,然而她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双眼,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写满了悲伤。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挡开了她递来手绢的手,沉声道。 她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怯怯收回了手绢,紧紧攥在手中,深咽了一口,这一切在他的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剩下躺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女孩。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种羡慕漫上心头,如果他能像对待楚楚那般待自己,或许她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西山亭 如月的回忆曳然而止,秦如雪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沈长风会用这般冷漠的态度对待旁人,而沈临口中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想来也是与沈楚楚有关吧。 “所以这便是姐姐选择他的原因么?” 如月沉默地点头。自从她到了及笄之年后,前来药王宗说媒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一些王侯将相,风流公子。 只不过,最吸引她的只是那个怀抱着沈楚楚如此悲痛欲绝的沈长风,她也不知为何,偏偏会喜欢上他,还在那个时候答应了与沈长风的婚事。 “因为,那个人太孤独了。” 秦如雪一愣,就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听起来那么好笑的理由,便决定嫁给他。可是姐姐又怎么知道,沈长风根本就不记得她一丝一毫! “雪儿,或许你觉得我很可笑吧。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如同笑话一般的理由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秦如月仰头,美眸之中隐约流转着一丝异样的感情,似乎还有几分自嘲。 秦如雪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几近安慰,“姐姐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又怎么会是可笑?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姐姐一样。” 如月却是一笑,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目光落在秦如雪的身上,“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姐姐,你胡说什么!”她不好意思地侧过头,一瞬间俏脸一阵绯红,刻意掩饰。 如月笑而不语,如雪的慌乱已经告诉了她全部的内心所想,直觉告诉她自己那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妹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也罢。”如月轻按着琴弦,微笑柔声,“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知道的。我们雪儿喜欢的人,肯定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吧。” 秦如雪下意识一愣,有些歉然地冲着姐姐笑笑。或许是吧,他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与众不同,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想要他的命吧…… 风陵阁 沈临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沈长风的院子,他刚刚得到了最新的探子密报,必须要第一时间告知沈长风。 而此时的沈长风正坐在轮椅上,拿着花洒正在给种在院子里的花浇水,看见沈临匆匆忙忙进来,不由得皱眉,将花洒放在一旁。 “我们进去说。”沈长风轻声道,沈临立刻明白,推着他进了房。 沈临四处张望见没有窃听之人,才关上门。 “什么密报?” 沈临将密报从夹衣里面取出了密报,交给他,然后轻声说,“这条密报是潜藏在南楚明教分坛的线人冒死送回来的情报。” 南楚?他不禁有些焦虑,过几天便要启程前去南楚,而为何在此时潜藏在南楚明教分坛的线人要冒死送消息回来? 密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但是他却看到了一个尤为在意的名字,明教圣子泠霜。他将密报交给沈临,沈临看了之后直接便在蜡烛上将密报烧成了灰烬。 “少主……”沈临欲言又止。 他低头沉思,这一次泠霜去了南楚,目标若没有猜错便是南楚王的江湖宴,只是泠霜去南楚定是有所图谋,就像之前楚楚的死一般。 想到这里他紧握双拳,若不是泠霜的奸计,楚楚也不会死!这仇他必须要报! “这消息阁主可知道?” “这消息未曾告诉阁主,要不我现在便去告诉阁主。”沈临说着便要离开。 “不,”他阻止了沈临,最角抿起一丝满含深意的笑意,“若是告诉阁主,便会错失这一次的机会。” “机会?”沈临有些意外,不明白少主的所谓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对,机会。”沈长风站起来,走到床榻边,取下了挂在床榻边的苍梧刀,骤然出刀,刀身之上寒光凛冽,刀身之上映照出了沈长风的那双深沉的黑眸,黑眸间满是弥漫着的杀意。 沈临很少看见这样的少主,此时的他浑身弥漫着浓重的戾气,那种如潮的杀意被强行压制着,仅仅相差一丝便会喷薄而出。 是为了风陵阁么? 还是说为了楚楚…… 第32章 月下蓝瞳 昆仑之巅 泠霜独自一人站在墨寒殿外,昆仑山终年被深厚的积雪覆盖,彻骨的寒意总是随着山风阵阵掠来,他下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收缩身体来抵御寒冷。 没想到,从小便在寒冰之中长大的他,也会怕冷。 今日的昆仑格外清朗,云开见月,一轮圆月悬于寂静的夜空之中,淡淡的月光洒在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难得看得见如此月色,整个昆仑山在月色之下是那样静谧,让他神往。 只是这世间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望着这般的月色,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默默思念着那些亡故的亲人。 若在以前,月圆之夜,大祭司便会在祭台之上举行拜月之礼,只是现在的昆仑一族能够看见这月色的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吧。 阿紫从墨寒殿外进来,示意所有的的内侍退去,自己则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御寒的披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将披风轻轻披上他的后背。 泠霜早已听见了那一串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阿紫,他便没有太过在意。 “哥哥,夜深天凉。”阿紫轻声道,将披风上的绳结打好,避免披风被风一吹就不小心掉落。 “阿紫,这么晚了你不回未央宫,还到我这里做什么?”泠霜见阿紫的俏脸微微有些苍白,忙伸手拉紧了她身上的毛裘。阿紫因为提早出生数月,未足月而生的她身体向来都不好,尤其是耐受不了寒冷,天生一个楚楚可怜的病秧子。 就算是这样的她,也是明教的圣女,甚至地位还高于他这个明教圣子,只因为她的生身母亲便是当今尊上冥月教主! “阿紫只是念着哥哥明天就要启程去南楚,便想见见哥哥。毕竟,哥哥已经对我闭门谢客许久了。”阿紫支支吾吾,眼眸之中满是委屈和难过,就好像一个受了批评的孩子。 泠霜沉眸,嘴角抿起一缕浅笑,“我又不是不回来。” “可是……”阿紫犹豫不决地攥着领口的绒毛,似乎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口,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交给泠霜。 泠霜一眼看见那个盒子,不由得一愣,盒子之上萦绕的寒意尤其浓烈,她本就是天生畏寒之人,怎么受得了寒气这样浓烈的东西! “这是娘交给我的,说这是圣物,也是续命之物。我现在送给哥哥。” 他接过盒子,按着明教特有的机关解法打开了那个机关盒,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蕾,一朵极其精致的昆仑冰莲,这昆仑冰莲服下之后可以让濒死之人护住心脉,留存最后的一丝气息。 但昆仑冰莲永远之后盛开在昆仑一族世世代代守卫的禁地里才存在,但现如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阿紫的手里? “你……”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这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哥哥,你是在讨厌阿紫么?”她怯怯地看着泠霜,并没有收回拿着盒子的手,咬唇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一愣,却是一时语塞。 阿紫是冥月尊上唯一的孩子,亦是明教中身份显赫的圣女,她几乎都是整日整日地待在未央宫之中,从来不过问任何有关明教的事务,用明教中信徒的话来说,圣女便是盛开在昆仑山上的一朵白莲花,纯洁无暇,不染尘埃。 “只是我配不上。”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将那个盒子推回去,“阿紫还是好好留着,或许真的有用的到的那一天。” 阿紫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眸,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哥哥的眼瞳竟是如此美丽的蔚蓝色,就好像纯净的天空,还有她所向往的大海那般,深深吸引着她。 一眼对上便再难忘记。 “蓝色的眼瞳,好漂亮。”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听到这句话,泠霜下意识地侧过脸,这是昆仑一族的秘密,除了在使用昆仑一族秘术的时候,便是在月光下昆仑一族才会展现特有的蔚蓝眼瞳,所以为了隐藏身份昆仑一族通常都不会让普通人看见他们的不同。 “阿紫,你许是看错了。”泠霜合上双眼,背对着阿紫,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怎么鼓起勇气,伸手从他的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俏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泠霜垂眸,平时寒气逼人的眼睛里寒意渐渐褪去,他向来不喜欢与任何人有肢体上的接触,自然也不会去接触别人。 阿紫只是这样紧紧抱着他,留恋着他身上的温度,从来都没有那么温暖的东西,更何况这一次是她任性,明明知道哥哥不喜欢任何人触碰,还是那样不管不顾。 “阿紫,别对我那么好。”他终究还是挣脱了她的拥抱,依旧背对着她,狠狠咬牙道,“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哥哥。”阿紫愣愣退了一步,神色之间隐隐流露着一抹哀伤,这一声呼唤的声音之中满是委屈。 泠霜浑身不由得一颤,但始终未曾回头。 她默然转身有些失魂,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就算是久居未央宫,她还是听说过昆仑一族的秘密,尤其是那蓝瞳的传说。 哥哥是昆仑一族的人。 显而易见。 她不知为何,当年第一次在轮回殿的小路上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有一个与他意气相投的人,也有那种浅浅的笑意,然而再相见之时,那种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她喜欢他的那种渐暖的笑意,留在他的身边也是为了他的那抹笑意,只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再见。 果然,是她奢望了。 待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泠霜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早已消逝的背影,目光中夹杂着丝丝不忍。 明教与他之间隔着一族人的死仇,灭族之仇隔阂在原本可以和睦相处的两个人之间,早在很早很早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已是万丈沟壑。 他何尝不知道阿紫的心意,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接受她的感情,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人占据了,这一份不属于他的感情,又何必要让她受伤。 阿紫,对不起…… 他独自一人仰望着月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第33章 因果报应 大紫明宫 冥月尊上盘膝坐在软毡上,四周放着几盏冰莲灯,夜深风起吹的整个寝宫之中的纱帘四散摇摆不停,窗外夜色正好,清雅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子落在寝宫的白玉石板上。 她紧闭着双眼,周身内息不断游走与四肢百骸,隐隐冷汗浮现在她的额上,内息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咳!”她侧身吐出一口黑血,深吸了一口气,沉气丹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昆仑一族的秘法果然难以掌握。她不屑地抹去嘴角的血痕,一挥云袖拂灭所有的冰莲灯。 若不是当年拜沈初沉所赐,她又何必冒险屠戮了整个昆仑一族来夺取这一本秘法!若不是靠着这本秘法,恐怕早已被越女剑的莲心诀给反噬入魔了。 只是修习这昆仑一族的秘法的确能压制莲心诀的反噬,但也因为这秘法的副作用而维持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面貌。 就好像一个人失去了时间流逝的痕迹,数十年容颜不改,或许是每一个女子的希求。然而对于她来说却是生不如死,她的痛苦都是因为沈初沉!全都来源于他! “沈初沉,”她走到窗边,一手搭着窗棂,“我的痛苦都是来自于你啊。” 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一个局,你也应该入局了!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着,面目狰狞,就好像一个茹毛饮血的恶鬼,睁开布满血色觊觎着所谋取的一切。 我诅咒你错失最爱! 我诅咒你众叛亲离! 我诅咒你生不如死! 她忽的大声狂笑着,蛰伏了那么久,是时候应该出来,让那些曾经给予痛苦的人承受甚于自己千倍万倍的痛苦。 他痛苦,绝望;却也正是她的快乐! 然而那样的狂笑骤然而止,她扶着窗棂,贴着墙角慢慢蹲下,默然地双手环抱双膝,一阵沉默。 “其实,你不会入魔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情儿。” “你这个骗子……”她将脸埋进双膝之间,眼角的泪珠落在地上,“你这个骗子……” “骗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拭去眼角的泪水,神色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冥月尊上。 她走到桌案旁,伸手按下了摆在桌案上那盏琉璃灯,轻轻转动,整个桌案骤然下陷,露出一个密道,她顺着密道一路而下。 密道在冥月走进的片刻合上,恢复了原状。 她一路向下,密道的终点跪着一个人,他浑身被粗重的铁链束缚住,倚靠在铁笼的边缘上,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个人缓缓睁开了双眼,蔚蓝色的眼瞳之中无悲无喜。 “你来做什么?”那个被铁链束缚住的人毫无感情地说道。 “师傅。”冥月的声音很轻。 关在铁笼之中的正是冥月的师傅,上一任明教尊主泠崖教主! “我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他的语气暗含嘲讽,“更何况也高攀不起。” 冥月只是轻笑一声,丝毫没有动容,她在他的体内打入十六根冰魄针将他的武功全废,还毒瞎了他的双眼,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牢十多年,十多年里他变得沉默,死一样的沉寂。 “师傅,你也真是偏心呢。”她走近了铁笼,居高临下地藐视着靠在铁笼上的泠崖,伸手握住了扣在他项上的铁链,逼得他颤抖着站起,面对她。 “为什么?”她苦笑着看向身前落魄不已的泠崖,“到现在你都不愿意看我正面一眼?” “丑恶的嘴脸,不忍直视。”他的回答很简单,“何必自取其辱。” 她一愣,虽说她早就猜到泠崖会这么说,她松开了手中的铁链,发力将泠崖狠狠推向后面的铁笼。 “咳咳。”泠崖重重撞上了身后的铁笼,猛然间吐出了一口鲜血。 “师傅啊,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她冷嘲着,“你在乎姐姐,在乎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不过我现在才是这大紫明宫的主人,明教的教主!” “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师傅想要保护的一切。” 泠崖浑身一颤,硬生生咽下了涌上喉头的血,十多年前他被暗算被囚禁在这里,是他亲手驱逐了念儿,亲自将他最信任的徒弟推向了死地,现如今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要任何人可怜,他无非是咎由自取! “不过啊,姐姐已经死了。暮雪圣女也死了。”她微笑着就好像在述说着一个个事实,刻骨铭心的事实,“只可惜啊,暮雪圣女还是生了一个孩子,她将那个孩子托付给了昆仑一族。” 雪儿她有孩子?他们有孩子?听到这些话泠崖显然振奋了些许。 “师傅,你开心得有些早了呢。”她起身,围着铁笼绕了一圈,“你认为最安全的昆仑一族已经被我灭族了。” 昆仑一族被灭族!他猛然间站起,向前撞上冥月身前的铁笼,那双失神的蔚蓝色眼瞳之间充斥着愤恨,然而束缚他的铁链骤然绷紧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硬生生将他拉扯回原处。 “但是,情儿始终都记得呢。所以,我留下了师傅的孩子。” “你想让我做什么!”泠崖狠狠咬牙,双拳紧握。 “我能希望师傅这样一个废人做什么?”她大笑着,向后退了几步,面露狠色,“只可惜,师傅你看不见了。真是可惜,你看不见我一统江湖的那一天了。” “你不会如愿的。” “如不如愿也不是师傅您说的算啊。”她停下大笑,转而变得语重心长,“毕竟这彼岸花毒可以让任何人臣服,我说的不是吗?” 彼岸花毒。泠崖听说过这种奇毒,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毒药,服毒者只能对研制此毒的人动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只有研制此毒人的血才能缓解彼岸花毒发作的痛苦。若没有了彼岸花毒的解药,毒性便会在体内发作,从内到外地开始全身腐烂,直到将中毒者折磨致死! “师傅,那你应该清楚了吧。”她满意地微笑着,意味深长,“若是我不如愿,也会有人随我陪葬呢。那个人是谁,师傅应该明白了吧。” 泠崖不说话,无情说到这份上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 “所以说,师傅。您还是好好活下去,至少您活一天,他也可以多活一天啊。” 她意犹未尽地说道,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泠崖无力地倚靠在铁笼上,果然是因果报应,这一切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啊…… 第34章 再次被刺杀 南楚,风陵阁分阁铜雀阁 前些日子便收到了来自三江的消息,长风和苏瑾便要到这南楚来赴这南楚王的江湖宴,沈靖早已将大部分的事务处理好,就等着他们一行人。 他也已经许久没有见阿临,如今也算是机会见儿子,心里倍感欣喜。 “靖阁主,少主到了。”门外的人匆匆来报。 沈靖点头,出门迎接他们。 待他到了门口,沈长风已经被沈临扶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轮椅,而沈苏瑾则握着一把折扇从马车上下来。 沈靖看见沈长风坐在轮椅上,眼神不由得沉了沉,但还是如往常一般迎上去。 沈临见到父亲,冲着他微笑着推着沈长风进了铜雀阁,毕竟江湖宴将至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士聚集在临安城之中,若是让他们看见少主坐在轮椅上,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公子,二公子。许久未见了。”沈靖稍稍颔首,他已经掌管铜雀阁二十余年,拥有的权力在风陵阁仅次于风陵阁主沈初沉。 “靖叔叔,我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那么见外。”沈长风平声静气地说,“您还是叫我风儿就行。” “靖叔叔叫我苏瑾便可。再说这一次我只是大哥的随行,以后或许还要留在铜雀阁一段时间,还要靖叔叔多多关照才是。”沈苏瑾忙摆摆手,极有礼貌地欠身,礼数周到。 “好说,既然你们两个来了,便是要好好招待一番,让靖叔叔尽尽地主之谊吧。” 沈长风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铜雀阁的弟子,他们的眼中多多少少少了一丝锐气,应该是南楚这边通常都是风平浪静,真正拔刀剑厮杀的日子是少之又少了吧。 不过这一次也是时候将雪藏在鞘中的武器出鞘了! “靖叔叔,我们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罢了。也不需要太过烦扰,靖叔管理这铜雀阁事务定是繁忙,也不用为我们如此操劳。” 说罢,沈长风伸手将一封阁主亲手书写的书信交给靖叔。沈靖接过书信见上面的署名是沈初沉,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些阴沉之色,但还是很快地将书信收了起来。 “阿临,今天你就不用留在我身边,去见见你母亲吧。”沈长风朝着身后替自己推轮椅的沈临轻声道。 “少主。”沈临犹豫不决,他已经多年未曾见母亲,对父母的思念也只能压在心底,没想到,少主他都看出来了。 沈长风没有多说什么,自己摇着轮椅便要离开,沈苏瑾急忙上前一步,按住轮椅,推着他去安排好的别院。 沈长风背对着所有人,嘴角抿起一丝满含深意的笑意,第一个套子已经下了,看你会不会往里面跳了。 半夜 沈长风躺在床榻上,夜半的临安吹着微凉的夜风,平复了临近夏日的暑气,虫声此起彼伏,安宁的让他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村子,他在乎的人都还在他的身边。 为了给那个他等候的人创造机会,他还特地没有让阿临守夜,不然那个人或许还会犹豫。 他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被褥下的苍梧刀,房檐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踏在瓦上的声音极轻,只可能是脚尖点瓦,看来是一个轻功精湛的人。 他合上双眼假装熟睡,手中紧紧握住刀柄,聆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那个刺客轻手轻脚的从门外进来,手中握着匕首,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躺在床榻上假装熟睡的沈长风。 他要找一个能够一击必杀的机会,只是沈长风背对着他,也不知是否熟睡,而且为何他的身边竟然没有人守着? 他上前了几步,猛然间举起匕首往下朝着沈长风的心脏刺去! “铛!”苍梧刀瞬间挡住了往下刺去的匕首,沈长风一个挺越从床榻上坐起,手中的苍梧刀摇转着将那把匕首挑开,一脚踢开那个刺客。 “果然是明教的人。”沈长风冷嘲一声,当着那个刺客的面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戏谑地看着眼前失了方寸的刺客。 那个刺客瞬间反应过来,一个扑越从窗户上跳出了房间,这沈长风不是中毒未解么?怎么可能站的起来? 然而这一跃,却让那个刺客愣住了,窗户外面站着沈靖,和无数铜雀阁的弟子。 这根本是一个陷阱! “可恶!”那个刺客长啸一声,瞬间便要服下藏在齿缝之间的毒药。 可沈靖抢先一步,握住他的下巴,点了穴道,从嘴里拨出了那一粒药丸。 “是你!”沈靖看着被摘下恶鬼面具的人,不由得一惊,那个人居然是他铜雀阁的人,名为扬帆,他曾见过的。 沈长风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的毒早在清心别居时就已经完全祛除,之所以假装中毒未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毕竟明教还安插了一个人进了风陵阁,那个人就是夜隐。 “你是夜隐?” “哈哈,你以为就凭这样便想抓住夜隐大人?”杨帆放肆地嘲笑着。 “呵,”他其实也知道,就凭这个人的武功甚至连明教轮回殿的杀手都算不上,应该是明教安插的一个耳目,“给你一个选择,若你告诉我夜隐在风陵阁的身份,我就放了你。” “让我出卖夜隐大人?”杨帆仰头,毫不在意他用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不可能!” 他微微皱眉,看向沈靖,“既然这样,靖叔,这既然是你铜雀阁的叛徒,那便交给您了。” 沈靖一挥手示意押着杨帆的人将犯人押到秘狱。 “没想到,我铜雀阁也被明教渗透了。”沈靖很是不安,也颇有些气愤。 “明教的人向来都是如此,对刚刚那个人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问出夜隐在风陵阁的身份。”他思索片刻,沉声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沈靖刚刚话音刚落之前那两个押送杨帆的铜雀阁弟子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神色慌乱,急急忙忙。 “阁主。” “怎么了,不是让你们押着杨帆去秘狱么!” “杨帆在半路上被人暗杀了!”那个铜雀阁弟子将一枚银针交给沈靖,“这是暗器。” 暗杀?沈长风连忙用丝帕接过银针,针上还带着丝丝变黑的血迹,能够在刺中的瞬间便要人性命的剧毒,就算是其身手在风陵阁中也是少有。 杀了杨帆无非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也就是说那个人也来了,而且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看来,这一切没有那么容易呢。 第35章 死局 铜雀阁 一夜无眠,沈长风靠着窗子就这样以手支额坐了一夜,夜隐这个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喽啰来试探这个陷阱,也是他小瞧了。 他拾起放在桌上的那一枚射杀杨帆的毒针,他探查过杨帆的尸首,这毒针的创口正中其颈部的动脉处,针没入极深,灭口者的内力亦是不差。 只不过他到底是怎么躲过铜雀阁那么多弟子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了杨帆,不愧是明教第一杀手,也是一个有趣的对手。 “大哥?”沈苏瑾从门外进来,见沈长风浓眉紧锁,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但是他的目光也是被桌上的那一枚毒针所吸引。 这种银针他似乎在哪里看见过,那样的纹路很熟悉。 沈苏瑾拿起那用丝绢包住的银针,上面的纹路与他的那一枚很像,他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枚银钗,隐隐约约之间那枚银针上的纹路与银钗上的纹路一比对竟然丝毫不差! “果然一模一样。”他自言自语。 沈长风注意到了那支银钗上的纹路,这分明与那枚银针上独特色纹路毫无二致。 “这银钗哪里来的!”沈长风追问道。 “这……”他面对沈长风的追问有些犹豫,“这是金陵城一个知己送给我的。” “谁?” “是一个风尘女子,不过大哥她是一个好人,绝对不可能去掺和这些事情的!”他连忙解释道。 那个姑娘是他去金陵求学的时候结交的,她虽委身于花街柳巷的风月之所,但是文雅至极,也不像那些沦落风尘之人,而且极其善解人意,名列金陵八艳之首。 “大哥,我相信云漓。” 云漓……沈长风一愣,原以为苏瑾被父亲送去金陵学习经典,不曾想竟然还去了风月之所,他之所以吞吞吐吐怕也是被发现而受到责罚,只不过那个唤作云漓的女人很可能是有意接近苏瑾。 沈长风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那是绝对信任的眼神,苏瑾和那个女人应该交往匪浅,或许现在就应该启程去金陵。 “也罢。”沈长风深吸了口气,将心底的怀疑硬生生压下,“若要这样,那我们便去金陵去见见那个名叫云漓的姑娘。” “大哥……”他犹豫不决,沈长风的冷血手段他也是清楚,很可能会杀了云漓,他带着大哥去,就好像将一把利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放心,在没有证明她是明教之人前,我不会伤害她。”沈长风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许下承诺。 “既然大哥这样说,那我带路。”他点头同意。 沈长风垂眸,望着那枚毒针,这就算是明教的陷阱也罢,只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以身犯险。 明教,大紫明宫 冥月正用手拨弄着自己养在大殿上的苍鹰,将手中的肉块喂给苍鹰,默然看着站在一旁沉默无声的绯烟。 “泠霜出发了吗?”她没有回头发问。 “是,圣子大人已经出发前去南楚了。”绯烟垂着头,低声回答。 她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停在架上的苍鹰扑棱扑棱地挥动着翅膀,长啸一声就从窗户飞出了大殿。 “你是不是瞒着本尊什么东西?”她冷不丁地回头,眼眸之中满是彻骨的寒意,杀意充斥着。 绯烟忙不迭地跪下,头几乎贴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徒儿不敢对师尊有任何欺瞒。” “是吗?”她挑了挑眉,语气之中只剩下怀疑,她用手指支起绯烟垂下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 “是,徒儿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欺瞒一丝一毫。”绯烟连忙回答,直直对上冥月冷漠夹杂杀气的双眼,也不敢移开。 “那本尊问你,泠霜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她松开了握住绯烟下巴的手。 那时候彼岸花毒根本还没有到发作的时间,而他明明被毒折磨地微微颤抖,却仍旧强行用内力压制着,隐瞒事实。 那个人会成为泠霜的心魔,很有可能会坏了她精心经营那么多年的复仇计划!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活下去,她的计划不能够有任何纰漏,挡她者只有一个结局——死。 “徒儿不知。”绯烟仰头回答,坚定如初。 “嗯?”她注意到从外面回来的苍鹰,苍鹰的腿上系着一个竹笺,很显然不是刚刚那只飞出去的苍鹰,而是一只信鹰。 苍鹰落在架上,冥月解下竹笺,将金碗里面剩下的肉喂给了那只信鹰。 绯烟依旧跪在地上,匍匐着根本抬头,这很可能是尊上收到的密报。 看着竹笺里面的密信,脸上流露出甚是满意的微笑,果然一切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着,果然最让她信任的便是夜隐,只是可惜这个人太聪明,太聪明的人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相比利用价值来说,夜隐的任务一直都是完成得最好。 “你看吧。”她将手中的密信递向跪在地上的绯烟。 绯烟颤巍巍地接过密信,上面的回复都是简短的短句,绯烟一看也甚是惊讶,上面写沈长风的毒早已解除,之前的情报有误,而且差一点误了大事。 “师尊。”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冥月满含深意地扫了一眼绯烟,“去将功补过。” “徒儿知道怎么做了。”绯烟行礼之后退去。 果然像极了沈初沉所做所为,以假乱真,但是现在他还以为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容易被利用么? “若是这一次,你和姐姐的孩子死在南楚,你会痛苦吗?”她漫步走上玉座,自言自语。 玉座的前面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是一盘完全陷入死局的象棋,无论怎么移动都会被将军! 一定会的吧……她冷冷笑着。 这本来就是为你设计的棋局,你以为只是改变了几步不同的棋子,就会改变最后的结果吗?她拾起那一枚将棋,轻轻一扔,棋子在棋盘是转了一圈,还是落在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 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到最后,结局还是将军! 第36章 吟月楼云漓 南楚都城,金陵城 花街?吟月楼 云漓坐在小楼的暖阁里,面对着铜镜用眉笔轻轻描着秀眉,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胭脂水粉,她伸出玉指点在绛唇上。 她打开放在铜镜旁的小盒,里面躺着一支被火熏坏了的金钗,金钗的凤头雕刻得十分精细,即使是被大火熏得漆黑还是难掩未被焚坏的华丽。 凤头钗被她紧紧拥在怀中,目光之中微闪着泪花,现在只剩下无尽地思念,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云漓啊。”门外传来一阵催促的敲门声,传来月娘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她这时才意识到若是只为了补妆,这一段时间也算久了,也难怪月娘会来催促,而月娘便是这吟月楼的老鸨,毕竟今日是她的乐舞之日,此时聚集在吟月楼的人应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吧。 “来了。”她收好凤头钗,放回原处锁上小盒,起身开门。 “云漓啊,大家都已经等急了。”月娘微微皱眉,“快去吧。” 云漓轻声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莲步下楼,虽说她并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现舞姿,尤其是那些表里不一好色有余的达官贵人。 若是他在,那该多好。 她仰头看了看即将夜幕降临的昏暗天空,今日无星,只剩下一片渐渐昏暗的暮云。 吟月楼的百花台前早已坐满了前来欣赏云漓绝世舞姿的人们,他们在台下议论纷纷,无非都在讨论着这个即将登台的女人。 金陵八艳之首——云漓。 这金陵八艳虽说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却都是沦落风尘之人,然而其八人的姿色都是世间少有,花名更是传遍整个金陵皇城,若是身为金陵八艳之首的云漓更是少有的雅妓,卖艺不卖身。 云漓站在吟月楼内楼的高处,吟月台上拉着几条鲜艳的红绸,她将一根红绸系在纤细的腰肢上,右手握着大绸,一手拿着一把油纸伞,徐徐从高处滑下,在接近台面的时候解开腰间的红绸。 青色的油纸伞在半空中徐徐展开,伞下之人一袭青衣,俏脸被纸伞遮掩着,她稳当地落在台上,稍稍停顿之后将遮掩的纸伞抬起,纸伞下是一张倾世容颜,美眸盼兮,思之如狂。 当她露出俏脸的瞬间,坐在最前排的几位追求云漓多时的人纷纷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她浓妆艳抹亦相宜。 她站在台上,默然扫视着台下因为她的出现而沸腾的众人,都是一些爱慕她容貌的俗人,不过为了月娘,还是继续下去。 她脚尖点地,按着预先准备好的鼓点,挥动着青衣上宽松的长袖,徐徐的展现出了一只青鸟在九重天上孤独飞舞的错觉,穿着青色极薄纱衣,隐隐约约之间还能看见她玲珑剔透的身子。 她尽力挥动着青色云袖,这本是她自己编排的青衣舞,是为了消遣时间,却被当作供人欣赏,她不由得感觉到一抹悲哀。 既然已经沦落风尘,又何必在意自己的身份,无论之前是何身份,现在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那么简单罢了。 然而当她的目光侧上高楼,不曾想高楼的雅座上坐着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原来,他来了。 她踏着红绸,脚步翩跹,青色的莲衣在红绸之间翻飞,纤细的腰肢随着舞点轻摇,目光却再也没有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停留片刻。 “原来是你。” “原来你还会回来。” “原来你的心里还有我。” 然而那个人只是在她注意到的一瞬间,转身消失在那一片阴影里,她再一次抬头时,他早已经不在那里。 她垂眸自嘲一笑,继续着她毫无意义的舞蹈。 一支世间再绝无仅有的舞蹈,却没有了能够值得欣赏的人,便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失去了意义,也就无异于是对牛弹琴。 一舞毕,她缓缓走进后台,今天好在只舞一曲,不然还真心乏力,正要回暖阁,却不曾想那个人就站在出口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是你……” 吟月楼暖阁 她坐在铜镜前,默然地伸手一件一件发上的头饰,目光落在映照在铜镜上,他的身影。 “许久未见,你也过得如同往昔那般风生水起啊。”夜隐无悲无喜地靠在墙上,眼神飘忽忽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她依旧无言,轻轻地拔下绾发的玉簪,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用手撩起垂散的发丝,向后扬起。 他一愣,微微皱眉。 “夜隐大人。”她回头,莲步微移,在他的跟前站定,目光如水,婉转难以忘怀,“你是来问罪的?” “呵,”夜隐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你自作主张杀了杨帆,坏了我的计划。” “若不杀了他,定会暴露整个分坛的位置,到时候风陵阁肯定会带着人前来!”她解释道。 “我本来就是想把沈长风引到这里,你行动之后,我便只能改变了计划。”夜隐意犹未尽,“若不出意外,凭着沈长风的性子,他一定会来找到你。” “找我?”她下意识不安地咬了咬朱唇,美眸如秋水映月,“夜隐大人,这是要以我为诱饵,将沈长风引到金陵,我说的对么?” “也不尽然。”他轻抚过白玉面具,面具之下根本看不出他此时的神情如何,只能够单单从他的话里揣测他的意思。 “为何?” 她反问。 “尊上已经派少主来这里,他会接手这里所有的一切。”他补充道,其实他对泠霜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冥月派泠霜过来只不过是为了监督他的所作所为,换一句话说,就是他暗地里做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 “圣子,泠霜。”她念了一遍。 “没错。”他回答,“我走了,若是离开太久会被怀疑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让他从窗外一跃起伏,点瓦消失在夜空之中。 这时她才看见刚刚夜隐站着的地方,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她看到那个小盒便知道了一切,也知道小盒里面放着什么。 真是绝情。她垂眸,玉手拾起那个小盒,紧紧握在手心,原来曾经那个冷漠的人,也会开始渐渐变暖,是因为什么? 这是最后的告别么…… 也是笑话了,她云漓什么时候需要过别人的怜悯,又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眼光,只不过想要活着,为了一个值得活下去的人活下去罢了。 第3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陵城 药王宗一行人的马车在金陵城外停住了,秦如雪从马车上搭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这几日一直赶路,在马车里坐着都难受,好不容易到了金陵,一定要好好去走走。 “雪儿,记得一定要准时到南离宫。”蓁夫人撩起遮掩马车的窗纱,轻声叮嘱,“注意安全。” “娘,放心吧。”她冲着坐在马车里的母亲摆摆手,然后就快步走进金陵城。 想她秦如雪好歹也是浪迹过江湖的人,一个小小的金陵城又算得上什么,对了还是要先隐藏身份才可以好好去浪一把,不然不就难为她之前在药王宗守了那么久的吟雪楼。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男装换好,摘下绾发的发钗和装饰的首饰,直接将披散的长发一把抓起,发带一缠,一束看上去十分利落的马尾,这样就可以了,英气十足的白潇潇转换成功。这金陵城最出名的就是花街,如今有时间逛逛见识见识。 人生在世须尽欢嘛。 等白潇潇进城不久,一队骑马的人从官道上急匆匆赶来,沈长风紧攥着缰绳,在城外的空地上勒住了马,抬头看着恢宏的城墙不愧是皇城,这气势也是无与伦比。 “大哥。”沈苏瑾扶额从马车里面探出头,他的脸色很不好,惨白得毫无血色,一连颠簸了整整三日,马不停蹄地从临安赶到了金陵,一路上颠簸地厉害,他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 他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车棚,现在恶心地直想吐。 然而他一看到金陵城,骤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若是再赶上一天,怕是要死在路上了。 沈长风回头看了一眼扶在车棚上的沈苏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挂在鞍边的水壶递给他,“喝点吧,会好受一些。” “大哥,我没事。”他歉意地笑笑,这些天,沈长风同样未曾休息片刻,有时晚上休息片刻时,也是一个人值夜。 他感觉自己在所有人之中就像一个拖油瓶。 “倒是大哥我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沈长风看着有些弱不禁风的沈苏瑾,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二弟的身子骨真的太弱了,根本吃不消像他们这般连夜奔走,也是难为了他。 “为了风陵阁,这算不上什么。毕竟对于大哥来说,这一次行动我还拖累你们了。” 沈长风略略沉眸,隐约之间总是感觉到一丝不安,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顺利得就好像一切都是被人事先安排好一样。 若非这偌大的金陵城,又会被掀起怎样的剑影刀光。 想到这里,沈长风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苍梧刀,就算这是陷阱又如何,他也毫无畏惧。 “无妨,我们进城吧。”他回身上马,勒住缰绳,示意所有人进城。 沈苏瑾回到了马车里,他的眼瞳之中隐隐写着心事,里面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他本不应该再来这金陵,也不应该再去见她了,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阻止地一再发生。 一个巨大的漩涡,又要卷入多少人命,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 “云漓……” 此时的云漓正半跪在明教的南楚分坛,离她不远处的案桌旁坐着一脸阴郁的泠霜,正细细审阅近些日子南楚分坛的事务报告。 泠霜放下卷宗,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堂堂明教的南楚分坛竟然会在地底下,四面的地道四通八达,也不知会通向何处。 “少主,风陵阁的沈长风已经进城了。”来人汇报。 “我知道了。”泠霜颔首,目光落在半跪在地上的云漓,“云漓坛主,你先从密道回吟月楼,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便可。” “是。”云漓起身,此时的她一身干练的束身行装,长发盘卷在头后,目光之中毫无女子的婉转之色,沉默的冷意让泠霜总是有些不悦。 泠霜细细翻看南楚分坛的事务宗卷,上面记录的事情清清楚楚,能够将这么大的南楚分坛管理地井井有条,这云漓也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尊上派他来南楚之地做什么。 明明有这么优秀的人在管理南楚分坛,却为何又要他暂时接手南楚分坛,虽说他是明教的圣子,似乎从云漓的神色上看也并不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 “真是有意思了。”他抿唇微笑,目光落在剩下的最后一卷案宗上,上面赫然写着夜隐的名字,很显然夜隐曾是云漓的手下,而夜隐也是云漓推荐给尊上的人。 原来,这云漓和夜隐之间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呢,只不过这也是尊上有所顾忌的地方吧。 这也难怪要让他来南楚,他不过是起一个监督的眼睛罢了,或者是看时机斩了对明教心存二心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尊上的这一步棋下的很好呢,一箭双雕。 吟月楼 白潇潇止步在吟月楼前,从小酒馆的小二那里打听,这花街之中,颇负盛名的就是这吟月楼,而吟月楼之中花名更盛的便是名列金陵八艳之首的云漓姑娘。 她挑了挑眉,那小二把那个叫云漓的人吹捧得让人浮想联翩,这更是勾起了她的兴趣,她白潇潇倒是要看看这所谓的金陵第一美人的云漓到底有几分姿色。 不过站在这吟月楼的门口,她便有些呆住了,这吟月楼可不是一般的大,这门面,这装饰,也与那些青楼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云泥之别。 很显然,这吟月楼的老鸨绝对是一个有钱人,而且不是一般有钱。 她笑笑,若是拼钱,这点资产与她药王宗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九牛一毛,毕竟药王宗可是这世界上最有钱的宗门,没有之一。 她刚想进去,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见一个熟人,这,这! 沈长风! 而且他的身边那个看上去风雅斐然的公子是谁?难道是…… 莫非他在失去了楚楚之后,发展了自己的断袖之情。不对不对,沈长风不是这样的人,白潇潇你在想什么呢! 她赶忙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只是胡思乱想之间,沈长风和那公子已经进了吟月楼。 这风陵阁少主拉着一个男人进了青楼肯定没什么好事,这样劲爆的消息,她为何不去凑凑热闹。 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第38章 单刀赴会 吟月楼里面络绎不绝的都是前来采花的少公子和一些当地的富绅,一个个饮酒作乐,还将一个个美人左拥右抱。 沈长风看到这些景象不由皱眉,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却被他们做的如此风生水起,果然是沦落之地,也正是明教细作藏身的好地方。 “呦,这不是苏瑾公子嘛,您这是有好久没来了。”月娘看见沈苏瑾双眼忍不住放光,这可是一块肥肉,当她一看见沈苏瑾身旁站着一个拿着古刀的刀客的时候更是一惊,这人绝对是少有的美男子,一脸英气,“这位是?” “我大哥。”沈苏瑾介绍道,“对了云漓姑娘现在有空么?” “云漓啊,她在,不过这几日她身体欠佳也不方便接待客人。”月娘似乎看上去有些为难,目光上下打量着沈长风。 “云漓姑娘会见的。”沈苏瑾将早已怀揣在兜里的银票塞给月娘,“这些钱便算是赏给月娘,让我们见云漓姑娘。” 月娘一看见沈苏瑾还是出手如此阔绰,而且听到自己有拒绝之意时,他身旁的这位大哥明显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冷意,她还是一个明眼人,既然拿到了钱,马上便换了一副脸。 “二位公子,随我来。” 避开了吵杂的前厅,吟月楼的后院明显安静了很多,这后院被安排地井井有条,四面行步的人儿也是低身行礼,根本没有了青楼风尘之地的样子。 不过看吟月楼的内院,看样子若没有几十年的经营也不可能有这样一般格局,这让沈长风一下子变得敏感起来。 “二位,这里便是云漓的暖阁,她已经等候二位许久了。”月娘微笑着,然后一个人欠身之后快步离开。 “苏瑾,等一下若是埋伏着杀手你便不要脸离开我的身边,明白么?”沈长风再一次叮嘱道。 沈苏瑾点头。 “既然人家在等我们,那便去见识见识。”沈长风大踏步地走上暖阁,当他走到房前时,那扇门被人移开了。 “二位公子,姑娘有请。”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妮子。 二人对视一眼,随着引路丫头进了云漓的房内,那个丫头只跪在门外,并没有进去。 当二人进入房间的时候,门被轻轻关上了。 云漓一席白莲百褶裙,坐在靠近窗的地方,身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是一壶烈酒和些许下酒的小菜,她此时正背对着二人捧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升起幽然怡神的清香。 这便是云漓,所谓的金陵八艳的云漓,那个杀了杨帆的明教奸细? “我以为来的只是苏瑾公子,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来客,长风公子,别来无恙。”她将香炉放在靠窗的矮桌上,回过头冲着二人微笑着颔首。 沈长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苍梧刀,这个女人知道他的身份,果然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来者便是客,二位请坐吧。”她将两个茶杯放在桌上,自顾自斟了两杯清茗。 沈长风只是站着,手中的苍梧刀骤然出鞘,刀锋直指坐在原地悠然品茶的云漓。 云漓丝毫没有动容,依旧镇静如初,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眸对着沈长风满是怀疑的双瞳。 “长风公子许是误会了。这里就我云漓一个人罢了。” 沈长风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其他任何人的气息,这才收回了苍梧刀,坐在她的身前,而沈苏瑾则坐在小桌一侧。 “长风公子可是好胆量,能够只身入虎穴,那我云漓自然也敢单刀赴会。”云漓微笑着,眼瞳深邃,如一汪深潭不起一丝波澜。 沈长风不语。 “没错,这金陵城是我明教的地域,自然与你们三江风陵阁不同。”她微笑着,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阴云。“我便是明教南楚分坛的坛主云漓。而我单独见二位,便是与二位做一个交易。” “交易?” “没错,一个交易。”她继续说,“明教的圣子已经到了南楚,并且就在我南楚的分坛之中,他带来了尊上的密令,接手南楚分坛。只不过这南楚分坛我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又怎么可以拱手让给一个只是靠着圣子之名的人。” “所以我们帮你除掉泠霜,而你继续当你的南楚分坛主。”沈长风冷笑着,“这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云漓忽的轻笑一声,“那是自然有好处的。只要杀了泠霜,明教的根基就会偏移,尊上失去泠霜就好像失去了左膀右臂,而我便可以取而代之。只要我当上明教尊主,只要我有生之年绝不扰你们风陵阁,也不会再踏足中原一步。” “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诚意?”沈长风自是明白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冷冷反问。 “潜伏在风陵阁的奸细是明教身份最神秘的杀手夜隐,他在明教的地位仅次于圣子泠霜,不过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这一次的任务却完全是他一个人主导,换一句话来说圣子也不过是一个监督者的角色。” 夜隐?他对于这个名字很陌生,明教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号人物,看来被冥月雪藏得很好呢。 一旁的沈苏瑾就这样沉默得坐着,一句话都没有参与,目光闪烁着,也不知在思虑什么。 “夜隐是明教雪藏的杀手,明教之中培养杀手的地方叫做轮回炼狱,所谓的炼狱就是屠杀自己的同伴,让自己活下来。当年圣子泠霜从里面走出来花了整整半年,而夜隐则是花了短短三个月。” “你这是在给我敲警钟吗?”沈长风微微皱眉。 “不,这是善意的劝告。”云漓的美眸落在沈苏瑾的身上,又转回沈长风的身上,“当然,作为合作的另一个筹码,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按情报我记得长风公子有一个妹妹吧,不过已经去世了。而这个情报自然与那个杀害你妹妹的凶手有关。” “是谁!”沈长风按捺不住,一把扣住云漓正要拿起茶杯的手,茶杯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可是,长风公子并没有要合作的意思。我自然也没有要告诉你的必要。”她看着沈长风,并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感到惊讶,仿佛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长风公子,合作么?”云漓柔声,语气之中满是试探,却又夹杂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第39章 惊天身世 吟月楼 白潇潇现在完全是迷失在美女如云的吟月楼里面了,四面八方除了吟月楼招呼宾客的花女之外就是一个个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 果然这风月之所可不是姑娘应该来的地方,这样美丽的风景也难怪会让那些男人愿意醉死温柔乡啊。 “这位公子,不来柳儿这里玩玩么?”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搭上了白潇潇的肩膀,她浑身一机灵,忙向后退了一步,慌里慌张地摆摆手,“不了。” “呵呵,这位公子女扮男装的进来这风月之地,若不是寻人,便是要卖身么?”那个名唤柳儿的花女贴近白潇潇的耳边,微吐着香气,喃喃道。 白潇潇猛然间推开柳儿,微微咬唇,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堂堂药王宗二小姐!怎么可能会卖身青楼,若不是看见沈长风她还不一定会真的踏进这风月之地,更何况这个名叫柳儿的花女只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底细。 “公子何必如此动怒,若是伤了身子,那可是柳儿的罪过了。”柳儿微笑着,上前一步,朝着白潇潇吐了一口烟雾。 她一愣,这味道是迷魂香,忙屏住呼吸,用袖口掩鼻后退。然还是晚了一步,眼前渐渐有些迷糊不清,她忙想要离开回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快步离开的沈长风,想要伸手拉他。 “沈长风……”她刚想要喊出声,却被柳儿抢先了一步捂住了嘴转过身。 正在急行的沈长风忽的站住了,朝着四周张望,刚刚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好像是白潇潇。 “大哥,怎么了?”沈苏瑾停下脚步,问。 可是四周只有花女和寻欢之人,也没有那个姑娘的身影,再说她一个江湖游医怎么会到这样的风月之地,许是幻听。 “没什么,走吧。”沈长风摇了摇头,与沈苏瑾一同离开吟月楼。 明教南楚分坛 泠霜坐在阶梯上正用丝绢擦拭着九天玄冰剑,这一次从昆仑之巅前来南楚分坛本就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有所谓的任务,在这南楚分坛他就好像一个外人一样。 更何况看那个南楚分坛坛主的样子和说话时的语气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这南楚分坛似乎就如同另外一个明教一般,整个运行就好像完完全全在云漓的掌控之下,一分一毫没有偏差。 他这几日也细细查看了南楚分坛的账目和档案记录,每一项都记录地很详细,没有任何破绽,准确的说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迷惑不解。 “圣子大人这几日在我南楚过得如何?”云漓仪仪从密道里缓步走出,今日她的装束描得很是妖冶,就算是绯烟也不能与其相比,她的笑很冷,冷到让他感到隐隐的危机感。 “托云漓坛主的照顾,虽不比昆仑但还是可以接受。”泠霜没有避开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便好。”她走到泠霜的身前,嘴角抿起一缕微凉的浅笑,“我南楚再好,也不过昆仑,毕竟那是圣子,哦不对……” 她顿了顿,“应该是昆仑一族少主的家。” 听到昆仑一族少主之时,泠霜不由得脸色一沉,这云漓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也不知道她心里正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你调查我的身世?”他低头,看了一眼握在手心里的九天玄冰剑,“这是在挑战我杀你的忍耐度吗?” “呵,”她轻哼一声,换了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泠霜,“看来我说的没错呢。只不过圣子你不会杀我,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与你?”他不屑地冷眼一瞥,剑锋直指站在身前的云漓,“我与你不一样!” 她伸出手忽然间握住了锋利的剑锋,任凭剑身没入血肉,殷红的血顺着剑身徐徐淌下,这让泠霜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有收剑。 “圣子大人,一族人的死,那样子的深仇大恨你就不报了吗?”她凝眸看着沉默不语的泠霜,丝毫没有在意还在淌血的右手,“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那样被仇人眷顾的温柔?” 泠霜一愣。当年的那一场屠杀来的很突然,若不是那一日他随着几个族里的大孩子去猎雪兔,不然早已不在人世,他看见的,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就是那张杀人者的脸。 那是一张沾染血污,狰狞可怖的脸! 心脏猛地一阵抽痛,他明白那是回忆的痛,明明那么恨,那么发疯似的想要杀了冥月为族人们报仇。 “看来,圣子大人也是完完全全被所有人欺骗。”她松开了九天玄冰剑,垂下依旧血流不止的右手,“还真是可怜。”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瞬间冷到了极致。 “当然是有关圣子大人的身世。”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将腰间的一根白绸暂时包扎了伤口,“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被明教深藏的秘密。” 他的身世?泠霜听到现在反而有些听不懂了,他的身世不就是父母双亡,族长爷爷抚养他那么多年,他的身世怎么会是一个秘密? “圣子大人应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吧?” 他陷入沉默。 见他沉默不语,她多多少少也是猜到了,“圣子大人的母亲本是明教的上一任圣女大人暮雪圣女,而圣子的父亲则是泠崖圣主!” 听到云漓这样说,他有如晴天霹雳,这是不可能的!泠崖圣主早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父亲,暮雪圣女是因为叛教的罪名而被处以火刑,这一切就好像是天方夜谭。 “这根本不可能!”他直接否决了云漓的话,“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动摇么?” “我说过,这是明教的机密,若是假的我又怎么可能无中生有,毕竟我现在是在与圣子大人合作,说这些假的与我是毫无好处可言。” “你继续说。”他沉声道。 “呵,难道圣子大人不想与我合作么?”云漓轻笑一声,“我手里有的机密还远远不止这些。” “与你合作?”他垂眸,这云漓很显然掌握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还隐藏了实力,这样的女人太危险,笑里藏刀。 “没错,与我合作颠覆风陵阁,然后杀了冥月一统明教。”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结局。 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那朵彼岸花依旧在那里盛开着,这是冥月给予他的桎梏,不仅仅是为了控制他,也是为了在他这颗棋子不听话的时候摧毁他。 “我觉得,圣子大人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自然不会做愚蠢的决定,不是么?”她依旧笑颜如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胸有成竹。 第40章 下注的筹码 南楚分坛 泠霜抬眸看着那个坐在一旁微笑着的云漓,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这个女人也在下一盘棋,大到让他都难以揣测。 他嘴角微扬抿起一缕稀薄的冷笑,不愧是南楚分坛的坛主,心机之深真的是让人不寒而栗,但是一个女人想要紧握权力定是有所手段,光明也好,黑暗也罢,不过是一个下棋人想要左右一个棋局的局势所用。 “圣子大人,您想好了吗?”云漓的眼眸之中静的出奇,有如石沉大海。 “我拒绝。” 她一愣,这已经是极其诱惑他的条件,这为何还要拒绝? 见她的脸色有些变僵,果然她的决定超出了她预先的意料,泠霜冷笑一声,渐渐湛蓝的目光之中充斥着嘲笑。 “你下的这一棋局我如果没有猜错,身为圣子的我应该是你最重要的棋子,然而对于冥月来说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于你于她,我始终都是一枚棋子。”他冷笑,手中的九天玄冰剑一侧,隐隐杀意荡漾在寒彻的剑影之间。 “我只要杀了你,你的棋局就不存在了。” “看样子这么多年圣子大人是从尊上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尊上的狠厉。”云漓依旧安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是圣子你可真的是想明白了?您刚刚可是做了不明智的选择呢。”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打探到这些所谓的秘密,我有选择的权力,也不会受你左右!”他举剑冷锋直指云漓,目光森然,“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若是凭武力,我这个弱女子自然不是圣子大人的对手。”云漓掩唇轻笑一声,“不过圣子大人怕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刹,剑锋在她的身前停住了。 “我准备了一盘棋,自然也是预料到了圣子不愿入局的情况,然而我自是为圣子准备了入局的筹码。”她起身,镇静如初,“圣子大人可愿去看看我为你专门准备的筹码么?” “筹码?”泠霜不屑地盯着云漓,不出所料果然藏着一手,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要给他什么筹码。 “当然不会让圣子大人失望。”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沿着一条密道缓步走到深处。 有意思的女人。她跟上她的脚步,往密道的深处走去。 密道的深处是一道道徐徐被推开的铁门,里面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味,让人作呕。这么重的血腥味,那这里应该就是南楚分坛的地牢,关押细作和犯错之人的地方。 “为何带我来这里?”泠霜闻到这般作呕的味道,情不自禁地拧眉,看上去很不自在。 他一闻到这样各种味道混杂的血腥味,就忍不住地想起当年轮回殿的炼狱,同样的味道,让他心底隐隐涌起罪恶感。 “当然是带您见筹码了。”她轻轻抬手示意所有的看守全部退出地牢,隐秘的地牢里只剩下云漓与泠霜两个人。 她走到一面石壁前转动了打开石门的机关,石壁缓缓移开,一抹寒气扑面而来,整个地老了里瞬间冷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快步走进密室的云漓,这寒意,里面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冰室,他筹码为什么会在那么冷的地方。 “圣子大人,来见见故人吧。” 他不再犹豫踏入冰室的刹那,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躺在玄玉床上的人,然后寒光出鞘,九天玄冰剑横在云漓的项上。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泠霜的话语之中充斥着如潮的杀意,一瞬间在轮回炼狱的煞气骤然爆发。 云漓面不改色,能够让他如此失态,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泠霜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她嘴角勾起一缕浅笑,抬眸看向一脸杀意的泠霜,“圣子大人,这便是我所说的筹码啊。” “你想要筹划什么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你将她牵扯进这个局做什么?”他冷声道。 她忍不住笑出声,嘲笑着。 “圣子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云漓止住笑声,深吸了口气,“这药王宗的二小姐可是一个可轻可重的筹码,毕竟她的身份圣子大人不也是早就知晓的么?” 药王宗的二小姐,逝友秦岸的亲妹妹,他想要倾尽一生保护的人。 一瞬间,他发现揣在胸口的那块长命锁变得滚烫。 “我要带她走。”说着他便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秦如雪想要离开。 “圣子大人,你可不能就这样带她离开。”云漓并没有拦阻,只是轻声提醒,“她中了南疆的尸毒,如果没有解药离开冰室,她很快就会变成我的尸奴。” 她又添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不信,若是真的变成了尸奴,那可就真的变不回来了。” 尸傀术?他对于这种秘术也是略有耳闻,这是南疆的一种至邪的秘术,能够将用尸毒将活人变成只供操纵的尸奴,也能将死人变成力大无穷的尸傀。 没想到,这邪术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筹码。 也是卑鄙。 “现在圣子大人应该可以重新考虑你我之间的交易了吧。”她坐在玄玉床旁,温柔地注视着泠霜的背影。 “解药给我。” “这么说圣子大人是接受了?”云漓满意地笑笑。 “我答应你。”泠霜沉声回答。 冰室只剩下泠霜和秦如雪两个人,服下解药的秦如雪躺在玄玉床上,他解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自从那一天三江一别,不曾想如今却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体内的彼岸花毒不安地躁动着,他催动着内力压制着,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压抑情感。 为什么一见到她,这彼岸花毒就会变得躁动不安难以控制,她只不过救了自己一次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呵,他只是不想愧对与秦岸的嘱托吧。他掏出了那时秦岸临死前交给他的长命锁,不由自嘲地笑笑。 如果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会一往直前,哪怕粉身碎骨。 第41章 痛苦 白潇潇在昏睡之中醒了过来,四周的寒气逼人,她几乎是被冻醒的,不过这柳儿下的药劲还真强,也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几天。 她徐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凝结的寒冰,而她的床旁坐着一个抱着长剑低头睡着的人,看着他,这不是冰坨子嘛。 “你醒了。”他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警觉地睁开了眼,看见坐起的白潇潇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白潇潇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密室。 “明教南楚的分坛地牢。”他回答的很简单。 原来那时候沈长风是在追查明教的事情,看样子那个吟月楼应该就是明教在南楚的眼线所在地。 “我是被一个叫柳儿的花女给迷晕了,话说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白潇潇刚想起身,却被泠霜先一步按住,她浑身一颤,泠霜按住她肩膀的手很重。 “你哪里都不能去。”泠霜的语气接近命令,不容她违背。 “为什么!我要回去,我娘在等我!”她咬唇,抬眸看着泠霜,“冰坨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你中了云漓的尸毒。”他沉声道,没有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如果离开冰室尸毒就会发作,对不起,我不会让你离开。” 尸毒……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忙解开袖口,果然手腕的经脉之上多了些许黑色的尸斑,这的的确确是尸毒潜藏的迹象。 南疆尸毒,是一种极其麻烦的毒,即使是她也未曾遇见过,只不过在药王宗的藏经阁之中有些医术记载过一些,也只是凤毛麟角的资料。 “那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她不忍相信这是事实,但是在眼前的的的确确是那个当初与她相交甚欢的冰坨子。 然而她早就应该知道,一只右手布满练剑时留下老茧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书生那么简单。 “雪儿,”泠霜凝眸,“我本来不想骗你,但是那时候我必须要隐藏身份。” “那一日在清溪别居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本不想你牵扯进这一切,雪儿。”泠霜为难地看着白潇潇。 原来那一天真的是他…… “明教圣子泠霜。”白潇潇低声地念出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个她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如你所想,我就是明教圣子泠霜。” 之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化作了泡影,那个站在湖边一脸恬静的男人,而如今已是堂堂明教圣子大人,这样的起落她接受不了,明明自己对他毫无感情,但是为什么现在她会有一丝丝心酸。 这江湖的水太深,深到可以淹死所有踏进这江湖里的人。 鼻尖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滑落眼眶,泠霜从来没有见到如此面貌的白潇潇,她竟然哭了,猛然间对她的心疼,引动了他体内被强行压制的彼岸花毒。 他捂着胸口,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背对着白潇潇,不让她发现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白潇潇跪坐在玄玉床上,看着突然背过身的泠霜。 “没什么。”他没有回头,扶着冰墙调息着体内暴动的彼岸花毒。 彼岸花毒只会在这种时候发作,他的心动了,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抽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引动内力一拳打在胸口上,口中吐出一口血。 她见他一拳猛击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下意识一惊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 “你留在这里,我走了。”他跌跌撞撞地轻扣牢门,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他一侧身走出了冰室。 “泠霜……”她担忧着,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脸,都是从他止不住的颤抖之中也多多少少能够看出他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还有多少秘密隐瞒着,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慌。 到底是为什么!他难受地揪着胸口,咬牙一拳狠狠地打在石壁上,指节之间渗出丝丝鲜血,他毫不在意疯狂地一拳一拳打在石壁上。 “圣子大人,何必呢。”地牢的阴影里有人轻声喃喃,一道婀娜的身影缓缓从那里走出来。 他斜眼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是你!” 绯烟走到他的身边,将捏在手心里的玉瓶交给他,他倚靠石壁喘着粗气,那个玉瓶是他离开昆仑之巅之前冥月交给他的东西,玉瓶里面是冥月的血。 而冥月的血是唯一能够缓解他彼岸花毒的解药,但是他摇了摇头,一摆手直接将那个玉瓶打落在地上。 玉瓶落在地上摔裂了瓶身,殷红的血从裂缝之间徐徐流出,他不由地睁大了双眼,那是血!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渴望,不断地侵袭他的全身,那是血,血啊! 绯烟不说话,那双她曾见过不染尘埃的蔚蓝双眼之中此时此刻充斥着深邃的血色,像一个嗜血的恶魔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煞气。 她侧头看着那个冰室,难道是被关在冰室里面的那个人引发了他体内的彼岸花毒,也就是说泠霜很在乎那个人,甚至动了他曾经冰封多年的情。 “我去杀了她。” 泠霜骤然抬眸,上前一步死死扣住绯烟的手腕,那双眼眸之中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赤色,这是彼岸花毒的副作用,时间越久就越变得嗜血。 “你敢!”泠霜的语气之中夹杂着浓烈的暴怒,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只要她死了,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不!”泠霜一把握住绯烟的脖子,用力地将她顶在石壁上,手腕渐渐用力,“谁都不可以伤害她!谁若伤她一分,我就让谁生不如死!” 绯烟很平静地望着他,突然抬手一记手刀切在他的后颈,握住她脖子的松开了手,倒在她的怀里。 “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守着你。”绯烟深吸了口气,缓解了窒息的难受,“来人!” 地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看守地牢的人回到了地牢。 “将圣子大人送回他的房内。” “诺。” 绯烟走到方才被泠霜打落的玉瓶前,拾起玉瓶,还好着玉瓶只是裂了也没有洒了多少血,她重新换了一个瓶子,紧紧握在手中。 明明他被彼岸花毒折磨得那么痛苦还是强忍着不喝冥月的血,宁愿承受着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42章 不速之客 地牢冰室 白潇潇一个人坐在玄玉床上,双手环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头埋在双膝之间。 如果那时候她不进那吟月楼,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看着泠霜为难的样子似乎被什么人要挟,难道是以她做了筹码么? 泠霜离开前的脸色很不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独自一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冰室的门被打开了,她抬头以为是泠霜回来了,不曾想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得甚是冷艳的女人,来人的一双柳叶吊梢眉,朱唇微抿,脸上荡漾着一抹浅浅地笑意。 一种直觉告诉白潇潇,这个人来者不善。 “二小姐,真是对不住让您待在这样的地方。” “你是谁?”她从玄玉床上站起,探寻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初次见面,奴家是吟月楼的云漓,也是这明教南楚分坛的主人。”云漓掩唇失声轻笑,“自然也是策划这一切的人。包括请二小姐来我明教分坛作客。” 云漓这个名字她在小酒馆里面听小二提起过,吟月楼的头牌花女,金陵八艳之首。没想到竟然是明教的坛主,一个隐藏颇深的老狐狸。 “既然你知道我是药王宗的二小姐,那你现在我的体内下尸毒,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一身的尸臭,真让人恶心!”她毫不客气地质问。 “呀,不愧是二小姐这气势也是无与伦比。”云漓的眼眸之中满是笑意,“竟然能够闻得出我身上的尸臭,枉费我用了昂贵的香料遮掩,看来二小姐应该也是一个研毒之人。” “少给我拍马屁!”她没好气地瞟了一眼云漓,“你既然知道我是药王宗的二小姐,那你就应该知道药王宗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药王宗么?”云漓的嘴角抿起一丝不屑地嘲笑,眼眸之中变得深邃,“奴家怕二小姐忘记了特来提醒一下,这里是南楚不是你锦州药王宗!” “你这是威胁我?” 云漓摇了摇头,伸手搭在白潇潇的身上,“也算是吧。不过二小姐似乎也是清楚了呢,你不过是一个筹码,而我把你压在了圣子大人和沈长风之间罢了。” 沈长风?她一愣,原来那个时候沈长风是去见云漓了!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摆好了棋子,就等着她这个筹码何时压上这个棋局。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我做什么还需要告诉你么?”云漓骤然发力将白潇潇推到了石壁那边,目光森然,“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那便足够了。” “泠霜呢?”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冷艳的女人,外表如此多娇,然而却是一个心狠手辣心机颇深的人。 云漓顺了一下因为失态而不小心褶皱的衣摆,似乎装作没有听见白潇潇的问话。 “我问你呢!” “二小姐,现在你作为我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呢。”云漓转身,头也不回地说。 “你!”她一时语塞。 云漓没有再停留,打开了石门一挥云袖,飘然而去,只留下白潇潇一个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专门为沈长风布下的陷阱。她是云漓要挟泠霜的把柄,她只要留在这里一天,泠霜就会因为她而被云漓要挟一天,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第一次那么发愁,现在完完全全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一次的危机! 金陵驿馆 沈长风默默地拨弄着摆在案上的茶杯,他思虑着之前云漓说的话,她的话里面都是他想知道东西,不过这未尝是一个陷阱。 这云漓能够调动整个明教在南楚的势力,也可以说是一个手段非常的女人,看来这一次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合作之事很可能关乎到风陵阁的未来,他也不能轻易地做决定。 “少主。”沈临轻轻敲门。 “阿临,进来吧。” 沈临推开门,然而警觉地朝四周视察一遍,方才关上门。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沈长风抬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沈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少主,一切都想办法调查了。”沈临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可是查无所获。” “有关于云漓的身份简直就是完美的一个人,她是南疆滇南人氏,身份很清明,好像是因为家道中落才被迫无奈沦落青楼的。”沈临补充道,“少主什么时候对一个花女感兴趣了?” 他黑眸骤凝,云漓她是滇南人,而滇南那边是大理王的地域,滇南云氏他也听过似乎是一个玉石雕刻的家族,对了每一个滇南玉皇都是云姓。 这滇南云氏肯定与云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滇南云氏已经没落多年,他忽的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当初母亲交给他的那枚血玉,这似乎也是滇南玉皇的玉雕作,听母亲说这是滇南玉皇的最后一件玉雕。 “阿临,你说如果我死了,受益最大的人是谁?”他微笑着看向一脸凝重的沈临。 “少主,你这是什么话?”沈临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现在好好的,再说只要有我在定会护少主周全!” “阿临,我是说如果。你觉得会是谁?” “当然是明教。”沈临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并不这样觉得,”他心沉如海,伸手握住桌上的茶杯,支起打着旋,“夜隐潜藏在风陵阁那么久我们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到,这是为什么?” 沈临被他这样一问,有一些迷茫,但是瞬间却点头,“看来少主是在怀疑了。” “没错,能够知晓风陵阁那么多秘密的也就只有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少主可是在怀疑二……”沈临刚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反被他用手指制止。 “隔墙有耳。” 他用只有沈临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沈临心领神会,“少主,我明白了。” “夫人,您不能进去!”门外传来一阵嘲杂地争论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让开,我也是你们可以拦的?我可是药王宗的宗主夫人,我要见沈长风!”紧接着是一道冷峻的女声。 蓁夫人? 药王宗的蓁夫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见他,既然是药王宗的人他也不得不见,毕竟药王宗与风陵阁向来交好,如今他们之间还横着一门亲事,便看看蓁夫人到底是为何事而来。 第43章 第一步棋 沈长风推开门,正好便见着了被手下拦住的蓁夫人,蓁夫人站在那里,听见推门声抬眼正好对上了沈长风的眸子。 这个人! 沈长风挥手示意让所有人退下,自己快步走到蓁夫人的身旁,深表歉意地微微低头,“蓁夫人,是长风招待不周,这里人多眼杂,还请移步进房说话。” 蓁夫人收敛了愠意,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驿馆,既然沈长风亲自出来,而且礼数周到,她自然不好发作,随着他进屋。 “你们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叮嘱道,说罢关上门。 “蓁夫人且坐吧。”他将蓁夫人请上座,然后自己才坐下。 “大公子,刚刚多有得罪,我也是迫不得已。”蓁夫人方才的怒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如雪失踪了。” 秦如雪?他沉眉,药王宗的二小姐秦如雪。 “今早有人送来这一封信,也没有署名。”蓁夫人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沈长风,眼神之中尽是担忧,“而且信中要让我大张旗鼓地来找你,无非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罢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转头望向窗外,窗外的大街上人潮涌动,看不出有什么人正在观望这里。 他拾起桌上的书信,的确是一封无名信,而且上面的字迹也是陌生,看样子这寄信之人定是有备而来,也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 “我明白了。”他心领神会,蓁夫人之所以会来找他,无非是因为自己与药王宗大小姐的婚约,作为风陵阁的大公子,她未来的女婿也肯定不会拒绝。 药王宗一直都是不问江湖世事,这一次与他的联姻之事也就无法再将药王宗置之身外。 “大公子,雪儿她虽是我药王宗的二小姐,但是也是会一些防身术,这一次很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蓁夫人提醒道。 若非是明教的人干的?不过是没有答应她的合作,那么快就出手了,这蓁夫人可是药王宗的宗主夫人,还被要求如此大张旗鼓地前来兴师问罪只是为了在其他人的面前看见风陵阁与药王宗的不和。 真是好手段,策划地倒是很周详。 想要将他风陵阁推向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么? 不过这药王宗的二小姐他也素未谋面,很可能也是一个大小姐脾气甚大的姑娘,对于女人他都是敬而远之。 “既然如此,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那就按着他的剧本行事,只要他的目的没有达到,那么二小姐也是相安无事。” “希望如此吧。”蓁夫人担忧地碎碎念着,早知当初就不让她离开逛什么金陵城,这样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也不会卷入这一场风波,现在也就只能祈祷上天雪儿能够平安归来罢。 送走了蓁夫人,沈长风无奈地靠着床边坐下,这一下他是有些迷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分明就是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若是换成阁主,又会怎么做? “少主,你似乎忧虑颇深。”沈临看得出他心中的不安,隐隐有了一些忧愁。 “阿临,今天一早有人离开驿馆?”他冷不丁地问道。 “随我们一起来的弟子都未曾踏出驿馆一步,倒是二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沈临如实回禀。 苏瑾……他皱眉。 “他出去做什么?” “听二公子自己说就是去买一些必需品和回赠的小东西。”沈临有些尴尬,毕竟是二公子他们也不和好阻拦,更何况沈长风也没有下过禁令,不让任何人擅自离开。 “大哥!”正当沈长风要继续说话的时候,沈苏瑾满面春风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拎了一个油纸包。 然而刚踏入房间,他就感觉到空气骤然凝结,这气氛很压抑,沉闷到让他都下意识止住了呼吸。 “大哥是在商量事情么,那我这就出去。”沈苏瑾识趣地便要退出房间。 “不。”沈长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收敛了刚刚的寒意,冲着沈苏瑾轻声一笑,“苏瑾来这里坐吧。” 沈苏瑾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桌上,直接打开了纸包,里面是还是冒着热气的糯米糕。 “大哥,这金陵城中就属城西的那一家刘记的糯米糕最好吃了,我专门去买了一包,话说人好多还等了许久。毕竟这几天大哥赶路也甚是辛苦,想让大哥尝点其他的。” 沈长风点点头,这糯米糕上面还冒着热气,他伸手捻起一块,糯米糕很软应该是新做不久。 “苏瑾有心了。”他微笑着,从这前往城西的刘记糕点店也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说苏瑾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他,更何况蓁夫人应该被安排住在城南的南离宫。 “大哥,我刚刚好像看见药王宗的蓁夫人从这里离开,发生什么事情?”沈苏瑾自己也捏了一块糯米糕放进嘴里,目光却落在吃着糯米糕的沈长风身上。 “没什么事情。”他回答地很平静,神色也是波澜不惊。 “莫非是蓁夫人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女婿。”沈苏瑾微笑着,毕竟药王宗大小姐秦如月与大哥的大婚在即,这蓁夫人来看看自己的准女婿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脸色沉了沉,抬眸看向笑的一脸无害的沈苏瑾,这是在变着法子套话么? “若是这样就好了。”他故意支开了话题,“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人暗中观察我们。” 沈苏瑾略略深思,然后很郑重地回答,“好像有,今天我出门买糯米糕的时候,一直有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的人跟着我。所以我也不敢久留,马上就回了驿馆。” “什么样的人?”他警觉地发问。 “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离我有一段距离,而且还蒙着脸。” “苏瑾,你还是安稳地待在驿馆里,大哥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他伸手拍了拍沈苏瑾的肩膀,眼眸里面隐隐有些担忧,“毕竟我也只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沈苏瑾一愣,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听见大哥说这样的话,以前的大哥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疏远那些与他毫无关联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瑾,回去休息吧。”他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苍梧刀,“我要出去一趟。” “好,大哥小心。”沈苏瑾意味深重地看了一眼大哥,嘴角抿起一缕轻笑,继续吃着自己刚刚买来的糯米糕。 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默默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随后一个起越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44章 你可知你的重要 明教南楚分坛 绯烟坐在泠霜的床边,一脸担忧,虽说已经给他喝下了尊上的血,却依旧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烫的不寻常,胸口处的彼岸花血色流动,渐渐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根本无法遏制。 泠霜……绯烟不安地站起,这毒是尊上种进他的身体,如今却无法被尊上的血液压制,这怎么办! 云漓缓缓推门进来,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泠霜微微皱眉,“圣子大人怎么样了?” “他依旧高烧不退,之前医者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绯烟回答,替他更换了降温的纱巾。 这就变得有些棘手了,这彼岸花毒本不是中原有的剧毒,换一句话说便是不仅仅是毒,而是一种控制人七情六欲的蛊,制毒人必须用自己的血滋润彼岸花,所以也就只有制毒人的血才能缓解彼岸花毒发作的痛楚。 “雪儿。” 泠霜轻声念着秦如雪的名字,断断续续,一直噫语不停重复着。 “雪儿……” 绯烟贴近他的嘴边,听清楚了他念念不止的名字。 雪儿。 这是他的心魔。他心里的一直都是那个女人么,为了那个女人甚至都要忍受痛苦死死支撑着彼岸花毒的折磨。 “云坛主,您将那个关在冰室里的女人带到这里来吧。”绯烟起身,回头朝着云漓说道。 “那女子中了尸毒,怕是离不开冰室吧。”云漓的语气之中让绯烟听出了拒绝之意。 “我想云漓坛主应该是正在谋划什么吧。”绯烟一语道破,漆黑的眸子里是肃杀的寒意,“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如果圣子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恐怕尊上也不会不闻不问吧。” “哦,殿主这是想与我为敌?”云漓挑了挑秀眉,隐约有了一丝敌对的冷意。 “我对于争权夺利不感兴趣,”绯烟满含深意,伸手搭在泠霜的脸上,“你要做什么我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若是圣子不能活着回昆仑之巅,你觉得你的南楚分坛不会被尊上一锅端了?” “想要利用圣子,那你应该对他的身世研究地很是清楚了,圣子与尊上的关系你自然也明白,若不想前功尽弃,云漓坛主还是照我说的做。” “你在威胁我?”云漓咬紧银牙,很是不满绯烟的说辞。 “威胁你?”绯烟冷哼了一声,嘲讽地质问,“你以为我轮回殿是吃素的?当然,如果坛主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也并非毫无手段,但我在这里提醒云漓坛主一句,如果我离不开这里,我的手下会立即回昆仑之巅复命,我想云漓坛主应该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有意思。”云漓抿唇沉默地一笑。 这绯烟也不是等闲之辈,毕竟是冥月的亲传弟子,这秉性与冥月真是相差无几,若是真如绯烟所说,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反而白白牺牲了南楚的数百弟子。 这根本是一个不亏的生意。 “我去带她来。”云漓转身离开,随手带上门。 绯烟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泠霜身上,这一次自己可是为了他得罪不少人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么多到底值不值。 过了不多久,白潇潇便被两个南楚弟子带到了泠霜的房内,她被云漓强行灌下了不少压制尸毒发作的药,这胃里是一阵难受地翻滚。 “殿主,人给你带到了。”云漓仪仪地走进内屋。 “有劳。”绯烟点头,与云漓两人一起走出内屋。 原来让圣子如此牵肠挂肚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绯烟凝眸,眼瞳深邃上下打量着白潇潇。 白潇潇被她这样的目光打量着很不舒服,这个女人看上去从骨子里的媚,就连站在其身边的云漓都难以企及的妖媚。 “二小姐,圣子大人旧疾复发,这里的医者没有办法,有劳你替圣子大人看看。”绯烟朝着白潇潇微微欠身,虽是请求,但似乎就是对她的命令。 虽说对于这个被云漓称作殿主的女人的语气很不爽,但是病患是泠霜,看来那个时候泠霜的脸色骤然乍变,不曾想竟然是旧疾复发。 “我可以帮你医治你们的圣子,但是我不允许别人在我看诊的时候在旁边。”白潇潇自然也不会退避,讨价还价的余地还是有的。 “可以。”出奇意外,绯烟竟然一口应下了。 白潇潇拿过绯烟事先准备好的医药箱,当着二人的面打开检查用品,都是一般医者的配置,虽说简陋,需要的东西还是都有的。 她绕过屏风,走入内屋。 “殿主就那么放心让秦如雪一个人进去?”云漓反问了句。 绯烟不想回答,她只是相信能够让圣子心心念念的人肯定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相信她了。 泠霜……白潇潇走近泠霜的床榻边,他的额上放着降温的纱巾,皮肤由于高烧一直隐隐泛红,俊俏的眉毛紧锁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她上前靠近泠霜,在床榻边放下医药箱,握住他的手腕,很烫。 正当她要为泠霜诊脉时,他竟然醒了,一瞬间握住了白潇潇的手阻止了她。 “泠霜。”她一愣眼前的人喘着粗气,翻身坐起,看上去情况很不好,胸口的白衣之间还能隐约看见一朵红色的花纹,鲜艳如血。 那朵花是什么! “雪儿,我没事。”泠霜深吸了口气,松开了白潇潇的手,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玉瓶一口饮尽里面的液体。 她夺过玉瓶,凑近一嗅,不由得睁大了玲珑大眼,整个玉瓶里面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刚刚喝下的是血。 他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下去,胸口那一朵红花的颜色渐渐淡了下去,她连忙拉过他的手腕,脉象竟然出奇的平和,好像刚刚那一切都是假象。 “你这是担心我?”泠霜垂眸,嘴角抿起一缕期待的笑。 “我……”她怯怯收回了手,“我只是没想到堂堂明教圣子也会这般落魄罢了。” “我隐藏身份有我的苦衷,我无论做什么都永远不会伤害你。”他咬牙,犹豫不决,“因为你对于我很重要。”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默默在心底回响,因为她是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泠霜,你不需要这样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于谁是最重要的。自始至终最重要无非只是自己一个人罢了。” 她很认真地盯着泠霜,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悲怆。 你可明白,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只不过那个人根本不在乎我。 很可悲吧。 第45章 命不该绝 泠霜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一双有如碧波般澄澈的双眼之中流动着淡淡地忧伤,这是一种让他有些嫉妒的眼神,可是这样的眼神却不属于他。 “雪儿,”他的目光之中闪烁着一缕悲哀,“你能够相信我么?” 白潇潇抬起头,对上那一双眼瞳,不禁愣住了,原来那一对黑眸竟然变成了一汪湛蓝,清澈到一望见底。 “你的眼睛……”她诧异掩唇,这种湛蓝色的眼眸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惊讶么,你是不是也是觉得我就是一个怪物?”他无悲无喜地看着一脸惊讶的白潇潇,一般人看见他的蓝眸几乎都是这样的表情,将自己看成一个怪物。 “是。但是这双眼睛好美。”她承认了,然而后面那句话反而让泠霜震惊。 他伸手握住白潇潇的双手,“那你还能像当初洞庭湖那般,相信我么?” 白潇潇垂眸,那时候的她似乎真的很相信他,那一双蓝眸之中的澄澈也是应证了他的心,他不该是这样的。 “相信我吗?” 一年多前,洞庭湖畔 洞庭湖畔的密林之中被惊起一群飞鸟,林中的一群人紧紧地跟着一个蓝衣的青年,蓝衣青年捂着小腹上的伤口,竭力奔跑,避开从身后射来的飞矢。 他骤然停住了脚步,身前已然没有路,是一处断崖,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洞庭湖,小腹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将蓝衣染成了深色。 他回头,身后的人已经将断崖团团围住,他已是没有任何退路。 “圣子大人,还跑么?”辰溪的嘴角勾起一缕浅笑,从湘江追到了洞庭,好不容易将他逼到了死路! “咳。”泠霜伸手不屑地拭去嘴角的血迹,一双冷眸之中充斥着血色,若不是被辰溪这个叛徒出卖,他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处境! “辰溪,你这个叛徒。”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涌上喉咙的血,冷声道。 辰溪微笑着不语,挥手之间,身后的人拿着利刃一步步紧逼,只要抓住泠霜,那样下一任铜雀阁的阁主就是非他莫属,潜伏明教那般胆战心惊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圣子大人,我本来就是风陵阁的人,从来都不是明教的人,这也不算是背叛啊。”辰溪的语气之中满是嘲讽,曾经高高在上的圣子,再怎么身份高贵也始终是个人,“看在我们曾经主仆一场的份上,圣子大人你就束手就擒,我给你一个全尸。” 他喘着粗气,一路狂奔已是精疲力尽,更何况现在又失血过多,整个人摇摇欲坠,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人的影子也是模模糊糊,重叠不清。 “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的手里。”他冷嘲一声,朝后面的山崖纵身一跃。 “快放箭!”辰溪连忙夺过身旁人的弓弩,朝泠霜坠落的方向连射数箭。 “可恶!”辰溪恨恨将弓弩丢在地上,这一切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却功亏一篑。 “你们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 四面八方都是水,他落入水中,身上的伤口不断淌血,落下山崖的瞬间他感觉到了箭头擦身而过,还有几箭嵌入身体。 他这是要死了?他缓缓伸手,意识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之间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奋力游向他,拉住他直接吻上他的唇,那样的唇很柔,氧气被吹入他的气管。 这是谁……他的眼前模糊不清。 “别死啊!” “别死!” 好……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失去了知觉。 泠霜骤然间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制的屋顶,他一愣,他不是落水了么? 想到落水,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时候有人好像救了他,他伸手轻触嘴唇,还有那一个让他难以忘记的吻。 他想要起身,然而只是轻轻一动弹,浑身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小腹的剧痛,他忍着疼从床上坐起,检查了伤口发现他的伤口都已经被人精心包扎好了。 他环顾四周,木屋的布置很简朴,从摆放的家具上看应该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浓浓的草药香充盈着整个房间。 屋子的主人应该略懂医术吧。 身旁是一扇可以打开的折窗,他轻轻推开窗,外面是明媚的阳光,一抹红衣映入眼帘,她坐在板凳上面,一边用扇子煽火,一边往里面加着草药。 原来是她救了我。泠霜凝眸,那一瞬心中隐隐泛起一缕感激之意,那时是她的唇,为何他会在意这些。 似乎听见开窗的声音,坐着熬药的女子下意识地回头,那是一双明眸,温柔,明亮,关怀,温暖,黑白分明之间像极了昆仑上的白雪皑皑的高山和黑水。 也只是仅仅一刹那,她回头也不再去看泠霜,她不喜欢和任何人注视的感觉,无论什么人。 她低头将砂盖遮上熬药的砂罐,捧起放在脚边的一个木盘朝屋里走来。 “没想到你那么快就醒了。”她推门进来,将木盘放在桌上,甚至都没有在泠霜的身上停留片刻的目光,自顾自在柜子里翻出了几卷干净的纱布放在木盘中。 “那也是姑娘出手相救,不然我早已沉尸湖底了。”泠霜注视着她,她一袭红衣裹身,柳眉如月,雪白的皮肤如凝脂一般,她没有浓妆艳抹,素颜之下反而让泠霜移不开目光。 “躺好了,我给你换药。”她将木盘放在床边的木桌上,吩咐道。 泠霜乖乖地由她扶着躺下,她掀开被子,这时候,泠霜的眼神僵了僵,此时他穿着的女装,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忍着心里的郁闷。 她熟练地解开腰带,褪去他的上衣,一处一处拆下染血的纱布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盆子里。 他默默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有人如她那般细心地照顾过他,她是第一个。 她不禁皱眉,他身上除了几处箭创之外,伤的最重的无非就是这腰间的伤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伤的那么重的人,当时将他拖上岸边的时候他的呼吸就已经很微弱了,脸色发紫,意识全无,几乎都已经是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 没想到他还能挺过来。 也是一个命不该绝的人。 第46章 初遇白潇潇 泠霜微咬着牙,强忍着伤口处传来的剧痛,纱布被拆除,一道狭长的缝合线显露出来,她自然明白,虽然他不喊疼,但是这样狰狞的伤口怎么会不痛呢。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涂抹在伤口上,这草药对伤口的愈合作用很好,又能够缓解伤口愈合时的发炎。 这几日伤口愈合,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她还是很担心,不过现在能够苏醒过来,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为什么你会被追杀?”她那时正在湖上泛舟,也是看见了那时他被逼到悬崖边的一幕。 泠霜沉默了片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一个书生,他们要杀我劫财,没办法了,所以跳了。” 对于这样的解释,她轻笑了一声,一个满手老茧的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书生而已。他以为她是一个三岁小孩么? “打趣我?”她故意用力重了点。 一用力,骤然的疼痛传来,他忍不住地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 “骗你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泠霜忍着疼,故作清高。 “噗。”她笑了,上完药,便给他用纱布缠上伤口,“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好吧,看在你是一个病人的份上暂且信你。” 他送了口气,她没有追问,看来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一般人还真的是难以相信他这样的缘由,他真的不擅长撒谎。 她拾掇好所有的东西,替他盖上被子,端着染血的纱布便要出门,忽的她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对了,我叫白潇潇,你叫什么?” 他一愣,微笑着回答,“阿泠。” 她“哦”了一声,便关上门出去了,留下躺在床上的泠霜,这就是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么…… 他伸手按着胸口,隐隐约约之间,那种说不明的错觉让他有些怀念曾经的那些挥之不去的日子,似乎好久没有了。 白潇潇端着那一盆换洗的纱布,蹲在溪边清洗着,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接触到那个人的身体就觉得很冷,一种不正常的冷。 手上那几处很明显老茧所在的位置,一直告诉她,这是一只拿剑的手。 也许是练过一些,用来保命的吧。她自顾自想着,不过她倒是听说这一带也是存在一些水匪,看来也是要小心了。 辰溪站在湖边,仔细地沿着湖边走着,这已经连续搜寻了三日,还是一点泠霜的踪迹都没有,落崖地方的水域已经搜查了多遍,也不见泠霜的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辰溪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狠厉,已泠霜的体质和武功很可能还活着,必须要确认其真正死亡的消息。 泠霜绝对不能活着回到明教,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他狠狠握拳,继续朝着岸边巡回走着。 “这是什么?”他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蹲身捡起,不由得缩了缩眼瞳,他认得这枚令牌,这是明教圣子的令牌,泠霜从不离身的东西。 令牌出现在这里,而且离岸超过了一尺,也就是说他还没死,还上了岸,难怪在水里的搜寻会无功而返,原来他早已经上了岸。 已泠霜的伤势,就算上了岸也走不了多远,肯定就在这一片的密林里面。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身后的林子,轻哼一声。 “来人,将这林子的出口围了,其他人进去搜!” 泠霜,这一次我看你如何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白潇潇将所有洗净的纱布晾在了院子的竹竿上,药也熬的差不多了,她到厨房里拿了一个碗,倒了一碗,端着进了屋子里。 泠霜的脸色不太好,坐在床上,满脸的担忧几乎都写在了脸上,看见白潇潇进来,他收敛了忧愁之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发生了什么?”她走到他的床边,将药放着等药凉下来。 “没什么。”他微抿唇角,一副淡然如初的样子。 “你真的不会骗人哦。”她坐在他的床边,眸子里面清澈见底,“因为有一瞬你把心事写在了脸上。” 他侧过头不去看她,他只不过与她萍水相逢,更何况他的事情她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令牌不见了,若是到了辰溪的手里,那样子就不可预知了。 至少不应该牵连她进来,毕竟她那么善良,不能够拉她下一起跳这个坑。 “白姑娘,实不相瞒。我的确有心事,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 “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白潇潇回答得很干脆,“不过你给我记着,我白潇潇行医向来都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刹那失神,轻笑一声,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换作在明教又有哪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与众不同。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么?” “当然就我一个人了。我白潇潇可是行走江湖的游医,不过吧,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修行吧。”她解释着,脸上始终是那种自信的笑,她的笑让他竟然有一丝丝沉沦。 拥有这样笑容的女孩,在明教那样笑里藏刀,明争暗斗的地方是看不见的,除了阿紫…… 那种感觉很微妙。 又是一阵猛烈地抽痛,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彼岸花毒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莫非…… “你怎么了?”她看见他脸色骤变,便想要去摸他的脉搏。 他伸手挡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用内力强行压制住了彼岸花毒的发作,“没事的,老毛病。” 他故意避开她的的探寻,之前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看来他的身上可能不仅仅只是那一些表面的,还有许多隐藏在他的外表之下。 明明可以笑的那么温暖。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而她却变得沉默不语,将桌上的药端给他,轻声吩咐,“喝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起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泠霜捧着那碗药,心里还不是滋味,若是刚刚被她摸了脉,怕是隐瞒不住彼岸花毒的存在。 她还是不要知道最好,也算是保护她吧。 第47章 如果这一刻停留 宁静的夜,一轮圆月悬在半空中。山中的风吹拂着窗纸,窗外传来沙沙树叶的清响,泠霜躺在榻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冷,不是一般的冷。 今日是月圆之日,每一个月的月圆之夜总是他最难以忍受的日子,他从睡梦中惊醒,拉扯着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每到月圆之时,他就会浑身透凉,冷到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这是昆仑一族的诅咒,也是昆仑一族最弱的时候,他颤抖着,眼前不断浮现起那一夜,月圆之夜,一抹绯红,血色飞溅。 很可怕的人,挥刀斩杀着所有的一切。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白潇潇听到了声音,从睡意之中转醒,一抬头就看见泠霜紧紧裹着被子缩在墙角,脸色苍白憔悴,双眼紧闭一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起身想要安慰他重新睡下,然而才一碰到他的手,就一惊,刹那间收回,他的身体好冷,就好像结冰了一样。 “别碰我。”他骤然睁眼,蔚蓝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恐惧。 她失神地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眸子是湛蓝色的,是不同于中原人的异瞳,他双目之中写满了恐惧。 他是看见了什么?她暗自想着。 “阿泠。”她唤着他的名字。 他错愕地抬头,“岸哥。”那是让他无比熟悉的眼瞳,许久许久了未曾再见过。 “你没死,太好了。”他扑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岸哥。”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如此失态的泠霜,心里也还不是滋味,正想要说什么,身前的泠霜忽的一侧身,倒在了白潇潇的怀里。 “你!” “冷,好冷……”他喃喃念着,浑身缩成一团,一直不住地颤抖着,这时她才发现他毫无意识,口中一直止不住地喊冷。 这天并不冷,而此时此刻他的身子却冷彻的像冰块一样。 她垂眸,两指搭在他的脉上,一切正常。不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的脉象很平稳,也没有什么异样,既是这样她也无处用药。 她将他平躺在床榻上,自己躺在她的身边,也就只能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似乎感觉到了暖意,泠霜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贴近了白潇潇,一进一出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他的双手将白潇潇紧紧拥在怀中。 他的怀抱很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俊……她不由俏脸泛红,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人靠的那么近,不过他长得那么俊,这似乎还是她占了便宜。 困意袭来,她缓缓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密林之中,铜雀阁的弟子在辰溪的带领下,一路寻找着泠霜的下落,这浓密的林子间抬眼也看不见天。 辰溪微微皱眉,沈初沉给他限定的日子也马上就要到了,明明已经是到嘴的熟鸭子难道就这样飞了,错失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再想要可就难上加难。 他怎么可以失去那么好的机会! 按理说这已经在林子里寻了也有三日,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嗯?他的目光落在被人刻意破坏的树干上,这似乎是一个血印,看样子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以泠霜受的伤根本不可能特意破坏血印,也就是说有人救了他。 “倒是有趣。”他冷哼一声,望向密林深处。 林间木屋 泠霜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抱着什么,很温暖,就好像昨天晚上那般,猛然睁眼,看见的是依旧睡着的白潇潇。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他的眼前,白潇潇枕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两个人相拥枕卧,仅仅隔着薄薄的衣物。 她的睡颜很美,一张秀气的俏脸上勾勒出柳眉,额上隐隐约约有一些热出来的细汗,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玲珑小嘴抿起似乎还在梦中吧唧吧唧吃着什么。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头一阵胀痛,忽的想起昨夜似乎是月圆之夜,难道他发病的时候对她…… 他不敢动生怕吵醒她,这些天也怕是因为自己的伤累坏了她,还是让她好好再睡一会儿。 “嗯……”白潇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睁眼就可以泠霜看着自己,那双眼眸却不同于昨夜的蔚蓝,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黑眸。 “你看我干什么呢?”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醒了。”泠霜嘴角微扬,勾起一缕渐暖的笑意。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还在泠霜的怀里,忙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物,俏脸羞得绯红,“登徒子。” “潇潇,我会对你负责的。”泠霜的语气很平静,几乎是波澜不惊。 她被他这样一说倒也是糊涂了,回想开来,她不由得掩唇轻笑。原来他以为毁了她自己的清白,昨夜只不过看他冷的不行,可怜他一起相拥而眠罢了。 “阿泠,你倒是要怎么负责?”她半似挑逗地说。 听她这样反问,更是让他坐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想,神色变得凝重,“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为妻,但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保护我?”她眯着眼,“就你自己伤成这样还要保护我?” “是,因为我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敢作敢当。”他的眼神沉了沉,认真地说。 她的笑意一瞬间收敛起来,冲着他摇了摇头,“昨夜你浑身不正常的冷,而且意识不清,口中念念有词还叫我岸哥,因为现在正值夏季,根本没有火盆,所以只能抱着你睡了。” “你我之间并没有你所想的事情,你以为我白潇潇是这么容易就以身相许的么!”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头,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虽然说你的确还是挺满足本姑娘喜欢的类型。” 他一愣,不由得笑出声,这个女孩很有意思,胸口处又隐隐一阵抽痛,他不敢再去想,不然再引动彼岸花毒,怕是难以压制了。 两人双目相对,不由得都笑了。 虽然说阿泠的身上还有许多秘密,但是现在这样挺好,她也不觉得孤独,如果这一刻永远停留,或许她也不会觉得一个人是最好的选择了。 第48章 命运的安排 泠霜躺在倚靠在窗旁,静静地合上双眼,昨晚他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就像回到数年前的那一夜的屠杀,他永远无法忘记族人们那一张张痛苦仇恨的脸。 每一月的月圆之时他总是无端地看见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人,那些已故的族人,还有族长爷爷。 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落在窗外正做饭的白潇潇,眸子里隐隐流动着一抹温柔,很少有人这样关心他,照顾他,在他冷的时候拥抱他。 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她的药效果很好,也不算是一个庸医,过去这么多天辰溪肯定还在寻找他的下落,他现在可以拄着拐杖走路,尽可能早些离开。 若是连累了她,那也是对不起她。 明明她的笑那么温暖,如沐春风,深深地暖进了他的心里,冰冷的心一下子有了温度一般,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的笑,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 远处惊起一阵飞鸟,他下意识感觉不妙,林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辰溪已经寻来了…… 这一异样让白潇潇同样也察觉到了,抬眸望向远处,看来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她转身回房,却见泠霜正挣扎着起身,穿上他的衣物,看见白潇潇进来也是有些意外,只是一瞬他回过神,沉默一刹,“他们是来找我的。” “你这么想急匆匆地离开是怕连累我?”白潇潇凝了凝眼眸,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默认了。 “我说过了,只要你一天伤势还没有痊愈,就一天是我的病人,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染指我的人!”她一把将泠霜推到了墙角,双目之中微微充斥着愠意,就好像一个小姑娘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他人抢夺而生气。 这一句话反而让泠霜尴尬了,什么时候他是她的人了……只不过她刚刚好像一个人,他的故友,曾经似乎也这么说过。 “我说过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保护你一天,你是我的霜弟,永远都是。” 她不高兴地轻哼一声,走到床边,一脚踢在靠近里端的一处,“咔”一声,整张床板被移开露出来一个密道入口。 这里竟然有一个密道?泠霜看得一脸发懵。 “进去,等一下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还有一点里面的东西不要乱碰,除非你想死。”她将泠霜扶进密道,“记住我的话。” 泠霜自嘲地笑笑,没想到他堂堂明教圣子竟然到最后被一个女人保护,这也是可笑至极了。 但是他还是乖乖地进去了,因为白潇潇几乎要暴走般的杀人眼神。 里面的密室出奇的大,一排排木架之上摆着许多被密封的药瓶,药瓶很多,却被摆得整整齐齐,泠霜看得倒是出奇,莫非这些东西白潇潇的收藏……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刻在瓶子上的药名时,不由得缩紧了眼瞳,这些根本不是药,而是这世间各种各样的奇毒,每一样都足以悄无声息地瞬间毙命。 她其实是一个研毒之人。 辰溪停住了脚步,离他不远处的林子里依稀间看见了点点炊烟,看来他应该找到他的目标了。 行进的众人停住了脚步,眼前是一座被精心打理过的药田,药田后是一座木屋,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院子里,目光幽幽飘向他们所在的林子。 很显然她发现了林子里的异常。 白潇潇下意识皱眉,这群人直接踏过她种了许久的药田,践踏了她花费许多时间才种起来的药草,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辰溪在院子前站定,他自是注意到了晾在竹竿上的纱布,能用得上那么多纱布肯定是伤的不轻,这样看来泠霜肯定就在这里。 “你们是谁?可知道你们踏过了我的药园。”白潇潇冷声道,美眸之中此时充斥着怒意。 “姑娘,我们并不是有意与姑娘为难,我只是让姑娘交出你房中的那个病人。”辰溪看得出这个红衣女子不是等闲之辈,之前药园的草药几乎都是珍品,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养得起。 “病人?”她轻笑一声,“我这里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病人?” “既然姑娘要保护那个人,那就只能得罪姑娘。”他一挥手,身后的铜雀阁弟子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除了辰溪之外,其他人的衣物上都绘着一只青雀,这应该是临安铜雀阁的人,而铜雀阁历来归属于三江风陵阁,江湖第一门派武林至尊。 “不过是铜雀阁的人罢了。”白潇潇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这里可不是你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既然姑娘能够认出我们是铜雀阁的人,那也就知道我们铜雀阁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辰溪不动声色,这个女人竟然能够一眼看出铜雀阁的青雀服,也定是有些底细。 “得罪铜雀阁?即使是风陵阁我也不怕。”白潇潇冷声道,“奉劝你一句,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进去搜。”辰溪等的不耐烦了,示意其他人进屋搜。 “你们敢!”白潇潇本来就因为他们毁了她的药园而一阵火大,这个时候竟然还得寸进尺,她拔出了藏在衣袖下的短刀,直指那几个上前的铜雀阁弟子,硬生生逼退。 “本姑娘可是药王宗二小姐秦如雪,你就不怕得罪药王宗么!”她从怀中掏出了象征药王宗的药王令,一看见药王令,辰溪的脸色凝了凝,这分明就是药王宗宗门嫡亲血脉才能有的药王令。 “这么说,二小姐是想用药王宗来压我们铜雀阁么。”辰溪冷笑着。 “我说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们给我离开。”她的话语之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躲在密道里面的泠霜听到白潇潇所说的话,心一下子慌了,她是药王宗的二小姐秦如雪,她是岸哥的亲妹妹,难怪他会错认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像的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原来她是他的妹妹啊。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果然是命,竟然被他的妹妹救了,这是命运的安排,竟然让他再一次遇见与岸哥有着血脉相连的人。 这真的是命运吗…… 第49章 空荡的心 辰溪皱眉,若是因为泠霜而得罪药王宗很显然是大大的不妥,但是如果取不到泠霜的首级他就意味着失去铜雀阁的阁主之位,两相取舍,他还是有一些为难。 毕竟这锦州药王宗一直都是江湖上一个出类拔萃的存在,哪个人没有个三病四痛的,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触药王宗的霉头,更何况眼前的还是药王宗宗主的小女儿。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若是就这样放弃,那他这些年的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就算现在得罪药王宗也会记在风陵阁的名头上,成王败寇只在一念之间。 “二小姐,在下奉阁主的命令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二小姐执意不让我们搜查,那也就只能得罪了。” 辰溪下定决心,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白潇潇沉眸,冷嘲一声,让辰溪感到意想不到地让开了路,“好一个忠心为主。如果你什么都搜不到,我药王宗与你风陵阁的梁子就结下了,你可想好了。” 他见方才剑拔弩张的白潇潇竟然如此爽快地让开了路,总给他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预感。 她敢让他搜查肯定房中没有人,这样他抓不到泠霜还碰药王宗一鼻子灰,他才没有那么傻,这绝对是一个陷阱。 藏在密道里的泠霜一愣,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不是很有可能发现他藏身的密道么。 见辰溪犹豫了,她不屑地嘲讽着一笑,果然也是一只老狐狸,怕落入专门为他下的套,不过这一次无论怎样都是她赢。 入与不入,她都是最后赢家。 辰溪轻笑了一声,“既然二小姐说的那么清楚明白,我自然相信,打扰了。” “是么?”她的目光之中满是不悦,“这让你搜你便不搜了,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以后再出现在这片林子,别怪我不顾我药王宗与风陵阁交好的情分。” 切。辰溪暗自不满哼哼,不就是药王宗的二小姐而已,还不是仗着自己老子是药王宗宗主才那么跋扈。 “走。”辰溪带着人离开了院子。 白潇潇忍不住笑出声,果然多疑的向来就喜欢多想一些,无中生有,不过她白潇潇向来就是一张嘴走江湖,工于心计也是这么多年在江湖之中滚爬摸打出来的。 就你这么一点点小心思,还想跟我白潇潇斗,你以为是我的对手么! “这妮子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跟岸哥真的是如出一辙。”泠霜自言自语,他寻不到打开密道的开关,也就只能靠着石壁坐着。 然而白潇潇并没有来打开密道,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一切如死一样的寂静,迷迷糊糊之间困意袭来,他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晃醒,一睁眼就看见白潇潇一脸不善的微笑。 “他们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你倒是睡得安稳,话说你怎么得罪了风陵阁的人?”白潇潇没好气地将泠霜从密道里面拉将出来。 “我也不知道。”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身为明教圣子的他,当然是风陵阁每一个人的目标了,只不过这不能告诉秦如雪,怕她以后也不会如此敞怀相对了。 “稀里糊涂就被追杀,你也是够傻的。”她不由分说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嘻嘻地笑着,“真是一头猪。”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别人叫猪,在明教谁敢这样称呼他这个圣子,有的只是畏惧他的毕恭毕敬,等待能够取而代之的机会。 他忽的傻傻地回应了她的笑,“或许吧。其实猪也挺好的,吃饱喝足就睡觉,也不需要担忧什么,无忧无虑。” 白潇潇摇了摇头,她半蹲身,面对面看着泠霜,之前的玩笑之色完全褪去,认真地看着他。 “你……”他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阿泠,我只希望以后你能够快乐,这般多愁善感,忧虑深思真的不适合你。其实你的笑很漂亮,应该多笑笑。至少下一次我们再见的时候你是笑着面对我的。” “所以你还记得你是要笑着面对我的。”白潇潇喃喃道,收回了他紧握住的手,“但是你的笑呢?如当初的笑呢?” 他沉默不语,难受地侧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笑不出来。” “所以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你了。”她轻声道,回忆着当初他那种傻傻的笑意,“你变了。” “雪儿,我有难言之隐,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他想要解释,然而白潇潇却站起身,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所谓的解释无非就是掩饰。 “阿泠。不,应该称呼你为圣子大人。”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不再是阿泠,而是大名鼎鼎的圣子泠霜。” “所以,过去我认识的只是那个阿泠,而不是你,现在这个名为泠霜的人!” 他的心不由地一阵抽痛,听到那样的话,他为什么感到那么无助,那么心痛,总感觉什么东西变了,让他与雪儿变得疏远。 他是明教的圣子,而她是药王宗的二小姐。当初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形同陌路一般也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但是为什么他始终放心不下,是他很自私不想要放弃那时她给予的温暖么? “雪儿,”他低头,“至少那几天我真的很开心。做了一回真正的我。” 白潇潇背对着他紧咬着朱唇,一只手轻拂过挂在腰间的那一枚白玉佩,本来若是没有遇见他,这枚玉佩她想要交给的便是阿泠,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她难以接受,曾经那个阿泠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浑身血腥的明教圣子泠霜。 她早就应该明白的,能够被风陵阁下了追杀令的人,又岂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只是当初就这样相信了他。 “让你的人送我回冰室吧。” 许久。 “好。” 白潇潇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内屋,随着南楚分坛的弟子回到了冰室。 泠霜一个人沉默着坐在榻上,按着自己的心,空无一物,已经少了什么,怎样才能挽回得了。 “雪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是这个世界上真心待你的人,永远都是。” 第50章 一场豪赌 金陵城 沈长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独自一人到了吟月楼,今日的吟月楼竟然闭门不接客,这让沈长风感到很是奇怪。 整座楼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安静,安静得让沈长风很不安。 “哥哥。”忽的一个孩子拉了拉沈长风的衣角,“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让我交给你这个,然后她在朱雀街的京丰酒楼等着哥哥。” 他接过信,上面没有署名,绕过人流在一个转角街口他打开信,里面只有一枚明教的莲花印记,这是明教护法以上的人才有资格使用的印记。 来者不善。 他紧紧握住了手里的苍梧刀,这明教到底在金陵城渗透了多少,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被人监视之中,果然在云漓的棋局里面,他是一颗极其重要的棋子。 京丰酒楼二楼雅座 云漓倚在窗边,默默地扫过来来往往的路人,这些日子的事情倒是多了许多,更多的是这棋局的繁琐之事。 她身后的桌上放着一副残棋,棋盘上只是放了寥寥数子,黑棋却已然将白棋逼到了绝处,无论走哪一步棋都是死棋。 ?果然不给任何人留退路,这也是他的手段吧。 来了。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等待了许久的人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冷漠的笑意,局已经布下,又岂能不请君入瓮? “果然是你。”沈长风走进雅座的包厢,见到云漓正盈盈笑着,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自然是等候你多时,既然我会等,也就赌定了你会来。”她面不改色,“这不,你还不是来了?” 他一阵语塞,这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你为什么要抓药王宗的二小姐,她跟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关系。” “没有关系么?”她看着沈长风,眼眸沉了沉,“她可是我们圣子大人的一位故人,我请她去南楚分坛招待几日,有何不妥。” 故人……他不明其意,这药王宗二小姐怎么会与明教圣子成为故人,真是可笑至极。 “看沈大公子的神色,应该是不相信了。”云漓掩唇不自觉轻笑出声,“那不如让你看看眼前这一棋局的白字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的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棋局之上,从棋子和局势的走向看来,这黑子步步紧逼已是必胜之势,白字的大势已去。 他瞬间明白了云漓的用意,让他看这棋局,无非只是想让他明白现在所处的处境,何人为刀俎,何人为鱼肉。 “你的意思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冷嘲。 “那是大公子你的意思,云漓只不过想要让大公子解开这死局。?”她微笑着,玉指捏起一枚黑子骤然落在棋局之上,“毕竟这可是夜隐大人未完成的棋局呢。” 夜隐?他凝眉,又是那个人。 神出鬼没却又一再让人捉摸不透。 “只要大公子解开这死局,应该就能知道夜隐大人他所谓的意图了。” 沈长风深吸了口气,硬生生让自己静下心来,这白棋已经的的确确被逼到了绝路,黑棋步步紧逼,这白棋已然没有了退路。 若是想要反败为胜,注定是步步铤而走险,然而这并非是定局,黑棋还没有真正得胜,而白棋也没有真正落败。 原路已经被堵死,何不另辟蹊径。他思索着,右手从棋篓里面摸出一枚白子,落在棋局的边侧。 她一看,便已是对沈长风的意图了然于胸,无非是想破开死局,寻另外一条出路,这风陵阁少主许是想的太天真,现在的棋局之上黑子大势正如日中天,有足够的资本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他见她落子直接封上了他想要解救死局的路,这分明不想要给他留退路,不过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 死局非死,绝处逢生。 一字既落,云漓的脸色沉了沉,明明黑棋的局势已是胜券在握,而如今却被白子吃的死死的,甚至有些被动。 她放下了棋子,轻声笑道,“夜隐说,大公子的棋艺本就是一绝,今日得见也是不虚此名啊。” 沈长风一时不语,他平素里都是被阁主唤去下棋,说实在他根本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只不过这棋盘之上就好像一个江湖,行走落子之间阴谋阳谋都要时时注意,一步错便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有时身在局中之人也会迷失,分不清是下棋人还是沦落成了棋子,亦是未可知。 “不过,大公子也是一个喜欢下注豪赌的人。”她隐晦地提醒,轻柔地倒了一杯茶放在沈长风的面前,“我没有猜错吧。” “赌?”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其实换一句话说,这棋局同样有如一场赌局,双方都在赌对方是否会落入自己的陷阱。然而越是大的赌注,自然而然更诱惑人。” “大公子,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你是一个精明的人,这赌注可要下对了人,若是下错了人,这一场豪赌你认为还有意思吗?” 沈长风冷目一横,这女人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到了这一次的合作之中么?虽说如此,但明教之人想要和自己合作,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利益得失,像云漓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四周的气息多了不少,很显然云漓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雅座的包间,“这里应该已经被你的人包围了吧。” “看来大公子的感知力也是不同寻常呢。”云漓起身,衣袖轻挥,“但是还是请大公子明白一个事实。” “这金陵城可不比你三江,就风陵阁安插在金陵城的眼线根本不如我在这里那么多年经营的南楚分坛,明教的眼线已经遍布南楚,没有什么消息是我打探不到的,所以你我合作是最正确的决定。” 他没有起身,只是伸手捏起棋篓里面的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局上。 “当然,这一次我只身前来,便是答应与你合作,只是你必须放了药王宗的二小姐。”沈长风冷声道。 “这或许不太可能,因为她现在在圣子的手中,但是只要大公子帮我完成大业,那二小姐自然就平安无事。” 果然,这是她要挟我的筹码,若是药王宗的二小姐遭遇不测,那药王宗势必与风陵阁决裂,根本就是只能赢的赌局。 果然是一局豪赌的死局。 他直接起身离开。 云漓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刚刚的残局之上,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分明已经黑子败北了,刚刚他最后一步棋已经赢了这一局棋。 呵,有意思的对手。 只可惜生不逢时吧。 第51章 苏瑾遇刺 金陵驿馆 沈长风无声无息地穿过一楼的大堂,这金陵驿馆本就是金陵城最有名的群聚之所,他本来反对在这里住,却不想这是阁主安排好的。 虽然说人来人往,但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南楚王的江湖宴马上就要举行,许许多多江湖门派的人都聚集到了金陵。 也不知为什么南楚王要宴请那么多江湖人士,明明江湖与朝堂之事不应该相互牵扯,但南楚王虽只是占据了江浙一地,但却拥有了最好的资源,他的支持对于各个门派都是最好的倚仗。 “少主,你去了哪里?”沈临急匆匆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神色很是不安。 “先上楼。”他示意沈临不要继续往下说,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这里面保不准就隐藏着明教的耳目。 二人匆匆回房,沈长风微微皱眉,这屋里一团糟似乎有打斗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有丝丝血迹。 “这是什么情况!”他瞬间紧张起来,“我只是出去一会,就出了事情!” “明教的杀手想要谋害二公子,还好发现及时,只是二公子受了伤。”沈临的语气之中满是担忧,这二公子向来体弱,这一次可以说是伤的不清。 沈长风几乎是瞬间赶到了里屋?沈苏瑾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憔悴得让人心疼,他双眼紧闭,眉头深锁着。 “大夫来过了吗?”沈长风坐在沈苏瑾的床边,手轻轻按在他的被子上,目光之中满是担忧和自责。 明明这一次本不需要他来,现在都是因为他保护不力而让苏瑾受伤,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过了,好在二公子机灵,躲过了要害,但是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之中,大夫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那查清楚是谁伤了苏瑾了吗?”他沉眸,掖进了沈苏瑾的被褥,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我们只看到一道黑影出了窗子,并没有看见杀手的脸。” “给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与我们风陵阁作对,若是被我知道,他必死无疑!”他的话语之间透着森然的杀意,这里虽然不是三江,但是以三江风陵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倒是不怕有人与他分庭抗礼,敢得罪风陵阁的人,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臣服,二只有死! “还愣着做什么!”他冷喝。 “是。”沈临慌忙离开房间。 ????站在门外,他松了口气。刚刚少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所镇住了,那种感觉少主是真的下了杀心,少主已经好久没有那么浓重的杀意了。 昆仑之巅?明教未央宫 冥月坐在阿紫的床榻边,满是担忧地看着好不容易才入睡的阿紫,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办法治好阿紫身上的寒疾,明明已经用了那么多药都依旧无济于事。 “阿紫。”她痛苦地咬着朱唇,若不是当初她身怀有孕还被沈初沉打下冰崖,她也不会遭到内功的反噬,也不会让她的女儿从小饱受寒疾。 “好冷。”阿紫身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锦衾,小小的身躯还是瑟缩着在被窝里微微发抖着,嘴唇泛着紫色的寒晕。 她凝眸,褪去外衣,掀开被子与阿紫躺在一起,侧身将女儿紧紧拥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阿紫。 这原来是她应该受的折磨,而如今却是让阿紫代她承受,那样的痛苦何尝不抵她当初落下冰崖时候的绝望,她的女儿成为了这一切的牺牲品。 “阿紫,娘在。”她此时已经毫无属于明教尊主的威严与冷漠,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母亲,阿紫的娘亲。 “娘,我冷。”她依旧喃喃念着,颤抖的手攥着她的内衬,“你别走,娘亲。” “娘不会走的,阿紫。”她轻抚过阿紫的额头,眼中满是属于母亲的慈爱,下意识的眼圈一红,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刻意掩饰心里波动的情绪,“都是娘害了你。” 夜渐渐深了,冥月从小睡中醒来,看着阿紫基本恢复正常的脸色稍稍松了口气,她悄悄地起身不吵醒阿紫,然后细心地掖好被子。 “阿紫。”她柔和地轻抚过女儿的脸庞,“娘,走了。” 睡梦之中的阿紫浑然不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依旧沉睡着。 “你们照顾好圣女,明白了吗?”她走出未央宫的寝殿,瞬间回到了以前那一个冷血无情的明教尊主,语气冰冷之间还夹杂着一丝丝威压。 “是。”众人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 大紫明宫 冥月推开大殿的门,回到自己的寝殿,灯火摇曳,她坐在铜镜前默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岁月不曾留下痕迹的脸上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她对着镜子用眉笔勾眉,粉黛丹青,也不过多少时间,镜中的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果然她的眉眼之间还是像极了姐姐。 真是讽刺。 她特意穿上了当年师傅在她及笄之日赠予她的青羽缎丝九莲裙,她一直都完好的保存着。 她打开通往秘牢的通道,一路向下。 泠崖靠在牢笼的玄铁牢笼边,紧闭着双眼,他的身旁燃着的火盆只剩下小小的一撮火苗,牢笼的一边放着半个还没有吃完的馒头。 “师傅。” 无人回应。 她在泠崖的身边蹲下,朝着火盆里面扔了一根木柴,柴火落入火盆的声音被静谧的空间里被放大了好几倍。 泠崖颤动了一下,徐徐睁开了双眼。 “师傅,徒儿来了。”她轻柔地念着,“徒儿穿了师傅在及笄之日送给我的青羽缎丝九莲裙。” 泠崖不语,侧过头。 “师傅,你说过情儿穿这裙子很漂亮的。” 他依旧不语。 “也对,师傅现在瞎了,自然也就看不见了。”她忽的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很苦涩,“师傅,你不用那么沉默,反正我要离开昆仑之巅,你也看不见我了。” “你想要做什么!”他嘶哑的声音让冥月一愣,“又要去杀人!” “杀人?”她忍不住笑出声,“师傅,你应该知道我杀的人只多不少,自然也不会在乎多杀几个。” “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因为阿紫。” 阿紫?泠崖不明其意,阿紫这个人他也从未听说过。 “什么人?”他反问。 “我和你的女儿。” 第52章 南楚江湖宴(1) 秘牢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了,泠崖错愕地转头无神的目光望向冥月所在的方向,他难以置信,明明已经让她舍弃那个孩子……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她要现在向自己和盘托出,明明隐藏了那么多年,为何到现在却要完完全全告诉他。 “很意外吧,师傅。”她的语气之中夹杂着戏谑般的嘲讽,而眼神之中闪烁着悲哀,“我还是生下了她。” “你明明知道自己莲心诀反噬自身,为什么还要生下那个孩子?你这样只能害了那个孩子!”他猛然间贴近牢笼的边缘,一张憔悴到不忍直视的脸上满是担忧。 莲心诀的反噬造成的负面他未尝不知道,修习莲心诀之人必须秉持纯善之心,不可有任何杂念,否则就会走火入魔,深受莲心诀反噬之苦,永远只能成为一个毫无温度的冰寒之人,而且容颜不改,非人非魔,成为一个怪物! 她自嘲地一笑,当初师傅教给她莲心诀的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她对师傅的妄念,他之所以传授莲心诀给她也就是为了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可是他可曾想过,正是这样她放不下了,彻彻底底地放不下了。 “因为那是师傅和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来,看见她就会让我想起那些日子师傅你带给我的耻辱。”她嘶声喊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想要那个孩子活下去,这样我就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切!” 听到这些话,泠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见他不说话,才感觉到自己方才得那一番话说得有些过了,下意识咬住朱唇。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却依旧淡妆浓抹,穿着当初他赠与自己的衣裙,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却满面痛苦,对着他说着狠话刺激他嘲弄他。 “你入魔了。”他平静地念着。 “哈哈哈哈……”她听到这几个字忽的大声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悲怆,满是鄙夷,满是怒不可遏! “没错,师傅。早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入魔了。”她面目狰狞,一手捂着脸,一手伸入牢笼之中一把拉起泠崖,她眼眸圆睁,看上去就像一个目眦俱裂的恶鬼,“而你就是将我推入深渊的人,是你成就了我这样的一个魔鬼。” 泠崖浑身不自觉一颤,骤然被冥月猛力拉起,身上的铁链刹那间勒紧,原来的旧伤被这样一猛力拉扯都迸出了鲜血,而他一声不吭强忍着伤口被撕裂的剧痛,无神的目光之中只剩下悔恨和悲哀。 她贴近泠崖的脸庞,轻抚过那双蔚蓝色的眼瞳,什么都没说,直截了当地吻上他冰凉的唇瓣。 陡然间的一阵吃痛,她一挥手将泠崖重重地推开,口中满是血腥味,他咬破了她的唇,毫不犹豫。 “师傅,你还是那么恨我。”她轻描淡写地拭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靠在牢笼上的泠崖目光变得冰冷。 泠崖吐出一口鲜血,倚靠在铁栏上,浑身上下的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打开了牢笼,在泠崖的身边坐下,一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她躺在泠崖的怀里合上双眼渐渐睡去,就好像以前那般。 他无法拒绝,心下却是一暖。 曾几何时,情儿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入睡,因为她忘不了那一场燃尽一切的大火,也怕再一次梦见亲人绝望而又痛苦的神情。 她说,只要躺在师傅的怀里睡觉,就不怕,什么都不怕。 现在的她,还是如同往昔一般,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心魔已成,业障无边。这一辈子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何当初他赐她无情这个名字。 念儿对沈初沉执念太深而难以自拔;然而情儿却终究为了情字毁了一辈子。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吧。泠崖哀声长叹,都是因为他一己私欲而害得三个徒儿都落得如此下场,他才是那个该死之人,万死不能赎其罪的人! 南楚都城,金陵 南楚王的宴会如期而至,沈长风原来想带着沈临一起去,而沈苏瑾却依旧软磨硬泡地想要跟着他一同去见见南楚王的真实面目。 实在受不了沈苏瑾的软磨硬泡,他只好同意沈苏瑾同行,再三嘱咐他不要逞强。 皇城之外戒备森严,所有的宾客都不允许携带武器进殿,而沈长风直接索性将苍梧刀交给了沈临让他在驿馆等候。 皇城外已经陆陆续续地围满了人,许多人沈长风还是他在华山论剑之时见到过的,基本上都是门派的长老和首席弟子,还有的甚至掌门直接赴宴。 没想到这南楚王还真是给得起面子。沈长风暗自想着,默然地扫了一眼那群人,若不是因为明教之事他还真是不想来趟这浑水。 “大哥,我们现在进去吧。”沈苏瑾在一旁轻声道。 “再等等。”他还是打心底地抗拒这样的地方,阿谀奉承什么的他沈长风最是看不得。 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在沈长风的面前一闪而过,他一瞬间回过神,眼前只剩下一片人海,拥有那张熟悉脸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那是他的错觉么? 可是那一瞬间的感觉不会错的,十多年了他一直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脸,又怎么会看错! “大哥,你怎么了?”沈苏瑾注意到沈长风的眼神有些迷离,关心地发问。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沈长风拿出早已备好的请帖带着沈苏瑾通过城门进入皇城。 人群之中,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角落里,看着沈长风走进皇宫,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鱼已经入网。 “准备的如何?”她回头轻声询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个身穿皇宫武士盔甲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此人正是明教圣子泠霜。 “很好。”红衣女子掩唇满意地点头,“这一场好戏我还是很期待的。” 泠霜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有些人似乎已经明白了谁现在才是真正的下棋人,而谁又被这样一颗乱入棋局的未知棋子打乱了最初堪比完美的棋局,真是难以预料。 第53章 南楚江湖宴(2) 南楚皇宫御花园 南楚的皇宫果然与众不同,宫廷院落的布局没有一丝丝相同之处,每个建筑都是与众不同,轩宇楼台之间都透着属于江南的温婉之余还散发着威严之气。 御花园里面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了许多前来参加江湖宴的人,他们看见沈长风都纷纷走到他的面前,寒暄一番拉近与风陵阁的关系。 “沈大公子自从华山论剑一别也是好久未见了。”华山的掌门弟子朝着沈长风拱手行礼,脸上也是略表恭敬。 自从当年华山论剑之后,风陵阁大公子沈长风的名字便刻在华山的剑魁榜上,江湖之上何人不知这风陵阁大公子的名字。 风陵阁未来的阁主,苍梧刀的主人,华山论剑的剑魁! 沈长风的神色沉了沉,冲着华山的人颔首,他本就对于当年的华山论剑诟病颇深,就是因为那一场华山论剑她失去楚楚,他的妹妹。 “这一次江湖宴既然南楚王下了请帖,我风陵阁自然不敢怠慢,阁主事务繁忙实在抽身不了,所以我便和大哥一起前来。”沈苏瑾见沈长风脸色不太好,忙出来说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这位是?”一旁的几位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自然都围了过来,沈长风他们已经见识过,而身旁之人看着倒是面生。 “在下是风陵阁二公子沈苏瑾,见过各位掌门。”沈苏瑾礼数周到,浑身上下散发着属于贵族的温雅之气,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书生意气。 “原来是二公子,没想到也是一表人才。” “掌门过奖了,苏瑾只不过是一介读书人,也不明白江湖之事,这一次能够来这里还是托了大哥的福分。”沈苏瑾谦虚地说,一纸折扇在手指转动之间徐徐打开,靠在胸前。 众人没想到这风陵阁主沈初沉还有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儿子,其谈吐不俗,温和尔雅之际也不乏属于翩翩公子的气质,面露和煦的微笑,和身旁的沈长风相比,那简直是一个火炉贴上了冰块。 “我记得二公子的外祖父乃是当今朝堂之上的大司马。”有人轻声说道。 “正是。”沈苏瑾点头,笑颜不改。 他站在一侧稍稍皱眉。 “苏瑾,你先去入座,毕竟你的身体吃不消。”沈长风示意沈苏瑾先去位置上坐下,苏瑾伤势刚刚愈合,本不该让他来,只是来了就要好好照顾。 “我明白了。”沈苏瑾识趣地朝着众人行礼,“苏瑾身体不适,便先离开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人群一个人做到了南楚王为风陵阁准备的位置上。 “各位掌门,实不相瞒这几日我二弟被人刺杀,受了点伤所以在下就让他先休息,免得牵动伤口。”沈长风略带着歉意,“各位掌门也要多多防范,毕竟这里也是一个是非之地,而且这一次江湖宴中很可能暗藏明教的刺客。” “多谢大公子的提醒。”众掌门自是明白沈长风的意思,他们也曾听说这金陵城中暗藏着明教的分坛。 这一次前来赴宴的人也不在少数,自然免不了有些明教刺客浑水摸鱼地混进宾客之中。 “长风告辞。”他欠身道。 “大公子慢走。” 不过多时,南楚王在众人的拥戴下出现在宴席上,原本想来这南楚王应该是一个中年的男子,未曾想竟然是一个与沈长风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南楚王四处寒暄,其中自然少不了风陵阁。 “诸位,本王十分感谢大家不辞辛劳前来参加本王的江湖宴,本王在此敬各位一杯。”南楚王将一杯斟满的酒端起,正要饮尽之时,却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落了酒杯。 一抹艳红色映入众人的眼眸,众人的目光也一瞬间被那抹艳红吸引过去。 沈长风的眼瞳刹那间缩紧,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方才在宫门口从自己身前一晃而过的身影! 骤然出现的女子挽着乌黑笔直的长发,一支点缀着流苏的金钗固定住了发髻,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盈盈柔情似水,一面白色的面纱遮掩住了容貌,绯霞紫云衣勾勒出了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引得不少人爱慕的目光。 “你是谁?”南楚王记得他并没有请这样一号人物前来江湖宴。 “王上的确没有请我来,但是如此盛会我再三思量还是应该盛装出席,这样也给足了您的面子。” 娇柔的声音字字蚀骨。 这话让南楚王很不舒服,但是碍于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发火有失皇家体面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在沈长风的桌前停下了脚步,抬起手腕,摘下了遮掩面容的白纱,白纱下是一张美到无与伦比的俏脸,白皙的皮肤,一点绛唇,甚是妩媚。 看着那张脸,沈长风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然间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强忍着情绪的波动,深深地咽下呼之欲出的那个字。 “娘……” 沈苏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眼眸之中满是恐惧。 “明教的魔女!”许多老人也是在那一刻认出了这张脸,当年让江湖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女,一柄不归刀纵横天下,也是饮尽不少的鲜血。 可是那个魔女早就已经被风陵阁主沈初沉正法,这个时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容颜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再者她可是风陵阁大公子的生身母亲,而此时此刻风陵阁的大公子沈长风正在宴席之上! “怎么,很意外么?”冥月微笑着抚过俏脸,“是不是以为当年那个不归魔女又重生了?” “你不是我娘!”沈长风的眼神沉了沉,“我娘早就已经死在了长风渡,我亲眼所见!” 冥月掩唇轻声嘲笑着,森然的杀意让整个宴会上的人都喘不过气来,那些南楚王的卫兵慌忙挡在了王的身前。 “的确,我那个不争气的姐姐死在了长风渡,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冥月面对面盯着沈长风,然后环视众人。 “本尊乃明教圣主冥月尊上!” 第54章 南楚江湖宴(3) 冥月站在沈长风的面前,一抹玩世不恭地冷笑,这分明就是对风陵阁的挑衅,明教尊主亲自孤身前来这胆量也是无人可敌。 她看着身边这一群惊恐的人们,一些小门小派的人都纷纷逃离了会场,这明教尊主向来嗜杀成性,一个饮血的魔鬼,谁知道这魔鬼会做出什么事情,只有走为上策。 一群宵小之辈。冥月鄙夷地扫过那些四处逃窜的蝼蚁喽啰,不过只是一些可有可无之人,但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南楚王并没有离开,反而挥手示退挡在前面的南楚士兵,目光灼灼地盯着冥月。 短短几分钟,无数的御林军将整个会场团团围住,所有的出入口都完完全全被封死。 而众人的兵器也归还到了原主手中。 “少主。”沈临将苍梧刀交给沈长风,转身去保护坐在席上的二公子。 “嗯?”冥月的目光落在正拔刀直指自己的沈长风身上,眼瞳微眯,似笑非笑。 那一双毫无畏惧的眼睛像极了让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但是隐隐约约之间还是看见了姐姐,当初的姐姐同样为了沈初沉与她刀剑相向。 “沈长风你可知道对本尊拔刀的人只有一个结局么?”她轻蔑地说,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那就是死!” 沈长风依旧拿刀指着她,这个人有着一张像极了娘亲,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甚至都有些犹豫了。 四面八大门派掌门也站了起来,他们自然明白这明教尊主的可怕,毫不客气地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哈哈哈哈!” 她忽的张狂地大笑起来,这一笑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地心惊,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就能够与本尊为敌了吗?”她冷声嘲笑着,森然的目光扫过将她围在中间的八大门派掌门,“除了沈初沉,你们哪一个都不够资格让我出手。” “只可惜沈初沉并不在这里。”她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满是失望之色。 “你这样私闯孤的南楚皇宫,眼中可还有我南楚王室。”南楚王走上前冷声喝道,他身为南楚王对于明教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明教位于西域与三江风陵阁一直都是敌对双方,其势力亦是不容小觑。 “南楚王室?”她挑了挑眉,满不在乎,“怎么就凭你南楚如此狭小之地也敢与我明教三十万教众为敌?这一次南楚王还是在一旁看戏就好,毕竟我的目标不是你。” 南楚王的神色凝了凝,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而这种话语之中却让他感觉到若是真的得罪了明教,那他南楚就会引发一系列的混乱,南楚刚刚安定下来经不起再这样折腾了。 沈长风看出了南楚王眼中的犹豫,他提起内息缓缓凝聚在苍梧刀的身上,当年阁主能够将冥月逼入死地,那他沈长风至少能够与其战个平手,最不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她只是解下了束发的流苏金钗,漆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巧笑倩兮,然而沈长风能够注意到那支金钗已经彻彻底底被极寒的内力缠绕,外面的那一层金色已经隐藏在包裹的寒冰之中。 莲心诀。 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在她的额头上盛开着,莲心诀的威力足以毁了整个会场,各掌门纷纷用内力抵抗莲心诀的寒气,这莲心诀的寒气能够冰封穴道,无声无息之间废了对手的武功。 这寒意……沈长风微微皱眉,原来还没有出手就能够给予对手如此难忍的寒气,不愧是明教尊主深藏不露的女人。 “不自量力。”她睁开双眼,漠然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就好像俯视一群蝼蚁,给人一种相隔千里云泥之别的错觉。 他猛的发力,脚尖点地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冥月,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苍梧刀法中的杀招,点苍剑诀! 她一步未动,只差一寸便要被苍梧刀伤到时,敏捷地一抬拿着金钗的手,轻而易举地挡下了苍梧刀,另一只手向着他的小腹就是一掌。 他靠着腰劲起身,避开了那一掌,顺势收回了被金钗挡下的苍梧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将时机掌握地那么巧妙,好在他特意留了退路,不然就要硬生生挨下她那一掌。 这明教尊主的一掌可不是那么好挨的。 “你与你父亲比还是差的很远呢。”她玉指轻转动着金钗,“无论从出招的速度还是出招的时机都相差地太远。” 他紧咬着牙,冥月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只能动用封存多年的那套刀法,或许还能有一搏的能力。 只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八大门派的掌门还有南楚王都还在这里,若是暴露了定是少不了这些人的非议,不过也就只能赌一把。 他将苍梧刀换到了左手,右手拔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为了能够掩饰左手的刀法,也就只能如此行事。 气沉丹田,他凝眸目光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冥月,猛然间发力掷出匕首,步子紧跟而上。 小把戏。冥月戏谑地拨开了飞来的匕首,然而看见沈长风贴近的刹那,不禁失神,这根本不是苍梧刀的刀法,以他刚刚的步法还有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运息方法,分明就是不归刀的心法! 她向后退了一步,苍梧刀的刀尖就从她的发上擦过,几缕发丝飘飘然落下,不归刀法中的第三式——刹那芳华! 有意思。她满意地笑笑,这不归刀法本就是修习的左手刀法,而风陵阁的苍梧刀则是右手刀法,原以为自从姐姐死后这不归刀法便要失传于世,没成想她竟然教给了她的儿子。 那么那柄不归刀也应该在沈长风的手上。 “原来姐姐还把那东西传给了你,也是有趣。” 沈长风一愣,这刀法本不是传给他的而是传给楚楚的,当年他偷学这套刀法时并不知道这是让无数人垂涎三尺的不归刀法,直到楚楚死的那一天,看见那柄不归刀的那一刻他才明白。 这正是不归刀法! 第55章 南楚江湖宴(4) 冥月稳住脚步,额上的那一朵桃花颜色愈发地深,她只是在观望沈长风到底能给她多少惊喜。 不归刀法本就是以快取胜,讲究的是一击必杀,但是此时此刻她一直稳着莲心诀的冰莲诀,运动内力的时候寒气就会入体。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被沈初沉当作继承人的风陵阁少阁主,能够在冰莲诀下坚持多久。 沈长风死死地盯着冥月,那个女人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郁,只要他一运动内力这寒气就会侵入经脉,好在苍梧刀的心法属性赤炎,不然早就已经支持不住了。 “刹那芳华。”她微微动唇用只有她与沈长风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可以继续吗?” 的确,现在的他用内力抵抗从她身上越来越浓郁的寒气已是很勉强了,若还要出刀的话,势必会受到寒气的侵袭,这样的话很可能伤到经脉。 “你怎么知道不归刀法的刀名?”他皱眉。 “本尊不是说过了么,你娘是本尊的姐姐无念,而本尊的另外一个名字就是无情。”她轻笑着,“所以这不归刀法虽然我并不会,但还是可以认得出。” 无情!她就是无情!他狠狠咬牙,当初他和娘亲就是被明教的人追杀,而娘就是被明教那个名为无情的圣女所杀! 那漫天的冰箭,难怪他会那么熟悉,原来当初的冰箭就是莲心诀所凝,这才是杀害娘亲的真正凶手!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周围的人们被沈长风尖利的吼声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完全都已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冥月挥手凝结出了一片寒冰凝聚的地域,硬生生逼退了围在四周的八大门派掌门,将沈长风一个人隔离开来。 “很意外么?”她不置可否,没有否认这个事实,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姐姐她背叛了明教,我只不过是在惩治一个叛徒罢了。” “为什么?娘可是你的亲姐姐,你竟然下得了手!”他浑身因为暴怒而止不住地颤抖着,眼中的怒意熊熊燃烧着,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哦?”她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然而却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的金钗,“就算是我的姐姐又如何,背叛明教的人无论是谁只有死路一条。被万箭穿心这还是最轻的惩罚了。” “我要杀了你!”他完完全全地怒了,左手紧握着苍梧刀,提息凝神,身体毫不顾忌地暴露在那样的寒气之中。 不归刀法的最后一式——花开彼岸。 不归刀法一共十式,一般人几乎都撑不过第六式,而暴怒之下的沈长风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直接用出了最后的杀招——花开彼岸,这是不归刀法中以死相搏的杀招。 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来自地狱的彼岸花象征着死亡,冥月躲也不躲,这般如海潮般汹涌的示意倒是与姐姐拔刀时有的一比。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然,内力的差距本就是鸿沟,她脚尖点地,手中的金钗护在心脉前,毫不躲避直接挡下了沈长风必杀的一斩。 被冥月挡下的那一瞬间,沈长风不由得苦笑,即使刀法上占有优势,但仅仅依靠内力就足以扭转这一切,刚刚的那一记花开彼岸无疑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 她顺势一掌狠狠打在沈长风的小腹上,他被这一掌的冲击力震开数米,一手将苍梧刀插在身前,吐出了一口鲜血。 胸口一阵阵刺痛,他低头,那一枚金钗径直刺入他的胸口。 “唔……”他按着胸口,脸色一阵惨白,寒气入体让他体内的内息一下子混乱不堪,身体完全动弹不了,只是刚刚刹那一瞬,她出手挡下他的苍梧刀甚至还将手里的金钗准确无误地刺入胸口,就像一个怪物! 众人惊讶地看着落败的沈长风,这堂堂风陵阁大公子竟然在短短几次交手之间就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明教尊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你放心,本尊特意避开你的心脉。”她玩世不恭地笑笑,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倒是这寒气入体可就不是什么小问题了。” “如果今日你不杀了我,日后就是我杀了你!”沈长风咬的牙关出血,盯着冥月的目光只有仇恨和愤怒。 “杀你?”她微笑着,四散看了一眼混在御林军里面的泠霜还有全部在席的人们,“我杀你不过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杀不杀你完全只是看本尊的心情罢了。” “更何况,你的身上还有本尊想要的东西,比如说不归刀……”她特意捏起他的下颚,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休想!” 她早就猜到沈长风会这么说,反而一点都不意外,抬腿一脚将他踢开,隐藏的尊威骤然间释放开来,站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女王! “少主!”沈临慌忙奔过去,扶起身受重伤的沈长风,将他护在身后。 若不是不归刀,现在倒是想结果你这仇人之子,只不过今日倒是没有心情了,她仰头,阳光正好。 “今日只不过给你们一个教训,本尊教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们知道,何为实力!下棋人和棋子之间,到底谁是棋子,谁是下棋人!”她蔑视地环顾一周最后落在沈苏瑾的身上,当着众人的面,不紧不慢仪仪离开。 会场上一片寂静,泠霜站在那一片御林军之中明明不热,而他却浑身都是汗,尊上的威压原来那么可怕,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为敌的。 凭着刚刚那一席话,尊上似乎已经知道了云漓在南楚搞得这些小动作,这一次突然来南楚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沈苏瑾凝眉,担忧地从坐席上跑到沈长风的身边,此时的沈长风浑身冰凉,莲心诀的寒意已经完完全全渗透进了沈长风的身体,更何况他还受了伤无疑是雪上加霜,晕倒在沈临的怀里。 “请御医来!”南楚王吩咐道。 这风陵阁也是南楚得罪不起的势力,若是风陵阁少主死在这里,不免会与风陵阁撕破脸皮。 少主,撑住啊!沈临担忧地将自己的内力传给沈长风。 你不能死! 第56章 狐假虎威 皇宫,笙箫阁 沈临不安地守在外面,御医们在里面替沈长风处理伤势,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相反,倒是沈苏瑾一脸忧郁地坐在一旁神情凝重,两叶俊眉凝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医背着看诊盒出来了,沈临连忙上前询问沈长风的情况,那些御医纷纷皱眉,虽然说外伤已经包扎好了,最重要的是他受的内伤极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尽快转醒还是未知数。 “他的外伤已经无碍,只是这内伤伤及内腑,怕是以后会留下病根。”为首那个资格最老的御医轻声道。 沈临无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也是看见了那时候少主与冥月拼命的样子,一定是冥月说了什么,不然少主不会那么不计后果与之以命相搏! 沈苏瑾走到沈临的身边,直接拨开那些御医走进房中,房间里透着浓重的血腥味,侍奉的宫女正俯身清理遗留的血迹和带血的纱布,他的目光落在脸色没有丝毫血色的沈长风身上,眼眸深邃。 那柄苍梧刀放在桌上,离他很近。 他想要伸手去拿起那把刀,正在这时沈临进来了,他迅速地收回了手,目光之中只剩下深深担忧。 “少主……”沈临深吸了口气,正要上前,却被沈苏瑾先一步拦住了。 “阿临,让大哥先好好休息吧。毕竟现在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有这件事情必须马上传信让父亲知道。这里有我,你就放心好了。” 沈临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沈长风,还是转身出去处理那些善后的事情。 为什么冥月没有杀他?明明这是一次最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他拿起桌上的苍梧刀,骤然拔刀出鞘,寒光闪烁晃了一眼。 他沉眸,看了一眼沈长风,又再一次将刀归鞘,然后坐在了沈长风的床边,沉默无言。 这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南楚花街,吟月楼 泠霜单膝跪在冥月跟前,低着头,尊上没有任何征兆就来了南楚,倒是给所有人一个惊喜,也不知她心里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方才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沈长风,却出人意料地放了他一条生路。 “你在想什么?”冥月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的那么美丽绝伦,但美眸之中却是与之不相符合的森冷。 “尊上,为何今日要放过沈长风,明明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泠霜如实回答。 “哦,”她挑了挑柳眉,稍稍收敛了眸子里透出的寒意,“你就这么想知道?” 泠霜不语。 “如果我就那样杀了他,岂不是辜负了云漓布下的那一局棋么?”她一语道破,“再说我要杀他不过是覆手之间。” 泠霜一惊,这么说尊主已经对云漓的计划了如指掌,却假装不知特意推波助澜,真是一个难以捉摸心思的女人。 她俯身,贴近单膝跪地的泠霜,鼻子轻轻嗅着泠霜身上的气味,然后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 “你的气色不太好呢。”她柔声道,“莫非是彼岸花毒又发作了?” “多谢尊上体恤,泠霜已经无碍。”他依旧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地板。 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点变化都瞒不过她。 “你不用来猜测本尊的心思,本尊想要做什么,那是本尊的事,你只要做你该做的就行。”她重新回到座位上,“别自作聪明。” 他心下一凉,最后一句的语气之中满满都是威胁之意,警告之意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泠霜记下了。” “尊主,云漓坛主求见。”门外有人轻声通报。 冥月的嘴角勾起了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挥手示意请人进来。 云漓小步轻声地从门外走进来,她换了一件白纱,尺素之间没有任何点缀,她跪在泠霜的身旁,上身伏地朝着冥月叩首行礼。 “云儿倒是生分了,本尊说过你见到本尊可以不需要行礼。”冥月用手指撩起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不停地绕着打圈。 “云儿怎能逾越礼数,若是没有尊上相救和栽培,云儿早已死在滇南,怎么可能还有今日的风光。”云漓没有起身依旧匍匐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 她轻声一笑,“起来吧。” “云儿不敢。” “为何?”她没有动容,神色平静如初。 “云儿不知尊上摆驾南楚,未曾接驾本就是大罪,还请尊上责罚。” 她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意。 “好了,本尊这一次本来就是没有告知任何人,这也怪不得你。你起来吧。” 云漓这方才起身,瞥了一眼仍然单膝跪着的泠霜,暗自嗅到一抹极淡极淡的冷酷杀意。 “没想到本尊将南楚之地封你掌管,这成果让本尊还是颇为满意的。” “尊上谬赞了,这一切都是云儿应该做的,能够为明教做一些事情,也算是还当年被尊上所救的恩情。”云漓恭敬地回答。 “倒是辛苦你了。”她赞许地点头。 “只不过呢,本尊这一次来只是来打几只老鼠,这几只老鼠偷偷摸摸地倒是做了许多不干不净的事情。” 云漓一愣,强行稳住心神,冥月那一双能够杀人一样的目光此时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她,这话让她甚是意外,莫非是尊上知晓了她在南楚这几年所谋划准备的种种一切吗! 云漓刚要解释,却被冥月抢先了一步。 “云儿可曾听过‘狐假虎威’这个词,你可知它的意思?”冥月意犹未尽般审视着云漓看她现在的反应。 云漓怎么可能不明白,冥月这是变着法子在告诉她,她不过是那只跟在老虎身后耀武扬威的狐狸,而不是那只走在最前面的猛虎,所有人畏惧的是老虎,而不是那只狐狸! “你可明白?”冥月的语气不再和善,浑身上下散漫着杀意,几乎要将云漓彻彻底底地吞噬。 “云漓明白。”她怯怯地跪下,拜倒在冥月跟前。 “知道就好,本尊明日便要回昆仑之巅,你可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管到底有谁在背后支持你,你要知道没有什么瞒得了本尊!” “是,尊上的教诲云漓铭记在心。”云漓头也不抬地回答。 狐假虎威,到最后无非只是借了别人的光芒,即使再像终究也不过是一只狐狸,而不会是一只老虎! 第57章 泠霜的选择 南楚分坛的地牢冰室里,白潇潇一个人倚着玄玉床坐在地上,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泠霜,为什么她开始担心他?尤其是知道他是明教圣子的时候。 他是明教圣子,那就注定和沈长风站在对立面,宿命之中的死敌。她掏出当初母亲交给她的那一枚白玉佩,合上双手紧紧攥在手心里,这么多日母亲一定因为她的失踪而担心着。 还有沈长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几天她心里总是慌慌的,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泠霜打开了冰室的门,一连多日他被尊上留在身旁都几乎没有休息,这待尊上一走他都没有回房便到这里来看她,这几日他不在,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一进冰室便看见她靠在床边,倚头就这样睡着了。 这雪儿……他无可奈何地一笑,特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将她抱起,她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那枚玉佩掉在地上。 他安顿好白潇潇,蹲下身拾起那一片玉佩,这是质地上好的白玉,指尖轻抚过上面的纹路,雕刻的纹路别具匠心拥有如此独特雕玉技巧的也就只有滇南玉皇。 白玉上龙凤呈祥,但看起来这白玉显然只是半块,倒也是可惜了。 他关切地看着睡熟了的白潇潇,伸手拂过她的俏脸,几日不见她倒是消瘦了不少,两道明显到发黑的眼圈直接告诉他这些日子她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 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么?他自顾自想着,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唔,沈长风……”她忽的秀眉紧锁,脸色很不安,喃喃自语,“不要死……” 什么? “不要死……沈长风,不要死……” 他怯怯地收回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原来她这些日子辗转难眠弄得这般憔悴是为了沈长风,都是为了沈长风! 她眼角噙着泪水,又加之这些日子担着心事难以入眠,憔悴的让人心疼,特别地疼。 “不要……” 他无声苦笑,她果然在乎的是沈长风,不然那个时候她就不会出现在清溪别居,也不会为了沈长风还要不顾性命地与自己拼命。 沈长风他何德何能能够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南楚江湖宴上沈长风已经被尊上打成了重伤,而且莲心诀的寒气还完全入体,就算能够被那些御医救回一条命,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两行清泪上面,终究还是看不得她为了别人伤心流泪。 他悄然离去,如果真的有一天是他落得那般处境,你可会为了我流泪……雪儿。 南楚皇宫?笙箫阁 沈临坐在沈长风的床榻边,端着药碗荡凉药汁,一勺一勺地喂进沈长风的口中,药汁只被沈长风咽下去一小部分,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沈临细心地拭去他嘴角渗出的药汁,眼眸之中只剩下焦虑,一连五天了,少主还是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二公子回了临安的铜雀阁找父亲帮忙,算算日子也应该快到金陵了。 少主,你不会就这样死的,之前那么凶险的毒你都挺过来了,就这么点小伤也会没事的。他握着沈长风冰凉的手,暗暗发紧。 门被人毫无征兆地推开了,沈临警觉地回头,双手按住了腰间两侧的斩月刀,那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还背对着他。 这个人是谁!莫非是明教的刺客! “是你!明教圣子泠霜!你还敢来这里!”等斗篷人摘下遮掩身份的斗篷,沈临一瞬间怒了,为了不吵到少主,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别误会,我不是来杀他的。”泠霜淡淡地说,“而是来救他的。” 尊上将沈长风伤成这样,沈临对他的敌意只多不少,但是现在也就只有他可以救的了沈长风。 “明教的人也会有如此好心!若不是明教尊主,少主也不会伤成这样!”沈临狠狠咬紧牙关,丝丝鲜血迸发出来。 泠霜摇了摇头。尊上的莲心诀本就是用寒气练就,昆仑之巅上沉寂千年的寒气沉淀下来的寒意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 但是对于他泠霜来说却是恰恰相反,从小就在那样冰天雪地之处长大的他再凭借昆仑一族与生俱来的特异之力,吸收这寒气应该问题不大。 “我说了,现在只有我能够救他。”泠霜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和沈长风之间还差一场一对一的较量,在那之前他也不能死。” 沈临一愣,这明教圣子孤身前来还披戴着隐藏身份的黑色斗篷,可见是瞒着所有人的目光偷偷前来,若是这样他应该不至于趁人之危。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现在能够让沈长风醒过来的人只有我。” 沈临让开了路,让泠霜过去,自己则依旧警戒地按着刀柄,如若泠霜意图不轨,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护住少主。 “你在外屋守着。” 沈临妥协了,让泠霜一个人进入房内。 泠霜掀开被子,十分麻溜地解开沈长风的上衣,他自然看见了那一枚被沈长风随身携带的血玉,他定睛一看,上面的纹路与方才雪儿身上掉落的那一块白玉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凝眉,为什么现在他这么嫉妒沈长风,这玉佩本是一对,如今分成两块可见其中的含义。 如果沈长风死了,雪儿会不会放弃……他停住了手。 眼前又浮现去刚刚那一幕她流泪的样子,心里便是一阵抽痛。 若是沈长风死了,她一定会很痛苦,雪儿的秉性他何尝不明白,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怎么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她面前。 “也罢。”他轻叹一声,就算这一次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至少那个女孩也不会为之痛苦难过吧。 这样就足够了。 他凝聚内息,催动着体内沉睡甚久的昆仑一族血脉,漆黑的双瞳瞬间变成如海一般的湛蓝,一手紧贴在沈长风的胸口之上,蓝色的光点隐隐约约闪现着,四处攒动着游走在泠霜与沈长风之间。 这么多年隐藏昆仑一族的特异能力,竟然用在宿敌的身上,也是命运的讽刺吧。 第58章 因为她 泠霜凝聚着四散游走的蓝色光电,昆仑一族不同于常人的便是昆仑一族之人生来便会御灵,御灵术也是昆仑一族守护千年的秘密,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 昆仑一族之所以能够和明教平起平坐这么多年凭的正是明教对御灵术的畏惧。 但也正是这御灵术太过逆天,随着岁月流逝族人之中御灵的能力一点点消失,只剩下原来的昆仑王族一系才勉勉强强传承下来。 他咬牙引动着沈长风体内的寒气,这里莲心诀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只是承受那么一点点寒气就浑身疼得难以忍受。 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依靠多大的毅力忍着这样的剧痛冲着尊上拔刀,那时候的尊上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 雪儿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吗?分明没有能力战胜尊上,还会不顾一切地拔刀冲向前的那种勇气。 沈长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泠霜收回了灵力,浑身一颤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扶着床栏才勉勉强强站定。 “沈临,你可以进来了。”他走到房间里的桌边坐下,闭上双眼调理体内的内息。 沈临匆匆忙忙地进来,看了一眼泠霜,便快步走到沈长风的床边,心下一喜,少主的脸色分明红润了不少,而且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 “咳咳,”泠霜轻咳两声,起身就欲离开,“沈长风已经无碍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行。” “圣子。” 泠霜回头。 “多谢,这一次的恩情沈临记下了。”沈临双手握拳,朝着泠霜微微欠身。 泠霜沉眸,什么都没有说,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帮沈长风仅仅是为了雪儿,就算雪儿心里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但他就是不愿意看见她为了别人流泪,他会心疼。 城郊密林 泠霜扶着树干坐下,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细细的冷汗,浑身冷得彻骨,一阵阵剧痛从四肢百骸四散开来。 他紧咬着牙,一手捂住胸口,倒吸了口冷气。 这莲心诀的寒意怎么那么强,只不过是功法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大的寒意,即使过了那么久还是无法消融。 莫非是昆仑一族的凌寒诀…… 他曾经听族长爷爷提及过,这昆仑一族有一本世世代代相传的秘法便是凌寒诀,这秘法能够排解体内的寒气为己所用,但是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不能渡他人之气。 想到这里他忽的明白了,当初冥月屠戮他全族就是为了那本凌寒诀,这凌寒诀可以渡她体内的寒气却无法渡阿紫身上的寒气,原来是这样! 她仅仅是为了这样一本秘法而杀了昆仑一族全族!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幸福,就被她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那时他的脑海之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就是要杀了她为所有人报仇! 那个恶鬼用带血的手撩开凌乱的长发,她的脸上都是血,他亲人的血!杀了这么多人却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洒了一壶祭祀台上的酒,用于祭奠那些她手下的亡魂。 “何必呢。” 他抬头,不远处的巨岩上站着一身黑衣的绯烟,那一双眼眸落在他的身上,平静如水。 悲哀么…… 他能够隐隐约约感觉的到,那道目光之中的怜悯,不由得侧头不屑地一笑,那种深深的自嘲。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若他不引出沈长风身上的寒气,不出七日必定是经脉尽废沦为废人,对于一个与他一样身负深仇大恨的人来说这何尝是生不如死,那种痛苦他深有体会,不说也懂。 再说这一次帮他也不是为了沈长风,而是为了雪儿,若是知道沈长风变成那个样子,她也会伤心难过。 “你不懂。”他很平静地说,用树干支撑着站起,身子微微不稳地晃动着,很是勉强。 绯烟见他摇摇欲坠,忙快步上前扶住泠霜,一触碰到他的身体她就一惊,他的身子很冷,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今早看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便尾随他,不曾想他竟然去了南楚皇宫还救了沈长风,尊上的莲心诀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化解的,每一次都那么不要命了。 他难受地捂住胸口,莲心诀的寒气已经漫透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点外界的温度,整个人就好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圣子!”绯烟猛然间抓紧了他的胳膊,而泠霜如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一般无力地向下瘫软。 “泠霜!” 白潇潇一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她猛然坐起,眼前根本不是那一片冰天雪地而是凝冰结成的洞顶,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而且身上盖着薄毯。 之前她分明是靠着床,这么说泠霜他来过了。 她还是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心脏还因为刚刚那个噩梦悸动不安,那一片冰天雪地,还有那一抹几近诀别般的笑,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回头,不禁眼神愣了愣,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明明刚才没有察觉到有人存在,而且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可以迷惑众生般的妖媚之气,女性的阴柔美在她的身上显现地淋漓尽致。 “你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绯烟没好气地冷声道,“我是谁不重要。” 她从这个女人身上察觉到一丝异样,隐隐的杀意被深藏地极好,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类,甚至有可能是来杀她的。 “你与圣子是什么关系!”绯烟冷眼上下审视着眼前之人,药王宗如今与风陵阁联姻那就是与风陵阁踩在一条船上,这秦如雪又是药王宗的二小姐,说不准她接近圣子别有用心。 “朋友而已。我当初在洞庭之滨救了他。” 洞庭之滨……绯烟有些印象,当初圣子曾在洞庭一代失去过行踪,然而自从那一次失踪回来之后,圣子似乎变了,有些时候总是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暗自叹气。 若是换作之前的他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对于生杀予夺根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果然,只有除去这个女人才不会让泠霜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些荒唐事,不然总有一天圣子会因为这个女人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对不起,圣子。原谅绯烟自作主张,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业,毕竟你的身上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命,还有秦岸的…… 第59章 再伤 绯烟手里握着淬毒的匕首,一步一步靠近白潇潇,这个女人只要活着一天,便会左右圣子一天,更何况尊上给她的任务就是杀了她。 白潇潇沉默地看着拿短刀一步步走近的绯烟,她并没有后退,反而越来越镇静,那双眼眸直直凝视着她。 绯烟犹豫了一瞬,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狠狠咬紧牙关,为什么她竟然下不了手! “住手!”冰室的大门骤然间打开,泠霜扶着石壁站在门外,面无血色,死死地盯着绯烟。 圣子……绯烟看了一眼泠霜,明明虚弱到那种跌跌撞撞的地步,还要为了这个女人强撑着来这里阻止她,无论如何必须要杀了这个女人! “泠霜。”白潇潇有些错愕,一看到他的气色,心下一紧,他的脸色怎么会那么差。 不能再犹豫!绯烟抬手,匕首朝着白潇潇的脖颈处滑去,只要杀了这个女人,圣子体内的彼岸花毒就不会被牵引,这一切都是为了圣子。 匕首没入血肉,殷红的血顺着匕首的刀锋滴落,落在地上像是盛开了一朵朵血花一般。 “泠霜!”白潇潇猛然间站起来,完全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匕首深深没入了他的小腹,伤口旁的衣襟瞬间被血染成了绯色。 绯烟失神地拔出了没入伤口的匕首,大量的血刹那间伤口之中涌出,她伤了泠霜……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为什么少主一定要挡在前面救那个女人! “咳。”他捂着伤口直接吐出了一口黑血,刀上有毒。 绯烟立刻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解药让泠霜咽下去,她的刀上涂了致命的毒药本就是想要直接杀了白潇潇,而如今却伤了圣子。 “泠霜,你要坚持住!”白潇潇忙将伤口四周的穴位用金针封住,扯下一段白纱扎住伤口,一触及他的身体就感觉到一缕莫名的寒意,她朝着绯烟焦急地说,“必须马上给他处理伤口。” “我去找医者!”绯烟点头,忙冲出冰室去传唤医者。 “为什么这么傻?”白潇潇紧紧地将泠霜搂在怀里,他的身体很凉,就好像那一夜,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泠霜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现在的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房中醒来的时候便发现绯烟不在,就预感到她一定会对雪儿下手,所以即使再勉强他还是来了。 她的眼中盈盈着眼泪,此时的俏脸上写满了担忧,他能够感觉到她握住他的那只手有多用力,死死攥着,不留一丝余力。 这样就够了,你会为了我担心,也就证明了我在你的心里是有方寸之地的。如今死了也是无憾,就当这条命还给了岸哥。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从来没有那么沉重过,依稀间她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个晃动的影子。 只是可惜,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保护你了。 雪儿…… “泠霜,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恨你一辈子,然后彻彻底底地忘了你!”白潇潇紧咬着朱唇,大声地吼道,“你听见没!” 这样也好。忘了,终究是一件好事。 他用尽力气抿出一缕稀薄的笑,缓缓合上双眼,忽的唇上传来一丝温热,他一惊,紧接着一滴滴滚烫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 白潇潇紧紧将泠霜拥在怀里,他的身子越来越冷,都是他害了他,如果不是当初自己多管闲事进那吟月楼,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成为桎梏他的枷锁。 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他!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仗着自己是药王宗二小姐的身份就无人敢得罪,结果是她害了别人。 “医者来了!” 白潇潇忙将泠霜平躺在地上,一把抢过医者的药箱,争分夺秒地布施银针,处理伤口用丝线缝合伤口再敷上她随身带着的药敷。 好在及时,只要好好过些日子就可以痊愈,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却不由得皱眉,他的脉象杂乱不堪,似乎总有一股很奇怪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那是一种极寒的内力。 这是怎么回事? 她身为医者,对于这种内力毫无根治的办法,只能够缓解,他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内伤,却还要这样不顾一切地替她挨下那一刀,真是不要命了。 好在她的百宝囊没有被收走,之前那些的药还留着一些,她翻出几个药瓶交给绯烟,“带他回去,每日辰时让他饮水服下,每个玉瓶各一粒,绝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 绯烟没有接过玉瓶,怀疑地盯着白潇潇。 “我不会害他,他体内有一股很奇怪的内力,夹杂着极寒,这些药能够缓解内力造成的内伤。”她认真地盯着绯烟,眼眸之中纯澈得没有一丝杂念,她一个医者救人济世是最初的由衷,既然决定救人便不会害人。 再说她不会害泠霜,即使现在已经知道他明教圣子的身份,对于她,他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她的一丝丝意思。 而是愿意这样用命来救她。 这一次可是亏欠了他太多。娘说的没错,一如江湖,便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认为的江湖不过是浪迹天涯,行事随心,现在却是截然相反,有的只是一次次不由己,事与愿违的悲哀。 或许她渐渐地能明白那时候的沈长风的那一份孤独了,那是一种伪装,伪装自己的弱小只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强大。 绯烟收下了药,能够让圣子以命相互的人,就是他心里最信任的人,圣子是爱上她了,从来没有人能够像白潇潇那样动摇过圣子的坚定,原来会那么盲目就像曾经的自己。 或许命中注定。 她从白潇潇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扶起泠霜,这里毕竟太冷,还是赶紧带他离开。 “记得别让他着凉。”白潇潇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绯烟回头看了白潇潇一眼,只是刹那,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之中写满了担忧,里面还有一缕埋藏极深的悔恨,这就是被圣子看上的女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以后的路或许会更加难走了。 第60章 辰溪 吟月楼 从那一日江湖宴之后,吟月楼重新挂起了招牌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打起了金陵第一花女云漓的花名,招揽了不少渴望一见芳容的人。 前来吟月楼消遣的公子贵胄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云漓给他们弹上几首古曲,或者说陪饮作乐共度良宵,哪怕只是露上一面,更有人千金求其回眸一笑。 夜隐坐在一个角落里面,一面白玉的面具遮掩了他的容貌,他只是简单地点了一壶桃花酿,独自举杯饮酒。 “大人今日也有空来这花街柳巷之地,倒是稀客了。”不知何时,他的对面坐下一个妆容娉婷之人,素雅淡妆一改之前的浓妆艳抹,来人正是这吟月楼的头牌——金陵八艳之首云漓。 他沉闷地举杯,似乎并没有想要理会云漓的意思。 “这里倒是一个好地方。”云漓也不觉得尴尬,她已经习惯了夜隐这种爱理不理的秉性,他向来不说废话,浪费口舌,“避开人群,也不会惹人注意。”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云漓,微微皱眉,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在滇南云府那般心思单纯之人,只是短短五年,竟然变化那么大。 尤其是这种算计人的心思越来越防不胜防。 “所以你就猜到我会在这里?”他放下酒杯,抬眸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按住了装着桃花酿的酒壶,斟满了他的酒杯,盈盈的笑意让他眼眸之中的寒意深了些许。 “因为,从吟月楼创造至今,这桃花酿都是我亲手摘取早春的桃花所酿,而自始至终也只为你一个人备下的,他人也是无福消受呢。” 他抿唇,不苟言笑。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心情稍好之时,他唯爱品茗,尤爱碧螺春;心情烦躁之时,他便想要喝酒,只饮桃花酿。 她云漓都一一记在心里,从来都明白,但是从来不会一语道破。 因为她在他的心里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安插在最重要的位置,做着最危险的事情,就仅仅为了他深藏在心里的那个人,那个人却不是她云漓。 “人多眼杂,上楼吧。”她还是警觉地四散地看了看,来吟月楼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一楼可谓是嘈杂如菜市。 “不,我等的人还没有来。”他不紧不慢地饮尽杯中的桃花酿,细细地琢磨味道,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味道还是差了些。” 她一愣,酿酒的时间她一直把握得极好,酿酒的手法又是专门请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味道差了些? “无妨,我只是习惯了原来的味道。这酒还是不错的。” “大人,是云漓多此一举了。”她微笑着,收敛着眼中的失望,以笑颜相对,“也不知大人等的是何人?” “这不是来了。”他抬头看着一步步走近这里的青年,她有些惊讶,这不是…… “看来倒是我打搅了夜隐大人。”辰溪一脸偷笑着说,他何尝没有听说这吟月楼的头牌花女的美名,却不想竟然能够这么凑巧地遇见。 铜雀阁的二当家辰溪。 “这里人多眼杂,请随妾身上楼。” 云漓自然明白,带着二人上了二楼最隐秘的雅阁,示退了服侍的人儿,确定无人之后才在二人身边坐下。 “辰溪兄这一次倒是来的很及时呢。”夜隐深深地笑着,关于辰溪的过去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辰溪与泠霜之间的关系。 辰溪接过云漓递来的茶,他这次若是没有收到夜隐的飞鸽传书,倒是根本不想趟这浑水。之前暗杀泠霜失败他已经被诟病甚深,更何况他之前还在明教当卧底。 想当初若是在洞庭杀了泠霜,他现在也没必要那么被动,这铜雀阁的少主之位也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辰溪自嘲地笑笑。 夜隐摇了摇头,“以辰溪兄的本事,这铜雀阁以后绝对是你的。” “此话怎说?”辰溪眼神一亮,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欲望,“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沈靖一死,我就能将你扶上这铜雀阁主之位。”他说的轻描淡写,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他翻手覆手之间的事情。 辰溪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的确是极其诱惑的条件,铜雀阁阁主的位置他早已垂涎甚久,这夜隐虽然有些手段,但是铜雀阁毕竟属于风陵阁,沈初沉又怎么会让夜隐这样胡作非为。 现在风陵阁的少主是沈长风,而沈靖之子沈临又是紧随沈长风身后亦是备受阁主喜爱,即使沈靖死了,沈初沉也很有可能派沈临去掌管铜雀阁。 夜隐沉默着,心里却是满是自信,这铜雀阁的阁主之位一直都是辰溪最想要的东西,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冒险暗杀泠霜,这么诱惑的条件他已经动心了。 “这根本不可能,我知道你隐藏在风陵阁有些权势,但是沈初沉那里根本不可能!” “我可没说那个时候的阁主还是沈初沉哦。”他微笑着,右手的手指轻轻有节奏地敲击着桌角,“如何,可愿接受?” 辰溪一愣,回过神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夜隐果然是一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走出修罗炼狱的魔鬼,也不知道这面白玉面具之后到底掩藏的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赌注可不是一点大。”辰溪收敛了笑意,一张阴郁深沉的脸上写满了欲望的狰狞,“不过,代价都是相对的,赌的越大,自然渴望的越大。” 云漓不明白夜隐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可是就以现在他在风陵阁的身份根本没有实际上的权力,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他哪里来的信心? “那也要看你赌的是谁。”夜隐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 “可以,我就下注在你的身上了。”辰溪收下书信,将双手环在胸前,然后起身果断离开了二楼的雅阁。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云漓没有看明白。 夜隐摘下了白玉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无双的俊容,无暇到不染尘埃,一双黑瞳中隐隐流动着微微波动。 什么是下棋人,什么是棋子,他根本不需要冥月提醒,这一切势在必行,也不需要他人多此一举。 是时候应该收网了。 第61章 你可安好 金陵驿馆 整座金陵驿馆都被风陵阁盘了下来当做暂时的驻地,沈长风坐在二楼的楼梯上,默然地注视着楼下,眉头深锁思虑着什么。 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是现在情况太过复杂,亦是没有那样的闲心情躺在床上静养,自然他也不会这样做。 听线报说,冥月在那一次江湖宴之后就返回了昆仑山,为什么当初冥月的出现会那么突然,还有她的那句话…… “下棋人和棋子之间,到底谁是棋子,谁是下棋人!” 莫非是已经看穿了云漓的计划?他轻轻按着胸前的伤口,这伤口极深却意外地避开了要害,那时候冥月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是不屑,还是另有所图。 冥月故意留他一命,无非就是为了不归刀和不归刀法,以冥月的实力那个时候完完全全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他。 只不过,他紧紧攥紧左手,这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不归刀他也已经葬在了过去,这些东西都是不应该重出江湖。 “辰溪见过大公子。”辰溪双手抱拳,朝着沈长风行礼。 他抬头,并没有很意外。辰溪这个人他曾经在风陵阁见到过,当初辰溪就好像请了暗杀泠霜的风陵令,但是最后却失了手,毕竟这个人在明教呆过甚至还成为泠霜的心腹,此人绝对不简单。 “辰溪护法倒是客气了,你我之间不需要注重这些繁文缛节。”他一笑而过,站起身,“随我来吧。” “是,大公子。”辰溪的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沈临身上,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沈临,然后随着沈长风上了三楼。 沈临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辰溪虽然一直在父亲手下,这一次父亲派他来就应该是极其信任他,然刚刚看他的眼神却是不怀好意,就好像预谋什么。 三楼阁台 “大公子的伤可是好些了?”辰溪关切地问道。他在离开铜雀阁之前便听说大公子被冥月所伤,伤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却不想短短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 不过之前他在明教还是听说过莲心诀的威力,受了莲心诀的寒气这根本不可能短短几日就可以行动如初的! “已经无碍。” “那便好。”辰溪松了口气,掏出一封密信交给沈长风,“这一次我奉阁主之命前来金陵,不过在来金陵的路上我收到了一则密报。” 他接过密报,展开里面的密信,上面绘着风陵阁密探信印,认真读着上面的内容,眉头不禁紧锁。 书信上面汇报着明教南楚分坛的具体位置,这吟月楼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南楚分坛在城外的山林的地下。 果然是寻了一个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方,这也的确是像云漓这个女人能够想到的最好之处。 不过这封密报总是给他一种很奇怪的错觉,这风陵阁密探信印都是独一无二,只有阁主本人才能知道每一枚信印代表的是谁,这枚信印他从未见过甚是陌生。 每一个风陵阁密探都是相互不认识,有可能一个名门望族的贵公子,也有可能是一个匍匐在街角的小乞丐,只要是有用的密报,风陵阁都是以高价收购。 “这密报上的消息可是准确无误?”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辰溪。 辰溪面不改色地坐着,对于这密报上的内容他也是知道的,刚开始看到这密报的时候,他自然也是不相信的。 “若是大公子不相信,现在去暗探一番不就可以验证了么。”辰溪胸有成竹地看着疑云密布的沈长风,听说这大公子也是城府极深,如今看来似乎与夜隐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他倒是没想到,夜隐给他的情报竟然是明教南楚分坛的地址,而且还十分详细,这也难怪会让沈长风怀疑,只是这一次可是大手笔啊。 夜隐是打算赌上整个南楚分坛来布这一盘棋啊。 “再说这是别人探查来的密报,也不是可以随意相信的不是吗?眼见为实才能验证。”辰溪倒是想看看沈长风会怎么决定,这大公子的几斤几两也可以掂量一番。 见辰溪如此信心十足,他反而更加相信了密报上的真实性,风陵阁密探信印已经证明了这封密报来历不凡,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从此看来,这辰溪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且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不。”沈长风直接拒绝,“这密报上面的确盖着风陵阁密探的信印,那就证明这份密报上面的情报定是无误,何必还要浪费气力还要专门去勘察一番,还不如好好休息,直捣黄龙。” 辰溪点头,嘴角微抿起一缕轻笑,那抹笑转瞬即逝,果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不愧是沈初沉看中的继承人,只是这个局你是不入也得入了。 “那属下下去吩咐。若有其他吩咐,大公子唤我便是。”辰溪起身告辞。 “护法路途劳顿,先休息去吧。” 辰溪推开门,就正好对上了沈临,他眯着眼,朝着沈临点了点头,便快步下楼。 “少主!”沈临进屋,关上门,走到沈长风面前,“那个辰溪有问题。” “你先看看这个。”沈长风将桌上那份密报交给沈临。 沈临速速看了一遍,亦是满脸惊讶,这上面的情报可是明教的机密,上面绘着明教南楚分坛的位置和出入口,包括布防和巡逻。 “他能够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我就足以证明他身后就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沈长风眉峰危耸,神色凝重,这个局分明就是为他准备的,就算他不想入局到最后还是自愿入局。 “少主,这……”沈临犹豫不决,“但是少主你的伤还没有!” “一点小伤不碍事。”他走到窗边,窗外是热闹非凡的金陵城,大街上人海如潮,来来往往。 做一个平凡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亦能避开这样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一个人身上背负着怎么样的荣光,注定是要承受起那样的荣光所带来的阴暗,一切都是公平的。 就像她一样,做一个平凡的游医,行走江湖之际还能济世救人,而他能给的只不过是一个能够让她安稳的江湖,让她四海为家,了无牵挂。 “潇潇,你在哪?” “可还安好……” 他轻抚着胸口,不由自主想起她,喃喃念着,望向远处。 第62章 变数 金陵驿馆 沈长风站在一群风陵阁弟子前面,看着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弟子,心下却是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是跟着他甚久的弟子,他的心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一次突袭南楚分坛的计划,本就是九死一生,他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辰溪,看着辰溪的脸色一点紧张感都未曾流露分毫,沉默着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不过辰溪看了一眼站在沈长风身旁的沈临,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金陵驿馆,反而一脸平静。 沈苏瑾站在二楼的楼梯旁,看着即将离开的一众人,嘴角微抿勾起一缕狡黠地冷笑,他下楼走到沈长风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沈长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大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放心,大哥一定会回来的。”他拍了拍二弟的后背,微微一笑,让沈苏瑾安心。 “走吧。”他松开了沈苏瑾,一行人随着沈长风离开。 沈苏瑾目送着所有人离开,他冷漠地目光之中不带一丝丝感情,这是大哥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一个庶子,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关心,这样不是挺好吗。 “阿临,我上楼了。”沈苏瑾冲着沈临轻声道。 “二公子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便是。” 沈苏瑾点点头,转身上了二楼回房呆着。 “什么人!” 一击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临一惊,那是二公子的声音,不好!他立刻反应过来,冲到沈苏瑾房中时一切都晚了,房中空无一人,朝着大街的窗户上大开着,窗子旁还有一两滴刚刚落下的鲜血。 只是短短一刹那,二给自己就不见了,这到底是谁干的,又到底有什么阴谋,必须赶紧告诉少主! 城门外。 “少主!”沈临急匆匆地赶来,沈长风已经出了城门,见沈临追来,他勒住缰绳,驻马而立。 “出了什么事!”他很少见阿临这么慌张,这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临赶到沈长风的身边,“少主,二公子别人抓走了,都是我的失职!” 沈长风沉了沉眉,这个时候苏瑾被掳走,这是被明教的人发现我们的意图想要用沈苏瑾作为要挟么? “无妨,阿临你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行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辰溪暗自在心里惋惜地啧啧几声,看来这沈长风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兄弟的性命也要剿灭明教的南楚分坛,这手段倒也是狠辣。 “这,是。”沈临策马回去。 沈长风用眼睛的余光暗暗扫过不动声色的辰溪,只要他沈长风还活着,那苏瑾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苏瑾无恙那秦如雪自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布下的死局要的不过是他沈长风的命! 南楚分坛 泠霜坐在床榻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为散的药汤,这一次伤的太重又恰逢月圆之时,能够转醒过来就已经不易,元气大伤让他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呵,圣子大人的伤如何了?”云漓轻声笑着,慢步从外面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放心,死不了。”泠霜冷冷回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站在云漓身后的神秘人夺去,这个人周遭散发着凶煞之气,一看便让他隐隐不安,“你身后的人是谁?” 那个神秘人摘下了斗篷,一面无暇的白玉面具展现在泠霜的面前,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到了腰间,透过白玉面具的目光带着森然的寒意。 “夜隐见过圣子大人。”夜隐微微欠身。 泠霜一愣,这便是那个用三个月走出修罗炼狱的夜隐!原以为会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不曾想竟然是一个那么瘦弱的年轻人,他的目光之中充斥着森然寒意,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夜隐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轻笑着,“圣子大人,你是不是很惊讶。一直以来被尊上雪藏起来的夜隐竟然会明目张胆地计划着一个那么宏大的局。” “如果是你,我并不惊讶。” 夜隐轻声叹了口气,扶了扶戴在脸上的白玉面具,“圣子大人,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只不过您似乎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不过呢,现在我们手里又多了一个筹码,不怕他沈长风不入这个局。” “什么意思?” “我们不仅仅只请了药王宗二小姐,当然还有这风陵阁的二公子沈苏瑾。”夜隐意犹未尽地说,“只要圣子大人依照我们约定好的行事,那秦如雪自然安然无恙,若是圣子大人多此一举……”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不介意让秦如雪成为那些东西中的一员。” 泠霜神色凝重,紧紧扣着手中的药碗。他自然知道夜隐口中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现在夜隐特意说出来无非就是怕他反水,这是死死扣住了他的要害,他不得不违心做决定。 “你不用特意提醒我,我知道怎么做。” 夜隐满意地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一声一声听的泠霜心里越来越不安,忽的夜隐起身,意犹未尽地冲着泠霜一笑,独自离开了房间。 “圣子大人,您只要按着夜隐大人说的做,云漓自然不会毁约救秦二小姐。”云漓在离开房间之前柔声道,“毕竟我们的际遇似曾相识呢。” 泠霜咬牙,就算帮夜隐他们实现这个计划,与他来说本质上没有丝毫改变,他始终只是被人当做枪使,被利用。 他狠狠地将手中的药碗砸在地上,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如若成功那还好说,如若失败那就等于背叛了尊上。 身为圣子的他,自然是最明白背叛冥月的下场,凭着冥月的手段那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轻抚上胸口的彼岸花,这是冥月给他下的毒蛊,也就是为了让他这一生一世为她所用,不容背叛,逆来顺受,直到失去利用的价值,再如敝履一般丢弃。 或许那时候尊上说的话便是这般意思,谁是下棋人,而谁又沦为了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操纵。 真是可笑…… 第63章 宿敌再见 泠霜扶着床栏起身,用纱布扎紧了伤口,将挂在架上的衣物换上,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只要一动弹就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滑封上伤口附近的穴道。 既然连夜隐都现身了,自然沈长风应该入了夜隐布下的局,如此他就不能够再躺在床上,先去雪儿那里,之前受伤之后都未曾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圣子。”绯烟快步进来,正巧看见了穿戴整齐的泠霜,脸色沉了沉。 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本就应该卧床静养,今日一早南楚分坛的弟子都在暗自准备着什么,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撤出了分坛。 除了小部分的人,这整个南楚分坛几乎已经是一个空穴了。 “绯烟,这一次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求你护着雪儿安全离开这里。”他看着绯烟,眼眸之中满是恳求之色。 绯烟一愣,自从她跟在泠霜身边之后从来未曾见过他向任何人恳求过什么,这第一次竟然是为了秦如雪,他求自己。 “值得吗?”她咬唇低头,沉声反问。 泠霜沉默一瞬,苦涩地笑笑。他的路已经完完全全被他人插足,只剩下一丝丝缝隙,又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也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权力。 他什么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挂在床边的九天玄冰剑,与伫立不动的绯烟擦肩而过,身影消失在转角。 不需一句回答,就这样默然地离开。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当年秦岸那样,看着他那么决绝地走入炼狱,也是那般沉默不言擦身而过。 自然也就再也没有回来,走出来的是泠霜,浑身血腥而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一丝丝杀戮的痛快,而是深深的痛恨。 现在她又在泠霜身上看到了一样的情景,只是为了守护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世界就是那么公平,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果然这是宿命呢。”她轻声叹道。 沈长风换上了南楚分坛弟子的衣束,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但他总觉得这南楚分坛太静了,静的让人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按照计划,分成两组。行动!” 绯烟缓步走到了地牢的冰室前,打开了冰室的门,白潇潇蜷缩在冰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你!”绯烟下意识感觉到一抹极其不妙的感觉,匆忙便要上前。 “别过来!”她紧紧扯着衣物,往角落里愈发缩了缩。 “你怎么了?”绯烟止住脚步,秦如雪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绯烟发现了一个掉落在地上的破碗,上面还有未饮尽的药汁,秦如雪这是被人强行灌下去这汤药。 “这到底是什么?” 白潇潇紧闭着双眼,浑身不自觉的颤抖着,她现在根本没时间回答绯烟的话,这汤药里面是尸毒的解药,不过却与她体内之前服下的毒药起了反应,毒性被激发出来,现在根本无法解毒,那便只能以毒攻毒。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熬过去就可以。”白潇潇虚弱地轻声说道,“别告诉泠霜,拜托了。” 绯烟蹙眉,明明都已经自身难保,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别人,这秦如雪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的神情渐渐稳定下来,扶着洞壁缓缓站起,冲着绯烟浅浅一笑,她已经无碍。 “泠霜他的伤如何了?” “你不需要关心圣子大人,现在还是多多关心你自己吧。”绯烟冷冰冰地说道,“圣子让我带着你离开这里。” “那他呢!” “他去会一会沈长风了,不用担心,以圣子的实力就算不敌,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沈长风。白潇潇愣了愣,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分明就是一个为他专门备下的死地,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后果闯进这里。 “沈长风是来救你,不过他应该是走不出这里了,所以跟我走。”绯烟沉声道。 他是来救她……之前一直以白潇潇的身份与他相处,再怎么说这都是隐瞒了他,若是他知道了白潇潇就是秦如雪,秦如雪就是白潇潇之后,两人又该怎么面对。 绯烟不再多说,直接攥着白潇潇就走,将白潇潇送出南楚分坛她才能尽快赶到圣子的身边帮助他,现在圣子有伤在身,根本不是沈长风的对手。 “你……应该叫你什么?” “绯烟。”绯烟头也不回地说,她现在要带着白潇潇尽快离开这里。 整个南楚分坛已经开始不可控制地运转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夜隐是要赔上整个南楚分坛作为赌注! “潇潇?”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白潇潇错愕地回头真巧看见了紧握着苍梧刀的沈长风,是他。 “啧。”绯烟将白潇潇拉到自己身后,从衣袖之中拔出两枚暗器直直射向沈长风。 沈长风灵巧地避开,奋力追赶被绯烟拉着狂奔的白潇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潇潇为什么会在这南楚分坛? “绯烟你放手!”白潇潇想要挣开绯烟的手,但是绯烟用力很大,她根本挣脱不了。 “你必须跟我走,我答应圣子一定要将你安全地带离南楚分坛!”绯烟狠狠咬牙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长风很快就要追上了。 只不过这里为什么有那么重的硫磺气味。白潇潇嗅到了极其浓重的硫磺味,这里很可能埋着什么易燃的东西! 一道蓝色的身影拦住了沈长风,冷彻的剑气凛冽地一记横扫,挡下了沈长风前进的脚步。 “是你,泠霜。”沈长风止住脚步,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苍梧刀,“让开,我现在只是要带潇潇离开。” “如果我不让呢?”泠霜手中的剑锋一转,目光之中寒意凛然。 “那就只能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沈长风凝聚内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泠霜,一双黑目之中杀气盎然。 第64章 背信弃义 夜隐站在高处,下面的空地之上站着针锋相对的沈长风与泠霜,他扶着石壁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看热闹?”云漓缓步走近夜隐,在他的身边站定。 夜隐只是轻笑一声,这棋局已经下得差不多了,沈长风既然敢只身追来,也是勇气可嘉,只不过一只猛虎终究敌不过群狼。 “这么一场好戏,怎么可以错过。”他意犹未尽地盯着沈长风,嘴角微抿。 云漓不语,想要伸手去触摸他,却又怯怯地收回手,这的的确确是一局将死的局,但是她渐渐地看不透夜隐的意图,相处了那么久,总有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错觉。 夜隐一直都是将所有的心事深藏起来,脸上从来不会表露分毫,一张冷漠的面孔无悲无喜的。 他的温柔也只会给那个人,对于她只是奢求罢了。 他微微皱眉,方才那一抹悲凉本不应该出现在她云漓的脸上,冷目之中隐隐掠过一刹那的愧疚。 最后还是要牺牲她么? 数月之前?昆仑之巅 冥月微眯着双眼倚躺在软毡上,这些日子甚是疲倦,对任何事情也提不起兴趣,之前被进贡上来的美男子都被他玩厌倦了。 她的眼神飘忽忽地移向窗外,悠然勾起一丝浅笑,“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夜隐从门外缓步进来,他笔直地站在冥月的身前,单膝跪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沈初沉真的是不看好你呢。”她懒散地睁开眼扫了一眼单膝跪在身前的夜隐,目光之中流转着一丝失望。 夜隐不语。 “倒也是可惜了。” “尊上可愿与我作一个赌注。”夜隐冷不丁地说道。 她挣开眼,来了一点点兴趣,这夜隐是要打算与她赌什么。 “你倒是说说看。”她坐直了身子,披上一缕纱衣,将身旁火炉的炭木拨弄翻转了一圈,溅起丝丝火星。 “我赌的是沈长风的命。”他眼中杀意盎然,冷声说道。 冥月不屑地一笑,这沈长风的命她根本毫不在乎,一条贱命而已,根本不值得她花心思。 “你这么快就要动手?”她戏谑地嘲讽道,手指捻起一缕长发,绕在指间。 夜隐抬眸,一双黑目之中满是坚定,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计划着所以的一切,现如今万事俱备,只需要那一缕东风罢了。 “是。”一字决然。 对上夜隐的眼眸,她不由得一笑,这样的眼神似乎很早之前她也有过,倒是让她有了一些意思,且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本尊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想要得到什么就势必失去什么,你可决定好了用什么东西来下注。” 夜隐犹豫了一瞬,“尊上想要什么?” 冥月一笑,“一命换一命,孤影与云漓其中之一作为交换。” 夜隐一愣,凝眉思虑。冥月看来已经知晓了他与云漓和孤影之间的关系,而且现在一人安插进了药王宗当眼线,而另外一个则成功登上了明教南楚分坛坛主之位。 他抬头看向冥月,而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浅笑着等着他的决定。 只是…… “本尊记得夜隐你曾说过,那两个女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不过是救了她们一命然后为自己所用吧。如何,就那么难决定?”冥月的语气之中明显有一丝不耐烦,他犹豫了,说明他怀有私心。 “是。所以尊上,我决定用云漓作为交换。” 冥月眯了迷美眸,的确有趣。云漓和孤影在价值上面相比,身为南楚分坛坛主的云漓显然更有价值,这样弃车保卒看来是想要自断臂膀,倒是她小看了夜隐的心思。 这云漓在南楚所做的小动作她并非全然不知,只不过是懒得去管,现如今可以借刀杀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你可决定了?”她松开了长发,认真地问道。 “是。”他沉声回答,不再犹豫。 “也好。记住你与本尊的约定。”她挥了挥手将一块翡翠牌丢给了夜隐,示意他退下,“想要做什么去做,本尊给你权限。本尊乏了,你出去吧。” “夜隐大人。”云漓发现他竟然走神了,一声提醒让他一瞬间回过神。 “无妨,你先去准备。等我命令。”他轻声道。 云漓点头,悄然离去。 他站在原处,缓缓掏出藏在前襟里的那一块翡翠令牌,象征着明教尊主权力的令牌,紧紧攥住,这一次是要孤注一掷。 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背后袭来,他警惕地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而那一刹那森然的寒意也在他回头的瞬间消失不见。 能带给他那种寒意的人这世间少有,能够对整个南楚分坛的地形了如指掌的也就只有那个人,原来她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面暗自看着所有的一切。 “呵,有意思。”他自嘲地笑笑。 她也是不想错过这一场好戏呢。更何况,提出下注的人可是他夜隐! 他徐徐摘下遮掩面目的白玉面具,面具下那张出尘的脸庞上只剩下深深的笑意,笑得深不可测,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罪恶的狰狞。 辰溪右手执刀,殷红的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他歪着头朝着那个躺在地上的风陵阁弟子邪恶地笑着,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心脏。 “都解决完了。”他挥刀震去上面的血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遍布的尸体,不愧是沈长风的心腹一个个都是不动声色的高手,倒是花了他不少气力。 不过他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整个南楚分坛也太静了,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还有一抹硫磺的味道。 “还是辛苦辰溪护法了。”云漓缓步从一个密道里面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笛子。 “小意思。接下来做什么?”辰溪问道。 云漓一笑,她的笑很销魂,差点让辰溪沉沦进去,“当然是让辰溪护法留在这里了。” 刹那间辰溪感觉到了来自云漓身上的杀意,这个女人想要他的命! “就凭你?”辰溪不屑地一笑,一个看上去弱柳扶风的女子也有这样的胆量,“一个背信弃义的贱人!” 她只是笑着,缓缓拿起自己手中的笛子。 背信弃义?那就成全你罢。 第65章 选择 云漓将笛子别在腰间,果然是无知之人,这驭尸术可是滇南云家的秘术,而她腰间的那支笛子便是鬼音笛。 “你是滇南云家的人!”辰溪死死地按着右臂,黑色的尸毒渐渐漫布全身,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依旧浅笑着的女人。 “是,你又能将我如何?”她漫不经心地走到辰溪的面前,一脸鄙夷。 “你是什么时候……”尸毒蔓延的越来越快,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在你接过那杯茶的时候。” 辰溪瞪大了双眼,之前在吟月楼他的确接过了云漓递来的那杯茶,他一直以为茶里会掺杂其他东西而没有沾染一滴,没想到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的一切都已经画上了句号。 “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委婉地取出了早已备好的蛊虫,放入了他的身体里,“只可惜,这么好的底子还是留作尸魁,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你们总有一天也会不得好死!”辰溪狠狠咬牙诅咒,蛊虫开始吞噬他的意识,眼前愈发迷糊,然后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片黑暗。 不得好死么。她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完全被尸魁化的辰溪,就算是不得好死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她从云家学习了驭尸术,这一辈子就只会与尸体打交道,正也是如此,这世间能够相信的也只有死人! 只是,她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影子,孤影翩鸿,此生注定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原来,父亲是这个意思。 她这一生都活在黑暗里,却渴望着那一缕能够照亮自己的光芒,哪怕像飞蛾扑火一般,也想要追寻的光明。 一个人影隐藏气息躲在角落里,她不由得抿唇一笑,南疆滇南云家的驭尸术,果然是残局收拾得不干净,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 有点意思了。倒是要看看,你还是多少东西隐瞒着呢,夜隐。她一抹唇角的绛色,笑意很深。 沈长风顺势退开几步,脚尖一点骤然贴近泠霜,出手就是一记快斩。 泠霜拿剑格挡,力不从心地倒退了几步,大口喘息着,只是这么几次交锋,小腹上的伤口就裂开了,一动就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白潇潇如果不是被绯烟一把按住,这个时候早已冲上前阻止两个人互相伤害。之前泠霜伤的那么重,这个时候根本就无法与沈长风匹敌,这样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们别打了!”她大声喊道,这硫磺的味道让她越来越不安,她这么多年闻遍百草,嗅觉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灵敏,这一片埋藏的硫磺足以炸了整个地宫。 沈长风停顿了一瞬,错愕地看了一眼白潇潇,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只能尽快逼退泠霜赶紧带着白潇潇离开去寻找苏瑾和秦如雪。 泠霜回眸看了一眼白潇潇,又一瞬间死死盯着沈长风。众所周知风陵阁大公子已经与药王宗大小姐秦如月许下婚约,这已经是根本无法改变的事实。 现在他有伤在身,若是真的硬拼起来根本占不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再者他之前在华山论剑之时也与沈长风交过手,沈长风的实力与他相比也是不落下风。 “小心!”沈长风大吼一声,飞奔过去,一把用力地推开了白潇潇,两个人扑倒在地上。 “呦,看样子反应还不错呢。”一阵掌声从高处传来,众人抬头,夜隐站在那里,一双冷眸注视着下面的所有人,白玉面具之后的那张脸上荡漾着不屑的笑意。 “夜隐!”泠霜咬牙狠狠道,一动弹伤口完完全全裂开了,血一下子涌出伤口,染上一片殷红,绯烟一个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泠霜。 “他就是夜隐!”白潇潇诧异地看向那个男人,总感觉他的身影有一丝丝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见过。 沈长风无声地拔出了没入右手的三枚暗器,隐隐约约之间他的眼前有一些恍惚,他摇了摇头才看清站在石壁上的人。 原来那就是隐藏在风陵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细作,夜隐之名果然如同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在暗中行事。 “是,我就是夜隐,初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微微欠身,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还有一丝丝阴柔之气,只不过他的脸藏在白玉面具之后看不见他的容貌。 “什么意思!”绯烟死死地盯着夜隐,这个人很危险,从第一次修罗炼狱见到他的时候就带给她的直觉。 他一语沉默,朝着众人摇了摇头,似乎还故意卖关子,侧头避开了白潇潇直射而来的两枚金针,药王宗的秘传金针。 “二小姐的准头还是差一些,应该对准这里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冷嘲着。 白潇潇恨恨地收回手,这几日受了尸毒的影响身体不比以前,只不过她低头一看沈长风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略有些疲倦地扶额,紧锁着眉。 “沈长风,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看着脸色不太正常的沈长风,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一瞬间看上去那么疲倦。 沈长风只是紧扣住她的手,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冰? 泠霜挣脱了绯烟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白潇潇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看着她,“跟我走。” 她一愣,另外一只手瞬间被沈长风拉住,让她没有一瞬间被泠霜拉走。 “咳。”沈长风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无意去擦拭血迹,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走。” 白潇潇倒是一阵为难,这下子倒是难办了,她看了一眼泠霜,泠霜的那边还有一个绯烟,而沈长风这边只有他孤身一人,而且刚刚还吐了黑血,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抬头,为难地一笑,“泠霜,他需要我。求你放手。” 泠霜下意识一颤,这个时候她选择了沈长风,而不是他。他颤抖着松开了手,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狠狠咬牙,果然他无论做什么对于她来说都不如沈长风的一句挽留。 他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第66章 刹那诀别 白潇潇自然是注意到了泠霜一瞬间失望的神情,也就仅仅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来了。 泠霜无声地苦笑着,既然如此,他也明白了,现在的她已经站在了沈长风的身边,一直以来都是他会错了意,以为她会为了他改变。 胸口一阵抽痛,他忍着,勉强自己露出一缕何必在意的微笑,“对不起。” 她一时语塞,这本来是应该她说的话,反而从泠霜的口中说了出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现在沈长风要比泠霜更需要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长风死在她的面前。 “呵,真是这种时候倒越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了。”夜隐冷声嘲讽道,手指轻打了一个响指。 泠霜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嘲讽,甚至都不再去看站在高处的夜隐,徒然地站在原地。 “如此,那就只能成全你们一起共赴黄泉了!”夜隐说罢,转身消失在高处的密道里面。 一声巨响,让众人瞬间警觉起来,骤然间整个地宫开始摇晃起来,浓重的硫磺味弥漫开来,这夜隐是打算炸掉整个南楚分坛的地宫! “雪儿!”泠霜慌忙回头想要去救秦如雪,绯烟根本不让他行动,一记手刀击晕了他,然后拖着泠霜直接一下子跳入了云漓之前告诉她的密道。 沈长风想要移动身体,然而不知为何竟然动弹不了分毫,刚刚那几枚暗器上有问题,上面沾染的东西让他动不了了。 “快走啊!”白潇潇想要拉着他走,却不见沈长风动弹。 “你走,我动不了了。”沈长风猛然间推开了白潇潇,冲着她大声道。 “不!” 她紧紧攥着他,如果他再不走就会被活埋在这地宫之中,地宫顶部的巨石一块块落下,砸在二人周围,还有越来越多的落石就要落下。 如果这样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内息逆行强行突破了气脉,一口血猛然间吐了出来,然而他根本来不及顾及,紧紧将白潇潇拉进怀中,护着她滚到了角落里。 巨石如雨一般落下,瞬间将所有的一切掩埋,一块巨石硬生生砸在沈长风的背上,他轻声痛哼一声,只是愈发搂紧了怀中的白潇潇,骤然间发力将她推入了一旁的密道之中。 “沈长风!”她嘶声喊道。 他只是朝着她淡淡笑了,唇瓣轻轻颤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她读的懂那句话,掩唇睁大了双眼,泪水瞬间充满了眼眶。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 活下去。 “不要啊!”她想要上前,然而落石越来越多,她根本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无数的石块掩埋,完全再也看不见他一丝一毫。 震动不再继续,她挣扎地爬到石堆旁,用手拨开上面覆盖的泥土,她哭喊着沈长风的名字,整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回荡着。 如果不是因为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她那时候不踏入吟月楼,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沈长风,你不是那么厉害吗?你别死,千万别死啊。”她恨自己,不断地拨开上面的泥土,根本不顾手指上已是点点血迹,他可是沈长风,风陵阁不可一世的沈长风,他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不会的。 “我还没有将玉佩给你,沈长风你不可以死,不可以……”她跪倒在废墟上,泪水打落在身旁的石头上,咬着朱唇,到最后原来她第一次那么心痛,从未有过的心痛,那种失去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其实是那么在乎他。 不曾想,只是那一段在清溪别居之时,他就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然而,又是她拖累了他,无论怎样她也不会把他留在这里,即使是死也要带着他一起离开这里。 这里太黑,太暗,太冷。不是他应该沉睡的地方。 风陵阁 沈初沉从调息之中猛然清醒,他睁开双眼,下意识按住了加速跳动的胸口,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好像二十年一样的撕扯。 自从风儿离开风陵阁前往南楚之后他就一直在密室里面闭关,风陵阁的事务尽数交给了长歌,只不过这种错觉让他很不安,当初就是这种感觉之后他失去了阿念。 莫非! 他推开密室的大门,沈长歌正拿着一封从南楚快马加鞭送回风陵阁的书信想要敲门,见沈初沉出来,忙将书信交给他,“父亲。这是苏瑾来的信。” 沈初沉接过信,打开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神色就忽的沉了下来,然后将信紧紧攥在手心里,“长歌,立刻准备好船,我要马上前往南楚!” “是。”沈长歌匆匆忙忙地离开。 无情!他狠狠咬牙,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过去了二十多年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当初就应该直接一刀了结,不想竟然掉下那么万丈冰崖还能活下来。 如果风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沈初沉必血洗你明教昆仑之巅,让你数十万教众作为陪葬! 夜隐默然地看着那一片废墟,无声地一笑,就算沈长风不被这些乱石砸死,也差不多被活埋了,他徐徐摘下那一面白玉面具,黑眸之间满是如愿以偿的笑意。 大哥,这样的结局,你可还满意? 他捂住自己狰狞的脸,这么多年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甚至不惜与虎谋皮,沈长风终于死了,而且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这一切的背后他沈苏瑾才是始作俑者!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准备的一盘死棋,就算当初你解开那一局棋又如何,结果还是一样。 将军的一盘死棋,最后还是将军! 他看着下面还在不停挖掘的白潇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么多石块和沙土足以将沈长风埋在最深处,就凭她根本毫无可能挖出沈长风。 但是看着看着,他反而来了一点兴趣,让他想看到她放弃的那一刻。 那种来自心底的绝望和痛苦凝结成的眼泪,那味道一定很迷人吧。 第67章 猫捉老鼠的游戏 白潇潇依旧不停地挖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挖了多久,指甲缝隙里面满是血与泥土的污垢,她只是想将他找出来,然后带他离开。 “沈长风,你在哪里?”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沙哑的声音轻声念着,虽然她知道被那么多石头掩埋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她相信那个人可是沈长风,她心目中无所畏惧的沈长风! 她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轻微的敲击声,那种声音很轻,好在四周沉寂无声,而她的听力本就比平常人灵敏许多,那种敲击声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四下已经无人,那种敲击声断断续续,时强时弱,是沈长风!她心下一喜,他还活着,这个敲击声是在告诉她方位。 她仔细听着敲击声的位置,然后目光落在了一处角落,她深吸了口气,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沈长风。”她奋力搬开最上面的巨石,移到一旁,随着上面的石块和沙土渐渐被移开,敲击声越来越明显。 这是苍梧刀!她一惊,自然是看见了那柄熟悉的刀,看见了苍梧刀也就是说沈长风就应该在这下面,不过她看见了苍梧刀下的血迹,那么多血,他应该伤的很重! 敲击声在一瞬间断了,她心下一紧,你一定要撑住啊。 她摒足了气力,奋力地移开了最后一块巨石,发现了被压在最下面的沈长风。 他一手扣在苍梧刀的刀刃上,指尖上已是血肉模糊,应该是凭意识扣击的刀刃,手指擦过锋利的刀锋,留下的伤口密密麻麻,他…… 他的头上还有丝丝血迹缓缓淌下,满脸的血污,她将他从废墟里面小心翼翼地移到了之前被他推入的密道之中。 好在之前在放在包里的药还没有被搜走,她翻出了所有的药,将自己的长裙撕成短裙,然后用力撕成条状,简单地处理了他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她随身带着的药并不多,只能暂时包住伤口止血。 他似乎感觉到了疼痛,轻微地颤抖着,紧锁着眉,他身上有许多淤青,她心疼地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污渍,他的脸苍白得让人有些害怕,几乎看不见血色,虚弱地靠在石壁上,紧闭着双眼。 白潇潇四下张望,这里的密道纵横交错,也不知哪一条才是真正的出口,若是一不小心还会遇上明教的人,那就是死路一条。 “沈长风,醒醒。”她轻声唤道,他依旧毫无反应,她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看来他应该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她收拾好包里的药,他伤得那么重,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是现在他昏迷不醒,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那就只能,她看着沈长风,将他扶起,用苍梧刀支撑着一步步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不愧是大哥看上的人。”夜隐站在高处,眼中的寒意渐盛,饶有兴趣地盯着将沈长风拖入密道的白潇潇,嘴角抿起一缕淡漠的浅笑。 “的确不是寻常女子,也是有意思了。”他似笑非笑,忽的回头,“你来了。” “是。”云漓轻声走上前,在离他不远处站定。 夜隐满意地点头,既然云漓出现在这里,那就是说明辰溪已经成为了他们真正的朋友,他对于云漓从来不多问,只是相信她,就足够了。 “他死了吗?” 夜隐自然知道云漓询问的是谁,惋惜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摊开手,“很可惜,秦如雪将他挖出去了。” “是么。” “我那个大哥可是人中龙凤,就这样死了倒也不是他了,不过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呢。”他讪笑着,举起紧握在手里的白玉面具,扣在脸上,“我还是很期待接下来猫捉老鼠的游戏呢。嗯?” 他回眸的一瞬间,却见云漓笑了,她笑的有些凄凉,美眸之中隐隐泛着悲怆的涟漪,那一缕目光让夜隐一愣,似乎她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神情,明明是在笑,却不见一丝丝欣喜,只剩下无尽的黯然神伤。 他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咳一声。 “那云漓就在这里祝大人,玩的尽兴。”她收敛了那样的眼神,低头欠身朝着他的背影行礼,正欲转身去实行接下来的计划,却被夜隐叫住了。 “孤影。”他轻声念着。 她错愕地回头,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名字,她已经习惯被别人称呼云漓这个名字,甚至有些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那个人,其实渐渐忘记了她最初的名字。 她是孤影,那个曾经弱小到还需要别人保护的孤影,想要为他铲除所有阻碍的孤影,那个默默凝望他背影的孤影。 “我在。”她柔声回应。 “谢谢。”他沉默了许久,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美眸低垂,俏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这是第一次吧,他能够这样与她说话,那语气本不属于她,然而听着这两个字她心里却是甘之如饴。 “请大人尽情享受吧。”她轻声道,转身悄然离开,再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他再也听不清她的脚步声,望着眼前的一切,自嘲地一笑,面具下的脸上闪过一刹那悲哀的表情。 这样也好。 不过是风过无痕。 云漓按下机关,一扇石门缓缓打开,浓重的尸臭味瞬间从里面散漫开来,她取出随身携带的 鬼音笛,朱唇贴上笛孔,奇异的笛声传入那些沉睡的尸傀耳中,所有的尸傀一个接一个走出石洞。 她冷声道,“杀了沈长风。” 一群尸傀像是听了命令一般,疯狂地四散开来,一瞬间消失无踪,整个南楚分坛里面传来凶煞的吼声。 她轻叹了一口气,靠着石壁坐下,不知道为何竟然感觉有些疲累,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夜隐的掌控之下。 渐渐地,她隐隐觉得那个时候的夜隐似乎有些不像以前的他,他向来冷漠无情,为何还要向她言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做的。 她掏出了一方藏在衣襟里的丝帕,里面是一枚碧绿色的药丸,看着这一枚药丸,她的眼神愣了愣,或许是时候了…… 第68章 尸傀现身 白潇潇一路扶着沈长风朝着光亮处走去,只是这南楚分坛的地道纵横交错,她根本一下子找不到出口。 沈长风扣住她肩膀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听见他轻声道,“放我下来。” 她寻了一个角落小心地放下他,然后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在他的身边坐下,担心地盯着他的伤口。 “我没事,”他捂着额头上的伤口,现在一阵昏昏沉沉,见到白潇潇一脸担心的样子,他故意露出一抹浅笑,“你别担心。” “我是医者,你伤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吗!”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地嗔怪道,“你还笑得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的确,他的身体状况根本瞒不住身为医者的白潇潇,或者说是药王宗二小姐秦如雪。 “难道你希望我哭啊,只可惜我不会哭。”他的语气很平淡,看着自己被白布包扎好的右手,眼神渐凝,这只手怕是要有些时日不能持刀了。 白潇潇心里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伤成这个样子,无论怎样都是亏欠他太多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药王宗的二小姐。”他惭愧,自嘲道。 她摇了摇头,秦如雪的身份一直都是她特意隐瞒的,在江湖之中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者,游遍山河万里,救人济世。 “咳咳。”他一手捂着嘴,猛然间咳嗽了几声,然后握紧拳头放下。 她看见了,他的指缝之间都是黑色的淤血,重要的外伤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重要的是内伤,而且总感觉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蔓延,却强行被他用内力压制着。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他环顾四周,忽的安静下来,浓眉紧锁。 “怎么……唔。”她刚要询问沈长风是不是发现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沈长风捂住了嘴。 “屏气。”他耳语。 白潇潇慌忙憋住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前面的地道之中缓步走来,脚步很沉重就好像完全被身体拖拽着一般,这似乎不是人的脚步声。 待人影走近,她看清楚那个身影之时,一瞬间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尸臭,眼神无神呆滞,完全就是专门被人操纵的傀儡。 那是南疆的驭尸术!沈长风下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曾听阁主提起过各处的秘术,最神秘的秘术除了昆仑一族之外,就是南疆的驭尸术。 驭尸者一开始会将尸蛊放入已经死亡的尸体里面,让下咒的尸蛊控制尸体,然后尸体就会在七日之内变成尸傀。 然而这驭尸者若是心术不正也会将活人变成尸傀,而由活人变成的尸傀会将生前的内力提升数倍,就好像一个怪物一样。 那道黑影在二人躲藏的角落停下了脚步,狰狞的面孔朝向角落,似乎发现了什么,想要进来察看。 沈长风一把将白潇潇拉进自己怀里,左手扣住苍梧刀,这僵尸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尸傀,他现在的伤势不能够支持他上前搏斗,只能看准时机一举斩下尸傀的头! 白潇潇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她从未想过尸傀是那么可怖的存在,好在她体内的尸毒已解,不然她宁愿一死也不要变成这样的东西。 这是他的怀抱……那种温暖的感觉,下意识地贴紧。 沈长风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抿唇无声地笑笑,愈发搂紧她。果然她虽然平素里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说话做事大大咧咧其实到了现在的时候,她不过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自始至终是一个女孩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吼,那个即将接近的尸傀瞬间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没事了。”他松了一口气,看着还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白潇潇。 她的俏脸一阵绯红,若不是角落里面光线昏暗,就会被他发现了,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身背对着他。 “这明教南楚分坛里的地道错综复杂,根本寻不到出去的路。”她担忧万分,沈长风的伤不能久拖,更何况他伤口还在出血,以这样的出血速度下去,很可能走不出这里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我之前进入地宫之前,在途经的石壁上刻下了标记,循着标记就可以离开这里。”他尽力用内力压制着体内的伤势,无论怎样都必须将白潇潇送出去,即使他永远留在这里。 这是夜隐给他设下的死局,只要他一死夜隐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见白潇潇瞬间紧张起来,他强忍着咽下了涌上喉咙的血,按着胸口装作若无其事。 “我在进入这里地道的石壁上刻了标记,按着标记走就可以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很轻,苍梧刀握在左手,现在的他连挥刀几乎都做不到了,剧痛传遍全身,但是他强忍着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 白潇潇听到他这样说瞬间来了精神,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两腿酥软无力,连支撑身体都做不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别太勉强了。”她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长风,“我扶着你走。” 他一愣,自嘲地笑笑。 她瘦小柔弱的肩膀硬生生支撑起了他的大半体重,虽然他并不是膘肥体壮,但是完全压在她的身上却不是一般重,尤其还是在这种几近力竭的时候。 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说,而她也是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浑身提不起一点点力气,甚至连握住苍梧刀都有些勉强了,失血过多的反应越来越明显,走过的路上留下一滴滴的殷红血迹。 之前二人停留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在那附近徘徊着,这是血的味道,尸傀对于血和活人的气息尤为敏感,他龇牙露出一排发黑的牙齿,一双无神的双目之中渐渐爬上一抹深红,他朝着血迹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69章 昆仑之子 泠霜推开了扶住他的绯烟,一手撑在石壁上,一手扶额,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那一记手刀倒是下手狠厉。 “圣子。”绯烟想要去搀扶摇摇晃晃的泠霜,见他神色凝重,怯怯地收回了手。 “我要回去。”刚想要动弹一瞬剧痛让他倒吸了口冷气,捂着小腹上的伤口,吃痛地靠着石壁蹲下,冷汗淋漓。 雪儿还不知道是生是死,他必须要回去救她! “泠霜你玩够了吗!”绯烟秀眉紧锁,她一脸阴郁。 作为明教的圣子,这些儿女情长只会让他变得优柔寡断,若是现在那个秦如雪死在地宫里面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更何况她这一次的任务也是除去扰乱圣子之心的人。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撑着石壁站起,满是歉意地看着绯烟,跌跌撞撞着想要往回走去。 “什么理由!” “她是我一个故人的妹妹。”他原本并不想提起那个人,眼神黯淡无光,明显情绪低落了不少。 秦岸……的妹妹。她忽的想起,秦岸姓秦,秦如雪也姓秦,而且泠霜对她如此关注,这只能是事实。 “为什么不早说?”她咬牙,美眸之中隐隐闪过一丝难过。 “所以,我必须回去。”他回头看着绯烟,那一抹坚毅让她的心一下子软了,这样的眼神似乎很早以前她也看见过,“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那一种眼神,在秦岸的身上也出现过。 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他还是会回去,是为了秦岸,还是为了秦如雪?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根本不懂得如何爱惜自己,为了秦如雪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么! 她朝着那个步履不稳的身影,想要伸出手挽留,然而一时语塞。若是换作以前,就算是得罪圣子也要阻止他做这些根本没有好处的事情。 现在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呵,烟儿。你的心也动摇了吗。” 她猛然一颤,这声音里面夹杂着深深的寒彻杀意,是她! 她还没有离开! 刚刚的那一切她都看见了! “尊上。”她强装镇静,转身骤然间跪在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种威压,她也不是第一次承受了。 “哦?” 冥月从一条地道后缓步走出,她漫不经心地笑着,右手手指上捏着一枚柳叶,目光之中满是不屑之色。 绯烟低着头,她跟随冥月那么久,对于冥月的脾性也是有一些了解。这个女人向来心沉如海,无论发生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动声色之间转瞬就会改变主意,根本摸不到她的心思。 “你可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冥月一步步靠近绯烟,寒意凛然,语气之间根本听不出一丝仁慈之意。 绯烟不敢说话,低着头。 冥月看了一眼消失在地道深处的泠霜,清冷的眸子里面掠过一丝微妙的异样,更多的是浓重的杀气。 原来那个看上去瘦弱的小姑娘竟然那么倍受泠霜的关注,甚至还想要豁出性命保护她,的确是让人有点火大。 可惜,就算是这样,泠霜也不过是自己还没有厌倦的玩物,只是一个玩物而已,但也是她的东西,她冥月何尝容忍过自己的玩物被其他人染指! 他泠霜从当初昆仑一族被灭之时就已经是她的掌上之物,一个玩物还需要自己的想法吗? 有趣至极。 “烟儿,你还是跟上去。毕竟现在的圣子可不如以前。”她一手扶起绯烟,虽说是担心之意,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担心之色。 绯烟忙站起,倒是这样说明圣子对于尊上还是有一点点用处,要不然这个时候肯定是让他自己自生自灭去了。 “是。” 绯烟冲着泠霜跟随而去。 冥月笑而不语,一步步走出了南楚分坛。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继续看看这一场还未结束的好戏,无论是苦情还是离别,许是也能让她提起一些兴趣。 她回眸,一只飞鹰落在她的肩头,里面是一小张卷纸,她取出一看,里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 沈初沉前往南楚。 呵,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她抿唇微笑,只是用手稍稍用力就将那张密报揉成粉末,但是这一场戏的过程恐怕你是赶不上了,结局的时候你再登场也挺好。 绝望和哀嚎,兴许会让我泪流满面呢。 泠霜止住了脚步,睁大双眼看着一个个四处游走的怪物,身上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尸臭味,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吼!”一声嘶声长啸,似乎有尸傀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朝着泠霜站着的方向走来,而那个尸傀的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的尸傀! 身后的一只手骤然捂住了泠霜的口鼻,刹那间翻入了一旁的一个相对狭小的地道,在眼前,一群尸傀蜂拥而过。 绯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已经不见了尸傀身影之后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泠霜。 “绯烟,你。”泠霜欲言又止,转换了话题,“刚刚那些东西是什么?” “南疆的驭尸术,那些是被驭尸术操纵下的尸傀。”绯烟的脸色沉了下来,情形似乎并不乐观。 驭尸术!泠霜隐约想起当年族长爷爷似乎提及过这南疆的驭尸术,这驭尸术是至邪之术,被南疆的云氏一族所掌握,而他昆仑一族的明寒之术正好与之相克。 云氏一族……云漓,云氏!莫非云漓就是南疆云家的驭尸术的传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一整个南楚分坛已经变成了尸傀狩猎的场所,那雪儿岂不是很危险! 绯烟神色凝重,这么多尸傀仅仅凭她与泠霜二人根本敌不过,只能马上寻到云漓,只要杀了操纵尸傀的人,所有的尸傀就会重新变成一具死尸。 只不过整个南楚分坛那么大,也一下子找不到云漓的藏身之处。 “我们要尽快找到云漓,只要杀了云漓,这些尸傀就不足为惧了。”她轻声道。 “那就交给你。我一个人去寻雪儿,你去找云漓。”泠霜勒紧了缠绕在伤口的纱布,一瞬间拔出了剑鞘里的九天玄冰剑。 “不行。”绯烟直截了当地拒绝,“你身上有伤,太危险了。” “你放心,那些尸傀根本靠近不了我。”他胸有成竹地笑笑。 绯烟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昆仑之子!” 第70章 死地 绯烟警觉地四处张望之后,快速地通过了之前那个地道,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这南疆尸傀。 “因为我是昆仑之子!” 她抽动着嘴角,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泠霜的这句话,虽说明教总坛建立在昆仑之巅已有百年之久,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昆仑一族的人,在一向隐世的昆仑一族只有流着昆仑王族的人才能被称之为昆仑之子。 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是昆仑一族的人。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沉寂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云漓,既然圣子那么有信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泠霜缓步走在地道里,他漠然地看着身旁一个个就好像遇见瘟神一样避开的尸傀,果然他的血就是尸傀最惧怕的东西! 虽然尸傀向来嗜血,然而他的血对于尸傀来说就是毒药,避之而不及。 “有意思。”一阵击掌声从高处传来,泠霜猛然间抬头,正好看见了戴着白玉面具的夜隐,眼神一沉,这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别紧张。”夜隐微笑着,他的声音很轻柔,听不出一丝丝杀意,“现在我不是来杀你的。” 泠霜按着剑柄,冷意盎然,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没有一丝杀意,但却让他不由得警觉起来。因为他身旁的尸傀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高处的夜隐,依旧徘徊在泠霜的周围,不敢上前。 夜隐露出衣袖下的手轻轻拂过脸上的白玉面具,手指触到的感觉是冰凉的,凉的刺骨。 他骤然间朝着泠霜飞掷出一朵银色的莲花,花瓣开散之余,无数枚银针从花瓣上飞射而出! 泠霜脚尖点地,后退了一步。九天玄冰剑转动着格挡开急速射来的银针,被格挡开的银针没入了围在他身旁的尸傀身体里,一时间黑血飞溅。 地道的空间太过狭窄,他虽然隔开了大部分的银针还是有几枚刺入了他的身体,他啐了一口,忍着痛尽数拔出了那几枚银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暗器他认得,明教暗影堂的银梨花! “呵,圣子大人伤的那么重还能那么灵敏。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泠霜不屑地瞥了一眼夜隐,这种冷不丁的嘲讽,倒也是像极了一个隐藏在阳光阴影里面的鬼。 “雪儿在哪里!” 夜隐侧着头,双手一摆,满不在乎,“应该和沈长风一起被尸傀吃了吧。” 听到夜隐这样回答,他咬牙紧握手心里的九天玄冰剑,这个混蛋! “生气了?”夜隐玩世不恭地笑出了声,他就是喜欢这种表情,心里将他恨之入骨,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愤怒。 “我一定要杀了你!”泠霜狠狠道,此时眼中的怒意喷薄而出,若是眼神能杀人,那夜隐足以被他杀死千次万次了! 夜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持剑的泠霜,手指间夹着一枚血红色的小球,轻盈地抛下。 绿球落在地上升腾起一片呛人的烟雾,待烟雾散去,高处的石壁上早已不见了夜隐的身影。 可恶。他不悦,然而瞬间被身边的尸傀的反应一惊。 这些尸傀似乎与方才不同了,一个个眼中泛着血色,而且一个个匍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泠霜。 他刹那间明白了,刚刚那颗血红色的珠子里面是刺激尸傀的血引,这些尸傀已经失控了,一旦失控那就不会在意他的血对于他们是不是毒药,尸傀就只剩下嗜血的本能! 到底是被夜隐摆了一道。 他一剑斩落最靠近他的尸傀,侧身一转翻进了一旁的地道,然后一路狂奔,身后有追逐的脚步声,但是最后还是被他甩开了。 这里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尸傀狩猎的森林,必须要赶紧寻到雪儿,此地不宜久留! 此时此刻,白潇潇挽着越来越意识迷离的沈长风顺着被标记过的地道缓步走去,沈长风的刀上全是漆黑的血迹,斑驳之间还有粘稠的黑血顺着刀刃缓缓淌下。 沈长风强撑着身子保持清醒,这里虽然没有尸傀的脚步声,但是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一个尸傀。 “潇潇。”他低声叫着白潇潇的名字,“前面应该就是出去的路,你先走吧。” 白潇潇一愣,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先逃跑留下他这样一个伤员躺在这里等死? “不行!你伤的那么重,把你丢在这里你会死的!”她一口拒绝,“再说你是因为救我才受那么重的伤,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带着你一起活着出去。” “你……”他欲言又止。什么时候她也开始那么在乎他的生死了,此时此刻将他丢下一个人逃命才是自保最好的选择,不曾想她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然而只是那么一瞬,他猛然间将她朝着远处奋力推开,一个黑影在二人隔开的间隙之间一跃而过,落在了另一边。 “辰溪!”沈长风瞪大了双眼,落在不远处的那个尸傀正是那时候带他进入南楚分坛的辰溪,然而只是分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变成了尸傀。 他冷笑一声,原来辰溪终究只是一枚弃子,想来夜隐早就想要除掉这个多余的障碍,与虎谋皮,却不曾想虎也是会吃人的。 异想天开。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想和敌手斗,还没有接近结局就已经被完美设计踢出了棋局,成为尸傀应该是他最后的利用价值。 沈长风封住了自身的几处穴道,辰溪应该是才变成尸傀,然而这移动的速度似乎比其他尸傀更胜一筹,果然尸蛊将生者之前的内力提升到了极致。 换作以前的他,应该也就浪费一些时间斩下他的头,可是现在不同往昔,他现在浑身是伤,体力也几乎到了极限,左手握刀的手甚至都已经无力地发软。 现在的时机真的是太不好了。 他扶着石壁站起,离这里不远就是南楚分坛的出口,只要潇潇尽力跑,他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只是现在,他必须站起来,面对所有的一切! 第71章 怎能止步 化作尸傀的辰溪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之前所有的理性,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他扶着石壁起身,苍梧刀横在身前,辰溪站在原处默然地盯着白潇潇,那种眼神是贪婪的欲望。 这个时候他反应过来,尸傀最爱的就是处子之血,再说被他刚刚那样推开,她的手臂被擦出了血,她的血对于尸傀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他刚起身,脚尖发力骤然间到了白潇潇的身前抬手用苍梧刀挡住了辰溪的猛扑,化作尸傀的辰溪力气出奇的大,他咬牙聚力逼退了辰溪。 然而辰溪似乎并没有再一次进攻的欲望,他抬头茫然地盯着那一片虚空,一曲怪异的笛声在地道里面流动着。 乘这个时候沈长风一把拉住白潇潇,奋力朝着洞口狂奔,一路上他的右手之中满是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脚步绝对不能停。 刚才那个笛声应该就是控制尸傀的鬼音笛声,接下来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一群尸傀!他必须在他还能保持清醒的时候将白潇潇送出这里。 “等你很久了,沈长风。”云漓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道旁,拦住了二人奔跑的路。 二人停下脚步,尤其是沈长风将白潇潇护在身后,左手握着苍梧刀微微颤抖着,前面的退路被云漓给拦住了,而身后等着他们的是成群结队的尸傀,根本已无退路! “潇潇,等一下我拦住云漓,你就只管跑,奋力地跑!”他低声道,这个时候阿临应该已经在外面准备接应了,只要白潇潇跑出这里就平安无事了。 “我不能抛下你!”她断然摇头。 他一愣,轻声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是被逼到了末路,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京丰酒楼的那一盘死棋,纵横交错的棋子之间似乎像极了这地道四通八达的南楚分坛。 既然那一局死棋他都能拨云见月,那这一次亦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是坚毅之色的白潇潇,抿唇无声地笑笑,到最后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会将她送离这里。 “你必须走,阿临就在外面,你出去就可以找到他来救我。”沈长风按住她的肩膀,由不得她抗拒,口气严肃到几近命令。 “果然是郎有情,女有意啊。”云漓嘲讽说道,眼眸之中流动着点点秋水,她倒是看得多这种所谓的深情,只要一死就化作过眼云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白潇潇冷声回顶一句,“像你这样的青楼女子又怎么会明白?” 青楼女子?云漓的眼神之中明显多了几分狠厉,分明是很厌恶自己身为青楼女子的身份,然而却又不在意地勾勒出一抹不屑地冷笑。 青楼女子又如何,无论她做什么无非只是博他惊鸿一瞥罢了,甚至说她懂得比任何人都要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然说她不明白,甚是有趣。 “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你们做一个亡命鸳鸯。”云漓吹响手中的鬼音笛,那群尸傀像是听到号令一般飞速猛扑过来。 沈长风深锁着眉,无声默念着母亲曾经传给他的一卷秘法,使用这等秘法就可以暂时忘却身体上的疼痛,激发潜在的力量,但是使用的代价是巨大的。 虽说如此,这秘法也是他第一次使用,无论代价如何,这等情形也是顾不得了。 几乎在尸傀接近的一瞬间,他骤然抬头,苍梧刀挥出了一道痕迹,身前的一圈尸傀停住了,下一秒黑色的鲜血从颈部喷涌而出。 他站在一片黑血之中,原来纯澈的眼眸之中被一片血红取代,白潇潇一惊,这眼神几乎与地狱的罗刹无异,而且看他挥刀的样子好像根本忽略了身体上的伤痛。 “沈长风!”她嘶声喊道。 “跑!”他只是说了一个字,回手穿过臂膀的缝隙刺入身后的那个尸傀,然而快速拔出。 她起身没命地朝着地道跑去,路过云漓的一瞬间,她看见云漓笑了,那种笑很稀薄,转瞬即逝。 云漓没有去追白潇潇,她的任务就是杀死沈长风,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身上。 她倒是越看越好奇,沈长风身上的伤口已经在战斗之中撕裂开,鲜血淋漓不止,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血的流逝而缓慢下挥刀的速度。 见他双眼泛红,那不是正常人有的眼眸,看样子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 “嘣!”沈长风被辰溪一拳击飞,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口中一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他慌忙侧身一翻,避开了辰溪追击的一拳,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 这辰溪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尸傀,换句话说应该就是这一群尸傀的尸王!爆发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般尸傀能够相提并论的,果然辰溪应该就是云漓的王牌。 “吼!”一声怒吼之后,辰溪身后的尸傀们蜂拥而上,想要将沈长风禁锢在一片范围之内,甚至想要夺取他手里的苍梧刀。 要是被夺取了苍梧刀,那他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他尽可能地挥舞着苍梧刀,错开的一瞬间,辰溪猛扑过来,刹那间咬住了他的右手。 “可恶!”他挥刀想要砍下辰溪的头,却不想辰溪撕下了一块血肉直接向后跳了一步,轻盈地躲开了他斩头的一刀。 血在一瞬间染红了右手的衣物,温热的血溅落在地上凝成一朵小血花,血腥味刺激了尸傀使之更加狂热了。 剧痛传来,他下意识退到了石壁边,小臂上有一大块皮肤被咬开,一部分的血肉被辰溪直接咀嚼几口就吞了下去,看样子对于他的血肉还能够勉勉强强符合他们的胃口。 他缠住右手上的伤口,尽量减少出血的速度,到现在云漓都没有离开过一步亦没有出手,一种隔岸观火的既视感。 “那就继续吧!”他厉声喝到,苍梧刀在身前划过一道半月的轨迹。 即使面对千军万马又能如何,他可是沈长风,怎么可能就在这里止步! 第72章 秘法的代价 泠霜诧异地注视着尸傀群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他迷茫地不知缘由,很有可能是云漓在召唤这些尸傀,那也就是说雪儿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他悄无声息地跟上那一群尸傀。 “怎么,你还要抵抗么?” 云漓微笑着一步步靠近沈长风,此时的他浑身是血,黑血之中夹杂着丝丝殷红的痕迹,苍梧刀深深插入地面,他握着刀柄半跪在地上。 沈长风沉默着,他的身旁到处都是尸傀漆黑的血迹,眼前一阵迷离,秘法使用的弊端已经开始显现出来,只不过他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颤巍巍地站起,口中默念着秘法的口诀,嘴角抿起一缕讪笑,在辰溪的手擦过他小腹的瞬间发力斩下了那只手! 云漓站住了,她的目光之中隐隐闪过一丝惊恐,没想到伤成这个样子还能站起来,倒是小看了他。 “你以为这么一点小伤就可以让我放弃么?”他的语气从来没有那么严肃过,那一双泛红的眼瞳让云漓看着就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破坏了我那么多玩具,还能够撑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你沈长风还是第一个。”她略有些敬佩道。 他不语,他根本已经看不见云漓所在的位置。秘法的代价已经让他暂时失明,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仅仅只是凭着声音的方向确定云漓的位置。 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夜隐大人可能还会觉得惋惜吧。”她轻笑一声,话语之间满是嘲讽之意,“毕竟他可是……” 云漓忽的掩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呀,差一点就透露了。” 沈长风稍稍低头,很显然云漓知道有关于夜隐的秘密,然而却欲言又止,也就是说夜隐是他身边的亲近之人,直到现在都不能暴露夜隐的真实身份。 “是啊。”夜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飘忽不定。 沈长风一瞬间眉峰渐耸,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本就处于劣势,却不想这个时候夜隐竟然也来了,果然坏事成双。 他沉默着调整自己杂乱不堪的内息,尽可能将状态调整到最好的时候。 “对于这样一个重伤的人,还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看来这些年你倒是荒废了。”夜隐止步于云漓身边,白玉面具之下看不见此时此刻的表情。 “夜隐大人许是会错意,我不过是陪他玩玩而已。”云漓说着,将手指放入口中咬破,殷红的鲜血缓缓滴落在鬼音笛上,然后吹奏笛子。 诡异的笛声让围着沈长风的尸傀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齐刷刷地朝后退去,刹那间他的身边空了起来。 “既然夜隐大人如此说,那就结束了玩耍时间,现在就结束这一切的闹剧吧。”她轻踏着脚步,把鬼音笛别在腰间的束带上,从衣袖里拔出了两把匕首。 在成为南楚分坛主之前,她也是从轮回殿之中饮血出来的人啊,而且能够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之地活下来登上高位的人,又岂是毫无身手之人。 沈长风感觉到了愈发靠近的微弱气息,他看不见云漓的身影,现在仅仅依靠声音来辨别云漓的位置。 云漓的脚步几乎接近无声,她双手的利刃横过沈长风的身前,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偏过头,一缕发被锋利的短刀割裂而下。 丝丝黑发还没有落地,沈长风抬手用苍梧刀顶住了那乘势而来的一刀,然而才挡住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另一道挥舞的声音,退后不及,刀刃滑过脖颈,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双手刀!他咬紧牙关,骤然退了一步,这下子情况不妙了,完全处于了被动的那一方。 他一手抚过侧颈,一抹温热从手指间的触感传来,这一次想要脱身怕是不易了,不过至少潇潇已经离开了,就算死也是无憾。 “沈长风!”他骤然间听见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听着那个声音,他刹那间失神,那是白潇潇的声音! 她不是走了吗? 她怎么又回来了! 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横贯耳际,下一刻一抹温暖的感觉挽上他的胳膊,白潇潇挡住了云漓的利刃,一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长风。 “咳。”他实在是忍受不住喉头上涌的淤血,侧头吐出了一口,伸手捂住嘴巴,温热的血流淌在他的指间。 “沈长风,坚持住!”她慌忙将一粒补血益气的药塞入他的口中,手一触及他的身体就能感觉到那一抹异样的热,那是血的温度。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处都是,然而他依旧撑到了现在,是为了给她拖延时间么? 都是她连累了他。 “你不应该回来。”他的语气无悲无喜,甚至有丝丝责备之意。 这个时候她明明可以抛下他逃走,可是为什么还要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那你不就交代在这里了吗!”她护住沈长风,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云漓和夜隐,就是这两个人将沈长风逼入了这样的绝境。 方才她跑到洞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人炸毁了,乱石掩埋住了出口,很显然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死局。 这是在关心他么? 他轻咳几声,使用秘法带来的代价越来越明显,四周的一片黑暗而且能够听见的声音也是愈发变轻。 他的听觉正在缓慢丧失。 “的确,但是你回来无非就是陪他一起死罢了。”夜隐戏谑地嘲笑道,一双黑眸之中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凝重,嘴角微抿勾起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 云漓还未等夜隐话音既落,握着匕首就冲了过来,白潇潇惊讶地盯着那个渐行渐近的人影,未曾反应过来就被沈长风一把挽住腰肢拉到一旁,苍梧刀擦过匕首带起一连串的火星。 既是是在黑暗之中,能够瞬间反应过来只能证明这是一种杀人者才有的直觉。 云漓不由得“啧”一声,一手顶住苍梧刀,另一只手向着他的小腹处一记横扫,而匕首贴近的刹那间,他向后一缩腹部,刃锋只划破了衣衫。 呵,云漓冷笑着,既是如此那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吧。 第73章 沦落 沈长风颤巍巍地站起,他用一根带子紧紧将手和苍梧刀的刀柄绑在一起。 这是要背水一战? 夜隐没有上前,漠然的目光落在沈长风的身上,不愧是大哥,这脾性倒是像极了父亲,或许也正是这种无所畏惧,才让父亲对他尤其关注。 从小到大,他所期望的就是父亲对他肯定的目光,即使只是路过的那么一瞬间的停留,一点点的关注。 只是父亲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每日能够见到他的时候也就仅仅在大哥练刀的时候,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看着父亲手把手教着大哥苍梧刀的刀法。 或许大哥身为嫡子,应该受到更多的关注,更多的栽培,更多的历练。只不过为什么他只能每天留在阁楼里面读书,听着夫子所谓的悉心教导。 明明大哥从来都没有唤过一声父亲,就好像一个陌路人一般叫阁主,生疏的就如一个外人,可是父亲似乎并不介意,一如往昔。 许是因为自己不争不抢,逆来顺受。 直到那一天他亲自寻到父亲,想要父亲教他习武,换来的却是父亲失望的眼神,没有一丝丝期望,沉默着直接将他赶出了书房,禁足在母亲的西楼,甚至都不让他偷偷离开去看大哥练刀。 其实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比大哥要优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父亲的眼中他是那么的卑微,好似匍匐与于地上的尘埃。 他不服。 大哥每一次见到他总是挂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然而在旁人的眼中,大哥冷的像一块冰,刺骨的寒。 然而每每看见这样的微笑,他总是觉得恶心,就好像嘲笑他一般别无二致。 他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学习诗词经纶,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显露他是一个翩翩公子的气质,微笑着面对所有人,八面玲珑。然而在背后的阴影里,他苦苦习武,甚至不惜西上昆仑,在明教那么泯灭人性的修罗炼狱之中行走一遭。 他有如今的一切,也正是拜大哥所赐。 “哈哈哈。”忽的,夜隐狂笑起来,一手按住脸上的白玉面具,面具之下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云漓,别浪费时间了。” “是,夜隐大人。” 白潇潇拦在沈长风的面前,她虽然之前学了一些武功防身,但是也仅仅只能拦住云漓,然而此时的夜隐一步步走近沈长风,一把短剑滑出衣袖。 沈长风听不见一丝丝夜隐的脚步声,微微皱眉,手指扣紧了苍梧刀的刀柄,这夜隐果然是轮回殿之前最神秘的杀手,其真实的实力甚至还在泠霜之上。 他的听力也因为秘法的使用而渐渐消失了,其实并不是夜隐的脚步声消失了,只是因为太轻了他听不见了。 苍梧刀被击落,一阵刺痛感贯穿了他的右胸,他一颤,被一道随之而来的冲击力撞在了石壁上,温热的呼吸在耳畔此起彼伏。 “倒也是成全你和楚楚都死在我的剑下。”夜隐在沈长风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过也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呢。” 他说什么! 沈长风刹那间睁大了双眼,楚楚是死在他的剑下,夜隐是杀害楚楚的凶手! “沈长风!”白潇潇注意到这一幕,慌忙想要脱身去救沈长风,然而却被云漓牢牢吃住。 “别打搅他们,你的对手是我呢。”云漓挥动着匕首,根本不让白潇潇脱身。 “是你,杀了楚楚……”沈长风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他寻了这么多年,竟然是夜隐! 夜隐伸手沾染了一缕他伤口之中涌出来的鲜血,放入口中,轻笑一声。 “是,又如何?” 沈长风紧咬着牙,狠狠地握住了那柄插入他身体的短剑,剑离开身体的瞬间带起一阵鲜红的血,他捂着伤口,喘着粗气。 “我要杀了你!” 原来他只打算放弃视觉和听觉,这样他还能保持着人性,秘法的最后一道口诀,就是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失去意识完完全全沦为杀戮的恶魔,当初学习这秘法之时,母亲多次警告他,绝不能使用这最后一道秘法。 夜隐一愣,现在的沈长风似乎有一点变了,变得特别违和,周身的气息就好像一瞬间变了一个人。 难道是不归心法的不归诀…… 只有传说之中的不归诀,能够靠丧失知觉作为代价来提升自己的内力,孤注一掷,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怎么会这明教失传的秘法! 还没有反应过来,夜隐就被沈长风一拳打中了小腹,一口血瞬间喷了出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皱眉,现在的沈长风已经堕落了。 “有意思。”夜隐不屑地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剑。 尸傀们一个个开始畏惧地退后,沈长风拿着苍梧刀在尸傀群之中飞舞着,黑血飞溅,他毫不在意,反而越来越欢快。 夜隐持剑快步上前,刀剑相撞擦出一连串的火光,夜隐一愣,沈长风的力气骤然间变得极大,现在的他已经是忘我的境界,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了。 鲜红的血掺杂着尸傀身上的黑血,夜隐果断地后退了,即使不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就看在他出血的程度上也是凶多吉少,现在最好还是先撤。 “云漓,走!”他冷声道。 云漓点头,朝着白潇潇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夜隐隐入一条地道之中。 白潇潇松了口气,刚要回头查看沈长风的情况,然而回头的一瞬间,她完全愣住了,他站在一片尸傀的尸体之中,浑身上下被黑血浸染,一双眼眸之中没有一丝灵动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浑身的血煞之气。 “沈长风,你怎么了?”她想要靠近,就被他制止。 “别过来!”他的声音颤抖着,“我,我怕伤害你。” 她停下了脚步,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很沙哑,那种窒息一般的错觉,这什么情况…… “走,快走。”他的声音飘忽不定,也愈发变轻,“走。” “我走不了了。”他最后轻声念道。 第74章 真相之一 白潇潇茫然地看着他,那一种徒然,随着下一波尸傀群蜂拥而来,这一次尸傀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但是现在沈长风的伤那么重,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倒下去。 她刚要上前,却不想他竟然大笑着,挥舞着手里的苍梧刀,毫不犹豫地斩落,黑血飞溅之间,那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沈长风……”她瞪大了双眼,差点说不出话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地狱,地狱里面的魔鬼在翩翩起舞。 他听到了声音,骤然间看向白潇潇这一边,那一双煞红的双目之中没有一抹和往常一样的神情,他持刀一步一步走向她。 直觉告诉白潇潇,眼前的人很危险,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沈长风了,现在的他是一个完全迷失在杀戮之中的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咬紧朱唇,唇瓣边渗出丝丝鲜血,明明这一切不是这样的。 “沈长风,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白潇潇啊!” 她朝后退了几步,眼前之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双眸之中的血煞之气没有消散分毫,他这是要杀了她…… 苍梧刀毫无征兆地举起,毫不迟疑地落下,她已经没有退路,闭上眼睛,不在再去看他。 “雪儿!” 在苍梧刀落下的一瞬间,她的腰肢被人一把揽住拉到身后,带着她脱离了沈长风的身边,平稳地落地。 “没事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泠霜那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阿泠。”她稍稍松了口气,见泠霜还抱着她,慌忙间挣脱了他的怀抱。 泠霜收回手,神情凝重地盯着浑身是血的沈长风,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短短一段时间不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堕落在地狱的恶鬼。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泠霜不由得皱眉。 白潇潇摇了摇头,美眸之中只剩下担忧之色,声音几近颤抖。 “我不知道,他只是在一瞬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那时候的那句话就好像是一种诀别。 我走不了了。 明明是她,可是最后却要留下他么。 泠霜冷冷地盯着沈长风,那个人的目光之中已经完完全全不带着一缕怜悯,这种感觉他感觉地很真切,那种被无尽鲜血包裹的痛苦,原本被尘封在脑海深处的恐怖记忆泛起了涟漪。 那一段在修罗炼狱的痛苦过去,全是血,铺天盖地而来的只有血。 现在的沈长风一定很痛苦,泠霜不屑地自嘲一笑,略略显得有些哭笑不得,竟然第一次感觉到沈长风也有一些地方很他那么相似。 从沈长风的情况来看这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明教之中的秘法不归诀,只不过这秘法已经在上一任轮回殿主无念死了之后就已经失传了,现在沈长风竟然能够运用这样的秘法。 然而不归诀的使用条件很苛刻,必须修习不归心法才能运动这样的秘法,这种秘法强到离谱。 只不过秘法的力量越强,所要支付的代价也就越大。 沈长风已经迷失了。 “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泠霜轻声道,将白潇潇护在身后。 白潇潇犹豫了一瞬,拉住了泠霜的衣襟,语气之间满是恳求,“不到万不得已别伤害他。” 泠霜沉默地点头,侧身持剑对着沈长风。在雪儿的心里,沈长风应该就是那个占着重要地位的人,即使他变成那个样子,她都还要劝阻自己不要伤害他。 “我知道。” 白潇潇还是很担心地注视着这两个人,他们两个她都不希望让他们受伤。 “既然如此,来吧。”他持剑上前。 夜隐停下了脚步,怅然所失地回头望了一眼黝黑的地道,前面的火把之光闪动着,这里就是欲退之地。 “夜隐大人。”云漓并没有继续上前,站在夜隐的身后。 他回头,摘下了脸上的白玉面具。那张俊俏的脸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流露,反而更多的是失望。 “刚刚沈长风怎么会变化那么大?”云漓对于沈长风骤然的变化感到奇怪,虽说沈长风的内力深厚,但是身负重伤之下竟然还能那么忘我地挥动着苍梧刀。 “你可听说过不归?”夜隐的语气很平静,眸子里面却隐藏着一丝丝畏惧。 不归……那柄刀一直都被江湖之人称之为诅咒之刃,自从上一任刀主无念陨落之后,这一把刀就不知所踪,与之一起的不归刀法也无从得知,隐没于世间。 “我知道。不过不归已经隐没多年,谁都不知道那柄刀如今身在何处。” “呵,无念的刀法自然不会传给别人。当年我在华山接令诛杀沈楚楚的时候,她手里的就是不归刀。” 他眼眸深邃。 当年在华山的密林之中,沈楚楚一个人就斩杀了轮回殿最优秀的杀手,八罗刹无一生还。 他也是亲身见证了那绝世的不归刀,殷红色的血附着在刀身上,将刀铭上的那朵彼岸花渗透得深邃,那可是来自地狱的彼岸花,一旦盛开,定是要饮尽鲜血。 云漓亦是惊讶,那时候他身受重伤地回到这里,一直缄默不语,原来他那时的伤是被不归伤的,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见他伤的那么重。 “若不是沈楚楚毒发了,或许我也根本没有胜算。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的沈长风一样。”他轻声道。 尤其是那一双同样泛着血红色的眼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你是说,沈长风他也修习了不归刀法?” 夜隐不语,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沈长风修习了不归刀法,他亲眼见证过那种狂暴,这也正是他选择撤离的原因。 “或许,不归刀也正在我这个大哥手中呢。”他自言自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身瞬间一枚暗器射向隐藏在阴影里面的那个人。 “呵,不愧是轮回殿第一杀手,这身手倒也不辱没了我轮回殿的名声。”绯烟不紧不慢地从阴影里面走出,指尖夹着方才那一枚暗器,微笑着。 “夜隐。哦,不对,应该是风陵阁二公子——” “沈苏瑾。” 第75章 不归诀 沈苏瑾只是不屑地一笑,将手里的那一面白玉面具缓缓举起,目光飘向站定不动的绯烟。 “现在在这里的可不是沈苏瑾,而是明教的夜隐。”他微笑着,看不出一点被发现真实身份的慌乱,镇定自若。 绯烟倒是欣赏他那样的镇定如初,临危不乱才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很显然这应该就是尊上欣赏沈苏瑾的原因之一。 “我倒是没想到,堂堂风陵阁二公子会那么甘心做明教的耳目。”她倚靠在石壁之上,挑眉看着一脸镇定的沈苏瑾,嗤之以鼻般说道,“换一句话说,就是尊上的走狗。” 走狗!云漓听见绯烟这般嘲讽沈苏瑾,隐隐的怒意渐起。虽然说绯烟身为轮回殿主,在明教之中地位不低,再怎么也不能这么有失身份地讽刺他。 刚要发作,沈苏瑾却先开口了。 “这句话我倒是不敢阿谀。或许,你已经见过了。”他意犹未尽地说,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云漓,示意她不要弄巧成拙。 一阵鼓掌声传来,绯烟赞赏地拍手,“不愧是风陵阁的二公子,这心思之深,竟可以妄自揣测别人的心思了。” “彼此彼此。” 绯烟越来越看不透看前这个人,整个人就好像一汪深潭,水面平静无声没有一丝涟漪,其水深不见底。 或许就是这般才能被尊上收为己用,论才谋沈苏瑾都是无与伦比的,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切都在尊上的计划之中。 这样的人就好像一条毒蛇,不知何时就会反水狠咬一口,这也是尊上特意为他留那么一手的理由。 “话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诉风陵阁么?”她特意点出了这极其敏感的一点,看看他会如何反应。 他仰头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自嘲地轻哼一声,转身面对着绯烟,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 “那样我就只能认栽了。”沈苏瑾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脸色也在一瞬间沉了下来,无悲无喜之间却是深深藏着一缕冷酷的杀意。 绯烟不语,毕竟执掌轮回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即使是再微小,隐藏地再一丝不漏的杀意也是逃不过她的直觉。 现在的沈苏瑾杀意盎然。 “不过,我不会那么傻。”绯烟平静地说,目光落在云漓的身上,“我只是来拿走一样东西。” 沈苏瑾上前一步,笔直地挡住了绯烟的目光,遮住了自己身后的云漓,眼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若是云漓的性命,那可不行呢。” 云漓会驭尸术,很显然是南疆云家的人。那样的话云漓一定是当初明教帮助大理王铲除云家之时的漏网之鱼,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如今却出现在这里,只能重新送她去死。 “你怕是忘记了什么吧。”绯烟收起了武器,看沈苏瑾的反应应该不会轻易让她杀了云漓,“你可是一个杀人凶手呢。” 沈苏瑾的脸色沉了沉,回想起来,当初让他去执行那个任务的人正是绯烟,这是想翻旧账的时候么,那个事实绝对不可以让她们知道! “绯烟大人,在下杀的人只多不少,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过以前的旧事还是让它尘封比较好。” 果然是一个聪明人。绯烟暗自想到,不由勾起唇角,不过这也正是沈苏瑾的另外一个把柄,有了把柄又何愁没有筹码。 “怪不得尊上如此器重你,沈苏瑾你应该是一个聪明人。而我的立场你是明白的。”绯烟的美眸之中眼神深邃,不见得一丝玩笑之意。 立场。呵,沈苏瑾在心里冷哼一声,作为冥月的嫡传弟子,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将整个轮回殿治理地井井有条的女人,所谓的立场应该不会是冥月。 若不是冥月,那就只能是。 圣子泠霜。 “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绯烟大人希望我做什么?”沈苏瑾盯着绯烟,只等着她的回答。 “你应该心知肚明。”绯烟没好气地瞟了一眼故作深沉的沈苏瑾,她不喜欢多说一些废话来浪费口舌,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任务的完成与否。 沈苏瑾的神色一沉,人与人之间没有长久的合作,唯一能够维持这种合作的只有价值,被利用的价值,很显然身在明教之中的人都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为何愈发不忍。 “在下的事情也就不需要绯烟大人操心,不过或许您应该多关心关心圣子的情况。”沈苏瑾的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戏谑,“毕竟尸傀应该已经被我那个大哥杀干净了,但是不归诀的副作用绯烟大人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不归诀!绯烟刹那间失神,不归诀是与不归刀法相辅相成的明教秘法,只有修习不归刀法的人才能够使用名为不归诀的秘法。 自从上一任轮回殿主陨落之后,有关不归刀的所有一切都已经石沉大海,直到那一日的华山,她再一次看见了那柄刀,挥舞在一个女孩的手里,那时候双方敌对,八罗刹都不是那个女孩的对手。 那一双泛红的双眼让人毛骨悚然,即使现在被提及她还是历历在目。 “什么意思?” “我那大哥使用了不归诀,现在应该完全迷失自我了。不归诀的可怕你我都亲身经历过,多余的也不用我提醒。”沈苏瑾意犹未尽,只是略略提及一二。 绯烟下意识地秀眉深锁,泠霜之前身上有伤,为了秦如雪又只身犯险,她必须要赶紧回到他的身边去。 “尊上让我提醒你,别忘了你所承诺的代价。”说罢,绯烟提步而去,“你的身份我会替你保密。” 沈苏瑾一阵沉默,绯烟的身影早已经隐没与黑暗之中。 是啊,他为了这一切所要支付的代价。 “那是自然。”他徐徐说道,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世事无常,而人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想要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没有什么是可以无条件的获得。 代价么—— 第76章 暂一落幕 白潇潇攥着衣角,担心地看着一次次交锋的泠霜与沈长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然而以她的身手根本无法靠近几近胶着状态的二人。 “咳。”泠霜急急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淤血,冷眸死死盯着沈长风,这分明就是一个怪物,不归诀的威力竟然那么强。 他握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着,一阵阵发麻,若是当初在华山论剑台上,全盛状态下的沈长风使用不归诀的话他根本不是沈长风的对手。 “住手啊,沈长风!”泠霜睁大了眼睛,也不过是短短失神片刻,沈长风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举起的苍梧刀马上就要落下。 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泠霜咬牙,即使是拿剑格挡也是于事无补了。 可恶! 刹那间,原本要落下的苍梧刀骤然间停住了,泠霜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到了一旁,定睛一看,竟然是秦如雪从身后强行抱住了沈长风。 “不要。”她死死不放手,贴着他的略显单薄的后背,“不要啊。不要再杀人了。” 沈长风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这个声音或许对于他来说很熟悉,他很冷,冷到几乎感觉不到温度,渐渐麻痹了意识。 但身后的那个温暖是什么? 他伸手去抓身后的那个人,想要去触碰那样的温暖,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温度,现在就在他的身后。 “是谁?”他放下了手中的苍梧刀,茫然地轻声问道。 “我是白潇潇啊!沈长风,我是白潇潇啊!”她竭嘶底里地喊道,生怕他听不见,双臂紧紧将他圈在她的身前。 白潇潇……他隐隐约约听见她的喊声,轻颤着,咬牙抑制自己杀人的冲动,不归诀的弊端已经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冷静下来,求你了。”她害怕他再一次发狂,轻微颤抖,“回到以前那个沈长风好吗?” 泠霜担心沈长风伤害雪儿,不敢再上前,随时准备冲上去救她。 “别忘了你是谁,你是沈长风啊!” “你说过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我要你活下来。” 沈长风忽然间平静下来,或许他从内心深处从未想过要伤害秦如雪,也永远不愿意伤害她。 沈长风一瞬间转身推开了白潇潇,好在泠霜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护住白潇潇,自己则被冲击力撞在石壁上,一阵吃痛。 “啊!啊——”沈长风丢下了苍梧刀,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头,厉声长啸,声音凄厉,听得白潇潇心中忍不住心疼,这是他独自一人在抗拒杀人的冲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如果可以她心甘情愿为他分担,明明都是一样的人,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却还要承担这样的痛苦。 沈长风……她无声的泪水滑过脸际,他那么痛苦,看着他,自己却是更痛苦。 原来他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那么多的位置了么? 泠霜沉默地看着自己怀中默然流泪的秦如雪,眸子里隐隐闪过一缕失望,她为了沈长风竟然流泪了,那种关切痛苦的目光,分明之中埋藏着异样的情愫。 为什么他会那么不甘心? 另一面正在赶来绯烟听着那样的厉吼声,心下一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尖利的嘶吼声停了下来,沈长风跪坐在一片黑血污之中,双眼无神地盯着石壁的顶端,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四周静的让人一阵发凉,他无力地垂下双手,他已经失去了视觉和听觉,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浑身上下的剧痛在不归诀解除的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痛的感觉一下子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了,甚至已经超过了身体的极限。 “沈长风!”她挣脱了泠霜的怀抱直接冲过去,慌忙扶住了浑身是伤的他。 身体感觉到一缕暖意,他想要强撑着睁开双眼,然而身体提不起任何力气,倦意袭来,他好累,只想睡一会儿,倚靠在那样的温暖里面睡一会儿。 她一把搭上他的脉搏,眼眸之中写满了担忧之色,好在只是失血过多晕厥,她硬生生给他塞下了一粒养血丹,用衣袖轻轻拭去他脸上残留的黑色血污,他没事就好。 泠霜错愕地站在一旁,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是那么决然地推开他,冲过去抱起沈长风,那个人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对于雪儿的感情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现在的二人依偎在一起是那么般配,他泠霜是明教的圣子,在世人眼中是邪,沈长风作为风陵阁少主是正义光明的一方,而雪儿这般有如光芒一样的女孩,与他在一起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了一些失魂落魄的心痛。 “圣子。”绯烟匆匆赶来,见到泠霜相安无事送了一口气,目光自然落在了紧抱着不省人事的沈长风的秦如雪。 “够了。”泠霜轻声道,下一句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我是应该放手了。” “雪儿,此地不宜久留。我背着沈长风先离开这里。”他想要搭上她的肩膀,然而触及到的一瞬间,又怯怯收回了手。 白潇潇回头看了一眼泠霜,微微一笑,“谢谢你,阿泠。” 他沉默地从白潇潇的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沈长风,背在肩上,回头看向绯烟。 “带路,我们离开这里。” 绯烟点头,上前引路。 一切都结束了。 云漓站在一旁的,看着夜隐的脸色愈发阴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转身,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方丝帕,伸手将那一枚碧绿色的药丸攥在手中。南楚分坛的计划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是时候将所有的一切都了结,画上一个句号。 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她毫不犹豫地服下了那一枚药,嘴角泛起丝丝释然的笑意,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若是人不能选择如何生,至少能够选择如何死。 这样就足够了,至少在那之前还能够看着他。 这样就足够了。 第77章 云漓之死 如今的南楚分坛已是寂寥无声,尸傀的吼声也已经沉默下去,云漓站在沈苏瑾的身后,抿唇无声地笑着,似乎这是第一次她可以这样笑着面对他。 “云漓。”他沉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上前一步,一手按着腹部,柔声道,“二公子,可以叫我真正的名字么?” 沈苏瑾迟疑了刹那,嘴唇唏嘘地动了动,“云孤影。” 她缓步走到他的身侧,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时不语,他的脸色阴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神情的沈苏瑾。 以前的沈苏瑾向来对生杀予夺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即使是血染白衣依旧毫不动容,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现在为什么有了这样一种表情。 “你走吧,去哪里都行。”他低声说,“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活下去。” 她一愣,轻笑一声。 的确,最开始她只想要过那种平凡人的生活,不争不抢,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只是,只是回不去了。 彻彻底底回不去了。 “二公子可是想好了?”她试探地发问。 “是。”一字应下。 她垂眸神色渐渐泛起一缕哀伤的涟漪,似乎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一切,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处境,她并不是被强迫?而是自愿当作他的棋子。 只要他开心,只要他想要,随意摆弄,绝无怨言。 “二公子可是又要一个人背下这所有的一切么。”她按着小腹的手愈发发紧,俏脸上没有一丝丝展露的苦涩之意,反而笑了,很漂亮。 沈苏瑾不想多说什么,其实他的心里早已心知肚明。 在那一日的昆仑之巅,他为了换取冥月的信任亲手葬送了孤影,狠心让她成为了这一切的筹码,一只摆在砧板上的替罪羊。 “只是,以后这一切都你一个人扛着,太累了。”她的声音有些飘飘然,在沈苏瑾准备回头的一瞬间,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上了他的身体,冰凉的唇瓣贴着他的唇沿。 沈苏瑾愕然地盯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做那么出格的事情,然而一看到她渐渐泛白的脸色,他愣住了。 她服毒了…… 他痛苦地合上双眼,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了,无论这一次的计划成功与否,她都已经是一枚弃子。 明白作为弃子即使到最后也要为自己的下棋人最后一件事。 那就是—— 牺牲。 她松开了他的唇瓣,这是第一次吻他,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回避她,许是知道了自己早已经服毒的结果。 “为什么要服毒!”他重重地按着她的肩膀,眼睁睁看着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一分一秒地暗沉下去。 “咳!”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正要偏头吐出黑血,然而却被沈苏瑾一把揽在怀中,她的黑血染在了他的白衣之上。 “别,这样会弄脏你的衣服的。”她想要挣脱,然而他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挣脱不了。 他不语,只是就这样抱着她。 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胸口强有力地跳动着,原来是这样的心跳声,原来是这样的温暖,一点点沉沦,一点点迷失。 身边弥漫着他的味道。 “对不起。”他狠狠咬牙道。 “我,说过的。你不需要道歉,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愿的。”她断断续续地念着,一直以来奢求的拥抱能够在死之前得偿所愿,早已了无所求。 如果当初不是他救了她们姐妹二人,或许她早已死在了慕云山庄,哪还有如今的一切。 在离开慕云山庄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命交给沈苏瑾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她不需要过问,只需要遵从就好。 “后悔吗?”他轻声问道,胸前的温热让他心里一阵余悸,以前见血不会动容一分,现在竟然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不。”她在他的怀中轻轻颤抖着,毒药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异样的痛苦折磨着她,然而她强忍着剧痛,依旧笑着。 他的眼中不再有那么一丝丝怜悯,拥住她后背的手骤然从衣袖之中滑出了一柄短刀,刀锋隔空抵着她的后心。 现在的她很痛苦,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结束剧毒对她的折磨,让她解脱。 “再见。”他冷漠地一刀刺入她的后心,刀刃贯穿了胸口。 血一瞬间从她的口中漫延而出,此时她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沈苏瑾的身上,嘴唇喃喃颤动着,无声地念着。 他扶着她跪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刹那间染红了衣裳,他的手依旧按着刀柄,若是拔出刀她马上就会死。 她眼角隐隐含着丝丝晶莹,缓缓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责怪与怨恨,反而是一抹释然。 手还未触及他的脸,便无力地垂下了,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淡淡地停留在那张脸上,就这样微笑着死去,死在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怀里。 他长叹了一口气,漠然地垂下头,他自然听懂了她最后无声的唇语,心不由自主地一紧,满是愧疚。 一句四字,决然与别。 “再也不见。” 这样也好。 若不再见,就不需要背负这一切。 药王宗 “啪!”端着的茶盘骤然间掉落在地上,孤影紧紧按着自己一瞬剧痛的胸口,这种感觉是与她的同心锁断了,她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秦如月发现了孤影惨白的脸色,关切地发问,“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她摇了摇头,“小姐,我没事。” “罢了,看你脸色那么差,今天你就不用来伺候了。”秦如月关心地说,“好好休息去吧。” “是。” 孤影退出了秦如月的房间,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同心锁断了,小影应该不在这个世间了,她终究还是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原来风光无限的滇南云家,只剩下她最后一人。 她的心好疼,从来没有那么心疼,悲痛欲绝。她身形不稳,扶着廊柱,眼泪就止不住的涌出眼眶,无力地滑倒在连廊上。 “小影……” 第78章 番外(1)在下夜隐 滇南的慕云山庄是大理贵族云氏所居之地,而云氏向来以精湛的玉雕技艺闻名世间,每一代的滇南玉皇都出自于滇南云家,世代为大理贵族。 据说,每一件滇南玉皇的玉雕作品都是卖到了天价,许多慕名的富豪想要千金求取一件玉雕之作,只可惜无门无路。 只因为,滇南玉皇每一年只会出一件玉雕作品,但是件件皆是精妙绝伦,世间难觅。 然而滇南玉皇向来性情多变,有的玉雕之作卖至天价,而有的却是赠与他人不收回报。 云漓跪坐在云连城的身边,细心地看着父亲用雕刻刀一下一下勾勒出玉石的轮廓,父亲作为这一代的滇南玉皇也一直都是云漓的榜样,她也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父亲一样优秀的玉雕师。 “爹,你的玉雕每一件都是极品,漓儿也想有一日能够雕出那样的作品。” “漓儿,”云连城放下手中的雕刻刀,微笑着,“你知道什么是玉雕么?” “玉雕即是雕玉,将一块上好璞玉打磨雕刻成一块玉雕,然后雕刻成自己心中所想的形状。”云漓认真地回答,作为云家嫡长女,她从小就是以成为滇南玉皇的目标而严格要求自己。 听到这样的回答,云连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玉雕真正的含义。”他惋惜地摇了摇头,伸手拾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一把雕刻刀,失望至极,“所以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拿起这一把雕刻刀。” 云漓一愣,她已经跟随在父亲身边许久了每天都看着父亲坐在窗前,一刀一刀雕刻着一块貌相不好的璞玉,有些时候就几刀,有些时候会坐上一整天,有些时候甚至不会去理会。 “那玉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追问。 “玉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再好的玉若是不被玉雕师充分了解,即是再昂贵,再稀有,到最后不过只是看见了最表面的东西。”云连城深有体会地说,“作为玉雕师,要看见玉的实质。” “为什么?”她不明白。 “正是因为你不明白,所以你根本拿不起这雕刻刀,你今日回去好好想想这玉雕的含义,你为什么要学习玉雕,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寻我。” 云连城说罢又转回到桌前,继续雕刻他身前的璞玉,也不再理会一脸纠结的云漓。 云漓欠身之后,起身离开。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那么失望的眼神,果然她的努力还不够,或许是她想的错了。 云连城回头看了一眼缓步离开的女儿,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仅仅只是看到最表面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管理好整个云家,毕竟现在已经是多事之秋,必须要准备好所有的一切。 “小姐。”孤影一直候在门外,见云漓出来了,便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今日出来的倒是挺早。” 云漓沉默着看上去心情并不好,孤影就猜到应该是家主为难小姐了,她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异样。 “我们先回去吧。”孤影打开纸伞,外面正值阴雨,细雨绵绵。 云漓只是淡淡点头,思虑着父亲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玉的本身。一直以来只有好玉才值得多磨,而父亲的话意味着即使是略带瑕疵的玉也可以雕刻出无与伦比的作品。 实质么? “小影,待雨停了便与我一起去采石场看看。”她轻声嘱咐道。 “是。” 采石场 雨后初晴,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蜿蜒小路的石阶上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她向来都是从库房之中取来玉石练手,极少会自己下山。 雨后的天气甚好,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孤影跟在云漓的身后,身上背着一个箩筐,里面专门用来装原石玉料。 慕云山庄的临近之地都是开采玉石原料的地方,但是出土的都是原石,所以甄选好的玉料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小姐,这玉石的料子库房里面不是有很多吗?为何还要亲自下山?”孤影不明所以,身为云家的大小姐,只需要吩咐一下就有无数人会帮她做到,却还要亲自下山。 云漓笑而不语,或许想要下山也是心血来潮的想法,在慕云山庄之中她是大小姐,高高在上,什么东西都不需要亲力亲为。 但是如果真的亲自选择,应该也能明白父亲的想法,至少她不愿意再看见父亲那一种失望至极的表情。 “小姐,下面就是了。”孤影指着山下的一个河滩,那里支着几个棚屋,棚屋的一旁放着许多杂乱的石头,还有人陆陆续续地从矿洞里面搬运玉料出来。 她看向那一片荒凉的石滩,眼中闪烁着一缕微恙的怜悯之色,为了生计,宁愿住在这么深山老林里面,日夜干着这般苦劳的活计。 相比起来,她的生活几乎与他们来说可望不可求,不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我们这里很忙,没空招待。”采石场场主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儿,长得可以算得上是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此时云漓与孤影本就是瞒着慕云山庄的人出来,所以衣着十分朴素。 这采石场的主人倒是势利。云漓微皱秀眉,不满地瞥了一眼,示意孤影不要透露身份,这采石场隶属于云家名下,也有些年数了。 “场主,我只是来采购玉料的。”云漓轻笑着说。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也不是你这样一个女娃娃来的地方。”小老儿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赶紧回去吧。” “你!”孤影刚要上前,却被云漓先一步阻拦。 “场主觉得这采石场是属于你的吗?”云漓依旧不动声色地反诘道。 “怎么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采石场老子管了那么多年,不是我的是谁的!”那小老儿的脾气向来不好,一些采石场的工人们纷纷担忧地看着那两个看上去娇弱的姑娘身上,就怕场主发火。 “自然是你眼前这位姑娘的了。” 这声音……云漓下意识回头,眼神怔了怔,好美的人。 那个人站在她们二人的身后,一身如雪的白衣勾勒出精瘦的身材,腰间挂着一枚翡翠饰玉,一把折扇握在手中,他抿唇浅浅笑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意深深吸引住了云漓。 “你又是哪根葱?” “呵,”他不屑地轻哼一声,徐徐展开手中的折扇,“在下,夜隐。” 第79章 番外(2)大理世子 夜隐……云漓此时是一头雾水,这个人她从来未曾见过,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笑很暖有如三月春风一般拂过心底。 “我想场主您应该没有见过云家的大小姐吧。”夜隐微笑着将折扇轻挥,“只可惜有眼无珠罢了。” “你欠打!” 那小老儿登时出手,然而也只是一瞬间,那把折扇在夜隐的手中一转,隔住了小老儿的手,一回身将他逼回原处。 那小老儿神色凝重,果然这个人的内力深不可测,绝对不会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身法迷离也看不出路数。 “够了!”云漓怒斥道,“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呵,小老头这一次你可是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啊。我说的对么,云家大小姐云漓。”他的眼神飘忽忽地就落在了云漓的身上,脸上的笑意从未淡去。 “大小姐?”那小老儿难以置信地盯着云漓,直到云漓拿出了自证身份的云家门令,看到门令的一瞬间,小老儿一下子跪下了。 这真的是倒了血霉,竟然得罪了云家的大小姐! “记得你自己领罚去,多余的也不用本小姐多说了吧!” 小老儿那可是连磕了几个头,慌忙低头伺候在云漓身边,一下子变得低声下气。 “夜隐公子,刚刚下人如此无礼,倒是见笑了。”云漓道歉道,她只是没想到云家的采石场还存在这样狐假虎威之人,借着云家的名字四处打压其他人。 “无妨。原本我以为大小姐还要继续看他的笑话。”他一合折扇,上前一步,“不过我倒是猜对了,你果然是云家的大小姐。” “哦,你是何以见得?”今日她一身清简的衣着,亦没有浓妆艳抹,连一个区区管采石场的场主都看不出来她的身份,而他只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很简单。”他的笑意更盛了,“只是因为刹那间的感觉,气质不凡,更何况你的流水玉耳坠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佩戴的起。” 她一愣,的确这耳坠是母亲在自己及笄那时所赠之物,其实也正是证明了其云家嫡女身份的东西流水玉。 这流水玉只产于南疆,亦是云家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子的物什。 “看来公子的眼力倒是惊人,云漓佩服。”她略略赞赏,“不过公子是何方人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夜隐笑而不语,只是竖起一指置于唇前,故作神秘。 孤影警觉地盯着他,这个人看上去绝不是像表面一般纯澈,他的身上总是隐藏着一丝血煞之气,这是一个杀人者的味道。 “这是一个秘密,大小姐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当然有秘密的人才更吸引人,不是吗?”他对上了孤影审视的目光,果然云漓身边的这个侍女应该是大有来头,若只是一般侍女,根本不会有那样的目光。 孤影不说话,方才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对她说的,秘密么?她的确怀揣着不愿提及的过去,也就是所谓的秘密。 “也是。不过夜隐公子,我这一次前来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云漓欠身,便由小老儿陪同走向堆积玉料的地方。 夜隐依旧站在原地,那一抹淡然的笑意渐渐显露出一缕阴沉,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忽的发现原来他也有心。 也罢,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神移向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嘴角抿起一丝讪笑,没想到已经追到了这里,倒是小瞧了他。 密林之中 夜隐用白纱拭去刀上的血渍,林中的草地上倒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他随手将白纱丢在地上,蹲在尸体的身旁,拉开衣物掉出来一枚大理王府的令牌。 果然是大理府的人,只不过看见了他的真面目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不过看样子大理王府应该准备好对云家动手了。 这些人应该是把他当作是云家的人了,毕竟风陵阁在南疆的势力并没有过多渗透,只可惜啊,他伸手从怀中取出那一面白玉面具附于脸上,遮掩住容貌。 “不愧是明教第一杀手,下手就是干净利落。”背后传来一阵掌声,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人。 夜隐回眸看着那个人,嘴角上扬,原来是大理世子段鸿,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你就不怕被我杀了么?”他冷嘲着反讥,眼神之中收敛了杀意,“毕竟你这些不中用的手下可是先对在下动手呢。” 段鸿起初还是不相信这明教的真正实力,只不过能够悄无声息地抹杀他特意派出的高手,在夜隐的面前,他的那些高手就好像一个个酒囊饭袋一般徒有其表。 “所以,试探我不过是多此一举。”夜隐双手环抱身前,不屑地瞥了一眼段鸿,“当然,我明教并不想与大理交恶,但是你执意作死,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呵,我只是想与你合作罢了。”段鸿朝着夜隐伸出手,神色如初,“你觉得如何?” 合作?夜隐面具下的脸一副嗤之以鼻的嫌弃,一个同样玩转心机之人竟然要寻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且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说说看。” 段鸿紧张的心骤然一松,以为他不会答应,这说明还是有可能的。 “很简单,明教应该派你来是为了云家,我的目标也是云家,可以说我们是殊途同归。” “哦?”他语气上扬。 “云家存在那么多年,把持整个大理的玉石交易。但这慕云山庄并非轻而易举就可以覆灭,里面有无数的暗卫和陷阱,我派出去的探子都是有去无回。” 夜隐这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想利用自己去探查云家慕云山庄的虚实,这是想要把他当枪使。 “我帮你灭了云家。”段鸿胸有成竹地说。 “哦。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云家大小姐,云漓。” “无趣。”夜隐耸了耸肩,转身便想要离开,然而只是一瞬间四周就窜出了许多大理王府的高手将他团团围住。 段鸿轻笑一声,“夜隐大人,就不再考虑考虑?” 第80章 番外(3)预谋 夜隐默然地扫过那一群渐渐上前的黑衣人,手指握住短刀骤然发紧,不愧是大理王族这些人浑身戾气,直觉告诉他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动手?”他手中的短刀在掌间旋转了一圈,白玉面具下的脸色凝重,“我可以奉陪。不过想要留下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夜隐大人可是明教第一杀手,这些人虽然留不下你,但你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段鸿很显然是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夜隐皱了皱眉,他这一次来南疆是要完成尊上的任务,也不是为了与大理王族打交道的,更何况明教与大理王族的关系只是利用罢了。 “那又如何。”他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但是,你或许忘记了一点……” 身影轻晃,他在眨眼之间就到了段鸿的身后,待段鸿回过神来,那柄锋利的短刀已经横在了其项上。 “我一向喜欢擒贼先擒王么?” “你!”段鸿一惊,原以为夜隐会就此答应,却不想这明教第一杀手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也不算是浪得虚名,“如果你杀了我,就是与整个大理为敌!” 夜隐轻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段鸿,嫌弃地用丝帕擦了擦手,“想要跟我合作之前,也应该清楚我夜隐最讨厌有人要挟我。” “你这是同意合作了?” 夜隐缓步走向远处的小道,听到段鸿的话,头也不回地冷声道,“非也,云漓可是我的囊中之物。” 果真是一个怪物。段鸿啐了一口,既然你铁了心要和大理王府作对,那就成全你和整个云家一起灰飞烟灭吧! 采石场 夜隐缓步走进采石场,正好碰上了挑选好玉料的云漓,他止住脚步冲着她微笑着。 云漓发现了站在采石场外的夜隐,不由得一愣,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且似乎一直等着什么人,他想要做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走到他的面前,略带警觉地问道,她低头的瞬间在他的衣褶处看见了一两点血迹。 怎么会有血?她蹙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不过在等小姐罢了。”他淡然笑着,那一两点血迹本就是故意让云漓见到的,“毕竟有些人对小姐可是图谋不轨啊。” 她一瞬失神,很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血迹,只不过到底是谁想要对她下手,或者说是眼前的这个人在隐瞒什么。 “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夜隐笑意盎然,“非也,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要见到小姐安好便可,在下告辞。” 云漓反而摸不透这个名为夜隐的人,整个人就好像一汪深潭,波澜不惊,这样的人深沉得可怕。 “小姐,我们回去吧。”孤影轻声道。 也罢,无论他是什么人,总归只不过是一个过路稀客,根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想这么多也是自寻烦恼。 夜隐并没有离去,他隐藏气息站在阴影处注视着云漓主仆二人,嘴角微抿扬起一缕满含深意的笑意,或许此行不会枉费心意了。 慕云山庄 云连城坐在窗前依旧细心雕琢着案上的璞玉,他向来不喜欢有人在他雕玉之时有人守在一旁,所以护卫们通常都是在院子外巡逻。 他停下了手中的雕刻刀,骤然间掷向纱帘之后,雕刻刀被隐藏在纱帘的人用手指夹住了。 “心有灵念一指通。”躲在纱帘后面的人缓步走出,口中还喃喃念着一句。 “玉面公子,夜隐。”云连城回首看着那一面白玉面具,心下意识地沉了沉,这个人他还是有所耳闻,最近在江湖之上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明教杀手,一张白玉面具行走世间。 “原来云家主足不出户,倒也观这江湖事。”夜隐略略赞许,语气之中却隐约夹杂着一抹讥讽之意,“在下倒是佩服。” “如果要我的命,尽管凭你的本事来拿。”云连城镇定自若地拿起另一把雕刻刀,继续勾勒璞玉,“只不过你的身上没有杀气。” 他也不客气,直接在云连城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上下打量着背对着他的那个人。 “的确,我并不是来杀你的。”夜隐轻松地继续说,“毕竟滇南云家的灵心指可是一绝,我怕是也讨不到好处。” 云连城不说话,继续完成他的作品。 夜隐轻笑一声,“我这一次来是带着冥月尊上的密令,为我们圣子大人求亲。而求亲的对象自然是云家主的掌上明珠云漓小姐。” 云连城手中的雕刻刀骤然一顿,不出所料明教果然打着漓儿的主意,之前沈初沉私自前来也是为了漓儿与其长子沈长风的婚事,如今还真是多事之秋。 明教是中原武林口中的魔教,杀人无数,残暴不仁,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若是答应漓儿与明教圣子的亲事,那势必意味着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 如若不答应,那便是得罪了明教,这完完全全就是两难的选择。 夜隐自是看出了云连城的犹豫不决,不过这也正是尊上的目的,两难之间便是看他决定站在哪一方了。 “我们圣子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人中龙凤。与云漓小姐也甚是般配。”夜隐侃侃而谈,“云家主可要好好思虑,别站错了位置,到最后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云连城不语,他的慕云山庄也算是戒备森严,而夜隐能够丝毫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潜入他的院落,可见也是有些手段。 只是他云连城向来不畏惧胁迫,不然他也不会拒绝大理王族的招贤纳士的橄榄枝。 “我拒绝。”云连城果断地回绝,不带一丝犹豫,“我不会将我的女儿送进魔窟,回去告诉无情,我滇南云家不会与她有任何关联,让她死了这条心!” 夜隐笑而不语目光落在云连城的背影之上。 可笑。 真是可笑。 自认为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却不曾想已经被推入了阴暗的深渊,愚蠢至极。 “或许应该给云家主一些时间考虑,毕竟这可是云漓小姐的终身大事,我还会再来拜会。”夜隐识趣地起身,今日再多说什么也是浪费口舌,再说觊觎云家的何止他明教一方。 不还有大理王族么…… 第81章 番外(4)一曲长相思 云连城忧心忡忡地坐在窗边,一手按揉着人中,最近的事情多而繁杂,更关乎到云家的未来,身为云家的家主要为云家的未来早做打算。 只是,这一次涉及到了太多势力,大理王族,风陵阁,如今又掺和进了西域明教,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这些人都是云家不愿意得罪的,然而云家只有漓儿一个嫡女。 身在滇南,属于大理的国域,大理王族最近不断地给云家施压,他扶额倍感烦躁,或许让漓儿自己决定,终身大事并非儿戏,他云连城的女儿也不能够受一点点委屈。 “家主。孤影求见。”孤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云连城转身朝向房内,孤影快步进来关上门,跪坐在云连城身前。 “你那么急忙来见我,发生了什么?” 孤影点头,自从今日见到的那个叫做夜隐的人,整个人就变得惶惶不安,那个人给他的直觉很可怕,那个人绝对有问题。 “今日陪着小姐去采石场,遇见了一个名为夜隐的人,那个人特意接近小姐,有问题。”孤影轻声汇报,“还有在慕云山庄外的树林里有打斗痕迹,还发现几具尸体。” 孤影顿了顿,那些尸体的伤痕她都检查过,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只有绝顶的杀手才有的身手。 “手法很干净,杀人的人绝对不容小觑。还有……” 云连城略略皱眉,听孤影如此说,他十有八九也已经猜到了是谁杀了那些人,只不过被杀的那些人或许并不是为了夜隐而来。 “这些人应该就是被你说的夜隐所杀,查清楚那些死人的身份了吗?”云连城沉思道。 “尸体被人故意毁坏了。”孤影回答,当她寻到那些尸体的时候,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刮划得面目全非,她也就看得出那些人是被一刀击杀。 云连城沉默片刻,但是方才夜隐却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看来应该不是冲着云家来的,也许是夜隐得罪的人。 “孤影,加强山庄周边的巡查,有什么异样情况立刻就告诉我。” “是。”孤影领命正要离去,却被云连城叫住了。 “等等。” 孤影回头看着坐在窗前的云连城,等着他最后的吩咐。 “影儿,小心。” 孤影一愣,垂眸无声地在心底一笑,就算如此他依旧她他的父亲,即使已经将她推入了那样的深渊,淋漓尽致地利用着她。 作为棋子生来就是为了被利用,这是命,是桎梏,永远都摆脱不了。 夜。 云漓躺在榻上一直辗转难眠,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只要一入睡就会见到那个人,明明也就只有一面之缘。 “孤影?”她轻声唤道。 庭院里面静谧无声,亦是没有人回应她的话,云漓迟疑了一下,许是那丫头睡下了,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起身穿戴好衣物,夜色之下皓月当空淡雅的月光洒在树影之间,零零碎碎的光斑落在院子的空地上,今夜倒是月色正好。 莲步轻移,数步之间她踏上了院子里的亭落,坐在石案边,石案之上架着一面古琴,那是父亲最爱的古琴,相传是一位故人所赠,父亲亦是怕睹物思人这才亲手赠与她。 那时父亲的眼中只剩下一抹哀伤,而那样的哀伤之中深藏着思念,即使是对母亲他都从来没有流露过那样的眼神,哪位故人对于父亲来说很重要,哪怕是母亲也无法代替那个人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琴声悠扬,她徐徐启唇轻声唱到: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呵,好一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她一惊,却见夜隐坐在自己屋子的屋顶上,耷拉着两条腿,手里握着一只竹笛,正微笑着看向坐在亭中的云漓。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他喃喃念着,眼神迷离地望向那一抹苍凉的月色。 “夜隐。”云漓抬头盯着他,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从屋顶轻盈地一跃而下,三步两步便到了云漓的身边,也不管云漓的意见就直接坐下。 “你……”她欲言又止。 夜隐的目光落在石桌之上的古琴上,眼神愣了愣,这琴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很熟悉的琴纹。 “你怎么进入慕云山庄的?”云漓向一侧移了一下身子,始终警惕着夜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进入山庄还是很简单。”方才还是笑的一抹灿烂,但是他一顿,瞬间变得一本正经,“如果我说我思慕大小姐呢。” 听到夜隐这样的话,云漓的脸泛起一抹绯红,故意避开了夜隐的目光,被他这样盯着总感觉慌乱起来。 “不过啦,漓儿脸红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所以别总是板着脸。”夜隐轻笑着说,语气半似打趣。 漓儿?云漓还是第一次听见除了父母之外的人唤她漓儿,她作为云家的继承人每日都要在人前展露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苟言笑,而如今他竟然希望自己多笑笑。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按着古琴的琴弦,语气沉下去,此人看上去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潇洒之意,却丝毫不隐藏那一抹世家公子的玩世不恭。 “目的么。”他握着竹笛的手徐徐展开,“就是想与漓儿合一曲。” 合一曲……她倒是有些听不懂了,他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与自己共奏一曲,这理由也甚是牵强。 “以后还是叫我云漓,漓儿什么的还是有失身份。你说吧,什么曲子?” “就如刚才那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曲《长相思》如何?”夜隐提议道。 云漓默然点头,指尖轻轻按上琴弦,略带悲凉的琴音从古琴之上流转开来。 而他亦附唇于竹笛之上。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一曲长相思,一夜月迷离。 第82章 番外(5)孽 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许多个夜晚,夜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于这个女孩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明明他知道她最后会成为利弊权衡的牺牲品。 她似乎从来不在意他隐藏的身份,向来只谈论琴技,交流古曲,他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遇见一个能够与自己交谈甚欢的人。 只是这样的日子终究短暂,那一夜她还是如约去了后山,那一日后山夜风渐起,他已经早早等候,还特意准备了一壶热茶。 “夜隐。”云漓止步在草地前,夜隐站在一片绿茵之间,沉默着仰望着远处,这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总是那么的孤寂,有一种让人心疼的错觉。 他回眸见到是她,微抿嘴角露出一个暖意盎然的微笑,轻声道,“你来了。” “嗯。”她应了一声,怀里抱着那一面古琴,尽量隐藏起自己的愁闷,在他的面前她不想影响他的心情。 夜隐盘膝坐下,云漓靠着他屈膝而坐,将古琴放在草地上,接过他递来的热茶。 “今日你看上去似乎有心事呢,可愿与我说说么?”他自然是注意到了云漓与往常相比似乎多了几分沉闷,关心道。 “我要成亲了。”她迟疑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夜隐并不意外,只是略略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么……” 见他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缕从未有过的伤感,他果然还是无动于衷,即使是知道她要成亲了…… “你就不想对我说什么吗?”她颤动着嘴唇,挤出这几个字。 “挺好的……”他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那我应该祝福你。” 祝福?她紧咬着朱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与他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而如今真正见到他之时却难以启唇相告了。 “大理世子,明教圣子,风陵阁大公子。”她轻声道,强行忍耐着自己心里的情绪波动,“大理世子素来纨绔心思阴狠,而后两者却是素未谋面。” 他的脸色沉了沉,却依旧一言不发,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想云漓竟然会如此抗拒这样被安排好的婚约。 “夜隐……”她的俏脸如云霞一般绯红,“我,我爱上你了。” 他一愣,错愕地看着她,瞬间就收敛了那样震惊的神情,一抹漠然的表情渐渐地爬上面容,松开了握着云漓的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他冷声问道。 云漓看着他骤然放开她的手,眼前之人的眼中再也未曾见到之前那一抹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寒彻的冷意,没有一丝的感情。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夜隐摇了摇头,嘴角抿起一丝不屑地冷笑,“和我在一起?” 似乎是被他那样冷漠的语气给惊到了,她一阵无言,只是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去追求被别人安排的生活。 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按照别人规划好的路走着,只能为了云家,为了所谓的未来,而如今依旧是这样。 “是。”她喃喃回应。 夜隐静静地凝视着她,夜风掠过,绿茵之上的二人相顾无言,她含情脉脉,而他冷漠无情。 “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何必呢。”他侧过脸,痛苦地合上双眼轻叹一声,这并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结局,“我于你并无爱恋。” 并无爱恋?她苦笑一声,人向来如此,习惯了口是心非,闭着眼睛说着违心的话,明明心痛到难以言说,却依旧强颜欢笑一般去掩饰自己。 不过一句戏言,却要说的跟真的一样。 “你在骗我,对么。”她欲言又止,他的笛音之中隐藏着吹笛之人的感情,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然而能够觅得一知音,琴瑟和鸣却是那么难。 夜隐沉默不语,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生怕被她看穿了心思。 “我想你亲口回答我。”她贝齿死死咬住朱唇,一抹晶莹在眼眶之中徐徐打转。 “我没有骗你。”他再一次抬头,她想要见到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漠然冷意,一句无情的话被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她趔趄地后退了一步,一把拾起放在草地上的古琴,“既然你这样说,又何必来招惹我……” “不过觉得你有趣罢了。”他的回答瞬间让她的心凉了一大半。 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罢了。所以即使无论她如何表达,无论她如何质问,在他的心里她不过是一件玩物,厌倦了就抛弃了。 世间唯有人心最是凉薄。 “既然你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那你我之间就当从未遇见,若是再相逢,也不过是陌路人。”她怀抱着古琴,毫不犹豫地转身,然而步子却不若往常一般轻快,她走的很慢,似乎在等着他回首挽留。 只是他依旧原地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回头,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她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声的眼泪滑过脸庞。 终究是她一厢情愿,错付情衷。 她走远了,只剩下一个伶仃背影。 夜隐茫然地伸出手,掌心之中是一排指缝伤痕,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袖,方才每说一句狠话指甲便深入掌心一寸,他只能用痛来让他清醒,让自己面无表情地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世人皆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怎可知那样的相遇不过是缘的开始,亦是孽的开始。 这一切都是孽缘,若是无疾而终那便是最好。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双眼无光地凝望着黑夜,任凭微凉的夜风撩拨起他的衣角。 猛然间的心痛急袭而来,迅疾地掠过心底,他捂住胸口,无声苦笑,没想到有一天他沈苏瑾也会爱上一个人,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心痛,明明他的心早已经被血色沉沦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漓儿……”他念着她的名字,嘴角泛起一缕稀薄的笑意。 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83章 番外(6)劫 云连城坐在屋内,心事重重地坐在房中,之前让漓儿自己决定想要嫁给谁,不曾想她竟然要嫁给夜隐!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漓儿与那个杀人魔鬼遇见的,荼毒如此之深。 忽的他皱眉,眼眸瞬间冷峻下来,就在刚刚一瞬间房中的血腥味浓重起来,那种让人呕吐的味道。 “是你。”他冷声道。 夜隐缓步走出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拎着一个裹着黑布的东西,黑布上还有粘稠的鲜血缓缓淌下,滴落在地板之上。 “当然是我。”夜隐回答地很轻盈,随手将那个黑布包裹丢在地上。 “那是什么?”云连城略带疑惑地盯着那个丢在地上的黑布包裹,那血腥味明显就是从包裹之中传来。 夜隐不语蹲下身,解开了上面的结头,里面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那张死人的脸更是让云连城大吃一惊。 大理世子! “送给云家主的一份大礼。”他满含深意地笑着说,白玉面具在此时就有如恶鬼惨白的面孔,“家主可还喜欢?” 云连城咬牙,这何止是一份大礼,这根本就是将整个云家逼上了死路,杀死了大理世子,大理王族就会彻彻底底与云家反目,云家就岌岌可危了。 “你这是将我云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云连城狠狠道,上前直接拉扯着夜隐的衣领重力将他顶在柱子上,森然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即使是千刀万剐也难以发泄此刻他心里的愤怒。 夜隐依旧笑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流露出一丝害怕,反而是一脸坦然,任凭云连城两指紧贴在他的胸口处,只要云连城一发力他的心脉就会尽断。 “即使你杀了我这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他语气平静,任凭云连城徐徐取下了脸上的白玉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反而让云连城一惊。 没想到那个恶名昭彰的明教第一杀手夜隐竟然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眉宇之间还有一抹隐约的熟悉感。 于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应该在书院之中饱读诗书,与其他同龄人一同交流分享心得,而他却已经在江湖之中厮杀饮血,满身血腥。 “那我也可以杀了你!”云连城内力凝指,只是轻轻一点,夜隐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嘴角缓缓沁出一缕鲜血。 他只是满不在乎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嘲笑着,“你应该知道了被我杀死在慕云山庄外的那几具尸体吧?” 云连城怔然地盯着他。 “那些都是大理王府的人,而他们想拉我合作不成,被我全杀了。”他说得漫不经心。 “合作什么!” “灭了云家。”他平声静气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云连城听到这四个字,骤然一把握住了他的脖子,手死死卡住,“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他笑而不语,离开明教之前他也曾问过尊主若是云家不同意联姻应当如何。 然而冥月半睡半醒地念了四个字,让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借刀杀人。 想到这里他却是不由得轻哼一声,就算云家同意与明教联姻,尊上也不想放过云家吧,好一个借刀杀人,如今他也算是完成得十分完美吧。 “云家主何须自欺欺人,如今在下的生死就在家主的两指之中,又何必说这些假的来糊弄。”他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淡淡笑着,“再说家主也不是已经心知肚明了么。” 云连城的眼神沉了沉,他之前拒绝了大理王族的招安,是因为不想卷入大理王族夺嫡的内斗,而如今却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将云家带进了深渊。 一山容不了二虎,就算他没有野心,并不代表大理王没有这样的野心。 真是讽刺。 “家主!”门外有人紧急来报。 云连城冷哼一声,松开了夜隐,匆匆出门。 “何事!” “大理王府的官兵已经围了整座慕云山,已经开始放火烧山了!还有官兵正朝着山顶而来!”来人神色慌张,很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云连城双拳紧握,一拳打在梁柱上,愤愤不平,能够这么快围了慕云山,很显然大理王蓄谋已久要灭了他云家,求婚不过是一个幌子! “现在立刻让人护送妇孺老人从密道先离开,其他人去为孩子们撤离争取时间!” “是。”来人快步离开。 远处的浓烟滚滚朝着山顶横虐而来,他无声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如何?”夜隐捂着胸口,从房中缓缓走出,“已是末路。” “夜隐。”云连城的声音低沉到泛起一缕震颤。 “嗯?” “如今云家已是生死既定,请你带漓儿离开,哪怕是隐居深山,为奴为婢也要让她活下去。”云连城苦涩地笑笑,凄凉之中夹杂着一抹无奈的悲哀。 “凭什么?”他抬眸问道。 “凭你与她之间的那一分缘分,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能的父亲……” 夜隐无言以对,原来云连城并非对他和云漓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就算云连城不这样请求他,他也会想办法带着漓儿离开这里。 然而他这样一做,以后恐怕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他就不再是无懈可击了。 作为一个杀手,就不能有任何的弱点。 他无声离开。 外面已经是喊杀之声冲天而起,前院已经是沦为一个修罗炼狱,一地的鲜血将白石阶浸染成了嫣红色,尸体纵横交错,所有的人都已经杀红了眼,无论老少妇孺,见人就杀。 云连城从房中取出了一柄长剑,拎着剑,一步步朝着前院走去,作为云家的家主,他誓死要与慕云山庄共存亡。 云漓惊慌地站在院子里,前院的喊杀声乱成一片,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此时孤影也不知去了何处,她想要离开院子,才刚刚走下,院子外就闯进来一大群拿着兵器的官兵,她一惊,下意识站住了脚步。 这些是大理的官兵! “云家大小姐在这里,抓到云家大小姐的重赏啊!”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杀红了眼的官兵纷纷将贪婪的目光锁定在云漓的身上,一步步逼近。 云漓向后退去,她没有武功,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谁,谁能来救她…… 第84章 番外(7)终 云漓不断地后退,眼前的官兵们依旧步步紧逼,这些人浑身是血,早已杀红了眼,刀剑之上还有嫣红的血缓缓流下,那么刺眼。 然而,当那群人朝着她伸手的刹那,一柄短刀瞬间斩落,血的味道让她一阵恶心。 “夜隐……”她一惊,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他,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一瞬间的感觉让她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原以为此生再也没有相见之日,而如今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相见。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伤害她?”夜隐不屑地冷声道,“不过几个喽啰罢了。” 他踏步上前,只是几个来回就将院子里面所有的官兵解决,回到云漓的身边。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她抿唇摇了摇头,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夜隐的目光,明明说好了以后形同陌路,他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来? 他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应该来的还算是准时,不过之前云连城的灵心指虽然没有杀了他,不过还是伤到了心脉,还是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别碰我!”她一下子摆开了他伸向她的手。 他一愣,手定格在了一边。 “我们已是陌路人,你现在还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我不用……” 他还未待云漓说完,直接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唇,而他几近霸道地索取她唇间的温柔,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尽可能地靠近他。 她瞪大了双眼,他的唇冰冷,然而一吻几近缠绵,她的眸子温婉下来,原来之前的那些话都是违心之语,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带上这个。”他将自己的发带解下递给她。 她一愣,这是第一次看见他披散长发的样子,若不是白衣之上的绯红血色,他就如同绝世独立,不沾染世间烟火的神人,洁白无瑕。 此时她的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若夜隐是女子的话,必然是倾国倾城之色,少有的美人,连她都自愧不如。 她接过发带,发带的宽度正好能够完完全全遮掩住她的双眼,或许是他有什么不愿意让自己见到的,所以…… 当她听话地用发带遮上双眼,夜隐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跟着我。” 她攥紧他的手,那双手很冷,冷的让人可怕,上面还有几个日积月累形成的老茧,明明是拥有那么温暖笑容的人,他的手却是出奇的冰凉。 她随着他停停走走,听着他挥刀破空的声音,随之而起的痛呼和呻吟的声音,四周很热,空气之中混杂着烧焦的气味,阵阵炽热的气浪直逼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直到最后她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热量已经渐渐消散了,也没有了之前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四周很静,还有习习凉风吹散了原来的温度。 遮住眼睛的发带被拉下,她的睁开双眼,这里很熟悉,是之前她们分别的地方,然而她一睁眼却被脚下的一切给完完全全震惊了。 山下是一片火海,整个慕云山庄都已经被火吞噬了…… “这……”她难以置信地掩唇,昔日如此风光的慕云山庄,如今被一场大火彻彻底底地吞噬了! “漓儿,这就是事实。”他很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父亲呢!我父亲呢?” “他只让我护着你出来。”他凝视着化作火海的慕云山庄,这结局或许也是尊上意想之中的结局,借大理王族之手灭了云家。 作为云家家主,那个男人此时此刻应该守着云家到最后一刻吧。 慕云山庄之中,云连城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之中,手中握着的长剑之上尽是粘稠的鲜血,他周身白衣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然他就这样站着,四周的人却无一敢上前。 “不愧是云家家主,云连城。”大理王段墨鸿缓步走到云连城的身前,“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我们竟然以这样的境地再见。” 云连城不屑地一笑,也只有在这样的境地之下,才能够坦然相见。 “那还是不见为好。” 段墨鸿并没有因为云连城的话而感到一丝丝愤怒,反而脸上渐渐爬上了一抹惋惜,之前对他的招安,却被一口回绝。 其中缘由他亦是心知肚明。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段墨鸿苦涩地一笑,那一抹笑意被他隐藏地很好,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 云连城释然地看向段墨鸿,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到现在沦落到了兵戈相向,命运真是给他们二人制造了一个大笑话。 “我说过,你我再见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云连城松开了紧握的剑柄,缓缓举起右手,一瞬间狠狠一点在胸前,点下的瞬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云连城!”段墨鸿一惊,想要上前,却不知为何站住了脚步。 他竟然自断心脉!这必死无疑!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情都是毫不犹豫,本来最后的结局不会是这样,即使是死也不愿意向自己低头…… 云连城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他的口中不断地有鲜血涌出,剧痛侵袭而来,他此时却反而笑了。 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至少漓儿走了,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你走吧,我不想死之前还看见你……”他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 “我们走!”段墨鸿咬牙狠狠道,带着手下的士兵离开。 自断心脉已是必死无疑,作为曾经的挚友,这是给予他最后的仁慈,如若不愿见,那就诀别,再也不见。 漓儿…… 孤影…… 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无声无息。 滇南云家篇 终 第85章 脱离 泠霜背着昏迷不醒的沈长风一路朝着进来时的地道前行,白潇潇走在他的身旁,紧紧攥着沈长风的手,他的手越发无力了。 外面的光亮就在不远处的前方,泠霜加快了脚步,才一出洞口,就被埋伏在洞口的沈临一行人给围住了。 “是你。”沈临死死地盯着泠霜,目光飘到其背上眼神一凝,“少主!” 沈长风浑身是血地趴在泠霜的背上,紧闭着双眼,手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前。 “是你伤了少主!”沈临接过了不省人事的沈长风,好在护住了心脉,不然这最后一口气都悬,少主到底在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不是他!”白潇潇挡在了沈临的面前,四周风陵阁的弟子靠近了一步,一个个剑拔弩张只要沈临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 泠霜漠然地扫过四周将他与绯烟二人团团围住的风陵阁弟子,抿唇冷笑一声,所谓的正派也不过如此。 “圣子大人。”绯烟紧锁秀眉。 “沈临,你带着长风先走,他现在必须要赶紧处理伤口。再说我们能活着离开南楚分坛也多亏了泠霜。”白潇潇极力解释,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能够让双方打起来。 沈临沉眸,沈长风的伤势并不乐观,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如今还不知道四周是否还有明教的埋伏,既然寻到了少主还是尽快离开。 “既是如此,你救了少主一命,如今我们也放你们一马,在这里杀了你们也怕有人说我们风陵阁趁人之危。” 白潇潇松了口气,走到泠霜的身前,轻声,“你们快走吧。”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你跟我一起走,好吗?”泠霜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 她回头看着泠霜,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长风,轻叹了一口气。现在泠霜的身边还有绯烟,沈长风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她没有办法离开沈长风。 “他更需要我。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放手吧。”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只是他握得太紧,挣脱不开。 泠霜的眸子明显灰暗下来,是,沈长风需要她,可是他也需要她,如二者相权衡,她已然选择了沈长风。 “能不能留下?”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之中几近祈求。 她一愣,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必须要离开。” 刹那的失神,她挣脱了他的手,随着沈临一起离去。 泠霜怔然地盯着自己那只手,她就这样想要挣脱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代替沈长风在她心里的地位,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一疼。 他按着胸口,无力地跪倒在地,剧痛卷席全身,彼岸花毒被牵引出来,隐隐的血红色花纹在他的胸口显现。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为什么彼岸花毒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圣子!”绯烟自是发现了泠霜瞬间惨白的脸色,慌忙之间扶住了他,现在没有尊上的血,这彼岸花毒这一次竟然发作得如此剧烈。 “有趣。”冰冷的声音在二人的身后响起。 听得绯烟脊骨一阵发凉,连忙转身跪下。那是冥月的声音,她还没有离开,也就是说方才的那一切她都看到了! 泠霜强忍着彼岸花毒发作得剧痛,转过身,跪在冥月的身前,浑身还是因为毒发带来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就是那个姑娘?”冥月的声音里面无悲无喜,也听不出有什么愠意。 泠霜不语,这个时候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只会给雪儿带来杀身之祸。 冥月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走近他,自然是知道他备受彼岸花毒的折磨,一根手指掂起他的脸,冷嘲般地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你可知刚刚背叛了本尊。”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他忍着痛苦,咬紧牙关,“一切罪责泠霜都毫无怨言,与他人无关。” “呵,”冥月轻笑出声,骤然一把扣住了泠霜的脖子,森冷的杀意喷薄而出,“你以为本尊就不会杀你?你应该知道背叛本尊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师尊,请手下留情。”绯烟看得出冥月是下了杀心,求情道。 “本尊何时让你说话了?”冥月冷眉一横。 绯烟低下头不敢多语,师尊此时正在气头上,再为泠霜求情只怕会弄巧成拙。 泠霜徐徐闭上双眼,对于背叛者的结局他最清楚不过,只是死他并不畏惧。 “但求一死。” 看到他那样淡泊生死的神情,倒是像极了那个人,为什么她会厌恶,厌恶这样的表情。 “死?”她挑高了声音,嘴角微抿,松开了扼住他脖子的手,“本尊怎么会让你就这样死了,本尊想要看见你生不如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还是那么淡然……” 南楚?金陵 白潇潇坐在沈长风的榻边,虽然已经替他缝合了伤口,又上了伤药,只不过这几日他一直高烧不退,头上的白纱已经换了多次。 那一日解开他衣物的瞬间,她都想象不到,浑身深浅不一的伤口,他又是怎么忍耐下那么难以言喻的剧痛,还为了她拔刀迎上那些尸傀…… 这一次是她欠了沈长风太多太多了。 她已经给母亲修书一封以报平安,而被明教所抓的沈苏瑾也奇迹般回到了金陵,听说是绯烟放了他。 “阁主。”门外有人轻声说。 沈初沉从风陵阁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金陵,他一到金陵便前来沈长风现在安身的宁心小筑。 “阁主。”她起身朝着沈初沉微微点头示意。 沈初沉已经知晓了她药王宗二小姐的身份,自是放心风儿由她照料,只是他不曾想这一次冥月会离开昆仑之巅亲自前来南楚。 “风儿情况如何?” 白潇潇眼中隐隐担心,“他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是高烧未退,能不能撑过来还是未知数。” 沈初沉沉默着看向躺在病榻上的沈长风,难道他失去了阿念,如今又要失去风儿了吗? “不过我相信长风他不是一般人,肯定可以撑过来的。”她认真地说,毕竟她有见过那时候的沈长风,这样的人不会就这样倒下的。 沈初沉回头看着白潇潇,神色渐沉,若有所思。 “风儿就麻烦你了,我去处理剩下的那些事情。”沈初沉小坐了片刻,就匆匆离开。 白潇潇坐在他的身边,轻握住他无力的手,沈长风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要违背了你的承诺啊。 第86章 父子谈话 沈初沉站在院子外,一脸阴郁,此次的南楚江湖宴就是一个圈套,明教的势力显然已经渗透进了各个地方。 风儿这一次伤的那么重,而且从沈临的报告上听来,明教安插在风陵阁的细作也就在前往南楚一行人之中。 金陵城花街的吟月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只剩下空落落的院子,和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妇人看守。 整个事情都已经被计划,明教在南楚的势力通通隐藏起来,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线索。 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所有的一切。 “父亲。”沈苏瑾从院子外进来,见到沈初沉,便走过来请安。 “你的伤好点了吗?” 沈苏瑾低头,“有劳父亲挂念已是无碍,苏瑾不知大哥伤势如何便来看看,实在是放心不下。” “无碍便好。”沈初沉听他这样说,也是放心了些许,然而眉头依旧紧锁,“你随我来,为父有话要问你。” 他面不改色地一笑,点头,“是。” 宁心小筑后院的小亭之中,沈初沉坐在一旁任凭沈苏瑾坐在石桌旁给他斟茶,看着沈苏瑾斟茶的手法,沈初沉不禁皱了眉。 “父亲,请用茶。”他双手奉茶,举至沈初沉面前。 沈初沉接过茶,只是轻抿一口,随手就倒在了地上。 他一愣,抬头就对上了沈初沉满是阴郁的眼神,这茶他应该按着父亲最喜欢的配比放的茶叶和沸水,怎么? “只不过几日未斟茶,这茶的味道就差了那么多吗?”沈初沉厉声训责,满脸严肃。 “是孩儿懈怠了。”他慌忙之间跪在沈初沉的面前,低着头,显得很谦卑。 “起来,你是我沈初沉的儿子,不要动不动就跪下。坐这吧。”沈初沉眸子渐沉,苏瑾自从那时被他训斥学武之后,就一直很听从他的话,饱读诗书,也经常出门游学。 只是作为父亲,也从那一天开始渐渐看不透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如若是无欲无求,或者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他起身坐在沈初沉的身边,便等着沈初沉的一顿责骂,然而让他很意外的是,沈初沉并没有开口责罚,只有沉默。 “瑾儿,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父亲对你太过苛责?” 沈苏瑾以为迎来的会是一阵狂风暴雨,却不想竟是这样一句询问,似乎这么多年来父亲这是父亲第一次在乎他的感受。 “父亲对孩儿关照有加,让孩儿求学四方,饱读诗书。”他的话语之间没有一丝波动,“怎会是苛责?” 沈初沉听他这样一说,释然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孩子与长风的性子之间多了不少圆滑,他在风陵阁之中的所作所为做父亲的又岂会一点不知? 风陵阁之中看好瑾儿的占了大部分,甚至长老阁的人都多瑾儿另眼相看,他的出生家世是比风儿显贵,但是在身为人父的眼中,瑾儿终究少了一分,一分正气,而那一分正气在风儿身上显露的极为明显。 瑾儿的心思太深沉,心思过深终有一日会变成心魔。 心魔是什么? 求不得,放不下,逃不开…… 只能毁去。 瑾儿的脾性越来越深沉,即使面对滔天巨浪也会心如止水一般,渐渐看不透了。 “你有埋怨父亲不曾教你学武么?”许久,沈初沉沉声念道。 沈苏瑾垂眸嘴角微抿,眼眸之中流转着丝丝悲哀,然而那一抹悲哀风过无痕,谁都未曾发现。 埋怨什么? “有过。”他没有否认,当年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书房想要让父亲教他学武,换来的却是沈初沉阴沉的脸,愤怒的训斥,还有的就是禁足西楼面壁思过。 只是想学武罢了,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那也是曾经了。”他说得好似毫不在乎,无悲无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的就像一块凝结而成的坚冰。 沈初沉收回了按在他肩头的手,这么多年来他在风儿与瑾儿之间一直踌躇着,依着瑾儿的出身在朝廷之中谋取一官半职可谓是轻而易举,更何况朝堂之上还有外祖父耶律老将军的扶持,仕途亦能够一帆风顺。 如今太平盛世,身在朝堂比身在江湖安全,江湖之中暗流涌动,一不留心就会被暗流卷入深渊,他不想让瑾儿也被这江湖所牵制,最后浑身血染如沐腥风。 至少让他是干净的。 “你应该怪我,毕竟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呢。”沈初沉仰头轻声长叹,那种眼神是沈苏瑾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失望,悲哀,更多的是痛苦。 明明一个那么强大的人,何时又会有这种痛苦的目光? 真是讽刺。 “父亲,瑾儿不曾埋怨过分毫。”他徐徐说道,面无表情,“只希望父亲不要放在心上。孩儿有些倦了,先行告退。” 真的不曾埋怨分毫么?沈初沉一瞬间沉默如初,目光深邃如海。以前那一个笑得天真无邪的孩子似乎变了,变得心思缜密,将真正的自己包裹起来,只留下那一份不属于他的假面。 笑…… 沈初沉骤然间抬头,看着沈苏瑾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瑾儿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明教秘牢 冥月轻声沿着密道缓步走下,她的脚步很轻,似乎生怕打扰到什么。 秘牢底部玄铁牢笼里面的人倚靠在铁栏杆上,合着双眼正沉沉睡着,铁牢外的食物早已经冰凉,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很显然牢笼中的人根本就没有碰过。 她无声息地站在牢笼外,看着那个倚着栏杆深睡的人,嘴角抿起,许久才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情。 原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那么平静相对。 师傅…… 第87章 昔日温存 昆仑山的深处几乎终年积雪,时值入秋,天渐渐凉了下来,秘牢所在的地方阴暗潮湿,尤其冷得入骨。 冥月靠在玄铁牢笼的边上,屏息静气地看着沉睡着的泠崖,眼眸之中丝毫没有之前面对明教教众的那般冷漠,流转着脉脉深情。 泠崖侧头倚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虽在深睡之中,浑身还是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着,看着他单薄的衣物,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她从腰间取下一枚青铜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挂在铁笼上的沉重铁锁,解下自己的外衣替他盖上。 才触到他的身体,一抹寒意从指尖传来,她微微皱眉,忽的想起了之前给他服下的毒药,这些日子她不在明教,他一直忍得很辛苦吧。 她将带来的食物架在了秘牢之中的火盆之上,为了方便还特意将火盆移到了铁牢的边上,在这么寒冷的秘牢里面,这火盆是唯一能够提供温暖的东西。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撩开他垂下的长发,将他囚禁在这里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能够与他靠的如此之近。 倦意袭来,她贴着泠崖的怀中躺了下来,合上双眼。 她其实也很累了。 以前,因为当年那一场屠戮,她一直都反复做着那般痛苦的噩梦,火熊熊燃烧着,四面八方的人手里高举着带血的刀刃,父母躺在血泊之中,满脸狰狞。 每一夜都会被那样的噩梦惊醒,再也难以入睡。 这时候师傅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揽在怀中,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睡觉,轻轻哼着昆仑一族流传下来的安魂曲。 师傅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到让她错以为这是不同的,那一种予人希望,却又在下一瞬给予绝望的痛苦。 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她只是不想失去那样的温暖,不想再一个人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去,不想那么孤独…… “师傅……” 火盆里面的柴火噼啪作响,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的暖意,泠崖从昏睡之中转醒。 他轻微地想要动弹,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大腿,他一愣,伸手过去,摸到了松软的长发,还有…… 情儿。 他的眼睛看不见但至少明白,能够打开这个铁牢笼的只有无情一人罢了。 只不过刚刚那一瞬间的接触,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情儿还是原来的那个情儿,岁月丝毫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感觉到她沉稳的鼻息,他便知道她睡着了,而且丝毫没有警惕,现在若是杀了她就可以为那些死去的族人,为念儿,为暮雪报仇了。 他的手被这样的思想唆使着缓缓伸向她的脖颈,只要杀了她就可以报了深仇大恨,他也就可以去面对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了。 “师傅,为什么不用力?”冥月的声音渐起,声音很轻。 泠崖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然而他没有放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用力,可杀不了我。”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就好像在梦中呓语一般。 他默然地松开了双手,镣铐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原来只要一用力他就可以杀了她,可是他终究放弃了。 “师傅,”冥月起身,喃喃唤着,“你还是舍不得情儿的,对不对?” 泠崖徒然叹气,狠咬住牙关,语气之中满是怨毒,“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只是你一死,大仇虽得报,但我孩儿也逃不过一死。” 冥月一愣,眸间闪过一缕失望,原来他只是为了泠霜。 她起身,一把勒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拽出了铁牢,狠狠砸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泠崖。 泠崖强撑着爬起,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身上再多的伤,再多的痛都是他罪有应得。 “为什么不反抗了?”冥月半俯下身,对上那一双无神的蓝色眼眸,换做以前他总是想尽办法冷嘲热讽,而如今却变得那么沉默。 他不语,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必要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对着自己,这时候她发现了,师傅已经不如以前那般俊朗,岁月的痕迹已经让他满是沧桑之色,更何况终年被她囚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她苦笑一声,原来从那时起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她因为莲心诀的反噬容颜依旧,而她的师傅却已经老了,一日不如一日。 毕竟阿紫都已经及笄,亭亭玉立。 “师傅,你老了……而我依旧如初。”她唉声轻叹,目光移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泠崖坐在地上,他是人,而人怎么可能不老? 只不过,容貌依旧姣好如初,她的心却老了。 她囚禁了泠崖那么多年,日日想方设法折磨他,只是为了看见他痛苦,她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欢愉,至少那一刹那的痛苦是她给予他的痕迹。 “吃点东西吧。”她将之前温热在火盆上的食物放在泠崖的手中。 他无声地自嘲一笑,一把将那个馒头丢在了阴暗的角落里面。 “你!”她一时不悦,刚想要伸手给他一点颜色,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又默然地收回了拳头,“你就那么想死么!” “但求一死。”他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一抹释然,一种无谓生死的淡然。 这一句四字,反而让冥月想起了南楚时,泠霜曾经也说过一样的话,这让她心下怒意渐起,不愧是父子,行事倒是如出一辙。 “死?”她松开了捏住泠崖下巴的手,冷嘲一声,“如此甚好,既然你想死那我就只能如你所愿。怕师傅寂寞,情儿便让您儿子去黄泉路上等你,如何?” 泠崖浑身一颤,无神的双眼骤然抬起,“放过他,你怎么折辱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求我。用各种方法求我,如若我开心了,便不再计较此事。”她缓缓道,满是不屑之色。 泠崖紧握住双拳,他这一生何时奴颜媚骨地求过一个人,只是如今为了霜儿……他唏嘘颤抖着嘴唇,“求你……” “你说什么啊,师傅?我听不见呢。” “求你,放过霜儿。”他加重了语气。 “呵,师傅便是这样求人的?”她的声音扬了扬,不满地说。 泠崖支撑着身体,跪倒在冥月身前,俯下身,浑身不住颤抖着,“求你,放过霜儿。” “放过他也可以,只不过刚刚你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呢……”她意犹未尽地念到,眼神飘忽忽地落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第88章 龙凤呈祥 泠崖意识到了她话中的意思,他沉默着将腕上的镣铐铁链缠在手上,朝着方才他丢弃馒头的方向爬去。 他的小腿因为毒物的沉淀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爬得很艰难,一点点匍匐靠近那一个角落,手不断摸索着寻找那一个被丢弃的馒头。 冥月站在原处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一点点接近那个被污水浸透的馒头,目光有些迷离,为了别人他可以不顾一切,为什么面对她却截然相反。 他轻咳一声,抬手向前摸索,终于在一个水坑里面摸到了那个湿透了的馒头。 她看着他,他想怎么做。 泠崖捏着那一个馒头,攥在手里,背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便要将那个馒头放进嘴里。 “作践自己。”她抢先一步,一脚在他的手腕上,那个馒头被他一松掉在了地上。 他按住右手的手腕,只是微微皱眉,便要低头继续去摸寻刚刚被她一踢而掉落的馒头。 即使是这样,明明之前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却那么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即使面对这样的折辱,依旧不卑不亢。 她咬牙,其实他不知,他的食物每一样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够了!”她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右手腕,银牙紧咬。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将头侧向一边。 她无声地自嘲一笑,一把将他按在身下,不容许他有任何的反抗,左手死死牵制住了他的双手,压到头顶,俯身一吻封住了他的嘴唇。 他一惊,想要挣扎却被她紧紧压制住,眼眸一沉,狠狠咬破了她的唇瓣。 “嘁。”她起身,抹去嘴角的血,鄙夷地凝视着身下的泠崖,“师傅,我的血——那味道可还熟悉?” 泠崖的口中满是血腥味,他不屑地扭过头,心里泛起一抹莫名寒意,这味道,让他想吐。 “只不过师傅你可曾忘了,我们那一夜共赴巫山行那云雨之乐。”她咯咯地笑出了声,看着泠崖逐渐阴沉下来的脸,伸手轻轻抚上,“情儿到如今都是记忆犹新呢。” “闭嘴。” 她笑靥如初,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美眸微眯,“只是,这就是我对师傅的报复呢。” 泠崖浑身不自觉一颤,刹那的不适感袭来,如今的情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我恨你!”她忽的拽住他的衣领,面孔上满是狰狞的扭曲,贴近他的脸,“我恨那个抛弃我的你!” 他只是漠然地面对着几近疯狂的她,任凭她死死攥着他的衣领,胸口一阵发闷。 “所以我要报复你,我就要让你体会到你带给我的痛苦,”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嘶哑着,“不!我要加倍奉还给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抿唇。 “然后呢……” “这一切你都做到了……” “你开心了吗?” “你心满意足了吗……” 冥月愣住了,开心?心满意足?其实她很痛苦,痛苦地都快要发疯了! “难道说你只有杀了我,才会放下这所有的恨!” 她怯怯地收回了手,松开了他被制住的双手,从他的身上移开,自我嘲讽一般地掩面,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杀了他,即使她被伤得那么深,那么痛。 “我不会亲手杀你的。”她说话的声音极轻,“因为你不配。” 泠崖从地上坐起,一手捂着胸口,脸色略略有些惨白,强装镇定,被她这样一来二去的推搡,体内的剧毒被牵引出来。 她的余光落在泠崖的身上,从衣袖之中取出两枚颜色不一的药丸,掐住泠崖的下巴逼着他吞咽下。 “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 服下解药不多时,体内的疼痛渐渐平息下来,极寒与极炎交织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刚刚那两枚药果真是解药无疑。 他错愕地看着她,这时给他吃解药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你想做什么?” 她走到他的面前,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泠崖,轻哼一声。 “当然是让你活下去,你死了我不就没人报复了么?”她说罢,一挥手击晕了泠崖,扶住了失去知觉的他。 南楚?宁心小筑 沈长风徐徐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白色的床帐子,他一转头,嘴角微抿起一缕浅浅笑意。 白潇潇趴在床沿睡着了,黑色的发有些凌乱的遮住了俏脸,她睡得很香,让他不忍心打扰她。 身上的伤口缠着纱布,一大动作还是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想来这傻姑娘肯定一直守着他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他想要伸手替她撩开长发,才一触碰到白潇潇,她就从睡梦中惊醒,一看见坐起的沈长风瞬间扑了上去。 “你醒了。”她哽咽着,眼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嗯。”他轻声应了一声,拭去了她眼角的眼泪,“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白潇潇转过身,吸了吸鼻子,“没有下一次了。” 他微微一怔,只是点头,“嗤”一声笑了。 “这不是有你嘛,我们大神医还医不好我么?” 见他还有心思打趣,她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就不怕我医死你?” 沈长风一时语塞,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她。 她笑出了声,平素里冷着一张脸的沈长风也会有如此吃瘪的时候,不过若是换作他人怕早就被他一刀砍了。 “对了。”她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从怀中掏出那一枚龙凤呈祥,拉过沈长风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手心里,“这个给你。” 他接过那枚龙凤呈祥,摸过上面的纹路隐约有些熟悉,这似乎与那一块母亲赠与他的一样。 两块玉佩一对,竟然丝毫不差地接连在一起,这分明就是天生一对。 白潇潇惊讶地看着合并成一对的龙凤呈祥,原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这龙凤呈祥本身就是两块玉的合并。 白玉为龙,赤玉为凰。龙凤呈祥,天地姻缘。 他垂眸眼中满是笑意,缘分就是那么不经意之间,她果然是那个与他命里相逢之人,天意弄人。 第89章 身不由己 沈长风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初沉的耳中,这让沈初沉心下松了口气,至少只要醒了就应该无碍。 “阁主?”当沈初沉走进沈长风房间的时候,他正端着药碗,错愕地看着走进来的沈初沉,这种时候阁主不应该留守风陵阁么。 “如雪小姐,请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单独与他说。” “好。”白潇潇识趣地行礼,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阁主。”沈长风跌跌撞撞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先一步被沈初沉按住。 “伤重就躺着。”沈初沉的语气很平静,摇了摇头,靠着沈长风的床榻坐下。 “阁主不守在风陵阁,来这里做什么?”他还是意外于沈初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作为阁主素来不会轻易离开风陵阁。 “这么多年你始终叫我阁主,”沈初沉藏着一抹苦涩,“为何不叫我一声父亲?” 他一阵沉默,嘴唇微动着,却始终说不出来那两个字。 “也罢。”沈初沉似乎沉淀了一缕心思,一如往常那般冷漠,“既是如此,那你我之间也不用再绕关子。” 他沉默。 “不归诀。” 他一惊,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何阁主会问他有关不归诀的东西,或许当年母亲有与他提及过不归诀,但阁主是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阁主,我并不知道什么不归诀。”他断然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你到现在还要瞒着我?”沈初沉一把握住了他的左手,左手食指的指节上明显有几处只有握刀才会形成的老茧。 “苍梧刀法修习的是右手刀,而不归刀修习的是左手刀。你右手伤成这样,想要挥刀已是不可能,能用的不过是左手。” 他轻笑一声,阁主向来洞察力惊人,更何况对于不归他或许比他更了解,毕竟当年母亲…… “是,又如何?”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想要抽回被沈初沉紧握住的左手,“如阁主所想一样,我的确修习了不归刀法,也用了不归诀。” 沈初沉的脸愈发阴沉,不归诀的弊端他当初也在阿念的身上看见过,只是那时候阿念只是失去了视觉,而如今风儿似乎并没有显现那些弊端的表现。 “你可知不归诀对身体的伤害!”沈初沉松开了被紧扣住的手腕,“若让其他人知道了你学会了不归刀法,那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那阁主要杀了我么?”他启唇轻声道。 沈初沉一时语塞,此时在风儿的眼中他是一个为了风陵阁可以牺牲一切的风陵阁阁主,这么多年风儿始终无法释怀当年在长风渡发生的悲剧。 这风儿眼中他这个父亲仅仅是风陵阁的阁主,是一个执刀人。 而他不过是一柄利刃。 二人之间只剩下利用价值和被利用,这一点点关系罢了。 “你还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哈,”沈长风不屑地自嘲笑着,右手握拳,“阁主还真是物尽其用。” 沈初沉眼中掠过一瞬悲哀,紧接着又化为一滩死水,“你身上还有与药王宗大小姐秦如月的婚约,等回了风陵阁就准备迎娶她进门吧。” 他这时候忽的想起了当初白潇潇在清心别院与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并非子虚乌有,只不过他现在根本不想娶那个什么秦如月,他心里只有白潇潇。 “我不会娶她的。”他回绝地斩钉截铁,“我心里已有一人,此生非她不娶。” “婚姻大事,岂非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不容商议,你只要遵从便可。”沈初沉一瞬间站起,不由沈长风多说。 “阁主,恕长风不能从命。”他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沈初沉,目光坚定,“此生孩儿只娶如雪一人。” 秦如雪?听到这个名字,沈初沉的眉角扬了扬,不曾想风儿竟然心系了二小姐,只是婚约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容更改,药王宗也已经准备好了嫁娶事宜。 如此出尔反尔之事,风陵阁绝对是不允许的。 “你以前如何胡闹我可以不管,这一次无论如何只能迎娶秦如月,至于二小姐,还是尽早忘怀。”沈初沉不复之前,不容沈长风违背,“你要清楚,你是风陵阁的少主,你代表的是整个风陵阁,而不是你自己!” 沈长风狠狠咬牙,又是风陵阁!他已经为了风陵阁放弃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身为风陵阁少主,你身上承担的就是整个风陵阁的未来,你别无选择,这就是你的命。” “对于风陵阁少主来说,私人情爱在风陵阁大业之前根本不值一提,女人如衣,有的只有利用权衡,你应该明白的!” 他只是无言,原来在父亲眼中女人如衣,所以当初就可以那么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母亲,只是因为母亲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你自己好好想想。”沈初沉说罢,不再停留,站起径直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沈长风一人愣坐在榻上。 沈初沉站在门外,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一汪止水泛起一丝涟漪,悔恨与痛苦交杂着,心中五味杂陈。 风儿,这么多年,为父失去的并不比你少。只是造化弄人,身不由己罢了。 沈长风坐在榻上,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不归诀的弊端会让他失去五感,只是现在五感竟然恢复了,只是整个身体就好像空了,内息无法在体内游走。 他如今已是内力尽失与普通人无异,还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这样倒是麻烦,只是这婚事又该如何…… “长风。”白潇潇见沈初沉走了,这才进来,看见沈长风一脸心事沉重,便已经大致猜到了沈初沉跟他说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白潇潇,勉强地露出一抹微笑,“潇潇,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潇潇点头,轻声退出了房间。 “如雪小姐,”沈临出现在她的面前,略略欠身,“阁主有请。”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叫我白姑娘更自在些。” 沈临倒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白潇潇的真实身份,身为药王宗二小姐,这也难怪她有那样精湛的医术。 “不过还是不要让阁主久等,我们去吧。” 第90章 在那之后 明教未央宫 阿紫坐在铜镜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任凭身后的婢子替她挽发佩戴珠钗,一点绛唇,明眸亮若秋水。 霜哥哥已经离开昆仑有些时日了,这么久未归也没有一丝消息,倒是尊上前些日子回了昆仑就日夜待在大紫明宫未曾出门。 倒是有些担心霜哥哥了。 “你们先退下吧。”她轻声道。 “喏。”婢子们纷纷退下。 她站起身,轻声掩唇轻咳,一双美眸望向窗外,流转着担忧之色。 霜哥哥,何时回来,阿紫想你了…… 大紫明宫偏殿 大紫明宫的偏殿外,站着两个看守的暗卫,门上挂着一把重锁,四周一片荒芜,死寂一般的压抑,让整个偏殿弥漫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死气。 冥月坐在躺椅上,右手之上握着一只玉盏,轻抿一口,抬眸看了一眼被铁链紧紧束缚住的人身上。 泠霜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重重地喘着粗气,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过,留下几道血痕,他的双手被镣铐锁在半空中,腕部尽是被镣铐摩擦之后留下的淤血痕迹。 “你还能坚持多久?”话音未落,一鞭就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 泠霜低垂着头,无声息地合上双眼,彼岸花毒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浑身上下的剧痛几近让他对皮肉上的痛处麻痹了。 见他沉默不语,又是一鞭狠狠挥落,在他满是伤痕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血从伤口之中沁出落在脱至腰间的白衣上,绽开一朵血花。 “倒是有些骨气呢。”冥月厌烦地将手中挂满倒刺的鞭子丢在地上,秀眉微蹙,一手捏住了泠霜的下颚,逼着他抬头。 他闭着双眼,这些年在明教他学会了忍耐,无论面对怎么样的折辱,无论面对怎么样的伤痛,他都已经能够忍耐到不露一丝。 “本尊想这彼岸花毒似乎还不够强烈吧。”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胸口那一朵鲜艳的彼岸花纹,阴阴笑着。 他不由得一颤,徐徐睁开了双眼。 冥月玉指轻触刚刚留下他身上的鞭伤,他浑身不由自主的一抖,咬牙忍着,皮肉撕裂的疼痛还是那么清晰。 她当着泠霜的面将沾染着他鲜血的手指放进口中吮吸,漆黑的寒眸之中掠过一丝满意,这血的味道果然很是诱人,还有一抹熟悉的感觉。 “我的圣子啊,可别小瞧了这彼岸花毒,它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呢。”她松开了捏住他下颚的手,微笑着朝着偏殿大门走去,“好好享受吧,对了,忍不住了就随时告诉我。” 泠霜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头。被关在这里也不知几日了,粒米滴水未进,彼岸花毒一次比一次发作剧烈,这个人意识都是恍惚,四周只剩下一片死寂。 周身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朦胧之间光影重叠,残影晃动着。 真是可笑,没想到他泠霜也有一天会落得如此境地。 “咳咳。”他喉咙一阵抽动,一口淤血瞬间涌上喉头,溅落在身前的地上。 身体已经到快极限了。 他眼神逐渐迷离,眼皮越来越重,他紧闭上双眼,失去了知觉。 南楚?宁心小筑 白潇潇随着沈临到了宁心小筑的风语亭,沈初沉坐在亭中,见到白潇潇和蔼一笑。 “沈伯伯。”她走到沈初沉的面前,欠身行礼。 “不用那么多礼,坐吧。”沈初沉指了自己身边的石凳,示意白潇潇坐下。 她在沈初沉的身边坐下,感觉现在的沈初沉似乎没有之前初次见面时候的那种冷彻,浑身散发着戾气,此时收敛了原来的寒意,那种和蔼之意暖暖的就像慈父一般。 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在世人眼中的风陵阁阁主对于生杀予夺不过是眨眼之间,平素里总是冰冷着一张脸,没有一丝感情,冷漠到让人无法接近。 “沈伯伯叫如雪来,可是为了长风?”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致猜到了沈初沉寻她谈话的内容。 果然这是一个聪明的丫头。沈初沉暗自想着,只不过这脾性倒是与如月大不相同。 “也不尽然。”沈初沉面不改色,“我与风儿之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他对我隔阂颇深。” 她自然明白,沈初沉是沈长风的生身父亲,可她在沈长风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从来未曾听见沈长风叫沈初沉一声父亲,只是如同外人一般称他为阁主。 “我似乎从未听见过他唤您父亲。”她凝眉。 “自从阿念死了之后,我与风儿之间便是如同你所见一般,未曾叫过我一声父亲。” 听到沈长风的母亲,白潇潇忽的想起了那时候在长风渡发生的那些事情,听沈临说过,沈长风每年到他母亲祭日之时都会一个人到墓前呆上一夜。 莫非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与沈长风的母亲有关! “呵,那些往事我已经尘封多年。”沈初沉眼眸之中满是悲哀,一提及那个人他就会乱了心境,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痛,“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些感伤。” “既是如此,愿闻其详。”她轻声道。如果知道了长风与阁主之间的隔阂所在,或许也可以缓和沈长风与阁主之间的关系。 十多年前?风陵阁 沈初沉跪在沈家的祠堂里面,一身素衣,父亲已经将风陵阁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台案上放着沈家世代先祖的牌位,他必须在这里净身七日,出去之后才是真正的风陵阁阁主,这也是历代阁主留下的规定。 而今日正是最后一日。 沈靖站在祠堂外,手里紧紧捏着一封从北川寄来的书信,上面没有署名但画着一枚桃花印,这是无念与沈初沉之间约定俗成的信物。 念夫人自从六年前独自离开风陵阁之后就杳无音讯,二哥整个人就沉寂下来,对烟夫人也只是礼数周到,其实二哥一直都在寻找念夫人吧。 只是若一个人有心避开你,想要寻到怕也是不易。 如今却想尽办法送来这一封信,怕是有什么急迫的困境,让她不得不寻求二哥的帮助,只是沈家祠堂没有允许即使是嫡系子孙也不可随意进入,更何况今日父亲好像带着一队人出去了。 沈靖紧紧攥着那封信,犹豫不决。 父亲在这个时候出门,还特意在二哥净身之日,怕是在谋划什么不让二哥知晓的事情。 必须将信送到二哥手里! 第91章 危机 沈靖才踏进祠堂所在的院子,就发现守卫祠堂的人多了不少,不过是守着祠堂何须那么多人,更何况二哥武功卓绝没必要那么多守卫护着。 沈靖还没踏进院子一步,就被守卫祠堂的弟子拦下。 “三公子,阁主吩咐过没有令牌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入祠堂。” 沈靖沉眉,如此看来今晚父亲是铁定要做一些不为二哥所知的事情,若非事关念嫂子!父亲向来对念嫂子诟病颇深,若不是二哥以命相要,怕早已想除之而后快! “二哥!”沈靖不顾阻拦,大声喊到,“你出来!” “三公子!”门外的人死命将沈靖拖住,将他拉出院落,毕竟是三公子,若是换作他人早就一刀解决了事。 沈初沉跪在先祖牌位前,睁开双眼,方才似乎听见了三弟的声音,只是如今他还差几个时辰才能出祠堂,先祖的规矩亦不能随意破坏。 他依旧端坐着,屏息凝神。 “二哥!快去救念嫂子!”沈靖再被拖出院子的刹那,声嘶力竭地吼道。 听到阿念,沈初沉一瞬间睁眼,骤然间站起,那个人的消息已经整整消失了六年,这些年暗中寻找也是杳无音讯。 “少主,你不可以出去。”他刚走到祠堂门外,就被长老阁的人拦了下来。 “让开!”他冷声喝道,这些迂腐的长辈倒是让他厌烦,以为身为长老就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少主,请三思。您必须留在这里直到明日天明。”司明长老挡住了沈初沉的路,身为长老阁第二席的长老在风陵阁里面德高望重,也是辅佐前几任阁主的老人儿了。 沈初沉皱眉,这司明长老向来最为古板,认定什么就会做到底,他想要离开这里怕是有些麻烦了! “我不想动手,但是我有必须离开这里的理由,还望长老成全。” “有什么比继任阁主更重要!” 他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我要去救我一个人,若是不去我会痛恨自己一辈子。在我心里她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包括这阁主之位!” 司明长老盯着沈初沉目光如炬,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脾性一直都是这般让人无话可说,只不过这一次也是阁主亲自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少主离开祠堂。 “应该就是为了那个魔教妖女吧。”司明长老一语道破。今日阁主得知了那个妖女的下落,便瞒着少主亲自前往格杀,毕竟之前少主为了这个妖女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如今看来这妖女必定会成为少主的心魔。 然而身为江湖第一阁未来的主人,怎么可以与那妖女相伴一生,那可是巨大的污点,事关风陵阁未来的大计与声誉。 “望长老成全!”他单膝跪下。 “如若我不答应呢。”司明长老眼眸微眯,瞳子里闪过一缕异样,不容分说。 “那便只好得罪了……” 长风渡口 无念坐在乌篷船之中,怀里紧紧搂着沈长风,不曾想隐姓埋名避开他那么多年,最后还是选择回来。 明教的杀手无处不在,如今只能藏身于这小小的船棚之中,若不是当初自废武功,又岂会那么被动?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船?”沈长风依偎在无念的怀中轻声问道。 “今夜等你爹来接我们,只要回到风陵阁,至少风儿会平安无恙。”无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带着一缕哀伤,更多的是不舍。 “爹……”沈长风有些迷茫,自从他有记忆起,他便从来没有听娘提及过爹,他也是从未见过,不知为何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爹他竟然多了几分期许。 “娘,那楚楚呢?” 无念贴着他的头发,第一次她竟然会那么留恋活在这个世上,若是换做以前的她,除了情儿怕也是生无可恋,如今她成了一个母亲,也不再是浑身毒刺的明教第一杀手。 “她没事,娘已经先行送走了她。”她轻声道,忽的她担忧地朝着船棚外看去,月色将江上的一切都照的雪白,隐隐约约之间她有一种不安。 她松开了沈长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四处张望,忽的一惊,不远处的江上一艘来历不明的船正向这边靠近。 月光将站在船头的那个人的面孔照的清晰,那是情儿…… “风儿,快走!”她冲进船中一把拉起沈长风,朝着岸上狂奔。 然而她却又马上止住了脚步,岸上的小丘上火光通明,已经被团团围住,为首的人正是风陵阁阁主,沈初沉的父亲沈秋河! 她柳眉紧锁,想要上前一步,一支羽箭射在了她的身前,示意她不能再往前一步,不然就是万箭穿心! “阁主何必逼我至此!”无念护住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沈长风,将他拦在自己身后。 沈秋河自然是看见了那个站在无念身后的孩子,冰冷的眸子一下子犀利起来,他大致猜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份,果不其然带回来一个孽障! “逼你?”沈秋河面不改色,冷言说,“当初是谁一意孤行离开风陵阁,是谁说永远不会再踏入三江一步!妖女你自己说过的话,莫非都忘了?” 她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江上,那船停在了江中,似乎在隔岸观火。 “再说,若不是沉儿告诉老夫你回来的消息,不然你以为老夫会出现在这里?”沈秋河的语气之中尽是讥讽之意。 无念浑身不自觉一颤,眼眸之中的光亮黯淡了些许,泛起了一缕绝望。的确,那封信上绘着当初只有她与阿沉才知道的桃花印,若不是阿沉告诉阁主,那阁主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她不相信,阿沉绝对不会这么做!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夜之后沉儿便是我风陵阁的阁主,而你就带着你生下来的孽障去地狱忏悔吧。” “娘。”沈长风下意识攥紧了无念的衣角,那个站在高处的老人很可怕,面目狰狞浑身的杀戮之气。 “风儿,只要娘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她安抚着,但是沈长风能够感觉地到,娘的手心里都是汗,握得也愈发紧。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不归魔女么?武功尽失的你,还有什么能力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沈秋河望向远处的江面,江上的那艘船头依稀之间站着一个蓝衣女子,正望着这边,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有趣了。”沈秋河的嘴角抿起一丝冷笑,意犹未尽地盯着江上的那个站在船头上的女人。 明教之人…… 第92章 结局 无念默然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与他约定的时间怕是早已过了,她还在期待什么,期待还能够再见一面么? “阁主若要我的命,我无话可说。但风儿是阿沉的骨血,我与风陵阁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她攥紧了沈长风的手,今夜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枉然。 沈秋河只是不屑地一笑,既是这个妖女所生的孽障,他岂能留在世上,烟儿已经为沉儿生育一子,那个孩子存在与否已经毫无价值。 “一个孽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沈秋河嘲讽着,忽然抬手,他身后的弓箭手将所有的箭头指向站在山丘下的无念母子。 不远处江上行舟上的无情冷眉一横,她一直默默注视着江岸边发生的一切,如今没有了明教的庇护,姐姐你还剩下什么,无论是谁都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所信任的人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她口中轻念着莲心诀,江水被她引动着在她的身边凝结成无数的冰箭,直指江岸上的人身上。 无念蹲下身,双手轻轻按在沈长风的肩头上,爱怜地抚过他的头,眼中满是不舍,她一死无惧,只是她的孩子命不该绝,如今却要让他一起承受她的命运。 “阿念!” 她猛然间抬首,远处的小道上出现了沈初沉的身影,他朝着她飞奔而来,身上的白衣之上还有丝丝血迹透出,他毫不在意,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思念甚久的人儿。 沈秋河一惊,为什么沉儿会出现在这里! “娘!”温热的血溅到了沈长风的脸上,他瞪大了眼睛,一支冰箭悄无声息地身穿了无念的胸口,血瞬间染红了胸口的衣襟,她一声呛咳吐出一口鲜血。 “放箭!”沈秋河挥手而下,无数箭雨尽数落下。 “阿念!”一声嘶吼声,撕心裂肺般响彻了整个长风渡。 无念一瞬间将沈长风护在自己身下,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的身上多了许多箭簇,血将衣物染成了绯红,嘴角的血打落在他的脸上,血是温热的,带着刺鼻的腥味。 “娘……”沈长风咬着牙,就是因为他没有力量,什么都保护不了,身边的一切都被夺走失去! “风儿,不要……为娘报仇。”她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无力地倒在他的身边,“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不要!”沈长风紧紧地搂住了母亲,他的身上沾染了母亲的血,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不断连累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因为他没用! 母亲死了,为了救他。 他绝望地仰头看着那萧索的月,第一次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亲人,刹那间心如死灰一般,倔强的眼泪至始至终没有落下,以后即使是一个人也不会再流泪。 “阿念……”沈初沉颓然地跪倒在她的身边,六年前一别,如今再见却是生离死别,生无可恋般的痛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伸手去抱起她,却被沈长风一手挡开,“滚开!别碰我娘!” 沈初沉收回手,语气之中满是心痛,“风儿,我是你爹。” “我没有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这个杀人凶手离我娘远点!”沈长风拾起一支落在地上的羽箭,锋利的箭头直直冲着沈初沉便是一刺。 沈初沉没有闪避,任凭他将羽箭刺入他的身体。 “为什么不让开,你就那么想死!”沈长风声嘶力竭地喊道。 沈初沉一阵无言,他伸手将她身上的羽箭一支支拔出,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将他的胸前染成了绯红,他只是这样看着她,如同久别重逢的喜悦被绝望和痛苦吞噬殆尽。 “跟我走。”他将无念一把揽在怀中,对着沈长风轻声说道,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小山丘。 沈秋河沉默着目光落在一步步走近的沈初沉身上,那双眼睛之中充斥着绝望,甚至满是生无可恋,那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不过作为未来的风陵阁主,他需要的正是这种眼神,没有感情,没有犹豫。 “父亲,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吗?”他站住了脚步,二人对视着,许久才缓缓说道,语气之中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沈秋河不语,这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斩草还未除根,那个妖女所生的孽障还没有死,只会给风陵阁留下祸患! “满意?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小杂种。” “呵,父亲何必逼我至此。”他不屑地冷声自嘲,当年为了护着阿念,他妥协地娶了耶律寒烟,而如今阿念已死,却还不愿放过一个无辜的孩子。 “为父也是为你着想,你身为风陵阁少主,还为了这个妖女破了祖宗的戒律,这个孩子留不得。” 沈初沉苦涩地抿唇,低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正满眼怨恨地盯着沈秋河的孩子,那是他与阿念的儿子。 “既是如此,”他跪倒在风陵阁众人面前,怀里依旧紧紧搂着无念,“孩儿触犯了祖宗戒律,罪无可恕。若是父亲执意要杀了风儿,那便一同赐死孩儿!” “你!”沈秋河一时急火攻心,一掌便挥在沈初沉的脸上,“逆子!” 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沁出,他依旧抬头,“孩儿只想护着自己的孩子!若父亲逼我妻死子亡,那孩儿绝不独活!” “冤孽!”沈秋河咬牙,他怎么就生下了这么一个情种!蓉儿已经不在了,如今他只是怕沉儿也落得如此下场! “走!” 沈初沉低着头,腰间的伤口似乎有些深了,血一直止不住,他忽的一愣,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漠然到没有一丝波动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这个孩子即使面对这些事情都能够那么平静,完全将仇心藏得那么深,心思至深,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太不多言。 这样也好。 “走吧,我们去安葬你娘。” 沈长风出乎意料地一把扯住了沈初沉的衣角,仰头注视着他,骤然跪下,坚毅的眼神一如往初。 “你……” “阁主,我想要活下去!” 第93章 寻找救星 白潇潇静静地听沈初沉讲完了他的过去,眼眸微沉,若有所思。 原来长风之所以与阁主之间关系那么僵,应该与他的生母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也是他的过去。 “沈伯伯,您应该不仅仅只是跟我说这些吧。” “你也明白,风儿与你姐姐的婚事近在眉睫,等风儿回了风陵阁我便要举行大婚。”沈初沉一语道破,“你……” 白潇潇早已料到了这些,只不过她不想说出口,虽然说她早已知道。 “我会离开他的。”她抢先打断了沈初沉还未说完的话,沈长风与姐姐之间的婚约已是武林之中众所周知,板上定钉的事情。 沈初沉微微点头,那是第一次风儿反驳了他做的决定,正是为了眼前的女人,若是换作他人,他倒是可以同意纳其为妾,不过白潇潇的身份是药王宗的嫡次女,秦震又怎么可能同意二女共侍一夫! “二小姐既然明白,那还请再帮一个忙。” “什么?”她一愣。 明教大紫明宫偏殿 泠霜似乎感觉到那一抹异样的暖意,从昏迷之中转醒,尝试着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体,一阵刺痛让他放弃了动弹。 胸口的彼岸花纹似乎收敛了一些,没有冥月的血压制蛊毒,侵蚀的疼痛漫布四肢百骸,也不知被囚禁在这里多久了。 “醒了?” 他寻着声音而去,冥月躺在躺椅上,正一脸懒散地瞥了一眼他,然后自顾自将一杯烈酒饮尽。 他垂下头,多日粒米滴水未进,眼前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虚影,多重影子交叠着,模糊不清。 “饿么?” 冥月站起身,将一杯装着温热酒的杯盏捏在指间,然后慢步走到泠霜的身前,蹲下身。 “渴么?” 他侧过头。 她轻笑一声,将杯中的酒直截了当从他的头顶倒下,温热的酒顺着杂乱的发丝淌下,脸上也沾染了不少。 “不喜欢酒?” 说着,冥月解开了缠在手腕上的丝缎,指甲一画手腕上显现出一道红痕,殷红的血从伤口之中源源不断的沁出,一滴滴打落在泠霜身前的地上。 “唔……”泠霜猛然间狠狠咬牙,心脏极速而猛烈地跳动着,这些天他一直在竭力忍耐彼岸花毒的嗜血欲望,然而一闻到那种血的味道,之前的渴望一瞬间爆发,难受至极。 “还是说你要这个?”她故意将划伤的手腕贴近泠霜,诱惑他,看着他那样极力忍耐的痛苦,不知为何她竟然莫名有一种欢愉。 “离我远点!”他沙哑着嗓子,血的味道已经完完全全充斥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她的血,再靠近他就要忍不住了! “哦?欲拒还迎么。”冥月握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满是调戏嘲讽之意,“你这小脾气还真是有点小倔呢。” 他能够感觉到口中浓郁的血腥味,眼前那一抹血色深深的吸引着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不能够再喝她的血,这会让他越来越依赖她,受她控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反叛我呢。”冥月伸出沾染血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干得开裂的唇角,“像极了他。” “血……”他感受到了那一抹腥甜的味道,下意识想要狠狠咬下,骤然间停住了。 “不……”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泠霜,何必呢?”她一瞬间用力,捏开他的嘴,硬生生将血滴入他的口中,“你可是我的玩具,怎么可以那么不听话?” 随着血不断地滑入喉咙,胸口的彼岸花纹渐渐暗淡下去,她松开了捏住他下巴的手,看着他无力地低垂下头,昏睡过去。 她注视着手腕上的伤口,那一瞬间他分明是控制住了对她血的欲望。 昆仑一族的血脉果然有那种抵御巫蛊之毒的奇特之处,这也难怪师傅能够在那样的剧毒下还能坚持那么久。 “这是到了叛逆期了吗?”她自言自语手搭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你可是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小猫,还是乖乖的会更惹人疼爱。” 未央宫 阿紫坐在软毡上,接过了婢子递过来的汤药,虽然说这药她已经吃了多年,一入秋她就开始喝药,可以缓解她畏寒气喘的老毛病。 “圣女大人,您还是先喝药吧。” 阿紫嫌弃地盯着碗中棕黄色的药汁,这药是药阁之中最苦的药,真心一点都不想喝。 “我不想喝。”她放下药碗。 “圣子大人临行前专门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圣女大人喝药。”婢子有些为难,“圣女大人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听到泠霜,阿紫明显乖巧了些许,不情不愿地重新端起药碗,当初哥哥离开前也专门来未央宫叮嘱一番,如果不好好喝药,哥哥会担心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药碗猛然间喝尽了药,被呛得轻咳一声,然后身旁的婢子用丝帕拭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汁,收走了药碗。 “绯烟大人。”婢子走到门边,见到绯烟慌忙跪下行礼。 “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我有事情要与圣女大人说。”绯烟冷声道。 “喏。”未央宫中所有的婢子都齐齐退出了大殿。 阿紫注意到了绯烟,一下子从软毡上站起,绯烟回来了意味着泠霜哥哥也回来了!只是为什么霜哥哥没有来见她? “圣女大人。” “烟姐姐,霜哥哥呢?他是不是也来了?”她欢喜地走到绯烟的身边,还不停地朝着未央宫外张望,可是外面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空无一人。 “圣女大人,这一次也就只有您才能就圣子了。”绯烟神情凝重,半跪下身请求道。 阿紫见到绯烟行此大礼,想来霜哥哥怕是遭遇什么不测,若非是…… “咳咳。”她掩唇轻声咳嗽起来,一激动她就会气喘,缓不过气来。 “阿紫!”绯烟扶住她,伸手顺着她的后背,这样才稍稍缓解她气喘的毛病。 “烟姐姐,是不是霜哥哥他死了……” 绯烟一愣,原来这傻姑娘是以为泠霜死了,不过现在对于泠霜来说也算是生不如死吧,尊上折磨人的手段向来都是最残忍的。 “所以,这一次也就只有你才能救他一命了。”绯烟沉声道。 第94章 夜闯偏殿 阿紫的脸色愈来愈苍白,不曾想霜哥哥竟然在南楚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还不惜背叛尊上,尊上虽说素来对她还算亲柔,但最厌恶的便是背叛。 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让霜哥哥不惜以背叛尊上为代价,也必须要去做的事。 “烟姐姐,霜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她实在不相信一向对尊上几乎唯命是从的霜哥哥,竟然会背叛尊上。 绯烟一时语塞,阿紫一直对泠霜都是特别关心,明眼人都知道她对圣子情有独钟,只不过圣子向来只是以兄妹之礼待之,未曾逾越分毫。 “他既然做了,便是他自己的决定。这些东西我不是他,自然也不会知道。”绯烟轻声道。 那时候在南楚分坛外,尊上的眼神几乎是要杀人了,冷漠地像一柄冰刃,眼中只剩下杀戮之意。 面对这样的尊上,她感觉到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随意,恐惧瞬间充斥在脑海之中。 “咳咳。”阿紫掩唇轻咳几声,脸色很难看,“我知道了。不过霜哥哥如今在何处?” “大紫明宫的偏殿。” 听到大紫明宫阿紫很显然有些为难,那里离未央宫甚远,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怕是还没有离开未央宫多远就会被发现转送回来。 “我知道了。”阿紫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饮下,缓解气喘的急促。 “圣女大人,也不用太勉强,若是实在不行也便罢了。”绯烟还是注意到了阿紫苍白的面色,只是那么一会儿她便咳了许久,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还可以坚持多久。 “烟姐姐,我的身体不要紧的。”阿紫深吸了口气,淡然一笑,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只是不清楚霜哥哥的情况。” 绯烟不语,或许对于阿紫来说泠霜并不仅仅只是哥哥而已。 记得初见阿紫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孩子,穿着厚重的衣物,披着雪白的貂裘,在雪地上揉搓着双手,不停地哈着气。 明明身体那么畏寒,却还是坚持站在雪地之中等着什么,目光飘忽忽地落在远处的轮回殿,不知在张望着什么。 然后实在受不住寒,咳嗽着被赶来的侍女急匆匆地抱回未央宫,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就是明教几乎从未露面的圣女。 紧接着便是几位药阁的长老急匆匆地赶往未央宫,只因为圣女的寒疾又犯了,寒疾一犯就一直喘不过气没日没夜地咳嗽。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阿紫等的是泠霜,每当那个时候泠霜就会离开轮回殿,到外面吹吹风,不过是想要远远看他一眼,那便心满意足。 “圣女大人,”绯烟沉默了一刹,缓缓说道,“千万别爱上圣子。” 阿紫明眸微垂,朱唇抿起勾勒出一抹看似漫不经心的笑意,字里行间却流露着丝丝悲哀,“我与他,视之如兄罢了。” 绯烟不经意之间看得有些透彻了,她身在轮回殿那么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她的面前隐藏心思,此时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阿紫的心思。 只可惜终不得善终。 “如此甚好。”绯烟点头,缓缓站起身,“绯烟先行告退。” “烟姐姐,一切交给我便好。”她依旧坐在软毡上,双眼的目光却是飘忽不定,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绯烟走出了未央宫,轻声叹了口气。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渐渐变得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也会尽可能地利用身边的人,这样的她与冥月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这样弱肉强食之地,只能踩在他人的枯骨之上一步步爬到最顶端,为了活下去所要付出的代价。 夜深,阿紫悄悄从榻上坐起来,将事先准备好的衣物穿戴好,好在夜深,留守未央宫的婢子们都休息去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榻后面的墙边,伸手有顺序的按下一连串的纹路。 一条暗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旁的角落。 这条暗道直接通往大紫明宫,当初建造这条密道完全是为了以防万一两宫之间可以互通的通道,而且这密道的终点便是大紫明宫的偏殿,这一条密道整个明教也就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现在已是深夜,娘亲应该已经安寝,如今去偏殿正好不容易被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密道,然后在密道里面关上机关。密道里面还是有些潮湿,她轻咳了一声,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嗑啦。” 偏殿的密道门徐徐打开,一瞬间的寒冷让她下意识拉紧了白裘,这偏殿没有一丝暖意,完全可以说是寒气逼人! “好冷。”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走出偏殿。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她以手掩鼻,胃里是一阵翻滚,素来最受不得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她寻着血腥味走去,偏殿的角落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双手被铁镣铐紧紧锁住,身上单薄的衣物上殷红到发黑的血迹清晰可见,此时的偏殿开着窗,惨淡的月光投在他的身上,使他的脸上看起来愈发苍白。 “霜哥哥!”她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 泠霜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有动弹丝毫,似乎也没有听见阿紫的呼唤。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泠霜,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耷拉着头,嘴角还有一缕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不远处的地上还丢着一根浸染鲜血的皮鞭。 “霜哥哥,你醒醒……”她一下子跌坐在泠霜身前,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双手捧起他的苍白的脸。 他的身子冰凉地透彻,鼻息很迟缓很显然伤得极重,若再没有医者救治怕是有生命危险! “霜哥哥,求求你醒一醒。我是阿紫啊……” “水。”他轻轻颤动了一下,口中模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 阿紫匆忙将放在不远处的茶壶倒了一碗水,递到泠霜的嘴边,干裂的唇瓣一贴近水,大口地喝着,喝得太急一瞬间呛了一口。 这是有多少天没有碰过一点水了……阿紫看着泠霜心如刀绞,眼泪不自觉缓缓悄然滑过脸颊,她的心好疼,心疼到有如刀割。 霜哥哥…… 第95章 还剩下什么 “咳。”泠霜咳了几声,从昏迷之中转醒,眼前还是重影晃动,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霜哥哥,你醒了。”阿紫欣喜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看清楚跪坐在自己身侧的阿紫,他下意识地望向殿门,然而殿门紧锁,根本没有打开的痕迹,略略一愣,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眉,阿紫的身子向来羸弱,冥月根本不可能会让她一个人独自离开未央宫。 “我担心霜哥哥,偷偷来的。”她自是注意到了泠霜脸上的不悦,嘴唇轻颤,低声说。 泠霜不语,想来他被冥月关在这里的消息八九不离十应该是绯烟告诉阿紫的,不然这傻姑娘怎么会不顾自己身体出现在这里…… “绯烟真是多此一举。”他自言自语。 “霜哥哥,为什么尊上要把你关在这里,还把你伤成这样?”阿紫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伸手抚上他满是血污的胸口,很多伤口都是新添的,但吸引住阿紫目光的是泠霜胸口上的那朵彼岸花。 泠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切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既然做了那样的决定,就注定要经受这些折磨,相比以前在轮回炼狱的那段时间,这些伤根本不算什么。 “你不该来,回未央宫去。”泠霜见她的愈发涨红,时不时轻声咳嗽,这偏殿寒气甚重她的身体绝对不能受寒,不然寒疾会再犯的! “不!”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贝齿紧咬住朱唇,“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说罢,她四处张望,然而四周并没有什么能够解开镣铐的工具,忽的低头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 他一愣,这傻姑娘竟然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 “这是尊上让我随身带着的小刀,说是父亲留给我的。”阿紫握着小刀,眼眸微垂,“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阿紫,别任性。这是尊上给我的惩罚,我必须受着。”泠霜见阿紫起身就要开始锯锁链,阻止道,“而且这是玄铁锁链,任何刀剑都斩不断的!” 泠霜想要阻止她,然而浑身一动就是一阵撕扯般的剧痛,更何况锁链勒得极紧,根本就是动弹不得。 阿紫一刀一刀划过铁链,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有在铁链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但是她不想放弃。 “阿紫,收手吧。听话,你的身体受不了寒。” 阿紫使劲地摇了摇头,还是不停地用小刀划动锁链,“不!” “你已经不听哥哥的话了吗!”泠霜狠狠咬牙,一下子挣扎着向一旁动弹,死死盯着阿紫,“如果不听话,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哥哥!回去,离开这里回未央宫去!” 阿紫跌坐在泠霜身前,目光茫然地盯着泠霜,因为刚刚他突然一动弹,手中的小刀划伤了他的手腕,刀身上残留着一抹殷红的血…… “咳。”他吐出了一口鲜血,因为刚刚那样一动弹,体内的旧伤又发作了,之前在南楚分坛留下的内伤没有痊愈,如今一牵扯,更是一阵难受。 “霜哥哥……”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的脸色愈发地苍白,茫然无助地看着泠霜,那种无力,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枉然。 “走。”他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便低垂下头,粗重的喘息声让阿紫更加难受,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无声地啜泣着,上前搂住泠霜,“霜哥哥,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走。” 依旧是这样一个字。 阿紫站起身,担心地看着低头的泠霜,一步步回到了密道之中,夜深之时,昆仑的夜冷得出奇,冻骨一般的冷。 他缓缓抬起头,落寞地望向窗外,清冷的月色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那一夜在洞庭的一幕幕,嘴角微抿勾勒出一抹浅然笑意,这么久了还是难以忘记。 “或许一切都要结束了。”他惨淡地自嘲一笑,头痛欲裂,无力地垂下头,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大紫明宫寝殿 冥月坐在梳妆台前,指尖用眉笔沾染一丝青黛勾勒着柳眉,她拾起一张红纸唇瓣抿上染上一抹殷红,她透过铜镜注视着那个坐在床榻之上的人。 “师傅。”她起身,拾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莲步仪仪便到了床榻之边,玉手轻轻抚上了泠崖的脸。 泠崖一侧头,有意避开她的触碰。 “师傅,为何那么冷漠?”她娇声嗔怪道,双手捧住他的脸,硬生生让他直直面对自己,“今日情儿还特地重新点缀了一番。你说情儿美么?” 泠崖合着双眼,沉默着。 “也是。”她面露惋惜之色,指腹滑过他紧闭的眼睛,“师傅看不见了。” 他褶皱着眉宇,丝缕淡雅的莲花气息扑鼻而来,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语。 冥月轻笑一声,在他的身侧坐下,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将他带出了秘牢,还特地将他洗漱一番,换上了他原来的衣物,不过,这样的师傅才像极了当年那般。 她伸手挽起泠崖的长发,他的发还带着一抹湿意,木梳一记一记从上到下梳顺长发,他的发里面已经有了一些星星点点的银丝,无声抿唇。 其实当年她被莲心诀反噬的那一刻起,早已一夜白头,一直以来都是白了又染,染了又白。 这么多年皆是如此。 他无动于衷,任凭她替他挽发。 “师傅,你可知这木梳可是当年你送给我的。”她将发带扎住一缕发,将发冠扣上,插上固定的玉簪,“情儿一直都细心保存着。” “冥月尊主别叫我师傅,我受之不起。”他冷声道。 冥月毫不在意,反而还有一些开心,贴近他的耳根,吹了一口,“既然不让叫师傅,那便唤你泠崖如何?” 他明显一颤,下意识皱眉。 果然他还是对耳根吹起那么敏感。 “如果你是羞辱我,那还不如一剑给我一个痛快。”他面不改色,冷漠地说道。 她贴近泠崖,冷不丁地吻住了他的唇瓣,他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痛恨和错愕。 “嘁。”她轻哼一声,抹去嘴角沁出的血迹,心满意足地后退了一步,这样的泠崖才是她心目中钦慕的那个人。 “你好好休息吧。”她重新穿上了外衣,穿戴整齐,“我去看看阿紫。”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寝殿。 泠崖还是未曾动容半分,不过浓眉紧锁,看上去神色凝重,他拭去嘴边的血,现在还剩下什么,他紧紧攥着锁住自己右脚腕上的铁锁,狠狠咬牙。 第96章 求情 未央宫外 冥月从大紫明宫一路朝着未央宫而来,今夜无眠,便想来看看阿紫的情况,天气渐冷,她身上的寒疾怕又是要犯了。 “尊上。”门外服侍的婢子看见冥月,纷纷跪下行礼,额头贴着地面不敢仰视半分。 “圣女休息了么?”冥月压低声音发问。 “是,奴婢亲自服侍圣女大人入寝。”婢子轻声毕恭毕敬地回禀。 “你们在此候着。”她一挥长袖,瞥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婢子,独自一人推开门走进未央宫之中。 未央宫之中的烛火全熄了,里面是一片黑暗,冥月微微皱眉,这未央宫之中太静了,没有一丝其他人的气息。 她点燃了宫中的火烛,灯火亮起间,原本的黑暗被驱散,步履轻移,撩开遮掩的床纱之上,不由得神色凝重。 阿紫并不在床上。 “来人!”她一声冷喝。 跪在殿外的婢子们匆匆忙忙小跑着进来,见尊上一脸愠意,再见被撩开的床帐之上并没有圣女的身影,吓得一瞬间跪倒在地上,头贴着地面,浑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话说,圣女呢?”她的语气冰冷,喷薄而出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浑身戾气。 “奴婢亲眼看着圣女就寝,这……”那个侍寝婢女战战兢兢地说道,满脸被惊吓出的冷汗。 “是么?平时你便是这般伺候圣女的?”冥月冷眸一斜,挥掌一记,便将那个婢女打出了殿外,只可怜那婢女一头撞在地上,扑棱着滚下了数米高的台阶,登时没了气息。 “尊上恕罪!”众人匍匐在地上,见到刚刚那个婢女的结局,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尊上的脾气向来暴戾,很可能下一刻就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本尊最后问一次,圣女在哪里?” 众人禁声,圣女去往何处她们也不知,但也不排除被他人掳走的可能,只不过无人敢回答。 冥月怒不可遏,一群废物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她也不介意处理一堆没有用处的垃圾。 “娘,请不要为难她们!” 阿紫匆匆一旁走出来,看着一群跪倒在殿内的婢子们,再一定睛便看到了一脸怒意盎然的娘亲,也是一愣,慌忙拦在了冥月面前。 冥月见到阿紫脸色略略缓和,但是见她从后面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满。 “凭什么?”冥月直接坐在了阿紫原来的榻上,目光冷酷无情地扫了一眼拜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一堆人。 “娘,这一切与她们无关,您若要怪罪那便罚我一人,阿紫绝无怨言。” 冥月轻叹了口气,就阿紫那样的身子,怕是还没有挨上一下便不省人事了,但依旧冷眉怒横。 “罢了。你们都给本尊记住,若再有一次这样的情况,本尊就把你们丢到雪狼谷喂狼!滚!” “喏。”众人纷纷退下,明显都松了口气。 寝殿里面就只剩下阿紫与冥月二人,阿紫依旧跪在地上,轻声咳嗽了几声,冥月站起身,走到了阿紫的身边,扶着她站起一同回到床边坐下。 冥月握着她的手,手冰凉透彻。很显然方才她定然是外出了,这未央宫的密道所通往的正是大紫明宫的偏殿,关押泠霜的地方。 “你不该私自出去的。这夜深了,寒意甚重,你的身体才好一些。”冥月拉紧了披在阿紫身上的貂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紫低垂着头,有些犹豫。看样子娘并不知道她是去看了霜哥哥,不过现在霜哥哥伤得那么重,若再不传召医者救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娘。”她再一次跪在冥月的面前,眼中泛起阵阵涟漪,“求求你,放了霜哥哥吧。” 冥月面无表情,果然她还是去了那里。看来应该是绯烟事先找了阿紫说了自己囚禁泠霜的事情,啧,她这个徒儿也不那么让她省心。 “凭什么?” “娘,霜哥哥浑身都是血,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跪着上前,死死攥住冥月的衣角,求情道,“娘,放了他吧。阿紫求您了……” “他的死活与你何干?”冥月的声音冷到了极致。 “霜哥哥他是圣子……” 话音未落,冥月就打断了阿紫接下去的说辞,“圣子?只要我一句话,圣子的位置就可以旁落到他人身上。” 阿紫愣住了,娘的话语里面似乎对霜哥哥嫌恶颇深,莫非霜哥哥真的做了什么不能让娘亲原谅的事情么? 不对,霜哥哥向来对娘恭敬有加,一直都唯命是从,怎么可能? “娘,阿紫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求过娘亲一件事,这一次求娘放了霜哥哥。”她说得声泪俱下,一时上气,猛然地咳嗽起来,脸色愈发难看,“娘,求您。” “他对于你来说是什么?”冥月冷不丁地问道。 阿紫抬眸正巧对上了冥月那一双冷漠的眼瞳,缓缓低头,对于霜哥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每当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安心,然而烟姐姐却特意叮嘱绝对不能对霜哥哥动情,怕也是考虑到了娘的那一面。 “如兄。”许久她轻声说出了冥月想要的答案。 “仅是如此?” “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冥月的脸色稍稍缓和,扶起了跪在自己脚边的阿紫,让她坐在榻上,然后冲着外面传唤,“来人!” 原本候在外面的婢子们纷纷进来。 “替圣女更衣就寝。” “娘!”阿紫拉住了冥月的衣袖,恳求地看着她。 冥月稍稍用力拽走了衣袖,从头至尾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径直一人快步走出了未央宫。 霜哥哥,对不起。都是阿紫没用,救不了你。她忍不住低声啜泣。 冥月站在未央宫外,一双冷眸朝向夜空之中的明月,眼瞳中倒映着丝丝粼粼月光,她何尝不知,阿紫对泠霜岂是如兄。 这么多年阿紫第一次开口求她的事情竟然是为了那个孽障! 她哀声叹了口气。 不过是不希望阿紫再走了她的老路,落得如此痛不欲生的结局罢了。 第97章 意外的一幕 一杯冷水毫无征兆地洒在了脸上,冰冷的刺激让泠霜从昏迷之中转醒,他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抹血红色的衣摆,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捏起逼着他抬头。 “还是不知悔改么?”冥月贴近他的脸,伸手抹去沾染在他脸上尚且未干的血迹,意味深长地说。 泠霜不回答,一直沉默。 她的眼中满是深沉的笑意,松开了手。 这种倔强的感觉倒是像极了师傅,只是相貌上面更多的有暮雪的天然之色,只可惜那双眼睛并非蔚蓝,反而黑得深邃。 “啪啦!”锁住他手腕的铁链一瞬间松开了,随着惯性他一下子重重平摔在地上。 “咳。”他难受地皱眉,吐出一口漆黑的淤血,脸色惨淡地毫无血色。 冥月居高临下地漠视着如同死鱼一般趴在地上,半似嘲讽地冷笑着道,“你以为仅仅凭你小小的力量能够做到什么!不过是我豢养在身侧的一个小玩意,却想要与主人作对。泠霜,你有这样的资本么?”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泠霜猛然间一颤,这句话在此时尤其刺耳,他在冥月的眼中不过泛泛蝼蚁之辈,举手之余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死在掌心之中。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双拳紧握,当初昆仑一族被灭,全族上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此屠杀全族的大仇却不得报,那他即使活着也愧对那些在黄泉的故旧。 原以为世间还有一个人值得他留恋,成为活下去的动力,而如今她那时也可以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别人。 “你杀了我吧。”他轻微颤抖着嘴唇,语气从来没有那么平静过,一副生无可恋,甘愿赴死的神情。 冥月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角,若不是还有一点点利用的价值,他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昆仑王族的血能够抑制阿紫身上的寒疾发作,这些年她都是用师傅的血来熬制阿紫的汤药,如今这药的效果大不如前,或许泠霜的血效果就会一如往初了吧。 “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冥月满意地笑笑,眼瞳深邃,“本尊对你还没有厌倦呢。” 她一伸手拉开了他的衣袖,右手小臂上显现出一朵用守宫砂绘成的昆仑冰莲,朱砂未退,也便是证明他还是一个处子。 “没想到昆仑一族还有漏网之鱼。”冥月冷声笑道,“本尊说的对么?昆仑一族的少主!潜伏隐忍了那么多年,为了一个女人就忍不住了?” 泠霜听到昆仑一族的时候脸色明显黯淡了不少,接下来的那番话却让他震惊不已。 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你为何不立即杀了我,斩草除根!”他向来捉摸不透冥月心中所想,以着冥月的性子和一贯以来的做法,斩草除根不过是随手之劳。 “就这么想死?”她蹙了蹙眉,然后又舒展开来,“别那么早死,只要不死你就有机会杀了本尊,死了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呢。” “再说,本尊还是从来没有真正碰过你呢。要不今日本尊亲自为你褪朱……”冥月脸上的笑意更盛,一把扯掉了泠霜带血的外衣,将他死死锁在身下,一双冷意盎然的美眸注视着他。 “你!”他一惊,只感觉一双冰冷的手在身上游走,缓缓向下。 “如何?” 她指尖一点封穴,让他动弹不得,随即俯身而上。 南楚 沈长风推开门,刺眼的阳光直射在眼睛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抬手遮掩,多日未曾出房,倒是有一些不习惯那般光亮。 沈临靠在门外的柱子上睡着了,头靠在柱子上,黑眼圈完全掩盖不了,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沈长风脱下外衣,轻轻盖在沈临的身上,想来阿临也是在门外守了一个通宵。 他倚着另外一个柱子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一阵失神,不归诀使用后留下的弊端让他总感觉没来由的疲惫。 每日最多的时候就是睡。 倒是这几日也没有怎么见到潇潇,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嗯……”沈临醒来的一瞬间看见了沈长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守着少主的房间竟然睡着了。 “无妨,阿临你再休息会儿。” “少主,你的身体感觉如何了?”沈临关切地问道,这几天少主比起往昔更加嗜睡,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的多。 “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感觉有些乏力罢了。不碍事的。” “那便好。”沈临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但是一瞬间眼神又凝重起来,“以后绝对不可以再以身犯险了,无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与你一起承担。” 沈长风的神色刹那间沉重了几分,若是告诉阿临他现在武功内力尽失,会不会反而给沈临平添麻烦,而是被有心人知道,怕选在此时前来刺杀的人会一下子增加不少吧。 “放心。”他有些歉意地笑笑,毕竟在风陵阁的那么多年,真正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阿临和楚楚,然而后者已然不在。 沈临还是有一些不安,因为以前的少主从来不会那样歉然的笑,少主还是隐瞒了什么,就好像儿时那样,无论受了什么苦,什么委屈,只会一个人承担,什么都深藏在心里。 忽的,沈临直接按住了沈长风的肩膀,然而此时沈长风身体依旧羸弱被他这样一推一下子没有支撑住身子,直截了当地被扑倒在地上。 二人差点两唇相对,不由得让沈长风眼神一阵发直,这也是…… “啪啦。” 院子的外门处传来一阵茶瓷落地破碎的声音,二人木讷地回头,白潇潇吃惊地看着扑成一块的二人。 这是什么情况…… 第98章 狠心 沈临匆忙间从沈长风身上起来,刚要解释方才那是误会,然而白潇潇却是一笑置之,先开了口。 “没事,我明白只不过一个误会。” 沈临松了口气,这才敢回头看了一眼沈长风,不禁有些汗颜,此时的沈长风脸色铁青,目光落在白潇潇的身上,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阿临,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与潇潇说。” 沈临识趣地转身就走,这两个冤家之间的事情他还是少掺和为好,不然就怕是伤及无辜。 白潇潇走到了沈长风的身边坐下,其实她也在找一个机会,两个人之间隔了太多东西,是应该好好聊聊。 “少主。” 沈长风听到她的对自己的称呼时,不禁刹那间失神,少主二字尤其刺耳,他与她二人之间何时变得那么生分了。 “潇潇……” “少主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或许应该称我一声秦二小姐。”她笑得很有礼貌,那样的笑容隔出二人应有的距离。 沈长风嘴唇轻微颤动几下,旋即轻声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我即将与你姐姐成亲一事,你故意疏离我?” 她不语,也不知是不是懒得回答,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原因。 “并非如此。”她沉默片刻之后回答,“别自以为是。” “还是因为泠霜?”提及那个人他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从那时在南楚分坛之中他便知道,早在白潇潇遇见他之前就已经与泠霜熟识,看泠霜的反应上看来,二人的交情还不浅。 她直接不愿意回答,起身便想要离开,然而她的手腕被抢先一步扣住,而且那只手分明用了力,不希望她挣脱。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他轻声道。 她不敢回头,一下子用力狠狠咬在朱唇上,一缕血丝从嘴角沁出,此时他的眼神她不想看见,一看那她之前所作下的决心就完完全全会被那个眼神沉沦。 所以她绝对不能够回头。 如果一回头,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她狠狠甩开了他扣住的手,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一个背影给那个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人。 他颤抖着收回手,一时胸闷地喘不过气来,自从母亲辞世的那一天起,这是他第二次有这般痛苦的感觉,就如当初在华山他失去楚楚一样的撕心裂肺。 这样的痛,难以言喻。 “你是故意来惩罚我的,是不是……”他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血,无力地垂下手,瘫软在柱子上,一脸惨淡。 沈初沉站在远处的阁楼之上,目之所及正好可以看见沈长风院子里方才发生的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又满意一笑。 如此决然,想来风儿定是断了念想。 倒是甚好。 白潇潇快步走出院子,眼眶里面泛着红色的晕意,一时不注意撞上了候在外面的沈临,她甚至都没有道歉便匆匆离开,但沈临还是看见了她的泪眼,这是哭过! 他不知道秦二小姐与少主发生了什么,似乎从来没有看见她那么失态过,明明平素里最要强的就是她。 也不知少主是怎么惹着她了。 直到白潇潇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他才重新回到院子,一进入院子便是一惊,沈长风倒在地上,身前的石阶上还有一抹还未干涸的血迹。 “少主!”沈临不禁加快了脚步,一把扶起了沈长风。 “为什么……”即使是意识不清之时,他还是止不住地喃喃念着,然而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白玉佩,死死不肯放手。 沈临慌忙将沈长风一下子抱起,快步进房把他放在床榻上,再去寻求医者。 白潇潇微微喘气,扶着墙才稳住身形,她还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还那么用力地耍开了他的手,她按着胸口,那里一阵强烈地跳动,让她一阵心悸。 她一弯腰,怀中的那一枚炽凰佩落在了地上发出伶仃响声。 她一愣,伸手颤巍巍地拾起那一枚炽凰佩,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互换玉佩的时候。传说什么的,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虚言,什么拥有龙凤呈祥的人命中注定会相知相守,都是戏言,骗骗傻子的。 可是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一个傻子! “雪儿,该回去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猛然间回头,蓁夫人站在白潇潇的身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急忙伸手抹去眼泪,走到母亲的身边,多日未曾见母亲却不想母亲憔悴了那么多,定是因为她的安危担心,寝食难安。 “好,我们回去吧。”她扶着蓁夫人一步步走出宁心小筑。 只是这样一别,以后再见便是人不如昔,什么都回不去了。 蓁夫人一路上不语,来寻雪儿之前她先遇见了沈初沉,二人也交谈过,她也才知道原来雪儿之前所说的心仪之人竟然也是沈长风,这二女一同心仪一人,这该如何是好! 雪儿对此事依旧缄口不言,但是作为母亲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刚刚泛红的眼眶,只是没有一语道破罢了。 “雪儿,母亲给你的白玉呢?” 她听着一愣,那白玉已经给了沈长风,她手里的是当初沈长风作为交换的炽凰佩。 “弄丢了。”她低声回答,看上去有意掩饰。 蓁夫人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弄丢了玉倒是还好,若是丢了心,只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此次南楚风波到了现如今已经是风平浪静,是时候回药王宗准备月儿的婚事,只要月儿与沈长风成了亲,雪儿也就会好过一些,毕竟这偌大的药王宗以后还是要交到她的手上。 “娘,为什么爱一个人会那么痛苦?”她的语气接近于喃喃自语。 “爱一个人是要用全身心去爱,经历过痛苦,才能明白这份爱来之不易。就如当年我与你爹一样。” “爹?”白潇潇不明白,似乎自从懂事起,从未听见过母亲和父亲之前的事情,但母亲总是将父亲治得服服帖帖,或者说是父亲更懂得谦让。 “是啊。”蓁夫人微笑着,“不过这些东西雪儿应该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能够记忆犹新。旁人的诉说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过眼云烟么……她独自想着,心下不由得激荡起一阵没来由的悲哀,或许真的是这样…… 第99章 一夜之后 泠霜徐徐从一片混沌之中睁开了双眼,他的头痛得厉害,昏昏沉沉之间说不出来的难受。 “你醒了?”耳旁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 他猛然间清醒,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冥月的声音,而她昨天夜里—— 然而他刚想要动弹,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寒气,疼,浑身上下疼得他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怎么,还那么有活力么?”冥月躺在他的身边,美眸之中略带着一抹挑逗之意。 他一惊,下意识抬起右手,眼神瞬间黯淡无光,一脸的绝望,右手的小臂上原来那一朵昆仑冰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伸手一下子凝聚内力想要自行了断,反而被身旁的冥月一下子按住了手,一个反转打断了他,扣住他两只手的手腕死死压在榻上。 “让我死。”他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冥月秀眉微微蹙眉,似乎对于这种表情很是厌倦,那是一种一心求死的表情,生无可恋的绝望,这种表情虽然说她也是看得多有些熟视无睹,然而现在的泠霜却还是让她有些错觉。 “怎么,本尊亲自为你褪朱难道还亏欠了你不成?”她的语气之中明显有了一丝不悦,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直直看着自己。 “让我死。”依旧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话语。 “呵,”她挑逗般地抚上他的脸,轻吸一口气贴近他的耳根吹了一口,“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想与本尊共赴巫山都只能求而不得,竟然还有像你这样一心求死之人。” “愚蠢!”她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面不改色,半边脸几乎是在瞬间肿了,一缕血丝缓缓从嘴角滑落。 “让我死。”他不顾脸上有如火灼一样的疼痛,咬着牙狠狠道。 “死?哪有那么容易……”她放肆地轻笑着,玉指指尖悄然间拭去他嘴角的血迹,“你可是本尊养了那么多年的宠物,本尊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呢。” “更何况,你一心求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 他侧过头,合上双眼,面如死灰。 她的眼中尽是一抹邪魅的冷笑,松开了制住他双腕的手,翻身下床,走到架子上取了一件霓裳纱披在肩上,然后在软毡上面坐下。 泠霜一声不吭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这么多年他一直隐而不发,不曾想竟是换来了这样的结果,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当然,若是你一心求死。本尊也可以寻一些人来为你陪葬,毕竟你是我明教的圣子……”她理顺了长发,自顾自用一根发钗挽起凌乱的发丝,“你在乎的那个女人是药王宗的人吧。” 听到这句话,泠霜丝毫不顾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挣扎着从榻上支撑起身子,死死地盯着一脸平静的冥月,这个女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当初一人屠戮了他整个昆仑一族,又在几年前覆灭了整个滇南云家。 不过是一个无稽的想法,但向来只要她说过的话,都是说到做到。 她做什么事情基本上就是随着性子,自然也免不了突然间心血来潮。冥月的厉害他也不是未曾见过,在南楚的时候完完全全是将沈长风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别伤害她们,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他咬紧牙关,狠狠道。 冥月甚至连眼眸都没有抬起,不屑地冷哼一声,缠紧了腰间的丝带,“就凭现在的你?” 泠霜攥紧双拳,或许在冥月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介玩物,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蝼蚁,但即使是再弱小的人也会有珍惜的东西,也会想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是。” 冥月忽的掩唇轻笑一声,然后起身缓步走到了泠霜的身边,第一次她觉得这孩子那么有意思,明明弱的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却还要那么固执地说出那么可笑的话。 “你可知道,说出这句话的结局是什么?”她微眯着眼,这样冷彻的目光若是换作他人早已颤抖着匍匐于地,而泠霜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依照教规,不过凌迟而死罢了。”他有如看透生死一般,“只希望尊上不要连坐其他人。” 她沉默不语,目光略略扫过昨夜替他亲自缠上的纱布,上面隐隐之间已经有点点殷红渗出,这副德行真让她不爽。 “唔。”他皱眉,忍不住轻哼出声,她的手用力按揉着他的伤口,血将那一片的纱布染成绯红,她抬眸看着他,眼里尽是耍弄宠物一般的笑意。 “疼吗?”她一指点在他的胸口,另有所指。 他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昨夜被她褪朱他体内的彼岸花毒就一直压制不住,更何况他现在气血亏损严重,根本无法压制毒性的发作。 她从床下的一个木盒里面取出一个玉瓶,然后捏开泠霜的嘴直接全部将玉瓶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入,不留一滴。 一股子血腥味让泠霜的脸色一下子惨淡了不少,这种味道让他只是沾染了一点点就忍不住了心中的躁动,这是冥月的血! “味道如何?”她微笑如初,冰冷的内力从点在他胸口处的手指渐渐传入他的体内,那一抹冰凉瞬间让原来躁动不安的彼岸花一下子沉寂下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这血的味道激起了这么多年来毒性带来的嗜血冲动,他贪恋的是冥月的血,也只有她的血才能够缓解他的毒发。 只是喝的越多,越是依赖。 “离我远点!”他奋力地推开冥月,转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背对着她,看不见或许会好一些。 冥月只是一笑,这彼岸花毒本就是用她的鲜血凝练而成,这世上也就只有她的血能够缓解毒发的痛苦,自然这种毒也是没有解药的。 明明心里渴望着她的血,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排斥,这么多年他的锐气还没有完全被磨光呢。不愧是她的玩具,圈养了那么多年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第100章 我们不该是敌人 风陵阁 沈长风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用手中的薄纱轻轻擦拭着怀中的苍梧刀,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有意避开任何人若是被发现他内力全失,怕又会掀起一阵风浪。 自从那一天之后,白潇潇就杳无音讯,听父亲说她是随着蓁夫人回了药王宗。 他回到风陵阁也差不多半旬有余,阁中的人们都在为他与药王宗大小姐的婚事置办用物,请帖已经分发到了各门各派的手中。 “大哥。”沈苏瑾轻叩门扉。 沈长风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苍梧刀,转身看着他,“你来了,那便坐吧。” 沈苏瑾也不迁就,直接便坐在了沈长风的身边,至始至终脸上都是那一抹和煦的微笑。 “大哥,下月初一你便要迎娶药王宗的大小姐,可有什么打算?”沈苏瑾开门见山地说,他本就是为了这事而来,虽然这一次的大婚事宜皆由母亲全权负责,但还是要来询问一下大哥的意思。 “随意吧。”他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 沈苏瑾最擅察言观色,一看他脸色沉了沉便大概明白了他此刻的心里所想。大哥怕是并不是心甘情愿迎娶秦如月,不过二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婚帖也已经发遍了整个武林。 “大哥,有些事情即使你不愿,也必须要面对。再说我听闻药王宗大小姐可是武林第一美人,与情来说美人在侧;与理来说,她代表的是整个药王宗,大哥娶她只有利而没有弊。” 他微抬眼眸,目光之中透着一丝不屑。什么武林第一美人也好,药王宗大小姐也罢,这些对于他来说算得上什么,不过是玩弄权力的棋子,就像一个傀儡一样被安排好命运。 从苏瑾的话听来,他是来当说客的。 “若你是来当说客的现在便走吧。”他的言语之中夹杂着一抹送客的含义,“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大哥,莫怪苏瑾多言。大哥继承了父亲的苍梧刀,也就是下一任风陵阁的主人,苏瑾向来不懂得这些江湖之事,只是大哥自然是要将风陵阁放在第一位才是。” “呵。”他轻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比我更适合继承风陵阁。” 沈苏瑾面不改色,“大哥这样说倒是折煞苏瑾。苏瑾这一辈子不过只是一个读书人,不想参和进这些无谓的纷争。” 突然,沈苏瑾很尴尬地耸了耸肩,困扰不已,“而且我又不会武功,这浑水只怕是有命蹚,没命出。” 他伸手拍了拍沈苏瑾的肩膀,莫非是他多心,苏瑾不过只是一个文弱书生,阁主也一直未让他接触一点武学的机会,只不过之前的那一切也太扑朔迷离,让他不得不怀疑。 然而之前云漓曾说,夜隐是冥月埋藏在风陵阁的一枚毒牙,而且还随着他一起前往南楚,他进入南楚分坛之前,苏瑾又刚好被掳走,后来夜隐便出现在了南楚分坛,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 只是苏瑾根本不懂武功,而夜隐的武功绝对是上乘,而是心狠手辣,与面前一脸柔弱的沈苏瑾完全是一个极端,无法在他的心里画上等号。 “你还是好好读书,莫要辜负阁主的一片苦心。”他沉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乏了,想休息。” “也好。大哥重伤初愈,是应该好好休息。苏瑾且退下了。”沈苏瑾礼貌性的起身,微微点头之后才快步离开。 “瑾儿,”正当沈苏瑾要踏出房门的一瞬间,被他徐徐开口叫住了。 “嗯?”沈苏瑾站住了脚步,微笑着回头看着一本正经的沈长风。 “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他一字一句之中很是沉重,眼眸垂下,郑重其事地说道。 沈苏瑾抿唇笑了,笑意很盛,如沐春风,“是啊,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说罢,他推门而出,轻声关上了门。 沈苏瑾一拳狠狠地打在门外的柱子上,咬牙苦涩地自嘲自讽般笑着,正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最好才会走上那条路。 “二公子。”沈临这时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沈苏瑾一手扶着柱子,有些奇怪,便加快脚步走近,“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无妨。”沈苏瑾扶了扶额,略显得疲惫,“我方才来问大哥一直婚礼的事宜,阿临,我先回去了。照顾好大哥。” “好。”沈临心领神会,眼角的余光却默默扫了一眼沈苏瑾走过的侧脸,那张脸上隐隐充斥着一抹极淡的杀意,被笑意盎然的脸掩饰地非常好。 总感觉最近的沈苏瑾有些变了,但又不知道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带给人的感觉似乎变得深沉。 药王宗 白潇潇随着蓁夫人一同回了锦州药王宗,宗里的人都在紧张有序地为大小姐准备婚嫁的事宜,也是无暇来顾及尚且待字闺中的二小姐。 她一人觉得无趣,便独自来了后山,那里相比较吵闹的宗门院落倒是清静不少。 姐姐的琴还放在桌案上,不过蒙着一层阻挡灰尘的白纱,她在琴前坐定,取下白纱,只是轻轻一撩拨就放弃了,那声音根本不堪入耳。 果然只有姐姐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医术又那么精湛的人才配得上那光芒万丈的风陵阁少主吧。 “雪儿。”秦如月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姐姐,你怎么来了?”白潇潇感到分外意外,按理说姐姐现在应该也同样在准备出嫁,怎么还会有时间来这后山寻她。 “我听母亲说,你在南楚被魔教绑架我不放心,便来看看你。”秦如月关切地说。 白潇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姐姐我已经无碍了。倒是姐姐过几天便要前往三江与风陵阁大公子完婚,这个时候也是应该多陪陪母亲,毕竟以后也不能经常见面了。” 秦如月垂眸,眼中也隐隐流动着不舍,她远嫁三江,以后想要得见父母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 “再者,沈长风的确是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她依旧笑着,笑意很盛,“姐姐,我希望你能幸福。” “谢谢。”秦如月点头,心里也感叹,原来也有一天雪儿不会再那么任性,也会说这些体贴入微的话,“雪儿以后也会遇见这样一个人的。” “也许吧。”白潇潇眼神迷离,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失落,那分笑意虽然还没有淡去,里面又多了几分凄凉的意味。 第101章 即将到来的大婚 二人刚从后山回来,秦如月便被唤去试为她大婚特地准备的凤冠霞帔,白潇潇一人独自回了吟雪楼。 她坐在楼前的望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一枚炽凰佩,这是那时候沈长风与她交换的玉佩。 过不了几天,姐姐就要出发前往风陵阁与沈长风完婚,那样的话,她也就真正和他无缘了。 越这样想,她的心就愈发难受,明明当初已经在南楚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又在留念什么,又在不舍什么,那个人根本不属于她,她又在期待什么? 如果现在会那么痛苦,早知最初就不该遇见。 如果不遇见,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轻抚过那一枚炽凰佩,眼中一片湿润,酸涩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她真的第一次觉得那么不甘心! 只不过现实竟然是那么残酷,命运的安排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明教,昆仑之巅 冥月打开飞鹰传来的密信,读完上面所写的内容,嘴角微微抿起一缕浅笑,随手将那张字条丢给了站在座下的泠霜。 泠霜低身捡起地上的纸条,只是粗粗浏览,便已经大致知道了上面的内容,倒是一抬头看见冥月分外阴郁的脸色,每次这种脸色,尊上定是又要做些什么。 纸条上传来的是风陵阁大公子大婚的消息,而且大婚的宴请婚帖已经发遍了江湖上的各门各派。 “你怎么看?” 泠霜略略沉思,摇了摇头,“既然是风陵阁亲自操办的婚事,想来守卫什么的定然与往常相比更加谨慎,不易动手。” 冥月美眸微扬,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眼中隐隐流动着一丝怀念,一转多年,原来也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若是姐姐还在,或许如今的一切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的也是。”冥月竟然回应了,让泠霜感到很是意外,换做以前冥月势必要去打闹一场,而现在却是那么冷静地无动于衷,“罢了,小打小闹也是没什么兴趣。泠霜你先下去吧,记得将凝神香点上。” “是。”泠霜走到香炉边,点燃了凝神香,然后轻手轻脚离开了大殿。 冥月伸手难受地伸手按揉了两边的太阳穴,近来总是一阵没来由的头疼,整个人疲乏地让她都不怎么愿意动弹,以前似乎很少会这样,也是近段时间才有这种反应。 尤其在回想以前那些往事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怀旧过,即使容颜依旧,或许她的身体和心已经老了。 看来是时候应该一点点放手了,至少把明教还给那个原来的主人手上,她渐渐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不过还在坚持执着什么。 她想起了什么,起身朝着大紫明宫的后殿走去。 泠崖靠坐在门槛上,蜷曲着双膝,上面放着一些药材,他用手一点点摸索着那些晾干的药材,甄选上好的珍品。 他的双眼虽然无光,但是一脸恬静,那一种默然沉寂的模样让冥月站住了脚步,不忍去打扰这静到极致的一幕,看着他冥月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从前。 在以前,师傅也是喜欢坐在门槛上细细挑选上好的雪莲子,挑选好后就会亲自下厨给她们三个人做银耳莲子粥。 她与姐姐还有暮雪三人总喜欢在这种时候围着师傅,看他一点点挑选莲子,而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凄凉,现在的凄凉还不是她一个人只手造成的。 为了不打破这样的宁静,冥月隐去气息,蹑手蹑脚地走到泠崖面前,才走近几步,他便停下了手中挑选药材的动作,抬头望向冥月走来的方向。 “还是被你发现了,师傅。”冥月轻声道,不管泠崖有没有同意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不语,放下了手中的药材,想要起身回房。 然而他的手被人拽住了,他错愕地顿了顿,也不重新坐下。 “师傅,再坐一会儿。”冥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一声挽留的话。 他皱了皱眉,想要挣扎着抽回手臂,移动着脚踝,上面的锁链伶仃作响,她握得很紧,他无法挣脱,只好重新坐下。 “师傅,我好怀念之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她喃喃自语,“至少那个时候我还是纯洁善良的无情,而不是现在冷酷无情的冥月。” 泠崖依旧不语,不过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总是喜欢围着师傅转,最喜欢在师傅挑莲子的时候围在一起。”她自言自语,“因为,师傅的银耳莲子粥最好吃。” “只是师傅,我们都回不去了。”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再也回不去当初一起吃师傅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粥的时候了。” “人们都说,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即使千刀万剐也不能赎其罪。”她忽的自嘲一笑,愣愣地盯着自己展开的双手,“我这双手上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在师傅眼中我也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无情了。” 泠崖颤颤地握紧双拳,无情变成这样子也是他当年一手造成的,这些骂名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承担。 “师傅,你应该恨我的。恨我把你囚禁在漫无天日的地牢里,受尽折凌辱;恨我亲手葬送了暮雪和姐姐;恨我让你饱受骨肉离别之苦。”她微笑着,从未笑得如此释然,虽然说他早已经看不见了。 “即使你死也换不回她们的性命,现在忏悔还有用么?”泠崖沙哑着嗓子道。 冥月一时语塞,不置一语,有意没意地望向远处,“师傅想见见泠霜么?” 听到泠霜,他明显犹豫了片刻,刹那的失神被细致的冥月捕捉到了,她抿唇,“若想要见他,你必须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而不是他的父亲。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让你们见上一面。” “你没有骗我?”他简直难以置信。 “一言九鼎。不过若是你透露了一丝关于过去的消息,那我只能杀了他,让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特意提醒道。 第102章 制造恐惧 泠崖听到她的话,明显犹豫了,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见他。” 冥月刹那间有些意外,明明想要见泠霜,却意外地拒绝了这么好的机会。 “为什么拒绝?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么?” 冥月既然同意让他见霜儿一面,很显然霜儿应该无碍,更何况霜儿早已觉得父母双亡,如今自己就这样去见他,只会让他更不安。 “让我见见阿紫吧。”他沉声道。 “阿紫?”冥月一瞬失神,嘴角抿起一丝不屑地笑,一下子掀翻了一旁的药材篮,“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得寸进尺!” 泠崖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瞬间情绪那么失控,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他去看看阿紫。 “师傅,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还是说你已经忘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了!”她一把狠狠扣住他的脖子,半拉半拽地将他拖起,“你没有资格在我的面前提起她!” “她也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我昆仑一族的血脉!” “昆仑一族的血脉?”冥月一手掩住了哭笑不得的脸,“她身上没有一丝昆仑一族的血,她的身上只有我的血!” “师傅,可悲吧。你知道为什么阿紫的身子一直那么羸弱么……” 她苦涩地笑着,凄凉悲怆的神情虽然泠崖看不见但是还是深刻体会得到,作为一个母亲的绝望与无力。 拜他所赐…… “师傅或许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处置姐姐之后,沈初沉大兴兵戈,承了武林至尊的名位,带着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攻上了昆仑之巅,想要覆灭明教。”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那时我已是怀了阿紫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为了明教,我只能挺着肚子独自在冰漠崖前迎战沈初沉。” “若是换做我实力全盛之时,沈初沉怕是也不好在我这里讨得一丝一毫的便宜。结果我被他打下冰漠崖,又受到了莲心诀的反噬,在那么天寒地冻的冰崖下石洞里面生下了阿紫。”她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浓妆艳抹的脸上因为回忆过去的悲痛而扭曲着。 “其实师傅您早就知道,修习莲心诀的人是绝对不可以动情,所以才给我取名无情,对么?”她狠狠咬着下唇,唇瓣上隐隐沁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所以你才不想让我生下阿紫的,对么?” 泠崖不语,的确当初他取名时正是那么想,无念、无情,反而却成为她们姐妹二人一生的悲哀。 “如你所愿。”她一如往常那般冷漠,无悲无喜,原本绝世的容颜之上此刻显得无比苍老,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放不下,也已经无可奈何了。 暮雪的死,姐姐的死,这一切已经无法再让现在的一切还能像往昔一般,过去的温存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醒来后的错愕,伸手之间只剩下一片虚无。 泠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沉默,这些年来,无情过得日子也并不比他好多少,所有的一切都被她一个人承担了,明明那是他的错,却豪无保留地被她一个人全部承担了。 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罪人,罪无可恕。 冥月一时无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沉默着起身,独自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泠崖一人坐在门槛上,徒然自我叹息。 从大紫明宫出来后,泠霜没有回墨寒殿,而是去了轮回殿,当年从这里浴血爬出了地狱,今年进入轮回殿的孩子应该快到了最后的角逐了。 朝夕相处,到最后为了活下去还是要举刀砍向自己的伙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守着轮回殿的护卫见是圣子,行礼之后便打开了轮回殿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缕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这种味道他也应该习惯了。 他绕过了阴森的大殿,寻着记忆直接走到了那些人所停留的地方,那里的角落里面蹲着几个刚刚从轮回炼狱里面出来的人,一个个凹陷着双眼,浑身的杀戮之气,尤其是身上满满地尽是血腥味。 似乎是意外于像泠霜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锦衣华服看上去就像一个贵公子。 泠霜自然是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眼神,只感觉到了一抹悲哀,以前的他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不去理会那些人,径直快步走到尽头,那里是一扇陈旧的铁闸门,门外就是轮回殿最后的死斗场,铁门前还有几个等着上场的人。 “圣……”守在铁闸门外的人,刚想要行礼,就被泠霜一个冷漠的眼神给硬生生止住了。 “打开门。”他冷声道。 守门的人一愣,里面正在进行最后几轮的死斗,全都杀红了眼,这个时候那么危险根本不能够让圣子进去。 “打开!”他只是两个字。 守门的人也是一惊,圣子大人虽然也是出生轮回殿,毕竟是圣子的命令,铁闸门徐徐打开。 “谁让你们开门的!”绯烟坐在高处,本就看得心烦,按规矩不能有任何人再私自开门。 泠霜!她正要发作,却见从那个门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泠霜,他两手空空地一步步走进死斗场,场上还剩下十来个幸存者,见到那个空手进来的人,警惕性瞬间提高上来。 “是谁让圣子进去的!” 绯烟火气一瞬间上来了,这些日子她观察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几个值得培养的杀手,那些人的眼神之中还有畏惧死亡的恐惧,一个畏惧死亡的杀手根本没有利用的价值。 “你们只要能够伤到我,就可以活下去。如果碰不到我,都死。”泠霜平声静气地说,言语之中不带一丝波动,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把匕首,一挥抖去上面的血迹。 “凭什么?” “凭我是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人,如果不想死,那就想办法活下去。”他的语气很平静,手中的匕首横在身前,这些人的眼中明显的畏惧被他捕捉到了,心藏恐惧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既然没有什么能够激起他们的恐惧,那就让他来制造恐惧! 第103章 出阁之日 药王宗外 风陵阁前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山门外,由药王宗的人招待着进了药王宗的大厅,沈苏瑾穿着一身紫袍,坐在大厅里面,大厅之中坐着几位药王宗长老和宗主秦震。 后院里面,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地往大小姐的院子里跑,忙碌地不像从前,今日是药王宗大小姐出阁的日子,自然也是药王宗的大日子! “娘,我美么?”秦如月坐在铜镜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当然了。”蓁夫人挽着她的发,一点点编着乌黑柔顺的发丝,将八支金缕玲珑鸣凰钗别在发髻上,“我的女儿自然是最美的。只不过一嫁三江,便不能再日日陪在娘的身边了。” 说着,蓁夫人便不忍拭泪。 “娘……”秦如月欲言又止。 她终于可以嫁给沈长风了,明明之前订婚之时似乎还宛若昨日,转瞬之间她便要启程去风陵阁了。 “这八支金缕玲珑鸣凰钗是当年你外祖父给娘的嫁妆,如今娘转赠于你。”蓁夫人怀念般地轻抚了别在她发上的金钗,眼中婉转的尽是不舍。 秦如月略略惊讶,这金缕玲珑鸣凰钗可是母亲最珍爱之物,一直封存与玉盒之中,据说这八支金钗每一支上面的鸣凰皆不相同,做工精细绝伦,可谓是价值连城! 她从梳妆盒里面取出了娘所赠的那一对樱朱血耳坠,戴在耳垂上,铜镜之中的美人,美目盼兮,一汪眸子里明如秋水,绛唇一点,胭脂红妆,正是绝世而独立,濯清涟而不妖。 “夫人,风陵阁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来人轻声禀告。 “来的是谁?”秦如月忍不住问道。 “是风陵阁二公子沈苏瑾。” 孤影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作为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她也会一同前往风陵阁,这样或许便会在那里见到夜隐,话说她也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孤影。”蓁夫人唤来站在身后的孤影。 “夫人,有什么吩咐?”她回过神,慌忙上前。 “小姐去风陵阁之后,你要好好伺候小姐,听明白了吗?” “是。”孤影点头,“孤影明白。” “行了,吉时已到,出阁吧。”蓁夫人将艳红的盖头遮掩住了秦如月的容颜,由孤影扶着一步步走向前厅。 沈苏瑾坐在前厅之中,一面奉承着其他人的道喜,一面四处打量着四周的人。按理说应该是大哥亲自前来,没想到父亲竟然让他来迎亲,虽说这也并不是不合礼法,但总是有些奇怪。 “新娘子来了!” 沈苏瑾起身,朝着一旁的轩宇朝内院望去,一身嫁衣如虹的秦如月被孤影扶着一步步正走向这里,他眼眸微缩,转瞬之间归于平静。 孤影自是看见了那个从座位上站起的人,那个身影,那张脸,她记忆犹新,那是夜隐,绝对是他! “孤影?”秦如月轻声提醒,转角看见众人之后,孤影的脚步明显一顿,隔着盖头,她看不见这个时候孤影的表情。 她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掩饰了自己,继续扶着秦如月走向前厅。 “大嫂,初次见面。在下风陵阁二公子沈苏瑾,奉父亲之命特来迎亲。”沈苏瑾彬彬有礼,举止言谈之间又不失礼数,脸上始终是那抹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暖笑意。 孤影强忍住自己心中的诧异,他竟然是风陵阁的二公子! 虽说她知道夜隐在风陵阁之中身份很是隐秘,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风陵阁二公子沈苏瑾!那个江湖出了名的翩翩公子,相貌堂堂,追求者亦是不计其数。 秦如月亦是半欠身,行礼之后,在他人的引导朝着父母三跪九叩,再由被沈苏瑾扶着上了马车,蓁夫人还是要亲自前往风陵阁,也同样上了马车。 孤影站在马车边,目光始终落在沈苏瑾的身上,眼中流露出一缕失望,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的笑在他人眼中似乎很暖,在她看来却是稀薄,毫无感情。 果然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温暖笑意下掩饰着那一抹寒透心扉般的冷漠。 昆仑之巅,轮回殿死斗场 泠霜站在场地的边缘,匕首上面是殷红的鲜血,一缕鲜红顺着刀刃徐徐而下,而另一边的场地上还站着三五个人,同样浑身是血,一个个眼睛凶狠地盯着泠霜。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漠然地冷笑一声,原以为会没什么大碍,不想一激烈运动之前的伤口就一阵难以言喻地疼。 他的伤……绯烟虽说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却是担忧他的伤势,刚伤好便来这死斗场,换作以前他不是最讨厌这里么。 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吩咐医者候着。”她低声道。 “是。”伺候在绯烟身后的人匆忙便下去安排。 那三五个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直用眼光打量着泠霜,等待那一瞬间的机会。眼前虽然 是孤身一人,但气势上完全不同于常人,蓦然有一种人中龙凤的傲然。 “来吧。”他一侧匕首,脚尖点地,极快地贴近那群人。 那群人同样迎了上来,绕到了他身后,在炼狱之中匍匐了那么久,对于杀意的敏感程度不比任何人差,但是他们在泠霜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意,然而那种森然的寒意铺天盖地而来,给予他们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一番交锋下来,场上除了一个人之外都躺在了地上,泠霜并没有停下手,饶有兴趣地盯着唯一那个站在场上的人,那个人的眼神之中黯淡无光,就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似在观望什么,亦没有出手,不过是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圣子大人,何必为难我们。”开口的是极为清丽的女声,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这样好玩么?” 泠霜凝神,这个女人即使是在那么血腥之地还能有如此清丽的声音,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且看上去瘦弱不堪。 绯烟也一下子起了兴趣,之前她便特意留意过这个女孩,每次都不动手,但都能活到那个出局的时候,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我没有玩的意思,你站在那里也是许久,不打算动手么?” 那个女孩的嘴角抿起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摇了摇头,一如之前那般站在原,徐徐开口。 “无论我动手与否,圣子大人都已经输了。还有继续的必要么?” 第104章 起风了 泠霜意外于她的镇定,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沉寂在黑暗之下,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你是第一个敢这样与我说话的人。”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年纪与他相差无几的女孩身上,这个人的太静,不同于年龄的静。 “因为……”她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睁开,用只有泠霜与她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你不会杀我。” 他下意识皱眉,那双眼睛的颜色让他不由得愣住了,一汪清澈的蓝瞳,那是只有昆仑一族才有的瞳色,这个女人是他的同族! 也只是一瞬,那一抹蓝色悄然逝去,转为融于黑暗的深沉黑瞳。 “原来是这样。”他轻声喃喃,松手丢下了手中的匕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女孩。 “少主。”她忽的抿唇轻笑一声,笑意虽然稀薄却是发自内心,“我回来了。” 那抹笑颜很熟悉,脑海之中不由得闪过一个身形单薄的孩子,缩在角落里被其他孩子们欺负,依旧倔强不求饶。 是她。 是她…… “墨瞳……”他颤动着唇瓣,念出那个本应该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名字。 她依旧笑着,欣喜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明明当初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少主,昆仑一族的少族长,拥有至高无上纯净的血脉。 只有昆仑王族才能配得上“泠”这个姓氏,所以那就是她渴望重新寻回的少主!只不过比以前更成熟,更沉默了。 “绯烟,那个人我要了。”他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上正死死盯着死斗场的绯烟,特意提高了声音。 “你要她?”绯烟不确定地反问。 “嗯。你安排吧,收拾好了就让她来墨寒殿。” 说罢,他转身一步步走向死斗场的出口,既然他要了这个人,绯烟一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他捂着脸,断断续续地哭笑着。 那一场噩梦过去那么久,原以为昆仑一族只剩下他一个人苟且偷生,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明明应该高兴,为什么还是会落泪,明明不应该流泪,但是就是忍不住。 “泠霜……”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一回头,四周什么人都没有,只是一片黑暗的死寂。 是他听错了么?或许是幻听,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疲惫地扶了扶额,身体上的旧伤隐隐作痛,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伤口。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黑暗中,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幽幽传来,消散在黑暗之中,归于平静。 绯烟不明白为什么泠霜突然要了一个还未交手的人,还是一个女子,若非这个女子与泠霜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罢了,她也不是这种喜欢打探一些小秘密的人,更何况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轮回殿的最深处是一片寒潭,寒潭边是一个石洞,里面凝结着千年寒冰,天生的寒气弥漫在整个寒潭四周,一般人几乎都受不得这般的冷彻。 绯烟沿着寒潭走着,走到一个石壁前,用力地转动上面的一块突兀出来的石头,一扇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她侧身一晃进入了石门内,石门又缓缓关上了。 石门内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因为温度极低,几乎冻冰不化,凝冰之中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他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眉宇之间还保持着最初的容貌。 “秦岸。”她上前几步,玉手隔着寒冰轻抚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我来看你了。” “这么多年了,你睡得已经很久了,很久了。”她柔声喃喃呓语一般,整个人贴上冰封住秦岸身体的冰棺,眼眸满满流动着一抹深情,“还不想醒来么?” 冰棺中的人逝世多年,若不是因为封在冰棺之中,尸首怕是早已荡然无存,化为一抹尘埃。 温热的泪水无声打落在冰棺上,她咬着朱唇,轻抚着冰面,如同久别重逢一般。 “你的妹妹要成亲了。”她徐徐说道,“她要嫁给沈长风,现在风陵阁的大公子。” 冰里的人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好似默然聆听着。 “岸,”她的声音极尽温柔,呢喃细语,“你什么时候醒来看看我?” 悄然无声。 “也是,你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能再醒来看我。”她悲哀地后退了一步,美眸之中满是悲凉,“我很快就可以为你报仇了,很快。” “你再等等我,等我报完仇,我就来找你。毕竟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她缓缓打开石门机关,一步一步走出石洞外,外面的寒潭之上冷雾萦绕,寒意盎然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这般冷,就要熬出头了。 行舟之上。 沈苏瑾站在船舱外,默然地望着江面之上来来往往的行舟,江风徐来,撩动着他细碎的散发,一身白衣,折扇握在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隐。”孤影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唤道。 沈苏瑾回过神,那声音分明就是云漓,他不失礼数般微笑着,“姑娘怕是认错了人。” 她垂眸,虽然猜到他不会就那么承认,但这般礼貌一般的微笑,还是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歉然地轻声说道,“怕是认错了人,只是二公子倒是像极了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姑娘倒是说笑了,这世间相像之人不计其数,更何况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姑娘。”他彬彬有礼,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她略略抬眸,“也是。” “姑娘可愿与我说说那个人的事,或许在下还能帮助姑娘寻到故人。” 她微微一颤,自从那时候华山见面一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他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过去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回想起来不过徒增伤悲。”她好像在自言自语,“在提起也是毫无意义。” “是么……”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了,不过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笑,那种如沐春风一般的笑,二公子的笑与他实在一模一样,所以错认了。” 沈苏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飘忽忽地落在远方,神情凝重,徐徐轻声念道,“或许她不想让你陷入危险吧。” 他右手一晃打开折扇,一指向涟漪层层的江面。 “你看,起风了。” 第105章 墨瞳 明教墨寒殿 泠霜重新将伤口上药之后缠上止血用的纱布,披上外衣,才要起身,就听见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圣子大人。” 他记得那是墨瞳的声音,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让她进来。 “墨瞳。”他示意她坐下,自己则系上了腰带,同样在桌边坐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墨瞳明显迟疑了一下,神色微有些恍惚,似乎并不想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年全族被灭时,我奉命下山采购一些三长老需要的药材,结果回来之后看到的是那一地惨状。”她狠狠咬牙,那一幕几乎刻在她的脑海里,即使时间过了那么久依旧历历在目。 满地的血,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部落,更深刻的便是族人们被杀时候的恐惧与痛苦的表情!一场噩梦,一直都在反复重新在梦中一遍遍上演。 “我离开了昆仑山,委身于烟花柳巷之地,以卖艺为生。”她柳眉微蹙,“并且四处打听少主您的下落。” 烟花柳巷之地……泠霜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昆仑一族素来不与凡世有太多的纠葛,向来喜静,不扰烦杂。墨瞳她一直性格倔强清高,又到底是做了多大的决心才委身于那样的地方,一个女子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你受苦了。”他过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明知道她其实不需要安慰,像她这样的性子,说这话怕还会伤了她。 墨瞳很是淡然地摇了摇头,若不是昆仑一族遭此劫难,她亦不会只身入世,也就不曾见到那些世人们的种种,善恶交织,欲望相叠,为了利益而活着,无论什么都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 “少主言重了。墨瞳从小父母双亡,若不是族长爷爷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怕是早已化作雪狼腹中的果腹之物。”她的目光落在泠霜的身上,一如往昔,“更何况这些年,墨瞳受的苦与少主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泠霜抬头,墨瞳似乎有些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只遵循自己心中的选择,现在的圆滑让他看不透眼前的女孩。 “还有别的族人么?” 她迟疑了片刻,无奈地摇头。 “都死了。”她说出这三个字的语气冰冷无情,漠然到了冷血的地步。 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我要下山一趟。”他缓缓起身,“你先留在墨寒殿。” 墨瞳欲言又止,让她留在墨寒殿,便是拒绝她同行跟随的要求,留守墨寒殿。 “少主,小心。” 泠霜抿唇会心一笑,拿上放在架子上的九天玄冰剑披上一件遮掩的斗篷便出了墨寒殿,直奔山门。 墨瞳沉默着轻拂过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身上其实只有一般昆仑一族的血脉,她的父亲是一个俗世之人,所以她无法维系蓝瞳的血统,正是因为血统不纯,这让她在昆仑一族之中被瞧不起,被欺凌。 曾几何时,她学会了隐而不发,漠视着这些鄙夷她出身的人,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何偏偏她要受到这样的虐待,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只能毁灭一个人对美好的憧憬,一而再再而三失去希望。 “唔……”她难受地捂住额头,一想起过去她的头就会忍不住地隐隐作痛,制止她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头疼的完全没有一丝缓解的意思。 这时候或许应该去见那个人了。 大紫明宫 冥月正坐在大殿的玉座上,看着摆在桌案之上各地分坛呈上来的书函,忽的抬眸望向窗外的一角,冷哼了一声。 “爬进来吧。”她随意地将手中的书函抛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个带着黑色恶鬼面具的人缓步走进大殿,单膝跪在冥月的身前,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主人。” “头疼了么?”冥月徐徐开口,美眸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儿,“我说过,作为我的狗,经常怀念过去可不好。” 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低着头。 她按揉着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血红色的药丸,丢在地上。 那人捡起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深吸了一口气,“是。” “怎么,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日思夜想的少主,感觉你并没有多少高兴呢。”冥月有意无意地提示着,“墨瞳。” 那人正是墨瞳,她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脸上没有一丝欣喜,相反满是狠厉,握紧拳手,浑身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高兴?我当然高兴,想迫不及待地毁了他!” “哦——”冥月说话的语气轻微上扬,嘴角抿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这些年,你没有白白在敦煌待着呢。” 墨瞳直接已沉默回答了冥月的讽刺,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敦煌接管明教在西域的一切暗杀事宜,行事风卷残云,没有一次失败的行动,只要是她想要杀的人,几乎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主人的栽培,属下没齿难忘。”墨瞳俯身,额头贴近地面。 “呵。”冥月冷哼一声,“不过是你支付的代价罢了。” 墨瞳不语,的确这就是代价,她所得的一切都是靠付出代价得来的。 “既然你支付了代价,本尊自然也会给予你想要的东西。”冥月话中有话,冷眉一蹙,“别忘了,你最初求本尊的是什么!” “墨瞳不会忘,也不敢忘。” “不忘倒是最好。”冥月更是感到一阵疲乏,掩唇打了一个哈欠,“若是忘了,本尊也会有手段让你重新想起来!本尊乏了退下吧!” 墨瞳行礼之后,重新带上面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大殿。 走出大紫明宫的殿宇,她止住了脚步,她的悲剧都是你们这些人一手造成的! 当年的一切她都历历在目,她的父亲被族人凌迟致死,而她的母亲在父亲死后一病不起,她作为一个“野种”,从小饱受冷眼,被各种人拳打脚踢。 明明是害死父亲的凶手,还假惺惺地收留她,照顾她!杀父仇人的孙子,竟然还要妄图将她拉出那样的黑暗,那种笑,笑得真恶心,那只想要拉住她的手,太脏,太脏! “真是讽刺!”她冷嗤一声,轻抚上遮掩住容貌的面具,“地狱啊,一个人太孤独了……” “这是我的代价,也是你欠我的!” 第106章 大婚在即 风陵阁 沈长风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默然地看着庭院,时值秋日,天地间的一切都略微有了衰败之意。 房中的桌上放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袭玄衣,玄衣之上放着官帽。 这是今早烟夫人特意派人送过来的,让他试穿。 他本就不期待这样的婚事,随意将托盘放在桌上,便让小厮回去复命。 “少主。”沈临端着晨膳进来,见沈长风并没有试穿衣物,而是一个人沉默着坐在窗边,心里还是略微担忧,这些日子以来,少主的话越发的少了。 除了处理阁中的事务,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尤其这几日茶饭不思,连沈临都不知道少主的心里在想什么。 “吃点吧。” 沈长风回过神,摇了摇头。 “放着吧,我不想吃。” “阁主传来的消息,明日药王宗的大小姐就要到三江了。少主,身体重要还是稍微吃一点吧。”沈临看着他愈发憔悴的脸色,心里很是着急,但少主的默然让他不知所措。 他明显浑身一颤,自嘲般地冷哼一声。 “阿临,你说什么是命?” 沈临不明所以,但自从那日秦二小姐走了之后,少主就极少说话,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或许少主变成这样与二小姐有关。 “命什么的,若是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便由自己主宰;若不是在自己的手中,就算受人摆布,也要相信总有一天还是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他很是疲倦地合上双眼,脑海中隐约浮现起当初在长风渡所发生的一切,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的命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咳咳。”他轻声咳嗽。 “少主,莫强求。”沈临犹豫了许久才说出这一句像是劝说的话语。 强求么。他嗤声笑道,眼眸之中流露着黯然神伤,是他强求了,还是他奢求着什么,本不属于他的。 想要忘记,却反而记得更加深刻! “阿临,我又何尝不知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有一种自嘲,有一种无奈,“只是想要忘记,太难。” 沈临默然无声,想要忘记的确太难,就如他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楚楚的死,无法释然那种刻骨铭心一般失去的痛苦。 可那又如何,逝者如斯,生者依旧。 “我明白的。”沈临满含深意地说,悄然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 沈长风依旧坐在原处,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本来就没得选择,他的命运并非完全让他一个人掌控。 事与愿违什么的,不过是应该习惯的事情罢了。 行舟之上 孤影端着吃完的碟盘缓步走出了秦如月的房间,听行船的人说,明日就能够到达三江城,大小姐也要与沈长风完婚了。 这几日秦如月虚火有些旺盛,更是第一次坐船有些不适,她便特地下厨做了一些银耳汤,毕竟小姐最喜欢银耳汤。 是他!她端着托盘才没走出几步,恰巧遇到了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沈苏瑾,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什么。 他注意到了那一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手腕一转便收起了手中拿着的东西,转身微笑着。 “是你啊。” 孤影没有看清他藏下的是什么,见他注意到自己,上前了几步,“嗯,听船夫说明日便可到达三江城。” “是啊。”他很是礼貌地笑笑,没有逾越半分,“所以我要去准备了。” “二公子,孤影做了一些银耳汤,若是公子不嫌弃,可愿尝上些许。”她犹豫了一下。 “既是姑娘的心意,苏瑾再过推辞也是失礼。” 孤影欣喜地看着沈苏瑾,他没有拒绝,这让她很意外,本以为他一定会拒绝。 “对了,姑娘等一下将银耳汤直接送进我房中便可。”沈苏瑾在离开前提醒道。 孤影点头,端着手里的托盘便快步前往厨房。 沈苏瑾依旧立在原地,眼眸之中流转着一丝丝异样的波动,嘴角抿起一抹极淡的微暖笑意,原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平和的生活,这样也好,只要你安好便可。 他紧紧攥着衣袖中的竹笛,方才藏入衣袖之中怕被他发现的东西。时机还未成熟,不能与她相认,这样只会让人抓住把柄,漓儿毕竟是一个聪明的人儿。 他只要能够看着她,即使是一抹背影也好。 沈苏瑾扣响了秦如月的门,出来开门的是本人,秦如月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沈苏瑾,虽说她还未嫁入风陵阁,而沈苏瑾又是她小叔,此时怎么也应该避嫌不见。 “嫂子,不让我进去也没事。我在外面也可以说。”沈苏瑾一向察言观色,自然是看出了秦如月的犹豫。 “进来吧。”她让开了路,引着沈苏瑾进了房中。 他微笑着,走入房中,坐在了靠门的位置上,并没有再向里走。 “有事吗?”她问道。 “明日我们就到达三江,我大哥会亲自到三江城外迎接嫂子。”他继续说道,“大哥素来脾性比较淡漠,嫂子还是要多多担待。” 秦如月自是明白,之前在华山之时,他惜字如金,也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接触,除了他身侧的那个楚楚之外,说的话也不过礼貌罢了。 可是就在华山,就是那一次她永远忘不了他怀抱着死去的人,一脸绝望和痛苦,嘶吼着呼喊着故者的名字。 她只是不希望他再一次回归那么痛苦的样子。 “我明白。我早就已经知道,就算他不心仪于我,至少我会是那个陪他到最后的人。”她微笑着。 “他不会再一个人那么痛苦了。” 第107章 冲突 泠霜勒住缰绳停马在三江城外,进出三江城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他自然也是看见了许多江湖上一些名门正派的人物,看来他还是赶上了。 沈长风的大婚雪儿定然会参加,也正好将岸哥的长命锁还给药王宗。 这一次瞒着尊上私自离开明教,回去之后也不知还会受怎么样的罚,不管是什么他都认了。?????????既然她当初在南楚选择了沈长风,只要将岸哥的长命锁交还给药王宗,他与她之间便可断了,这样的缘分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既然是沈长风的大婚,为了以防万一,暗哨也会比寻常多了不少,他乔装一番之后便混进了城,寻了一间客栈就暂且住下。 他坐在大堂里点了一些小菜独自吃着,身边的桌旁都是一些前来参加婚宴的江湖人,风陵阁大公子的大婚自然是闲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这一次风陵阁大公子大婚,沈阁主直接包了明日所有酒家的酒钱,让所有人都可以尽情畅饮,同喜同贺。还真是大手笔啊!” “不过风陵阁还在乎那么几个银子,别忘了风陵阁的靠山可是朝廷的兵马大元帅耶律一族呢。”一旁的人补充道。 “据说大公子的出生并不干净,其生母乃是魔教中人,不过当初沈阁主为了大义,亲自斩杀了那个魔教妖女,啧啧。” 泠霜若有所思,那时候在南楚沈长风分明就是将冥月差点错认为生身母亲,这说明其间肯定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说,那可是魔教妖女无念啊,当初也不知杀了我们多少人,就这样死了还是便宜她了。” 无念?他似乎在轮回殿册录上面看见过这个名字,她就是上一任轮回殿的殿主,不过大部分的信息都被人刻意抹去了,留下的不过一个名字,其余的根本无从得知。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大义灭亲啊。不过魔教之人就是该死!” 泠霜有些听不下去了,其实明教之中并不是如世人眼中那样都是极恶之人,以偏概全。他深深地忍下了这口气,这里毕竟是风陵阁的所在地,他身为明教圣子必须要隐藏身份。 “一些喜欢嚼舌头根的人,都是一些无稽之谈。”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冷不丁地说道。 他略略有些诧异,这声音很是熟悉,从身形上看起来像极了雪儿,可是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风陵阁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完全被这个声音吸引而去,见是一个女子,都不由得起了一丝异样,不过一个女人也敢如此嘲讽他们! “我等是西山连门,不知姑娘何门何派?” 白潇潇根本不想理会这些无聊之人,将饭钱放在桌上就欲离席,才站起就被那些自称西山连门的人围住了。 “你们想做什么?”她皱了皱眉。 “姑娘之前可是好口气,说了那些话不跪下来道歉,今日怕是走不了了吧。” “就你们也配?”她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想走!”她的胳膊被人强行拽住了。 “放手!”泠霜快步上前,一手发力用力地扣住那只手的手腕,几近捏碎腕骨,“如果不想这只手废了的话。” 白潇潇一愣,这泠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明教想乘着长风大婚的机会突袭风陵阁! “你是什么人,想要为这个女人出头来一个英雄救美么!” 他渐渐凝眉,此次出来并不是出来惹是生非,更何况这里是三江城,风陵阁的眼线密布,若是他拔出九天玄冰剑势必会被风陵阁的眼线发现,那可是得不偿失。 “诸位兄台都是名门弟子,何必为了一个女子过不去,还望高抬贵手。”他松开了手,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轻声细语道。 “你算哪根葱!” 泠霜皱眉,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这些人还真的是不识抬举,若是换作以前,早就一剑下去,清理这些杂碎。 “若是诸位一定要动手,那在下亦不会手下留情。”泠霜压抑着心底深处的无明业火,运动内力,极寒的内力四散开来,让那些自讨没趣的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你想做什么!”那人分明是畏惧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而在一瞬间他身后的同门就上前了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泠霜。 就算再强,猛虎敌不过群狼! “在下无意与各位结怨,希望各位也不要得寸进尺。”泠霜将白潇潇护在身后,眼神深邃之间,不容任何人进犯。 “你!” “诸位。”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却让泠霜不由得一惊,那是…… “这两位是我风陵阁的客人,明日便是我风陵阁大公子的大婚,诸位可愿卖我风陵阁一个面子,莫要动手,染了血腥怕是不吉利。”沈临平声静气地和解道。 那些人自然是认得沈临,他是大公子身旁的亲信,自然也是代表着风陵阁,此时是在风陵阁的地盘上,既是话已至此,也不好再动手,只能作罢。 “罢了,看在明日是大公子的大婚上,我们也不计较了。”西山连门的长老徐徐说道。 “多谢徐老。”沈临道谢道。 待西山连门一行人走后,沈临这才一本正经地回头盯着泠霜,若不是看这里吵闹不休,他或许也不会发现这明教少主竟然偷偷摸摸地混入了城内,但奇怪的是他为何会与秦二小姐在一起。 “是想让人抓我么?”泠霜微笑着坐在靠近自己的凳子上,镇静如初。 “若是想让人抓你,方才我便不用替你解围。之前在南楚我欠你一个人情,就当还了。当然若是我喊将一声,你自然也是走不出三江。”沈临一丝不苟地说,眼神飘忽忽地落在了白潇潇的身上,“倒是二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市井之地。” 白潇潇不说话,其实她没必要躲躲藏藏一般偷偷来三江,只是她想见沈长风一面,只怕这一面之后二人便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第108章 对不起 沈临一阵无言,当初南楚一别直至今日,少主一直都打不起精神,不未曾见他在院子里面练刀,相反地总是静默地望着什么发呆。 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换作以前的少主即使再苦再累都不会如此萎靡不振。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她抑制自己的感情,故作镇定地说。 “如果二小姐想要见少主我可以带您去。” 白潇潇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我只要默默看他一眼便够了。不然……” 之前所说的狠话的苦心不就统统白费了。 “不然什么?”沈临问道。 “没什么。”她不打算说出来。 泠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潇潇与沈临交谈,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秦岸的长命锁。 沈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一日二小姐从少主的房中出来后就被阁主唤去,许是阁主对她说了什么,然后又对少主说了什么,不然少主怎么会一蹶不振。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得言的隐情。 “不过,看样子圣子是独自一人前来了。”沈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泠霜身上。 “是又如何?” “那便请圣子回去罢。毕竟我们三江风陵阁与明教是敌对,若是被他人发现可不会像我这般。” “我来三江不是为了搅乱沈长风的大婚,不过是来交还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罢了。”他一本正经,“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这一次来三江完全是出于私心。” 沈临犹豫了片刻,泠霜只身前来也不曾在外面看见形迹可疑之人,但明教之人终归不能相信。 “我要见蓁夫人。” “你要见我母亲?”白潇潇反而意外了,泠霜这个时候找母亲做什么,更何况母亲与明教速来没有交往,更是与泠霜素未谋面。 “是。有些话我要亲口告诉她,并且要亲自归还那样东西。”泠霜有意避开了着重点,关于秦岸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雪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母亲应该是明日到三江,不过我母亲向来做事谨慎,怕也不会轻易见你。” 在药王宗那么多年对于母亲的性子她作为女儿亦是颇为了解,更何况上一次在南楚她亦是被明教所掳,这让母亲与明教之间几近水火不容。 “是因为在南楚发生的那些事吧。”泠霜猜得八九不离十,当初不就是云漓掳走了雪儿,虽说云漓已死但这件事也是说不清结下梁子了。 “若是将这个交给她,或许蓁夫人会见我一面。”他伸手将秦岸的长命锁放在她的手心里。 白潇潇见着这长命锁刹那间有些失神,这长命锁与她和姐姐的一模一样,这是只有秦氏嫡出的子孙才有的长命纹路! 她慌忙掏出自己长命锁相比较纹路,一模一样! 泠霜怎么会有这把长命锁?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泠霜不语,只是摇了摇头。这个真相他只能告诉蓁夫人一人,更何况过去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下定决心要面对这个真相。 “以后你会知道的。”他淡淡地说。 白潇潇一阵沉默,他这是分明什么都不想多说,她亦不想强迫他,或许现在她还不能知道什么隐藏下来的事实真相。 行舟之上 孤影端着银耳汤来到了沈苏瑾的房门外,轻声扣门之后,里面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沈苏瑾站在门边,冲着她礼貌地微笑。 “进来吧。”他一看是孤影,便让开路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 孤影将乘着银耳汤的托盘放在桌上,没有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坐在桌旁的沈苏瑾。 “这里没有别人,坐吧。” 孤影稍稍犹豫了片刻,听话地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银耳汤,拿起汤匙摇了一勺放入口中,脸上渐渐泛起一丝满意,这味道还是一如往初,许久没有喝到了。 “好喝吗?” 沈苏瑾微笑着点头,自顾自将剩下的银耳汤喝得干干净净。 “孤影姑娘的手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他称赞道。 孤影一瞬间失神错愕,即使是现在二人独处他还是唤她孤影,明明她根本就不是孤影,她是云漓…… 他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若是二公子喜欢,那回了风陵阁我还是可以做给二公子吃。” 沈苏瑾流露出一抹欣喜,“那便有劳孤影姑娘了。这银耳汤的味道让在下真的是回味无穷。” “其实这银耳汤不过是我母亲常做给我父亲喝的,如今……”她哽咽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物是人非罢了。” “别太过伤心。斯人已逝,生者依存。” “二公子,是我失态了。”她收敛起之前那番悲伤的神情,“让公子担心。” “无妨,不过这样的你,才是存有感情,真正的有血有肉。不像有些人早已经死了心,将行就木麻木不仁。”他的话语之中隐隐藏着几分自嘲的意思,一抹可悲的感觉油然而生。 孤影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看上去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所以,二公子这些话可是在说自己。” “或许吧。”他歉然地笑笑,却没有一丝悲哀之意,反而更是一种释然。 “二公子如此倒是像极了我曾经的一位故友,相比起来他应该比二公子更悲哀吧。”她特意影射着什么,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他。 “那你的朋友会觉得幸福,至少还会有一个一直惦念着他的人。”他的笑意忽的变暖了不少,宛若阳春三月的微风一般拂过心田,看着他的眼神亦是柔和了不少。 孤影不语,看来他或许并不是夜隐吧,有些时候的直觉并非一定就是所期待的真相,总有一天他想来见她的时候终究还是会来的。 “既然二公子已经喝完了银耳汤,那孤影便先退下了。二公子好好休息。” 她端起放在桌上的空碗放回托盘之中,然后托着盘子转身就欲离开。 沈苏瑾蓦然地伸手,想要挽留什么,然而却始终没有攥住,微微颤抖着收回。 门陡然关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对不起,漓儿。” 第109章 迎亲 沈长风站在房中,一副漠然无神地神情,任意让替他整理官服,玄衣笼罩住他本就笔挺的身材,此时的他显得格外俊朗。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自然不会有大婚的喜色。 “怎么,秦家的大小姐嫁给你,莫非还亏待了你?”烟夫人最看不惯沈长风这幅模样,这张脸此时越看越有了无念的模样,那张让她深恶痛绝的脸! 沈长风懒得理会烟夫人有意地贬低,丝毫没有动容,他已经答应了父亲会娶秦如月那自然就会娶。 这无非是一场巩固地位的婚姻,而并非你情我愿。 “如果长得跟那个贱女人有些相似。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让秦大小姐嫁给你。若是……” “你有什么资格诋毁我母亲?”沈长风冷言打断了烟夫人还未说完的话,甩开自己身边的侍奉婢子,走到烟夫人面前,“你与我母亲相比,连蝼蚁都不算,一介妾室,永远代替不了。”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烟夫人一下子怒极,她向来就对自己没有被沈初沉扶正一事心中有所郁结,如今还被这样折辱,发作起来。 “我有何不敢?”他嘲讽般嗤笑一声,“别忘了是你们需要我,而我孑然一身,不需要任何人!” “你!”烟夫人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罢了,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不与你计较。拾掇好了就准备出城迎接秦大小姐吧。” “我在这里奉劝二娘一句。有些事情不是我不会做,而是我不想做。”他冷冰冰地对着烟夫人的背影说道,“若是得寸进尺,我未必还会手下留情。” 烟夫人顿了顿脚步,紧咬银牙,抬步走出房间。 沈长风难受地扶额,一提及母亲他的心里就不免有些暴躁,无法平静。耶律寒烟素来想要将母亲的地位取而代之,却迟迟无法得偿所愿,看在苏瑾的面子上,毕竟是父亲的妾室还是异常容忍。 但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少主,时辰到了。”沈临快步进来,为了显得喜庆,今日格外穿上了一身紫袍,显得很衬着沈长风那一身玄色官服。 “那便走吧。”他随着沈临一起出了院子,骑上了早已备好的白马,朝着城门外走去。 三江城外 沈苏瑾走在前面,孤影扶着秦如月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沿着船板走下船,此时的秦如月一身如虹的嫁衣遮蔽住玲珑剔透的身子,一手搭在孤影的手上,绣着金丝的盖头藏住了姣好的面容,她浅浅笑着,今日她就要名正言顺地和沈长风共结连理。 她随着孤影的指引坐上了事先便已经候在岸边的花轿之中,蓁夫人则与沈苏瑾一起坐上了后面的马车之中。 一行人吹锣打鼓浩浩荡荡地朝着三江城走去。 蓁夫人之前都一直未曾细细观察过这风陵阁的二公子,与沈长风相比这二公子多了几分阴柔之意,眉宇之间的英气少了些许隐隐藏着几分极淡的戾气。 “蓁夫人为何这样看我,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沈苏瑾微笑着看着蓁夫人,柔和地说。 “不,我只是有些好奇,二公子看起来并不是这般温和之人。” 沈苏瑾不为所动,俊脸上依旧笑意如初,看样子这蓁夫人的眼力不比寻常。 “蓁夫人倒是慧眼识人,苏瑾熟读诗书,只是这微笑更是亲和些吧。毕竟在风陵阁之中,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还是隐藏不住的。” 蓁夫人秀眉微蹙,看样子相比沈长风论心机还是沈初沉这个不习武的小儿子更胜一筹,只不过他眉间的点点戾气却不像是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东西。 她素来不会看错人。 “看来二公子亦是一个有趣的人。” 蓁夫人随意地一笑,若从面相上看来沈长风的面相更好些,大富大贵之脸,然而注定无后,若不是如月一心只心心念念沈长风,她绝对不会答应这一门亲事。 “蓁夫人又何尝不是,能够一语道破的,蓁夫人倒是第一人。”他隐约有些阴郁,眼眸之中暗暗闪过一丝狠戾,“不过妄言那些子虚乌有之事,可并不是什么好言。” “呵,你在谋划什么我不管,亦管不着。不过若是伤到了月儿,我也不会善罢甘休。”蓁夫人的语气之中满是严肃。 威胁么?沈苏瑾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他沈苏瑾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再者威胁他的人不知道他的软肋所在,这种以命相胁的戏码他倒是遇到了不少。 他只是笑而不语,坦然置之。 “蓁夫人不用威胁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什么都做不到,怎么会伤害到如月小姐,更何况她还是我未来的大嫂。”沈苏瑾尤其在大嫂二字之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有意提醒蓁夫人。 蓁夫人亦不再多说什么,沈苏瑾既然已是这般说的那么绝对,再说什么不过是白费口舌,以沈长风的性子就算无意与月儿,至少会保护月儿亦不会亏待月儿,毕竟这样的人还是值得托付。 白潇潇站在前来围观的人群之中,,四周的人都在议论风陵阁大公子是如此俊美,甚至娶到了人称江湖第一美人的药王宗大小姐秦如月,那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骑在白马之上的沈长风身上,此时他穿着玄色的官服,一手握着缰绳,一步步缓步朝着风陵阁而去。 明明两情相悦的是他们二人,而他依旧选择了迎娶姐姐,她是不是不应该来自寻烦恼,若是眼不见,心不乱吧。 沈长风那么优秀,自然是配得起姐姐那般同样优秀的人,可她为何会那么的不甘心,既然姐姐下嫁风陵阁,那样药王宗只能由她一人继承。 可是一想到姐姐与沈长风完婚结成连理,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难受地抽痛。也罢,如今只要能够这样远远再见他几眼,也就不会再惦念,亦可以就这样泯灭了心思放下了。 第110章 大婚之时 风陵阁外早已是张灯结彩,喜庆的红绸四处盘绕着,收到请帖的名门都已经在风陵阁的大厅外的酒桌上坐下了,几乎都在议论纷纷着这一对天意佳偶。 沈长风勒住缰绳,下马走到了停下的花轿前,花轿的纱帘被掀起,秦如月被孤影扶着探出了花轿。 他伸出手,淡淡一句,“出来吧,我牵着你。” 秦如月羞红了俏脸,颤颤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之中。他的手上有因为长期握刀留下的茧子,但是那只手很暖,被他那样攥住更是让她不由得一颤。 这个时刻她期愿已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沈长风面无表情地牵着那只手,细若无骨般的玉指,细滑如凝脂,若潇潇的手相比更细瘦。 他牵着秦如月的手一步步走进风陵阁的大厅,众人一见沈长风都不由点头,这些年沈初沉刻意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果然一如往常的风姿,这也难怪会得到药王宗大小姐的芳心。 沈初沉和蓁夫人坐在座首,笑莹莹地看着携手一同步入大厅的二人,论才貌沈长风的确算得上是月儿的良配。 然而蓁夫人素来以面相看人,此人注定一生坎坷,一生无子,虽得善终。 白潇潇混在大厅里观望的人群中,眼看着沈长风牵着姐姐的手一步步走进大厅,只要三拜行礼之后,礼成便是结发为夫妻,她也就不再奢望了。 “姻缘天赐,福泽东荒。” “上拜苍天,下拜后土,以庇神佑。拜——” 二人面相厅外的天地,欠身一拜。 “严父相责,慈母相教,以求寿泽。拜——” 二人转身朝着坐在高堂的父母欠身再拜。 “天赐良缘,夫妻连理,以慕白首。拜——” 沈长风转身面对着秦如月,二人对拜,却不经意之间看到了站在秦如月身后的那个人,浑身不由得一滞, 潇潇!他愣愣地看着她,而与此同时她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此时显得分外凄凉,她悄然转身离去。 她来了!还看见了他拜堂成亲! 他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礼成!” 他再也不迟疑,当着所有人的面不顾秦如月在场,直接了断便冲出了大厅,她都看见了,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看见了! “夫君……” 秦如月一脸茫然地看着沈长风不断远去的背影,顿时错愕,这是什么情况? 不仅仅是秦如月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才拜完堂就离开大厅不留一语扬长而去,就好像在上演一场闹剧! “沈阁主,这是什么意思!”蓁夫人皱眉,很是不悦,这样丢下她的女儿扬长而去,根本就是对她女儿的羞辱。 “蓁夫人莫急,他只是去处理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情。既已经礼成,那便开席。”沈初沉一脸镇静,丝毫不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动容。 “这必须要给我月儿一个交代!我的女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 “那是自然,风儿从来都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众位,既然已是礼成,那便开席吧!”他骤然站起,提高了声音说道。 “潇潇!”沈长风在城中的一处偏僻之处追上了白潇潇,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别走!” “呵,还拉着做什么?”她想要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却不想他握得很是用力,挣脱不开。 她冷声一声,不屑地蹙眉,“不过看我姐姐,这与你无关。姐夫,放手!” 姐夫……他陡然间松开了她的手腕,踉跄着退了一步,的确他与秦如月已是礼成结发为夫妻,对于白潇潇来说他的确已是她的姐夫。 “我并非有意于你姐姐才娶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得不从!”他尽全力解释道,“我有我的难处,你知道的!” “你的难处?”她苦涩地一笑,“与我何关?倒是大公子丢下姐姐一人独自冲将出来亦是不得礼数,早些回去吧。” 沈长风一阵沉默,那时看见她的一瞬间自己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当初她在南楚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本就以为她不会再出现,而如今再相见,却是如此境地,甚是可笑。 “潇潇,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叫你雪儿么?”他沉默了许久才声音低沉着开口,“在我的心里,你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白潇潇,而不是如今身份显赫的秦如雪。” “只可惜,现在的我不再是白潇潇,而是秦如雪。而你也不再是我最早认识的那个沈长风。”她的语气之中毫无感情,“我印象之中的沈长风,绝不会因为命运所谓的安排而选择逆来顺受。” 这让沈长风浑身一颤。是的,他想起来了,当初在清溪别居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他不会接受他人强求之物,的确是他自己违背了当初所言。 “这个约定还作数么?”他从怀中取出那一块当时在南楚互为交换的白龙玉,满是期待地看着她,眼中的柔情与之前挽着秦如月之时的漠然截然不同,像是在挽留什么,述说深情。 她死死盯着那白龙玉,狠狠一咬银牙,上前一步夺过那白龙玉,用力地砸在地上。精致的玉石落在地上,一瞬间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碎成了几块。 他一惊错愕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摔碎了白龙玉,这真的是要与他断的彻彻底底,不再藕断丝连! “约定?不过一句戏言,你倒是当了真!”她冷声嘲讽道,那种嘲弄的神情让沈长风心里一阵发凉,他的心好痛,痛到难以呼吸。 “如今正好,玉已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以后便也不要再见了!” 她决然地离开没有丝毫犹豫,徒留沈长风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绝望到泯灭所有的光彩,木讷地蹲下身,将碎玉一片片捡在手心里面,然后紧紧攥住贴在胸口。 锋利的碎玉刺入了他的手心,血沿着手腕缓缓淌下,滴落在玄衣之上。他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在玉碎的那一刻死了。 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这是上天开的玩笑么? 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颤巍巍地站起,一步一步缓慢地趿拉着脚步,朝着风陵阁走去。 这一切该结束了。 第111章 两厢离恨 风陵阁之中,沈初沉虽说已经安排开席,但气氛还是不如以往般喜庆,秦如月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大红的嫁衣衣料,贝齿咬着朱唇。 沈临看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也大概有了数,他替白潇潇安排进了大厅,想来亦是少主看见了她,便追了出去。 一道玄色出现在风陵阁的大门外,那个人手心里还在不住地往下淌血,脚步跌跌撞撞,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 “少主!” 听到沈长风回来了,秦如月一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担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到他手上的血心里就咯噔一下,慌忙走过去用红丝带想要为他包扎。 沈长风退了一步,冲着秦如月摇了摇头。然后面对着在场的所有宾客欠身道歉,“诸位,方才长风失礼,还望诸位不要因此心存芥蒂,长风在此致歉,望诸位尽情畅饮,与吾共喜。” 待沈长风说完这些话,在场的人方松了口气,看样子这风陵阁的大公子虽然方才冲动了些,但还是礼数有加,便开始享用宴席。 他转身走到沈初沉的面前,直接便跪下了。这看得秦如月更是心疼,自从他回来第一句话却不是对她说。 “你想明白了?”沈初沉沉声道。 “是。”他的回答很轻。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沈长风朝着蓁夫人叩首起身后,走到秦如月的面前,眼前的女孩隐隐约约之间与潇潇有些相似,但更多了些属于深闺女子的温柔,少了一些倔强与刚强。 “先回房吧。”他很是平常地说,话语之中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这语气像极了对陌生人一般。 秦如月点头,她之前虽与沈长风在华山有过一面之缘,终归没有相处过,但如今她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她相信只要相处的久了,沈长风也会爱上她的,毕竟人心是肉做的,即使是冰也应该化了。 孤影连忙扶着秦如月回新房休息。 沈苏瑾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方才发生的这一切,就算父亲和在场的众人没有发现,但是人群之中他还是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时候出现在南楚的秦二小姐秦如雪。 沈长风必定是追着秦如雪出去的,呵,真是一场好戏,毕竟错过了还是有一些可惜。 三江城外 白潇潇离开沈长风之后便寻了马,一路离开了三江城,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一路跑着。 当沈长风追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真的已经要被动摇了,明明说好了要忘记,不再相见,可是内心却渴望与他再见,即使是短暂的一面。 然而一切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他已经娶了姐姐拜堂成亲,她又怎么能够再涉足其中,自寻烦恼。 那时不知怎的竟然冲动之下夺过白龙玉直接砸在地上,本来她不愿意这样,但也就只有这样才能彻彻底底地断了念想,不再藕断丝连。 她不想回头,亦不敢回头。 怕看见他那样绝望的眼神,即使在生死关头都未曾出现过的绝望,她不敢面对那样的绝望,那种绝望终究是拜她所赐。 她勒住缰绳,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三江城,而且进了树林,不知跑了多久。翻身下马,她扶着树稍稍松了口气,双腿一软,被身后一人快速揽住,而没有倒下。 “阿泠?”她一愣,挣脱了他的怀抱。 “是我。”他收回手,方才她的挣扎显然是在抗拒他的触碰。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你落魄地离开三江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从你出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你。”泠霜怕她误会极力解释道。 她自嘲地淡然一笑,笑意很稀薄,犹如过眼云烟一般。 她不过是自寻苦楚,但是这一切或许早已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我没事。”她淡淡说着,眼中满是悲哀。 这看得泠霜心里一阵心疼,那是雪儿从未对他流露过的神情,他渐渐有些奢望什么时候雪儿也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不是还要去见我母亲么?” 泠霜断然地摇了摇头,其实早在昨晚他便已经见过了,亦亲手将那长命锁转交给蓁夫人。 接过长命锁的蓁夫人自然是一眼便认出了那长命锁原来的主人,不由得失态,无声的泪滑过脸庞,原来,原来她心里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早已经不在人世,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是巫族的神谕巫女,身上流淌着巫族最纯正的血脉,然而这样的血脉只能是侍奉神明,以求世间风调雨顺,生生世世不得与世人有染。 所以在继任神谕巫女之后,便被禁足在神殿。 为了秦震她私自出逃离开巫族,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改名换姓只为了与自己所倾心之人白头偕老。 这些终究逃不过神明对巫族的诅咒,厄运随之而来,她一再不得子嗣,直到岸儿的出生,她以为已经打破了诅咒,不曾想…… 这本应该是她一个人应受的惩罚,不应该让她的孩子来代替! 泠霜不知道如何来安慰老泪纵横的蓁夫人,无论再多说什么都无法释然一个丧子母亲心中的悲痛,更何况他就是那个亲手害死秦岸的杀人凶手! “雪儿,”他上前一步,不容她拒绝,紧紧拥她入怀,“跟我走吧。” 她愣愣地看着泠霜,无论什么时候泠霜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可是因为沈长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她无声点头,当是默许。 越是远离他,这样才不会再见,只要不见就不会那么痛苦。这样也好,如此自欺欺人,至少能够说服自己放下,忘却…… 第112章 以孤影为名 时至傍晚,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地告辞离开风陵阁,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常的院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后院之中是风陵阁弟子和亲属的住地,既是属于风陵阁的家宴,这个时候才轮到所有的风陵阁弟子都通通前去后院给大公子贺喜,吃喜酒。 沈长风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一个人默默饮酒,对于那些有意想要与他交谈的人不过淡淡一笑。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是应该笑笑,然而他的笑在别人眼中是幸福的,抱得美娇娘,更何况这药王宗大小姐可是有着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秦如月,很多人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风陵阁大少夫人。 “少主今日纳得如此娇媚的新娘子,还不快去歇息?” 沈长风抬头,冲着那个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的确在他人眼中他应该是今天最幸福的人,美人在怀,权力在手。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酒杯,早上被玉石锋利处划伤的地方便隐隐作痛,所说已经包扎处理了伤口,那是那种痛却无法消除。 “晚点吧,今日既然是大喜之日,自然是要与弟兄们不醉不归。”他举起酒杯斟满之后,一口饮下,甚是爽快。 “好,既然少主如此说了,那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大家一起喝!” 人一旦心中有些愁绪无法释然,就会想要饮酒,殊不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一醉之后只能用酒来麻痹自己,不去想,亦不会痛苦。 沈苏瑾从内院走出,就这样走到沈长风的身后都未曾察觉,他皱眉看着桌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喝光了的酒瓶,另外一边的人几乎也是喝了一个烂醉。 沈长风频频举杯,本想一人饮酒独自消愁,不想却是几盏烈酒下肚,人反而变得愈发清醒,只是脸上的丝丝泛起的红晕略略添了几分醉意。 “大哥,一人独自饮酒多是无趣,苏瑾我陪你一起喝。”沈苏瑾坐在沈长风的身边,倒了一杯,便是一口饮尽。 沈长风不过瞥了一眼沈苏瑾,自顾自饮酒,见他一连喝了几杯,伸手将他手里的酒杯夺下。 “读书人,少喝点酒。” 沈苏瑾淡然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几杯下肚,这步履之间显得有些凌乱,向来父亲就不允许他沾染一点酒,俗话说喝酒误事。 “嘿,今日是大哥的大喜之日,怎么也要喝上几杯。” 大喜之日么……沈长风漠然轻哼一声,掩饰眼中的点点忧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继续喝酒。 “话说今日大哥拜堂之时隐约看见了秦二小姐的身影,不过吧,或许是看错了。”他把玩着桌上的空酒壶,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独自念叨着。 听得这样的话,让沈长风不由得皱眉,他离开大厅就是因为见到了白潇潇,而苏瑾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是什么个意思。 “大哥你娶了嫂子,那我如果娶了秦二小姐,那是不是双喜临门啊。”他微垂眼眸,醉意上涌,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沈长风略略抬眸,暗含着一缕意外,难道苏瑾他心仪潇潇? “大哥不要介意,苏瑾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他仰头仰望着夜空若有所思,语气近于喃喃,“苏瑾早有心仪之人,只是愿深藏于心罢了。” 沈长风松了口气,宴席上的人渐渐散去,此时也只剩下沈长风与沈苏瑾兄弟二人,他放下酒杯,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和桌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壶,淡然勾唇。 “时候不在了,大哥也该回去了,毕竟让嫂子等太久可不好。苏瑾告退。”沈苏瑾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离开。 待沈苏瑾走后,他方才起身,一时步履不稳,好在及时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换做以前这些酒根本不算什么,然而这一次竟然有了醉意,是他人醉了,还是心死了。 孤影踏入了风陵阁的书房,沈初沉站在窗边,以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后院的宴席。 “阁主,您寻我?” 沈初沉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孤影,那眼神之中满是探询之意,上下打量着。 “孤影不是你的真名吧。”沈初沉沉声道。 孤影一愣,忽的想起当初在滇南之时与沈初沉有过一面之缘,她怎么忘了!以沈初沉的观察力,又怎么会认不出她。 “是,我是云漓。如您所想。”她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沈初沉并不意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秦如月身旁的丫头气质不凡,根本不是应该做丫鬟的人,后来才想到了连城兄的独女,似乎也是那般。 “丫头,受苦了。”沈初沉走过去将孤影拥在怀里,伸手摩挲着她的头。 孤影垂眸,很多年了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有如父爱一般的错觉,自从云家被大理王族灭族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阁主……” 沈初沉松开了她,很是感慨般地说道,“云家惨遭横祸,我四方打听才知道只有云家大小姐一人逃了出去。这些年我一直都暗中派人寻你。毕竟是故友之女,再如何也要寻到。” “云漓何德何能,让阁主如此煞费苦心。”她欠身行礼。 “还似以前唤我沈伯父就好,阁主这一声反倒生分了!孩子,过来这边。” 她还是有些意外于看见这般和蔼可亲的风陵阁阁主,印象之中的阁主素来不苟言笑,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会和颜悦色以之相对,然而却对她这样一个外人如此。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窗边,这才知道这扇窗子可以看见后院的一切,自然还有那两个坐在一起的人身上。 是他!她的目光落在沈苏瑾的身上,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还是一眼能够认得出。 “当年云家蒙难,亦是一件痛事。如今让我寻得你,也不算辜负我与连城相知相遇一场。以后留在风陵阁,我亦将你视如己出。” 她摇了摇头,目光很是柔和,“沈伯伯言重了。如今云家不复,而当年的云漓早已葬身火海,如今便以孤影为名,独自一生便好。” 沈初沉皱眉,果然云漓与云连城的性子真是如出一辙,从不愿依靠什么。 “更何况小姐对我情同姐妹,这份情谊,我不想辜负。” “原本长风与你本有婚约,如今他已经与秦大小姐完婚。”沈初沉看着她,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子沉寂了不少,亦会开始收敛心思,“你可愿下嫁于苏瑾?” 她一惊!转而又苦笑着自嘲一般,“二公子心高志远,我亦不愿如此耽误了他。沈伯伯,如今我只愿留在小姐身边侍奉,这些事情未敢奢望,还望成全。替我隐瞒真相。” “你可想好了?”沈初沉问道。 “是。”她亦断然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也罢,那你回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沈初沉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门轻声关上了。 沈初沉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曾经大起大落,怕是不愿意再回想,再面对,就如他一样。 第113章 昔我往矣 孤影离开了书房,站在书房外无声地叹息,若是换作以前她或许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答应下这门婚事,然而如今她竟然会犹豫。 明明心里已经认定了沈苏瑾就是夜隐,嫁给他就可以了却自己多年的夙愿,那时候她的心里会那么抵触。 “沈苏瑾,夜隐……”她只用一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自顾自念着。 她缓步走向秦如月所在的院子,今夜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她本不应该再去打扰,然而她想去看看毕竟是第一次还是有些担心。 才离开书房不多远,她拐进了园子,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谁!”她一惊。 “漓儿。”是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不再挣扎,贝齿咬着朱唇,是他。 “对不起。我现在才能用那样的身份来见你。”他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喃喃,很是疲惫,“风陵阁里面眼线太多,我只有这样一次短暂的机会。让我靠一会儿,我好累。” 他的身上有一些酒气,很显然是知道她被沈初沉叫去之后,从后院回来就在这里等着。 她不动就让他这样靠着,才要说话,却听得她肩上一声一声绵长的呼吸声,意识到他竟这样靠着睡着了。 就这样睡着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没有防备心的他,此时看上去就像一个疲惫至极的孩子。想要扶着他回他的院子,一时又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个院子。 要不就先让他回自己房里过一夜,她扶着沈苏瑾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长风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院子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房间的屋子亮着灯,微有些氤氲。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慢步上前,不知为何并没有想要进屋,走到一半,止住了脚步,转身离去。 秦如月一个人坐在屋子的榻上,四周都是沈长风的气息,她等得有些困顿,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想来后院的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她依照之前示礼婆婆所言,没有掀下盖头,婆婆说这是只有丈夫才能掀下,方才吉利,可是她坐在这里已是许久,为何沈长风还没有来。 还是她太心急了,还是再等些时候。 沈长风独自出了风陵阁,街上的酒肆基本已是关门,打更的更夫都已经开始上街,他只想寻一个地方喝酒,走着走着便到了三江的花街。 这些地方始终都是花红酒绿之地,反而少了许多在风陵阁之中的约束,他看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虽说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但总归多是无心之人。 青楼之所,皆是沉沦之人,夜深人静之时这里也依旧灯火通明,不断的有姑娘在外面招揽客人。 “呀,这不是风陵阁的大公子,快里面请。” 这三江城里何人不知这风陵阁的大公子,往日里虽然偶尔得见,然近看眉宇之间的英气更盛,本就为三江城的世家小姐所倾慕,而且今日还是他的大喜之日,此时却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满脸殷勤迎上来的老鸨,再四周扫了一眼那些正媚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抿唇笑着道。 “来几个漂亮的姑娘,再来几坛好酒。”他吩咐道,顺手就揽过一个靠近自己的姑娘。 “来,快请大公子上楼,将蓉儿叫出来。”老鸨忙不迭地让人去叫楼里的头牌,一面让人陪着沈长风去楼上的幽阁。 二楼的幽阁布置得尤为静谧,红绸四散垂下,红烛的微光摇曳着,他走进屋子,被一阵扑鼻而来的胭脂味闻得皱眉。 “大公子快来坐啊。” 他释然了眉宇,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喝这花酒也无所谓了。 想起今日白潇潇的绝情,他心里总是没理由地刺痛,许是太在乎,心痛的感觉难以抹去,任凭身旁的花女给自己倒酒,一杯杯饮尽,以解心间忧愁。 蓉儿推开门,缓步进来,听闻风陵阁大公子来此消遣,她得了妈妈的呼唤便来陪酒,她素来妆容素雅,几乎从不浓妆艳抹,正是这般素雅的妆点也在三江的花女之中常常拔得头筹。 她才进去一步,便看得出大公子并不是有心来这里消遣,不过是来借酒消愁,早已过了酒肆闭门的时间,想要喝酒除了在府邸,也便只有这里了。 “妹妹们且下去吧。” 那些花女看了一眼蓉儿,再看了一眼沈长风,知道无法得罪蓉儿,只好恋恋不舍地退下了。 “大公子,这酒若是因愁而饮,只会增添愁意几分,可无消愁之用。”她走到沈长风身边,将手里的一壶酒倒入沈长风饮尽的杯中。 “世人皆道一醉解千愁,殊不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自嘲般地笑笑,抬眼看着蓉儿,一口喝光杯中的酒。 “这是什么酒?”他略略有了些醉意,这酒的味道有些清凉,凉如心脾。 “这是妾身亲自酿造的花酒,名为花间醉。”她柔声说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呵,果真是好酒。”他意犹未尽地念道。 殊不知这花间醉是许多人千金难求,而面对沈长风,蓉儿直接取了满满一壶,她微笑着,当初取酒命之时,便是想到了这首诗的意境。 “公子倒是颇有些诗意,妾身的确将此酒取名于此诗句之中。”她微笑着,又替沈长风满上,“妾身听闻今夜本是大公子的大婚之日,怎还会来此?” 沈长风听得一顿,却是苦笑一声,错失心爱之人又怎能潇洒快活,这世间苦情之人方能明白这离愁之恨。 见沈长风不愿透露,蓉儿也是大致明白了。通常来青楼之人皆是寻欢作乐之辈,而他前来是为了逃避什么不想面对的东西。 “公子不愿说也罢。”她察言观色,转身再去让人取花间醉来,“这花间醉今日公子愿饮多少,妾身便取多少,公子尽兴即好。” 窗外隐隐传来风刮窗纸的声音,风起了,吹着雨丝落在房檐,窗棂之上,蓉儿取来一把琵琶,玉指拨弄着琵琶弦,一首忧凄之曲缓缓唱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沈长风听着她的曲子,眼眸之中暗暗流动着一抹哀愁,诗经之中的《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第114章 心之郁结 屋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夹杂着微风,雨丝倾斜着,落在地上,窗上,瓦上。 蓉儿拨弄着琵琶低声唱着曲子,一面看着频频举杯不止的沈长风,世间男子皆是风流客为多,倒也是少见了像他这般痴情之人。 “蓉儿姑娘在这里屈身多久了?”他冷不丁地发问。 “妾身本是罪臣之女,委身于这花街柳巷之地实属无奈,然妾身素来以卖艺为生,这身子也不曾让人碰过。”她垂眸,眼神之中暗自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这些年在这里虽说沦落风尘,但妈妈待她倒是挺好,一直照顾有加。 “你本不应该沦落至此。”他淡淡道,又自己倒了一杯酒。 “呵。”她停下拨弦的手指,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悲伤,“沦落风尘的女子,只能奢望他人垂怜赎身。求而不得,大公子这或许就是命罢了。” 命?他苦涩地无声勾了勾唇,就是因为是命,让他无能为力一般地感到痛苦,盲目地追逐着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会剩下。 “妾身并不觉得。命运不公,若不是上天安排的宿命,妾身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公子。”她纤细的玉指拂过琴弦,盈盈笑着,“妾本无心,然人非无情。” 她见沈长风依旧一脸阴郁,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日度一日,痛苦亦是一日,而快乐亦是一日。世事无常,且是不可能事事顺心。看开了,自然不会徒增忧愁。” “呵,”他自嘲般冷笑出声,?伸手掩面遮住满是痛苦的脸,“你说得对,世事无常,黄粱一梦。” 蓉儿不再多言,走到沈长风的身边,按住了放在桌上的酒壶,这虽然是花酒但用了她特地研制的秘方酒性不必一般的酒,所以更可谓千金难求。 “既是黄粱一梦,那终究有一日梦醒之时,大公子可看得明白?”蓉儿美眸之中暗自流动着一抹心疼之意,可她自然也是明白,缘分注定,强求不得。 他抬头直直对上了蓉儿的眼睛,那双眼眸很是清亮,宛若秋水莹莹微光,与其他花女相比少了几分世俗的妩媚之色。 若放在世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丝钦慕之意,酒劲上涌,他的脸色泛起一阵酒色绯红,眼前渐渐开始迷迷糊糊。 蓉儿轻声叹气,言已至此,多说无益,便有了送客之意,“大公子既不是来寻欢作乐,那便请回吧。” 沈长风歪歪斜斜地起身,随手抄了一壶花间醉,跌撞着推门而出,凌乱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一点点远离。 蓉儿面露惋惜之色,目光飘忽忽地落在自己的那一面琵琶上。 可怜世间痴情人,无缘白首独自愁。 “蓉儿!”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她听得那是妈妈的声音,才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急匆匆上来的人,手里挥舞着一张东西,她认得这是卖身契。 “妈妈,怎么了?” “风陵阁大公子已经为你赎身了,喏,这是契纸收好了。”妈妈硬生生将那一张卖身契塞给蓉儿,便要下楼招呼其他客人。 “他可曾说什么?”蓉儿颤巍巍地接过那张契纸,上面白纸黑字很是清晰,然忽的想起什么,慌忙拽住追问道。 “没有,不过那大公子肯定是看上你了!”妈妈那是说得眉飞色舞,“蓉儿啊,风陵阁是什么你心里可是亮堂着!行了,我走了啊,你收拾收拾准备去风陵阁罢。” 风陵阁大公子……蓉儿紧咬着朱唇,不过是一面之缘,二人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他竟替她赎了身,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竟也有朝一日恢复自由身。 喜极而泣。 她想起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大公子似乎并没有带伞,而且他酒醉应该走不远,匆匆回房拿了一把伞快步走到楼外,楼外只有一片雨帘,那个孤独的背影早已被那样的夜雨吞噬。 她紧紧怀抱着纸伞,满是担忧,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活得那么痛苦。 沈长风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夜已经极深,天还下着雨,时辰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候,街上已无行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一边念着,一边将酒壶的壶嘴放入口中,仰头喝酒。 雨越下越大,雨点将一身玄衣浸湿,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淌着,他毫不在意,一路顺着街往下走,漫无目的地闲逛。 眼前模糊一片,隐约之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是她,却又不敢相信地死命摇了摇头,再闭眼睁眼之后,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都已经出现幻觉了。他用一只手掩面,大声自嘲地笑出声,他就是那么作践自己,有倾慕自己的佳人不管不顾,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又狠狠地离开了他! 他与她本已是陌路,为何还会想她曾经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怕是入了心魔,这郁结深锢于心,不可自拔。 果然他一直以来都是习惯了一个人,他就是一个灾祸,他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他,或死或生,不过都是一个人罢了。 “哈哈哈哈……”他忽的敞怀大笑起来,笑声很是凄厉,里面满是荒凉之意,就这一夜忘记过去的一切,变回那个无悲无喜的沈长风,任何的感情都是多余。 他一步一趔趄地朝前面走去,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寂静的四周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风陵阁之中,秦如月一直在等沈长风,她坐在榻上心里总是有一种慌乱的不安,她也不顾什么掀开了盖头,放在桌上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这个时候了沈长风为什么还是没有来? 她推门出去,外面下起了雨,大雨瓢泼,她在房间里寻了一把伞去后院寻他,然而到了后院只有还未收拾好的桌子,一个人都没有。 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烈,莫非他出去了,就如今日拜堂那时候一模一样,丢下她一个人等着! “长风……” 她转身小跑着出去,问了看门的风陵阁弟子方才知道沈长风早时就出了风陵阁,而且还未回来。 她心下微微一凉,握住伞柄的手骤然发紧,朱唇被贝齿紧紧咬住,原来她一直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他从未在意过她,而她一直将他装在心底不曾辜负。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让他当面与她说清楚!想到这里,她撑伞出去,不顾积水玷湿如血的嫁衣,四处寻他。 第115章 雨中寻找 白潇潇坐在驿站的客房之中,倚靠着窗户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心下难以保持恬静,这里已经远离三江,隐隐约约已是看不清三江城的灯火。 泠霜站在外面,轻声叩门。 这时她意识到她已经答应了泠霜一起与他去明教,毕竟明教的毒药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拿的到的。 她站起身过去开门,泠霜站在门外,冲着她微笑着,手里是一件御寒的羽织外袍。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她有些意外。 “天冷了,我看你衣衫单薄,便给你送来了这个。”他不由分说地直接将羽织披在她的身上,“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她扯了扯羽织,无意之间碰到了他的手,立刻瑟瑟收回,若是论衣衫单薄,只穿着一身内衫的他应该更冷些。这羽织怎么看都是他御寒的物什。 “那你呢?” 他面露一丝浅笑,摇了摇头,“我终年生活在天寒地冻的昆仑山,这点冷根本算不上什么。天晚了,明日还要动身,且休息去吧。我走了。” 她点头,轻轻合上门。 泠霜站在她的门外,双拳紧握,自从这件事之后,雪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亦没有了当初的活泼,眉间的点点蹙起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她这是在担忧什么?若不是还念着沈长风…… “雪儿,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那就彻彻底底地离开他。不见,方不会思念,方能忘却。”他喃喃自语,声音极轻,缓步走远。 白潇潇靠着门,夜深人静,她自然是听见了泠霜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眼泪无声地滑过脸庞,她一直都很倔强,从不会轻易落泪,而此时她只想好好的哭一场,就好像窗外的雨连绵不绝。 情已入骨,入骨相思,相思难解。 她想要忘记,然又怎么可能那么简简单单就可以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她并非无心之人。 “不见,方不会思念,方能忘却……”她失神般低声重复了泠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双手痛苦地掩住苍白的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有那么坚强,坚强到可以一个人承受那样离别的痛苦和绝望,终究是她负了他沈长风! 三江城内 秦如月提着裙角不断地在雨中寻找着沈长风的踪迹,所有的客栈已然交给了沈临去寻,她内心惶惶不安,握住伞柄的手越发僵硬。 他到底在哪? “沈长风……”她喊着他的名字。 无人回应,天地之间只有“哗哗”雨声,什么额外的声音都没有。 “更深夜半,小心火烛!” 更夫打着伞在雨中叫喊着,她见到有人,慌忙上前询问。 “可曾见过一个年轻人,这么高,穿着一身玄衣。” 那更夫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这一身如血嫁衣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今日下嫁风陵阁的那大小姐,装束如此华丽。 “没见过。”那更夫忙不迭地回答,这风陵阁毕竟是江湖门派,这江湖恩怨纷纷扰扰,他也不管瞎掺和,说完就匆匆离开。 独留下秦如月一个人站在雨中,茫然四顾,初来乍到她根本就不熟悉三江城,只能沿着路走,亦不知走到何处。 雨越下越大,打在纸伞上的声音清晰可听,她继续往前走着,雨水已然沾湿了裙角,她不管不顾依旧往前走着,寻找他的身影。 这么大的雨,他又能去何处? 她已经走了许久,一时不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纸伞也被她丢出去老远。 颤巍巍地站起,她这时才注意到绊倒她的是一个酒壶,膝盖有些微疼,应该是方才磕到了膝盖。 她站起身也没有去捡纸伞,伞上已是泥污,雨将她的衣物淋透,贴在她的身上,俏脸上的妆容被水一冲,暗淡了不少。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凉亭,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再走。 当她走到那座凉亭的时候,浑身不由得一颤,凉亭的石阶旁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个人,头枕在石阶上,任凭雨打落在他的身上,脸上。 “沈,长风……”她认出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他浑身酒气,整个人都早已被雨淋了一个湿透,气息有些微弱。 她慌忙将他拉扯上了凉亭,一手搭脉,心下却是一惊,脉象空空荡荡,根本就是一点内力都没有。 一夜宿醉又淋了大雨,整个人都开始发高烧,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贴近他的嘴边,模模糊糊地念着什么,隐约听见潇潇二字,她蹙起秀眉,为何他意识都已经涣散成这样还念着这两个字。 若不是今日他冲出荣喜堂就是为了那个人,那个名为潇潇的人!原来早在她嫁给他之前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为什么,你可以那样爱着那个人,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她死死咬着朱唇,脸上无声滑过两行清泪,为何她会那么伤心,会那么不甘! “好冷。”他喃喃说道,呼吸变得深长起来,脸上泛着红晕,双眼紧闭,浑身颤抖着。 她才一触到他的额头,就能感觉到那一抹炙热,这温度可不是一般高,必须赶紧带着他回去医治。 这时候她想起他浑身没有一丝内力,与普通人无异,被这雨一淋怕是又要大病一场,更何况她听说之前他在南楚受了很重的伤,难免会落下病根,她将他扶在肩头上,一步步朝着风陵阁的方向走去。 就算他的心里没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但拜完天地,已是礼成,她秦如月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是她的夫。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抛下他,不仅仅如此,更是因为那时候的一见钟情。 “少主!”沈临早已在风陵阁的门口等的焦头烂额,见秦如月扶着沈长风跌跌撞撞的回来,忙上前背在背上。 “他发高烧了,赶紧进屋给他换一身干的衣物。”秦如月吩咐道。 “少夫人,您也去换衣物吧。这雨淋不得,容易得风寒。”沈临自是看得出秦如月脸上的疲惫,大婚之夜本应该是春宵苦短,然而却出了这样得乱子,若是明日被阁主知道,怕又是免不了一顿重罚。 秦如月无声地点头,匆匆进屋。 “唉。”沈临轻叹一声。 少夫人也是一个重情之人与白潇潇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少主心有所属,终是难为了少夫人。 第116章 心之所以 沈临将沈长风背回卧房,将他身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了一件干的,这时秦如月也从外面进来,她换了一身浅色的衣物,手中拿着药盒。 “少夫人快请您给少主看看。”沈临让开位置,刚刚他触碰到沈长风的额头,烫的不是一般,而且因为高烧浑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沈临,你先去准备一盆热水。其他的交给我。”她坐在他的榻边,褪去他的衣物,不由掩唇,他的身上刻着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多数都是陈年旧伤。 这么多伤……她不觉心疼不已,沈长风之前到底受了多少苦,她都不敢想象。 她打开药盒,好在在离开宗门前准备了一些平时医治风寒的药物,将药化在了温水之中,半扶起昏睡不醒的沈长风服下。 这时沈临已经端了热水进来,她将透气的纱布浸湿,敷在他的额上,见他脸上的红晕依旧浓重,看来这一次他病得不轻。 “我已经给他服了药,他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有事要问你,沈临你随我来一下吧。”她蹙眉看上去神色凝重,便走到了卧房外沈长风的书房之中。 “我问你,为何少主的身上没有一丝内力?”她认真地盯着沈临,沈临是沈长风身边唯一的亲信,沈长风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么!沈临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时候少主会失去内力?这让他一时被问得怔住了,这一下子让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沈临皱眉,摇头。 当初只知道少主从南楚分坛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而且一直都是秦二小姐在照顾他,对于少主失去内力一事他亦未曾听二小姐提起过。 若非是少主让二小姐刻意隐瞒! “我不知。自从少主从南楚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看上去身体羸弱,也不曾再见他练刀。”他回答道。 “我明白了。既然他不愿意说,必然是有隐瞒的原因,我会帮他保守秘密。”秦如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念潇潇二字,那个应该是什么人的名字吧。” 沈临一愣,这少夫人难道不知道二小姐在外用的假名!还是说她已经知道了少主和二小姐之间的关系! “我也不知,或许是少主随意念着的,毕竟现在少主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秦如月释然的舒了舒柳眉,冲着沈临淡然地笑笑,然后转身出了门,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话,然而她的眼神看得沈临心里有些心疼,这种眼神他曾经在楚楚的眼中看见过,那是无奈,深深的无奈。 可是有些话他不能说,只能烂死在肚子里。 沈长风浑浑噩噩地醒来,一瞬间头重脚轻重重摔倒在地上,才走到门外的秦如月听见里面有重物撞击的声音慌忙推门进去,见沈长风摔倒在地上,匆匆上前扶起他坐下。 “你的身体都这样了,不要起来了。”她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难受地捂住额头,眼前还是一阵模糊,想来今日早上还要去大厅奉茶,再怎么不舒服他都要起来,然而浑身提不起一丝丝力气,整个人迷糊不清。 他抬眸看了一眼秦如月,“去大厅奉茶吧。” 秦如月蹙着眉,一夜未归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还不能当做解释,不禁追问,“你昨晚!” “走吧。”他摇晃着站起,并没有一丝想要解释的意思,然而一起身,就摇晃着站不稳。 她上前一步扶住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扶着你,走吧。” 大厅之中,沈初沉和烟夫人早已等着许久了,昨夜听说沈长风一个晚上都未曾踏入院子,还出去鬼混,一大清早才回来!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风陵阁的名声! 沈长风站在大厅外,硬生生深吸了一口气,从秦如月的搀扶之中挣脱开,先一步走进了大厅,秦如月怔了怔,随即跟了上去。 二人跪在座前,从一旁侍女的托盘中端起茶杯,轮流奉茶,然而沈长风才刚刚端着茶杯到了沈初沉的面前,就被沈初沉一脚踢开,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逆子!”沈初沉狠狠骂道。 沈长风摔倒在地,秦如月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刚想要去扶起他,却被沈长风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那道冰冷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抗拒。 “阁主,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不要为难其他人。”他的脸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他遮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竭力支撑着无力的身体。 “父亲,长风他……”一语未罢,她刚想要说出他正在发着高热,还是那一道冰冷而又漠然的目光,让她不再说下去。 “你就不想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漠然地回答。 沈初沉皱眉,看了一样有如隔岸观火的烟夫人,烟夫人此时自然是对上了沈初沉的眼睛,明白了沈初沉的意思,她起身,“既是如此,月儿,你先随我来吧。” “可是……”秦如月不知道沈初沉会怎么样惩罚长风,不过看样子昨夜之事肯定是被知道了,然而她只能跟着烟夫人离开,很是担心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长风。 她随着烟夫人一同去了西楼,烟夫人有条不紊地让人准备茶点,然后双手拉着不安的秦如月坐下。 “看你心神不宁的,是在担心风儿么?”烟夫人看着秦如月,让自己的婢女替她倒了两杯茶水。 她欲言又止,长风唤公公不是爹,亦不是父亲,而是如同其他人一样称他阁主,所以才要忍着自己的病痛,依旧做着原本应该要做的事情,从来不说。 可是他那具毫无内力,此时又烧得发烫的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 “是。夫君他……”她不再往下说,满是担忧的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失望,根本看不清那些,轻叹了口气。 “你且放心,阿沉他还是有数的,不过他向来赏罚分明。”烟夫人微笑着,似乎根本不在乎沈长风的死活,“犯了错总是要受罚的。” 她垂眸,原来夫君在风陵阁之中一直都是这样活着么?根本没有人真正待他好,不过是当做一样工具,即使受罚亦没有人会疼惜,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见怪不怪。 第117章 绕指情长 秦如月虽然捧着茶,然而根本无心喝茶,心里一直担心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人,他那样的身子还能够坚持多久。 “娘,孩儿来请安。”沈苏瑾进来之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这里的秦如月,“苏瑾见过大嫂。” 秦如月勉强挤出一抹笑,冲着沈苏瑾点点头。 “昨晚去哪里了?”烟夫人皱眉,昨夜她派人去送棉被子,却没有在沈苏瑾的院子里面见到人,所以棉被子也重新送了回来。 沈苏瑾歉然地笑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喝多了,就随便寻了一个地儿躺了一夜。” “是么?”烟夫人不悦地蹙眉,“以后少喝点酒,不知道喝酒误事吗!娘怎么教你的!” “是,我记下了。” “二娘倒是多二弟管束有加,不过男儿喝点酒也是正常,二娘不用为难他。”秦如月见此,这气氛倍有些凝重,忙出言解围。 “唉,我这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懂事,娶个像你这般通情达理的妻子。”烟夫人亦是头疼,虽说之前也给苏瑾介绍过几位朝中重臣的名门闺秀,但他总是说已有心仪之人,每每推脱,却不见他提起那个人是谁。 秦如月只能陪笑着,若是比相貌沈长风自是不如沈苏瑾那般华美,不过沈苏瑾柔气些许,沈长风更多了积分英气。 “娘。”沈苏瑾依旧微笑着,这微笑虽说看起来很美,而这样的笑意之中却是夹杂着丝丝冷意。 “行了,话说我听说昨夜风儿并没有与你圆房……” 秦如月一怔,烟夫人虽说不是沈初沉的正室,但风陵阁内也就只剩下这样一位夫人,这点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秦如月无声地点头,默认了。 “真是不知轻重,哪有新婚之夜抛下新婚妻子出去浪荡的!”烟夫人有如故意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沈苏瑾按了一下烟夫人的肩膀,示意这句话有些过了。 烟夫人注意到秦如月微微胀红的脸,刚想要掩饰,沈苏瑾却先开了口,“大嫂莫怪,我这母亲出生军旅,有些直爽,大嫂莫往心里去。” 她摇了摇头,然而从烟夫人的话中她能够体会的到烟夫人对长风的厌恶感颇深。 “咳。”门外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秦如月回眸,却见沈长风站在门旁,却未曾踏入一步,他的脸色与方才比起来苍白了不是一点。 “我来带走我的妻子。”他的语气毫无感情,目光也从未落在秦如月的身上。 秦如月起身,自是看得出烟夫人眼中的那一抹不善,她朝着烟夫人欠身,“二娘,二弟,我便先走了。” 她快步走出门,刚踏出门,就被沈长风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些无力,冰冷刺骨,径自将秦如月牵着走。 他的步伐有些轻浮,她能够感觉到他手心里的丝丝冷汗,任凭他拽着走,抬眸看着他的脸,额上细细密密尽是冷汗。 回到院子,他松了口气,松开了握住秦如月的手,只是一句,一手握拳轻声咳嗽了几声,垂下手。 “这风陵阁之中并非如你所见这般平和,小心些。”他不过就这样低声叮嘱一句,眼前一阵迷蒙,身体已是极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长风!”她一下子扶住他,那只下垂的手里面都是泛着黑色的淤血,匆忙大声呼唤沈临,“沈临,沈临!” 沈临听得了秦如月的声音,快步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见沈长风手心里面的淤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沈长风扶进卧房,让他安躺在榻上。 秦如月一手搭脉探查他的脉象,脉象很是虚弱,气血不平,比之前的脉象上看来更是凶险! 好在之前将药箱放在桌上还未收拾了,她急忙之间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青色的玉瓶,倒出里面一粒黑色的药丸,硬生生让沈长风吞服下。 这是她药王宗千金难求的九转玲珑丹,能够解百毒,通淤血,更重要的是即使是一条腿踏进了阎王殿也能硬生生地拖回来。 “将他翻过身,把上衣脱了。” 她取来蜡烛,将所有布囊里面的银针烤炙一遍,此时沈临已经将沈长风翻过身,利索地脱去了上衣,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紫中带黑的瘀痕,她不由得动容,这下手可真狠,虽然未曾伤到筋骨,然皮肉之伤怕也是疼得厉害,更何况他还发着热。 银针一针针准确地扎在穴位上,沈长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她上针之后,又取来凝玉膏替他涂在瘀痕上,这凝玉膏对于淤伤有极好的疗效。 秦如月松了口气,好在她妙手回春。不过她渐渐有些不解,为何他要一夜宿醉,明知内力全无还要淋一夜凉雨,又是为了谁借酒消愁,反落得这一身病痛,白白遭罪。 就算他对她没有一丝丝感情可言,可是她爱他,不忍看着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他自己,莫非那个潇潇是沈长风心中的心仪之人!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她伸手轻轻抚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苦笑着,若是他真心喜欢,她也不会拒绝他纳妾之意。只要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位置属于她就好,其余的她都不敢奢望。 这一场婚约并非你情我愿,或许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起身去为他熬制汤药,沈长风这一病怕是一时半刻好不起来,就算没有夫妻之实,但也行了夫妻之礼,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照顾他。 这一辈子,只要陪伴就好。 她相信即使是铁石心肠,总有一日会化作绕指情长。 她愿意等。 第118章 针锋相对 白潇潇一身男装打扮,披着泠霜御寒的羽织,伸手将羽织拉得更紧,这一到西域,气温就下降了不少,果然这入了秋的昆仑山与蜀地相比起来,倒是冷了不少。 “冷吗?”泠霜看见了她下意识拉紧羽织的动作,看样子她倒是从未来过这样冷的地方,怕冷也是正常。 她摇了摇头。 “上了昆仑山,就是明教。”他抬头仰望着重重群山,从小便在这般天寒地冻的地方生活,只是初秋的那么一点冷,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上明教,或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沈长风再见,这一辈子若是不见,也不会再有曾经那般嘶声裂肺地痛苦,这样也好。 “我们走吧。”她低声道。 二马并驱,直上昆仑而去。 昆仑山的明教殿宇在群山环绕之中隐隐出现,他带着白潇潇进了大门,守门的明教弟子见是圣子,纷纷单膝跪下行礼,“圣子大人。” 他不置一语,随手将缰绳丢给了上前牵马的人,回头对白潇潇说道,“走吧。” 守门弟子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潇潇,圣子何时带了一个男子回来? 墨寒殿里空荡荡的,不过干净得很,看起来每日都有人亲自打扫,白潇潇惊讶地看着这般恢宏的殿宇,这似乎与皇家的宫殿都可以相提并论了。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白潇潇四顾装饰精致地墙壁,就连窗棂上刻的雕纹都精细到了极致,一看便知道绝对是出自大师之手。 “算是吧。自从被封为圣子之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些许,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冥月想让他住他便住,不让他住,就会把他送回轮回殿,要不就锁在大紫明宫的偏殿里。 “少主。”墨瞳从后殿之中缓步走出,一见到白潇潇,敌意一瞬间盎然,手指握紧了匕首,“她是?” 那一分来自墨瞳的敌意连白潇潇都感觉到了,泠霜先一步拦在了她的身前,朝着墨瞳摇头,“这是我朋友,是一个大夫,带回来给圣女治病的。” 墨瞳松开了手,冲着泠霜点头,敌意却是不减,更多了几分疑虑的意思。 “白大夫,这是墨瞳,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泠霜并没有如同往初那般叫她雪儿,而是白大夫。 白潇潇压了压嗓子,沉声回应,“嗯。” “少主回来便好,这些日子尊上有传唤您,属下都以少主身体未愈搪塞过去,尊上似乎并没有起疑。”墨瞳一五一十地说道。 泠霜微耸眉峰,看样子冥月怕是知道他下山一事,或许是应该去一趟大紫明宫。 “我知道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潇潇,“白大夫,您且稍等,我去换一身衣物。” 白潇潇自是明白,回了明教泠霜就是明教圣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身便服倒是有些折损形象。 泠霜快步走进内殿,独留白潇潇和墨瞳在前殿。 “我不知道少主为何要带你这样一个女子上山,无论你想要做什么,若是伤害到少主,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墨瞳移步上前,目光之中尽是寒厉的杀意。 来者不善。她暗自心中想着。 “呵,墨瞳姑娘且是误会了,我不过是来给贵教圣女治病,自然不会害你的少主。”她毫不畏惧,直直对上墨瞳满是杀意的双眼,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再说,我可是你那少主请上山的客人,这便是你们明教的待客之道?” 墨瞳不语,不过是勾唇冷笑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 “墨瞳姑娘,白某尚且奉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她微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有意无意地,“有些事情,糊涂一些装作不知,可要比路人皆知的好。不然害人害己,那还是未可知。” “呵。”墨瞳冷哼一声,“白大夫这嘴皮子如此厉害,只怕不要是一个庸医就好。” “是不是庸医证明一下便好,墨瞳姑娘莫非想让白某诊上一诊?”她的笑意更盛了些许,“只怕一诊,墨瞳姑娘有些秘密怕是藏不住了。” “你!”墨瞳紧紧咬住牙关,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胡说八道!” 她摇了摇头,忽的认真起来,将方才那句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给墨瞳,“若是你伤害到泠霜,我也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绝对是惨绝人寰!” 墨瞳正要开口,这时泠霜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她们两人离得那么近,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便打断二人,“你们在聊什么?” 墨瞳一愣,且退了一步。 “没什么,不过只是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便聊上几句,对么,墨瞳姑娘?”白潇潇语气上挑,故意将这个包裹丢给了墨瞳。 “少主,莫担心。确是如此。” 泠霜一愣,却是一阵无奈,他走到白潇潇的身边,示意她随着自己走,白潇潇心领神会,跟着泠霜离开墨寒殿。 墨瞳无声地站在墨寒殿之中,衣袖下的手紧握着匕首的刀柄,这个女人在明教之中迟早会坏了计划,她的眼中满是深深阴郁,她花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多代价布下的局,不能够出现一丝丝变数。 一切挡在她面前的人,只有一个结局,死! 白潇潇走在路上始终沉默,一路上的人见到泠霜,都会止步唤一声圣子。她微微蹙着眉,泠霜身边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危险的人,那个女人心沉如海,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然而那个叫做墨瞳的人,竟可以随意在他住的墨寒殿里面随意出入,很显然泠霜他很是信任她。 泠霜侧脸,便正好看见了白潇潇蹙眉沉思的样子,知道她有了心事。 “怎么了?我看你有心事。” 她回过神,歉然地一笑,“果真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她略略犹豫了片刻,若是她直接告诉墨瞳在他的身边另有目的,他会不会相信,只好先试试。 “那个墨瞳是你的什么人?我看她可以随意出入你的寝殿。” 他不由得想笑,原来她是因为墨瞳才蹙眉,莫不是吃醋了。 “她啊,或许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吧……” 第119章 一心怎知 白潇潇停下脚步,唯一的亲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泠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我或许从来没有说过吧,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墨瞳是我儿时的青梅竹马。”他仰头望着天,隐藏着眼中的点点悲哀,“我的族人早已经不在了。” “难道是跟你的那一双蓝瞳有关!”她忽的想起那时候在洞庭湖时,他那一双泛着蓝色的眼眸,美得不似凡物,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就好像倒映着蓝天一般纯澈。 他一愣,原来那时她看见了,他只能在使用昆仑一族秘术或者月圆之夜方能恢复只属于昆仑一族才有的蓝瞳。 “我不知道。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吧。”他淡然地收了收那一抹悲伤,“雪儿你可知一直隐居于昆仑山深处的昆仑一族?” 她困惑地垂头,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医书上好像有提及过昆仑冰莲,这昆仑冰莲只出自昆仑一族的圣池,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族群,世间存在的记录不过寥寥数语。 “医书上记录这着昆仑冰莲,在那里提及过昆仑一族。” 他四顾,四周安静无人,不会多余的人知道他深藏多年的秘密。 “我是昆仑一族的少主,我的父亲是上一任明教尊主泠崖,亦是昆仑一族族长的儿子。”他沉声道,“而昆仑一族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冥月屠戮了全族,只剩下我一个人。” 白潇潇抬眸,惊讶地看着他,这灭族之仇竟是完完全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那这么多年他一直与自己的仇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 “直到前些日子我遇见了墨瞳,她也是一个可怜人,从小父母双亡,族长爷爷不忍心就将她收养,那几年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他深吸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昆仑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那种深仇大恨压在我身上,有时候真的喘不过气来。很累,很痛,很绝望。” 白潇潇从来没有听泠霜提及过这些,原来他的过去,对于他来说亦是苦不堪言,灭族之仇不能得报,还要在仇人面前装作顺从的样子。 忽的他睁大了双眼,唇间的温暖让他意料之外,这! 白潇潇踮起脚尖,不让他再说什么,直接吻住了他的唇,双手捧着他的脸,美眸直接对上了泠霜的眼睛。 他回过神,回应着她的吻,柔软的唇带着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尽情发泄着自己压抑甚久的感情。 二唇相分,她稍稍喘了口气,定睛一看,泠霜的脸上荡漾起一阵微红的涟漪,手指轻触着嘴唇,好似意犹未尽,不由得一笑,若不是因为她轻薄了他,害羞了? “以后你不是一个人啊,不是还有我吗?”她微笑着说。 他一愣,按住胸口,侧过头不敢看她,只是嗯了一声。 “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么?” 他点头,继续带着白潇潇去药阁。 待二人离去之后,角落的阴影里面绯烟默不作声地走出,方才的那一幕她清清楚楚看见了,白潇潇竟然跟着圣子上了昆仑! 他们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那么好了,分明之前在南楚还毅然决然地跟着沈长风走了。 只不过秦岸的妹妹竟然还会来这个害死她哥哥的地方,怕是她还不知道吧。 大紫明宫之中,冥月正百无聊赖地倚在一个男宠的腿上,那个男宠小心翼翼地拨着葡萄,一粒一粒喂进她的口中。 “尊上。”墨瞳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之中,自是看见了冥月这般情景,就如同什么都未曾看见一般跪在座下。 “哦,你来意味着泠霜已经回了明教。”冥月懒散地半睁开眼瞥了一眼跪在座下的墨瞳,挥手示意身边的男宠退下,“看样子,你应该很在意吧。” 墨瞳不语,沉默了片刻,因为她感觉到冥月的目光之中夹杂着怀疑。 “圣子他带回来一个医者,说是为圣女大人寻到的名医可以医治圣女大人。” 听到这个消息,冥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显然对于这个消息很感兴趣,若是真的能医治好阿紫,那就了却她的一件心事。 “有这样的事情?看样子,这一次他没有白白浪费私自下山的机会呢。”冥月满意地笑笑,这样一说,她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有把握医治阿紫的顽疾。 墨瞳低头,尊上看样子似乎还有了兴趣,也没有一开始她所预想的气愤,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尊上,圣子求见。” “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墨瞳你先退下,本尊倒看看他要怎么说。” 墨瞳退去。 泠霜这时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一根白玉腰带扎紧了腰,所有的头发冠在身后,用一根桃木枝固定住,腰间的带子上挂着一枚冥月亲赐的白玉。 “今日穿得如此端庄,这是想要负荆请罪还是以身相抵?”冥月挑了挑眉,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着他,“这私下昆仑,莫不是去寻心念之人?” 泠霜无动于衷,只是站着,对于冥月的打量,似乎已是习以为常,“并非如此,我寻名医替阿紫医治寒疾,每次见她那般瑟瑟发抖总是于心不忍。” 冥月站起身,走到泠霜的身前漠然地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嗅,却是一笑,他的身上有属于他人不同香囊的味道,这种味道是淡然的莲香。 “既然你说寻了一位医者给阿紫治病,近来本尊有些疲乏,不如带来先给本尊瞧瞧。”她后退了几步,笑意更盛,一手点在他的胸口,“你认为如何?” 他沉默了刹那,微抬眼眸,“尊上身体不适,还是要注意些。” “既是如此,那便将人找来给本尊看看。本尊就是好奇,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竟让你亲自下山请上山!” 她特意在那个请字上压重了口气。 “是。”他深吸了口气,淡定如初,好在他在来大紫明宫之前,饮下了冥月之前用血研制而成的药,没有让彼岸花毒再一次发作,不然岂不是被她发现。 第120章 素衣圣手 白潇潇才入药阁,便遇见了药阁的阁主,人称素衣圣手的柳羡倾,这人似乎在江湖之上名声极佳,然而并未听说他入了明教。 药阁之中满是药草的气味,她不过是粗略一闻,心下就是大喜,这里有许多稀世的药材,这浓郁的药香,怕正是有人在研磨药草。 她缓步寻着药香往里面走去,一个穿着素衣的男人坐在软毡上,身旁的矮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不过看上去都是一些驱寒的药草。 “阁下可是素衣圣手柳羡倾,柳前辈?”她轻声问道。 背对着她的人缓缓回头,看着她眼瞳一怔,一脸冷漠,像是把人拒之千里之外一般,无声地回头,继续研磨药物。 她尴尬地站在原处,他既然回了头想来就是柳羡倾,不过看这样子必然是不太好相处,一句话都不说,罢了,像这种名声在外的人素来都是孤傲,不然又怎有了这素衣圣手的名号。 “这些药都是用于缓解体寒,前辈这是想要做什么?” 他不去理会,依旧自顾自地捡药研磨,就好像从未有人打扰一样。 白潇潇弯腰捡起一本平摊在地上的医术,上面有一些批注,红色的小字分外娟秀,她细细看着,这些批注都很是有趣,补上了一些没有的东西。 医书被翻阅得有些皱褶,但保存地还算是完好,可见柳羡倾还是很在意这些医书,想来也是经常翻阅。 研磨的声音停了,柳羡倾伸手拾起那一枚碧绿色的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微微皱眉,刚想丢掉却被白潇潇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这味道……她一嗅,药香不纯,很显然药效有了冲突,似乎少了几味缓和药性的药草,若是再加一些薄荷,这味道就不会那么刺鼻。 “这药皆是温热的药材所制,中和的药物少了些。若是再加一些薄荷,想来就差不多了。” 柳羡倾眼神怔了怔,不置一语,重新抓药研磨。 “白大夫,尊上有请。” 她一愣,这她才刚到药阁,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这就要叫她走!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地盘,随叫随到吧。 柳羡倾在她随着传唤使走后,回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这个背影倒是像极了他,只可惜并不是他,哀声一叹,他缓缓回头。 白潇潇站在大紫明宫前,完完全全被这恢宏的殿宇惊住了,阿泠的墨寒殿与这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这殿宇的恢宏程度几乎可以与皇帝的金銮殿相媲美。 她随着传唤使走进了大殿,只见泠霜坐在殿下,目光隐隐有些担忧地看着白潇潇,她抬头直直对上了那道来自高处玉座上的目光。 那个人应该就是明教的冥月尊主!不然泠霜坐得那么笔直,唯有她倚靠着玉座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在下白潇见过尊上。” 冥月轻笑出声,然而她一笑泠霜一瞬间就紧张起来,每次冥月发出这样的笑声总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寒而栗。 冥月缓步走下玉座,在白潇潇的身边绕着走了一圈,似乎思虑着什么,一瞬间脚尖轻点一步便回了原处,“本尊近日来身体总是疲乏,劳烦白大夫给本尊医治一二。” 白潇潇一愣,这是什么个情况?她用眼睛的余光瞥向泠霜,此时的泠霜亦是一阵冷汗淋漓,示意白潇潇随机应变。 “是。”白潇潇走上玉座,跪在冥月的身边,搭在她的腕脉上。 “泠霜,你先去门口候着。”她冷声道。 泠霜担心地看了一眼白潇潇,不放心地走出大殿,并捎带着关门。 这脉象看上去祥和无碍,但总觉得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劲,这人之前定是受过寒,而且留下了病根。但更多的似乎是气血不平,以致总觉得疲乏。 “尊上的身体说并无大碍也可,说病入膏肓亦可。” “哦,此话怎讲?”冥月顿时来了兴趣。 “从尊上的脉象上来看,之前似乎受过极重的伤,寒气入体导致气血亏损,气脉不通,所以疲乏便是从此而来,自然多多少少也与心境有关,这些日子想来尊上心中自是有什么烦心事。” 冥月微眯着眼,看样子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当初她将柳羡倾掳上明教医治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如此说,昆仑一族的秘法能够压制寒毒,却不能解毒,这些年她也亦受这般痛苦折磨。 “烦心事倒是不少。”冥月勾了勾唇,“不过这毒可有解毒之法,若是能解这毒,本尊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实不相瞒,尊上这毒并非是从外入,这似乎与尊上所修行的内功有关。而且中毒已久,毒性已漫步全身,想要完全祛除已是不可能。”她平声静气地说,“除非……” “除非什么!” “若要完全去除寒毒,只怕武功全失。唔……” 冥月伸手死死扣住白潇潇的脖子,暗暗用力,“你倒是很很有意思,这么说就不怕本尊杀了你!” “若是没有武功内力,在下有把握完全治愈。”白潇潇丝毫没有畏惧,也不挣扎,她知道在冥月的手里挣扎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再说尊上也不会杀我。尊上这么暴怒,无非是被我说出了一些真相罢了。” 冥月细细打量着白潇潇,却是一笑,像是看穿了什么,“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医者倒是有几分胆识,若是换做其他人不知早已跪下求饶了。” “不过,在世人眼中本尊乃是穷凶极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还会如此医治本尊?”她松开了手,饶有兴趣地说道。 “医者父母心。”白潇潇以这五个字回了冥月的问话。 “哈哈哈!好一个医者父母心。”她忽的大笑几声,很是满意白潇潇的表现,“很好,本尊倒是许久没有遇见像你一样的人了。本尊对你甚是感兴趣,让泠霜陪你去未央宫,真正的病人在那里。若是医好了她,本尊绝不会亏待你!” “是。在下告退。” 白潇潇松了口气,但还是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大殿,殊不知她的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这明教尊主果然是喜怒无常心思难测,也不知这些年阿泠是怎么过来的。 门合上了。冥月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垂下的长发,嘴角的笑意更是盛了几分,倒是有些意思了。 药王宗! 第121章 隐秘之毒 白潇潇如释重负地从大紫明宫的大殿走出来,方才虽是镇定如初,却是背后冷汗涔涔故作淡定,这明教尊主真是一个喜怒无常之人,一个不好忽悠的主。 “雪儿,你没事吧。尊上没有怎么你吧?”泠霜一直候在殿外,焦虑不安地等着,特意将他支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她摆摆手,下意识地拉紧了御寒的衣物,这天气真冷。 泠霜看见了她脖子上留下的指印,皱了皱眉,这分明就是新鲜的痕迹,她定然是受了委屈,却是只字不提。 “泠霜,带我去你们那个圣女那里吧。”她轻声道,“尊上让我去给她瞧病。” 冥月的样子似乎很在乎那个圣女,不过那个圣女到底是什么人,也未曾见泠霜提及过。 他无声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白潇潇去往未央宫。 未央宫 阿紫靠着升腾在内殿的火盆旁边坐着,还未完全入冬她就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物,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断地瑟瑟发抖。 “圣女大人,圣子大人来了。” 阿紫原本还有些精神不振,一听说泠霜来说一下子振奋起来,霜哥哥已经许久没有来看她了,即使她那么认真地将那苦药一点不剩地喝下去。 “霜哥哥!”泠霜才踏进未央宫的内殿,阿紫就小跑着出来,紧紧地抱住泠霜,甚至有一些小声啜泣般撒娇,“你终于来看阿紫了。” 泠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小妮子还是这样孩子气,堂堂明教圣女还喜欢在他人的怀里撒娇。 “嗯哼。”白潇潇轻声咳嗽了一下,提醒到。 这时阿紫注意到了跟在泠霜身后的人,不由得蹙起柳眉,盯着她问,“这是谁?” “哦,这是尊上请来为你医治的大夫。”泠霜解释道。 一听到是大夫,阿紫的脸色一瞬间沉了沉,看上去并不高兴,甚至有几分抵触的意思。 白潇潇这时才看清楚了眼前躲在泠霜怀里的女孩,年纪与她相差无几,不过看上去就是被照顾地极好,皮肤细白如凝脂一般,一张不落凡尘的脸上的表情很单纯,就好像盛开在这雪山之巅的白莲,圣洁至极,只可遥而望之,而不可近而观之。 原来这就是明教一直雪藏的圣女,出水芙蓉,不落凡俗。 “阿紫外面冷,进去吧。” 阿紫十分听话地点头,手指轻轻攥着他的衣襟,由泠霜陪着进去。 未央宫里很暖和,里面的火盆旁铺着羊毛软毡,现在的这个时候就算再冷,还不至于到用火盆的时候,就算用,也没有必要摆那么多。 “你下去吧。”泠霜摒退了侍奉在未央宫的婢子,整个内殿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白潇潇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才一触到她的手,便是不由皱眉,那只手冰冷刺骨,根本就没有一丝温度。 “霜哥哥,阿紫都一直按时喝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阿紫冲着泠霜浅浅微笑着说。 泠霜赞许地点头,他自然是知道,她每日喝的药都是极苦,柳羡倾的方子一用就是多年,但至少可以下床坐着身体的忍耐度高了不少。 “圣子,现在圣女喝的是什么药?”白潇潇微微皱眉,收回手,看着他。 “这药方一直都是药阁阁主开的,就是那个江湖人称素衣圣手的柳羡倾。” 柳羡倾!她一怔,下意识地咬紧唇瓣。 “阿紫的身体如何了?” 白潇潇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阿紫,倒是可惜了,“若我没有猜错,圣女的寒疾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已经是根深蒂固,一般的医治手段只能缓解却无法根治。是药三分毒,这经年累月地喝药,身体亦是不堪重负。” 之前在冥月的脉象之中便已经有了相似的脉象,如此相同的感觉,也就是说阿紫应该就是冥月的亲生女儿,这寒疾也是从冥月身上带出来的。 阿紫听见她这么说,浑身不由得一颤。 “那你有什么办法?” “既然寻常方法无法医治,那便只能剑走偏锋用一些偏方。”她微笑着,“想来圣女大人一入冬就会觉得四肢无力,那便以小治大从手足治起。” “你可有把握?” “七分把握。毕竟她体内的寒疾乃是与生俱来,早已渗透全身。” 泠霜沉默了一会儿,阿紫此时却开口,“无妨,只要治好了我的病,以后霜哥哥就不会那么担心了。无论多苦的药阿紫都会喝下去,无论有多痛阿紫都会忍着。” 白潇潇只是笑着,眼前的阿紫就好像一个孩子,依偎在泠霜的怀里,尽力去讨好他,或许在阿紫的眼中泠霜应该就是她生命中除了冥月之外最重要的人吧。 “圣子,我先回药阁。等一会儿给圣女熬制汤药。”她徐徐起身,正要转身离开,被泠霜先一步拉住了。 “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您陪着圣女,她现在可是很依赖你呢。” 泠霜一愣,见阿紫依旧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并不希望他离开,一脸的期待。 “好吧,回去的路可还记得?” 她无声点头,转身离开未央宫。 一路上,她一直步履匆忙,从阿紫的脉象之中隐约之间探查出一丝不寻常的波动,这波动极其微弱,若不是她谙懂毒物的特性,一般的医者根本察觉不到。 能够下这种无声息的毒物而且又让人察觉不到的,也就只有那个人,素衣圣手柳羡倾! 医者有医者最基本的底线,而医者又分药医和毒医,就如她修习毒医,而姐姐修习药医,毒医的最基本的准则便是不害无辜之人。 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当她再一次回到药阁,才进门就看见了柳羡倾,他还穿着那一身素衣,一脸恬静地看着她,就好像专门在这里等她一样。 “你!” 白潇潇刚想问其中缘由,然而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她跟过去,然后转身朝着药阁深处的屋子走去。 他这是又要演的哪一出?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一步步走向药阁深处。 第122章 背后之人 白潇潇随着柳羡倾走到了一间雅轩,里面摆着许多温室药草,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矮桌,桌旁铺着一个绒垫子,而桌子上笔墨纸很整齐地摆着。 “你想要做什么?”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只见柳羡倾坐下后抚平了褶皱的长衣下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他莫非是一个哑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就未曾听柳羡倾说过一句话,江湖盛传的素衣圣手竟然是一个哑巴! “你不会说话?” 他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徐徐写下,“无可言。” 她按捺下心中的惊讶,认真地看着纸上他所写的字,一行清秀的俊楷小字。 “我并非生来便哑,而是被人服毒致哑。” 她一惊。 “是谁?” 纸上写下两个字,“冥月。” 她一阵愕然,竟然是冥月做的!将他毒成哑巴,还逼着他留在明教,不,囚禁在明教替阿紫治病! “那你为何不自己制作解药?” “医者不自医。”他苦涩地一笑,更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继续写下,“不能说,也并非皆是坏事。” 不知为何她渐渐一些同情起眼前这个人,但是她始终不明白这是冥月与他之间的恩怨与阿紫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的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的她的双眼,那是一双能够看透一切的眸子,漆黑发亮,隐隐如秋水一般,“圣女体内的毒,并非出自我手。” 原来他知道那种脉象出现的原因,看来是她误会了。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素衣圣手,怎么会做这种如此不齿之事。 “不过这种毒很少见,医书上没有出现过,我试过无数方子,都只能压制这种毒。”他明显皱眉,这毒很显然让他没有办法根治,只能缓解毒发的痛楚,“不过这种寒毒很是少见,如若不出我所料应该出自昆仑一族。” 昆仑一族!她忽的想起,泠霜不就是昆仑一族的少主么!然而看起来他对于阿紫的病只剩下担忧和焦虑,再说她相信一个能够用那种眼神看着阿紫的人,一定不会下毒! “昆仑一族素来不谙世事,而且早在数年前就被冥月灭了全族。”他写完这些字,就将纸丢进火盆燃成灰烬。 “这与昆仑一族有什么关系?” 柳羡倾摇了摇头,缓缓写下。 “昆仑一族一直生活在极寒之地,而且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族群似乎还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术,他们的血有着驱寒的特效。” 她若有所思,这样看来,那用泠霜的血作药引就可以祛除阿紫体内的寒毒,如此说来,难怪泠霜的耐寒能力那么强,她冻得发抖,他还能一脸无所谓。 “只可惜,如今已是没有可能。”他很是遗憾地摇头,将那张纸揉成团,丢进火盆。 “无论可能不可能,事在人为。无论是谁这么狠毒,我都要救阿紫,她根本就是无辜的!”她一激动,一瞬间拍着桌子救就站了起来。 柳羡倾的眼神看得愣了愣,忽的抿唇一笑,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他,总是喜欢为别人打抱不平,这副脾性在她的身上显现出来。 “姑娘的芳名是什么?” 她见他眼神一怔,他竟然也看得出她的女子之身!她知道刚刚自己有些冲动,连忙不好意思地掩饰,“白潇潇。” “并非真名吧。” 见他写下,白潇潇犹豫了一下,这个人好像知道些什么,难道这个人跟她药王宗有什么关系,按理说她根本就未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素衣圣手! “是。既然柳前辈这样说,实不相瞒,我是药王宗宗主秦震的小女儿,秦如雪。” 果然,一颦一笑之间,一举一动之间,与他太像了。柳羡倾一时失神,即使已经那么多年不见,这日子快过了二十年,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那样的噩梦之中,此时看见这么相似的人,完全忍不住心里的悲哀。 “柳前辈?” 他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笔在纸上勾画了几笔,很明显在走神,他放下笔,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羡倾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柄铜钥匙,打开抽屉上面的锁,伸手将抽屉里面的药方取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她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的是草药的用量,很显然这是阿紫服用汤药的方子,她细细看了一遍后,这完全是一张十分正常的药方,每一种药都是用量巧妙。 他继续在纸上写下,“我一直在觉得奇怪,就算圣女身上的寒疾不能痊愈,那也不会产生毒素。” “也就是,有别人……”她刚要说,忽的被柳羡倾一指封唇,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然后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门。 有人偷听! 他点头,将桌上的纸匆忙丢进火盆,燃成灰烬。 她起身,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就好像没有任何人停留过的痕迹,但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 她刚要回去,药阁前传来声音,“柳阁主,尊上有请。” 柳羡倾缓缓起身,整理了衣物之后,朝着白潇潇微微点头,就走出了门。 冥月这个时候叫柳羡倾去做什么? 她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四周都是药草的味道,现在也好准备阿紫喝的药,不愧是明教的药阁,许多珍贵的草药都有保存,她稍稍改良了柳羡倾得方子。 药阁外,墨瞳站在阴影里,嘴角微抿起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意。 第123章 患得患失 风陵阁 秦如月端着方才亲自熬好的药走进了屋子,见沈长风一个人靠坐在榻上,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秦如月,又默然地回头。 自从上一次昏倒之后,他一直迷迷糊糊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便很少说话,一瞬间沉寂了下去。 “喝药吧。” 他接过药碗,棕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药味,有些刺鼻,但还是一口气喝完了,将空碗拿在手中,硬生生忍耐下了反胃的冲动。 秦如月伸出手,用丝帕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药汁,这药一直都是她亲自煎,沈长风生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风陵阁,自然也会存在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她怕有人暗害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长风生病一事已经几乎传遍了风陵阁,但好在沈初沉一力压下此事,他生病之事也就只有风陵阁中的人知晓。 “这是我让沈临出去买的蜜饯,吃一粒就不会那么苦了。”她将纸包里面的蜜饯递给沈长风。 他微微皱眉,撇过头,“你不必对我那么好,不值得。” 她的手微微一颤,那颗蜜饯差一点掉在了床上,嘴角抿起一丝苦涩,缓缓说道,“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你我之间已是夫妻,做妻子的照顾夫君又有何错?” “你明知道我……” 还未等沈长风说出来,她伸手一指按住他的唇,无奈地摇头,“别说出来,我明白的。” 他一愣。 “倒是你,内力全失,还在逞强。”她收回手指,拿过他手里喝完的药碗,“就不怕还没有挨下那一顿鞭打,自己就没命了。” “你!”他欲言又止,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倒是他忘记了秦如月是一个医者,她自然是一搭脉就能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根本隐瞒不了,但这个消息若是…… “你放心,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与沈临二人而已。” 他松了口气,感激地说,“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如今身在风陵阁,嫁于你为妻,自然不会出卖你,就立场而言,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她起身,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不会背叛你。” 待秦如月走出屋子许久,他徐徐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幽长地叹了口气,深情如此,怎能辜负。终究是对不住她。 明教,药阁 白潇潇刚熬好了药,便打算将药亲自送到未央宫,阿泠怕也是等得急了,才将汤药乘好,便听见了走廊上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轻浮,她拉开门,却见柳羡倾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之前二人谈话的房间,他的背影摇晃着,那一身素衣上隐隐渗出丝丝血迹。 这是怎么了? 她走到那道门边,门已经被人从里面关上,轻声扣门之后,里面没有人回应,这让她不由得心下一紧。 刚想要闯进去,门开了,柳羡倾站在门口,早已经换了一身素衣,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几乎是倚靠在门框上。 “怎么?”他比划着手语。 她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手语,但还是看懂了。 “刚刚我看见你背后有血……” “无妨。”他继续比划着,冰冷的脸上不见得有一丝感情的流露,“不用担心。一点小伤罢了。” 他之前是被冥月叫去的,更何况他是药阁的阁主,一般人亦不会就这样伤他,血都渗出来了,可见这伤可不轻。除了冥月,没有人可以把他伤成这样。 “你背后不方便上药,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你先去给圣女送药吧。我的伤我自己处理就好,不用担心。”他又是一顿比划。 “没事。我让你之前送药的小厮送过去就好。”她招呼来人,让那小厮前去送药,她想要进去,然而他站在门口,“我给你处理伤口。” 他沉默着让开了路,让白潇潇进屋,徐徐拉上门。 二人一同坐下之后,柳羡倾将火盆移近,褪下外衣,背上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鞭痕,上下重叠,一道道都伤的极深。 这完全就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的。虽然未曾伤及筋骨,但皮肉上的疼痛也绝对是不好受的。 她打了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背上凝固的血迹,他的背上除了现在新添的伤痕还有许多陈年旧伤,无外乎都是鞭痕,一道道很是惹眼。 浸湿热水的纱布擦过伤口,骤然的刺痛使得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然后一手狠狠攀在桌上,强忍着。 她擦干净他背上的血迹之后,拿起早已经放在桌上的伤药,洒在伤口上,又紧紧给他缠上绷带,外边再缠上一层纱布。 他回头,穿上衣物,冲着白潇潇比了一个感激的手势,系紧了腰带,重新在火盆边坐下,兑着水,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服下。看着他服下药后,脸色明显比刚才好多了,然而他将那装着朱红色药的瓶子收回了衣袖之中。 “你的伤是冥月尊上打的么?” 他沉默了片刻,以手指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习惯了,没关系。” 白潇潇皱眉,这样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哪有人受得了这样一日复一日无尽的折磨,柳羡倾虽然不能说话,但他的那一双眼睛始终有神,这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他似乎将她错当成了别人。 “白姑娘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他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见他伤得那么重,她点头,默默退了出去,替他关上门。他的背对着她的身影有些落寞,甚至是有一些凄凉,这是她关上门看到最后一眼时的感觉。 他听见越行越远的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按着胸口咳出一丝血,脸色一阵灰白,未曾想这一次冥月竟然下了狠手,那一鞭鞭下来毫不手下留情,他素来不求饶,哪怕是被她打得昏死过去,都未尝讨饶半分。 苦苦坚持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够见到岸的妹妹,这秉性倒是与当年的他一模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漠然地一笑,果真是天命难违。 第124章 天人合一 风陵阁 沈长风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内力也开始渐渐恢复,秦如月坐在院子里,双手支额默默地看着沈长风在院子里练刀。 这些日子以来他依旧少言少语,但终究不会留她一个人独自睡在房中,每日虽同床共枕却是从未碰过她的身子。 对于她来说,至少不是避而不见就好。 见他停下了练刀,她快步走上前,将擦汗的丝帕递给他,“天凉了,快把汗擦了回去沐浴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他点头,接过丝帕,稍稍擦了额上的汗。 前些日子没有练刀就觉得生疏了不少,如今只不过练了那么一小会就觉得疲乏,可能是还未完全恢复。 “好。”他将苍梧刀收回刀鞘,交给秦如月,自己随着沈临去位于偏院的浴房。 “小姐。”孤影上前接过苍梧刀,却见秦如月眼中暗暗流过的一丝失望,“姑爷还是没有接受你么?” 秦如月垂眸凄凉一笑,沈长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不过相处这么几天便已是知晓,不过好在他不至于分房而睡,平素里也还算和颜悦色,而夫妻之间也不过只是那样。 “慢慢来吧。” 孤影自是明白了秦如月这句话里面的意思,此时的心情或许亦是和她一样的,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身旁,近到伸手就可以触碰,却硬生生被隔出那么远。 “小姐……” “孤影我有些困顿,你给我宽衣我小睡一会儿。过一会你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她打断了孤影的话,便转身回房。 孤影抱着苍梧刀眼眸之中多了几分闪烁的意味,或许这一切本应该就是这样吧。 她将苍梧刀放回了刀架上,进屋给秦如月换了衣裳,服侍她睡下,自己则打算回房去洗换洗的衣物,顺便打扫一下房间。 因为她是大少夫人的贴身婢女,风陵阁的内务管事也就专门将她独自安排在靠近沈长风的院子附近的屋子里,以便伺候左右。 然而她才一踏进屋子,却被站在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夜隐?” 沈苏瑾坐在桌旁,此时正微笑着看着她,冲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跟你说过了,在风陵阁别叫我夜隐。人前唤我一声二公子,人后可以唤我苏瑾,或者……” 他顿了顿,眼中笑意盎然,继续道,“或者夫君也行。” 孤影听到这话,俏脸上顿时泛起了一阵绯红,然而想到之前与沈初沉的一番话,笑意稍稍止住了。 “现在此处就你我二人,我想听你说真话。” 沈苏瑾的一双黑瞳变得犀利,凝了凝,然后恢复了原来的笑意,“你说。” “你是沈阁主的亲生儿子,明明可以在这里享受荣华,为何还要与明教扯上关系,这不是与沈阁主作对么!” 他明显脸色沉了下来,久久不语。 “告诉我。”她坚持着。 他嘲讽一般地捂住脸,缓缓移开挡在双眼上的手指,嗤笑般讽刺着,“可笑,我原以为你会懂我,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她不知所措。 “从我加入明教,做明教的细作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再将他当做父亲。”他的声音冷彻如冰,让人一听不寒而栗,“你知道我为何要取名夜隐么?” 孤影以沉默相对,她好像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直直揭开了沈苏瑾多年以来的伤疤。 “于黑暗中隐匿,不动声色,在黑夜之中蛰伏。”他喃喃说到,“所以我一直都活在阴影下。” 她一惊,眼前的人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微笑着说话,温柔以对之人,然而那双眼眸之中散发着阴沉与浓重的压抑,此时此刻他的笑让她害怕,毛骨悚然。 “漓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魔鬼?”他勾起唇角,显得愈发邪魅,“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恶鬼!” “不,不是的……”她向后退了一步,使劲摇头,“不会是这样的……” “呵,真是讽刺。”他合上双眼,一脸疲乏,“然而我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意外么?”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不曾想原来苏瑾活得那么痛苦,他的笑只是表面的伪装,掩饰着他自己内心的痛苦。明明那么痛苦,却依旧在他人面前笑靥如初。 见她不说话,他却是笑了,笑声有些凄凉,“当然,你也可以告诉沈阁主,我就是明教埋在风陵阁的细作。也可以告诉他,我就是那个意图在明教南楚分坛意欲杀死沈长风的夜隐!” 孤影后退了一步,这些她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杀沈长风! “漓儿,你觉得如何?”他微笑着,“风陵阁素来与明教是死敌,如若你告诉沈阁主我是夜隐,依我那个父亲的性子,必然会选择大义灭亲,我或许会死得很惨吧。五马分尸,凌迟刀剐,好点的赐我一刀,图个痛快。” 他刚要继续说,却被孤影一下子拥住,直接吻上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要去的是地狱,我愿意陪你一起去,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至少无论去哪里你的身边都有我陪着你。” 他刹那间失神,暗自在心里苦笑着,这条地狱路何必还要带上她,他紧紧拥住她,配合着吻住她的唇瓣,舌尖相互纠缠着,愈吻愈深,发泄着自己深藏在内心的渴望。 他揽住她的腰肢,从下往上轻抚,松开她的凉唇,舌头舔舐过她敏感的耳垂,然后一口轻咬。 她被耳垂上传来的刺激激得浑身不由得一颤,贝齿紧咬红唇,俏脸一阵氤氲的绯红。 “漓儿,我想要你。”他一口温润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呢喃细语。 她沉默着,张开手臂绕住了他的脖颈,贴近他的身体,继续吻上。 见她已是如此默许,沈苏瑾直接拦腰将她抱起,一步步走进卧房,他将她压在身下,轻笑一声,“这条路是你选的,后悔么?” 她回之以同样的笑意,“百死不悔。” 他凝眸,再一次吻上她的唇,手徐徐解开她的腰带。 两道朦胧的身影在床纱缥缈之间此起彼伏,纱帘之中传来声声娇吟,还有肉体碰撞的水声,除此之外只剩下喘息。 孤影眼神迷蒙地看着与自己天人合一的人,原本身下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化作欢愉,她配合着沈苏瑾的律动,尽可能贴近他的身体,双手挽住他的脖子,吻上。 这样就够了。 无论什么都无所谓了。 第125章 人心难测 沈长风沐浴完,便径自一人回到了院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卧房,床榻之上,秦如月正在小憩,一席薄毯滑落在一边。 他蹑手蹑脚地上前,将毯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省得着凉。 盖完毯子,他就尽可能轻地退出了卧房。 秦如月缓缓睁开眼,她其实还没有睡着,方才那一切她都感觉到了,嘴角微微抿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掖紧了薄毯,这才睡去。 “少主,阁主请少主去一趟朔风楼。”沈临匆匆忙忙走进院子,就看见了从卧房里面走出来的沈长风,便直接转告。 他稍稍犹豫了片刻,点头,“阿临,最近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让厨房给她做点羹汤。” 沈临自然明白沈长风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之前照顾少主,少夫人的确也没有好好休息,怕也是那个时候身体劳累了。 “少主放心吧。这点事情我会办好的。” 沈长风不再多说什么,独自一人就前往朔风楼的书房,沈初沉正在那里等他。 朔风楼是风陵阁之中沈初沉所在的处理事务之地,长老阁就在朔风楼的旁边,他素来被长老阁所诟病,才刚进朔风楼,就遇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执事长老。 执事长老是一个白发老者,按照辈分应该是上一任阁主的同胞兄弟,也是一直对他心怀不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生母是明教的魔女无念,也是因为对沈初沉的不满,不满当初所做一切。 “见过执事长老。”毕竟是祖父一辈的老人,他就算再怎么不被瞧得起,也要礼数周到。 沈清河只是默然鄙夷着扫了他一眼,甚至都不想开口,自顾自走出了朔风楼,与沈长风就这样擦身而过。 他自然也不会去理会,瞧不起他的人又何必倒贴他人的冷屁股,礼数周到便不会留下口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阁主。”他到了书房前,轻叩三声门扉后,开口。 “进来吧。”书房内传来沈初沉的声音。 沈长风轻手轻脚地走入书房,然而却是意外,沈初沉并没有一如往常那样在处理公务反而准备了一壶好茶,就好像要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这让他很是意外,然而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 “坐下。” 他遵着命令坐在窗边,默然地看着沈初沉一步一步慢慢蒸茶,那双拥有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此时很是祥和。 “阁主传我前来,何事?”他直接开门见山。 “你方才上来的时候且是见到大长老了吧。”沈初沉的语气很是平淡,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预料到的。 “是。” 他还真是着实不想提起那个人。 “就不想知道我与他说了什么?”沈初沉端起一个紫砂杯,过了一杯茶渣,目光落在沈长风的身上。 “若是阁主让我知道,那自然会说。何必需要我问?”他回答地很是平淡,反倒有了几分额外的意思。 “一口一个阁主,倒是生分的很。这个时候,不过是父亲与儿子之间,叫我爹就好。”沈初沉听得他一声声阁主,顿时多了些许不悦,这些年来他倒是从未听见沈长风叫他除了阁主之外的称呼。 想到这里,沈初沉沉眸,总是难受,风儿还是因为阿念的死埋怨自己,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时的阴霾还是挥之不去,反而如今成了父子关系的嫌隙。 “你恨我么?” 他一怔,莞然,“阁主生我养我,恩重如山,自然是怨恨不得。” 沈初沉一时不语,抬手轻放下茶壶在小炉之上,袅袅白雾从茶壶口冒出,氤氲不少。 “好一个恩重如山。”沈初沉苦笑着含糊说,沈长风亦没有听清楚。 “既是如此,我就直说了。”沈初沉抬头一如往昔的语气,“这些日子以来,明教蛰伏了许久,如今接到密报,敦煌城的眼线传来一封密函,你且看看。” 沈长风接过那封藏在竹筒之中的信纸,不由得皱眉神色凝重,这样看来明教已经基本上完完全全控制了西域,甚至还派人入主敦煌!假借祭祀之名,冠冕堂皇地将敦煌城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阁主的意思是让我前往敦煌?” “你新婚燕尔,若是不愿意前去,也可以留在阁中陪着月儿。”沈初沉给了他自己选择的机会,就算他不愿意前去,也已经安排好了代替之人。 “我会去。”他做出了选择,“若是我不前去,下面的人怕也是心里定会有所疑虑,这敦煌城,我是非去不可。” “你可想好了?”沈初沉紧锁眉头,看上去还是有一些担心,有了之前南楚之事的顾虑,“这一次或许比南楚的行动更加危险。” “即使是刀山火海,作为风陵阁少主的我不闯,还有谁会去。”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沈初沉,不容置喙,“阁主亦是明白,人心难测。” “怎么,你似乎知道什么了。”沈初沉感觉到了他话中有话,递给沈长风一杯新沏好的茶,“看样子对于那个人你似乎有些眉目了。” 他接过茶杯,放在桌上,一手点在茶水中,沾染些许便就着茶水,在桌面上徐徐写下一个名字。 沈初沉的神色不由得黯淡了,眼眸之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震惊,没想到风儿怀疑的人竟然是! “这世间世事无常,风云变幻,然而变幻之中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自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那个最有可能之人罢了。” “也罢。我会多多留意。” “阁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若是没有,长风先行告退。”他起身便打算离去。 “既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小心些,最近不太平。” “多谢阁主体恤。”他鞠身道谢。 正在沈长风将要走出书房门的刹那,身后传来沈初沉深沉却又有几分悲戚的声音,“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听见你叫我一声父亲,风儿。” 沈长风听到这句话,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也仅仅只是停留片一瞬,拔步快速走出了书房。 沈初沉孤身一人坐在窗边,眸色深沉,满是痛苦难以言喻,最好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是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 第126章 意外之外 白潇潇背着药箱站在墨寒殿前,方才去未央宫给阿紫施了针,弄了一些安神的药给阿紫服下后就顺路去墨寒殿看看泠霜。 墨寒殿里空荡荡的,服侍的婢子都不在,就连素来神出鬼没的墨瞳也不在,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这么见过泠霜,听伺候的婢女们说,圣子这几日一直待在墨寒殿之中,并未踏出半步。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唤了几声泠霜的名字,里面没有传来熟悉的回应,反而寒气逼人。 以外是快要入冬,这昆仑山的山麓之高,天气寒冷也是正常。 她在大殿里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泠霜的影子,然而当她进入寝殿的时候,一个身影缩在角落里,环抱着双膝正在瑟瑟发抖。 “泠霜!”她一眼就看得出泠霜的不对劲,他怎么可能一个人缩在这样的地方,才想要靠近一步,却听见泠霜的一声低吼。 “别过来!” 她下意识止住了脚步,比方才离近些许,看清了他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惨白,很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别过来!” 泠霜强行保持着自己的意识,发疯似的狠狠咬破嘴唇,往身后缩了缩,可是后面是墙,又能缩到哪里去! 不能让她再靠近了!泠霜努力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彼岸花毒一再发作,他已经克制不住,更何况赶上了月圆之夜,他想要血,想要冥月的血! 随着白潇潇的靠近,彼岸花毒更加躁动不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着泠霜,眼前的人是他最爱的人,也正是毒瘾发作的一根导火索,但是他不能!不能在她的面前留出那么丑恶的一面。 “求求你了,别过来……”他嘴角是咬破嘴唇之后流落下的血痕,一道殷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特别刺眼。 他恳求的语气让她不由得一愣,那种语气里面分明就是痛苦和无奈,除了那一日在洞庭湖畔见到那样瑟缩的他,只不过今日与那一日有些不同。 看他的神情像是在刻意忍受着什么。 “你怎么了?我来给你看看。” 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神迷离地看着白潇潇,她的身上有血的味道,极淡却是熟悉,散发着淡淡的诱人香味。 “血的……味道。” 她见他没有再拒绝她的靠近,正要一手搭着他的脉腕脉上时,一只手骤然间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 “唔!”白潇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 她的身子被紧紧桎梏在泠霜的怀里,那凉薄的唇瓣紧贴而上,舌头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的小舌纠缠,根本就不容她挣扎脱离,她都渐渐有了一些窒息的感觉,还充斥着他的血腥味。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么!她运动内力,用力将他推开,似乎是并没有预料到怀中人会突然推开他,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上,脸上的苍白更盛了几分,浑身痉挛一般剧烈地颤抖着,一手死死按着胸口。 “阿泠!”白潇潇不再犹豫,现在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任由着她拉开胸前的衣襟,拉开衣襟的一瞬间被他胸口上蜿蜒盘旋的红色纹路给惊呆了。 血红色的纹路之中好像有鲜血在流动着,细细一看那些血红色的纹路完美地构成了一朵彼岸花的样子,彼岸花那是来自地狱的邪花,之前诊脉只时没有查探出来,想来这应该不是毒,而是一种极恶毒的蛊。 “雪儿,你快走。”他眼神迷蒙之间,无力地合上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你这个样子,我这么可以走!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看样子这蛊应该留在泠霜身体里很久了,他能够坚持那么久肯定有缓解的办法。 “血……”他意识模糊地喃喃自语。 听到血,她一愣莫非是血就能缓解他蛊毒发作的痛苦,连忙咬破手腕,将血滴在他的口中,“我给你血,你千万不要有事!” 血腥味充斥在泠霜的鼻尖,他一颤,缓缓地睁开双眼,原本澄澈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血雾,抬起头,漠然地盯着白潇潇,目光死死落在那一抹腕上的嫣红上。 “冥月……”他喃喃念着,忽的惊起,一手猛然间摆开她的手,“别碰我,我不要再受你控制!” 她明白过来,这是冥月为了控制泠霜才在他身体里蛊,只是这蛊凶恶之极,蛊毒发作起来可谓是痛不欲生! “我不要血,不要!”他痛苦地抱住头,狠狠咬住唇,任凭自己的血滑落在地上,发疯似的推开白潇潇,“你走开!别过来!” 她拔出银针一针刺在他的后颈,针尖准确无误地刺入晕穴,原来焦躁不安的人一下子软倒在她的怀里,即使是晕倒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死寂之色,胸口的彼岸花就那样灿烂地盛开着,一点点朝着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 看着他那么痛苦的样子,她紧锁秀眉,虽说她善毒,对于毒物也算是精通,然而这种蛊毒却是第一次见,再说蛊毒什么的,只有苗疆之地才有,她也没有怎么接触。 之前在药王宗听长老讲习时也知道蛊毒需要用特地的手法拔除,要不就只有剐肉断骨,强行断绝毒蛊与身体的联系。 可是现在他的蛊被人种在了心口,无法直接拔除!她又不知拔蛊的手法,若是强行用错误的手法拔蛊,只会适得其反让蛊毒扩散全身。 她扶着他上床上躺着,掖好被子,倒了一杯水融入了一粒保护心脉的药,硬撑着逼着他服下。 床上之人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正在这时,寝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绯烟匆匆忙忙地进来,看到白潇潇的时候愣了一下,却装作不认识。 迟疑了一下,绯烟拔步走到泠霜的床边,将衣袖之中的玉瓶打开,一股血腥味从玉瓶里面飘散出来,捏开泠霜的嘴,硬生生灌了下去。 眼见着那一小瓶血灌了下去之后,泠霜的神色渐渐开始平稳,苍白的脸上浮上几分血色,胸口蔓延开来的彼岸花纹缓缓回缩,停留在了他的胸口处。 “这是什么!” 她一惊。 绯烟扶着泠霜躺下,回过头盯着白潇潇,眼神之中不带一丝丝感情,冰冷到让白潇潇觉得这是杀意,极其浓重的杀意。 第127章 徒增感伤 白潇潇认得,她就是那个当初在南楚和阿泠在一起的人绯烟。 “你倒是一个大胆的奴婢,见了本殿也不知叩拜行礼!” 白潇潇顿时明白过来,这绯烟是把她当做服侍泠霜的人了,更何况她现在女扮男装,房间里也没有点灯亦是看不清,模糊一片。 “殿主大人怕是误会了,在下是药阁的医者,并非服侍的小厮。”她解释道,特地还后退了几步。 绯烟收敛了身上的杀意,沉下气,扫了一眼白潇潇,又将关切的目光落在昏睡着的沈长风身上,“你跟我出来。” 她想着现在不能得罪绯烟,便随着一起出了寝殿。 “白姑娘,你还要继续装下去么?” 绯烟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惊讶,脸上未曾流露出半分,镇定如初。 原来绯烟已经认出她了,也罢毕竟在南楚有过几面之缘,更何况像绯烟这样的人,自然是过目不忘。 “既然被殿主发现了,我何必还要继续装下去。”她平声静气地说,“只是……” “你是想问我,刚刚给圣子喝下去的是什么?”绯烟打断了白潇潇还未说出口的话,一语道出她想要知道的问题。 她点头。 “那是尊上的血。” “那他身上的蛊到底是什么!”她着急地追问道。 绯烟抬眸瞥了一眼白潇潇,眼中满是怀疑,这个时候她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难免不会是风陵阁派来的细作,更何况少主这花毒提早发作也与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本殿有义务告诉你么。” 她能够察觉到绯烟身上的那一抹警觉,现在的绯烟还不能信任她,如此这般也是正常。 “我接近阿泠并非有其他目的,我只是想帮他。” 绯烟皱了皱眉,泠霜既然肯冒着得罪尊上的危险带着白潇潇上明教,还将她安插在药阁,很显然她是深得圣子的信任,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信不过,可是她终究是秦岸的妹妹…… 紧接着眼眸一低,看见了她的手腕旁的衣襟上还有点点鲜血沾染的痕迹,莫非她刚刚用自己的血喂了圣子? “哼,暂且相信你。毕竟你是圣子带上来的人,想来圣子亦是十分器重你,相信你。”绯烟顿了顿,继续道,“圣子身上的蛊毒的确是尊上下的,这种蛊毒名为彼岸花毒。” 彼岸花毒! 听到这个名字,白潇潇下意识惊得掩唇,这种蛊毒本是苗疆一种极其折磨人的蛊,而且与往常的蛊与众不同,彼岸花毒亦蛊亦毒,养蛊之人需要用自己的鲜血养入,然后投毒养蛊,其间继续以鲜血供养。 被下了这种蛊毒之人,一辈子只能对养蛊之人动情,而且每隔一段时日必须饮养蛊之人的鲜血以来压制蛊毒的发作。 若是对他人动情也会引动蛊毒发作,这蛊毒发作绝对会将被下蛊之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且蛊毒发作若没有下蛊人的血来缓解蛊毒发作,那胸口的彼岸花纹就会蔓延开来。 一点点地腐蚀身体,等蔓延到全身,即使是大罗神仙降世都回天乏术,全身溃烂,必死无疑。 绯烟给泠霜喝了冥月的血,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蛊是冥月下的,想到这里她狠狠攥紧双手,这种至邪的蛊竟然下得了手! 难怪那时候泠霜即使蛊毒发作到那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潜意识里面抗拒血,一旦饮血,蛊毒带来的痛苦会缓解,然而对其的依赖也就越来越深。 就像瘾一般,一旦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白潇潇,如果你真的是为圣子好,那就离开他,越远越好。”绯烟的语气瞬间冷漠下来。 怔仲之间,她忽的明白了,泠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爱上了她!这一切她反而成为了那个害他的人! “可是我现在不能走。阿紫的病只有我能治,就算我想走冥月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我离开。” “你见过尊上!”绯烟刹那间失声道。 难怪今日自己舍命求血时,冥月脸上的笑意会那么深,说出来的话隐约含藏着其他意思,连都可以自己都可以看得出白潇潇乃是女子之身,更别说是老谋深算的冥月! “是。” 绯烟一阵沉默,原本还想着能不能悄无声息地带着白潇潇下山,这下看来根本就不可能了。 “白姑娘,尊上必然是知道了你与圣子之间的关系,现在尊上留着你,定是因为圣女的病,一旦你医好了圣女的病,尊上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却是满不在乎地轻笑出声,“那又如何,我白潇潇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绯烟一阵错愕,此时的白潇潇一身男装,眉宇之间与秦岸几乎一模一样,这句话,他也同样一模一样说过,一字不差。 那时候他一身的伤,还依旧带着微笑,一手按着她的肩,她根本没想到一个从血池之中走出来的人,还能露出那样不染尘埃的笑。 “那又如何,我秦岸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绯烟殿主?” 白潇潇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之中拉回了现实,这时才感觉到脸庞边两道微凉的痕迹,伸手一抹,自嘲地抿唇,这么久了她竟然流泪了。 不过只是回忆而已,她就那么忘不了他么?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绯烟故作镇定,一手毫不犹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需要帮忙就直接来轮回殿。” 说罢,绯烟提步就走。 白潇潇依旧站在原地,她只是没想到绯烟竟然会在她面前如此失态流泪,她是将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么? 她轻声走回寝殿,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不少,然而眉峰依旧紧锁,独自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按在褶皱的眉头将它抚平。 说真心,她又怎么不明白泠霜的一片心意,他太好,好到让任何人都可以依赖,就是因为太好,她不想就这样自欺欺人。 她还是忘不了那段感情,付出的收不到任何回报的爱情。 毕竟回想,只能徒增感伤,剩下的不过叹息而已。 第128章 一夜放纵 泠霜昏昏沉沉地从昏睡之中转醒,这才一醒来,就看见身旁站着一个人,眼前还是一阵迷蒙,合眼之后再睁开,这才恍恍惚惚看清了那个人,是药阁的阁主柳羡倾。 “你醒了。”柳羡倾比了一个手势,眼眸之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之意。 他缓缓地按住胸口,那种撕裂一般的痛苦似乎还甚是余悸,真的是生不如死。那朵彼岸花依旧盛开在胸口上,不过抑制住了蔓延的趋势,然而刺眼如初。 柳羡倾见他醒了,于是一招手示意身后的婢子将汤药端来,扶着泠霜倚坐在床上,然后将药递给他。 棕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他端着药碗,有些犹豫,柳羡倾将一张纸条塞进泠霜的手里,他展开一看上面是白潇潇的字,一皱眉,一仰头狠狠饮下药汁。 “多谢柳大夫。”他轻声道谢。 柳羡倾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泠霜的身上,尤其是胸口那朵半似收敛的血红色花纹上,不由得眉头一皱。 “柳前辈。”白潇潇听闻泠霜醒了,步履匆匆地赶来,见泠霜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稍稍松了口气。 “阿泠,你怎么样了?”她关切地发问,“胸口还疼吗?” “无妨,你不用太担心。不过是老毛病了。”他苍白的脸上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微笑,想要不让白潇潇担心。 柳羡倾看了一眼二人,识趣地离开。 “什么老毛病!”她忍不住看着他明明这么痛苦,还要故意装得若无其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一愣,看这样子,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你都知道了。”他苦涩地撇了撇嘴,有些闪躲白潇潇的目光,“对不起。” “你不应该与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你们什么都要瞒着我,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他极力想要解释,却意外地看见了她眼中缓缓流转却自始至终没有落下的晶莹。 “泠霜,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人?” 他以为她要问自己身上彼岸花毒的事情,可是在耳边响起的竟然是这样的问话,她是什么人?心脏不由得快速跳动,一抹疼痛席卷而来,他顿时明白了,他爱上她了! “我,我原以为是将你当做故友的妹妹来看待,可是事到如今,我一直都错了。”他眼眸在此时尤其地清亮,隐约泛着一抹纯净无比的湛蓝,“我爱上你了,雪儿。” 爱……果然她是那个害他体内蛊毒发作的人,为了这样一份爱,他竟愿意忍受这样非人的痛苦,只是为了,为了让她留在身边! 忽的他的嘴角微抿勾起一丝自嘲而又失望的苦笑,“只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终究不是我,而是沈长风。” 两个人相顾无言,所谓的心思彼此都已经通透,是啊,她爱的是沈长风,然而阿泠爱的是她,这样难以两相成全的抉择,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来作出最后的答案! 此时此刻,沈长风的身边有了姐姐的陪伴,她又在奢求什么,奢求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而要那么卑鄙无耻的伤害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她抬眸,满是歉意地看着他。 “雪儿,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是想让你在我的身边,能够就像这样看着你,就足够了。” 什么是奢求? 她紧咬朱唇,眼角隐隐滑过一丝凉泪,原来一切都错了,明明有一个愿意默默守护的人在身后,可是她竟然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差一点失之交臂。 “阿泠,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会为了我离开明教,一起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就这样平平淡淡终老。你不再是明教圣子,而我不再是药王宗二小姐,不过是闲云野鹤之人。” 泠霜浑身一颤,若是离开明教他就失去了为全族报仇的机会,但是这样的幸福,真的可以达到么,族人惨死,可他竟然为了自己自私的爱,想要放弃报仇么…… “我……” “想好了再说。”她贴近泠霜,一指封住他的唇瓣,很是认真地说。 “我做不到。”他沉声回答,不仅仅只是他所背负的深仇大恨,更因为他身上的彼岸花毒,没有冥月的血来缓解毒性发作,离开明教就是死路一条,他不想辜负她一个人就这样孤独的活下去。 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像他这样一个根本无法许诺未来的人,根本不值得让她浪费终生。 她的心咯噔一声,有一种骤然心痛的感觉,原来欲求不得也是这样的痛不欲生,几乎撕心裂肺! “对不起雪儿,我没有资格许诺你与我的未来。”他将内心的苦涩深藏起来,侧过头,不敢面对她。 可是他真的很爱她…… 白潇潇上前,两只手颤抖着捧住他的脸,抿唇,毫不犹豫地一口吻住,不容他挣扎。 泠霜刹那间呆住了,木头一般,怔忡间,她的小舌轻挑着他的舌,体内沉寂的欲望,被渐渐挑逗起来,他想要推开她,可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上还没有多少力气,推不开。 白潇潇离开了他的唇,吸了口气,猛然间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床纱被一带,飘散而开,再一次覆谁他的唇。 “不要这样!”他含糊不清地抗拒,身体竟开始迎合她的吻,她趴在他的身上,呼吸有些粗重。 “就当你我之间一夜风流,放纵之后,你我之间素昧平生。”她温热的鼻息吐在他的脸上,两只手按在他的胸口,身体不偏不倚坐在他的腰上。 “真的要这样么……”他盯着面色潮红的白潇潇,眼中多多少少了几分情欲的样子,“雪儿,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轻笑一声,笑声很是妩媚,解开束发打簪子,乌黑的长发如黑瀑一般倾泻而下,垂在她的脸际,一手解开了衣服上的腰带。 “什么都不是也好。”她喃喃自语似的念着,吻住他的唇,双手紧紧搂住泠霜。 他被挑逗得身体一阵发热,身下的欲望渐渐肿胀起来,原来他也想要她,他回应着白潇潇的挑逗,任由她解开自己的衣物,冰冷的手指轻触他的胸膛。 “雪儿……”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下一刻被他一下子翻过身压在下面,二人坦诚相待,气息相对,从未有如此接近过彼此。 “我爱你!” 第129章 意料之中 白潇潇看着他,眼中并没有如同看见沈长风一样的温柔,他是泠霜,永远都不会是沈长风,如此若是分开,就不会让他再对自己存有爱意,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体内的蛊毒不会为了自己发作。 只有这样狠狠伤害,才会泯灭那种虚无缥缈的爱。 她回应着他的吻,随意地让他撩拨着情欲,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放纵一场,平生不悔。 风陵阁 沈长风打理好了准备前往敦煌的事宜,沈临这些天倒是忙碌不少,这一次行动还是不要带着他去了。 正想要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一下行装,只见沈苏瑾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长风倒是一愣,敛了敛衣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稍稍点头,“大哥。” 他自然是看见了沈苏瑾未被领子遮掩的一点红印,身上还有一些胭脂水粉的刺鼻味道,昨天晚上就没看见他人,若不是偷偷溜出去到什么风尘之地厮混了。 “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了吧。”他瞥了一眼沈苏瑾,“若是被阁主发现了,岂不是又要挨骂了。” 沈苏瑾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一低头看见了脖子是还未褪去的吻痕,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忙拉起领口遮住,暗自低头看上去很是不好意思。 “快些回去换身衣服,这么浓重的胭脂味,以后还是别去那些不三不四之地。若是看上哪个名门闺秀,也可以向阁主说说。” 说罢,沈长风转身便走。 沈苏瑾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伸手抹去脖子上的那一抹胭脂,那所谓的吻痕不过是用胭脂涂上的痕迹罢了,不过看样子大哥并没有碰过嫂子,不然怎么会那样简单就错认。 “瑾儿?”烟夫人路过,风一带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味,走到沈苏瑾的身边毫不留情地挥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沈苏瑾硬生生挨下了,什么都没有多说,想擦身而过。 “逆子,跟我去西楼!”烟夫人明显就是怒了,没想到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竟去那种风月之所,若是传出去,必然落人口实! 他什么都不想解释,跟着烟夫人就快步回了西楼。 西楼之中,待沈苏瑾沐浴更衣之后,就径自去了烟夫人的阁间,只见烟夫人很是气愤地坐在凳子上,桌上上一把戒尺,他自是认得,小时候犯了错的时候,母亲就会用这戒尺惩戒他。 他环顾四周,所有的婢子都已经被屏退,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而已。 “母亲,你以为我真的去青楼浪荡了?” “难道不是吗!母亲一直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读的书都白读了吗!” “一心若是只读圣贤书,岂不是变成了书呆子。达官仕途什么的,都是一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我根本不稀罕。”他站着,一动不动,语气之中却是鄙夷,“我想要的是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高官厚禄,还有的就是这江湖之中的掌权人!” 烟夫人一惊,一下子的错觉让她觉得眼前甚是熟悉的儿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目光之中的鄙夷深深藏着一丝狠厉。 “这也不正是母亲一直所期望的么?” “你到底想怎么做!” 他顿了顿,一抹胸有成竹一般的微笑爬上嘴角,“只要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 烟夫人柳眉微蹙,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沉如海,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现在他心里盘算什么。 “瑾儿,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感觉你……” 他忽的抬眸,那双眼睛里面只剩下有如毒蛇一样的犀利,就好像见到了许久未曾遇见的猎物,欣喜之中的却是蓦漠然到让人心下一寒。 想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他想要这江湖,凭什么他做不到拥有这所有的一切! “母亲,无论我想做什么,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要参与。这样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殃及您。”他很平静地说道,“母亲可明白?” “瑾儿,母亲当年放弃成为帝妃的机会,不顾你外祖父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你爹,即使是做一个妾室。”烟夫人稍稍叹了口气,眼眸之中黯淡无光,“这么多年,若是我没有怀上你,怕早就待不下去了。” 她抬眸,从来没有用那么轻柔的声音说道,“瑾儿,你是娘活着的希望,若娘失去你,娘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他一怔,失神间,烟夫人已经站起身,走到沈苏瑾的面前,紧紧拥他入怀,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这么多年,娘一直都对你太过严苛,也不曾像这样抱过你。娘当年征战沙场,经年已过,这分子锐气早已消磨光了。瑾儿,别将自己逼向绝路。” 是啊,从他懂事起,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向现在一样那么紧紧地抱过她,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是严肃至极,或许是母亲希望自己能够优秀到遮掩大哥的光辉,让父亲注意到他,然而一切都只是适得其反。 他如鲠在喉,一下子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贴着母亲的胸口,就像孩子依偎着母亲的胸口,奢求那一丝丝怜爱。 “脸还疼么?”她松开了沈苏瑾,伸手抚上那半张微微泛红的脸,刚才她正在气头上,下手不顾轻重,现在一看那半张脸明显有些肿胀着鼓起。 “不疼。母亲教导瑾儿,这是理所应当的。” 烟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他的儿子,到头来还是那么陌生。 “过来,母亲给你上药。” 沈苏瑾皱眉并没有上前,满不在乎地笑笑,“就这一点点伤,没什么。不必劳烦母亲。” 烟夫人不语,只是走到卧房将珍藏许久的上好皇家御赐的冰凝膏放在了他的手里,“这是皇家御用的冰凝膏,祛瘀止痛特别有效,拿着吧。” “好。”他也不拒绝,握着那一小瓶冰凝膏放入袖袋中,“母亲,若是无事瑾儿便退下了。” “瑾儿,三思而后行。” 沈苏瑾离开了西楼,甚是疲倦地合上双眼,三思而后行,现在的这条路已经由不得他选择,只能一路走下,哪怕前路只剩下血腥黑暗,不见光明。 第130章 临别 沈长风一路回房,却见秦如月倚靠在门边,孤独的身影有些落寞,他停了停脚步,径直走进去,看她衣衫单薄,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天冷了,这里不比锦州。”他提醒道。 “我只是想等你回来,我听沈临说,爹……”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改口,“阁主寻你。” “无妨,不过是一点小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许久未归。”他对于秦如月也不过这样含糊其辞地解释,毕竟这件事也算是阁中的机密。 “去哪里?” “西域。” 秦如月听他如此回答不由得蹙眉,这些天也偶尔听沈临提及一些江湖琐事,自然明白西域与中原的不同,西域那是明教的天下,而明教素来是风陵阁的死敌。 “那不是很危险!”想到这里她先担忧起来。 “你不必担心,我不求死。”他向来最不会安抚人,看她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她心之所想,最简单的表达。 “我总是有些不安,长风,要不我与阁主去说……”她一听到沈长风要去敦煌,心里就没来由地惶惶不安起来,有一种蓦然的直觉告诉她,那里很危险。 “如月,我是风陵阁的少主,有些事情推辞不了。敦煌城虽然不比中原安全,但是此行乃是敦煌城主相邀,我不得不去。” “可是!”她停住了即将涌出嘴角的话,可是若是你一去不返又该让她如何! “你可知为何风陵阁为何能够站在中原武林的巅峰么?”他拉紧了秦如月身上的外衣,让她进门,“正是因为风陵阁的直系弟子愿意首当其冲,从不逃避。无论再危险的地方,我都要去,然后带着所有一同去的弟子安全地回来。如月,我身为少主,别无选择。” 她欲言又止,其实心里很明白,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哪有自己不愿就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就如她一样,身为药王宗的大小姐远嫁风陵阁,未来的药王宗想来是要尽数交给雪儿一人打理。 其实她这样很自私吧。 “我明白。”她垂眸,眼眸之中黯然滑过一缕失望,原以为他会为了她放弃去敦煌,选择留下来。在沈长风的眼中,或许风陵阁的一切比什么都重要。 “如月,如今你已经嫁我为妻,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但至少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不会违背今天给你的承诺。” 这时候,她忽的一笑,笑意之中满是枉然,原来只是这样,倒也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你说这些话只是因为对我的愧疚,那大可不必。”她轻笑着说,面露一丝淡然,“我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这种承诺对我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我现在只要你答应我,活着回来。”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应了一声,“嗯。” 她起身将自己从药王宗带来的一些上好上药和解毒至宝玉清丹尽数交给了沈长风,嘱咐道,“这些是我从药王宗带来的上好伤药,而这个是玉清丹,能够解百毒。你且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如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他不拒绝秦如月,将那些药收好,走到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才重新关上门,“帮我关注一下苏瑾。” “怎么?”她一时不明白。 “我怀疑他与明教有所勾结,这一次我可能出去许久,所以想……” “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明教 白潇潇坐在药阁里面,细细分拣着新鲜的药材,这明教果然是有钱,许多药材基本上都是刚刚采集来一路送上昆仑,虽说昆仑山麓之间本就是地利之便,还有许多极其珍惜的药材。 柳羡倾一个人默默地躺在藤椅上打着盹,一到午后,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犯困,而且因为不能说话,所以显得整个人都很沉寂,如果不是刻意发现,根本就没人注意得到他。 因为第一次到那么冷给的地方,她尤其怕冷,柳羡倾就把这火盆移到了她的身边。 她忽的想知道为什么柳羡倾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明明作为江湖上出了名的游医,何必要拘泥于此。 这些天看阿紫服药的情况下,寒疾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她的所有饮食都是她亲自做的药膳,避免有人再一次下毒,自从阿紫的病情稳定了不少,冥月对于她的要求也几乎有求必应,没想到就算是堂堂明教尊主,自始至终还是一个母亲。 她走过去,将他放在一旁的毛毯子拿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给他盖上,才刚要盖上,正在这时柳羡倾忽的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尴尬了。 “岸……你回来了。”只听见他喃喃念了一句,嘴角泛起一缕温柔的浅笑,迷迷糊糊地又合上了眼睛,白潇潇下意识地一愣,原来是梦话罢了,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柳羡倾竟然会流露出那么温暖的笑意。 可是他口中的岸,又是谁?即使是在梦里也是念念不忘。 原来这冷漠到毫无表情的素衣圣手柳羡倾也会有牵挂之人。 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火盆里面的碳烧得差不多了,她随手丢了小块进去,溅起了一些火星子,此时也算是百无聊赖,有些闲了。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拉开门的一瞬间,果不其然这脚步声是泠霜的,他冲着白潇潇微微一笑,见柳羡倾在里面的藤椅上小睡,便指了指外面。 二人放轻了脚步,拉上门。 “到我的屋里去吧。” “嗯。” 来到白潇潇的屋子里,她四顾周围,才关上门,一转身就被泠霜紧紧拥在怀里。 “雪儿。”他贴着她的耳畔情深地唤道。 她推开了泠霜,隔开了一小段距离,很是礼貌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许久都不在明教里。”他也不隐瞒,如实说,“所以来和你道别。”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出门与我报备什么。”她觉得有些搞笑,“你去就好了。” 泠霜顿了顿,“我只是觉得应该与你说一句罢。即使如此,话已至此,我便走了。” “阿泠,小心点。”她还是不由得叮嘱。 “无碍,你放心好了。” 一抹淡然到失望一般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般的擦过,一道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白潇潇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疲惫地合上双眼,一晌贪欢,是让他萌生什么期许么? 第131章 敦煌之行 敦煌城 沈长风带着风陵阁的弟子伪装成了前来敦煌的行路商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黄沙漫天的戈壁,与风陵阁的河流交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如此荒芜之地,竟还有如此城隅,这恢弘的城墙与四周漫天的荒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还是第一次来西域,这里的确与三江不同。 城门外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站着几个巡逻的士兵,近来边境相安无事,而且敦煌城虽为边境重城拥有守城军,亦是西域与中原的经商贸易之地。 “少主,现在进城么?”林枫上前一步,轻声询问。 林枫是沈初沉身边的老人,就如同沈临与沈长风一般的关系,一直都是阁主身边的亲近之人,也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沈长风看了一眼身后驼队拉着的一车江南丝绸,轻哼一声,“吩咐下去,等一下所有人都不要说话,难免城门守卫之中混进了明教的人。” “是。”林枫退下,一个个吩咐下去。 墨瞳站在离沈长风车队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着,衣袖下是一柄柄专门特质的暗器,上面浸染了剧毒,只要一击命中要害,毒性渗透进身体,没有解药就是必死无疑,更何况这是她昆仑一族的秘毒,就算有那样的惊世奇才能够研制出解药,中毒之人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她上前几步,与沈长风擦肩而过,或许是天生的敏感,沈长风下意识地侧头,与她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瞳对视一瞬,他一愣,那双稀世的蓝眸子里是一抹没来由的寒意,中原人的眼瞳都是清一色的黑瞳,一看这样的眸子就像西域人的特征。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道黑色的身影一晃进了敦煌城,就连守门的兵士都没有拦下盘问,看样子那个黑衣的女子应该是城中的常客。 “少主,怎么了?”林枫看得出沈长风的出神,担心地询问道。 “没什么。”他回过神,心里还是对刚刚那一双蓝瞳耿耿于怀,似乎很早之前母亲曾经提及过有这样一族蓝瞳的神秘种族,但怎么都一时想不起来,“林叔,准备进城吧。” “好。”林枫应了一声,回头朝着所有人喊了一声,“进城!” 驼队驮着货物缓缓走向敦煌城的城门走去,守门的士兵拦住了沈长风一行人,四散开来在驼队的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询问,“上面是什么?” 沈长风微笑着,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绸缎,然后乘着所有人不注意,将一锭银子塞进上前查看的守将手里,“大人,上面都是一些江南来的丝绸,我们都是来敦煌城做生意的,还有这些是城主大人要的。” 那守将凑近看了一眼,听见是城主要的货,而且领队还那么殷勤,也没有太过认真,直接放行。 沈长风冲他们很礼貌地一笑,让身后的驼队经过,见所有驼队通过后,这才笑着离开了城门。 林枫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看见了沈长风塞给守将的那一锭银子,只是淡然地笑笑。 一行人先入住了事先预定好的驿馆,沈长风稍稍松了口气,派人去与藏在敦煌的眼线接头,自己则坐下来,将藏在驼队里的苍梧刀取出来,一直在风沙之中赶路也甚是辛苦,尤其是时至深秋,大漠里面是一片飞沙走石,白头热到喉咙发干,晚上却是冷得刺骨。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苍梧刀,雪亮的刀锋一被擦拭,更是寒光凌冽,这把刀已经辗转了许多任阁主之手,虽然饱经风霜,但任然透着一抹摄人心魄的冷意,不过这刀剑终究是沾染鲜血的不祥之物。 “少主。”林枫轻声扣门。 “进来吧。” 林枫推门而入,见沈长风坐在桌旁,桌上放着那柄苍梧刀,再一看沈长风的脸色,不由得眼神沉了沉。 “何事?” “城主府送来的请函,让少主前去城主府做客。”说着,林枫将一张请函放在了桌上。 这么快?他稍稍一皱眉,才不久他们一行人入了敦煌城,这就送来了请函让他去城主府,看样子这敦煌城主的眼线倒是密布啊。 “少主,我怕此间有诈。”林枫很是担心。 他不过淡然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怎么可以拒绝这样的盛情款待呢。” 林枫沉默着点头,若是论胆识少主的确与当年的阁主可以一较高下,或许风陵阁交在少主的手里会真正的以续荣光,不会辜负了风陵阁历代阁主的努力造就的风陵阁! “不过,这看来局势很混乱,难免敦煌城已经完全落入了明教的掌控之中。”林枫素来谨慎,对于这种未明了的局势很是担忧,若是敦煌城主府已经完全落入明教的控制之中,那这一场宴请,绝对就是一场专门为风陵阁准备的鸿门宴。 “既然是城主相邀,就算是陷阱也必须出席。”他似乎是看出了林枫的担忧,半似安慰一般,其实自从南楚回来之后他也是很清楚了,想要逃避是根本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即使再危险都不能退缩。 “也好。那我陪您去。” “林叔,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冒险?”他面露一抹苦涩的表情,“明明在南楚差点丢了性命,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在乎。明明已经很累了,还要装作精力充沛。我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意义。” 林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种迷茫的感觉,在阁主遇见无念的时候,在知道无念真实身份的时候,也曾这样感叹过。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少主的身边。”林枫一本正经地说。 “林叔,如果这一次我无法回去,请你一定要将这苍梧刀带回去。”他拿起桌上的苍梧刀,收回刀鞘,紧紧握在手中。 林枫一怔,略略沉眸,这是视死如归么。 “好。” 第132章 七娘 敦煌城主府 沈长风只带着林枫一个人出现在了城主府外,身后是由雇佣的车夫带来的一车赠礼,整个城主府看起来与普通的府邸不过多了些威严,但多多少少都有了几分阴郁的感觉。 “什么人?” 沈长风刚刚要解释,这时一个衣着类似于管家一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沈长风连忙讨好一般地殷勤上前。 “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守卫慌忙退下。 沈长风拿出请函交给那个管家,那个管家打开一看后,抬头看了一眼沈长风,“原来是沈少主,城主大人已经在后花园久候,请随我来。” 林枫想要跟着沈长风上前,却被管家拦住了。 “沈少主,城主大人只请您一人进去。还请少主的随从请去大厅等候。” 林枫顿了顿,用探询的目光探问沈长风。 “既是如此,便随他们去。我一人面见城主便可。” 林枫见沈长风如此说,不安地看了一眼沈长风,还是随着其他人离开。 敦煌城主府的后花园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么奢华,反而很是朴素,养着的花草都是一些极其普通却又叫不上什么名字的,不过一株白花泛着蓝色边缘的奇花吸引了沈长风的注意。 “怎么,少主很喜欢这朵花?”一道温柔至极的女声在离沈长风不远处的连廊上传来,他回头,一个曼妙的女子倚着连廊站着,一袭白色裘衣裹着玲珑的身体,眼眸楚楚有如一汪春水般纯澈。 然而看清了那张脸,他不由得一愣,这分明就是城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只不过有些怪异的是,城门口的那个人是奇异的蓝眸,而眼前之人一如中原人的黑瞳,那么温柔,与那时的寒戾截然不同。 不过既是一介女子,想来应该就是城主的夫人罢。 “沈少主,这便是我敦煌城主。”身旁的管家介绍道。 他一时迷糊,这敦煌城主竟然是一介女子!而且从乍一看的气质中,根本琢磨不透,果真是深不可测。 “少主,随我来吧。后花园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她站在那里,目光飘忽忽地落在远处,转身行步。 沈长风依言跟着上前,果真,一张石桌上摆着些许点心,还有烹茶的器具,这一看便是很懂得中原人的讲究,他渐渐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若是没有什么手段怎么能坐稳这敦煌城主的位置。 “少主且坐吧。”她示意沈长风坐下。 他也不客气,坐在了石桌旁,任凭城主给他倒了一杯方才沏好的茶。 “早已听闻沈少主的风姿,如今一见果然不负江湖传闻。”她微笑着,柔得似水。 “城主谬赞了。江湖传闻毕竟只是传闻罢了。”他谦虚地说道,“无论传闻如何,长风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倒是没想到,堂堂敦煌城主竟是女流之辈。” “城主,城主的,听起来就觉得你我之间生分。我称少主长风,而长风你唤我七娘便好。”七娘脸上的笑意从来没有淡去,虽说笑意盎然,可是却是十分生疏。 “这不妥。城主如此让长风为难。” “这有何不妥,你我年纪相当,若不是我父亲因病亡故,我何必要承了这城主之位?”她柳眉一蹙,看上去对于沈长风的反应很是不满,“独自一人逍遥快活,还免得受世俗所累。更何况,客随主便,长风这里可是敦煌城,而并不是三江!” 语气之中此时满是威胁之意。 “既是如此,也就罢了。七娘,只是长风已是有妻室之人,止礼于此。” 七娘挥手屏退了所有在花园中的人,整个诺大的园子里就只剩下沈长风和七娘二人,七娘不紧不慢地轻抿了一口茶,玉指滑过桌面,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很是严肃。 “长风应该知道我写给风陵阁的书信吧。” “知道。但书信终究不过是一张白纸黑字的纸罢了,重要的是我想听您怎么说。”沈长风同样毫不犹豫,这一次面谈,正是他跋山涉水前来这里的原因。 “我?”她拉长了尾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确,我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所有的一切。” “我想明教之人已是找您相谈过了。” “呵。”她轻笑一声,认真地打量着沈长风,“是又如何?不过我更希望与风陵阁结盟,毕竟这敦煌城再怎么说很是受了君王的管辖。” 沈长风锁眉沉思,握紧了手里的茶杯,这杯茶可真的烫手,他真心不想喝下去。 “长风,我父亲一直以来都与风陵阁交往甚密,我自然是秉承父亲遗愿与风陵阁继续合作下去。”她微皱秀眉,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眸之中的光亮黯淡了不少,“然而明教那边却是放了狠话,若是我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颠覆我的城主之位。” “我当不当城主倒是无所谓,自怕这样又会引起一番兵戈之险。” 他大致上是明白了七娘的意思了,这分明就是希望他保护她的安全,直到她完全掌握敦煌的所有势力为止。但他也是明白一旦鸟儿羽翼丰满,是友倒是无妨,若是敌,那就是得不偿失。 “我想我知道城主你想让在下做什么了。”他一转手心里那个玲珑的茶盏,“不过却是不能如城主之愿了。” 七娘笑而不语,就这样安静地盯着沈长风,果然也是一个不好忽悠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既是如此,我敦煌城便与风陵阁交好结盟,其余的便一如往昔一样就好。” 他无声地轻哼一声,眼前的这个人心沉如海,若是没有这样的预谋,早已被无数人给无情抹杀,面前装作柔弱,其实也是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 在这样权力滔天之地,若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子,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心怕早已风起云涌。 “如此甚好。既然城主大人与风陵阁结盟,那风陵阁自然会保证城主大人的最大利益。”他继续道,起身准备离开,“城主只要做到自己与风陵阁的约定就好,长风告辞。” “长风请留步,三日之后是我敦煌城四年一度的祭司大典,少主就不想一饱眼福?” “也好。那就多谢城主的盛情款待。”他也不拒绝,应承下了,转身便走。 七娘默然地坐在原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眼眸之中泛起一抹奇异的蓝色,但也只是一瞬那一抹蓝色悄然逝去,风陵阁的人已经到了这里,看样子尊上安排的人也应该到了吧。 这一场祭祀,便是为你沈长风准备的,你可准备好赴约这样一场盛宴了么—— 第133章 祭祀之舞 长风走在街上,朝着驿馆的方向缓步走去,一路上敦煌城中来来往往的都是路过歇息的商队,更多的是转接货物,还设立了一个交易的市场,正式与西域通商。这敦煌城的繁华与三江比起来根本不相上下,甚至是更胜一筹。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一晃而过,他下意识警觉地上前几步,想要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 果然是泠霜!他定睛细细一看,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连泠霜都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可见明教对于敦煌城已经渗透颇深,明教的眼线想来是遍布敦煌。 泠霜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后那一抹异样目光,站住脚,回头四顾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刚刚那一种目光,很是不安。 他在泠霜回头的瞬间一闪身隐入在阴影里,等他再一次出来时,已经不见了泠霜的影子,只剩下忙碌不堪的人群,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一个人有如大海捞针,根本就是无功而返,浪费时间。 不过现在可以看得出,明教也在暗地里活动在敦煌城,这分明就是一个阴谋。现在还是应该先回驿站,与林枫商量一下到底应该怎么安排,若是真的与明教之间有了冲突,此处离明教甚近,应该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泠霜到了与明教在敦煌眼线的约定地点,眼前是一个装潢不凡的楼宇,然而一进去却是一个赌坊,里面各种叫好声和下注声,乱成一团,他走转过各个赌桌寻找那个接头之人,不过他对于赌局根本不感兴趣,更何况对于这种堕落之地他也是无可奈可。 “圣子大人,请随我来。”一个仆人缓步走到了泠霜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他一惊,见是自己人,便跟着走。 赌坊的二楼是一些敦煌城大人物的私人赌间,他随着那个小厮一路走到了最里面的隔间,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她的脸上蒙着遮掩容貌的面纱,不过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一个安静到极致的人偶。 “你先下去吧。”女声让他很是熟悉。 那个小厮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关上门。 “少主,别来无恙。”女子摘下面纱,眼前之人让泠霜很是震惊,竟然是墨瞳! “墨瞳,你怎么?”他有些茫然,明教在敦煌城的眼线竟然是墨瞳,她是什么时候成为明教眼线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泠霜,却是摇了摇头,“少主可还记得我的父亲?” 泠霜稍稍回忆,那时候虽然他的年纪还小,但始终记得那时的那个男人,面对死亡依旧毫不畏惧,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心爱的人,那样从容的背影始终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我记得。” 她面无表情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我的父亲是上一任敦煌城主的独子,我现在不过是继承了我祖父的位置罢了。” “墨瞳……”他欲言又止。 “而且墨瞳只不过是我在昆仑一族你给我取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叫七娘,杜七娘。” “所以你是现在的敦煌城主!”他大致上是明白了。 她无声地苦笑一声,“是。当初从昆仑山逃离那一场劫难之后,我便拿着我父亲临死前交给我的信物回了敦煌,祖父收留了我,并且对我一直很好。” “墨瞳……不,城主大人,那你让我来此,是做什么?” 墨瞳笑而不语,轻轻拍手,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立在二人身后。 “城主大人,这是何物?”他扫过盘中所盛之物,分明是一张人皮面具,不禁转头疑惑地看着墨瞳。 “少主不必如此生分地唤我城主大人,我还是你的墨瞳,你也依旧是我的少主。”她很是认真地说,“这个是尊上秘密吩咐,让你假扮我的侍从,然后配合我演好这场戏。” “什么戏?”他顿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少主之前主持过昆仑一族祭司西王母上神的祭典,而这一次只能劳烦少主亲自跳一场祭司之舞。” 泠霜骤然间站起,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几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能!” 这祭祀之舞并不能随时随地而舞,这祭祀之舞本就是昆仑一族的秘密,相传此舞乃是西王母座前青鸟仙子所创,也就只有昆仑一族的王族才有资格承习,更何况此舞带给舞者的伤害极大,所谓祭祀便是献祭,献祭的祭品便是舞者的生命。 最后一次祭祀的时候他差点就下不来,是被扶着踉踉跄跄下的祭坛。那种濒死的感觉,他一直都无法忘却。 “少主,这一次墨瞳也是无可奈何。”她直接在泠霜的面前跪下了,恳求道,“还望少主成全,若是此次任务失败,墨瞳只能一死谢罪。” 他沉默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困扰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瞳,这世上本已经没有了昆仑一族的容身之所,整个昆仑一族也就只剩下他与墨瞳二人。 只是这祭祀之舞本就是禁忌,他真心不想再触及一二。 然而若是墨瞳一死,那整个昆仑一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你起来吧。我帮你便是。”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再一次死在面前。 “多谢少主成全。”她连忙道谢,嘴角挽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就好像什么达成了一样,心满意足。 “还请少主随我的手下前去休息。其他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泠霜暗自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跟着那个端着人皮面具的随从离开。 墨瞳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那一分得意,其实这祭祀之舞并非一定要昆仑一族的祭天之舞,然而她一看到泠霜,就想起了那舞,一身青色羽衣,如同风花雪月一样翩翩而起,灵巧翻飞之间,绝对是仙人之姿。 但这舞的反噬也是极大,那时候她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将跪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泠霜扶下去。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那一日的绝世好戏! 第134章 纸条 泠霜漠然地扫过放在桌子上的青纱羽衣,上面点缀着许多翠鸟的羽毛,他的脸上已经附上了那一张不属于自己的人皮面具,他之前答应了墨瞳的请求,要在敦煌城的祭典上面跳那昆仑一族的祭祀之舞。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了一个局,一个根本没办法拒绝的局,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事先被人安排好,如同人偶一样被操纵着,走向既定的结局。 倒是雪儿,他离开了这么多天,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虽然说已经让柳羡倾专门照顾她,但毕竟也有留神不到的地方,以雪儿的性子,只要不闯祸就好了。 “大人。”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他回过神,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婢女端着准备好的膳食,都是清一色的素菜,剩下一碗白饭,他自然是明白,祭祀之前要斋戒净食七日,其间不得饮酒,不得食荤。 “你放在这儿吧。” 那婢女看了一眼泠霜,将吃食放在桌上,退出了房间。 他刚想要拿起白饭碗,却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他略略一愣下意识站起,走出门稍稍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这才重新关上门。 拾起托盘里的纸条,徐徐展开。 纸条上面的字他有些熟悉,再细细一看竟然是绯烟的字,纸上只写了三个字,甚是刺眼。 【杜七娘】 他看到这三个字,这分明就是墨瞳真正的名字!为什么绯烟要给他送这样的纸条,这是要让他注意墨瞳的一切,还是什么? 不过绯烟没办法亲自送进来,或者应该是让他小心提防墨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骤然间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墨瞳缓步走了进来,见泠霜面前托盘里的食物一筷未动,眼神不经意间沉了沉,脸上依旧是那样浅然笑意。 “少主,这饭菜不合胃口么?墨瞳这就命人重新做!” “不了,我只是不饿而已。亏你还记得祭祀之前我不得食荤。”他抬眸看了一眼墨瞳,她那一双黑色的眸子里一尘不染,平静得没有一丝丝波澜。 “少主真是说笑了,这些不过是墨瞳应该做的。” 泠霜还是耿耿于怀绯烟偷送进来的纸条,墨瞳几乎与他小时一起长大,虽说小时候沉默寡言,但从来都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甚至还保护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少主,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我只是徐许多年没有跳了,不免有些生疏,所以便回忆了一下。” “少主,你若是不愿,现在也可以拒绝。毕竟墨瞳并不想强人所难。”墨瞳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不确定,似乎更多的是犹豫与担忧。 “你没有强人所难,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不过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跳祭祀之舞?”他认真地盯着墨瞳等着她的回答。 墨瞳什么都没有多说,她只是暗暗地轻叹一声,“少主,你果然忘记了。” 忘记什么!他一时不明白她这句话里面的含义。 “那一场大火,那一场杀戮。” 他一怔,被她这样一提瞬间想起了那一场大火,还有那个被血染红的衣角翻飞在熊熊大火之间,雪地上是凝固的殷红,看得分外刺眼。 “为什么要提起那件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玉指紧紧攥住衣角,洁白的贝齿狠狠咬着朱唇,第一次在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悲哀,那种悲哀真挚到极点,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墨瞳露出那样的表情。 “因为那一日是全族的忌日,所以用来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祈福。” 他一愣,原来她都记得,过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去缅怀那些旧人,想起他们惨死的画面,都是一场噩梦,根本就不愿意记起。 “或许是我要求的过多了。”她缓缓站起,走到门边打开门,回头看着泠霜,“少主,是去是留,您自己决定,墨瞳绝不挽留。” 说罢,她径自走了出去,也没有其余挽留的话。 泠霜颓然地坐在原处,的确,这祭祀之舞亦是安魂之舞。看墨瞳的眼神之中的悲哀不像是假的,更何况整个昆仑一族也就只剩下他与墨瞳二人,他又怎么忍心让墨瞳去送死,即使她现在贵为敦煌城主,然而以尊上的手段,对于背叛的人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为了昆仑一族枉死之人的祭奠,他倒是愿意跳这祭祀之舞。 这或许是他能够为那些亡故之人做的事情了。 明教大紫明宫 白潇潇背着药箱来到了大紫明宫,今日一早便被冥月秘传前往大紫明宫,当她踏入大殿的时候,冥月正坐在玉座上,今日很是奇怪,一改往常那样艳丽的衣装,反而是一身淡雅的蓝衣,根本颠覆了最开始冥月在自己心里的形象。 “你来了啊。”冥月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白潇潇的身上。 “尊上。”她稍稍行礼。 “听说这些日子以来,阿紫的病情好转了不少,还真是有劳你了。”冥月缓缓站起,冲着白潇潇赞许地点头,“如今,倒还是有一个病人需要你调理,不过他身份特殊,你要守口如瓶。” “是。” “你随我来。”冥月起身,带着白潇潇走向偏殿。 偏殿里看上去于辉煌的大殿几乎是云泥之别,大殿里的摆设极为奢华,然而此处空空荡荡,除了必要的几样物件之外就再无其他,她甚至都没有看见什么服侍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人就在里面,你进去替他看看之后,开一些调理的方子。” “是。”她走进去,却发现冥月并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虽是面无表情,但还是有了一些担忧的情愫。 她走进偏殿,里面的光线不是很亮,只听到有人在里面轻声咳嗽,从咳嗽的声音听起来,怕已经病了许久,还是在刻意抑制发出的声响。 里面幽幽地传来一声询问,声音沙哑着。 “是谁?” 第135章 自欺欺人 白潇潇放下药箱,缓步走进里面的寝殿,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看上去已是半百之年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很憔悴。 “尊上让我来给你看病。”她解释道。 “是么?”泠崖冷嘲一声,然后轻声咳嗽,“我的死活何时她那么在意了。” 直到走进了,她这时才看见了眼前之人,虽说躺在床榻之间,但是那一抹英气无声息地透出来,可见此人年轻之时也是意气奋发,不可一世,不过眉眼之间却与泠霜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像,这个人的眉间没有泠霜那般忧郁。 泠崖撑着身子坐起来,束缚在脚腕上的一根银链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抬头看着白潇潇。 原来他是被囚禁在这偏殿,这也难怪冥月要让她保密,可见这个人对于冥月来说是一个秘密。 “倒是奇怪,她何时让其他人与我接触,就不怕这个秘密被其他人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潇潇,忽的皱了皱眉,“你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不,我只是初上明教不久,是圣子大人请我上山救治圣女。对于你口中的那个‘她’我并不清楚。” “圣子?”听到泠霜的名字,泠霜忽的来了精神,“你认识霜儿!” 霜儿……她一时不明白,这个人莫非是泠霜的旧识?可是,这个人的神情不似作假,方才还怏怏无力,听到泠霜一瞬间就来了精神。 “你是泠霜什么人?”她不太确定地问道。 泠崖踌躇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可以告诉自己与泠霜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会害了她,“没什么,只是问一下而已。他……最近还好吗?” “他去敦煌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她如实回答。 “是么。” 他如释重负一般得苦笑一声,捂着胸口微微皱眉,虽然服下了解药,但之前淤积在体内的余毒还是没有完全祛除,偶尔还是会难受,更何况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困了那么久,这身体早已不如往初一般健朗。 她不容分说地扣住他的腕部,轻探他的脉象,这是长年累月的余毒淤积,已经完全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期,只能够尽可能地延长生命,若是换作常人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焦灼早已是痛不欲生。 “你的……”她欲言又止,犹豫不决,对上他的眼睛,却不想那双眼眸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灵动之色,这是看不见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是时日无多,耗了那么多年总有一天是油尽灯枯的时候。那我还有多少时间?”泠崖并没有什么惊讶,他并非不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只是一直在强迫自己活下去,至少一定要见霜儿一面。 “若是好好调养,至多不过一年关景。”她略略一想,回答道,“不过这应该还是最好的预测。” “一年啊……”他稍稍一顿,嘴角扬起一丝看透了所有的一切,“与我猜想的差不多了。” 白潇潇是一个明眼人,眼前这人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铐锁留下的痕迹,可见之前他所受的非人折磨,一搭脉她几乎就已经寒了心,或许是为了什么想要顽强地活着,不然早已魂归忘川。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的发问。 “白潇。”她记得自己以白潇的名字入的明教。 “白潇——”他点头,“的确是一个好名字。相比起来,无情与无念倒是平庸了好多。”他歉然地笑笑,“不过你不属于这里,找到机会就离开。” 无情?无念? 她猛然间一惊,或许因为她是小辈,按道理或许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更何况方才他的那番话里面有着嘲讽的意味,但是她记得!沈长风的生母就是无念! 这个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神秘,或许与事关明教隐藏多年的秘密!有些东西知道了只会有害而无利,这个道理她很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谁都好。 “您似乎曾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了很久,浑身气穴之间有如冰冻火烧一般,阴气甚重。”她从药箱里面取出银针,走到火烛边烫烧消毒之后,再次回到泠崖的床榻边,“我替你针灸驱寒。虽说不能根治顽疾,但至少可以缓解身体的疼痛,但是你的眼睛……” “什么都瞒不过医者,的确我的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他一瞬沉默之后,苦涩地轻叹一声,“不过是我自己犯下的孽,自己所要承担的恶果罢了。” “请脱衣我要施针。” 他脱下外衣,露出后背任凭白潇潇一针一针刺入穴位,他的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一道道狰狞的伤痕,看得她心里是一阵泛凉,这人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冥月独自一人看着偏殿里的一切,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里本是她和姐姐的住所,自从姐姐离开她成为明教尊上之后,这里就荒芜了,也一直保持着原样。 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一直这样。 当初因为怨恨,将师傅囚禁在地牢里面,一日一日羞辱着他,用各种手段折磨他,一朝爱得那么深,如今恨得那么痛,忍受住多大的痛苦一个人生下了阿紫,一个人掌握明教,她以为她爱上了沈初沉,其实都是错了,不过是因为沈初沉的有些影子像极了师傅,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错,错的人爱上了错的人。 看不透的是陷在这样虚假感情里面的痴儿罢了。 自欺欺人的温存,终究不是现实,一场如梦泡影,是梦总是要醒的。 第136章 遇刺 风陵阁 沈初沉静静地看着放在桌上的卷轴,之前派人重新去调查瑾儿曾经去过的游学之处,没有丝毫的不对之处,而且都有人证明瑾儿在那里学习甚久很是上进,而且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情况,甚至一提及沈苏瑾,更是赞不绝口,赞叹后生可畏。 他很是疲乏地按揉了人中,稍稍纾解困扰。 当初不让瑾儿学武,是不想看见自己百年之后,兄弟之间为了风陵阁的权势争斗不休,到时候两败俱伤,兄弟相残。这些悲剧他看得太多太多了,更何况风儿什么都没有,这优势劣势根本就已经是盖棺定论。 江湖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处于这江湖顶端的他真的是太清楚不过了。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非常现实。哪里有憧憬中的那般美好,有的不过是血腥杀戮,俗话说一将成万骨枯,这江湖又何尝不是,任何名声和功绩都是建立在鲜血的基础上。 念及当年寒烟的身世背景,在朝还有耶律大将军的扶持,想要谋取一个一官半职简直是轻而易举,入朝为官本就是最好的结局,若是瑾儿不愿入朝为仕,那也可以留在风陵阁做风儿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倒是可以相辅相成。 前些天收到从敦煌回来的密信,明教的确在敦煌活动密集,风儿想要在敦煌停留几天,敦煌城主之位已经易主他人,新任的敦煌城主是上一任敦煌城主的女儿——杜七娘。 杜七娘?沈初沉似乎从未听原来的老城主提起过这个人,他记得前城主杜沐雨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早已亡故,何曾又冒出来一个女儿? 他不由得皱眉,心下渐渐蔓延上了一抹深重的不安,猛然间抬头望向窗外,似乎那里一直有人在偷窥这里。一直暗自查探那么久,都查不到有关于夜隐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当初的确是说夜隐潜伏在风陵阁甚久,不然又怎么会知道风儿前往南楚一事。 他骤然间站起,走到窗边四顾,窗外空无一人,甚至连一只飞鸟都未曾看见,但刚刚的那一种感觉绝对不会有错,怕是这个夜隐要有所行动了。想到这里,他关上了窗 沈苏瑾站在背光的角落里,眼神微微眯起,还好闪得快,不然就被发现了,没想到那个老家伙的警觉性那么高,一不小心就容易暴露,但这也就是一直以来最好的机会。 之前得到消息,有人在暗中调查了他的行踪,而且甚至还刻意询问了有关联的人,这样的做法只有风陵阁训练有素的密探,能够这样教使密探的也就只有阁主以及未来风陵阁的继承人。 果然开始怀疑我了呢。他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好在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不然这一次就要栽倒了。果然那一次南楚之行还是有了纰漏,白白牺牲了云孤影那枚棋子,百密一疏,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不过这谋划这么多年的棋局,是时候应该结局了,俗话说落子无悔,七娘,这是不是一场很精彩的戏呢。他细细地摸索着挂在胸前的一枚古铜色戒指,接下来就是上演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戏了。 他走到了秦如月所在的院子,恰巧遇见了正从里面缓步走出来的云漓,他止住了脚步,不由得一笑,“漓儿。” 她倒是一愣,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够遇见沈苏瑾,“你怎么来这里了,就不怕……” “路过而已。近些日子风陵阁里面也不安生,你自己小心点。”他伸手撩起她额角的落发,绕到耳后,“漓儿,听到了吗?” 她点头,虽说经常遇见沈苏瑾,但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怕阻挡到了沈苏瑾的计划,虽然说她对这个计划几乎是全然不知。 “放心吧,当时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伤到如月小姐。” 沈苏瑾沉默着,缓步离开。 云漓站在原处,渐渐有一些看不明白,虽说他对自己还是甚是关心,然而她似乎觉得沈苏瑾早已不是自己当年见到过得沈苏瑾,一切都被什么蒙住了,她想要让自己去相信那时候拥有纯洁暖如春风一般笑意的翩翩公子,不会真的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也不知孤影怎么样了,那时一别已是三年,三年未见甚是想念。只望她平安无事便好。 沈苏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才一站在门口,便不由得皱眉,走到了院子里的树旁折了一根看上去结实的枯枝,然后才一步步看似毫无防备地走进房间。 这房间里面给他的感觉就是有人,这么多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甚是警觉,但这也不排除是阁主的安排试探。 推开房门,里面便是一阵十分强劲的内力袭来,他定睛一看是一个蒙面人,他也不挡,直接被一掌掀飞了出去,倒在院子里,胸口处一阵钝痛,甜腥味涌上喉咙,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那个蒙面人几乎一瞬间冲了出来,一出手便是直接想要取他的性命,剑锋已经没入胸口,只差一寸就伤及心脉。 沈临分奔过来,一刀护住了沈苏瑾,与那个蒙面人交手起来。 沈苏瑾捂着胸口上的伤口,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冷笑,果不其然,这就是试探,这样子倒是不会再怀疑他了,不过方才那一掌下手真的是重,却又是十分准确地避开了要害,要不然当时就没命了。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院子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风陵阁的人正在赶来,看着交锋的二人,那个蒙面人见势不妙,转身脚尖点地施展轻功匆匆逃离。 沈临收起刀,匆忙间快步走到沈苏瑾的身边,“二公子!你没事吧!” 沈苏瑾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已是说不出话,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脸色变得些许苍白,衣襟上早已是一片血染,沈临连忙一把抱起沈苏瑾进入房间,一面立刻让人请大夫过来。 秦如月似乎是听到了吵杂的动静,走出门却见一群人匆匆忙忙地朝着跑去,便跟过去看看,正巧碰见了要去请大夫的人,忙拉住问,“发生了什么?” “回大少夫人,二公子遇见了刺客,受了伤。” “受伤?”她一惊,“去拿我的药箱过来,现在!” 她立刻赶去沈苏瑾的院子,之前长风离去敦煌之前要她好好注意沈苏瑾,这个时候又奇怪的出了这种乱子,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137章 不值得 沈苏瑾遇到刺客重伤的消息几乎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风陵阁,烟夫人听说了此事,慌忙赶到了沈苏瑾的院子,院子里只有沈临和沈初沉二人,很显然是沈初沉一力压下了这件事。 沈初沉已经候在门外了,见烟夫人要进去,一把拦住。 “瑾儿!”烟夫人焦急地推开沈初沉,转身反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如月已经在里面救治了。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也不用太急。” 烟夫人后退了一步,苦笑地冷哼一声,“阿沉,这一切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当初若是你让瑾儿习武的话,又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 沈初沉稍稍皱眉,但是一想耶律家世代为武将,当初他不允许瑾儿学武本就已经是私心,而今…… “我们耶律家世代为朝廷武将,替圣上镇守边疆,南征北战,历下无数汗马功劳。我当年放弃了那样尊赫的地位嫁给你,即使是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妾室。在你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无念。”她一句一句说着,早已没有了原来的锋芒毕露,早年的锐气原以为已经被岁月磨灭,可是现在沈初沉却觉得此时此刻的耶律寒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耶律寒烟对你的心已经寒了,我所期待的东西,你这一辈子都给不起。”她的眸子一瞬间变得阴狠,不带一丝感情,“沈初沉,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若是瑾儿有任何一丝意外,我会用你整个风陵阁来陪葬!” 江湖终究是江湖,朝廷总归是朝廷。在野为匪,在朝为官。历来匪不与官斗。 “你我之间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不会忘记的,是谁害死了阿念。”沈初沉这句话之中还夹杂着其他意思。 烟夫人恨恨咬牙,而正在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徐徐被人推开,秦如月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她的衣襟上还沾染了丝丝未干的血迹。 “瑾儿的情况如何了?”烟夫人忙走上前询问情况。 秦如月稍稍松了口气,“他的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好在没有伤到心脉,不过失血过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房中走出几个端着水盆和沾血纱布的婢子,快步走出房间。 一盆血水,这看得烟夫人心里一阵心痛,流了那么多血,这伤定然是严重,她的儿子何时受过这么大的伤害,流过那么多血。 “夫人,我给他服了镇痛的药,刚刚才睡去。”她自然是明白烟夫人的着急,“夫人若是想见二弟,此时还是让他好好休息,晚点等他醒了再来。” 听到了秦如月的话,此时是应该让瑾儿好好休息,压抑住想要进去看望的心,烟夫人意味深长地瞪了一眼沈初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阴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出了院子。 “如月,他的伤如何?” “公公且放心好了。伤虽在胸口,可是下手之人有意避开了心脉,只是失血过多。孤影在照顾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她一五一十地说道,“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请公公移步。” 沈初沉点头,随着秦如月一同到了一旁的房间里。 “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秦如月顿了顿,抬头看着沈初沉,“公公,我发现二弟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他的筋骨却与常人不同,一般人肌肉不会紧绷到那种程度,虽然说我没有在他的体内探查到一点内力游走的痕迹,但他的身体绝对是习武之人才有的强度。” 沈初沉渐渐皱眉,一般人许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医者不同,一旦诊治就可以对病患的身体了如指掌,她的话也不能不让人信服。 “但若是习武之人身上不可能没有内力,所以我一直困惑着。”她还是不解。 沈初沉莫名一愣,瞬间眼神沉了沉,然后一手搭在秦如月的肩膀上,叮嘱道,“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你等一下来我的书房一趟,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保管。” “是。” 沈初沉沉默着,逐渐有了一种了然于心的错觉。或许,风儿没猜错呢。 云漓候在沈苏瑾的床榻边,躺在床上我的沈苏瑾一动不动,原先红润的脸色此时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沈苏瑾,以前的他总是看上去意气风发,何时有过这样的颓态。 刚刚看着一直源源不断涌出伤口的鲜血,她都一时慌了心神,就怕他伤及了心脉。 沈苏瑾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云漓,却是勉强地挤兑出一个笑意,“漓儿。” 云漓听到了沈苏瑾的呼唤,猛然间转身,见沈苏瑾正看着她,这时竟不知应该说什么了,只是这样看着他,眼泪就忍不住滑落脸庞,无声地对视。 “别哭了。”他想要起身替她拭去眼泪,然而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不是没事么。” 云漓微微咬着唇,坐在他的床榻边,她一直都在担心,尤其是看到那么多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场屠杀,她好怕再失去,自己身边本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也失去不起。 “你不是有武功么,为什么还会受那么重的伤?”她低声心疼道。 忽的,沈苏瑾的眼神明显沉了沉,略有些责怪的意思,只是低声提醒,“隔墙有耳。这件事以后再给你解释。” 云漓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能摇了摇头,或许这一次他受伤也是他的安排之一,然而一看到他受伤她就不免得心疼。 “好在这一次逃过了一劫,你若是死了,我和……”云漓不再往下说下去,就好像赌气一般得转过身,手轻轻抚上小腹,心里暗自想着。 还不可以告诉他,若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又会如何? “和什么?”他感觉云漓在隐瞒什么。 “和你一起死!”她实在搪塞不过去,直接脱口而出。 这句话让沈苏瑾一听倒是一时失神,默然地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为他而死么……为了他这样的人,那还真的是不值得。 第138章 一念之间 敦煌城 这几日,敦煌城里面几乎是张灯结彩,这里远离中原却是算得上民风纯补,几乎所有人都在门前挂上了彩绸制成的灯笼,这敦煌城的祭祀之典素来都是最受民众尊崇的,自然是重视得紧。 沈长风坐在驿馆里,那时候拒绝了杜七娘留宿敦煌城主府的邀请,他觉得这里反而更加安全些,至少这些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打扰,相反的在城里活动的明教细作也再没有出现。 不过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似乎整个城太祥和了,给他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对于这个杜七娘,他总觉得有些怪异的地方,然而见敦煌的百姓对这个城主都是尊崇至极,很显然备受爱戴,但是她的眼神绝对不是心性如此淡漠之人。 “少主,城主府已经将拜帖送来了。”林枫将一张鎏金的拜帖放在桌上。 沈长风自然是看明白了,明日便是敦煌城的祭祀大典,这拜帖也是时候送来了。 “少主,我总觉得这所谓的祭祀大典就是一场变了样的鸿门宴,而且之前少主也看到了明教活动的痕迹,这就好像被安排好的。” “我明白,不过林叔无论如何至少要将这些跟我们一同前来的弟子都带回去。”他略略沉了沉眸,目光飘乎乎地落在苍梧刀之上,“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不值得为了我陪葬。” 林枫沉默了一瞬,伸手搭在了沈长风的肩膀上,这个孩子他从小看到大,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那么坚忍地活着。对于无念他亦是与之共事过几年,见证了沈初沉和无念的悲剧,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素来沉默寡言的沈长风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却因为生母的关系与长老阁向来关系紧张,阁主为了他倒也是付出了甚多。 “少主,别勉强自己。” 沈长风抬眸,却是淡然地一笑,“林叔,有些事情只能够我一个人去做,任何人都代替不了。既然我从阁主的手中接过了这把苍梧刀,也就要负起接过这把刀的责任。” 他忽的仰头,有一些意味深长的错觉般自言自语,“或许我渐渐开始明白了阁主的身不由己了。” 林枫苦涩地无声笑笑,“你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无念。” 沈长风知道林枫从小便是伴在阁主身边的人,自然也是与母亲熟识,再者说母亲的名字在风陵阁就是一个禁忌,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提及,渐渐地也有人忘记这样一个人,毕竟母亲逝去也快二十年了。 “提起她做什么?若是被阁主听见,你定是少不了一顿罚。” 林枫轻叹了口气,收回搭在沈长风肩上的手,忽的感觉眼前这个孩子已经慢慢开始明白长大了,与曾经的倔强尖锐变得内敛起来,意气风发是不错,但有些时候内敛锋芒尤为更佳。 “我只是发现,经历的事情越多,人改变得也就更快。”林枫自顾自念着,“就如你一般,娶了少夫人整个人就沉稳下来,与曾经大不相同了。” “林叔,人总是会变得,若是止步不前,只能被淘汰。”他说话顿了顿,像是感慨,“失去拥有,不过是常态罢了。天道是公平的,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 忽然,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他骤然间握紧了苍梧刀的刀柄,房檐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若是来客大可走正门,这梁上君子可并不是善类。 “既然客人已经来了,何不出来喝杯茶?”他死死盯着窗外,这让林枫一瞬间护在了沈长风左右。 “呵,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窗户被陡然间推开,绯烟脚尖轻点站在窗外的楼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长风,“许久未见,沈少主。” “魔教妖女!”林枫沉了沉眸子,下意识就要拔刀。 “是你!”沈长风自然是认得绯烟,这明教赫赫有名的轮回殿殿主,“你我敌对,你来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绯烟挑了挑柳眉,一副满不在乎地嘲笑之色,一跃落在房中,缓步走近沈长风,“若是有时间杀我,那还不如乘早离开敦煌城!” “什么意思?”他感觉到绯烟话中有话,示意林枫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绯烟瞥了一眼林枫,冷哼一声,“这里已经是布下罗网,就等着你上钩。如今尚有一丝活路,走还是不走,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说什么!”林枫很恨注视着眼前之人。 “你是明教中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是陷阱,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他站起身,警惕地盯着绯烟,“再者若我逃走,你根本没有好处。” 绯烟轻笑出声,玉指按在茶桌上,滑过一道痕迹,“看来,少主是不愿意相信我了。” “我想知道你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很平静地说道。 “我做什么自然有我做的好处,自然我敢孤身前来,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绯烟脸上的笑意更盛,“这一次我只是想帮你们,就那么简单。” “帮我们?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林枫根本不相信绯烟的花言巧语,如此娇媚的女人只能是最危险的东西! “这是我在与你少主说话,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插嘴!”她的眸子一瞬间阴沉了不少,满是不悦。 “林叔从小看着我长大,就如我的亲人一般,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下人!” “少主……” 林枫心下一阵感动。 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瞳之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沈长风,我只是奉劝一句,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不会走的。”他直截了当地否决了绯烟的话。 她一愣,感觉自己做了这些多余的事情,自嘲地笑着说,“看来是我多此一举。既是如此,那我便最后奉劝一句,杜七娘是我们明教的人,其余的如何斟酌,便看你如何想了。告辞!” 绯烟一跃脚尖点地,轻盈至极地穿过窗子,匆匆离去。 杜七娘是明教的人……沈长风有些骇然,若是真如绯烟所说,那这整个敦煌城此时已经完全落入了明教的掌控,想要抓他,根本就如同瓮中捉鳖。 然而为什么杜七娘还不行动,这又让他一时不解。 “少主,我们要离开么?” “不,等明日祭典结束之后我再离开,而你带着其他弟子乔装打扮想办法混出城。”他若有所思。 “不行,城中就少主一人太过危险!”林枫断不能答应,“我要留下!” “林叔,这是命令!”沈长风硬起了脾气,不容林枫违抗。 林枫愤愤握紧双拳,沉默地转身就走,只留得一声用力的关门声。 沈长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望着桌上的苍梧刀,嘴角微抿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若明日是刀山火海,他也是要留下面对,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第139章 秘密看破 风陵阁 沈苏瑾坐在床榻上,手里玩弄着那一枚扳指,微微皱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云漓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从房外走进来,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沈苏瑾将那一枚扳指藏在了枕头下,然后微笑着抬头看着云漓。 “辛苦你了。”沈苏瑾接过已经特意被云漓晾凉的汤药,药汁的苦味只是靠近就弥漫过来,他皱眉,忍着苦药的反胃感硬生生灌了下去。 云漓只是笑而不语,能够让小姐同意亲自照顾沈苏瑾已经让她很是高兴。 “漓儿,如果我成为了风陵阁的主人,你还会陪着我么?”他忽的问道。 她一愣,如今风陵阁的少主是沈长风,而且风陵阁的阁主象征之物也已经交付,这怎么可能还能轮得到苏瑾? “你是想取而代之……” 沈苏瑾将喝完的药碗拿在手中,一阵沉默,“漓儿,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云漓接过空碗,知道他有些事情不愿意说,既然不愿意说,她也就不会再过问,无论做什么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她转身一步步走出房间,两人皆是无话。 云漓缓步走出了房间,却忍不住一阵干呕,慌忙用手掩住凉唇,走到一旁的角落里面,平息腹中难以忍受的翻滚,近来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之前被小姐发现一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若是长久肚子显了出来,那便瞒不住了。 是不是要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告诉苏瑾,他会高兴么?还是说并不在意这个孩子。 但是就算瞒得过所有人却终究瞒不过小姐。 “孤影?” 她刹那间回头,秦如月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见她如此难受地干呕,便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扣住她的腕脉,脸色一瞬间变了,难以置信之中夹杂着惊异。 “小,小姐……”她挣扎着。 “跟我走!”秦如月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就走。 云漓一声不吭地跟着秦如月离开,看样子她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但总有一日都是要面对的。 秦如月将云漓带回了自己的房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云漓。 “小姐……”她颤抖着双手接过温水,喝了一些,暂时是压制住了腹中那想要呕吐的强烈感觉,或许一下子就应该明白了。 “孤影,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云漓一愣,看着秦如月的眼神,怕是以为她腹中的孩子是沈长风的,虽然作为秦如月的陪嫁丫鬟来到风陵阁,但也未必不会被沈长风收入房中伺候,然而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沈长风的。 “小姐,我腹中并不是姑爷的孩子,而是……”她想要解释,对于秦如月,她不希望一直视她如亲姐妹一般的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然而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硬生生吞下去。 她不能告诉秦如月,她腹中孩子的而父亲是沈苏瑾,更不能告诉将沈苏瑾的身份告诉秦如月。 现在的她只能够沉默,什么都不能说。 “是什么?”秦如月追问道。 “小姐,有些话我不能说。” “孤影,你我主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秦如月按住她的肩膀,质问道,“我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小姐,你可曾听说过滇南云家?”云漓徐徐抬头,那双纯净无瑕的瞳子里透着丝丝悲哀。 对于南疆,秦如月并不是很熟,但还是从母亲那里听说过一些,不过云家不是早已经因为谋逆的罪名被大理王族株连九族,原本名声鹊起的滇南云家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听我母亲提及过一二。” 云漓苦涩地笑笑,她云家本是名门望族,却遭此横祸,明明可以风风光光,而如今流离失所,她堂堂云家大小姐还不是沦落至此。 “我就是那个滇南云家失踪的大小姐云漓,孤影不过是我隐藏身份的名字而已。” 她一五一十地说道,见到秦如月难以置信的神情,心里亦是暗自自嘲般叹了几声,谁会想到一个原本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沦落到做他人婢女的结局,若是以前她何必还要如此躲躲藏藏。 “这怎么可能?” 她略略低头,淡然一笑,“小姐以为我是在说笑么?小姐可知当年沈阁主曾亲自上门向我父亲提亲,为的就是让我嫁给沈长风。” 她腹中的果然是沈长风的孩子么……秦如月蹙了蹙柳眉,为何沈长风宁愿与云漓欢好,却与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相敬如宾,不知为何心下隐隐不甘起来。 “小姐,我不想骗你。我腹中的孩子并非姑爷的孩子,再者现在的我也已经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云家大小姐了。”她渐垂眼眸,抚上自己的小腹,忽然间双膝跪在秦如月的面前,低着头,“这是我的孩子,并不在乎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我希望小姐能够替我保密,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秦如月不明白她这是何意,但是她明白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孤影,不,云漓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看她的样子,若不是真心所爱之人,又岂会为了那个人生下孩子。 云漓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嘴角微抿勾起一抹释然的温和笑意,一脸暖暖的和煦神情,“小姐,你对于我的恩情云漓没齿难忘,只望小姐莫再要为难我。” 秦如月只是这样看着她,孤影素来的举止与一般的婢子不同,所以这也是她一下子就相中她作为自己贴身婢子的原因,没想到原来也是落魄的千金。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你熬点安胎药去。”秦如月说罢,默默起身,留下云漓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知所措一般。 云漓看着秦如月缓缓出门,心里也就想到了,她的身份对于沈初沉已经不再是秘密,本来这一切可以很好的结束,为什么那时候她竟然会拒绝沈初沉的好意。 她忽的觉得,这时候,一个人心里好慌,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第140章 变故 敦煌城的祭祀大典如期举行,今日的杜七娘一身艳丽的盛装,在一班本地官员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向高台,沈长风已经提早一点到了贵宾席,朝着杜七娘起身微微点头。 先前的城中空地上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的中间放着一个大鼎,大鼎里面似乎燃着什么,散发出点点白烟。 沈长风看着杜七娘安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与一旁不断套近乎的官员寒暄着,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意,他怎么都看不出这个女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一切都看似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今日一早他就吩咐林枫将风陵阁的弟子带出了城,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人,混在观望祭典的人群里面,见机行事。 杜七娘默默地点了点椅子的座把,目光飘乎乎地落在祭典的高台上,嘴角抿起淡淡的笑意,这一次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如此的戏码不是早已算计好了,蛰伏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泠霜穿着祭司服,却不想墨瞳准备的衣物竟然如此合身,就好像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衣装上面的纹饰竟然一丝不苟的全部按着昆仑一族的圣物编绘而成,他不想有一日他还会跳这种舞,好在这几日吃了不少补气的药物,应该可以撑得跳完整支舞。 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高处的杜七娘,眼神稍稍顿了顿,因为这一瞬间正巧对上了她的目光,交接的一刹那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之中满满的都是杀意。 那样的杀意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种感觉似乎在某个地方曾经见过。 似乎是感觉到了泠霜的错觉,杜七娘收敛了自己眼中的杀意,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然后移开了视线。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泠霜想着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法杖,沉下心默默念着献祭给上神的祭词,只见所有的城民都纷纷跪下,看着泠霜一个人站在祭台上,四周的女巫随着起舞,他举起权杖骤然击地,祭祀开始。 他随着女巫的击点,挥舞着权杖舞动着,一边舞动一边口中念着祭词,没唱几句,胸口就猛然间一阵受不了的抽痛,这么快就…… 眼睛的余光徐徐飘向袅袅白烟,这烟的味道很奇怪,方才不觉得此时渐渐有了一些迷蒙,他猛然间打了一个机灵,这个烟有迷幻的作用,现在台下的人们都已经被迷惑了。 沈长风似乎也感觉到了丝丝不妙的错觉,四周的人们实在太安静了,这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间的苍梧刀,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些人,只不过趴伏在地上目光呆滞着。 身体越来越乏累,泠霜喘着粗气,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好像被活生生抽走,没想到这一次被抽取的代价竟然让他承受不住了,祭祀还有一半尚未完成,若是半途而废必受天谴。 他硬撑着继续主持祭祀,同样将目光时不时投向坐在高台上的沈长风,如今他倒是不明白墨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长风又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杜七娘很是淡然地看着高台祭坛上的一切,眼神却是尤为清亮,果然这就是昆仑一族祭祀之舞,青鸟之羽,王族之血,这也难怪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了。 泠霜深吸一口气,将权杖高举,合上双眼,口中念着最后的祭词,然后徐徐放下权杖,身形一个不稳就将要跌倒在地,好在手里的权杖也差不多做了拐杖,才没有让他摔倒。 沈长风无声地站起,直直拔出了苍梧刀,指着台下的泠霜,杜七娘缓步走到了沈长风的身边,刚要开口,苍梧刀的刀锋一转停在了她的颈边,目光之中的迷茫散去,只剩下漠然的杀意。 “这场戏也应该结束了吧。”他徐徐说道。 杜七娘却是一笑,婉然一指点在锋利的刀身上,“少主,这场戏如何?” “应该收场了。” “是应该收场了。”她浅浅地笑着,“不过风陵阁那边应该正是上演一场比这里更精彩的戏吧。” 沈长风刚想问什么,身侧骤然间围上了许多明教的暗卫,而杜七娘依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陡然间的暗器横飞,不得不逼得他后退。 昨日绯烟说的没错,杜七娘根本已经是明教的人,不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与风陵阁结交,然而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他挥刀你退了贴近自己身侧的暗卫,脚尖一点就越下了高台,落在了离祭坛的不远处。 泠霜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故意引他入局,就是让他虚弱无力不能阻止什么! 杜七娘笑了一声,那白烟是专门为迷惑的幻烟,中了幻烟之人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然而这种幻烟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自己解开,不过就是不记得中幻烟时候的事情。 她脚尖点地,跟着沈长风跳下,一扬衣袖,几枚暗器就出现在指间,朝着沈长风投掷而去,他听到了利器划破空气的违和声,回身一转,挥刀砍掉了暗箭,却不想暗箭之中竟然还有一支,他回收不及,那枚小暗箭藏在大暗箭的里面,直直刺入了他的右肩。 刺麻的痛感刹那间袭遍全身,右手一瞬间使不上一点气力,苍梧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按着右肩上的伤口,抬眸看着杜七娘,狠狠咬牙。 明教之人果然狡猾卑鄙。 杜七娘翩翩然落地,一副嘲弄的表情走近沈长风,“沈长风,这是我明教独有的毒,这滋味如何?” 右手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任何直觉,左手翻手握住苍梧刀,她冷嘲一声,在他起身之前,另一枚毒箭刺入了他的左肩。 “还想要垂死挣扎么?”杜七娘半蹲下身子,手指一点封住了沈长风的内力,“只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 沈长风无奈地挣扎,两只手没有丝毫力气,如今内力被封,想走更是如天方夜谭。 “对了,今日你送出城的人怕是回不到风陵阁了,先一步去明教做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提醒道,“不过呢,风陵阁的少主也是要一同前去我明教做客一番了。” 听到林枫他们出事后,他狠狠咬牙,真是失算,既然无法脱身,现在倒是更担心风陵阁那边,虽说有阁主坐镇也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第141章 一语成谶 风陵阁 沈苏瑾的伤在秦如月的治疗下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他坐在院子里,吃着厨房里专门的准备的点心,等着他想要的消息。 想来这些天敦煌那边甚是热闹吧。他指尖轻点桌面,嘴角渐扬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公子,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的衣物。”这时一个衣着简朴的侍女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院子,沈苏瑾一抬头,微微怔然,忽的明白了什么。 他起身,头也不回道,“端到屋子里去吧。” “诺。”那侍女端着衣物就进了房间,沈苏瑾随即跟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 “大人。”那个人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件器物,双手呈递,单膝跪在他的身前,“奉城主大人之命,将所约之物奉上。” 沈苏瑾凝视着他身前的器物,并没有动容,反而冷静得出奇,他取过刀,一手抽出刀刃,寒光凌冽,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苍梧刀! 杜七娘的计划十分完美地达成了,大哥此时怕已是身陷囹圄,这明教的牢狱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得了。 “城主大人让属下提醒大人,莫要忘了约定之事。” 沈苏瑾不露声色地皱眉,“回去告诉七娘,我与她约定之事从未忘记。” 那人领命,端着空的托盘离开。 沈苏瑾沉默着,没想到杜七娘竟然将人打入了风陵阁,他竟然还没有发现,若是让她发现了云漓的事情,怕又会发生什么,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云漓总是特意避开他,就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 既然一切的机遇都凑到了一块,若是他不利用岂不是可惜,谋划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今日放手一搏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皆俱,何愁不成事。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苍梧刀,嘴角微抿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是时候索取他所想要的一切了。 夜幕渐深,风陵阁书房的灯还亮着,沈初沉这几日一些坐卧不安,敦煌的消息一下子全断了,自从那时收到密信之后就了无音讯,这让他很是不安,怕又发生在南楚时的意外。 他轻抚过放在桌上的一个黑曜石盒,盒子里面放着能够号令江湖的江湖令,原本想着等风儿回来就将风陵阁主之位传给风儿,而他亦可以去清溪别居安住,那里离念儿最近,每日都可以去看看她。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他骤然间将手中的黑曜石盒放回秘匣里,然后传来轻声的敲门声。 “谁?” “父亲是我。” 听到了沈苏瑾的声音,他稍稍放松了些许,“何事?” “孩儿见父亲这么晚了书房还亮着灯,便来给父亲送一杯提神茶。” “那便进来吧。” 沈苏瑾推门而入,只见书房之内就沈初沉一人,夜已深,大部分风陵阁的人都已经熟睡,他也便是等着这个机会。 他将茶水放在桌上,微笑着,“父亲,可愿与孩儿聊聊。” 沈初沉轻抿了一口茶,稍稍顿了顿,“哦?你这孩子素来都是心思缜密,处处事情都考虑,若不是因为……父亲还真是希望你继承这风陵阁。” 沈苏瑾不说话,眼中暗自闪过一丝异样,却隐藏地极好甚至连沈初沉都没有发现。 “为父曾想过让你学武之事,然而这江湖终究是江湖,水深不见底,一入这江湖脱身便难。我只是不想让你接受一样的命运,你仕途尚好,这也算是你最好的归宿。” 沈苏瑾自然是明白沈初沉话中的意思,藏在衣袖下的手骤然紧握,他的外祖是当朝元老,掌管天下兵马,想要在朝中谋取个一官半职简直是轻而易举。 “瑾儿,这些年来父亲一直都觉得愧对你。你可有埋怨父亲当初泯灭你学武的机会?” 他略略抬眸,原来父亲还记得那件事,当年他兴冲冲地跑到书房想要让父亲教他学武,却被断然拒绝,甚至还禁足于他。本以为父亲早已不记得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是么?父亲。”他掩饰着自己的眼神,避开了沈初沉那般温和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似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上,而是换做以前皆是毫无感情,若不是愧疚,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瑾儿,你一直都在掩饰你自己,父亲何尝看不出来。”沈初沉苦涩地一笑,放下了杯子,“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能做的真的是寥寥无几,无非就是想保护我自己孩子罢了。” 他暗自在心里嗤笑一声,若是保护为什么还要派人来试探他! 沈初沉渐渐皱眉,依旧面不改色,“就如我知道你就是夜隐一样。” 沈苏瑾一怔,原以为掩饰地很好,怎么会被他发现! “知子莫如父。”沈初沉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路走到黑,然而却终究是来不及了,瑾儿,你就那么恨我么?” 恨? 当然恨! 他死死盯着沈初沉,明明他才是那一个最光芒万丈的人,却从来都不被重视,他不服这样的命运,他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追求! “恨。” 只是一字,沈初沉心里凉成了水,凝成了冰,果然是因果报应,应了当年的誓言,一语成谶的戏谑,一口黑血从口中忍不住吐出。 那杯茶里面下了毒。 “瑾儿,你终究还是看不破,一错再错。”沈初沉按着胸口,这毒在发作的同时化去了全部的内力,此时此刻在沈苏瑾面前就如普通人一模一样。 “沈初沉,既然你知道我是夜隐,那就不应该再让我进这个房间。”他冷冷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沈初沉笑了,笑得很凄凉,对于这样的结局他还真是没有想到,“的确,是我咎由自取,没有教好你。” 沈苏瑾缓缓取出藏在衣襟之下的器物,那把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的刀,不由得让沈初沉瞪大了双眼,那分明就是苍梧刀!风儿带去敦煌的苍梧刀,此刻怎么会出现在瑾儿的手里!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这一切的罪名都由您最心爱的儿子继承,弑父之罪,罪恶滔天。很快沈长风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沈初沉骤然间站起,猛然间冲向沈苏瑾,他下意识拔刀,只听见血肉刺入身体的闷声,他睁大了双眼,苍梧刀刺穿了沈初沉的身体,很彻底。 他浑身一抖,想要后退,却被沈初沉一把拉住。 “放开我!”他挣扎着,一下子拔出了苍梧刀。 沈初沉像是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歉然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软下身子再无回应,拉住他的手也缓缓松开垂下。 他无声地站着,茫然地仰头,结束了,一切都按照计划结束了,脸上感觉到一丝水痕的湿润,他抬手一抹,骤然失神。 他竟然流泪了。 他只是听见了沈初沉在他的耳边最后一句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流泪了。 “对不起。” 平素里从来都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在他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的时候对他说这样道歉的话,此时他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止不住地滑过脸庞,打落在地上,在沈初沉满是血污的身上…… 第142章 欲盖弥彰 沈苏瑾紧紧搂着沈初沉渐渐冰冷的身体,他的哭声引来了巡逻的风陵阁弟子,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眼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切。 一瞬间整个风陵阁灯火通明,秦如月被云漓从睡梦中唤醒,见她的满脸慌张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这么大半夜都不休息?”秦如月还有一些睡眼惺忪,不明就里。 “小姐,小姐……”云漓有一些语无伦次,尽力调整自己的焦急,“阁主他,阁主他死了。” 秦如月一瞬间清醒过来,匆匆起床,披了一件御寒的外衣就急忙赶过去,这长风还没有回来,阁主怎么会突然殒命! 待她赶到书房的时候,书房里面只剩下沈苏瑾紧紧抱着沈初沉的尸体,眼神漠然地盯着门外的所有人,他的身上都是血,地上也是血。 “怎么会这样……”秦如月难以置信地以手掩唇,她是医者,只一眼就知道所有的都迟了,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少夫人,您快去救救阁主!” 秦如月缓缓走进了书房一步,见沈苏瑾低垂着头,整个人就好像失了魂一般,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秦如月。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伸手将掉在一旁的苍梧刀丢在了秦如月的面前。 她一惊,这苍梧刀不是长风亲自带去敦煌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急忙蹲下,检查了沈初沉身上的伤口,要害的那一处在胸口上,凶器正是这苍梧刀! “大嫂,这是为什么?父亲明明最在乎的就是大哥,为什么大哥还要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他喃喃自语,“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秦如月根本就不知道,她知道沈长风的为人,以他的秉性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说他若是回来她又岂会不知! “不可能是长风!”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为何这苍梧刀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时语塞,这苍梧刀理应是沈长风随带之物,此时出现在这里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大嫂,我方才进来之时,就看见了苍梧刀掉落在地,这又要作何解释!”他徐徐抬头,眼中阴冷的目光让秦如月不寒而栗,那种目光很可怕,就好像不容许她多说一句。 她本就不知道应该作何解释,虽然说她明白沈长风的为人,作为他的妻子替他解释本就是无可非议,但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切都太突然了。 “果然,沈长风那个孽障还是为了当年的旧事耿耿于怀,没想到竟然犯下如此罪孽!”大长老冷冷地盯着秦如月,对于眼前的一切就好像看得很通彻。 一提及那件事,风陵阁之中的老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阁主生前为那个魔教妖女迷惑了心智,竟还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保下了那个女人生的孽障,如今反而恩将仇报! “什么?”秦如月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更加茫然。 而此时烟夫人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非议,作为如今风陵阁唯一的夫人,她的话向来分量极重,“都别说了,让阿沉先入土为安,其余的事情我不管,且交给你们处理。” 沈苏瑾松开了手,任凭人将沈初沉的身体搬离,抬眸看着眼前所有的人,忽的捏住了苍梧刀,“我也不相信这是大哥所为,然而这刀只能出现在大哥的手里,此时此刻却出现在这里,若是如我所想,怕是父亲留下的线索。” 烟夫人愣愣地盯着沈苏瑾,微微皱眉,然后转身,冷声道,“全城搜捕沈长风的下落,一定要将他活捉!” 沈苏瑾略略看了一眼秦如月,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微笑,掩饰了自己方才的悲伤,就算你身后是药王宗又如何,这一次谁也救不了沈长风了。 明教 泠霜单膝跪在冥月的玉座前,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跪的久了,身子有些摇晃。 “怎么,受不住了?” 冥月挑了挑柳眉,面露一丝嘲弄,缓缓走到了泠霜的身前,一手按在他的肩上,绕着转了一圈,然后一掌将他打落远处。 “咳。”一口鲜血在身体落地的一瞬间吐了出来,胸口一阵气血涌动,他只是淡然地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继续跪好。 “我曾想昆仑一族已经无人能够跳得了那祭祀之舞,原来还有王族存在。”她的眼神渐渐冷漠,“难怪你长得真的很像暮雪。” 他顿了顿,之前在南楚之时他就已经从“云漓”的口中知道了些许,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他的母亲原本就是明教上一任圣女暮雪!那…… “是不是很恨?”冥月此时却是微笑着,笑容很灿烂,根本没有丝丝对于自己所做之事忏悔。 也是像她这样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是一样的,蝼蚁罢了。 “是。”他直直对上了冥月的眼睛毫无畏惧,话语一顿,“但那又如何,我不想死。” “哦,你何时变得如此畏死了。”他的话勾起冥月一点点好奇心,不由得眯了眯眼,说起来这彼岸花毒似乎也是许久没有发作了,莫非…… 他不语,胸口处一阵抽痛,不用说他也明白,冥月正在勾起他体内的彼岸花毒,这些日子他也觉得奇怪,彼岸花毒似乎一直都没有发作过,渐渐地他以为都要忘记这样的折磨痛楚。 “莫非是与心仪之人交欢了?” 泠霜心下一颤,故作镇定,绝不能让冥月知道雪儿的事情。 “你用不着骗我,若不是那个药王宗的小姑娘能够医治阿紫,我早就将她丢进雪域喂狼。”她一提及药王宗,又想到了什么,“你也想让她落得跟秦岸一样的下场么……” “尊上,若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与她无关!” 冥月无声地冷哼一声,莲步微移,若有所思,徐徐道,“她还有用,本尊不会动她。倒是你,瀚海雪狱里的那个人便交给你了,留口气就行。你下去吧。” 泠霜浑身一颤,他晓得此时关押在瀚海雪狱之中的那个人是谁,而且接到了线报,风陵阁阁主遇刺身亡,行凶者正是沈长风。 这一切就像一个大网无形之间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到底是谁在谋划着这一切,亦不知所图为何! “是。”他行礼之后匆匆离去,背后的目光森然,让他不寒而栗。 果然这是要变天了,真冷。 第143章 各怀心事 白潇潇刚刚从大紫明宫的偏殿出来,正好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泠霜,见他嘴角还没有擦干净血迹,心下便是担忧,这或许又是冥月伤了他。 见到白潇潇的一瞬间,泠霜惨淡的脸上强迫自己露出一抹笑意来掩饰自己的不堪。 “她又为难你了?” 泠霜自然是明白白潇潇口中的那个她是谁,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雪儿你不必担心。” 她美眸渐垂,心里总是在意泠霜的隐瞒,虽然说是为了怕她担心,然而再见到泠霜隐隐发现他的眉宇容貌与那个被囚禁在偏殿里面的人有些相似。 “这里人多眼杂,回去再说吧。” 她拉了拉肩上的药箱,这里是大紫明宫难免不被有心人听见,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泠霜是圣子更是要谨言慎行。 “也好。” 药阁 柳羡倾此时不在药阁内,而且在药阁的这些日子,白潇潇也大致上了解了药阁之中的布局,她让泠霜坐下,自己去寻了一些疏通淤血的丹药。 “这药能够疏通淤血,吃了吧。”她将药放在桌子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泠霜迟疑了一下,接过药和水服下。 “阿泠,你在这世上还有其他亲人么?” 她的这句话问得泠霜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沉默了许久,果断的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了。我的族人只剩下墨瞳一人,对于父母从未见过,自从我有记忆起,便是跟着族长爷爷生活。” “那你知道你父母的名字么?”她犹豫了片刻,缓缓问道。 “我的母亲是上一任明教圣女暮雪,而我的父亲八九不离十就是上一任明教尊主泠崖。因为只有昆仑一族的王族才有资格姓泠。” 他的目光幽幽然飘向窗外,眸色深沉了不少,隐隐的黯淡之中难掩那一抹哀伤,陈年旧事被勾起难免感伤。 她明白了,原来那个被冥月囚禁在偏殿的人就是泠霜的生父,这样那时候对于泠霜特别的在意也就说得通了,然而,她应该不应该告诉泠霜,那个人的生命已是在风雨飘摇之间。 他认真地转过目光,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沈长风的事情告诉白潇潇,然而她知道之后会不会不顾危险强行营救沈长风,最后又离开。 两个人各怀心事,泠霜小坐了片刻,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不愿意面对白潇潇。 忽的想起来什么,走出药阁之后他便匆匆朝着瀚海雪狱而去,还是去看看现在沈长风的情况。 白潇潇独自一人倚在门边,目光追随着泠霜的身影,看他行色匆匆方才眼神又颇为闪烁,原来二人都是各怀心事,难以言说。 瀚海雪狱 瀚海雪狱位于昆仑山一侧的阴面,长年冰雪覆盖,阴冷得出奇,而且那是除了轮回殿的修罗地狱之外最黑暗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是死了喂狼,就是疯了。 他走进了雪狱,看守雪狱的牢头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对着泠霜点头哈腰分外殷勤。 “沈长风关在何处?” 那牢头连忙回答,“回圣子大人的话,遵尊上的命令将他关在了叹息岩。” 叹息岩! 他微微皱眉,那叹息岩他只不过听说过,那里死了许多被百般折磨的人,阴森至极,而且怨念极深,那一面石壁上几乎刻满了那些死者的诅咒,字字诛心恶毒。 “带路。” 那牢头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 通道一路蜿蜒而下,光线越来越暗,好在还有火把的光亮照亮通路,他下意识拉紧了衣物,越往下越冷越阴。 二人在一扇沉重的铁门前停下了,他让牢头开门。 沉重的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子腐臭的恶心气味扑鼻而来,更让他惊讶的是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声声微弱的呼吸声,还有零星的铁链碰撞的声音。 “火把拿来!你先退下!” 牢头将火把递给泠霜,然后退开。 他拿着火把走进了牢房,里面隐约有滴水的声音,潮湿阴冷却静的出奇,这样的地方怎么呆的下去,难怪有人疯了。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然后传来几声咳嗽。 他寻着声音看过去,沈长风靠在角落里,手腕上,脚踝上锁着沉重的镣铐,一根粗污的铁链贯穿了他的琵琶骨,几乎将他死死钉在了角落里。 “怎么,觉得我现在很狼狈吧。”沈长风自嘲地笑笑,想要抬手却又无力的垂下,琵琶骨被贯穿,他的手根本没有力气,然而一动肩膀上就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涌出伤口。 泠霜不语,将火把插在墙上,只是蹲下身子,查探了他的伤势,外伤虽重,但他右肩上的伤口溃烂的严重,地牢潮湿对于伤口只是雪上加霜罢了。 “伤口溃烂了,必须马上让人来处理。”泠霜沉声道。 “假惺惺的虚情还是不必了,我不需要。”他动了动,避开了泠霜的手。 “呵,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雪儿就此伤心罢了。”泠霜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沈长风,“毕竟你已经伤了她一次,若你死了,她或许会更伤心吧。” 沈长风浑身不由得一颤,眼神茫然了刹那,顿了顿之后,却是低下头,苦涩地一笑,整个人沉寂了下来。 终究是他对不起秦如雪,无论怎么样那些过去都无法选择,为了风陵阁他放弃了自己心爱之人,既然选择了也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活着。”泠霜留下两字就转身出去了,那支火把留在了叹息岩。 火光照亮了那张苍白又沾染污渍的俊脸,沈长风愣愣地凝望着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忽的抿唇笑了,活着,当然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她。 沉重的铁门再次被关上,钥匙转动着拔出了铁门,轻微的脚步声终究听不见了,他徐徐地合上双眼,疲倦感觉汹涌而来,寒冷的刺激一阵阵让他再也忍受不住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第144章 且行渐远 墨寒殿 泠霜回了自己的殿宇,里面还是如最初那般安静,他专门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他推开门,却没想里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此时应该身在敦煌的杜七娘! “你怎么在这里!”他一惊。 墨瞳只是淡淡一笑,一指横在自己的朱唇上,示意泠霜不要出声,然后看了看门外,这才安心。 “少主这是不愿意见我么?”她莞尔一笑,走近几步,“莫不是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墨瞳了。” “的确,我从未想过你会隐藏地那么深。” 她一时不语,笑意依旧。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样东西。”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泠霜,笑意里面多了几分阴狠,“少主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之间本就无话可说,但七娘要在这里提醒少主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莲步微移,重新在桌边坐下,“自然,少主不是糊涂人,应该明白七娘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伤了她一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泠霜沉声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了,现在就如一条毒蛇,露出狰狞的毒牙,冷不丁就反咬一口。 “呵。”她冷冷嘲笑一声。 “你笑什么!”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她说到一半,故意顿了顿,“我笑少主太过天真。” 泠霜死死地盯着她,这句话里面似乎藏着其他的意思,莫不是她心里又在算计什么! “少主应该已经见过夜隐了吧。”她将话题转开,如今说那些多余的话不过是浪费口舌,“风陵阁里面,沈初沉已死,夜隐亲自动的手。不过吧,沈长风倒是如愿背了这弑父的罪名。” “这不是你们早已经谋划好的么!” “是已经谋划好的,谋划了整整七年!”她像是如愿以偿,“对了,七娘不妨告诉少主,你们一直顾忌极深的夜隐,就是风陵阁二公子——沈苏瑾!” 泠霜听到那个名字,记忆里骤然间想到了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没想到像他那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竟然是夜隐! “这么说,当初在南楚的那个人就是沈苏瑾了。”他还记得在南楚分坛的那个几乎将他和沈长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沈苏瑾,倒是意外。 “是。”她不否认,虽然说牺牲了云孤影那一枚棋子,但至少让冥月更加信任沈苏瑾,这样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一条人命换蛰伏那么久的计划成功,这种代价根本有如九牛一毛,无关紧要。 “你倒是心机颇深!我只是没想到,以前那一个单纯无瑕的墨瞳如今也会变得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草菅人命。” 她的眼神黯淡了些许,原以为他在这样尔虞我诈之地生活了那么久自然是能够看透,但如今看来真的是白白浪费这样的环境。 灭族的痛苦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缕清风拂过一般,她的父亲就是死在她所谓的族人手里,她的母亲缠绵于病榻也是拜她的那些族人所赐!然而却又那么假惺惺地收养她,是为了弥补什么,她心里只剩下恨! “如今你不是见到了这样的墨瞳了吗。”她压下涌上心头的仇怨,积压的深仇已经让她的心泯灭了,她现在想做的就是报仇! 泠霜沉默着,心里已经是冰凉透彻,眼前旧人如故,然而心性已是截然不同,空有一身皮囊罢了。 “少主,我只想要一件东西。” “有什么还要你亲自来找我索要?”他不知她还想要什么。 “昆仑冰莲。” 泠霜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她,直直拔出了随身佩戴的九天玄冰剑,锋利的剑锋直指杜七娘,贴近她的脖颈。 “那不是你可以触碰的东西。” 她毫不在意现在的处境,反而很是淡然地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抬眸看向一脸紧张的泠霜。 “看来少主知道那昆仑冰莲在何处了。” 他清楚地知道昆仑冰莲的作用,那又为何被昆仑一族奉为神花,连守宫纹都印刻成花的图案。但这花的确有奇用,然其使用的条件亦是极为苛刻。 “我不知道。”他断然回答。 “呵,如若少主不知道,那又为何要与我刀剑相向呢。”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之前已经说的那么明白,过多的掩饰也是没有意义。 “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沉沦下去!” 她一愣,虽说已经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果然少主还是以前那个少主,一点未变。 “你以为你是谁?”她轻笑了一声,很是怜悯地看着泠霜,伸手一把握住了九天玄冰剑的剑身,嫣红的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墨瞳,而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泠霜。你我之间只剩下相互利用罢了。” 泠霜浑身一颤,他的眼前似乎就站着另外一个冥月,一板一眼几乎别无二致,将所谓的权力玩转到极致,除了权力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这昆仑冰莲拥有永驻青春的奇效,当年的冥月正是服下了冰莲的莲子,所以一直维持着青春容貌直到现在,而且还可以延年益寿,提升内力,滋补身体。 然而昆仑冰莲乃是昆仑一族的圣物,素来只生长于昆仑并池之中,除了以昆仑王族的血脉牵引灵力,方能寻到其所在之地。 “你不用妄想,昆仑冰莲已经被冥月所取,你想要已经是的不得了。百年一开谢,你不会不知。” “百年一开谢……少主,你不用跟我耍这样一点小心思,只要用王族处子之血浇灌冰莲,冰莲就会提早盛开。” 泠霜皱眉,看样子她对于族里的秘密所知不少,但这昆仑冰莲绝对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看样子你知道不少,但也应该知道浇灌冰莲的必须是王族的处子之血,只可惜我是不可能了。”他冷嘲一声,鄙夷般瞥了一眼杜七娘。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骤然起身,扯开他右手上的衣袖,上面并没有她所期待的守宫纹,也就是说泠霜已经与他人合欢,不再是处子之身!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这一步,她的眼眸渐渐犀利,看来也就只有那个人才可以了。 第145章 落入敌手 瀚海雪狱 冥月缓步走进了瀚海雪狱,才走进去四周的狱卒见到是尊主亲临慌忙齐齐单膝跪地行礼,谁也不曾想这个时候尊主会亲自来这里,以前都是圣子过来赏了那个关在叹息岩的要犯几鞭子就草草了事。 “看样子是本尊给你们的差事太少了,你们这是闲的很呐。”她不悦地皱眉,眼中隐隐闪过几分不耐烦,一群废物活着也是多余。 “尊上恕罪,我们……” “还多说什么废话,本尊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们的阿谀奉承,将沈长风带上来。”她说话的语气骤然一沉。 那些狱卒见情况不对,慌忙让人下去将沈长风提出来。其他人则马上搬出舒适的椅子到审讯室,好让尊上坐下歇息,不然尊上的盛怒他们可承受不来。 不多时,两个狱卒拖着昏迷不醒的沈长风从下面的牢房上来,一把推在冥月的身前,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他浑身一颤好几日的寒冷让他一下子对那么星星点点的暖意竟有了依赖。 冥月细细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沈长风,挥手示退了所有的狱卒只剩下自己和昏迷不醒的沈长风,她脱下自己的白裘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捏起他的下巴。 此时一看沈长风的长相竟然有几分像姐姐,虽说她与姐姐是孪生姐妹,但仔细一看还是有所区别,她顿了顿,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在长风渡的她亲手杀了此生唯一的亲人,那时姐姐是知道的。 她亲自下的手。 然而心中明白他是沈初沉的儿子之后又倍感厌恶,狠狠一脚踢在他的伤口上。 “唔……”他徐徐睁开了眼睛,一眼见到的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肩上的伤口被她这样一踩血从凝结的血痂之中一下子迸裂开来,浓郁的血腥味蔓延着,“娘……” “醒了啊。” 听到这样的声音,他顿时一个机灵,定睛一看,果然是冥月。 “我可不是姐姐。” “你想做什么?”他实在不想见到她,对于冥月是他的死敌。 冥月松开了捏住他下巴的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稀薄的笑意,然后顿了顿,一手指生生埋入他肩上的伤口处,“这些伤应该很疼吧。” 他因为疼痛不由得皱眉,但始终未曾再发出一点点声音,整个牢房里面就只有他与冥月二人,一切都静的让人发寒,似乎都能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 “惺惺作态累不累。” “呵,看来你也是一个聪明人,难怪沈初沉会这么看好你。”冥月朝后退了一步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然后抬眸冰冷无情的目光死死盯着沈长风,“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的是你手里的那一套不归刀法。” 他茫茫然抬头,对上了冥月犀利的目光,果然当初在南楚的时候冥月与他交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会不归刀法,这么说她将他掳上明教,还将他囚禁于此,无非就是为了不归刀法! 也是,冥月说到底是母亲的妹妹,母亲又怎么瞒住自己的亲妹妹。 “我不知道。” “哦?刚刚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现在就痴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时候若不是泠霜救你一命,你早已死在了南楚!” 那时候是泠霜……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时候他的伤奇迹一般就好了,没想到竟然是泠霜救了他,但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在南楚时的交手,本尊倒还是历历在目,不过你这么不识相倒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沈长风不语,不归刀法其实母亲只传给了楚楚,他不过偷学而已,但对于心法还真是楚楚告诉他的,只是不曾想冥月竟然也对这刀法感兴趣。 “你得不到的,别痴心妄想了。”他朝着冥月冷声嘲弄般说着,如今落在冥月的手上即使交出不归刀法也无法活着走下昆仑山,再者这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给她! 冥月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走到摆放刑具的石桌上,宽敞到几乎横贯整个牢房,上面七零八落地凌乱着各种血腥可怖的道具,上面满是沾染干涸鲜血的痕迹,这些东西想来已经经过无数鲜血的浸染。 “你看这里面可有你喜欢的?”她随意捡起几个啷当一声丢在沈长风的面前,然后像是等着沈长风的选择。 他不去看丢在自己面前形形色色的刑具,侧过头,无论如何羞辱他,折磨他,都不可能告诉她! “不选是么?还是说你每一种都想尝试一下?” “你想动刑就动,我什么都不会说!” 这些刑具他也曾见到过,在风陵阁的牢房之中也见识到很多次,每一样都足以让人痛不欲生,如今倒是让他体会一番了。 “来人!” 门外的狱卒听到冥月的吩咐匆忙进来,“尊上,有什么吩咐?” “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让这位风陵阁少主尝尝瀚海雪狱的滋味,给你们机会。”冥月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勉强支撑起身子的沈长风,朝着进来的狱卒平声静气地说。 沈长风看向那些狱卒,心下骤然间冰冷,早在冥月来前便是这群人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如今的处境艰难至此,然而必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离开这里,即使希望渺茫。 行刑的狱卒见冥月在,也不好手下留情,虽说圣子大人特别吩咐过要照顾一下,将沈长风从地上一下子拽起,紧紧绑在不远处的十字铁架上,再用粗实的铁链牢牢束缚住。 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丝软弱的痛苦低吟,身上的伤口被一道道重新撕裂,血顺着身体缓缓淌下,叫嚣一般疼痛着。 冥月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渐渐微眯,果然是一块硬骨头,若是把他做成听话的傀儡倒是十分经得起折腾呢,只不过变成毫无意识的傀儡就会失去之前所有的记忆,那样这世上就不再存在不归刀法,她可不想有这样的损失。 毕竟这极恶的不归刀法是唯一能够克制她至纯的莲心诀东西,她必须要得到手!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这是姐姐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第146章 冰魄针 白潇潇独自一人坐在药阁之中,她在明教也有些时日了,虽说这是江湖人人都深恶痛绝的魔教,但这些日子以来,却如江湖上的传闻有些不同。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起身开门,以为是泠霜来了,却不想打开门见到的却是柳羡倾。 【能让我进去吗?】柳羡倾比了一个手势。 “柳前辈,快请进。”白潇潇让开了路,扶着柳羡倾到桌旁坐下,将火盆移近了些许。 【你这几日倒是喜欢吃一些酸甜的蜜饯了。】柳羡倾自是闻得出那一抹微微的酸味,然后淡淡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蜜饯。 她被他这样一说,也不由得觉得自己最近似乎特别喜欢吃一些酸甜的蜜饯,胃口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这变化自己没有发现,却意外被别人察觉到了。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莫不是……想到此处下意识按在了平坦的小腹上,除了那一次与泠霜一夜风流之外,便再无肌肤之亲,只是一夜应该不可能。 “只是想吃而已,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这些酸甜的还是不要吃得过多,对牙口不好。”柳羡倾淡淡写道,“圣女的病情如何了?” “我的药能够缓慢祛除她体内残留的寒毒,只是圣女的身子素来娇弱,更有先天不足之症。”她稍稍顿了顿,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若要痊愈还要些时日,不过祛除寒毒之后,这补药倒是要继续喝。” “你是承袭毒宗的医法吧。” “前辈对我药王宗倒是知道的不少。” 柳羡倾迟疑了一下,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药王宗素来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医宗名声在外,更是每日都有人 慕名而来求医。 “不过是有所听说罢了。若是有缘我倒是想去拜见令尊。” 白潇潇笑而不语,其实她爹只是表面上看上去严厉,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柳羡倾忽的抬头,起身拉开门,白潇潇也跟着走到门边,探头一看,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神色凝重。 “阿泠?” 泠霜抬眸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白潇潇,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朝着柳羡倾道,“柳前辈,尊上有请。” “阿泠,发生了什么?”白潇潇很少看见泠霜如此凝重的神色,更何况刚刚那一瞬间避开她的目光,他是在隐瞒自己什么。 “没什么,你且留在这里。”泠霜快步拉走了柳羡倾,一手抓上放在桌上的药箱,步履匆匆之间有了逃避的意思。 白潇潇蹙了蹙秀眉,眼眸渐渐垂下,这是有什么在瞒着他,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突然再见竟会是这样的仓促。 瀚海雪狱 柳羡倾背着药箱一路被泠霜拉着赶到了瀚海雪狱的门口,这里柳羡倾还是知道的,明教里最黑暗的地方,也是他最不愿意来的地方,想当年他也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极其黑暗的时光,这时候冥月让他来这里做什么。 “前辈,无论如何您一定要保住那个人的性命,拜托了。”泠霜在推开密闭的牢门前低声诚恳地请求道。 柳羡倾看了一眼泠霜,这倒是第一次看见平时高高在上的圣子求人,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让圣子求情,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 大门被缓缓推开,冥月此时回眸看到是柳羡倾,嘴角微微扬了扬,指了地上倒着的人,满是不屑。 柳羡倾不由得紧锁眉关,方才不打开牢门倒没有感觉到那么浓重的血腥味,这时一拉开门,浓重的气味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他稍稍一顿还是走了进去。 “尊上。”他站在冥月的面前,眼睛的余光不经意间瞄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他几乎都感觉不到那个人是否还活着的气息。 “哦?你来了啊。”冥月有些疲倦地抚了抚额,鄙夷的眼神飘乎乎地落在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上,“看看还活着不?” 柳羡倾缓步上前,蹲在那毫无生气的人身前,那个人毫无知觉地任由他翻过身,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一道道狰狞的伤痕遍布全身,深入皮肉凝固的黑血结在伤口上,连成一片片,简直是触目惊心。 可见是被许多不计其数的可怖刑器折磨得奄奄一息,而且浑身烫的出奇,怕是由于伤寒引起了热症,他搭在那人的腕脉上,脉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若不是看他的胸口还在时有时无地起伏,便早已觉得这人已是死了。 “吊着他一口气别死就行。”冥月淡淡道,对于那个人是死是活看起来并不在意,像是嫌弃什么似的,起身离去。然而一旁的泠霜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柳羡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若不是之前习武早已受不住了,如今探脉之后,内府空空应该是被废去了武功和内力,而且脉象里总隐约间游走几分寒意,伸手按在他身上,那具身子骤然间一颤,这一颤让他触到了一点硬朗,那一点冰冷刺骨的冷意一瞬间漫上指尖。 冰魄针! 体内因为热症高烧不退,身上却又是一阵冰寒,冷热交加,哪是人能够受得了! 冰魄针是用冥月体内极寒内力凝聚而成,一针针封入穴道,绝对让被封穴之人生不如死,针随着数量的增加,那种撕裂身体一般的疼痛只增不减! 他从药箱之中取出伤药,朝着站在一旁的泠霜比了一个手势,泠霜看懂了,便吩咐守在门外的狱卒去准备干净的水。 “别碰我……”沈长风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湿漉漉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游走着,本能地反抗着,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句话。 柳羡倾只是麻利地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的伤口上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但是对于冰魄针却是毫无办法,每一次包扎触碰到被冰魄针钉入的穴道,手下的人就是一颤。 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眉宇紧锁,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痛苦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解。 倒也是硬气。 “前辈,他怎么样?” 柳羡倾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药箱里面的补气化瘀的药给他强行喂了下去,灌了些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沈长风的身上,朝着泠霜比了一个手势,泠霜便跟着柳羡倾走了出去。 “他的伤怎么样了?” 柳羡倾将水点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一看到这三个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冰魄针!那是冥月最恶毒的刑罚,将自身内力凝聚成针,深深打入穴位,被打入冰魄针的人浑身剧痛难忍,而且内力全失,浑身无力,几乎就变成了一个废人。 柳羡倾又缓缓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数字“四十九”。 泠霜的神色凝重起来,一般人基本上连四针都撑不过,更何况冥月在沈长风的身体里整整四十九针!不活活痛死就已经是奇迹了。 “前辈,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雪儿。” 柳羡倾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泠霜沉默着看向倒在地上毫无知觉的沈长风,眼神渐渐凝重,没想到他也是一个硬骨头,这么多天倒是连尊上都拿他不知该如何,逼得尊上用了冰魄针,沈长风若是雪儿知道你现在这般处境,或许会伤心,不顾一切地救你离开这里吧。 第147章 久别重逢 这几日,昆仑山下了起了大雪,雪如鹅毛般从苍茫的天空飘然而下,一连着下了多日,白潇潇靠在火盆边,还是不习惯骤然间冷到极致的天气。 近日来,柳前辈被泠霜带走的日子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回来都可以看见柳前辈眼中的疲惫,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病症了吧。 每次泠霜无意之间碰到她的时候,脸上虽然一如既往般微笑着,然而那种笑意里面却似乎隐藏着什么,她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渐渐地她有点想回去了,想回药王宗。这么久没有回去母亲一定是担心了,毕竟姐姐出嫁了,这偌大的药王宗以后怕是只能由她一个人担着了。 “有人吗!柳长老在吗?” 白潇潇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似乎在找人。 她推开门,看见是一个穿着狱卒衣物的人,正着急地四顾,似乎在寻找柳羡倾的身影。 “长老他出去了,若是有事寻我也是可以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看上去真的是十万火急之事,柳长老不在也得马上找人去医治那个人! “那请大人随我去一趟。”说着就拎过了白潇潇的药箱,急匆匆地带着她离开。 白潇潇止步在瀚海雪狱前,整座牢狱给了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阴森至极,果然明教之中还是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柳长老来了么!” 才推开门,白潇潇就听见了泠霜急切呼喊地声音,接过药箱下意识加快了几步,难闻的腐臭味之中夹杂着血腥味,只见漆黑的牢房之中泠霜跪在一个人的身边,往那个人的体内输送着内力。 微弱的灯光之中,她看清楚了那个人,手里的药箱骤然间掉在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泠霜身前的人,那个人是,是…… 沈长风…… “怎么是你!”泠霜听到了药箱落地的声音,忽的回头,见白潇潇站在原地,浑身微微颤抖着,那一双亮如秋水般的眼睛此时暗淡无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身旁昏迷不醒的沈长风。 “原来,你之前想要隐瞒的便是这个?”白潇潇缓缓上前,整个牢房的四周还残留着未凝固的血迹,这般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 “雪儿,我……”泠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她说,便沉默着,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默不作声,只是上前缓缓解开沈长风满是血迹的外衣,手颤抖着,解开的一瞬间浑身一颤,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痕,都是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简直是触目惊心。 “阿泠,你出去守着吧。”白潇潇只是这样淡淡说了一句,跪在昏迷不醒的沈长风身边,缓缓打开从药阁带来的药箱。 泠霜沉默着起身,走出了牢房。 “长风……”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一日她狠心在三江一别,如今再见却是在如此境地之下,看他伤成这样,心里泛起阵阵心疼。 然而刚想用金针度穴替他祛除淤血,才一探到他身上的穴位,沈长风猛然间一颤,短暂地触碰让她感觉到了他穴位上的一点坚硬,而且还透着阵阵凉意。 这是什么? 她一怔,这种坚硬可见他的身体里的穴位上被人刺入了什么,那样的话就没办法用金针渡穴来缓解淤血。药箱打开,她取出了一粒化瘀药,硬塞进沈长风的口中,灌下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水。 “咳。” 看他嘴唇干裂,便知道他已是多日未曾饮水,她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上,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再给他倒了一碗水,扶着他喝下。 似乎是从昏迷之中转醒,沈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片黑暗之中隐约之间看清了扶着自己的人,是他在做梦么,将死之前还能够再见她一面,老天倒是待他不薄。 “长风,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有身上传来的阵阵刺骨般的疼痛,他一下子清醒,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里!快走,这里很危险!” “我不会有事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还……”看着他浑身是伤,清醒的一瞬间又是怕自己危险让她走,白潇潇不由得心下一阵难受。 沈长风的眼神黯淡了些许,只是惨淡地笑笑,一动就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是我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我帮你处理伤口,你的伤都感染溃烂,再不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白潇潇替他解开衣物,十分麻利地给他处理伤口。 沈长风一动不动任着她给他处理伤口,药粉倒在伤口灼痛传来他也只是紧锁着眉,强忍着她割去腐肉的撕裂剧痛。 白潇潇亦是沉默,眼中噙着心酸的晶莹,原以为他应该是在风陵阁之中与姐姐一起举案齐眉,却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境地。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潇潇,你没必要为了我冒险,我一身武功已是尽废,出去了又能怎么样?”他倚靠在冰冷地墙壁上,自我嘲讽一般地说,眼睛有意地避开了白潇潇。 “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我姐姐,我不想我姐姐才嫁于你,便要为你守寡。” 沈长风的眼神愣了愣,无声地自嘲,“也是,你我之间本就是再无瓜葛了。” “所以,就算你不想活,但为了我姐姐你也要回风陵阁去,这是你欠她的。”白潇潇拎起药箱,不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雪儿……”泠霜一直守在牢房外,以他的听力,方才里面的那一番话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如若她真的要救出沈长风,这势必会得罪冥月。 “阿泠,我们走吧。”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保持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淡定,拎着药箱一步步走出瀚海雪狱。 泠霜沉默着,即使是二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雪儿她心里自始至终也就只有沈长风一个人吧,他奢望的是什么?不过是能够这样看着她,守护着她,即使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 第148章 虚幻如梦 大紫明宫 冥月此时静静地坐在寝殿的屋檐上,今日难得没有落雪,她独自扫了一片雪留出一块空处,曲腿坐在那里,眼神飘乎乎地落在了偏殿的角落。 这些天她都未曾去过偏殿,天气冷了也不知道师傅过得如何,或许师傅也并不想看见自己,每一次行房都是她独自一人情深,师傅早已是恨死自己了罢。 想到这里,她微抿唇角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冷笑,无论如何,只要到最后他的身边还是自己就好。 白潇潇背着药箱从偏殿走出,这些天地冻天寒的,泠崖身上的寒毒发作得很是猛烈,虽然没听见一丝呻吟,但那苍白的脸色还是难以掩盖住身体虚弱的事实。或许是应该让泠霜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的事情么。 冥月的眼神隐约闪过一丝寒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就从屋檐上飘落,径直走进了偏殿,殿中寒气逼人,她忽的明白这些天下雪了,她还没给师傅提供木炭,这些日子怕是过得艰难。 “师傅。”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轻声唤道。 病榻之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褥,整个人瑟缩在角落里面,尽可能地裹紧了被子,即使是这样还在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一瞬间心疼的感觉几乎是充斥在心间,这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蹑手蹑脚地掀开他的被子,才一触及到他的身体,那一抹冰凉不由得让她手骤然一抖,连忙将那个人扶起,一口咬破腕部的皮肤,血顺着伤口缓缓滴落在他的口中。 早年她亦曾因莲心诀反噬身中寒毒,服下了昆仑冰莲之后硬是控制住了体内的寒毒,她的血自然是最好的补药,却也是最烈的毒药,这也正是她不用自己的血为阿紫入药的原因。 如今师傅体内被她硬生生灌下两种相克的毒药,以毒攻毒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怀中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她松了口气,随意扯了床帘上的一块包扎上了腕部的伤口,解下了自己披在肩上的裘衣盖在了怀中之人的身上。 怀中依旧昏睡不醒的人低声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她靠近他的嘴边只是一听,浑身不由得一颤,这是什么意思!他事到如今却还是记挂的是——她。 “情儿……对不起……” 他不是说恨她入骨! 他不是说想要饮她的血食她的肉! 他不是说要亲手将她挫骨扬灰! 这一句对不起,又是对么虚伪的存在! 她猛然间推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口口声声这么说,可为什么竟有了些甘之如饴的错觉,这是什么感觉,许多年都未曾有过了。 “怎么是你?”泠崖被她这样一推,从昏睡之中清醒过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闻着那一抹气息,便知道是冥月。 “怎么?师傅便是这般不想见我?”她一如往常般毫无感情地说道。 泠崖渐渐皱眉,口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但身体却不曾像之前那般冰冷,阵阵暖意从身体的深处传开四散,他忽的明白是冥月给自己喂了血输了内力。 “见你?我已经瞎了早已是眼不见心不烦。”泠崖冷声说道,甚至都没有意思性地掩饰。 冥月只是一笑,虽说眼前之人什么都看不见,师傅,其实情儿根本不曾想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但事实上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傅想见霜儿么?” 听到泠霜,泠崖顿时浑身一顿,她真的能自己见到泠霜? “你……真的能让我见霜儿……”他的声音颤抖着,满是难以置信。这么久了,她竟然还会让他见一面霜儿…… “师傅难道不想见他么?”冥月扬了扬自己的声音,如同刚刚那番话一言九鼎一样。 “你要什么代价。” 她一愣,好在泠崖眼睛看不见,不然此时她的表情不免又要受他的一番嘲讽,满是惊异和苦涩,原来她也会在意这些。 “代价?”她冷哼一声,满是冷冷讽刺之意,“师傅,现在的你还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泠崖一顿,无声地勾了勾唇,稍稍退开了几步,开始解下自己的衣带,露出自己依旧瘦削且伤痕累累的胸口,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被凌虐时留下的陈年旧伤,那双无神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任何一丝其余的表情,就好像整个人都好像死寂下来,什么都无所谓了。 冥月明白了他的意思,苦涩无声暗叹,“原来,他可以为别人做到这种程度。” “师傅,你会如愿的。而这一次不需要任何代价。”她起身下床,目光离开了泠崖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关门的响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偏殿。 “霜儿……”泠崖低下头,自语般低声呢喃,再一次忍受不住咳嗽起来,耗了那么久这具身体怕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若是能够再见一面霜儿,父子哪怕不能够相认那也是得偿夙愿。 瀚海雪狱 冥月从偏殿出来之后便径直来了这雪狱,这些日子一直严刑逼供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甚至都用上了冰魄针,倒还是第一次用上了整整三十六根。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说么?”她用脚尖踮起沈长风的下巴,冷声问道。 沈长风被泼了一盆方才消融的雪水,里面还有未融化的冰块,浑身一震,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着,勉强支撑地抬眼盯着冥月,明明和母亲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完全和母亲不一样的心地。 “为什么你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本尊?莫不是又将本尊当成了你那个娘亲?”冥月有些嘲讽般地挑衅着。 “你不配。”他撇开了冥月掂着自己下巴的脚尖,勉力说道,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不屑地嘲讽。 冥月心下一时不爽,抬脚就是狠狠一踢,将他踹到了牢房的角落里。 骤然间地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哼一声,一瞬间又狠狠咬住早已破碎不堪的嘴唇,强忍住传遍全身的疼痛。 “即使我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得到不归!” “哈哈,你以为本尊什么都不知道么!”冥月上前了一步,冰冷的目光徐徐打量着因为疼痛而瑟缩在角落的沈长风。 “其实本尊才是最了解姐姐的人呢……” 第149章 折磨 沈长风垂下头,浑身的伤口因为方才一下子的动作而撕裂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天虽然得到了医治,但身体依旧无力。 “你不配。” 冥月淡淡一笑,转身坐在自己身后的椅子上。 “换一句话说,你是姐姐的孩子,看在姐姐的份上,只要你交出不归刀,本尊还能留你一命。”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还特意稍稍一顿。 沈长风暗自在心里苦涩地笑了几声,不归刀是母亲和楚楚留下的遗物,更何况他也并非对这不归刀丝毫不知,这不归刀本是明教不外传的圣物,乃是江湖中恶名昭彰的邪物。 任何承袭不归刀法的人都不得好死,而那不归刀法素来只是言传身教,亦不会有什么秘籍之传,所以每一任不归的主人都是所有江湖正派的诛杀对象。 “你不配。” 她不悦地蹙眉,果然与姐姐那般死板不知变通,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本尊不配?”她冷声一哼,忽的讪笑起来,“那沈初沉配!他更不配!” 他一惊,转瞬沉了沉眼眸,一声不吭,只看着那张有如母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渐渐扭曲。 “若不是沈初沉,姐姐也不会背叛明教,也不会离开我!” “若不是沈初沉,本尊也不会饱受寒毒,变成这样不老不死的样子!” 她伸手掩住那张狰狞的脸,喘着粗气,“所以本尊要让他同样感受到那种众叛亲离的滋味!那种绝望,那种痛苦!哈哈哈哈——” “疯子。”他冷声嘲讽打断了冥月几欲癫狂的笑声。 她一瞬间停下了狂笑,走近沈长风,玉葱般的手指踮起他的下巴,阴冷的笑意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或许你还不知道那个夜隐是谁吧。” 沈长风的眼神怔了怔,一股极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那个人是他不想知道的人,便以沉默相对。 “他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弟弟,就是沈苏瑾啊!”她勾了勾唇,像是在等待他的表情变化,“而他正是那个出卖你,利用你!为了权力,帮本尊除去了最碍眼的人,你知道的,本尊最恨的人是谁。” “你说什么……”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难以置信地盯着冥月,夜隐果然如他所想是沈苏瑾,然而方才冥月的那番话之中的含义却让他浑身一颤。 “沈初沉已死。现在风陵阁已经是我明教的了。” “不可能!你说谎!” “时至今日,本尊何必还要骗你。”她嘲讽着。 冥月的话印证了他心中最担心的那个结果,没想到,这一切都发生了,从他前往敦煌开始就是一个局,到现在不过只剩下一个收拾得差不多的结局罢了。 可为什么他离开之前父亲什么都没事地叮嘱他一切小心,他又何尝没有看出那一抹隐藏在慈祥双目之中的期许,希望自己离开之前能够唤他一声爹。 然而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死死握住双拳,忍住心中剧烈地悲愤,抬手便是向着冥月的脖子而去。 她只是一撇手,轻而易举地将沈长风掀到了牢房的角落,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身上的伤口骤然迸裂,一口鲜血猛然间吐出,囚衣再一次被染红。 “不自量力。”她嫌恶地一挥手,就好像遇到了垃圾一样。 “你杀了我吧。” 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渐渐头脑昏沉,口中的血腥味更是充斥着他的鼻腔,无力地倒在地上,依旧没有让自己昏过去,声音虽轻,却是说得清楚。 “杀了你,那岂不是让你痛快了?”冥月的眼神渐渐发冷,硬生生压下心头泛起的杀意,没想到姐姐的儿子倒也是不知变通,浪费了她不少时间,“更何况本尊可是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长风喘着粗气,身体上的疼痛一阵阵接连传来,穴道被制,刺在里面的冰魄针上的寒意更是让他剧痛难忍,他相信冥月做得到让他生不如死! “话说,你就这么想死么?” 沈长风一怔,死这个字对于他来说太过奢望,按着如今的局势,根本无法只求一死,“你想要的不过是那一把不归刀罢了。” “刀在哪里!”冥月一听到沈长风这么说,一伸手就揪着他的领口提将起来,逼着他直视自己。 “不归刀法本就是明教不外传的秘籍,而你从未问我任何有关不归刀法的点滴,可见你已经知道了不归刀法,缺的无非是不归刀罢了!” 冥月冷声一哼,抬手就是一记带了内力的耳光,一瞬间半边脸就肿了起来,一片发红,他感觉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当着冥月的面硬生生吞咽下,如此一来他倒是猜得不错。 “呵。” 冥月捏着他的下巴,玉指轻轻滑过刚刚被她扇了一掌的那半边脸,似笑非笑,不过轻哼一声,的确对于不归刀法的心法和口诀她早已知晓,少的不过是一把不归刀而已。 沈长风沉默着闭上双眼,什么都不说,也不再看那张令他作呕的脸,那张有如地狱罗刹一般的脸! 冥月站起身,将手中的人丢回了角落,嘴角微抿勾起一丝浅笑,指尖稍稍抬起,将埋入他体内的冰魄针游走起来,剧烈的刺痛让沈长风一瞬间睁大了双眼,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他只是死死咬住破碎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想通了就让人告诉本尊。”冥月的眼角满是阴森残忍的讥讽之色,“别那么快死了,风陵阁那边……你明白的。” 说罢,她潇洒一挥袖转身离去。 沈长风蜷缩在角落了,彻骨的寒冷让他只能环抱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那种冷刺骨穿肉,脑海之中昏沉起来,眼皮亦是越来越沉重。 “雪儿。”他依稀间缓缓念着。 “雪儿……” 第150章 非他不嫁 未央宫中,阿紫正一个人坐在火盆旁,一点一点喝着白潇潇准备的药汤,天气越来越冷了好在有了白潇潇的药,她不再向以前那般怕冷。 “阿紫。”冥月缓步走进宫殿,柔声唤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娘……”阿紫回过神,见冥月走进来,微微笑着,“多谢娘亲关心,我觉得好多了,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怕冷。” 冥月见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润起红色,心下的担忧锐减了几分,看来留着药王宗那小妮子还是有些用处,若是换作以前的阿紫,此时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还微笑着跟她说话。 原本还因为沈长风的事情而有些烦躁,此时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娘,为什么这些日子不见霜哥哥?” 冥月想起了什么,不过顿了顿便是继续道,“在阿紫心中泠霜是什么人?” 阿紫被这样一问给问住了,迟迟没有回答,霜哥哥是她当年遇见的,那种出落凡尘一般的神色让她一直都未曾忘记,月色之下,分外难忘。 “我想要嫁给霜哥哥,做他的妻子。”她迟疑许久方才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初的想法。 然而正当她说出这句话,冥月的脸色明显多了几分阴沉,自己生平虽然有过无数男宠,但至始至终只有阿紫一个女儿,更何况当年经历了那么多才生下她,那么多苦让她对自己这个唯一分外疼爱。 “泠霜么。” “娘,阿紫从第一眼看见霜哥哥开始就已是不可自拔,这一辈子非他不嫁。” “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一语道破,说得很直白。 阿紫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娘,如今却是这样驳回了她的请求,还是那么直白,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娘,明教历来都是圣子与圣女成婚!霜哥哥是圣子,而我是圣女,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如此儿戏!”冥月直截了断地打断了阿紫接下去想要说的话,“本尊不会同意的,你便死了这条心。” “那娘希望女儿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还是说,娘也想把女儿当成权力的牺牲品。” 冥月一时便是怒气渐长,何时自己的女儿会用这样威胁叛逆的语气对着她说话,这一切并非是她不肯,而是根本不可能! 她的女儿怎么可以和暮雪的孽种在一起! 再不说,二人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只是不想阿紫重蹈她的覆辙,再一次承受那些自己痛不欲生的苦楚! “放肆!”她已经扬起了手,然而见到阿紫眼中泛起的点点晶莹,愤愤收回了手。那是她的女儿。 她骤然间站起,转身就要离去。 “娘,阿紫求娘成全。”阿紫伏下身子,跪在她身后,徐徐说到,话语之中满是决绝。 她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加快脚步,果然这一切都是孽,造的孽! 墨寒殿 泠霜到瀚海雪狱查看了沈长风的伤势,不曾想几日不见这伤势倒是愈发沉重,即使自己用力的推摇那人也是半晌才徐徐睁开眼睛,但也只是睁眼看了自己一眼就看似十分困倦地合上眼睛。 这样下去沈长风根本就撑不了多久了。 门被推开了,白潇潇披着御雪的白裘走进了大殿。 “雪儿?你怎么来了。”泠霜连忙站起身,自从上次之后雪儿就几乎有意避开他,今日竟然亲自来了。 “阿泠,我……”白潇潇走到泠霜的身边,朝着他沉了沉眸子,“你真的要娶阿紫?” 什么! 泠霜一瞬间听不懂她所说的话,他何时要娶阿紫了,再说自己根本就将阿紫当做妹妹一般对待,又怎么可能娶其为妻。 “雪儿,你倒是学会说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娶阿紫了?”他以为她是打趣自己,有些不以为意。 “冥月已经下了命令,于这月十三让你与阿紫完婚。现在全教都在为大婚准备,你会不知?” 见白潇潇这么说,看样子方才那番话根本不是玩笑而是事实,冥月怎么可能会将她的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更何况自己心仪的是雪儿,两人又有了肌肤之亲,此生此世他泠霜也不会再接受别的女人。 “我去和尊上说,这婚事根本就!” 她上前按住了泠霜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阿泠,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行我要去找尊上!” “阿泠,若是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白潇潇隐晦地说着,“跟我走。” 泠霜从未见过白潇潇那么认真地说话,稍稍迟疑了一下,无声地点头,这明教之中还有什么人是他未曾见过的? 大紫明宫偏殿 泠霜很是奇怪,这里是大紫明宫的偏殿当初自己曾被关在这里受罚,为何雪儿会带着自己来到这里,然而才一踏入这里就觉得里面有一股很特殊的气息,就好像是昆仑一族的血脉互相吸引一般。 越来越靠近偏殿的寝殿,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他一惊,这里这么荒芜何时住进了别人,以前这里似乎是没有人住的,莫非是冥月那些失宠的面首! “他就在里面。”白潇潇低声道。 二人齐步进去,果不其然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还在难受地轻声咳嗽着,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强撑着支起羸弱不堪的身子,低声道,“是白大夫么?” “是。我带你想见的人来。” 那个人听到这消息,顿时打起了精神,伸手理了理垂在身旁杂乱无章的头发,那张苍白的脸上久违地泛起一丝红晕,声音扬了扬,“霜儿,你来了么?” 泠霜一怔,他不知怎么的,迟迟没有迈出步子上前,这个人是谁?是谁! “霜儿,你是不愿意见爹么?”见迟迟没有步子上前的声音,方才的那声音就明显低沉了不少,满是失落。 爹! 他颤巍巍地上前,对于这个词他很陌生,自打懂事以来一直都是族长爷爷照顾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小时候很向往那些有父母的玩伴,每次问族长爷爷自己父母的下落,得到的答案只有叹息。 这个人难道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父亲…… 第151章 不堪言的真相 大紫明宫的偏殿之中,天气虽冷但这个偏殿却是意外的暖和,可见冥月分明就是用了心,泠霜缓缓上前,轻轻解下那蒙在眼睛上的丝带,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之后,竟也是蔚蓝色的眸子,那是昆仑一族的眼眸,他不会认错的。 “父亲……”他难以置信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就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霜儿,原来你都已经那么大了。”泠崖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颤巍巍地朝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徐徐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什么。 “父亲,你这是看不见了……”泠霜这时才发现那双蔚蓝色眼眸之中浑浊一片根本看不出一丝灵动之色,握住泠崖的手暗暗用力。 “阿泠,你别着急。”白潇潇拦住他,之前她诊脉的时候就已经探查出此人身中剧毒多年,而且沉珂难医,能够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他现在情绪不易激动。” “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说你已经死了么!母亲呢?”他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父亲的脸色很不好,而且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虚弱,怕也是被冥月所害。 泠崖迟迟不语,似乎在犹豫,伸手仔仔细细地抚过那张陌生的脸,然后勉力挽起一缕浅浅的笑意,“霜儿,如今的你定然长得很像你娘。” 他一怔,忽的明白了。活着的只是父亲,而母亲早已经不在了。 “是啊。他当然像了。”偏殿的门骤然间打开了,外面的雪被风刮进了房间里,骤然的寒意让所有人都回头,看见的是一脸冷漠的冥月,眼眸之中充斥着点点被压制隐藏起来的杀意。 “尊上。”他只是一瞬间就回过神,将病榻上的泠崖和白潇潇护在身后。 “泠霜,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冥月面不改色,一步一步走进内殿,进来之后,她身后的大门忽的关上了,整个殿中只剩下四人。 “情儿,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与他们二人无关。”泠崖能够感觉到骤然凝重的气氛,以及那漫天而来的杀意。 “师傅,你还是那么好心肠,喜欢包庇与自己无关的人。”她停下了脚步,冷声地嘲讽着,“你应该知道,让你活着本来就只能是一个秘密。” 泠崖沉默,在世人的眼中他早已是尸骨无存,当初在密牢之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出来之后已是物是人非,但好不容易见到了霜儿,却又被冥月发现。 “不过,”冥月的语气之中的冰冷渐渐淡了下去,像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泠崖,一身杀意亦是荡然无存,“师傅,我答应过你让你见泠霜,所以我不会食言。不然你以为就凭这药王宗的小妮子能够将泠霜带进来么。” 白潇潇一颤,原来冥月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那你想怎么样?”泠霜沉眸,之前看着冥月身上的杀意散去便知道此时的她不可能再出手,想来肯定不会轻易饶了自己,便先开口。 冥月面无表情,背过身,似有若无地说道,“好好陪你爹,毕竟这几年他想你念你比谁都……” 欲言又止,她朝着门外走去,苦涩地让她无法继续往下说,只觉得脸边有两道湿润的痕迹,她加快了脚步,走出偏殿,在踏出偏殿的一瞬间,又幽幽道,“别想着逃出去。” 冥月靠在离偏殿院落不远的地方,伸手拭去脸庞两侧的泪痕,原来她竟然还有感情,还会为了那个人哭泣,今日大雪纷纷,冰冷的雪花落在指尖,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她开始后悔了。 风陵阁 沈苏瑾接任了如今风陵阁主的位置,将沈临关在了风陵阁的暗牢之中,原本在风陵阁之中支持沈长风的人也被除去了一大半,不是逐出风陵阁,就是发配到其他的分点之中,如今他的身边几乎都是他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 灵堂之中还摆着沈初沉的棺椁,明日就要出殡,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在灵堂守了七日,这七日之后便是要入土为安,毕竟是生身父亲,沈苏瑾也算是替他寻了一块风水宝地。 “爹,今日是最后一日了。”沈苏瑾早已屏退了所有守在灵堂的风陵阁弟子,独自一人站在了已经封棺的棺椁前,伸手轻轻抚上冰冷的棺木。 “你可曾满意,这可是上好的木料打造的棺椁,而且瑾儿还为您选了一块风水甚好之地。”他微笑着一手搭在棺木上,手指一点一点敲打着,“不过若是您当初直接将我当做风陵阁的少主培养,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讽刺。 他忽的靠着棺椁坐下了,头贴着棺木,似乎是在怀念什么,“爹,为什么你从来不会像看大哥那般看着我。为什么要在那时候说什么道歉的话?” 两行清泪在不经意间滑过脸庞,他感觉到那一丝冰凉苦涩地掩面,指尖的冰凉让他一怔,自己这是在哭,这是自己的眼泪,原来他真的是有些后悔,然一切都已经晚了,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如今所有付出的一切都是代价,为了如今一切的代价。 “爹,为了这一切我付出了这么多,甚至都不惜手染鲜血,你可知我三个月走出明教的轮回殿的炼狱,身上多了多少伤痕,为了如今的这一切我忍痛将所有的疤痕都剔除。”他似乎还能够感觉到那割肉祛疤的剧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爹,你知道么……” 夜已深了,他枕着棺木喃喃念着什么,在大哥出现以前,父亲总是喜欢将他抱在怀中,给他念着书上的各种诗篇,有时也会手把手教他习字,那时候的父亲眼中永远是那么温和,与平素时候的严肃不阿几乎截然不同。 “父亲,原谅我。” 耶律寒烟听说沈苏瑾一人去了灵堂,还特意屏退了所有的风陵阁弟子,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不知是不是沈苏瑾大意,并没有察觉到门外的那个人,她听到了所有一切的真相,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的心狠狠抽痛着,当初她还不信自己的瑾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结果这竟然是真相,这样的真相她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果然是因果报应,无力地叹气,眼中只剩下绝望。 第152章 一个人的罪 耶律寒烟等了许久,里面喃喃说话的声音渐渐轻,渐渐不再有声音,她缓缓一步步走进去,灵堂之中没有一个人,她的动作很轻,就好像生怕吵醒了什么。 “阿沉。”她低声呢喃着,眼眸之中的温情难以释然,“是不是如今变成这样,才是我们最后的结局呢。” 她微微笑着,就好像第一次看见沈初沉一般,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兵,瘦弱的身子却拥有着从未经历过的沧桑,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深沉的黑色眸子就好像看穿了所有的一切,少言少语就好像一个闷葫芦。 “阿沉,我们二人许久都未曾说过话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其实你知道无念的死与我有关,对吗?所以从那日起你开始疏离我们母子,你是恨我的,我一直都知道。” “若不是当年我执意嫁给你,是不是如今的我们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你心里始终爱的都是无念。”她苦涩地勾唇,原来的年华朱颜已逝,如今即使再如何装扮都已经掩饰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从一个堂堂征战四方的将军,为了他褪去所有的光华放弃凤翔九天的机会,宁愿为妾也要与他在一起。 “而我不过是奢望你那一点点关心,一丝丝的暖意。你的笑属于无念,你的爱属于无念,你的回忆属于无念。”她俯身,想象着棺椁之中的那个人很平静地躺着,脸色苍白。 “最后陪着你的只有我,不是么?” “最后赢的人是我,而不是无念,不是么?” 她低声痴痴笑着,有了几分痴狂的意思,隐约之间口中咳出一缕鲜血,她的笑声渐渐变成了苦涩,那么多年压抑的感情在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哭笑不得的一生,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然而这一切的输赢还有什么重要。”她仰头两行清泪泫然而下,痛苦万分,一念爱之深,转年恨之切。 然而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了一场笑话,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啼笑皆非,成了笑柄。 “阿沉,你知道我耶律寒烟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爱上你,最后为了你作茧自缚。”她的声音之中满是凄凉,眼中的黯淡了无光。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呼唤,她轻叹了一口气,注意到了倚靠在棺椁后面沉沉睡去的瑾儿,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沈苏瑾的身上,撩开他额上略有些凌乱的头发。 “瑾儿……”她喃喃念着,眼中的温柔盎然。 她的错,他的孽,都是时候来一个结局了。 她将眼中的贪恋将深睡不醒的沈苏瑾深深打量,像要死死刻进自己的眼中,心中。而后,缓缓起身,无声地离开了灵堂,从此这终究是结局吧。 沈苏瑾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身上多了一件遮盖着身子的外衣,他认得这衣服,这是母亲的衣物,他慌忙起身四顾,周围冷清地很,没有一丝人存在过的痕迹。 “这……”他总感觉到一丝枉然,心下空落落地总觉得发生了什么,连忙攥着那件外衣,匆匆跑向母亲所在的西楼。 他稍稍喘了一口气,西楼的灯依稀还亮着,这时母亲还没有睡么?然而整座西楼很是安静,就好像根本没有一丝人烟的错觉,他顿了顿,最后还是下了决心上楼看看。 房门虚掩着,他轻而易举就推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窗边的那一剪短烛摇晃着,烛台的旁边放着一封信,他像是猜到了什么,浑身不由得一颤,跌跌撞撞地上前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的墨迹因为天气寒冷早已干涸,他就着这烛光,颤抖着手展开了手中的信件,上面的字迹很熟悉,那的确是母亲的笔迹,然而一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 错。 他颓然地将那张信纸在烛台上点燃,眼睁睁看着信纸上的那个错字一点点被火舌吞噬光,这个字只剩下一堆灰烬飘飘然落下。看样子是母亲是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呵,真的是讽刺。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走到最后都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第二日的一切都被沈苏瑾安排地完美无缺,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烟夫人去了何处,秦如月漠然地看着沈苏瑾做完这一切总是板着一张脸,她不相信沈长风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而且一同和沈长风前往敦煌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只能想办法找人寻到沈长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沈长风出现才能真正查明沈老阁主的死因。 “大嫂,怎么还不相信这是事实么?”沈苏瑾缓步走到秦如月的身前,此时的他还穿着一身素衣,还是在披麻戴孝的时候。 “哼,”她冷哼一声,“沈苏瑾,我好歹是药王宗的大小姐,你打算软禁我到什么时候!” “软禁?大嫂为什么这么说,我这只是在保护大嫂的安全,当然也是为了风陵阁与药王宗的和睦。” “和睦,沈苏瑾,我与你没有一点相同的立场。”秦如月走近了几步,死死盯着沈苏瑾,“若是我知道了真相,你,我绝对不会让你血债血偿!” 沈苏瑾只是笑而不语,这偌大的风陵阁都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手里,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让秦如月抓到,再说沈长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了,以冥月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沈长风离开明教! “大嫂,苏瑾倒是无所谓。毕竟想要我命的人可不在少数。”他的语气微微上挑,半带着丝丝挑衅之意。 她不再与沈苏瑾斗嘴,想到云漓还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躺着,这几日她孕吐地厉害,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好在自己用手法按揉她身上的穴位,渐渐才勉强吃下一些东西,她的肚子已日渐地变大,已是靠衣服遮掩不住了。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么?”秦如月满是担忧地看着端着碗勉力喝着稀粥的云漓,“你这肚子也不小了。” 云漓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她也不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然而这个孩子会不会不受期待,现在苏瑾才坐稳了风陵阁的阁主之位,突然冒出一个孩子定然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想给他添堵。 “再等等吧。” 第153章 最后的秘密(1) 沈苏瑾这几日倒是觉得奇怪许久未曾见到云漓,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她总是这样避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听说这几日漓儿都住在秦如月的院子里,他又不便去看看她。 他在秦如月的院子外总是停留脚步,想要进去看看却又止住了脚步。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秦如月正好在楼上看见了在院子外面来回踱步的沈苏瑾,眼神深邃了一瞬,这人一定是为了云漓来的。 沈苏瑾抬头自然是看见了站在二楼的秦如月,看样子这个女人应该是知道自己和云漓之间的关系了,他抬腿走进院子,这时正好云漓推门而出,二人直接打了一个照面,云漓一瞬间愣住了,下意识伸手去遮掩凸起明显的肚子。 “漓儿!”沈苏瑾自然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突出的肚子,心下一喜,“你,你有身孕了!” 云漓回过神冲着他很是淡然地点头,“是,你的孩子。” “先进去再说吧。”秦如月低声提醒着二人。 沈苏瑾扶着云漓走进屋,云漓轻声叹了一声,四处看了看,在确认没有旁人发现之后才下楼。 “没想到,你这么多日躲着我是怕我发现你有了身孕么?”沈苏瑾握着云漓的手,那双手不再如以前那般细腻,但还是那么熟悉,“你不应该瞒着我。” 云漓久久不语,这次是因为适逢沈老阁主逝世她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与沈苏瑾说这件事情,更何况现在的沈苏瑾或许并不想知道这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你,或许……” 她垂了垂眸子,显然像是隐藏着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怕我不认这个孩子么?”沈苏瑾一眼便是看出了此时她心中所想,伸手轻轻抚过那张娇柔的脸庞,温柔地笑着,“我是这个孩子的爹。” 孩子的爹……她听到这几个字,垂下的眼眸顿时抬起,闪着明亮的光,“你是说……” “漓儿,等我父亲的丧期一过,我就娶你过门,让你名正言顺地生下这个孩子。”他握住云漓手微微用力,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稍稍黯淡了些许,“只是没办法给你正妻的名分。” “怎么,滇南云家的大小姐还配不上你的正妻?”秦如月冷哼一声,缓步踏着楼梯从上面走出来,漠然的眼神之中带着丝丝鄙夷,“你的眼光倒是挺高。” 沈苏瑾抬头,嘴角渐渐上扬,“怎么,大小姐这是后悔嫁给我大哥了?” 她松开了沈苏瑾的手,贝齿咬着朱唇,抑制住心里的点点哀伤,“苏瑾,我想很久了。我想回滇南。” 沈苏瑾诧异地回头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漓,这时候回滇南?她在滇南几乎没有亲人了,当年慕云山庄被付之一炬,几乎所有的云家人都四散地隐居起来,她此时回去岂不是举目无亲! “你回去做什么,你在那里根本没有亲人!” “我知道。”她微笑着。 “漓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有我的苦衷。” “如月姐,我有些话想单独与苏瑾说。” 秦如月一句话不说,便径自走出了房间,看着样子应该不会对云漓做些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沈苏瑾与云漓二人,她像是微微沉思一下,抬头道,“苏瑾,你的苦衷是什么?” 沈苏瑾沉默着,他当初答应了七娘要娶其为妻,杜七娘才答应帮助自己取得这风陵阁阁主之位,而且若是得了杜七娘的帮助,那绝比娶一个几乎失去母族支持的云漓更有利。 “我已经与他人有了婚约。” 听到这句话从沈苏瑾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他竟然已经有了婚约,他会娶别的女人为妻,可当初沈老阁主找自己去的时候分明是询问自己是否对苏瑾有意,无论怎么说这婚约者也应该是自己。 “是谁?”她强装镇定,咬了咬朱唇低声发问。 “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沈苏瑾认真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漓儿,我最爱的人是你,这一点无论我娶谁都不会改变。” 她一顿,爱,对于她来说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当年慕云山庄之中自己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明明因为家族被灭满门而心如死灰,又是因为他才活到了今日,此时怀上了他的孩子。 “苏瑾,我也是你利用的工具么?”她咧了咧嘴角,强迫自己做出那种什么都看透的神情。 云漓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却是一直隐藏着自己身为夜隐的另外一个身份,可见自始至终这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身边,如此明白,又怎么会看不透? “是么!” 见沈苏瑾不回答,她的语气一瞬间强硬了几分。 “漓儿,我不想骗你。我曾经是为了利用你才靠近你,然而我是真正爱着你的。” 云漓从他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那一抹苦涩在绝美却又刹那间苍白的脸上不留痕迹地隐藏下来,想到那时的同心蛊一瞬间断了的撕裂感,若不是孤影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渐渐的她有些看透了,抬眸看着沈苏瑾,“苏瑾,让我静一会儿好吗?” “漓儿,你别胡思乱想了。”他细心柔声安慰着,“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云漓只是沉默,缓缓点头之后,忽的开口,“苏瑾,我想你给我在风陵阁的自由。” “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沈苏瑾顿了顿,忽的一笑,“漓儿,若是觉得困顿,那便出去走走,不过让人跟着便好。” “好。”她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多余的表露。 沈苏瑾见她的情绪渐渐稳定,知她知书达理,心下也是有些欣慰,“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待沈苏瑾走后,秦如月才进来,见云漓早已是泪流满面便是知了一个大概,刚想要安慰一番,却不想云漓先开了口,“如月姐,我如今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这或许是最后的秘密了。” 第154章 计划 秦如月虽然并不知道二人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然而看云漓如此情深看来,二之间必是有所纠结,更何况滇南云家已是被大理王族灭门多年,云家人早已是大隐于山林之间,或藏匿于市井之地。 “你想说什么?”秦如月靠着云漓坐了下来,在之前看来沈苏瑾的身上藏匿的秘密肯定不在少数。 云漓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眼神迷离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秦如月,“小姐,或许你一定不会相信其实苏瑾便是明教的人。” 明教! 她虽然出身医药世家,但其中也是涉及到江湖和朝廷,无论在野在朝,药王宗都几乎是左右打点,自然是听说过明教,但药王宗一直保持着中立,不参与任何形式的争斗。 “当年云家被灭,是苏瑾将我从杀红了眼的大理士兵之中救了下来。”她继续说道,“而苏瑾就是明教的夜隐。” 原来长风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是在怀疑沈苏瑾,更何况之前听沈临说过,长风在南楚身受重伤也是拜夜隐所赐,所以这完全就是沈苏瑾的一个阴谋,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笑意和煦温柔的人竟是如此心沉如海。 她猛然间浑身一震,当时在父亲的书房只有沈苏瑾一个人,一切的事情都变得明了起来,长风就算与沈老阁主的关系再过僵硬也不会为此痛下杀手,那柄苍梧刀应该是长风手中,如今出现在风陵阁也就是说,他已是遭遇不测。 “大公子也许此时应该身在明教,”云漓沉默了一下继续说着,“为今之计,便是想办法先找到大公子,所有的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以我们二人怕是连离开风陵阁都是难事,更何况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可如此奔波。”秦如月担心地看着若有所思的云漓,如今已是显出了孕肚想要遮掩隐瞒也是无法,而且云家或许只剩下云漓腹中唯一的血脉。 云漓紧咬朱唇,伸手抚着隆起的腹部,这是她和苏瑾的孩子,终究会成为最后的工具,至少从方才可以看得出沈苏瑾是十分在乎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会成为他的弱点。 “你不用担心我。我怀着他的孩子,至少性命无忧。”她的眼中带着一抹惋惜之意,却多了几分决绝,“小姐,你我姐妹一场,这之后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秦如月一愣,便是这样也是最好,长风回来之后一切的真相都会明了,真相明了的那一天,自己与云漓之间怕只能是成为敌人,连最后一丝姐妹的情谊都不复存在。 “云漓,你不后悔么?”她喃喃念着。 云漓错愕地看了一眼秦如月,嘴角微微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后悔么,当真是后悔啊,后悔自己力不从心救不了族人,后悔自己如今孤身一人,但是终究是没有后悔爱上沈苏瑾,自己本就与他是一样的。 “如月姐,那你可曾后悔嫁给沈长风?” “不曾。”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我也是与你一样。”她的笑意很浅,让人一看有了几分心疼,这一份柔弱未曾在任何人的面前展露过分毫即使是在沈苏瑾的面前。 “只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本不是你我所愿意看到的,事到如今,我不想苏瑾一错再错。”云漓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死我死,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罢了,既然这是命她也认了。 秦如月也不再多说什么,暗自想着怎么将沈临从地牢里面弄出来。 明教昆仑之巅 大大小小的殿宇之间张灯结彩,筹备着圣子与圣女的大婚,白潇潇望着窗外的红绸眼神有些迷离,过几日就是泠霜的大婚之日,为了帮自己救出长风,没想到他竟会牺牲自己到这种地步,自己对他还真是亏欠太多。 【怎么不说话?】柳羡倾将一碟梅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没什么。”白潇潇垂了垂眸子,并没有什么精神,一见桌子上放了最近她最喜欢吃的梅子,随手捡了一枚就放进了口中,微酸的味道倒是很合胃口。 柳羡倾凭着自己的感觉,出其不意地伸手扣住了白潇潇的手腕,不由得眉宇一锁,这分明是…… 白潇潇反应过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顿了顿,“别告诉泠霜。” 柳羡倾的眼中一闪而过一抹诧异,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已经有了身孕,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是因为亏欠么?】 白潇潇见他沾水写下的字,眸光像是逃避似的避开了柳羡倾探询的目光,是亏欠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泠霜也好,对于沈长风也好,自己都是那么在乎,然而这两个人却是最水火不容的存在,一个明教的圣子,一个风陵阁的少主。 “不能算是亏欠吧,其实对于这个孩子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怔怔地说。 【那你心中最放不下的是谁?】 最放不下……无非就是沈长风吧。脑海里骤然浮现起的竟是那个此时被关在瀚海雪狱之中的人,最近几日也不知他情况如何了,不过看样子冥月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他死的。 她没有说话,沉默着望向远处白皑皑的群山,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等沈长风回了风陵阁自己便回一趟药王宗之后就回到以前浪迹天涯的日子,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还是选择一个人,挺好。 【只是莫要后悔自己的决定便好。】 白潇潇点点头,忽的一笑,是啊,莫要后悔便好,浮世恩怨如过眼云烟,忘了就忘了,就当从来未曾经历过。 墨寒殿之中,泠霜冷眼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冠服,神色阴晴不定,苦涩的笑意爬上了嘴角,没想到这身衣物不是为了雪儿,而是为了阿紫,但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打消冥月的戒心,见到父亲之后,自己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然而父亲知晓自己的计划之后竟然不选择离开。 “怎么,这是不情不愿了?” 绯烟信步走进来,一眼便是看见愁眉苦脸的泠霜,不由得打趣几句。 他回过神,抬眼看着绯烟,“你这是来看热闹呢。” 她压低了声音,特意满含深意,“不,我是受人所托来帮你的。” 第155章 各自珍重 泠霜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身为轮回殿的主人,又是冥月的关门弟子,她又会受谁所托来帮自己,更何况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有所计划。 “你是受谁所托?” 她摇了摇头,“无可奉告。圣子只需记住一件事,绯烟一直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他沉默了片刻,若是她知道些什么,此时来的便是冥月了,冥月素来多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脾性,怕是此时自己已是身首异处。 “我会在大婚之日救出沈长风带着雪儿一同离开明教。”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信她,这一次行动本来就是缺人手,若是得到绯烟的帮助,那也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你终究是要选择离开了,可是你的身体,还有那彼岸花毒……”绯烟蹙起秀眉,这彼岸花毒的痛楚她也是知道的,那是明教之中至阴至邪的一种毒,每次毒发之时都必须要用制毒者的鲜血方能缓解。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眼眸渐垂,这就是冥月牵制自己的东西,只要活着一日便是离开不了,但若是救沈长风那就是与冥月为敌,他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最不得便以一人之死换雪儿平安离开。 “我知道。但为了雪儿,我心甘情愿。死,若是结局,那也是我。” 绯烟略略失神,对于泠霜,那是与自己几乎一同长大的人,当初阿紫在轮回殿遇见泠霜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是轮回殿的副掌事。 “绯烟,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你可以出去看看秦岸哥曾经走过的地方。” 她猛然间睁大了双眼,对于泠霜的这一句问话很是惊讶,他竟是在询问自己是否离开?而且他提及了秦岸,莫不是泠霜早已经知晓…… “再说吧,我另有打算。” 泠霜自知不可强人所难,便不再坚持,绯烟是冥月的得意门生,若是有朝一日还可能做上这明教尊主的地位,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强求不得。 风陵阁地牢 沈临沉默着靠坐在最深处地牢的墙壁上,石壁很是冰冷,还潮湿,多日未曾见过阳光,整个人都有些颓然下来,但心里很是担心沈长风的安危,一连数日都未曾合眼。 沉重的铁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吱呀闷响,他徐徐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双眼死死不屑地抬起,看见来人之后又移开。 “呵,表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沈临冷声嘲讽,抬手之间牵动了紧缚在手腕间的铁链,发出铁链相碰的声响,“想明白你这般勾结魔教,残害兄弟,弑父杀母!” 沈苏瑾很是淡然地听着这些话,这些话他已是听得厌倦,站在牢门前?居高临下一般凝视着被关在地牢里的人。 “呵,表哥,你可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我沈苏瑾赢了这所有的一切,坐上这风陵阁阁主的位置,不过是心机手段。” 沈临合上双眼,一双手却是紧握成拳,当初就不应该让少主一个人前往敦煌,若是自己一同前去,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悔,很是后悔。 可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所以,你是想拉拢我。毕竟,”沈临的话说到一半稍稍顿了顿,“我父亲的手里掌握着南楚的铜雀阁!更何况少夫人若是知道你这样害少主,定不会放过你!” “不过是药王宗而已,更何况如今沈长风背着那样的罪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沈长风弑父逃匿,这已是定局,表哥为何不另择良树而栖!” “一口一个表哥,我可真是称不起!” “表哥是一个明眼人,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沈长风已经必死无疑,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假与忠义?”沈苏瑾倒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知变通之人,换作以前不顺从的人都已经被毫不犹豫地除去,若不是看在沈临是一个十足好用的工具,不然哪里还有留下来的必要! 沈临沉默着,从沈苏瑾的话语之中少主应该还没有死,只要少主回来,这一切都可以昭雪,如今倒是还不能逆着沈苏瑾的意思,必须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寻到少主。 看沈临神情有变,沈苏瑾觉得自己逼得有些紧,他微微一笑,“也好,再让表哥好好想想,想好了便让人告诉我,随时恭候。” 脚步声一点点远离,沉重的铁门再一次合上,沈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暗自揣度着,然而只是不多时,那扇门竟然再一次打开,他有些错愕地抬头,看见的是两个并行的女子。 “少夫人,你……” “沈临,我便知道你在这里,我来救你出去。”秦如月护着大着肚子的云漓让其站稳,然后只身下楼梯到了沈临的牢门前,低声道。 沈临看着她用钥匙打开了牢门,“少夫人,你这样太危险了,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少主的托付!” 秦如月走到了沈临的面前,半蹲下身,“你放心,我背后是药王宗的势力,量他沈苏瑾也不敢对我动手。” 她拿出一枚铜丝,轻轻插入了镣铐的锁孔,一番转动拉伸之后,锁打开,镣铐松在了地上。 “如月姐,快点,等一下就要来人了。”云漓有些紧张地向后张望,方才在外面遇见了沈苏瑾,一时有些担心他会去而复返。 “沈临,我相信长风还活着,所以我要你去救他回来?风陵阁之中我能够相信的只有你。” “少夫人……” “走吧。”秦如月扶着沈临缓步走出地牢,多日未见阳光,沈临感觉眼睛有些刺痛,有着云漓的令牌,三人走得很顺利,直到了出了三江城门口。 “我们先回药王宗,然后启程去西域昆仑。”秦如月早已安排了船只,只要赶到长风渡口,沈苏瑾想要追上那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月姐,我便不和你们走了。”云漓止住了脚步,朝着她微微笑着,“你和沈临走吧。” “漓儿,你真的不和我们走?” 云漓伸手轻轻抚着隆起明显的小腹,低垂下眼眸,“我怀了他的孩子,自然不会与他分开,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已经决定和苏瑾在一起。” “你想好了吗?” 云漓沉默着,深深点头,笑意很深,很释然,“谁让我爱他,爱他,自然是无怨无悔的。”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沈临低声道,“互不勉强。” “漓儿,照顾好你自己。” “放心吧如月姐,苏瑾不会伤害我的。倒是你们要多多珍重。” 三人各自分别,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向着不同的命运,但从未如此心安,殊不知等待她们的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第156章 明教大婚 昆仑之巅 瀚海雪狱之中的寂静让进入这里的人都万分可怖,沈长风委顿在墙角躺在一堆枯草上,秋末冬初时节,整个昆仑山早已是下起了大雪,冰天雪地之下,这牢狱深处更是冷得刺骨。 牢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两个暗卫将他手足上牵制自由的锁链,身上的伤口还不停地叫嚣着疼痛,由于寒冷麻痹了大部分的痛觉但用力一扯还是让原本结痂的伤口骤然撕裂。 这一次冥月竟然不是亲自前来,真的是打算直接赐他一死了。 沉重的随身铁镣代替了原本玄铁重镣铐,那两人直直拽着他离开了牢房,他不知道这二人想要将他带到哪里去,想也不用想,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这明教教主还真是沉不住气呢。 大紫明宫的大殿之上红绸翻飞着,冥月坐在座首,面前的金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还有西域的水果,这雪山之巅哪有什么新鲜的水果,定然都是特意从下面的城镇里面献上来的。 沈长风被丢在了大殿外的石阶上,他无力地睁开双眼,看见的是无尽随风飘动的红绸分外的惹眼,他一顿,这是谁在举行婚礼,难道是雪儿…… “尊主,沈长风带到。” “哦,这才刚提到就来了。”冥月缓缓从玉座上站起身,一双不带一点点暖意的眼神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殷红色的唇角微微扬起一道弧度,“这乃是我明教的盛事,若是得了风陵阁少主的瞻仰,是不是会更锦上添花呢。” 他强撑着起身,原来冥月特意将他从地牢里面提出来,既是为了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羞辱他,呵,这也果然是冥月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白潇潇默默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沈长风,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扣进手心,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至少现在冥月不可能会杀他! “真有意思。”他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身体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他几乎是颤抖着站起,一双眼睛之中的光芒根本没有一点点泯灭,“原来,明教教主也有这样的希冀,看样子,沈某是不得不赏脸了。” 柳羡倾虽然看不见,但也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这沈长风也不愧是无念的儿子,这脾性倒是与别无二致,但是现在这样不能算是明智的选择。 冥月倒是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沈长风拖到了门外,然后按着跪在地上,朝向大殿里面的所有宾客,“开始吧。”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泠霜一身大红的喜服牵着红绸一步步走进房间,面无表情,身旁的阿紫也是一身红衣,遮掩容貌的面纱上绣着昆仑冰莲,遮住了一脸娇颜,她轻轻咬着朱唇,终于等到今天,名正言顺地成为了霜哥哥的妻子。 在座的众人一直感叹着郎才女貌,这所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佳侣。 沈长风不说话,他的眼前人似乎也是当初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也是身不由己吗,泠霜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和我面对一样的选择。 白潇潇沉默了一下,再转眼看了一眼泠霜,果然他是不愿意的,不然也不会是这个表情,这一次看来真的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三拜礼成,泠霜带着阿紫入座。 沈长风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忽的挣开了暗卫的束缚,几乎是没有一点点犹豫就拔了一把放在餐桌上的银刀,朝着坐在玉座上的冥月奋力掷去,刀落在了地上,而沈长风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反应过来的暗卫一脚踹倒在地,被狠狠压制住卸下了手腕关节。 白潇潇几乎就要起来了,她被身旁的柳羡倾一把按住,合着双眼的柳羡倾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有所行动,现在动手无异于送死,就算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上也不是冥月的对手,先看看情况。 “果然是本尊太看得起你。”冥月一步一步十分优雅地走下玉阶,当着所有人的面止步在沈长风的面前,用脚尖抬起那满是血污的下巴,虽然饱受折磨这么多天但眉宇之间的傲气还是那么盛气凌人。 “是么,不过教主还是低估了我,只要有一丝机会可以杀你,我沈长风都不会放过。”他吐出一口淤血,染红了那刺绣精美的鞋。 白潇潇藏在衣袖下的手骤然发紧,现在的沈长风在这个时候惹她岂不是引火烧身,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还能惹怒冥月! 冥月只是隔着一寸,用内力画掌狠狠扇了一记耳光,那半边本就伤痕累累的脸瞬间肿起来,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白玉石阶上,像是落了一朵深红色的花,妖冶却是与现在的喜庆格格不入。 “若不是看在大喜之事上,本尊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沈长风骤然间倒地,穴道里面的冰魄针蠢蠢欲动,疼得他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抽了抽嘴角,痛得满头大汗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丝痛呼,一双疼到几乎模糊的黑眸飘乎乎地落在白潇潇的身上。 雪儿…… “来人,带下去。”原本押送沈长风前来的暗卫一把将人从地上拖拽起,拖出了大殿。 见冥月并没有下杀手,白潇潇骤然间松了一口气,那时候冥月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几乎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管多说一句话,这样的压迫力哪里是一般人敢承受起的。 “这样的小插曲,各位不必放在心上,尽情享用吧。” 原本安静的宴会瞬间就欢快起来,泠霜沉默着,朝着诸位敬酒,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阿紫一直微笑着看着他,近日来白潇潇的医治她身上的寒疾已是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觉得冷,至少已经可以忍受了。 “阿紫,如果觉得累,或者冷得受不了我就先送你回去。”泠霜看了阿紫一眼,关心地说道。 “没事的。这里是娘亲的大殿早已实现安排好了暖气,不妨事的,哥……相公,我……” “阿紫,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春宵苦短,时间宝贵呢。” 这句话听得阿紫俏脸一瞬间泛起了羞涩的红润,她侧过脸,微微点了点头。 “尊上,阿紫身体不佳,我与阿紫先行回宫了。”他起身朝着玉座上的冥月行礼。 “也好。去吧。” 对于这样的请求,冥月自然是不会拒绝。 泠霜朝着白潇潇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扶着阿紫一步步离开大殿。 第157章 长风,我带你离开! 墨寒殿内,泠霜扶着阿紫坐在喜床上,阿紫低垂着头,她知道这是第一次能够以妻子的身份走进这里,今日礼成,自己便是泠霜明媒正娶的妻,多年以来的夙愿得以满足,心理欢喜不及,只是等着接下来婢子们端上来的合卺酒。 他将寝殿里面的火盆挑大了些,火舌舔着木炭发出噼啪的声响,衣袖之中是白潇潇在昨日交给他的一点点迷药,可以让阿紫安安稳稳地睡过今夜,只要过了今夜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阿紫,你可会怪我?”他端着婢子送上来的两杯合卺酒,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之上一脸忐忑的女孩,眼神深邃,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夫君,如今我能够这样叫你了。怎么可能会怪你呢。”阿紫久居未央宫,几乎就没有出过明教,对于人情世故也是几乎充耳不闻,更何况是这样隐晦的话,不过却是意外为何霜哥哥会这么说。 是啊,阿紫根本未经人世,怎么会知道这些。 爱,这个字的含义太深,她又怎么会明白地那么透彻。 他转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进了阿紫的那杯酒里面,或许这一次真的会很自私,不然也不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阿紫,若有来世,哥哥一定会好好对你,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一些。 冥月在大殿上喝了不少酒,待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她随意扯了一件狐裘披在身上,站在大殿外,抬头远眺,这昆仑山还是以前的那个昆仑山,那样的雪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下得纷纷扬扬,那么多年了,她第一次觉得那么疲惫。 “姐姐,如果当初你活着,会不会如今你我姐妹二人一同把酒言欢,一起看着昆仑山的风雪。”她苦涩地抿唇,“你的儿子,倒是像极了你的那般倔强,阿紫也像极了曾经的我那般清纯无知。” 【尊主,如此感叹,这可并不像你。】柳羡倾不知何时站在了冥月的身后,他的一双眼眸黯淡无神,手里还拿着一个取暖的暖炉,炉内是刚添的炭火,暖暖的。 “呵。柳羡倾,你留在这里偷听本尊说话就不怕本尊一掌劈了你么。” 【我想尊主不会的。】他没有一点点慌张,【若是尊主想杀我,也不会只是弄瞎了我的眼睛。】 冥月的眸子清亮如雪,她看着柳羡倾,忽的一笑,本是佳人不笑则以,一笑倾城。 “你是不是觉得本尊很可悲……”她伸手朝着远处的群山,原本清亮的眼眸隐约泛起点点氤氲,“为了权力地位,可以草菅人命,可以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东西。为了那一张玉座,我这一辈子已经失去太多,只剩下一个阿紫,我的女儿。” 【尊主可有想过,这一切可是值得?】 “值得?哈哈哈哈!”她掩面苦涩地笑起来,忽的扶着栏杆低声呜咽起来,“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狠心可以亲手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囚禁师傅数十年,为了权力,可以追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照顾自己的暮雪! 都是为了自己,所以到最后也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柳羡倾虽然说不出话,但听力极好的他也是听到了那低声的呜咽,他上前了几步,她身上的寒毒一直以来都折磨着她,那种痛楚从阿紫的身上就已经看得出来,更别说是被折磨了几十年! 【尊主,放手吧。】 “放手?柳羡倾,本尊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走上了就没有说胆怯的时候。”她拭去眼角还未滑落的泪水,人前她是生杀予夺毫不留情的明教尊主,转身她也是一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固执的东西,而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 “你不就是为了秦岸那小子来明教的么?他死在了本尊的手里,你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报仇么!” 【是,我一开始是为了给秦岸报仇,他救过我一命,所以报恩也是天经地义。】 “然后呢?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冥月的眼眸一瞬间变得犀利,刹那间迸发出来的杀意几乎让柳羡倾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还是稳住了脚步。 【动手?如果我要动手何尝会没有机会,只是……】柳羡倾狠狠咬了咬唇,像是说出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只是,我一直都喜欢你啊。】 冥月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喜欢?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听到过最大的笑话! “柳羡倾,你是不是傻了。我整整比你大上二十岁,你以为我如今容貌未改,便是如花年华了?”冥月冷声嗤笑一声,讽刺地话语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他虽然看不见冥月此时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尊主,你的心并非坚如磐石。】 冥月一愣,她上前一步,看着眼前这个人,当初留下他只身因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师傅,将他当做了一个替身,但是那个人的声音不像,所以毒哑了这个人的嗓子。 她不再说话,看他穿得还是些许单薄,便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回药阁去吧。” 柳羡倾一把扣住冥月的手,摇了摇头,在冥月错愕的时候,一把狠狠拽进自己的怀里抱住。 “你!放肆!” 冥月一用力将柳羡倾狠狠推开,然后顿了顿,转身就走。 【其实,你本来是一个心软的人啊。】 他轻抚上那披在自己身上的狐裘,上面犹自带着点点稀薄的温暖,那是属于那个人的温度,他苦涩地一笑,即使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此时的感情。 瀚海雪狱 沈长风沉默地坐在地牢的墙角,锁链缠在手足上,他低垂着头,安静的地牢里面只剩下水滴落的声音,他今日终于再一次见到雪儿了,看她那样子应该没有受什么委屈,看来泠霜应该是为了雪儿才和圣女成婚的。 身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些许,但埋在穴道里面祸害的冰魄针依旧蠢蠢欲动着。 他稍稍松了口气,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又要多久才能清醒过来,不过雪儿无事就无碍了。 门外传来人体倒地的闷哼声,他在昏沉之间顿时来了一点点气力,沉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那一抹身影完完全全吸引了注意力,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之中骤然间迸发出一抹光亮。 “长风,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一袭红衣翩翩。 第158章 穷途末路 泠霜四处张望着,确定没有再看见别人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大紫明宫的偏殿,他推开门,里面依旧是暖意盎然,此时的那人还没有入睡,正靠着床榻边细细看着什么。 “父亲。” 泠崖回过神,听得出那是儿子的声音,他冲着声音所在方向微微一笑,“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一步步走到泠崖的面前,握住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哽咽了一下,“父亲,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完,这双手明显顿了顿,然后缓缓抽离,泠崖明白孩子的心思,若非是看不得自己在这里受苦,所以想要带自己离开这里,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 “父亲,冥月那样对你,你怎么还可以留在这里,孩儿好不容易再一次见到父亲,所以一定要带着父亲离开明教,我们去明教之人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 “谁都可以走,但唯独我不可以走。”他苦涩地一笑,眼中尽是不舍,“霜儿,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你可明白?” “父亲!” “听话,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霜儿,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泠崖强行掩饰着眼底的悲哀,好不容易才能够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虽然有万般不舍,孩子大了这里总归会有自己的决定。 “父亲,你可当真想好了?” “嗯。霜儿,万事小心。” 泠霜跪倒在泠崖面前,狠狠一叩首,“父亲,保重。” 泠崖的心中虽是不舍,若是眼睛能够看得见的话,真的很想看一看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倔强的如曾经的自己一样,想要所谓的自由而决绝的表情。 门被轻轻关上了,泠崖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情儿,你若是想得透彻,会不会你我之间也不会是这样的了罢。 “小雪,人呢?”泠霜站在山门外的角落里,那里停着一架马车,白潇潇从里面掀开帘布,露出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盖着一床薄毯。 “没有人发现我们。”白潇潇低声提醒道,“我们快些离开吧。沈临和我姐姐在山下的小镇等我们。” 泠霜一跃上了马车,然而他才想要离开,绯烟站在巨石的阴影后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她缓步走出来,“圣子,带上我一起走吧。” “上车吧。” 绯烟上了马车,直接驾马疾行。 然此时风雪太盛,若不是仗着对山路的熟悉,也不会这么大雪天里面赶路。 大紫明宫 “尊上为何还在这里喝酒,您可知这场喜宴的主角早已经不在宫中了。” 冥月此时正半躺在玉座上,桌上凌乱地摆着喝得一滴不剩的酒壶,她懒散地睁开眼,嘴角浮现起一抹嗤笑,“墨瞳,你这般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墨瞳单膝跪倒在地,低着头。 “你的眼中不就是本尊身下这张玉座吗?出卖自己的族人,屠戮自己的族亲,呵,你也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呐。”冥月颤巍巍地起身,随手将一个酒壶砸在阶前,“你以为本尊会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小心思?” “尊主,墨瞳素来不喜欢揣度人的心思,更何况尊主心沉如海,猜您的心思岂不是等同于海底捞针么?” “走吧,带你去看看背叛之人的下场。” 然而她才一踏出大紫明宫,门外站着一个人,他手里握着一柄清寒,雪白的狐裘披在他的肩膀上,头发和狐裘上落着雪,可见已在门口停留了许久,一双黑眸将视线落在了冥月的身上,那人很沉默,没有一丝丝多余的动作,只是拦在了二人面前。 “柳羡倾,你这是想要阻止我么?”她一双寒目之中冷漠到了极点,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挡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这个人,“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么?” 他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清寒剑,他留在明教那么多年几乎都没有拔出这把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拔出这把剑,不想这最后一次拔剑相向的竟是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清寒剑。” “柳清寒!”她不由得苦涩一笑,藏在衣袖下的手翻出一把铁羽扇,上面雪亮的扇刃“原来,你是柳清寒,过了这么多年,你竟然也修习了莲心诀,难怪,难怪,那你又是为了谁走火入魔!” 那一双原本很淡然的眼神之中满满悲哀,他上前了一步,摇了摇头,再一次见到无情的时候,他曾想自己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那时的欣喜,一碗哑药封禁了所有的话语。 【是我,很意外是么?】 冥月徐徐展开手中的铁羽扇,直指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人,一口银牙狠狠咬着朱唇,“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柳清寒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柳羡倾摇了摇头,心中自是万般凄凉,过了那么多年,以为她变了,时光荏苒,她还是以前那个她,无情,真是随了这个名字,泠崖啊,你这是何德何能占据了一颗那么绝情的心! “让开!” 他依旧摇头。 “既是如此,休怪我……”铁羽扇骤然间向前,扇羽刃直直而出! 雪地上狂奔的马车,骤然间停住了,原本一片雪白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漆黑,那是只效忠于尊主的暗卫,竟是来了那么多,包括四大护法。 “雪儿,你留在马车里面,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泠霜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绯烟则是护在了马车边,手中的暗器已是蓄势待发。 “属下在这里恭候圣子大人多时,望圣子大人随我等回大紫明宫。” “如若我不回去呢!”泠霜一手按住腰间的九天玄冰剑,身上的杀意毫不掩饰。 “尊主下令,若是圣子不随我等回宫,是伤是残都无所谓,留一条性命即可,然圣子身后的那些人,死!” 泠霜骤然间紧锁浓眉,那么多人都是冥月的心腹,除了冥月的教令,其余的都是不顾,若此时是只是他和绯烟二人,杀出重围应该还有可能,只是以雪儿的武功根本走不出去,更何况还带上沈长风这样一个毫无抵抗力的累赘。 他苦涩地一笑,这里终究是昆仑山,既然是这样,沈长风希望你能照顾好雪儿罢。 “绯烟,我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带她们二人下山,你只管走,别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他回过头,很是愧疚地看着她,“拜托了。” 绯烟一愣,那种感觉,和当初的秦岸几乎一模一样,他是决定一个人死在这里换所有人离开吗? “阿泠,要走我们一起走!”白潇潇听出了话语之中的那一抹决绝,整个人探出马车,几乎是嘶声喊道。 绯烟蹙眉,一掌毫无征兆地劈在了她的后颈,她无力软倒,那一双美眸之中印下的泠霜最后的一抹浅笑,唇齿微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不要…… 最后倒在了绯烟的怀里,绯烟冲着泠霜沉默地点了点头,扯住缰绳,毫不犹豫地向前驶去,“圣子,保重。” “谢谢你绯烟。”一句喃喃。 他抬起眼眸,原本漆黑的眼眸骤然间转变成了湛蓝色,蓝盈盈的眼眸,让那些暗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这是昆仑一族独有的蔚蓝色眼瞳! “别忘了,在昆仑山,我昆仑一族才是王!” 大紫明宫的偏殿,原本昏沉的泠崖骤然间睁开了双眼,那种感觉血脉,是昆仑一族的秘术,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起身,却是一时腿软倒在了地上。 “霜儿……” 第159章 圣子陨落 绯烟一路凭着自己感觉到了山下,遇见了前来接应的沈临和秦如月,她将二人交给了秦如月,这才发现其实白潇潇其实和秦如月一模一样,和秦岸也有了些许相似。 她担心泠霜,毕竟尊上对待叛徒素来手下不留情,更别说这次是圣女的大婚之夜潜逃,希望他平安无事吧。 毕竟……她眼神深邃之中浸满了担忧,还有人在等他回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秦如月看着浑身是伤的沈长风,连忙替他处理伤口,一道道伤痕很深,还有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而且似乎穴位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既然已经把人给你们护送到了这里,我答应泠霜的事情就已经坐到了。”绯烟低声说道,“离开敦煌进了玉门关,应该就是药王宗的势力所能企及的地方了。赶紧走吧。” “多谢。”沈临拱了拱手。 “无妨,我也是受人所托。”绯烟担心泠霜的处境,她转身驾马离开,“告辞。” 冥月被那一道蓝光逼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紧紧抱着泠霜尸体的女儿,这是昆仑一族的血脉,原以为自己的女儿没有继承那样的力量,没想到还是继承了那一份力量。 “阿紫!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么!” 冥月知道那一份力量的可怕之处,拦住身边的人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倒是站在冥月身后的墨瞳眼神深邃,她身上也流着昆仑一族的血,然而并非王族,本来觉得昆仑一族的王族只剩下泠霜一人,原来阿紫也是昆仑王族的血脉。 “娘?”她抬起头,漠然地盯着自己的母亲,满脸只剩下绝望,“我的娘亲手杀死了我的夫君,大婚之夜,期许甚久却是这样的结果。” 冥月皱眉,昆仑一族的力量都是耗费心血作为代价,阿紫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如今的情况还使用力量根本无异于自取灭亡,她这样的身体皱眉吃得消。 “阿紫,这世上的男子那么多,等娘回去给你送上几个更好的。听话,和娘回去。” 阿紫微微喘着气,使用这力量的弊端已经显现出来了,她望向离这里不过数十米的断崖,更是愈发用力地抱住早已冰冷到僵硬的泠霜,展露出一抹嫣然的笑意,就好像这周遭的冰雪也掩盖不了的温暖。 如果生不能同衾,那死亦同穴也是最好的结局吧。 昆仑山的断崖深不见底,常年来被冰雪覆盖,下面是万丈冰崖,黑不可见。 她将泠霜护在怀里,朝着所有人深深看了一眼,尤其是一脸冷漠到极致的神情,阿紫明白了任何人在娘亲的眼里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即使是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原来已是没有任何憧憬存在了。 “娘,我对你来说也是工具吧,有朝一日我想要离开你,背叛你,你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杀了,娘,阿紫劝你一句话,不要作茧自缚,到头来飞蛾扑火。” 冥月一怔,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阿紫的遗言!刚想要伸手去触摸,触及到的没有任何温度,而是一个幻影,真正的人已经抱着泠霜走到了断崖边,只剩一步,身后就是万丈冰崖。 “阿紫,别干傻事!” 冥月几个脚尖点地就到了离阿紫的数步之外。 “别过来。”阿紫毫无感情地说道,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崖边的积雪被一动作滑落断崖,这让冥月不敢再往前,那个地方曾是自己的噩梦,当年跌落断崖,在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生下了阿紫。 “娘,霜哥哥死了,一个人太孤独,阿紫去陪陪他,这样他就不会孤独了。”阿紫温柔地凝视着双眼紧闭的泠霜,一身血红色的嫁衣在风雪中微微飘动着,成为了这一片雪白中最美却又是最刺眼的风景。 后面的话,没有出声,唇齿微微颤动之间,冥月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往后,再无挂念。 一抹嫣红,从断崖上飘然而下,如雁过寒潭,波澜不惊。 “阿紫!” 绯烟从风雪之中寻到了分开的地方,一切都晚了,她看见的是一抹嫣红直直坠下断崖,怀里还抱着什么,她认得那身红衣,那是阿紫的嫁衣,那怀里的是…… 泠霜! 怎么会这样…… 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无力地跌倒在雪地上,不知为何心底一阵难受,是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对泠霜有了那样一点点憧憬,像太阳一样耀眼的人,会像秦岸一样照亮自己阴霾的过往。 “对不起……对不起……” 冥月一个人站在阿紫坠崖的那一处峭壁边,朝断崖下望去,其余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生怕会被尊上波及到,冥月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脸色狰狞,扭曲着。 “不过是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没用的废物,亏我养了你那么多年费尽心思。” 冥月忽的沉默了,无声的眼泪滑过脸庞,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痛苦地嘶吼着,生生死死她已经看过太多几乎都已经麻木,从最初的一场大火,一场屠杀,这世间让她只剩下姐姐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 后来的在长风渡,自己亲手杀死了唯一的亲人,就像处决一个犯人一样。 到现在,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么?家破人亡,至亲尽逝。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家寡人一般。 “回宫!”等冥月再一次转过头,脸上早已没有之前的悲痛欲绝,无悲无喜,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一步步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断崖,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缕细不可见的血流,缓缓从冥月的指尖滑下,滴落在雪地上。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绯烟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那凄凉的地方,她看着那一片嫣红,泠霜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流出那么多的血,血都已经凝固在雪地上,一点点被新落的雪遮掩住,她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一片血红,很难受。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绯烟。”墨瞳站在离绯烟不远处的地方,一双微微泛着蔚蓝的眼眸此时正直直对上了绯烟满是吃惊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想干什么?”绯烟起身满是警惕地后退几步。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第160章 生死同行 雪越下越大,绯烟直直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的身下是一片血红,那是泠霜的血染红的,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交易?” 墨瞳的眼神深邃了些许,“我想要你手里轮回殿殿主的令牌。” 绯烟站起身,指尖还沾染着泠霜已经被冰雪浸润的血,她抚上了腰间的令牌,忽的笑了笑,“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怕拿不到这个令牌么。” 墨瞳上前了一步,“绯烟,我看你并不是那种办不识时务的人,我给你一条退路,你反而一定要把这条退路堵死么。” 她一步步上前,最后停在了绯烟脚下的那一片血迹前,“绯烟,我给你选择无非是看在泠霜的面子上。当然你也可以不卖我这个面子,不过你以为不是我故意放走那一辆马车,你以为你们会那么简单就离开昆仑山。” “墨瞳你还真的是卑鄙!” 绯烟狠狠咬牙一句。 她倒是无所谓绯烟的冷嘲热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本就是天理轮回,多说无益。 “泠霜当初待你如亲妹妹一样,结果倒是培养起了一只白眼狼。” 墨瞳倒是无所谓地扬了扬头,她活着,本来就是靠自己卑躬屈膝得来的,她心里有恨,但是却要忍而不发,这几年她为了敦煌城主的位置拼尽全力,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她的手里早已经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对于杀戮几乎都已经是一种习惯。 “呵,绯烟。如果我现在说你是丧家犬,是不是也是颇为贴切呢。” 绯烟瞪大了眼睛,右手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鞭子,她好歹也是在轮回殿经历过无数的杀戮场面,此时此刻墨瞳身上隐约之间透出的杀意甚至比飞雪还要冷上几倍。 墨瞳这是动了杀心。 她抿了抿,往后退了一步,望向刚刚阿紫抱着泠霜尸体跳崖的地方,“你是喜欢少主的吧。” 绯烟蹙眉。 “昆仑一族的少主本就是天生的领导人物,尤其是那一双蔚蓝色的眸子,呵,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只可惜,我与他本就是一辈子的仇敌。” 绯烟不明所以,她很少与墨瞳接触,但她知道泠霜对于墨瞳是不一样的。 “你可知我为什么叫墨瞳?”墨瞳缓缓启唇,声音在风雪中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那是少主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墨色的眼眸很美。” 这句话让绯烟浑身一颤,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原来墨瞳喜欢的是泠霜! “然而只可惜少主他不属于我一个人,所以,也就只能让他去死,至少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绯烟挥出手里的鞭子直直冲着墨瞳,墨瞳一个侧身避开,脚尖点地,步步如莲,嘴角的笑意似乎比方才更盛了些许。 几个来回之后,绯烟退回到了原处,而墨瞳依旧脚尖点在雪地上,衣袂飘飞,分外惹眼。 “绯烟,你似乎忘记了一句话。在昆仑山之中,昆仑一族是王呐……” 墨瞳眼神深邃,隐约之间深沉的黑色眼眸中泛起丝丝湛蓝,绝世而独立。 风陵阁 沈苏瑾接到了沈长风逃离明教的消息,他皱眉,一瞬间将那张纸条捏成了粉墨,顺着指缝落在地上。 这还真是一下子给他添了一个大麻烦。 云漓端着茶水缓步走到了书房前,轻轻敲门。 “苏瑾。” 沈苏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进来吧。” 云漓缓步进来,她此时已经是身怀六甲,肚子已是很明显地显露出来,她望着沈苏瑾,那个人的脸色稍稍有些阴沉,或许是发生了什么。 “漓儿,你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是回去休息端茶倒水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去干就好了。” 云漓摇了摇头,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冲着沈苏瑾微微笑了笑,“孩子也想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沈苏瑾看着云漓挺起来的肚子上,眼中的隐约之间闪过一丝丝痛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云漓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云漓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偶然会感到心慌,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是说孩子无恙,可能是孕妇心里有所心事,郁结于心而导致的心慌。 她这几天都不知道小姐和沈临到底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每天都是心慌慌的,有些不知所措。 更何况她大致上是猜到沈苏瑾知道自己放走了小姐和沈临,既然如此,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戏演下去。 “漓儿,过些日子,风陵阁可能会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去别苑住几天。” 云漓抬了抬眸子,难道是因为小姐她们…… “漓儿,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不说我就不问。”沈苏瑾像是看透了云漓的心思,他没有打算说破,毕竟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更加难以启齿。 云漓忽的明白了,其实眼前的男人什么都知道,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口,她放走了沈临,也放走了小姐,这等于是背叛了沈苏瑾。 沈苏瑾走到云漓的身边,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他抿了抿唇无声地笑笑,头贴在她的头发上,“漓儿,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不再管风陵阁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一起游走江湖,不再理会俗世。” 云漓依偎在他的怀里,刚刚沈苏瑾说得这句话明显吸引到了她,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想要沈苏瑾放下这一切的纷争,然后一起走。 “好。”云漓在他的怀里低声应了一句。 沈苏瑾在云漓的额头上面轻轻一吻,或许会很快,这一切都会有一个结局。 “阁主。”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一顿,松开了云漓,云漓微微理了理衣襟,然后缓步退了出去。 “什么事情?”沈苏瑾冷了声音,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阁主,有探子来报,沈长风出现在玉门关附近。” 玉门关…… 从这里到玉门关最快只要两天,呵,沈苏瑾无声冷笑,还真是一个埋骨的好地方。 有意思。 第161章 最后的一场交易 雪越下越大,绯烟直直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的身下是一片血红,那是泠霜的血染红的,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交易?” 墨瞳的眼神深邃了些许,“我想要你手里轮回殿殿主的令牌。” 绯烟站起身,指尖还沾染着泠霜已经被冰雪浸润的血,她抚上了腰间的令牌,忽的笑了笑,“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怕拿不到这个令牌么。” 墨瞳上前了一步,“绯烟,我看你并不是那种办不识时务的人,我给你一条退路,你反而一定要把这条退路堵死么。” 她一步步上前,最后停在了绯烟脚下的那一片血迹前,“绯烟,我给你选择无非是看在泠霜的面子上。当然你也可以不卖我这个面子,不过你以为不是我故意放走那一辆马车,你以为你们会那么简单就离开昆仑山。” “墨瞳你还真的是卑鄙!” 绯烟狠狠咬牙一句。 她倒是无所谓绯烟的冷嘲热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本就是天理轮回,多说无益。 “泠霜当初待你如亲妹妹一样,结果倒是培养起了一只白眼狼。” 墨瞳倒是无所谓地扬了扬头,她活着,本来就是靠自己卑躬屈膝得来的,她心里有恨,但是却要忍而不发,这几年她为了敦煌城主的位置拼尽全力,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她的手里早已经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对于杀戮几乎都已经是一种习惯。 “呵,绯烟。如果我现在说你是丧家犬,是不是也是颇为贴切呢。” 绯烟瞪大了眼睛,右手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鞭子,她好歹也是在轮回殿经历过无数的杀戮场面,此时此刻墨瞳身上隐约之间透出的杀意甚至比飞雪还要冷上几倍。 墨瞳这是动了杀心。 她抿了抿,往后退了一步,望向刚刚阿紫抱着泠霜尸体跳崖的地方,“你是喜欢少主的吧。” 绯烟蹙眉。 “昆仑一族的少主本就是天生的领导人物,尤其是那一双蔚蓝色的眸子,呵,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只可惜,我与他本就是一辈子的仇敌。” 绯烟不明所以,她很少与墨瞳接触,但她知道泠霜对于墨瞳是不一样的。 “你可知我为什么叫墨瞳?”墨瞳缓缓启唇,声音在风雪中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那是少主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墨色的眼眸很美。” 这句话让绯烟浑身一颤,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原来墨瞳喜欢的是泠霜! “然而只可惜少主他不属于我一个人,所以,也就只能让他去死,至少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绯烟挥出手里的鞭子直直冲着墨瞳,墨瞳一个侧身避开,脚尖点地,步步如莲,嘴角的笑意似乎比方才更盛了些许。 几个来回之后,绯烟退回到了原处,而墨瞳依旧脚尖点在雪地上,衣袂飘飞,分外惹眼。 “绯烟,你似乎忘记了一句话。在昆仑山之中,昆仑一族是王呐……” 墨瞳眼神深邃,隐约之间深沉的黑色眼眸中泛起丝丝湛蓝,绝世而独立。 风陵阁 沈苏瑾接到了沈长风逃离明教的消息,他皱眉,一瞬间将那张纸条捏成了粉墨,顺着指缝落在地上。 这还真是一下子给他添了一个大麻烦。 云漓端着茶水缓步走到了书房前,轻轻敲门。 “苏瑾。” 沈苏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进来吧。” 云漓缓步进来,她此时已经是身怀六甲,肚子已是很明显地显露出来,她望着沈苏瑾,那个人的脸色稍稍有些阴沉,或许是发生了什么。 “漓儿,你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是回去休息端茶倒水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去干就好了。” 云漓摇了摇头,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冲着沈苏瑾微微笑了笑,“孩子也想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沈苏瑾看着云漓挺起来的肚子上,眼中的隐约之间闪过一丝丝痛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云漓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云漓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偶然会感到心慌,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是说孩子无恙,可能是孕妇心里有所心事,郁结于心而导致的心慌。 她这几天都不知道小姐和沈临到底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每天都是心慌慌的,有些不知所措。 更何况她大致上是猜到沈苏瑾知道自己放走了小姐和沈临,既然如此,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戏演下去。 “漓儿,过些日子,风陵阁可能会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去别苑住几天。” 云漓抬了抬眸子,难道是因为小姐她们…… “漓儿,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不说我就不问。”沈苏瑾像是看透了云漓的心思,他没有打算说破,毕竟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更加难以启齿。 云漓忽的明白了,其实眼前的男人什么都知道,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口,她放走了沈临,也放走了小姐,这等于是背叛了沈苏瑾。 沈苏瑾走到云漓的身边,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他抿了抿唇无声地笑笑,头贴在她的头发上,“漓儿,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不再管风陵阁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一起游走江湖,不再理会俗世。” 云漓依偎在他的怀里,刚刚沈苏瑾说得这句话明显吸引到了她,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想要沈苏瑾放下这一切的纷争,然后一起走。 “好。”云漓在他的怀里低声应了一句。 沈苏瑾在云漓的额头上面轻轻一吻,或许会很快,这一切都会有一个结局。 “阁主。”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一顿,松开了云漓,云漓微微理了理衣襟,然后缓步退了出去。 “什么事情?”沈苏瑾冷了声音,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阁主,有探子来报,沈长风出现在玉门关附近。” 玉门关…… 从这里到玉门关最快只要两天,呵,沈苏瑾无声冷笑,还真是一个埋骨的好地方。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