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圣僧》 第一卷 问情 楔子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天还微微亮,薄雾笼罩着蒋家村,一道道幼小的身影却已经从家中出发,前往毗邻的较富有的刘家村开办的学堂。 学堂里讲的是蒙学知识,还掺杂着初步的修行学问。不过也只是知识,想要修行还是要看是否有师父带路。 “若为官,入仕途,修文道,该如何?”学堂先生在讲台旁发问。 底下的学童年龄由七岁到九岁不等,只听得他们整齐划一道:“诚意,正心,格物,致知!”清脆的声音从学堂里传开,荡起一阵阵活力。 “若为武将,斩敌军,修武道,则何如?”先生继续提问昨天所讲的内容。 “齐家,治国,平天下!”学童们对答如流。 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点起了第二排一名年龄较大的孩童,道:“陈羽,你可知修行分几道?” 陈羽面色冷静,不似这年龄的孩子,听得他叙述道:“文道,武道,佛道,自然道,以及包罗万象的在野之道。” 先生平常也对这孩子很上心,因为陈羽聪慧异常,同时性格刚毅,在其他小孩还在为吃不到零食哭啼的时候他就已经端起史书。然后先生继续提问:“若让你选择,你选哪条道?” 陈羽毫不犹豫,像是早已思考好一般,道:“我都不选,我要修天子之道。” 先生一惊,心中想着童言无忌,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便问问他如此选择的缘由。 陈羽直视先生,朗声道:“当今国将不国,天下小乱四起,这正是大乱将起的前兆。而纵观历史,时势造英雄,我便要来当这个英雄。” 先生赞叹,嘴上却是说:“若是如此做,你会遇到许多险阻,可曾想好如何去当‘这个英雄’?” 陈羽缓缓陈述,话语条理清晰,讲至激昂处小脸涨的通红。 此子非池中之物!我一生可得这一学生足矣!先生摸着胡须,微笑点头看着他。 其余小孩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了,只有小部分人能听出其中的厉害,然后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敢在课堂上高谈阔论的陈羽。 下课后,陈羽暗暗懊悔,心中已是反悔刚刚在课堂上一时兴起,显露锋芒。 待到放学,他便去一家店里帮了些忙,拿了些铜钱,买着几个包子便往只有他与他奶奶的家走去。 这时一只粗糙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陈羽回头,手的主人是一位老和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疑惑了下,然后抿了抿嘴,从拿着的包子里扣出一个,不情愿地递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一愣,然后开怀笑了起来,只听他道:“小子,我云游路过,听闻到你课堂上一番话,觉得你很合适让我出山辅助,你可愿意?” 陈羽一时间想到了前朝许多故事,激动了下,但还是心存疑虑,道:“为何要选我?仅仅一番话,可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我志高才疏呢?” 老和尚不停为陈羽的谨慎点头,然后他道:“是不是才,要试了才知道,若你愿意,我便送你一份见面礼。”他接过陈羽的包子,一大口咬下去,吃得很开心。 陈羽眼睛抓着被吃的包子,然后晃了晃脑袋,道:“那我便同意了,见面礼呢?” 老和尚笑得眯眯眼,从自己背的包袱中掏出了些银两,塞给了陈羽。见陈羽投来质疑的眼光,他摆摆手,道:“这不是见面礼,这只是买包子的钱。”说着指了指还剩一点点包子皮的青菜包,接着道:“见面礼其实是……送你一身修为。” 陈羽瞪大眼睛。 后来,这个天下暗中流传了一句话: “有座山,青山寺。圣僧出,天下平。” 镇压了一个照耀千古的大唐。 第一卷 问情 第一章 开端(一) 三月十日。 这是许云深在寺内闭关后,下山的第一天。 同样的,这也是这个疆域辽阔的大唐帝国,迎来转变的一天。 这个大唐与我们所熟知的大唐并不是一个,只是一种纯粹的巧合,若是开国始祖愿意,叫大咸都可以。 这是一片,充满悲欢离合的人间,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各种我们所熟知的概念,都混杂在一起,展现了一朵姹紫嫣红的花。 而且,这个人间的世人——能够修行。 自大唐太祖陈羽建国以来,已经过去一百余年。 虽然边境仍是战事未曾完全停歇,对修行者的需求也没有下降,但是天下之人已经鲜有人能够摸到顶点了。 大道万千,各有各的境界,不过总体分为:文,武,自然,佛,野五大道。其中除了武道和佛道总共划分为三个境界,其余大道有四个境界。 现在也只有武道和佛道的修行者,能够突破顶点——但是实力也未曾高过其他大道三境多少。 不知从何时起,四境已成为了一个传说,飘摇在帝国上空,可望而不可即。 话回许云深。 他此刻刚刚下山,背着包袱正走在路上,路在竹林中,上面长了许多草,踩起来窸窸窣窣的。 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雨水略微打湿了许云深的脑袋——一个锃亮的光头。 他抬头望望天,皱了皱眉,身上的衣物已经由浅灰色逐渐转为深灰色。 不远处传来吵杂声,许云深好奇,追寻了过去,他也正好想问问路。 走了一段路,许云深堪堪瞅见前面的场景:是几个大汉围着一个瘦弱的青年,在逼问着什么。 “嘿,那个光头,前面有几位爷办事,绕路吧!”旁边竹子里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是个瘦弱的少年,身上穿得破烂,说完了便隐在竹子里面。 许云深怔了下,说道:“那好,请问离江城该往哪走?”因为他能看到那个少年没有走,正躲在竹林里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快走快走!问路去找别家,这里不欢迎你!”少年伸直了脖子,先是压低让许云深走,然后又大声斥退他。 许云深摸摸脑袋,虽是不解,但也只能依言而作,往右边寻了个方向,正要离开。 “来了就别走了,把包袱拿出来,让大爷瞅瞅里面有没有什么凶器。”来的路上慢悠悠荡过来一个人,看其着装,似乎是个捕快。 许云深皱眉,他不想轻易把包袱就交给身份不明的人。 “愣着干嘛!大爷是官差!”捕快大拇指对着自己,“方圆十里地都归爷管!还不快呈上来?” 许云深扫了眼刚刚少年的方向,见他快步跑向那几个围着人的大汉,说了些什么,然后看那几人转头朝这边望来。 捕快一边嘟囔着“世风日下,都不听爷差遣”,一边好奇看向许云深视线所指,然后头往前一伸,眼眶瞪大,接着带上一副笑容,朝那几人挥手,大声道:“王哥好,小的只是路过巡逻,现在就走!” 许云深好奇,心想这个“王哥”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让这个号称管着方圆十里地的人服软? 几个大汉携着那个瘦弱青年,双腿轮流点地,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许云深面前。 为首的王哥眯着眼看着捕快,没理他,然后转头打量了下许云深,只看得许云深个头不矮,但也不是很高。雨水打湿了衣物贴在身上,有些筋肉但是不甚健壮,再带上一副温和的笑,显得有些柔气。即使王哥心中对他看轻了几分,但也不失警惕,询问道:“敢问小兄弟从何来,我们虎头寨出来办事,若是方便,还请让个路。” 许云深摇摇头。 王哥眼神一紧,右手挥动,发了个暗号,几人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听许云深面色不变缓缓开口:“我只想问个路,请问离江城在哪?” 王哥一放松,但也未让弟兄们放开架子,回道:“顺着这条路往前五里,有个分岔口,最右边那条路一直走到头便是。” 许云深点点头,道了个谢,直直离去。 他还未走远多少,大概只有二十几米,能清晰看到人影,就听旁边人对王哥道:“大哥,为何不做掉他?我观他包袱鼓鼓囊囊的,说不定也有所收获,总不会像这个金玉其外的货色,费那么大力,还没得到几毛钱。” 王哥摇头:“不必为此犯风险,在我报出虎头寨的名头后仍然神色不动,要么是城府深会演戏,要么是实力高超,行走江湖少犯险才能走得远。”他瞥了眼拎着的瘦弱青年,“当然这个除外,没钱也敢去青楼混,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会放你出来的。” 青年低着头,没说话。 “那他怎么处理?逼问半天,看来真没钱。” “杀掉吧。”王哥冷冷道,他也有几分火气,只不过被许云深打断,硬生生压抑了下来,然后瞥了眼在旁边站着不敢动的捕快。 “王哥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捕快脸上强笑,身上冷汗不停淌下,与细细的雨和在一块。 远处的许云深顿住脚步,他听到了王哥所说的话。 他本以为这个王哥是个大官,在审讯犯人之类的,可是这番话下来……许云深眼神变冷。 没想到刚下山,就能遇到这等有趣的事。好久没动手,身子骨都快僵硬了。 他笑容更盛,转身朝着刚刚的方向,一个跳跃。 咚! 就砸在了正要动手的喽啰面前。 场面一度沉寂,然后王哥盯着突然跳到眼前的许云深,冷声道:“阁下莫非要插手?”他刚巧看到许云深远远的从山坡下一个飞跃而上,这一脚凌厉的轻功,绝非常人。 那等搬山倒海的非人神通,虽然世人能够修行,但也是见不到的。 依道而行,世人大多是养气修行,或正气或自然气。厉害之人也顶多可肉身御气腾空,破坏力非常。 “不是插手,是有借口动手了。”许云深笑着看着场中的几人。 至于捕快,那副样子早被他忽略了。 “并肩子上。”王哥下令。 唰!唰!唰! 几个大汉就朝许云深冲去,王哥处在最后。 许云深后撤半步,一脚踹中迎面而来的其中一个。 咔嚓,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只见被踹中的那人脸部深深的陷了进去,血液和皮肤杂糅在一块,很是凄惨。 然后这道身影便倒飞而出,远远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好快的速度,好大的力道!王哥瞳孔皱缩,心中有了些分寸。 咚!咚! 又是两道身影倒飞而出,比来时的速度快了许多。 顿时场中只剩下王哥站立了。 他停在原地,距离许云深一米多,定了定神,道:“少侠好功夫!看来这回是我们碰到钉子了,人就交给你!”言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这就完事了?我让你走了?”许云深只觉身子还没活动开。 王哥毫不犹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路上不坚固的沙土被他的头砸开。他抬头,额头上是黄绿红三种颜色。 许云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阵仗?他头回下山,见得少也难怪这反应。也或许,他低估了生死在旁人心中的地位。 于是他连忙道:“你走吧!可以了,你走吧!” 王哥慌不迭起身。 “再等等。” 王哥身形顿住,又要作势磕头。 “停!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什么境界。”许云深看他磕的样子,感觉自己也有些头痛,摸了摸额头。 “禀告大人,在下资质愚钝,是野道二境中阶。” 许云深这才放了他离开。 看了眼已经有些尿失禁样子的捕快,许云深摆摆手,也让他离开。 如此盛世,且在江南道腹地就有盗匪行凶,那其他的地方该如何?他心中有些忧国忧民。 因为心中的悲伤,他加快了搜索几个喽啰尸体的动作,还真找到了几个钱袋。 这是主持殷切教会他的,这一招叫:雁过拔毛,勤俭持家。 “多谢恩人,在下武平天!无以为报,只得来生给恩人做牛做马!”那个瘦弱青年双手高举,长揖,一派士子样。 许云深看他可怜,将自己身上钱财也给了他一些,让他好继续行路。 一段路后。 “恩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王府世子!”武平天缠在许云深后头。 许云深此刻有些头大,后悔救了他下来。 这短短一段路,武平天就一直没闭过嘴,还直嚷嚷着待到历练完成后就来报恩。 “那你刚刚怎说无以为报?”许云深驻足。 武平天嘿嘿一笑,道:“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么?如果救的人英俊潇洒,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如果难以入目,就说‘只得来世做牛做马’……” 许云深侧头思考了会,然后头上青筋暴跳,一脚踹飞了武平天。 很快到了岔路,此刻竹子也已经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的平地,稀稀疏疏地落着树。 二人在此告别。 许云深快步离开,武平天深情款款。 第一卷 问情 第二章 开端(二) 细雨还未停,水汽拉扯出一层遮盖视线的薄雾。 许云深一人走在路上,他回头看了眼来时的小路,竹林已经远去,湮没在风雨中,一如下山时飘荡在山头上的寺。 脚下取而代之的是条坚硬的大路,宽有五米。 许云深旁边忽地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好大的屁股。”许云深下意识道。 白色身影顿住,反手就拔出了佩在腰间的刀,砍向许云深。 白色身影是名女子,出落的极为标致,可谓是沉鱼落雁,胸脯饱满挺拔,臀部也滚圆。 许云深大惊,下意识用手抵挡,只见那黑色的大刀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个弯,轻松地插进了道路里。他头皮发麻。 “下不为例。”清冷的声音传来。 真是个心善的好人,许云深感叹,然后想起什么,急忙问:“阁下如何称呼?” “阮眉织。” 阮眉织……许云深面色有点古怪,因为他觉得这名字也有点古怪,尤其是配上这个姓,但不知怪从何起。 若是许云深是个在地球上网多年的网虫,他自然能明白怪在哪:这名字明明就是软妹纸的谐音嘛! “在下许云深,刚下山修行。” 阮眉织闻言眉头一挑,眼珠转了转,全然不似刚刚的冷傲,道:“莫非你是和尚?” 许云深点头。 “刚下山就懂得说女子屁股大?”阮眉织直言不忌。 “主持教的。”虽然才分别一会,但许云深还是一脸怀念。 阮眉织张了张嘴,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与粉色的嘴唇形成对比。她摇摇头,心想多半又是一个不正经的寺庙,于是随意开口问:“那你是哪个寺的?” 二人竟然就在这大路中间聊了起来,旁边还插着阮眉织的大刀,宣告着这个女子其实是个与名字极为不同的女金刚。 “青山寺。” “嗯?哪个青,哪个山?清水和杉树么?还是青衣和衣衫?”阮眉织一愣,想起一句已经快要被人遗忘的民谣——那是开国时流传的,歌颂的是辅佐太祖的圣僧。 【有座山,青山寺。圣僧出,天下平。】 许云深摸摸脑袋,心想这姑娘脑子有问题么,听到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青山,然后道:“自然是‘青山不改水长流’的青山。” “哟,你还会念诗?” “主持告诉我,如果打不过别人,跑路的时候说这句话。” “噢……嘶,还真是这个青山?你身份文牌让我看看?” 身份文牌,上书本人身份及主要职业,每三年更新一次。这是开国皇帝立下的便民措施之一,取代了原先的定籍制度,多年来已经深入百姓的日常。 许云深从包袱中掏了出来,是一叠木板,刻印而成文牌。 阮眉织翻了翻,眼睛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许云深,小声自语着“怎么可能”。 “莫非撞名字了?”许云深推出了这个可能。 阮眉织这才放开了皱着的眉头,同意道:“也是,青山寺怎么会没落到会有你这样的弟子——还有那个主持。” 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是许云深也不好对着这么一个长得美丽的女子动手。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翻了个白眼,和阮眉织告了个别。 而他自己拐弯从另一边的入口进城,耗费了半天的时间。 离江城位于大唐江南道的东部,受定州府管辖。建城四十余年,城墙十年修缮一次。 虽然离上次维修并未过去多久,但现在观来,仍是充满历史的气息。 城墙略有青苔,洞开的城门上有些许年代久远带来的黑色痕迹,城墙上的哨兵并不是很多。 因最近在离江城要举办武林大会,为了防止人员太过混乱,城门口已经有兵士排查登记。 而许云深已是耽误了半天,匆忙到了门口等待检查,很快便轮到了他。 “大师请出示文牌。”城门口的兵士行了一礼。 许云深点头,将自己文牌递给他。 “大师是第一次来离江城吧?大师有所不知,进入离江城的人每三年都需交纳一次滞留费,同时会给予缴纳者一页通行证,与文牌串在一块使用。”兵士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阐述地很流利。 不过也有一点不方便,若是出趟远门,进的城多了些,文牌就会厚厚一叠。虽然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但体积着实麻烦。 “原来如此,贫僧的确刚刚下山,不懂这些规矩,请问费用多少?” 许云深在包裹中一顿翻找,意外之财被他放进包裹中便忘了在何位置。中间,一不小心掉落了一样事物,便是那几个喽啰装钱的红色钱袋。 兵士却是眼神一凝,将其捡起,神色肃然问:“请问大师,这是何物?” “哦,这个啊,是我捡的。”许云深满不在意。 经过兵士解释,原来那钱袋是一个山寨中人专用的,口处还纹着一个特殊的标志。 说清楚后,兵士便把钱袋还给许云深,放了他进去,同时告诫了他,不能随意拿出来,免得得罪了那个山寨的人。 堂堂官府兵士竟然对山寨之人如此态度! 在路上走着,他便把钱袋里的钱取出来,放进包裹,然后随手把大红袋子扔到了路边。 殊不知,却又惹了事。 “兀那和尚!”前面有人叫住了他,声音却是有些熟悉。 许云深停止了手中的整理动作,往前望去,发现是先前的阮眉织,她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虽仍是白色,但是上身紧身,下身外裙内裤,裙子褶皱颇多,显示地位不低。 大唐女子的身份地位,有时候可以通过身穿裙子的褶皱数目略窥一二。 不过也只在正式场合讲究,平时也有许多女子只看重样式,不注重缛节的。 他心中直道晦气,但还是礼貌开口。 “姑娘又见面了,叫住贫僧有何事?”说着把包裹包好背着。 “你乱扔垃圾也实在不负责任了些!” 许云深茫然。 原来大唐凡是城池内都有卫路士一职,专门负责清扫道路,维护城内卫生,工作颇为脏乱,尤其是人多时。 阮眉织无聊在城中打转,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熟人”,他又做了能挑刺的举动,于是她就想找许云深“玩玩”。 “那告罪了,贫僧刚下山,不懂这些规矩,多谢姑娘提醒。”许云深诚恳地道歉,同时把袋子捡起,放进了不远处的路箱。 阮眉织说道:“既然你刚下山,那可否需一向导,我可以……” 许云深沉思:自己也无他人可寻,不如顺着答应了她,虽然不知她有何用意,但总不是坏人。 于是直接答应了。 然后她便拉着许云深到了一家酒楼,坐了一家雅间。 许云深看着周围的环境,偷偷摸了下包裹。 同时,阮眉织好像看出了许云深的窘迫,笑了下,说她作主,随意点酒菜。 许云深于是真随意点了,点了满满一大桌酒菜,还多是荤菜,让阮眉织眼角直跳。 也许是因为另一个青山寺的名头,阮眉织也不去追究更多,便笑了笑,入座了。 许云深笑了笑,没在意。我说真话时总当我在玩笑,我说玩笑时却会当真,世人真是奇怪。他心里感叹。 在许云深喝酒吃肉中,似乎也馋到了阮眉织,她也不点素食了。 反正都是在雅间内,没人看到自己。她也点了份酒肉,撩起袖子,和许云深推杯换盏。 到后来竟是要拉着许云深结拜,许云深也头脑一热,便当场拉阮眉织跪下,朝着雅间的窗户口,邦邦邦就磕头。 然后许云深就多了个妹。 幸好阮眉织还存了几分理智,整了整仪表着装,开始向许云深叙说着一些常识和非常识。 当然,因为酒,说的过程中,话语要么磕巴,要么重复——这就导致许云深本来就乱的脑子,也没听懂多少。 说着说着,酒也醒差不多了,阮眉织想着刚刚自己的行为,小脸一红,又端坐了起来。 许云深虽然还没醒酒,但是脑子转的确是不慢,也注意到了阮眉织,于是两眼一瞪:“妹儿,你在大哥面前做作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计较这玩意干嘛?” 也不知是哪地的方言腔调,说的阮眉织一愣一愣的。 同时阮眉织也有些无语,看着自己的白裙子膝盖上两坨黑印子,两手一抚,黑印子却是消失了。 许云深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功夫,如此神奇?果然山下能人辈出。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阮眉织说了,结果引来一顿嘲笑。 据阮眉织所言,这只要达到任意一道的第一个小境界便能做到,只是用力的一个小技巧罢了。 不过只是她出身高,一般修行者是没那么厉害的。 “这么说,我连一境其实都没有?”许云深大感挫败,同时也疑惑,自己这么多年的修禅都修到狗身上了?那为何刚刚的那个“王哥”还打不过我? 阮眉织偷笑。 许云深谈话中也才得知:阮眉织是这次武林大会的监察者,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这让他啧啧称奇。 大人物竟然没有侍从,自己两条腿跑过来? 殊不知这也的确是阮眉织的性格使然,不喜人多,也就推却了皇姐安排的人,执意自己上路。 只是后面会不会跟着几只“小猫”就不知道了。 三日后才是武林大会,双方无事,暂时就此别过,不过阮眉织得知许云深也要参加武林大会时,也是一顿挤眉弄眼,好生嘲笑。 一个修身境也上来找虐? 许云深无言,去登记报名后,便在城内闲逛了起来。 第一卷 问情 第三章 开端(三) 武林大会说起来大气,实际上也就是擂台比武决定排名的比赛。 近年京城长安的注意力转向北部,对江南腹地等地放松了监管,也导致这些年地区稍微有些混乱。有许多匪寇或是江湖人 侠以武乱禁。然而因为野道的修行大派主要在关内道,或者说中原。 这里多是闲散虾米。 地方家族(也就是地方官府)担忧实力受损,不去管理,致使盗匪愈发猖獗了起来。 甚至还有的地方盘踞着势力不小,与当地官府分庭抗礼。不过在呈上去的政绩上自然是看不到的,上书的奏折多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等相同的东西。 大会擂台修建在离江城西部一片荒地中,离许云深入城的东城门有不短距离,他也正好能贯穿整个城池漫步。 离开酒楼,许云深发现酒楼所在的街也实在热闹。 时间正值下午,雨也停了一段时间,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刻。雨水将空气洗了遍,青石路也刷了通,街道上充满生机。 摆摊的小贩逐渐铺满了这条街,卖陶瓷的,贩油的,织草鞋的,鬻香的等等,哪怕短时间内涌入大量江湖人士,城内也不显得狭窄,反而外来人都融入其中。 “老人家,这东西作什么价?”许云深看上了一个挺有趣的木工东西。 摆摊的是位老叟,带着一名孩童,估计是家里成人外出做事,他帮忙照顾。 “一百二十文,”老叟笑吟吟地回,“既然是大师,就免了零头,一钱即可。” 一百文为一钱,十钱为白银一两。 现在铜钱购买力较之开国下降许多,从这个小物件就要一百二十文就可看出。 许云深点点头,从包裹中掏出钱递给他。他看了眼孩童,想到了路上看到的场景,问:“都这个点了,孩子不要去学堂吗?” 老叟摇了摇头。 许云深以为是家境贫困,正要继续询问,那老叟却笑了笑,继续说:“大师有所不知,我家这孩子,天性聪慧,学堂的东西学的挺快,老师便把学堂内的推荐名额给了他。 待到春末,他就要跟着家里大人去小学里学东西了,我们这把年纪也不盼啥了,就想看看能不能出个修行的好苗子,正好,我出来做生意,也能让孩子多见识见识,壮壮胆子,他呀,经常害羞。” 许云深闻言打量了一眼孩子,孩子羞涩地低下了头,嘴里连声道让大师见笑之类的话。他心生好感,也笑着夸赞了几句,多给了两钱,让老叟一阵推辞。 老叟拗不过许云深,便收下了,然后拉着孩子施了一礼。 作别后,许云深便继续向前闲逛。 走了两步路,他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前两天救的那个“王府世子”,正在一家包子摊旁。 许云深上前打了个招呼:“你怎的也到这了?” 那人茫然回首,见到是许云深却是神色一喜,立马把他搂了过来:“恩人真巧!又看到你了,咱俩真是缘分未尽,你们佛家不就讲究这个么?” 许云深赶紧拦住他的话头,他可对武平天不停的嘴记忆犹新。他好奇这种奇葩家里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万一有人被他逼急打死了他,该怎么办?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在这里?你也想参加武林大会?” “不不不,我的本事我还清楚,多少年了一直在齐家境混,认识我的都说我是史上最弱齐家,真的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才不想做武夫!我梦想一直是当个风流儒雅的文士!”武平天声音拔高了点。 齐家是武道的第一个小境界,武道分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三境。 “那你怎得还修武?“许云深好奇。 武平天撇撇嘴:“还不是我爹,说什么虎父无犬子,修什么文道,一巴掌就能捏爆一样。”这番话惹得一些结伴游玩路过的书生频频侧目,眼神不怀好意。 “这位客官,你的包子还要不要了?”却是包子摊的店家打断了他们。 “要要要,诶,给我装好,没少吧?我可告诉你们,少了一个我都要找你们事的。” 然后从怀里抠出了一钱,在店家无奈地讨要下,才又掏出几个。 许云深捂脸赶紧走,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他站在一块。 武平天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后面:“诶兄弟你等等我,哎哟这包子真烫。真香!兄弟你别笑,我是这些日子穷怕了,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熬了一个多月了,真不知道那些抢我的什么眼神,这也拦我。” 谎话要真真假假,才会让人难以分辨。 不久这条街就在二人一前一后中走到了尽头。 街角独自坐着一个老翁,在马扎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人脚步渐缓,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许云深把武平天拦在身后,对他说:“你先走,他好像冲你来的,我先拦着,你去找兵士。” “不,”武平天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把你当兄弟,那我便不能扔下你独自跑路。我好歹也是个齐家境。“ 许云深苦笑一下:“那我们恐怕还得靠你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修身境。“ 武平天眼睛瞪大:“有没有搞错,你还初始境?我看你是佛道二境顶端的人还差不多。” 老翁见自己被无视,嘴角一抽,站了起来。 略微佝偻的身形却是渐渐挺直,衰老的脸庞也是逐渐便年轻。 然后变成了一位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身体宽广精壮。 许云深看的一愣一愣的,这般神奇是如何做到的? 武平天却是绷直了身体,对那人行了一礼,恭敬道:“王叔,没想到你在这。“ 王叔点点头:“世子,你历练到现在也差不多了,王爷让我带你回去。”他皱了皱眉,“怎么境界还是如此?心境可有进步?” “获益匪浅。“武平天一改平常,乖巧回答。 许云深有些不适应,也向王叔行了一礼,道:“前辈,请问您和他是?” “将来少侠便会知晓,“王叔没正面回答,”你帮助他的时候我也看在眼里,少侠侠肝义胆,坚持下去肯定会有所成就。” “借前辈吉言了。”许云深恭谨。 “兄弟以后再见,记得来天北道找我,我真的是王府世子哦,你报我的名字就能找到我。”武平天眨眨眼。 许云深点头,原来还不是吹牛的。他想到了什么,戳了戳武平天,小声问:“这位前辈什么境界啊?如此厉害。” 武平天挺了挺胸:“王叔可是府内一大侍卫,已经到了在野道三境顶峰了,跟着我爹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 许云深大感钦佩,主持所言果然不虚,山下人外有人,自己就做不到甚至不能理解刚刚的变形。 “那便就此别过,有缘再见!“武平天抱拳。 “有缘再见!“许云深回礼。 言罢,对方二人便在其他人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消失了。 只是,许云深眼力较好,看到了王叔拎着武平天先是跳到房顶,再跳到了别的地方。 果然是前辈啊,顾及武平天难以承受,特意放慢速度照顾武平天,而且轻功还不会损坏踩的地方。许云深感叹。 又变成一个人了,也清静不少,没人在许云深耳边聒噪。 许云深先是随意找了家客栈,又随意地定了间房,又随意的进去。 随意地打开窗。 “没想到这位置还不错,居高临下,能看到刚刚的街道。”许云深站在窗边。 “咦,没想到那前辈还在那。”他看到远处房顶上有几个个小黑点,放大来看,其中两个就是刚刚的王叔和武平天。他们位置已离城门不远,但是停在那,似乎有什么事。 突然,黑影交错,竟然是动起手来。 前辈那么厉害一定能轻松解决的。许云深看戏。 武平天晕倒了,看来是对方偷袭下药把他晕倒了(在许云深看来,弄晕人的方法只有下药)。 武平天被扔到一边了,许云深点点头,他的确是个累赘。 前辈被捅了几刀,许云深疑惑,前辈是要引诱深处的敌人? 前辈摇摇欲坠,许云深感叹,演技真好。 前辈倒了下去,许云深一脸茫然,演戏要到这个地步吗,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许云深心再大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来武平天那小子果然在吹牛,许云深直摇头。 他跃出了窗户,跳到了街道上。 他摸摸脑袋,喃喃自语:“又要破坏环境了?又被妹找事了怎么办,我要做个好和尚的来着。不管了,救人要紧。” 一念及此,许云深身形顿时消失。 青石地面龟裂。 许云深站立处街道下沉几许。 有一个近似圆形的坑。 圆形的印记中间赫然一个四十二码的脚印。 他一根筋,瞄准了方向,便想直线过去。 然而,中间有许多建筑。 一家青楼内。 “官人,讨厌嘛,几天不见,你怎么这么坏了。”一名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调笑。 男子笑着抬起女子下巴,正欲开口。 他目光看到: 一颗光头从房间右边墙角顶出。 他眼睁大。 一个人笔直从光头顶出的洞飞出。 他嘴睁大。 时间快速过去。 那个人消失在房间左边的墙。 然后墙壁破坏的声音层层传来。 男子声音颤抖地说:“我看到了一根筷子飞了过去。”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很多地方。 一会许云深就出现在了刚刚那几个黑点出现的位置,然后,顶飞了其中一个人。被顶的人舌头甩出,口水乱飞,难以自己。 那几个人身着常服,或带伤。 然后瞠目结舌看着飞来的“筷子”。 “筷子”身形顿住,空中返身一扫腿,剩下的人也飞了出去,原地只剩下一个武平天。 许云深无奈耸耸肩,这么弱。 那几人还在飞着,飞了一段距离后落地,尽皆落地吐了几大口血,其中夹杂内脏碎片,然后气绝。 于是许云深又救了这位世子一次,把他拎回了自己的客栈,又开了间房间,把他放在了隔壁。 次日,武平天悠悠醒来。 许云深不忍心告诉他,他前辈太弱,被几只弱鸡给打死了,只得告诉他:“王叔遭遇几位强敌,大战之后,拼死对方,自己却也身亡。”说罢还挤了几滴眼泪。 武平天呆在那里,心中万分悲痛,哽咽着问:“那王叔尸体呢?我要再见他一面。” 糟糕,忘了这回事了。许云深一拍脑袋。 “哦……尸体啊,那个,一会带你去城主府,他们将尸体收敛了起来。你现在先休息,剩下的不要管。”好说歹说把武平天劝下后,许云深抓紧去找了阮眉织,将此间事情说与她听。她一番震惊,然后白眼。 “你这种事都能忘,好歹来的不算晚,尸体差点被当成火拼的江湖人士给火化了。” 思考一番后,阮眉织决定将武平天一块带到长安,当然,是在武林大会事了之后。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看你表现如何。”阮眉织漫不经心。 许云深笑笑:“放心好了,对付大猫小猫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若都是像王叔那样的“弱鸡“我还是能应对的,他很自信。 现在冷静思考下来,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天赋异禀,于是只是初始的修身境就能身手不错。至于王叔?怎么可能三境,可能又是吹牛的吧,二境差不多。 这样的话,那我说不定有三境的力量了?不过力量的运用可能不如货真价实的三境,还是要上点心的。许云深下定决心,到了长安就好好学习,弥补自身的不足。 因修行路不同,佛道和武道只有三个境界,其他道却有四个境界,相比较下,巅峰者并无强弱之别。而一般众人所讲的位于几境,也多是指四个境界的道。 时间流水过去,很快便来到了武林大会当天。 第一卷 问情 第四章 开端(四) “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江南道第一届武林大会!” 天色突然下起了小雨。 “大家锐意进取的精神真是让人感动。” 底下人昏昏欲睡。 “下面有请朝廷特派监察使者,阮眉织仙子发言!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眼睛微微一亮,搜寻着什么。 “听说那仙子是长安来的,屁股,哦不,来头可大着呢。” “老王你小心点,被人家听到可别……老王!老王你醒醒啊!” 阮眉织刚刚站起来,听到了闲言碎语,面无表情地俯身捡起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老王顺势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仙子真性情!好样的!” “对对!我们也早看他不顺眼了。这个人渣败类。” 倒在地上,脸朝下的的老王微微抽搐,也不敢起身回骂他们。 “大会开始吧。”阮眉织有些不耐烦絮叨的主持人,心里满满盘算着回到长安要去哪里逛,吃什么好吃的,去找谁切磋。 大会开始。 各路英雄好汉如鱼虾般涌现,又如雨落池般消失。 “在下鸟头门王二,请赐教。” “在下鱼头门张三,请赐教。” 一顿拳打脚踢,看得阮眉织直打哈欠。 很快便轮到了许云深。 “在下青山寺许云深,请赐教。”许云深报了一拳。 “青山寺?你听过么。” “没听过,他们修出世道的不都这样么,名不见经传,突然就冒出来。” “也是。” 许云深的对手回了一礼,回答道:“在下自然门玉中歌。” 闻言,群众一片哗然。 “自然门?真的假的?是那个自然道第一宗门的自然门?” “应该吧,看她穿的就挺‘自然’的。” “那可了不得,大宗门啊。这下那个青山寺的惨了。” 玉中歌一位女子,衣着朴素,面容较为清秀,胸前却是鼓鼓囊囊的。 阮眉织眉头一挑,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只见她不停地朝许云深使眼色,满满的滑稽味道,像是在等好戏。 不过她心里却存了一丝疑惑,玉中歌?那么巧?我记得自然门的大师姐就叫玉中歌。 许云深注意到了这一切,心中一叹,自己下山以来,终于是要败了么,不过败在这等大宗门弟子手下,也不亏。 “那请师姐手下留情了。” “不敢。”玉中歌听到青山寺也是心中起了一丝波澜,但却惜字如金。 “失礼了。”言罢,许云深打算抢攻。 因为不明白对手底细,他想先出一点力试探下,后续变化也有自信应对,毕竟蛮力可比三境之人。 只见他依旧是熟悉的单脚一点,站立处又是龟裂。 再现时已是腾空出现在玉中歌面前,右手握拳蓄力。 玉中歌瞳孔一缩,双手结式,一股青色气流霎时间出现,她再双手平推,叠加在一起,气流便顺势集中在手掌中。 堪堪挡住了许云深一拳。 人却跌出了擂台。 人群也一时寂静。 “这和尚有一把子力气啊。” “也是那女子大意了,躲开多好,非要硬接,和尚占了规则的便宜。” 旁人都点头。 然而阮眉织皱眉,内行看门道,她刚刚并未看清许云深消失的动作,这和尚速度这么快?肯定隐藏实力了吧。 许云深愣了下,看了下自己的拳头,摸摸脑袋:“师姐得罪了,这次是师弟侥幸了。” 玉中歌在擂台下,神色变化不停,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她摇了摇头,回答:“师姐便不要喊了,我不如你。”言罢,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流程过的很快,其中也轮到许云深几次,他却都是这样结束战斗。 这让围观的众人尽皆目瞪口呆,直呼“比赛规则应该修改”,这些声音自然被阮眉织压下,笑话,要真打你们一个都不是他对手。她心里暗自下定决心,结束后严加拷问那和尚,为何要瞒她。 然而和他打过的对手却都是一言不发,仿佛受到了打击。 许云深在和玉中歌比过后,下一场也用了同样的力道,却是把对手手臂瞬间打了骨折,这让他一阵无言,然后便减弱了了几分力,一直用儿戏的样子打到了最后,赢得了魁首。 茫然中许云深接受了颁奖,拿了个金腰带,还收获了一批粉丝。 “大师大师,你们寺还缺弟子吗?你看我怎么样?是不是一看就有慧根。”发言的是一个黝黑的络腮胡大汉。 “你一边去,大师收我!我才和佛有缘。”一位有星星眼的……猩猩一般的女子。 许云深面容僵硬,假笑着一一谢绝。 然后拔腿就跑。 到了上次阮眉织做东的酒楼,因为她刚刚颁奖时便告诉他来到此处。 同一个雅间内。 “呀,来了啊?你那些迷妹怎么处理的。”阮眉织躺在雅间的半卧椅上,斜眼问。在许云深面前她越来越放松自我了。 许云深白眼以对,拉个板凳坐下。 “别说了,找大哥有什么事。” “呸,谁认你当大哥,喝多了不算。”阮眉织坐了起来,“这次喊你来,是和你商量下,去长安走哪条路。” “长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长安?” 阮眉织提起了兴趣:“这样就好,那咱俩也不冲突了。因为你这次大赛拿了魁首,按规矩,是要跟我回长安去武子监进修的。那地方多是权贵,啧啧,好自为之。” 许云深皱眉,他可不想去进修什么,只想按主持说的去当官,于是说:”能不能不去?我去长安是找人的。而且还有其他事情,去那什么地方进修,没时间。” “我不管,你如果不去就是抗旨,要罚的。”阮眉织笑着看着他。 “那好,我跟你去。”大不了到地方我再跑了就是了。许云深偷偷想。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倒是出了阮眉织意料,她回想起比赛,挑眉问:“那你解释解释你比赛上的实力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修身境么?又要骗姑奶奶?” 怎么姑奶奶的自称都出来了。许云深再次感叹女人善变。“善变,啊不,实力啊,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如果我境界真的高的话,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技巧?你看我那么老实,像骗人的人么?”他摸了摸脑袋。心中也是充满疑惑。 “那倒也是。”阮眉织点了点头。 商讨后,二人决定先往西走,进入剑道,绕开关内,只因江南道北部的关内道,面积广大,势力众多,关卡林立,实在麻烦,不如向西绕路,狭长的剑道也能直通长安南部。 突然,一阵敲门声,许云深起身开门,却是大赛中遇到的玉中歌。 只见她行了一礼,俯身时胸前更是波涛汹涌,许云深没见过这般场景,好奇地盯着,一时间并未开口。 空气突然安静。 玉中歌杵在那,面色虽然镇定,但不知如何解决这尴尬的气氛来阐明来意。 阮眉织白了他一眼,把许云深拉到一边,让自己来与玉中歌交涉。 交谈中,阮眉织和许云深得知,玉中歌在输给许云深后,决定跟随强者(许云深)历练,名其曰学艺。来之前考虑许云深也是出世道,可能可以与其相互照顾,便决定来投奔。只是许云深开门时的表现让阮眉织为玉中歌的前途担忧。 许云深茫然,不知道空气中莫名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见此,阮眉织一拍脑袋,忘记和他讲这方面的事情了。 于是拉着他到一边,微红着脸但却一本正经地把一些禁忌给说了一遍,许云深一边茫然一边点头,同时心里还在想:我们寺内就没这么多规矩,山下真是麻烦。玉中歌在一旁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目失神,显然是注意力跑走了。 于是,许云深,武平天,阮眉织,玉中歌,师徒四人便向西天取经去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五章 长安(一) 一行人武艺在身,全力间行进速度极快,每日赶路五个时辰,七天后便抵达了大唐帝国京城——长安。 长安城虽名为一城,但面积极大,足有一余半府之地大小,北部与天心湖相接,天心湖为一大湖,烟波浩渺,水光粼粼,面积不在长安城之下。汇入其中的溪江支流数不胜数。同时环绕长安的巨型城墙也围三缺一,留了个大口子在这里,方便与天心湖连接的另外两大边境之地——极北道与天北道相往来。 许云深眼前。 他抬头望。 眼前是长安城的城墙。 离其还有数里地,便可看到一片黑色拦截在了天地间,将蔚蓝带点白的的天给吞了一小半。左右两侧,饶是以许云深的目力,也望不到边际。不同于先前的离江城城墙,如此巨型的城墙却崭然如新,让人惊奇。 一行人靠近城墙,发现城墙上开了椭圆形的洞,里面一片黑暗,看不到些许东西,里面墙上只有一些照明的灯具。洞像是城门,但却没有门,也没有人。 “这么大的城墙?谁修建的?”许云深定力尚可,没有惊掉下巴,只是好奇地问。 阮眉织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神仙吧。”她指指天,把这个城墙送到了天上。不过她接着说:“我听说,这个城墙好像是防备一些其他的东西。不是北方的蛮族。” “其他的东西?”武平天却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他来过许多次长安。 更多的阮眉织也不知晓,含混着过去,三人也只得放下好奇心。 一旁的玉中歌一直是面无表情。 “这个洞就是城门,每隔五十里就有一个,里面有机关可开合,不过常年都是开的。在门的那一头才有士兵看守,平常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只有在里面才有人气。”阮眉织充当解释,当然,主要是说给许云深听。 他们走进了洞。 许云深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然后左右看看,想要看出城墙的门道,只是半天也未有所得,只知道是同一种材质,这让他更加惊叹鬼斧神工,同时对入京后的生活愈发向往。 都走到了这,一行人也不像在外一样全速奔跑,只是慢慢行走,走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城墙怕是有二十里厚了。 出来后,眼前像是黑夜一般的场景,灯火摇曳,让人疑惑。 热闹中,许云深得知,因城墙过高,所以靠近城墙的一段路内,一天内某段时刻会没有太阳。换言之,靠近城墙的一部分地区的白日时间比正常区域少。在冬季尤其显著。同时长安总体分为几部分区域,首先最外围一圈因靠近入口,人流较大,也比较繁华,称为近壁。再往内一部分,是无尽的田野,用于供给粮食,叫做粮区。再往内便是以皇宫为首的聚居地带,最为繁华,为京畿。 因黑暗较长,近壁地区发展出了独特的景象。 “夜市”便是其中之一。 阵阵作乐欢笑声从街边的酒楼茶馆传来,同时还有丝竹管弦之调。街上亮如白昼,腾起一阵阵的声浪。遍布的铺席商店中还夹杂着官员宅舍。不过若是在人潮中,便不再有身份的差别了,统统融入这长安的繁华。 “这里似乎挺好玩的。”许云深左看右看,从路过的小贩那买了几串糖葫芦,然后一人拿了一串。 阮眉织手里拿着糖葫芦,舔也不是,咬也不是,眼角直跳:不知道仙子在外面不能吃这种食物吗,万一吃得嘴边都是怎么办,很损坏形象的。 剩下三人却毫无负担地对糖葫芦又亲又舔,包括玉中歌,虽然一直是面无表情,但是吃得比武平天还凶。 看得许云深直叹气,这姑娘这么可怜吗,在山上莫非也和我一样被虐待?都这样了还面瘫。不过为什么妹不吃啊? 看着许云深投来的疑惑眼神,她眼角继续跳了跳,说:“那便就此告别吧,我还有事,要赶紧回去,你别忘了去武子监。”说着,她拿着糖葫芦的手紧了紧,因为路过的人频频侧目这队奇怪的组合,站在路中间吃糖葫芦。 “哦那好,妹啊,你一切小心。”许云深吃完了舔舔签,然后叼在了嘴里。 “我跟着他。”玉中歌退了半步,呆在许云深身后。 阮眉织头疼,为玉中歌未来深深担忧,然后用八十斤的刀拍了下武平天:“别吃了,走吧,跟我走。” 武平天吃痛,掉了半颗糖葫芦,心疼的他不停地打量地上的糖葫芦,似是想要再捡起来。 阮眉织无法忍受,向另外二人点点头,然后打晕了武平天,拎着他就展开轻功,消失在了远处。 “这轻功真好看,我什么时候能学会呢。”许云深不由感叹,因为他前些天赶路时,都是撒开腿狂奔,虽然速度不会落下,但是实在不雅观。 “佛道本就不擅长速度,师兄你速度能如此已经非常难得了。除非你再修些野道的功夫,不过那样会影响你的本道后期进步,弊大于利。”玉中歌说着,也把糖葫芦吃完了,手轻轻一掷,签便进了路箱。 许云深却是盘算着,既然我还是初始境,那我完全能修野道啊,那样我也能用出轻功了,至于佛道?无所谓的事情,老和尚应该不会那么计较。 …… 远在天边的青山寺内,老和尚却是开始冷笑起来。 在一旁听讲经的小和尚洛无心听到声音中断,看到了老和尚的笑,疑惑地问:”住持,你在笑什么啊?” 老和尚笑容变得温暖了点,摸着洛无心的脑袋说:“没事,只是猜到现在你的师兄的一些情况,有点好玩。”他心里却是讲,小兔崽子,还想着修别的道?随便你去,呵呵,能做到就尽管做。 洛无心似懂非懂,乖巧地继续听经。 …… 许云深和玉中歌二人在这夜市开始兜转起来,不过主要是许云深想要转,玉中歌对这些是毫无兴趣的,但许云深坚持,说出世道一定要这样入世,便随着他了。 在这近壁地区,也能窥见些许长安的风采。 行走的人主要拥有一种昂然的精气神,哪怕已经建国一百余年,尚武的血液却依然流淌在唐人身上,无论男女,大部分人都会佩剑或带刀,长短及样式不一。男子有的长袍翩翩,有钱便着锦袍,无钱便素衣,力求风流潇洒;有的走孔武风,装扮大同小异,都为身形健壮,所着武器也多为重器。也有不着边幅,放浪形骸,自有一番奇特。 而女子便是衣着大胆开放,样式多样。有轻纱薄衣,若隐若现,风情万种;也有锦衣玉袍,厚重华丽;又有女中豪杰,为行动方便而身着寸缕,但是肌肉让许多男子自愧不如。 高大城墙造成的黑暗下,凭着灯光,一路以来,许云深长了许多见识。不仅是人,还有物。 各种稀奇古怪之物,各种新颖的店家。 “好!”许云深混在观看卖艺的人群中起哄。 中间是表演戏法的一个班子。 玉中歌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跟在许云深后面。 兴致正浓的许云深回头看到一块“石头”,也是稍稍冷却,摸摸脑袋,却是拉起玉中歌的手便外走去,一边说:“走,既然你跟我了,我就有责任把你面瘫治好,就当你我有缘。” 玉中歌表情变化,愣愣地跟着许云深。 许云深带着她,像是初次进城,当然是许云深初次进城。 玉中歌从一开始的心无波澜,到后来的偶尔笑笑,仅此一点微小的改变,也让许云深大受鼓舞。 玉中歌第一次被人像小孩一样拉着到处跑,到处玩乐。 我下山来求道是对的,玉中歌坚定地想。她本身便反对自然门无限抬高自然大道,自诩为万道之祖,要求所有弟子顺应“自然”,要有死寂的心境。 她一直想打破这种死水般的氛围。 以后带师弟师妹下来,我也牵着他们的手到处逛,或许他们也能体会到了吧。哦对了,还有我要盯着他们的胸看,这或许是一个引动心境的契机。玉中歌胡思乱想。 逛了两天,许云深的钱包便空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腹内各种点心,以及手上的诸多物件。 要先去京畿地带了,不然可能要饿死。他看了看旁边的玉中歌。 谁曾想,这姑娘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便像换了个人一般,胃口大的许云深直摸钱包。晚上在客栈就寝的时候,玉中歌还言要与许云深一起睡,许云深犹豫了下,便同意了。因为床铺不小,而另开一房费用也不小。他实在拮据不过了。 只是店家眼神有点奇怪。 阮眉织只说了一遍的禁忌他已经忘得干净。若是她在这里,怕是要接连拿八十斤的大刀敲许云深锃亮的脑壳。 …… 远处的阮眉织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骂我?阮眉织皱了皱眉。 她竟是在一处华美的花园亭子内。 “怎么了眉织,这趟去江南还生病了。”一位美妇担心地看着阮眉织。她身着正装,梳着上层社会流行的贵妇髻,裙子上褶皱繁多,花纹镶嵌其上,还结有金丝,一派雍容华贵的气象。 周围还站立了几位服侍的侍女。 阮眉织一扫往常在外的冰冷仙子和泼辣女子形象,柔柔地回答:“没有啦皇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美妇沉吟:”按理说,你已是武道三境之人,寻常疾病不会侵身,会不会是国师常说的天人感应?”一个喷嚏竟能联想如此之多。 “不要管它了,皇姐谈谈你当初打遍大派弟子的细节吧,我可是好奇得很呢。”阮眉织在那恳求。 美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了。 第一卷 问情 第六章 长安(二) 长安无尽的粮区内,有数条通达整城的宽阔结实的道路,专门用来交通往来。普通人骑马,坐车,身手矫健的武林人士便一纵一跃靠双腿赶路。道路上还划着区别左右的线。《大唐律》规定:行大路需靠右行。 于是便可见到,各类马与车每过一会便有一个,而各式衣着的江湖人士也起起落落,轻功动作或狰狞,或轻盈,但总之,落在地上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然而许云深很头疼。 因为他找了条大路后,左盼右顾,抬脚使劲一踩,通用一百多年无损的大路便多了半个脚印。一旁的玉中歌看得眼角抽搐,她神情变化却丰富了点。 这蛮力,真的是人么,莫非他已经修成金刚之身?听说金刚法身便是如此特征。但金刚法身不是已经失传多年,并且要超脱佛道三境后才能修成么?那可是要大彻大悟之后才可达到的境界。 不过她却未想到,让力量凝聚在一脚之间,隐而不发,此等做法不知要如何才能做到。 这个蹲在地上挠头皮的和尚实在不像,玉中歌心里吐槽。 这时,远处来了一辆奇怪的车。 这车不是用马拉的,是人。车也不是木头做的,造型新颖,雕纹繁复,闪着金属的光泽。 拉车的人上身裸露,有着奇怪的花纹,统一扎的多辫发型,粗大的铁索套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而车轰隆隆地在大陆上奔驰,速度甚至略高于正常的车。车前坐着一人,似是指挥。 许云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挡在了车的轨迹路径上,面朝车,也面朝人,双手合十,头微低。 玉中歌似是理解,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却是双目直视那车。 车还远,但以车行进的速度,却不算远。 车上指挥的人看到挡路的两人,目光微凝,然后转身向车内说着什么,得到回应后点点头。 车慢慢减速,到了二人面前停了下来。 “请问二位拦我家公子车骑有何贵干?”那人在车上直接问。 许云深摇摇头。 玉中歌却是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上前一步,说:“让你家公子来问话,你不够格。” 时不时有人路过,看到这里停了辆车,好奇打量几眼,看清了车,却是面色一变,继续赶路。 “呵呵。”里面人笑了一声,然后打开车门,下来。这辆人车竟是两侧开门。 只见下来的人是一身青衣,上着暗金鎏纹,胸前绣四爪莽,窄领口,有腰带收腰,中间镶嵌紫色流云玉,袖口和下身宽松,堪堪遮住手臂与腿,抬手时可见里面另着紧身衣衫。面带微笑,若春日阳光,眼眸明亮,皮肤白皙,身材略微瘦弱。 看到此人只会让想到君子二字。 “请问大师与这位姑娘拦了在下的车,是何用意?”那人行了一礼,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在车上的人也下来跟在他身后,至于拉车的人便是原地坐下修整,闭目不多言。 许云深一开口便是晴空一雷:“你脑子有病么?” 玉中歌也一愣,面对如此温和的古之君子一般,气度不凡,明显来历非常的公子,他也直接如此出言,真是奇特。 那公子一皱眉,还未开口,旁边的随从却叫嚷起来:“你你你是何人?也敢对太子殿下这般不敬?先前拦车已是不合礼貌,原以为你是有急事相求,太子仁心之人,哪怕有急事也让我停下来。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之人,什么时候佛道的和尚也这样了?” “聒噪。”许云深皱眉,原地一踏,可踏碎山的力量作用在大陆上。 顿时众人所在的一片地方下沉一寸,碎石飞起,但脚下与其他地面完好。 这一脚功夫让众人皆惊。 这才几日,他的功夫已经进步到如此地步了?玉中歌心中惊叹,她早已从阮眉织那听说许云深刚下山时,连柔力的小技巧都不会用。是藏拙还是真的天才?她心存疑惑。 太子眼神一凝,却又是一笑,说:“是在下的随从唐突了,大师我向你赔个不是,算是道歉。”说着朝鞠了一躬,“在下陈言,运气较好当了大唐太子,不知大师名讳是?应该有佛道三境的实力了吧,这可是顶尖人物了,在下一直想结实各路豪杰壮士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云深也只能点了点头,道:“不是大师,我名许云深,至于实力,我也不知自己是多少。”同时在心里感叹,运气真好,一下子就当个太子,那岂不是想吃多少烤鸭就能吃多少?让人羡慕。 然而一国太子又岂是运气能够当上的,尤其是在大唐这种注重皇子竞争的国家。 “云深大师谦虚了,请问大师先前拦路是为何?”陈言依旧含笑,不过眼神有点冷。 许云深停止了心中对各种肉类的幻想,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口水。一边的玉中歌嘴角开始抽搐,心道云深好不容易维持的高冷气场又没了,本性出来了。 只听许云深道:“无他,看不惯你用人拉车。” 陈言恍然,然后摇了摇头,道:“大师有所不知,这是蛮族,不是我大唐子民。” “蛮族?”许云深疑惑。 玉中歌小声跟他解释了蛮族。 蛮族是大唐北部草原上的民族,文明未开化,仍是部落形态,茹毛饮血但却身体强壮无比,胜过唐一般子民许多,然而大唐推崇百道争鸣,多种修行路,也极大提升了国力,多年间战争也是势均力敌。 双方矛盾不可调和的原因之一便是,蛮族食人,无论敌我。多余后文再叙。 陈言静静等玉中歌向许云深解释完,然后轻轻向许云深说:“大师可懂了?这些不可算人,当作牲畜都是抬高,因为牲畜都可驯化变温顺,但蛮族不行。”说罢指了指那边的蛮族,只见套着锁链的蛮人带着仇视的眼神看着这边的人,像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懂,理解。”许云深却摇摇头,“但我不支持。只因众生平等。” 陈言笑地灿烂了点,说:“只怕大师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我大唐军人被杀,没有见过我大唐子民被掳掠去作食物。”说着,他不再笑,声调扬高,似有悲痛之色。 许云深神色不变,依旧摇头:“我依旧懂,但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我的禅。”然后许云深念了一句佛号,这是他下山念的第一句佛号。 陈言皱眉:”不知大师所说的不可为是什么呢?您是要救下这些蛮族?你要的话我送你都可。我也不想在此与您争辩禅机,我还有要事。” “度人,度大唐,也度蛮族。”许云深面带慈悲。 看来是个傻和尚,陈言心里想。但嘴上却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告辞,王二,走吧。” 许云深站在那,望着那车远去,静默不言,不知在思考什么。 玉中歌想了下,握住了许云深的手,说:“我信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许云深的手。 许云深点点头,依旧不言,却轻轻地将手抽出,然后说了句:“走吧,去京畿。” 玉中歌怅然若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心中有点难受呢? 起起落落,两个身影消失在远处。 先前的那辆车上,陈言坐在里面。 车内装饰依旧以暗色调为主,多的是不起眼却华奢之物。例如车壁,最外层是彩玉作图的祥瑞图,而坐具是多层名贵木材复合而成,并有多种大家雕刻的花纹。 他喃喃:“傻和尚啊傻和尚,度什么人呢,这世间能自保都难,你可有余力来度人?若我继续追究,你落个身败名裂,功力尽失都有可能。”然后起身,解开了束好的发冠,黑色长发散落。 走了两步,躺在对面的卧具中,闭上眼,蜷缩着,卧具上的东西包围着他。 像是在睡梦中,眉头轻皱,低声若蚊吟:“那何时,来人来度度我呢。” 不大的房间内,外面依旧轰隆,里面却是异常安静,只有陈言的呼吸声。 他像是——被困在了里面,像一只囚笼里的幼年恶兽,收敛了自己的爪牙,只留几分安详。 京畿。 许云深与玉中歌走走停停,时不时在驿站休息,次日便到了京畿。他先是说自己有事,不便再带着玉中歌。 然而玉中歌一直摇头,一副赖定他的样子,许云深也无奈,又喜又哀。 喜的是度人有效,玉中歌已经有许多常人的情绪——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在玉中歌心里留下了什么;哀的是身上一直有块牛皮糖也不方便。 收拾了各种情绪,许云深在京畿开始打听住持要自己找的人的消息来。 京畿地区繁华尤盛,皇宫高于地面三丈三尺三,处于许多地方都能看到中心的皇宫,然后低处便是闹市。 以皇宫为中心,大路便辐射开,其余小路便如蛛网般连接,然后逐渐扩散,总计有三十三环,中间坐落着众多千奇百怪的建筑。 第一卷 问情 第七章 武子监(一) 许云深二人依旧在长安街上打转,像是做贼,眼睛四处乱瞅。 “头,你看那边的秃驴是不是在踩点?我怀疑前些天王侍郎家失窃案就是他做的。” “有点可能,盯紧了,不要放松警惕,街上人多。” “我办事你放心,我都做了几年的副手了。” 远处巡逻的士兵盯着他们很久了。 突然,一个黑胡子老头拦住了许云深二人。 许云深心境一阵波动,这就找到了?如此巧合? 只是那老头却捏着胡子,眯着眼对玉中歌说:“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惊奇,是否要跟我学道啊?你是缺自己的道,是不是?” 许云深赶紧打断:“前辈,请问你是……” “我不是洛一白,我说你这小和尚怎么插嘴啊?姑娘,你考虑考虑不?你只要跟着我,很快就能学会的。”老头对许云深神色不耐烦,却对玉中歌两眼放光。 许云深一时言塞。 这时玉中歌向许云深投来询问的眼光。这段时间的相处,让玉中歌对许云深言听计从。于是他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他心想:这老头不想认我,自有原因(可能)。不过既然他看中了玉中歌,也正好将她带走。老和尚既然能将我付与他,说明肯定有点本事,也不会误了玉中歌。 于是玉中歌行了一礼,道:“晚辈愿意,只是不知时隔多久能再与师兄相见……?”她用依恋的眼光看着许云深。 洛一白看得一愣,一激动,胡子都揪断一根,言语断续:“你,你,你……”用手指着许云深,“你这秃驴刚下山就做了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一脉容易惹债,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一下山就把自然门大师姐给攻略了?”自然最后一句是在他心里说的。 孽缘啊孽缘,他直摇头,然后说:“想见面自然能见的,只要你找到自己的道,我不会限制你的行走。” 然而,多情总被无情误。 玉中歌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抱了下许云深,因为她这些天见到一些男女分别时便是如此做的。 许云深并未抗拒,很顺从。松开时揉了揉自己的胸前,心道:“被顶到了。” 洛一白再次摇头,说:“那便走吧,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情情爱爱的,看得我头疼。” “师兄,有缘再见。”玉中歌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人想到迷雾里的森林。 “再见。”许云深点头,行了一礼。 然而洛一白便带着玉中歌渐行渐远。 又一个人了,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又有放松又有失落。许云深站在原地,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在密室修禅多年的后遗症,他经常无视地点时间,出神地思考。 这些时日的光景在他脑子里回放,吃住,玩乐,打坐,都有玉中歌在旁边。渐渐的,她由石头变成一潭深水,温柔又深厚。短短时日便转变如此快,真是神奇。 巡逻士兵的问候将他惊醒:“和尚,你要在这站到什么时候,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正是刚刚那个负责盯梢的士兵。 “等我?等我干嘛?”许云深打量了眼,疑惑道。 士兵一拍脑袋,哎呀直接把话说出来了,然后补救着说:“当然是等着为你服务,我们卫兵就是专门为大唐子民排忧解难的。” “那好,我想去武子监,劳烦阁下指路。”许云深请教。 武子监?他要对武子监下手?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案子了,要不要告诉头呢,现在先别打草惊蛇。那个卫兵心里连续闪过几道心思,嘴上却说:“指路不用,我直接带你去吧,正好这里离那也不远。” 武子监坐落在京畿区域的边缘,在无尽的粮区中间占据了一块地方,有山有水。一片建筑群前,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门,上有牌匾:武子监,陈白衣书。 送到门这,许云深向卫兵表达感谢,那卫兵摆摆手,然后问道:“请问大师到武子监是要做何?这里可是不欢迎闲杂人等的,上个月有个好奇的,站着进去,被抬着出来了。我劝大师不要坐傻事。”卫兵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想法,不停地挤眼神暗示。 “我来报道。”说着许云深从饱经风霜的包内掏出那个金腰带。 卫兵一愣,不知那是何物,只是下意识地说:“报道的话就直接正门所对的那个屋子里,有人会告诉你相关事宜,不过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录取时间么?” 不过也是他天真了些,别人说啥他信啥,这也是他多年未曾升更高的职位的原因。 许云深笑笑,没作解释,抱了抱拳,然后向那屋子走去。 他身后,那卫兵嘴里却是嘟囔:“好嘛,大案子没了。真是来报道的?不过还是要和头说一下。” 许云深来到那屋子前。 屋子外面很破。 里面不仅也破,而且还没人。 许云深一愣,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男孩的嗓音。“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也是个光头,哪个班的,现在可是上课时间。” 许云深微笑转身,然后笑容僵硬,眼前却是一个黑大壮的光头壮汉,堵在门口。 他擦了擦未流出的冷汗,说:“在下是来报道的,来自江南道,是武林大赛的魁首,这是信物。”受到刺激,他语速也比平常快了些。 壮汉看他神情,心中也明白,叹了口气:“你以为这声音我想?若不是小时候吃错了药,导致我现在都是这副腔调,我又怎得在战场上叫阵都不敢,只能闭嘴砍人砍人砍人。”看来是个猛人。 许云深收拾好心情,吸了口气,道了个歉。 “态度还算不错,看你发型也挺顺眼的。”壮汉点了点头,“能拿到魁首,虽然是没什么竞争的江南道那里的,实力也算尚可。这样,把你分到乙班。以后看你自己努力。” 说着他到屋子内翻出一张纸,写了什么,然后递给许云深,说:“拿着这个就去乙班吧,记住了,我叫程屠,算是武子监的祭酒,不过一年中我在这呆半年,另外半年是另一个家伙。” 许云深连忙答应,再行礼。 程屠看他这番表现,直皱眉,心里嘟囔:果然是江南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也不爽快。 许云深再抬头时程屠已经走远,只见一步一步踏出,身上肌肉震动颤抖,像是能够与巨兽搏斗之人。 “糟糕,还没问乙班在哪。”许云深苦笑着摸摸头。 怎么自己总是问话问一半,他自责。 于是许云深又开始了老本行,闲逛。 刚走两步路,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武平天。 他怎么在这? 出于礼貌,许云深上去打了个招呼。 武平天眼睛一亮,朝许云深抱来,同时嘴里说着:“兄弟你来看我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许云深嫌弃地推开武平天的大脸,问:“不是,你忘了我来武子监报道的么。” 被推开的某人幽怨的看了眼许云深,然后恍然大悟道:“对啊!那兄弟你哪班,我们互帮互助,能不被人欺负。” “乙班。“许云深仿佛变成了先前的玉中歌,惜字如金。 “呜呜太好了。”然后武平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诉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原来他被阮眉织带到长安之后,经过消息的传递,武平天向他爹定王汇报自己的经历。不料引来一阵嫌弃,然后他爹大手一挥,继续历练吧,在武子监呆一段时间修行修行。 因定王世子这个身份,武子监不能把其班级安排太低,但是他实力摆在那,又不能放高,所以也呆在了乙班。 乙班的主导修行老师听到消息后,一阵气恼,自己班级实力本就不太够,再来个拖油瓶,想要追上甲班那要到何年何月?班内学生也懂,于是在暗中时不时给武平天使绊子,或者直接欺负一下。 现在他便是因为室外课收到几句言语刺激,受不了便借着休息的空间跑了出来。 武平天原本有苦无处说。 现在有处说了。 许云深被他说得光头更光了点,似乎闪着阴冷的兵器光芒。 如果可以,能让我用头槌把这个棒槌揍一顿么?许云深抬头问苍天。 一阵纠缠中,武平天带着许云深来到了乙班的所在地。 是在一片绿地上,大约二十余人,有男有女,三三两两地坐着休息,而不远处有一名身材修长,手掌宽大若蒲扇,穿着劲装的中年男子,原地站着,扫视着坐着的学生。 那人见有人过来,看到武平天,眼神不善,道:“弱鸡出去溜达完了?赶紧准备准备,一会又要丢脸了。嗯?你旁边的人是谁?”他看了眼许云深。 武平天脸色涨红,头低下,两边垂着的手捏了下拳,然后放下,没说什么话。 许云深看在眼里,皱了皱眉,道:“你好,我是刚刚来报道的。” 那人点了点头,问:“来报道的啊,好,境界多少了?肯定比这个弱鸡强吧。初次见面,我叫东方晓。” 许云深缓缓摇了摇头:“在下许云深,境界才初始境。” “什么?初始境?那帮人真的以为老子这是垃圾堆?什么人都往我这送?”东方晓差点要蹦起来。 周围的学生也是惊奇,议论纷纷,同时有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许云深。 “初始境?真的假的,看他年纪都不小了吧。” “可能是起步晚吧,不必在意,也有大器晚成的达者。” “程飞你可别给人辩护了,那个弱鸡你也给他辩护,说什么必成大器,才什么境界?你?“ 程飞神色不变,没再多言。 许云深好奇地多看了眼那个程飞,只见她虽是女性,但一身黑衣劲装,短发,配上神情,显得很冷静干练。 议论声越来越多,东方晓停止了原地打转的脚步,神情却是冷静了许多,说道:“吵什么吵,没见过弱鸡啊?倒是你,许云深,你怎么获得武子监的资格的?” 许云深掏出了金腰带。 “哦,这个啊,我有听说,才初始境能打赢另一群弱鸡,也还不错,勉强够格。“东方晓话音一转,”不过也只是个大点的弱鸡,那是谁推荐你来乙班的,看老子不捏爆他的头。” 许云深神色冷淡,缓缓吐出两个字:“程屠。”然后掏出了那张纸给东方晓。 场面一时寂静。 然后更加热烈地爆发了。 “是那个程屠么?” “还能是哪个!肯定是那个被叫做哑阎王的程屠。” “真可怕啊,我听说他打仗时候,疯起来,自己人都砍。” 东方晓摸了摸下巴,心觉有趣,问了更多的细节。 许云深如实答道。 不应该啊,仅凭此怎么能让这人来乙班?东方晓不停地打量。 许云深觉得自己被一只只手从脑袋摸到脚,一阵恶寒。 “不管那么多了,既然你能被他推荐,那应该有点本事,好吧,我认你了,一会训练的时候跟着做,不要勉强自己。”东方晓点着头,吩咐许云深。 许云深却摇摇头,道:“你认我,我却还未认你。” 底下坐着的学生起劲了。 新来的就那么莽? 一群人带着饶有兴趣的眼神,就差拿着瓜啃了。 东方晓神色一冷:“什么意思?” “你不配为人师。”许云深面色依旧冷淡。 “为何。” “因为他。“说着指着旁边杵着的武平天。 东方晓懂了,然而却笑道:“就因此?不够。” 许云深皱眉:“这还不够?当老师重在一律平等,引人入道,你却如此对他。“ “你错了。”东方晓双手背在后面,神色不屑,“当老师重在因材施教,你怎得不知我未特殊教导他?“ 许云深楞了一下,下一瞬也想通了,然后施了一礼,道歉道:“东方老师,是我唐突了。” 东方晓继续说道:”使刚猛者柔,使怯懦者勇,这是我主要做的,现在都挑出来了,效果就差多了,以后这小子你负责带带吧,我看你性格刚柔并济,也能胜任。” 武平天脑子转不过来,这老师不停嘲讽我打击我还是为我好?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这样做法也有缺陷,若是过,便是过犹不及,挽救都来不及。”许云深补充道。 东方晓沉思,然后缓缓道:“自然,过犹不及,但是,若我只教一人,可改,反之,我不可改,懂否?”然后一脚踢了下旁边正看热闹的男学生的屁股,“看什么看,起来训练了。” 于是许云深在武子监的学习生涯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第一卷 问情 第八章 武子监(二) 于是许云深在武子监的学习生涯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他原本下山是要出仕度人的。 结果现在眼角抽搐地蹲在树下看着武平天掏鸟窝。 眼前一个屁股在那左扭右扭,许云深直扶额,为什么自己要干这个。 刚进武子监的第一天,他遇到的东方晓的那节修行课便要求两两搭档,他自然和武平天一组。 然而因为实力差距太大,许云深轻轻就摸了武平天一下,咔嚓一声,武平天就脱臼了。疼得武平天两眼泛着泪光,一脸你不爱我了吗的表情看着许云深。许云深看着这副神情,正在给他接骨的手差点一扭,再次来一套脱臼套餐。其他的同学看得脸上直冒冷汗,对自己同伴都这么狠的狠人可惹不起。 自然,经过东方晓的“严谨”思考,许云深便被命令去单独修行,负责把武平天实力提升上来再来上实践修行课。 我怎么知道如何提升实力?我还是初始镜呢!许云深郁闷地想。 “掏到了!”武平天激动地喊,然后小心翼翼抱着三四个鸟蛋,准备爬下来。 这时归巢的母鸟看到了,发出了愤怒的鸣叫。 “唉哟疼疼,叨你大爷干嘛!我警告你,你再叨我就把你煮了!”爬一半的武平天的脑袋不停遭受攻击,他也不敢还手,既怕掉下去也怕怀中的蛋破碎。 真不知道他这出去历练有什么用,学会了掏鸟蛋?好歹是个齐家境的人,一只鸟都应付不了。许云深无语地看着树干上与鸟共舞的某人,问:“这就是你说的能够提升自身实力的方法?” 他终于爬了下来,一边驱赶着鸟,一边嘿嘿一笑:“不是,这不嘴馋了么。我历练时候没钱都是这样到处找东西吃活过来的,怎么样,厉害吧。” 有些人,明明可以靠力气吃饭,却偏偏去欺凌母鸟,真是惨绝鸟寰。 许云深不作声,转身便走。同时思索着在武子监的下一步打算。 “哎!兄弟别走啊!你看看这鸟蛋,多圆润有光泽,一定很好吃。哦我忘了你是出家人,哈哈那我就吃独食了。”武平天迈着小碎步在后面跟着。 我不仅吃荤的,还顿顿都吃,羡慕死你。许云深此时却早已将武平天的身份抛之脑后。没办法,任谁看到这种逗比都不会将手握重权的定王嫡长子,或许是下一个定王这个身份与其联系起来。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拦住了他们,正是先前的程飞。 二人停止了脚步,许云深先是开口:“请问……兄弟是要做什么?为何拦住我们。”原本许云深想喊阁下的,但是一想,同学间似乎应该亲密点,于是便学武平天喊兄弟。 程飞神色变化不停,一会平静下来,然后说道:“我本以为你这和尚也是有点本事,眼神不错,今日一看不过如此。”眼神二字她加重了音,“我找你是打算谈一个合作。” 许云深茫然,怎么空气中又有敌意了?然后听到合作,思维转了回来,好奇道:“何解?” 程飞一通解释。 原来是关于期末考试的事。 武子监的考试中,学生自由组队,四人一队,未确定者由学校分组,然后进行各种形式的考核。各队成绩变成积分计入班级,然后各班按积分数确定奖励,拿到奖励后,再在班级内由贡献积分数分配奖励。 她此行便是来寻这掏鸟窝的二人组队。 许云深更加好奇,指着自己和武平天说:“我们不强的啊,你看,一个弱鸡,一个初始境,你要找了我们,肯定会拖累的吧。”他不信程飞是好心来帮忙,尽管先前在冷嘲热讽的众人中她是唯一为武平天和自己说好话的人。 程飞摇摇头,神色冷酷:“你们实力其实不弱,我有个特殊能力,能看出来的。” 许云深虽然很有兴趣,但是也不好意思打听更详细,万一是人家的底牌呢。 思索了一会,许云深便直接答应了,无视了叫嚷的武平天的意见。 “喂喂,兄弟,你真要和这个假小子组队?”武平天小声说。 许云深一愣,假小子?难怪先前对方一副要砍自己几刀的样子。不过如此在意自己对她的称呼,看来虽然扮作如此,但是心里还是个小姑娘的。 “她人不坏,应该可以信赖。”许云深没多做解释,因为即便解释了,怕是一根筋的武平天也懂不了。虽然他自己也是一根筋,人家说啥就信啥。 程飞没听到二人的议论,见许云深同意后便点点头转身走了,然后身后传来一声:“嘿!其实你挺可爱的!特别是脸强行绷住的样子哈哈!”武平天想到啥就说啥。 程飞差点摔倒,回头瞪了他一眼便加快速度跑开。脸上却是带了点特殊的颜色。 许云深拍了武平天脑袋一下:“傻子,你这样说人家,人家万一生气怎么办?没看到都差点被绊倒了么。” 为低情商的二人组默哀三分钟。 在程飞那得知,东方晓的课已经结束,下节课是一节修行理论课,讲的正好是修行境界的事,这让许云深非常好奇,拉着武平天便往教室走去。 “丁教室,到了,在这。”许云深找到了教室。 一路走来,进入眼帘的建筑都是或破或残,与先前他报道的地方区别不大,好奇下,问了武平天,这才得到答案:打架打的。武子监内,无论师生男女,一看不惯就直接切磋,修建未多久的房屋便受到了破坏,刚开始还修补,到后来,次数太多。便任之了。 “不过听说要建个切磋台,在东湖边,其他地方禁止打架了。” 说话间,二人进了教室。 教室内是传统的私塾样式,学生的桌子大概有三十余副,坐下乙班的人绰绰有余。 现在已经来了十余人,位置不固定,随意地坐着。先前的程飞也在那。 许云深朝她点了点头,便找了她周围的一个位置坐下,毕竟就认识她一个,近点也方便询问。 “咦,新来的和程飞认识?” “好像是,还坐到了旁边呢。” “果然人以群分哈哈!奇怪的人都坐一块。” 声音不大,但是以许云深的耳力还是清晰可闻。 他皱了皱眉,懒得生事,便未去管。 “哟,假小子,又见面了。”武平天大大咧咧地朝程飞打招呼。 程飞还是咬牙,没有理会。 相安无事,一会人便来的差不多,再一会便进来一位长袍长胡子老者,一看就很儒雅多识。 下一刻。 “兔崽子给我起来,还睡!”儒雅老者眼珠子一瞪,捡起一个没人的桌子就朝一个睡梦中的学生砸去。 “哎哟谁敢砸本大爷?”被击中的学生勃然大怒,站了起来环视一圈,见老师瞪他便神色变乖,悻悻坐下,同时还把掉在旁边的桌子给摆正,虽然是摆在过道上。 看来武子监内不会有文气了,许云深目瞪口呆。 “听说有新来的?谁啊?”老者询问。 见提到自己,许云深站起来朝老者行了一礼:“在下许云深,初来请先生指教。” “哟,还是个光头和尚。”老者摸了把胡子,“就不知道本事怎么样啊?怎么学的和文人一样文绉绉的?在我这不要搞这套!至于我嘛,喊我匹夫就行,不高兴就喊老匹夫,高兴就喊声匹夫老师。” 许云深连声称是。 “真是……”匹夫摇摇头,“坐下吧,文不拉几的。看了火大。” 你看起来更文。许云深无语凝噎。 “好了,既然有新来的,那就讲讲最开始的东西吧,反正你们这群兔崽子都不听,一个个满脑子都是打架。那个……叫什么来着,许水深是吧?你会听的吧?我告诉你,这节课你不听我就揍你!”匹夫抠了抠鼻屎,冷笑道。 “会听的。”许云深一阵无语,这老者还真是奇葩,一边说学生一直想打架,自己却动不动要打人,“还有,学生叫许云深。” “我管你什么深,听课就对了。”匹夫翻白眼。 神奇的是,在匹夫训斥许云深的时候,底下学生竟然没有往常的哄笑声,安静如死鸡。 许云深偷偷打量了眼周围,只见所有的人都是一个神情,正襟危坐,两眼无神,仿佛灵魂出窍。 “走什么神!”一个桌子飞了过来,砸到了许云深光滑的脑壳上。 武平天的肩抖了几下,神情却是没变。 虽然被匹夫批评了几次,同时夹杂着他对过去经历的大量回忆,许云深还是受益匪浅。 这个老匹夫还是有点东西的。许云深注意听。 听讲中,他知晓了各种境界的具体形式,同时也知道了,各种境界往后,便是得道,不过这层超脱一样的境界已是多年未出现,甚至有人怀疑是否是真实。 因此,便有人在修身境择道修行到境界顶峰之后,为了强大自身的实力,便再去修行其他的道的手段,这类人被称为“异道者“,相反,专修一道被称为“初道者”。 “你们要记住,一定要做初道者,万一就得道了呢?异道是没有前途的,知道没有?”匹夫语重心长。 “文道重外,养浩然之气,攻击与防守偏向无形,自然道与其相似,不过玄之又玄,难度不低,而武道重内,同时养杀气或者勇气,蕴其于体,各种具体运用以后再谈。而佛道,是重在把自己练成块石头,自称为金刚,这方面新来的可能比我知道的多,想了解的去问他。最后是野道,此道应用繁多,综合前道各种优缺点,不过最后一境界碎虚可是很厉害,那可能肉身飞翔,端的有陆地神仙风采,其他道也只有文道和自然道可以媲美。”一大段叙述中,这节课便结束了。 许云深赶紧追上了匹夫,询问自身的情况。 “什么?你说你师傅让你闭关修禅十二年才出来,然后现在还是修身境?”匹夫胡子一翘。 许云深无奈点点头。 “这不胡闹么?你师傅当你文道么?那你也没养气啊,你放个气给我看看?停,没让你打嗝放屁。十二年没打熬体魄,他把你耽误的不轻啊,你要修佛练成金刚可要更久时间了,而且因为幼年没塑形,难上加难。” 真是提剑进鸡笼,连刺激(鸡)带打击(鸡),许云深有点郁闷。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包裹回到安排的住所。 坐在床板上。 人生仿佛一片灰暗。 第一卷 问情 第九章 武子监(三)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许云深抬头,然后见到来人又低头。 门口那人带着几个包裹,正是武平天,他嘴里还说着:“兄弟我来跟你住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诶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啊,低头干嘛?地上有东西吗?”然后他蹲下观察许云深视线所及的地方。 许云深视野被一个黑色的毛球抵挡,他按了按眉框上暴起的青筋,然后给了武平天一个毛栗:“你跟过来作甚?” 武平天蹲着抱头,幽怨道:“我听说这个宿舍就你一个,怕你寂寞不就来陪你了,你这个可是四人间呢,一个人住多空。”说到后面已然忘记了疼痛,眉飞色舞。 虽然来的时候和玉中歌一起住过,按理讲应该已经适应和人一块住的,但是我为什么特别抵触并且想揍他呢?许云深陷入沉思,眼神不怀好意地看着武平天。 因为和妹子住的感觉和一个逗比住的感觉截然不同的啊! 经过武平天一打断,空中围绕着许云深的咸鱼气氛消散的差不多,他也想通了,自言自语道:“咸鱼是这辈子不可能咸鱼的,修行也不会,佛道也不行,哦唷超喜欢在这里的。这里人又好,说话又好听。” 武平天探头,好奇地问:“兄弟你在说什么?” 然后又吃了一个毛栗子。 许云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与武平天约法三章:第一,平常时期武平天禁止靠近许云深一尺内;第二,凡事听许云深的;第三,禁止反对意见。 “你这里重复了啊!”武平天叫道。 啪! 又一个毛栗。 怎么自己现在这么暴力而且心浮气躁了? 许云深四处打量自己这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屋子内分为五个隔间,入门一个,然后往外延申四个,各个房间内有一张床,一副桌椅,其余东西视房间而定。例如许云深房间的桌子上就有一副文房四宝,而武平天挑的房间的墙上有一幅画。 可能是先前居住在这的人有意无意落下的。 许云深拉开座椅,好奇地打量桌子的物件,转头问坐在床板上打量四周的武平天:“这是什么?” 武平天张大嘴:“这是笔墨纸砚,兄弟你没见过吗?“ 许云深摇摇头,他在山上光闭关修禅了,哪弄过这些东西。 武平天露出诡异的笑:“那你识字吗?” 许云深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想不通便直接回答道:“我认的字大概有半箩筐。” 那就是不多了?这样的话……嘿嘿,武平天露出了猥琐的笑。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于是许云深又给了武平天一个毛栗。 武平天眼中含着泪,心道:你打,随便打,看我以后找场子回来,哼,终于抓到你软肋了。 常年闭关思考带来的习惯,许云深喜欢按条理计划行事,就像现在,他开始思考当前阶段的计划。 被洛一白拒绝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搭上线,他那是不指望了,那我只能自力更生。许云深打开自己的包裹,一边想着:也不知道要在这呆多久,关于入世的一些知识当初阮眉织已经教授了我不少。 这时他才想起来阮眉织曾经对他的叮嘱:你要记住,一定不能随便和女孩子一起过夜,尤其是在一张床上,那样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许云深摸摸脑袋,自己好像和玉中歌一起睡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啊。那这条就可以无视了,应该是她吓唬自己的。至于其他的应该遵守,好像是什么男女之礼,真是麻烦。 武平天见许云深不搭理自己,哼哼两下,便拿起放在门口的包裹,去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起来。 许云深抬头望着武平天房间的方向。 至于武平天,按东方晓所讲,需提升他实力,具体如何做还是要去请教其他人,这方面我也是张白纸空绢。 他铺好了床。 那自己该选哪条道呢? 许云深狂摸脑袋。 摸自己光头的感觉,非光头是难以体会到的。 时光很快过去,很快到了次日用午餐的时刻。许云深跟在前方得瑟带路的武平天的后面。 食堂不大,里面熙熙攘攘。 甲乙丙丁四班的学生来的差不多。 大唐重武,其中一方面便体现在武子监这。 每年秋季面向全国招生,经过选拔后进入,然后学生上学的所有费用全免,并且还有补贴。 只是穷文富武,民间能够通过选拔来到这的不过寥寥,一年有十个便是了不起了。而其他途径进来的又不缺学费。所以武子监便只有四班,也不分年级,而文子监便是另外一种盛况了。 久而久之,武子监便被戏称为富人监。 而像许云深如此进来的却是特例。 因为前无人,后无来者。 这次的江南道武林大会是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似是专门为他设的一般。 不过学费全免对许云深就很友好,嘴里大嚼红烧肉的他满足地想道,全然不顾旁边人的指指点点。 “兄弟你原来是个酒肉和尚啊。”武平天吃的满嘴油光,手里拿着馒头,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酒肉不酒肉又无所谓,都是填肚子手段罢了。”许云深满不在乎。 这时突然来了群人,其中为首的人来到二人组坐的桌子边,点了点桌子,等许云深抬头了,然后注视着他说:“新来的?” 许云深停止了夹红烧肉的举动,把那块滴着汤水的肉放了回去,看着这群人,眯了眯眼。来者不善啊。 “是。”许云深用袖子擦了擦嘴。 为首的人看他的举动,眼角抽搐了下,然后说:“知道我是谁么?” 许云深摇了摇头。 旁边的跟班趾高气昂地上前一步,为首的人默契地退后一步,然后只听跟班开口:“和尚你听好了,我家老大就是手打北荒蛮族脚踢南海蛟龙左镇天断山脉右压无边星海的赵傲天是也。” 许云深目瞪口呆,这年头流行这么出场? 然后他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呀!”跟班理所当然地叉腰。 “滚,我自己来。”赵傲天踹了跟班一脚。 “你愿意,成为我的servant吗?”赵傲天一脸深沉,旁边跟班自觉地开始洒起花。 许云深先是一茫然,然后看这场景,一阵恶寒,捂着胸道:“在下卖身不卖艺,不是,卖艺不卖身,不做什么色文特。是这么说的吧?”他小声询问武平天。 赵傲天也一脸茫然,看他反应也是一阵恶寒,明白对方想歪了,接着浑身鸡皮疙瘩:“不是,你想多了,那个词是个外语词,是小弟的意思,懂了不?真是非要我说人话。” 你也知道先前不是人话啊,许云深翻白眼。 “请允许在下拒绝。”许云深摇头。 “为何?” “在下不跟同性。” 感情你还是想歪了!赵傲天勃然大怒,一挥手:“给我上,让这个秃驴明白下道理!” 先礼后兵么。许云深眼神变冷。 “等等。”却是那赵傲天先开口了,“要打出去打,还有同学在吃饭呢。” 许云深神色一滞。 这年头反派都这么友好的?不是,他还要打我来着,怎么可能友好。许云深连忙否定。 全程看戏的武平天津津有味,他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被打了一顿后这群人就放过他了,他现在也想看看许云深被打的样子。 某人心里已经开始萌发了不好的念头。 许云深若有所感,看了眼武平天,把他拉起来,然后说:“有种就冲我俩来,地方你挑,画出条道来,我接着。” 不是,兄弟,为什么要拉上我啊,而且这浓浓的黑话味道是什么鬼?常年被拎户武平天欲哭无泪。 赵傲天点点头:“是条汉子,这样吧,明天的现在的一个时辰后,东湖那边切磋台见,让你们吃饱了消化消化,免得把饭吐出来。我们走。” 一群人潇洒地走了。 只是开始那个跟班小声地和赵傲天说:“老大,我们还没吃饭呢,这就走了?” 赵傲天脚步一顿,心里想着你不早说,然而嘴上却说:”你懂什么,我们话都说完了,就该留下个背影供众人膜拜,真男人从不回头看食堂。” “真香。”许云深端着饭碗感叹,只是声音大小正好传到了离去的赵傲天一群人耳里。 他们离开的步伐更加快了。 第一卷 问情 第十章 武子监(四) 赵傲天找事的消息很快传遍一个武子监,学生中枯燥的娱乐生活总是充满鸡毛琐碎,一群人热热闹闹,相约去到东湖边看一场不要钱的表演。其中大多是乙班,其次是丙丁班。 而甲班人最少,只因在他们看来,这种打斗不上档次,不屑去看。不过还是有好事者偷偷摸摸地找个良好的位置:或是树上,或是房顶这种视野好的地方,如猴子一般挂满,人多了之后,擂台周围一圈反而成为了空地。若是遇到熟人,便眼前一亮,说一句好巧,然后并排坐下等候,看热闹实在是人之常情。 等许云深来到此地的时候,群众和赵傲天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 二人组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多人? 先来几天的武平天率先得出解释:这是这擂台建造完后,第一次有人正式约架。 抖擞下精神,许云深拉着武平天沉着地走上了擂台,自动无视武平天退缩的小眼神。 “我还没消化好,能不能让我改天再来?”武平天探头小声道。 双方尽皆无视他。 他撇撇嘴,然后关上了阀门。 “怎么弄,我新来的,直接打还是?”许云深眉头一挑,下巴一抬,问对面站着的赵傲天一行人。 哦哟,还怪嚣张的,早知道不只带五六个了。赵傲天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弟,说:“这样吧,单挑还是群殴,你选一个。” “单挑!”武平天抢答。 “群殴,省时间。”许云深依旧不屑。 远处的一间房子内。 “你说啥,洛一白?那新来的和尚是青山寺的?”匹夫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了下,迟疑道:“他不会把这的女学生都祸害了吧?听说那一脉都是多情种子。” 旁边坐着扣脚的正是甩掉许云深的洛一白,只见他翻个白眼:“那可不,我跟你讲,就前两天,我刚接应刚下山的他,我滴乖乖,你没见那玉中歌对他死心塌地的哟!啧啧,要我说,他们这脉就该先净身再下山,免得祸害人。” 匹夫闻言再瞪眼,让人害怕他眼珠别掉下来,他踱步两圈,时摇头时点头,然后对洛一白道:“那怎么安置他?按正常来?老和尚愿意他学武道入军?” 想起老和尚,匹夫一阵向往,那可是天下修行者都要面对的一座山,若是翻不过去,便是一口锅,压得人喘不过气。然而这座山像大唐西边的天断山脉那样耸入云宵,让人绝望。 “管他愿不愿意,反正他就跟我讲,让他自生自灭,无为即可。”洛一白穿上了鞋子,闻了闻手。 匹夫身上一直平整的袍子此时有点皱巴,似是两只手捏的。他正欲开口,突然远处一道轰隆声传来。 什么声音?二人对视一眼,走出了门,寻找声音的来源。 擂台处。 先前还站立的赵傲天的小跟班,已经三三两两的插在地里,飞在树上,或者是砸到围观群众再被群众扔到地上。 而正主,小脸煞白地躺在地上,头边还有一个插入擂台的拳头。 顺着拳头往旁边看,直径十丈的擂台被这拳砸出了几道裂痕。正是发声的来源。 往上看,正是许云深,只是他此刻皱着眉,沉默不言,只是心里大呼不好。 皱的眉迅速抚平,然后神色一动,平稳起身,说:“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赵傲天快哭了,恨不得他赶紧走。神刀利剑不入的青刚石做的擂台被这人形异兽给打裂了,这要打自己身上岂不是和捣年糕一样。 许云深点了点头,踹了一脚发呆的武平天,低声催促:“快走,不然麻烦了。” 刚建的擂台就被自己玩成这样,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要记什么过呢。 他跳下擂台,找了下自己宿舍的方向,就要和武平天开溜。 “这哪个小兔崽子干的,给我出来!”匆匆赶来的匹夫看到此番场景,眼珠一瞪。 只见围观众人齐刷刷地指向孤零零的许云深和武平天。 毕竟擂台周围一圈没人。 武平天还好,一脸呆滞,似是还未清醒。 许云深神色一僵。 于是二人再次领到一份奖赏:负责打扫武子监一周,不包括花花草草。赵傲天等人负责植物,范围更是广大。 平常打斗监方不会去理会,但是因为许云深这次下手太狠,把刚修成的擂台给弄坏了,损失巨大(虽然后面他们也不修),特作此例。 因为修理建筑的钱一直都由国家下发,几人幸免破产之难。 “我看这不怎么脏啊,不用打扫了吧。”许云深摸摸脑袋,看了眼手中的扫帚,用眼神扫了下地面。 “那怎么行,那样岂不是偷懒了。“正直的武平天闻言反驳道,手中却是默默把扫帚归回了原处。 许云深发出了鄙视的眼神。 武平天浑然不见。 二人默契地左瞅右盼,打算溜出监去长安街道上玩。 偷偷地打枪,放炮的不要! 他们深明其中的道理。 傍晚的余辉下,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朝外摸去。 “咦你不是许云深吗,不是要打扫卫生的么?”二人遇到了第一个关卡,下午见过许云深大发神威的路人甲拦在了路上。 二人脚步一顿,面朝夕阳的身影转过身来,对视一眼。 然后朝路人甲走去,光打在他们背上,正面很黑,眼睛很亮,发着绿油油的光芒,这让路人甲想起冬季的北方的雪狼。 他打了个寒颤,颤着声道:“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我……我会叫的!” “桀桀,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的。“武平天手作龙爪样,反派一样的笑声发出来——虽然不知道”桀桀“这种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路人甲抖得更加厉害,眼中弥漫了绝望的神色,开始分泌眼泪,指着他们的手颤抖放下,然后似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叫喊,像是在天灾前无助的蝼蚁:“破喉咙!破喉咙!” 武平天扑了上去,把路人甲扑倒,捂住了他的嘴:“不是让你不要叫破喉咙了吗!你还叫!作为代价,你就……“ “哟,好大的威风。“一道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是个略微佝偻的声影,只是在路人甲眼中,这个佝偻的身影仿佛与天齐高! 两道变绿的光芒变回正常。 然后二人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许云深看清了那个人,正是洛一白。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我给你答了,正巧,我刚刚应聘了武子监的修行导师之一,也正好带乙班,也正好最近负责你们俩的教学工作,而且正好是全方面教学哦。”洛一白眨了眨小眼睛。 这一连串的正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吧!许云深无力反驳。 然而武平天却是开口了:“哪来的老头,滚(第四声)!” 武平天趴在了地上,身体陷入绿莹莹的土地,草的颜色一如刚刚他如狼的眼光。 许云深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只听洛一白又说:“你是不是想问你的小相好?放心吧,她也在这,哎!不用感谢我,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卿卿我我的,这才分开多久。“他直摇头。 许云深目瞪口呆:“不,不是,我是说……” “哦!你是说她能不能和你住一块?哎!年轻人啊,你也是个出家人,好歹也要注意下形象啊。瞧你不甘的小眼神,好吧,我和监方申请申请,看看能不能让你俩住一块。真是……你还瞪!好好好,这事我给你包了,行了吧,谁叫我欠那老和尚的。” “我只是想问下你怎么处置我俩……”许云深弱弱地开口,怎么自己身边都是这样话多还抢话的人,人生如此艰辛还要给我增加难度。 “哦……原来这事啊,小事!去去去,别给我添乱了,赶紧带上你的小相好走吧,肯定是去长安街道玩吧,也没点新意。”洛一白听到许云深的话,呆了下,然后急忙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哎,一把年纪了还这样误会,燥得慌,洛一白转身就走,心里苦,我明明是为了他谋福利,怎得就落了这个不三不四的尴尬境界。将来如果开个道,自己肯定是尴尬道的,尴尬一辈子。 真是个情感丰富的老年人。 洛一白最后话音落下后,不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个面孔微红的女子,正是玉中歌。 这些天玉中歌跟随洛一白的时候,洛一白难免询问他和许云深的事。 得知了事情经过,洛一白气地直骂许云深毁人清白,然后叮嘱了玉中歌一些世俗规矩。 自己和他是逾矩了啊。玉中歌微红的脸更加红了,半天没开口。 “师妹?”许云深疑惑,怎么几天不见,像换了个人一样,曾经的半个面瘫呢。 玉中歌点点头,回:“师兄。“ “你怎么脸红了?“ “可能……天热。” 春天的傍晚的寒气吹来。 莫非脑子坏了?许云深摸摸脑袋,明明这天气还微冷。 “师妹一起去外面游玩么,我初来此地,不大熟,还想到处见识见识。”许云深想起刚刚洛一白说的话,暗暗下定决心:自己才不会只逛街,老头。 “嗯。“玉中歌轻轻点头。 这才正常嘛,许云深反而满意了点。 然后拉起玉中歌的手就走。 玉中歌抗拒了下,将手抽出,然后低声,不敢看他:“师兄……这样,逾矩了,不好的……” 许云深直皱眉,然后靠近玉中歌,两手放在她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不同意门内规矩而下山来求道的,怎么现在就放弃了,只是些世俗规矩,也能束缚得了你?” 一连串的质问打在了玉中歌的心里。 是啊,自己就是为了如此而下山的,怎得会受世俗而改变自己?玉中歌鉴定了下自己的想法,然后神色庄重地再握起了许云深的手,像是先前那般。认真的神色,仿佛是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然而先前她把手抽出只是因为羞意,没那么严重。 而许云深的说辞,只是为了掩盖他喜欢牵着玉中歌的手,这种舒服的感觉。 然后,误打误撞的两人再牵在了一起。 房顶上一个白色的佩刀身影无声地看着这一切,转身离去。 又是一段欢快的时光,许云深拉着玉中歌,只是后来变成了玉中歌拉着许云深。 两人穿越人潮,玉中歌逐渐放开,时不时回首笑问许云深这般那般,两旁的叫嚷声也盖不住二人谈论的声音,几道烟雾在空中缭绕,纠缠在一起。 灯火逐渐远去,他们来到了京畿外的粮区边缘。 此时已经是漫天星光,远处繁荣的灯火与坐在山崖上的二人无关。 许云深觉得坐着很不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躺在了地上,仰望天上,心有所动,问:“师妹,你说这天上有人么?“ 玉中歌也躺在了地上,闻声微微侧头,看着注视着星空的许云深,含笑说:“我想,是有的罢。“ “为何。“ “因为心中有人,而心比天高。“ “善。“ 此时,武子监内。 武平天悠悠醒来,吐了口嘴里的草,翻了个身,看着天空,呆滞了会,猛地骂道:“许云深你个王八蛋!丢下我一个人在这!” 一个短发人影探头,出现在武平天视野内,问:“需要帮助吗?”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一章 武子监(五) 二人在山崖上躺了一会,便打道回府。 路上许云深摸着脑袋:“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无所得又把头扭回来,黑夜中一颗脑袋闪闪发光。 “记不清便不用去回想了,有缘自会想起。”玉中歌轻步跟在他身旁,想要顺着佛道说法聊天,顺着许云深的意。 发光的脑袋点点头。 突然他脚步一顿,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不容分说地就加快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袭。 玉中歌嘴唇张了张,没发出声音,看着他渐行渐远,只得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回了武子监。 许云深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个方向对他来说有重要的事发生。 月光渐渐淡了,不知何时,天空已经笼罩上一层薄云。 很快他便经过一所粮区贮仓。 粮区内每方圆十里一贮仓,是一个小的粮食中转站,负责区域内各种小事,有粮道相连。 那种感觉更强烈了,许云深皱起眉头。 他的身影直接插入粮区。 这一大片区域种的是小麦,广阔的土地上只能看到孤零零的粮仓,和一层由小麦组成的地毯。 压根遮不住奔袭其中的人的身形。 许云深每一步踏下,都会踩在小麦缝隙间的土地上。脚踩的中心猛地一紧,土壤点点溅起,如烟尘。 一座座粮仓过去,不知道已经行进了多少里路。 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 地与天之间一片黑暗,只能看到粮仓顶部的微弱的常亮光。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然后趴下。 整个人埋在小麦中间,若不是仔细辨认,难以看清这有个人。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踏土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由远及近。 许云深眯起眼。 对常人来说难以见到五指的黑暗,在他眼中却如傍晚时分。 一朵朵红色的花在天边飘着。 是火把! 许云深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 情急之下,他用手掐断周围的一些小麦,堆积在头上。 有点滑稽,但挺实用。 小麦的香气萦绕在他头周围。 许云深眼前出现了两人,一老一幼,老的独臂,断臂处还留着鲜血,幼的被夹在独臂中,脸色苍白。 他一愣,这二人正是他先前在青州城遇到的摆摊的老叟与幼儿。 看来他们不简单啊。许云深没起身,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火把追了过来。 只见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语速急促地对幼儿道:“少主,一会我看机会把你藏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出声,知道么。一定要记住,记住,活下去,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回到草原,我们的故乡。”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向往。然而人在绝境中会是忘记一些东西的,例如躲在这以后,幼儿以后该怎么办。 幼儿尽管气喘不停,难以言语,但依旧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坚定的光芒。 老者仅存的手臂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地笑了笑,然后扫视了眼周围,道:“就在这吧,你快趴下,用土盖在自己身上。”眼见追兵不远,他也来不及言多。 然后转身朝追兵而去,距离迅速拉近,见差不多了,他便转了给方向,故意踏重了声音,引了一群人远去。 那幼儿埋在小麦间,肩膀不停抽动,眼泪不停地滴在了干燥的土地上,抽泣的声音控制不住。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空中尤为明显 “你这样可不行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突然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 幼儿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一个光头飘在黑夜中。 他似是被吓住了,咬咬牙,便叫喊着朝许云深冲去。 许云深无奈,看来是把自己当成追兵了,用手顶住冲过来的幼儿的额头,小孩无法靠近,挣扎了半天,便颓然坐在地上。 “我说你,也不仔细看看,眼熟我不?”许云深蹲下。 孩子疑惑,抬头仔细辨认,突然惊讶道:“啊!是你啊!大师,你怎么……” 终于是认出来了。 虽然孩子仍有戒心,但毕竟是孩童,又是见过一面留下良好印象的人,他便逐渐把情况吐露给许云深,似是分担痛楚。 幼儿名为明,无姓。按他讲,他是流落在大唐的草原蛮族的后代。大唐内,有不少蛮族隐藏,举止行为与常人无异,除非战斗时被动激发蛮纹,难以发现。而边境严防,这些人难以回归,便在大唐内偷偷建立了一个组织,活动日益频繁。而明,出生时发现具有蛮族口口相传的圣纹,便被奉为圣子,组织少主。 而现在,组织暴露,遭到围剿,正要去小学报道的明与那老叟——组织长老之一仓皇出逃。 听到这里,许云深沉思。 “大师要把我交给朝廷吗,我也能理解的……知道的,我是蛮族……我…我……不能留在这上学,呜呜。”说着说着,明开始哽咽。 许云深看着明,笑了笑,摸着他的头,待明抬起头后,与他对视,说道:“你无罪,那我便度你。”心中却想着:再哭我就揍你。 明疑惑。 许云深转身,负手而立:“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记得说你是我的书童……呃,小仆吧,说漏嘴了的话我也救不了你。”很是尴尬,许云深想起自己大字都不认识多少,只念过一些经。 明大喜,脸上的泪也来不及擦,便朝许云深磕头。 他摆摆手,把明拉了起来。 心中却是思索着后续的计划。 光顾着哄孩子,后面该怎么做!许云深直接答应的原因是明有点像他的小师弟——洛无心。当然,也有他的一点小心思:度蛮族的第一步。 “圣子啊,这度一人,可否能度千万人?”许云深拉着明,嘴里喃喃。 明乖巧地跟着他,另一只手偷偷地开始擦擦脸,拍拍身上的尘土。 回到武子监时,大约已经是四更天。 许云深把明带到了自己的住所,轻手轻脚,尽可能避免惊醒隔壁的武平天。 虽然他一向睡得很“沉浸”。 风尘仆仆的,许云深看了眼自己和明,像是两个灰人一样。 也不知道哪里能洗澡换衣,而且明也需要些新衣服,明早去给他买吧。 他打开卧室门。 愣了一下,床上好像有个窈窕的身影在那打坐。 许云深一眼就认出是玉中歌,只因她独特的“起伏”。 玉中歌听到有声响,睁开了眼,见到许云深回来要开口,余光却瞥到还有一个小孩。 师兄背着我连孩子都有了吗?玉中歌愤懑。 “啊,师妹你怎么在这?”许云深有点难以自处,说不出的不自在,像是在家裸奔突然来客人。 一阵解释。 原来玉中歌回去后,去找洛一白,只见那老头摆摆手,直接让她来找许云深,过段时间再回去找他。 看来老头还是懂点意思的嘛!许云深想到,然后连连摇头,自己怎么冒出这个想法。 只见玉中歌眼神一直盯着明,把明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躲在许云深背后。 他笑了笑,道:“这是明,路上捡的。” 你说有事就是去捡个孩子?玉中歌语塞,只是眼神转移到了许云深身上,颇为不善。 许云连忙补充道:“他自幼父母双亡,流浪至今,我看他可怜,打算收养他。” 那你们一身灰是怎么弄的?玉中歌此时注意到了不寻常之处,然后智商上线,思索一番也不再追问。 于是把明安顿睡下后,站着的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下一步该干嘛。 睡觉吧,没地方,时间也快天亮了;打坐吧,屋内只有一副桌椅,总不能一个人坐桌子上。 那便出去吧。 许云深先出,然后玉中歌轻轻带上门。 他们的住所门朝一湖,湖对岸有山,真是风景秀美。 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还要担心不小心掉湖里的尴尬。 许云深靠墙而做,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玉中歌坐在旁边,轻轻地向许云深靠去,他没有躲闪。 不知靠了多久,双方未发一言,只是寂静缭绕着他们。 许云深突然开口问:“师妹你先前说心中有人,心比天高,因而天上有人。” 玉中歌点点头。 许云深继续:“那若是心中有佛,天下无佛,我心可在天下?” 玉中歌思索。 只听得许云深自言自语:“我心在天下,我心又在天上,真忙啊!就是不知,这天有多高,可有这地厚,这湖水有多深,可有龙在渊?” 旁边靠着的佳人只是把头放在许云深肩上,轻轻道:“有佛然后无佛,有天然后无天,有心然后无心,可能这就是师兄你要求的道吧。” 无心?许云深想到了小师弟。 还有那座寺庙。 这才下来多久,就想回去看看了。许云深的思绪飘到了其他地方,飘到了春光温暖,绿树橙墙的地方,然后又飘了回来。 他转头,入眼的是玉中歌的头发。 她刚刚一直在打坐,是在等我么? 古井一般的心中似是倒入了热水,烫得许云深的喉咙发痒。 痒,便要止。 于是他开口:“师妹,不……”他想换个亲昵点的称呼,想了下玉中歌的名字,怎么称呼都不对劲,便一时语塞,然后自暴自弃地用原来的称谓:“师妹,我觉得你很好,人很好,实力也不错,总之就是很好。” 许云深平常快捷的思维乱了起来,舌头也打了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玉中歌闻声把头抬起,微微侧首。挺直身体倾听,听完后,转头,含笑说:“师兄我知道了,你也很好。” 可能他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好人卡。 许云深的确不知道,但是他被眼前弯着的两轮月吸引住了,月光不知何时再度出现。 月光织成的纱轻抚着二人,增添了一种模糊的曲线。 他们对视,张口欲言。 “咳咳,大早上的不睡觉就在这辣我老人家的眼睛?”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胡子身影,正是洛一白。而时间大概也已经到了五更天。 玉中歌脸通红,这是她第一次脸通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许云深神色不变,回击道:“偷窥违反监规第十三条,同时触犯《大唐律》的。” “诶诶!老人家的事能叫偷窥吗!我是正大光明地走了过来,你们没注意罢了!”洛一白叫嚣道。 “懒得理你。”许云深翻个白眼,“什么事?现在就过来。” 言此,洛一白神色严肃了起来。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二章 文子监(一) 许云深见到洛一白严肃的神情,自己也不禁正了正神色,准备洗耳恭听。 然而接下来他却是说:“没什么,老人家早上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万一被你们知道我其实是想来听墙角,那还得了?洛一白咬紧牙关,不透露分毫。 许云深面无表情,低下头四处探寻。 生性好奇的洛一白问道:“找什么呢?” “石头。”许云深顿了顿,“能砸死人的就更好了。” “你你,我警告你,要尊老啊,未来一段时间我可是你的导师呢。”洛一白后退几步,神色夸张。 这时身后的住所内走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小身影,正是明。 洛一白见到后停止滑稽的表情,厉声问许云深:“这是谁?“ “我捡的孩子,看他无家可归,很是可怜,就收为随从了。”许云深说出了先前对玉中歌的解释。 黑胡子老头眯着眼来回扫了半天,然后眼神放在了许云深脸上,许云深不动如山。 而明低下头不言语。 他半晌终于点点头,道:“那就好,只要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就行。”也不知他是否信了许云深的解释。 太阳慢慢地从天边爬了起来,露出了小半张脸。 然后洛一白缓缓道:“我听说最近京城里在进行一次围剿,里面有多方势力的博弈,我希望你别牵扯其中。” 这番明显的暗示许云深自然是听懂了。 他点点头,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严肃,说道:“我孑然一身,躲还来不及,怎么会进入这种漩涡呢?” 那就怪了!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许云深腹诽道。 洛一白深深看了眼杵在那像雕塑的明,转身负手离去,同时说道:“小玉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讲。” 玉中歌看向许云深,见他向自己给予肯定的眼神才跟随而去。 许云深让明继续在房间待着,然后自己独自去街道上买了些大概适合明的衣服,其中大多是朴素不起眼的衣物,力求低调。 然后与带他到一处河流下游洗澡。而他自己不需,用劲便可洗涤全身,只需换身衣服即可。 只是洗澡时,明的白嫩小脸变得微红,扭扭捏捏,必须要许云深回避才行。 许云深无语,摸摸脑袋,把衣物和擦洗的布巾留在岸边便晃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同时心里想着:还真害羞,我给无心搓澡时候他就没这样,和等刷的碗一样。 明见许云深没了身影,才放下心来,脱得赤条条的。 春天早晨的水还是有很大寒气,而明只是小脸狰狞,浑身颤抖地就洗完了,然后匆匆结束,唤出了在石头后拔草的许云深。 带明去食堂的路上,许云深迎面遇到了洛一白,玉中歌跟在他身后,脸上带有不忍之色。 许云深好奇,只是洛一白先开口道:“现在的话,经过老人家我的郑重思考,我决定让你先去文子监。” 我是皮球吗,滚来滚去的?许云深想要切开洛一白的脑子,看看自己在他脑子里是什么形象。 据洛一白所讲,武子监多为权势弟子,而许云深在这个敏感时间突然多个年龄差不多的随从,令人起疑,而且他也不适合武子监的路子,需要去外磨练磨练他的品性。 换句话说,我就是被赶走了呗!许云深愤懑。 “对啊。”洛一白仿佛看出了许云深所想,竟然点头同意,“你就在文子监好好磨练吧,在这你学不到什么的,你要的东西在文道那里。老和尚多半也会同意。” 见他搬出了老和尚,许云深沉思片刻便同意,然后把眼神投射向了玉中歌。 “哼,至于其他人,走都别想走。”洛一白冷笑,“这就是惹了老人家的下场。呀,说漏嘴了。” 你肯定是故意的吧。幼小的明都看出来了,跟着许云深翻白眼。 于是许云深惨淡地打包包裹,在武子监的窝还没捂热,就被赶到了京畿另一头的文子监。 不同于武子监,文子监修建于京畿东部边缘,建筑整齐密集,有不高不矮的白色围墙将其围住。 “那老头光让我来,也没说我该怎么进去,有没有信物让我插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文子监大门门口干瞪眼。 “什么人,驻留此地干嘛的!”巡逻路过的一名卫兵喝道。 “我是……咦,这位仁兄又遇到你了!缘分啊!”许云深转头一看,正是前些天带自己去武子监的人,不禁喜上眉梢。毕竟许云深认识的人不多,能遇到任何一个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在他看来。 “……是你啊。”卫兵对他兴致缺缺,然后猛然想起,道:“你不是去武子监了吗,怎么现在又跑文子监了?”莫非他真的对武子监下手了然后来文子监了!?卫兵顿时倦意全消。 “我来这报名啊。” “哦……哦?不是,你不是去武子监报名了吗?”年轻的小卫兵疑惑。 “这不,从武子监出来,然后不就来文子监报名了吗。”许云深觉得自己解释的很清楚。 “哦!这样啊!”小卫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右手偷偷按在刀鞘上。哼,果然是惯犯!看我缉拿你。他觉得自己出人头地,扬名立万,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刻来了。他年轻稚嫩的理想便是能抓住一个盗贼——虽然是江洋大盗。 许云深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进去了。 “诶不对,怎么就进去了,这剧本不对啊,大师请留步……”卫兵无力地伸手,看着许云深和明的背影越来越远,不再回头。 难道自己又猜错了?小卫兵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掠过,惊了他一下,然后定睛一看,周围却是什么都没有。 我不仅思维混乱,还视力模糊了吗……小卫兵充满挫折感,连他一贯热爱的朝气满满的早晨巡逻工作都索然无味了。 然后落寞地离去。 许云深此时已经进入了文子监。 两旁不时的划过的建筑不同于武子监的破烂,都洁白典雅,充满江南的气息。 这才是正常的剧情嘛! 他见到此时已经有不少学生,一番早已起床的样子。或在拿书诵读,在草地或者建筑台阶边缘席地而坐,其中有人是摇头晃脑样子;又或者是念念有辞,在路边踱步。过了一会便有钟声传来,学子集体停止动作,往教室走去,似是有课。 而武子监……整个上午是没有课的,因为学生平均起床时间是接近中午。其中三昧不作细究。 许云深不停感叹。 差点就要习惯武子监的作息了,他摸摸脑袋,虽然那挺爽的。 一大一小不停游荡并且发出感叹的身影很快吸引了监方的注意。 盘问下,得知许云深要拜入文子监,便欣然同意,然后指引他按程序进行笔试,面试。 许云深原本是提洛一白的,只是对方尽皆对视一眼,一脸茫然,他也就此作罢。 果然是个坑人的老头,许云深跟随带路人的路上不停说他坏话。 带路女子名为陆君陶,秀发束冠,面容中正,古典且富有大气,身材苗条(换句话说前不凸,后不翘),举止优雅。是文子监一名女导师。 “姑娘请问到考试院还有多远啊?”许云深觉得自己已经跟着走了很久。 不过主要是陆君陶步子迈的好看优雅,于是速度……自然比不上许云深这种人形暴龙的。 陆君陶轻轻皱眉,道:“喊老师或者夫子,待你通过考试,说不定我还会教你呢,只是不知你会到几年级。路还有一段,也不远,切勿急躁。” “原来姑娘年纪轻轻便学问这么高,在下钦佩。而我识字都不多。”许云深打心眼里敬佩文化人,尤其是在武子监走过一趟。然后自动无视了陆君陶的要求。 “字识多少不重要,只要你能明理明礼,不是不可教之人,我文子监都会收。”陆君陶声音轻柔。 真是文化人,说话都那么好听。许云深愈发钦佩。 “到了,你进去罢,进去阐明来由,自会有人指引。”陆君陶带他来到了一间屋前。 “考试院,院呢?”许云深怎么瞅这个像大户人家府邸的地方都不像考试院。 “考试院分为几部分,这里只是入口大厅,用以处理各种事务的,你只管进去即可。至于这孩子,可要我替你看管?”陆君陶给他解释了一下。 “姑娘真是好人。” “叫我夫子。” “好的姑娘,那我先进去了。至于孩子,那就麻烦姑娘了,谢谢啊!”然后迈过门槛进入了考试院。 登徒子!陆君陶心里道,表面却是神色不动。接着俯身对明道:“我们先去不远处的亭子小憩吧,考试院平常禁止进入的。” 明见到温婉的大姐姐靠近,小脸红了下,然后怯生生地道:“就听大姐姐的。” “真乖。”陆君陶笑了笑,然后带着明去了别处。 许云深很快拿到一张考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名老儒在另一边看着书。 他手直直地拿着笔,苦着脸。 然后眼前一亮,唰唰唰写下歪歪扭扭的回答,很快便交回试卷。 老儒诧异了下他的速度,然后拿起卷子,只见上面写道: 一:据“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所言,明何德,做何事? 答:一手(不会写拳)破之。 二: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言,若有不欲,则何如? 答:一手破之。 往下总计二十题,全是一手破之,而且字体各不相同,当真是一代书法大师。 阅卷的老儒面部肌肉抽动,然后轻轻放下试卷,道:“你来找茬的?还一手破之,我给你一张脸,你要不要?” “……这里还贩卖人体器官的?”许云深惊骇。 “什么?”老儒疑惑,然后恍然大悟,面部肌肉再次抽动,强忍怒气,道:“你走吧。” “不是,阁下请听我解释。我自幼未曾得到教育,识字认字不多,这题目我大半字都不认识,哪怕读懂了题目,想写的字也掏不出,实在为难。” “那你提前说下不行么?还浪费一张纸。”老儒深呼吸,“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尚可就行,希望你遵从本心回答。” “为什么要来文子监?” “被逼的。” “嗯?” “被这天下不平事所逼。”许云深擦擦汗,差点说漏嘴。 “实力。” “修身境。” 老儒诧异抬头看看,道:“虽然年纪大了点,初始境也好,能走文道,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大器晚成的。” 你年纪才大呢,许云深脑袋上跳了根青筋。 “若有一日,你已天下无敌,则何如?” 许云深低头沉思,然后沉声道:“问天上。”不知为何,他总是对天有种莫名的执着感,就像他救下明那样,没有道理的直觉。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三章 文子监(二) 说来也巧,先前陆君陶也是一语成谶,许云深正巧分到她所教导的班级。出于导师的责任(许云深的请求),陆君陶“主动”担负起了教许云深识字的任务。 文子监的宿舍与武子监一样,都是多人宿舍,只是这里不再如先前那样冷清。 许云深到了宿舍,里面只有一人,而另外两人已去上早课。 赖在床上的那人唤作公羊珉,是关内道关中府人,似是略有来历,因此对文子监内的学习并不上心,生性懒散,不过也没什么架子,挺好说话。 许云深进厅堂之时,他听到有人呼唤的动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与许云深打了个招呼便转身晃回了床上,卧室门也没关紧,露出一条缝隙。 片刻里面便有呼噜声传来。 真像回到了武子监,许云深摇摇头。 他将明安排在了离自己卧房旁边的一间房内,随便收拾了下,便打算跟随陆君陶去上早课,先前也是她带路到这四合院。 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回忆了下来时的路,确认无误便跟在一言不发的陆君陶身后。 毕竟先前他一路上缠了陆君陶半天,才让她答应自己识字,估计是恶感不低了。 轻手轻脚跟在后面的许云深摸摸脑袋,笑了笑。 到了教室,里面已经有导师讲课的声音传出来,细听,是在讲历史。 陆君陶在门口歉意地打断了下,然后便把许云深塞了进来,说明了缘由,讲课老师对陆君陶很是恭敬,直呼“陆夫子”。 第一次听讲历史的许云深津津有味地听了大半节课,新意褪去后便开始困乏起来。 偷偷询问旁边的人,早课一节竟有一个时辰之长。 许云深目瞪口呆,然后使出了问禅的本领,硬生生不动如山地坐了一个时辰。 这让上面的导师刮目相看。要知道,哪怕是二年级生,也不会像这名学生一样整节课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大转,虽然眼皮耷拉了一半,但也是在听课。 孺子可教啊。导师满意地点点头。 临下课的时候,导师叫起了许云深:“这位同学,看你听得那么认真,你就来谈谈太祖征伐南越时分兵三路有何深意吧?” 啊?许云深一愣,他先前那般行为只是在打坐,至于外界声音自然不会关注。 换句话说,出神发呆了。 “啊……那个,太祖他老人家可能,可能”许云深难得的结巴起来,“奉天承命?” “这位同学说的对!一言中的,很有悟性啊,我先前只是提了两句的暗示竟然被你注意到了。”导师看许云深更加满意了。 一脸茫然的许云深在一片敬佩的眼神中坐下了。 还真是奉天承命?瞎蒙的许云深摸摸脑袋,不对,这是正确的答案的话……也就是说,他的眼神严肃了起来。 “太祖出征前曾开坛问吉凶,结果得到一卦语:‘分三,胜’,照做后果然大胜,后来太祖统一南越后北伐,势如破竹,建立大唐,这一切都证明太祖为真命天子,顺天之意。” 在一顿吹捧太祖的话中下了课。 许云深拦住了导师,陆君陶走的急,没说如何与她联系。于是想要询问下她的位置,以及……相关信息。 导师定睛一看,这光头不就是上课很积极的那名学生嘛! 许云深先是深深表达一番对陆君陶的钦佩,而那导师也连连点头同意。 “陆夫子可是当代文坛大家,诗文词曲样样精通,经史子集融会贯通,为了她,当今圣上都开放了女子科举入仕之道。”导师变成了星星眼,然后左右看看,小声说道:“最主要是,家世显赫,又漂亮有气质,不少追求者呢。” 说到这导师眨了眨眼,眼神中的意思是“你懂的”。 许云深摸摸脑袋,憨笑点头同意然后告罪离去。 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啊。回寝室的路上许云深感叹,虽然刚刚相处时候没看出来。 回到寝室,另外两个去上课的也回到了宿舍,一行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有一位虽然身穿洗的泛白长袍,但是丰神俊朗,眼眸中有遮挡不住的光彩,束腰的带子上挂着一本书,书名为《论夫子语》。他名为陈语,据其所讲是一名寒士,从江南道长途奔袭求学而来。 另一位名叫朱二,眼窝深邃,五官具有立体感,似刀刻出来的一般,古铜肤色,是东夷道临海府人士。虽然生活在常年在海边打鱼的家庭,但是毅力极大,自幼在周围异样的眼神中一边学文一边打鱼,最终来到长安,遂了心愿。身上气质不同于许云深的沉静,公羊珉的玩世不恭,陈语的出鞘利剑,他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一帮人中,只有公羊珉是在其他班,其余三人都在一班。 这对许云深说是个好消息,起码有人照应一番,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而公羊珉挠着鸡窝头嚷嚷着要转班过来。 稳定下来之后,许云深找到在偏房补觉的明,叫醒他之后嘱咐着不要乱走动。 明:“……” 然后许云深在明幽怨的眼神中离开了房间。 打算找陆君陶去。 其他人问清之后反应截然不同。 “哇云深兄你这么厉害,第一天就勾搭上了陆夫子?”鸡窝头瞪大眼睛,绕着许云深打量,像在观察,然后自语道:“是不是他喜欢光头,要不我也去刮一个?算了算了,会被打断腿的。” “云深兄本事不低。”陈语眼中神采更亮。 …… 这是朱二,只是神色微微变化,然后恢复正常。 二人对朱二的沉默寡言习以为常。 至于么。许云深翻个白眼。 他有所不知,陆君陶的不近人是出了名的,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文豪诗人,亦或者是一方巨富,通通被她的微笑轻轻拨走,鲜有人能够靠近。 许云深可管不了那么多,来到她平常所待的书院,翘首以盼陆君陶的倩影。 很快他眼前一亮。 陆君陶正在一排书架,伸出手,挑选着什么书。 “姑娘你在这啊,可找死我了。” 陆君陶头也不抬,她只听这声音和语调便知道是谁了,冷冷道:“你有何事。” “诶无事也不能退朝啊。” 陆君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好,其实有事的。”许云深在冷冷的眼神中坚持了几息便投降,说道:“我想知道修行相关的事情。” “修行?待你博览群书,神念通达之后再来找我,而且在外院,主要的课题便是文史知识的教授。” 文子监分为内外两院,外院培养人的精气神,以及初入门的学子,待养气功夫达到一定境界后,取得优异的期末考试成绩便可晋升入内院。而入仕便主要是内院中人为先。 “我……有没有快点的方法?”许云深略微有点急迫,想要踏入修行的大门,奈何在武子监什么都没学到便被赶来了这里。 “没有。” 许云深大失所望,心中盘算着是否要拜入个门派修野道。 “其实也有一个。”陆君陶看他的反应,吊了一会才说。 许云深竖起耳朵。 “有人引荐,只要那人有足够的影响力,无论是在朝堂亦或者是文坛,其余方面影响力不算,不过若是得到圣上的赏识,也可直接进入内院。” 初来此地的许云深上哪找人引荐。 慢,眼前不就有一个?许云深眼睛发亮。 陆君陶察觉到了许云深如狼似虎的眼神,轻轻皱眉,摆手道:“我不会引荐你的,你的资格,资历仍欠缺。” 换句话说,你不够格。 许云深刚刚轻快的心沉甸甸的。 难道自己真要在这蹉跎几年才可? 他不死心。 他很急躁。 可能是为珍惜时间,也可能是为尽早接触这个庞大而强盛帝国的上层。 “不过若是你能完成我几个考验,我也不是不能考虑。”陆君陶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 哪怕知道可能其中有坑,许云深也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第一,阅完这里的三千本书,除小说外,种类不限。” “夫子……我还不识字啊。不知道你何时教我。”他终于不喊姑娘了。 “第一条的限制条件就是我不能帮你哦。”陆君陶眨眨眼,似是恶作剧得逞,难得的露出俏皮的神色。 “算你狠,我接着了,后面的呢。”许云深咬牙。 “第一点完成了再来找我吧,加油,大师。”她在大师二字加重了声音,然后在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便离去。 许云深狠狠地挠了下头。 回到宿舍。 “什么,云深兄,她真这么要求的?”公羊珉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衣物,一看就造价不菲,修整好了自己的发型,也有一番公子哥的风采。 许云深无奈点点头。 “那你还不如直接等几年直接入内院咯,我滴乖乖,三千本,那得看多久。喏,陈兄也是好书之人,你问问他速度才多块。”公羊珉指指陈语。 陈语笑了下,摇头道:“在下思维较常人快一点,且过目不忘,也只能二日一本。” 朱二不言,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许云深注意到了,好奇道:“朱兄能一天一本?” 他摇头。 “一周?” 继续摇头。 “一月?” 这才点点头。 许云深无言,然后大怒:“看来这妮子存心刁难我的,看我去打她屁股!” 三人皆不语,只是看着许云深,意思是:你去啊,有本事你去啊。 众人注视下,他很快怂了,道:“不和她一般见识。”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公羊珉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竟然和陈语有些像,只听他小声说道:“兄弟们,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第一卷 问情 第十四章 集会(一) 观天监内。 老赵一如既往地来到观星台,准备进行观测。 观天监自开国创立以来,越发的清闲,上面也不注意这边虚无缥缈的成果,能够留下这个机构,养了一批人,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老赵在这呆了一辈子,整个观天监也就只有寥寥几人,空有一身观星本事,整天念叨着“观星观气吾辈之命”,但却连个传人都找不到。 尽管老赵年岁已大,但伙食好,清闲时间多,现在也精力十足——他是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爱的。 他走近观星台,例行公事。 突然眉毛上挑,眼珠瞪大,满是树皮的手揉揉眼睛,再看了看。又转身小跑回房拿了本书,回来后,眯着眼用星光作灯光,仔细对照书上图案与星空,气息急促,然后放缓。 “嘿,终于有事出现了,这下老李不会嘲笑我吃闲饭的。”他自嘲般笑了下,然后回房写了份奏折。 开篇道:“天星移位,大道随迁,气蕴天下。” 回到许云深这。 公羊珉挤眉弄眼之后,一群人恍然大悟,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公羊珉。 却是到了一个湖边,上了一条大船。 船上张灯结彩,人群熙攘。 路上遇到不少侍女侍男。 左拐右拐,到了船中间的一个大厅内,里面分为两层,稀稀落落地摆着低矮的桌子,每桌都有侍女低眉站立。而第一层有较高的位置,像是给身份不凡的人坐的,中间留了一大块空地。而二楼只有三面,一层高台上方空缺。 公羊珉带头坐了第二层的一个位置。 本是单人桌,被他们从旁边拉来一张桌子一拼,四人就挤在那,路过端上吃食的侍女都要放慢脚步才能通过。 公羊珉开始低声解释了:“今天这集会可不得了,是太子牵头的,到处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为了带你们一道进来也拜托人呢,怎么样,厉害吧?”他开始得意了起来,声音稍微放大了点。 许云深点点头,然后开始左右观察各类人等,看看高层子弟是否是三头六臂。 而陈语笑而不语,此刻已拿出了别在了腰上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朱二眼睛不知道看哪,索性低下了头,手在桌下摆弄着什么,心想早知道自己也拿本书来看了,也不像现在这么尴尬。 公羊珉此时已经起身去找他认识的一些人谈了起来,时拍肩时开怀而笑,似是混得很开。 而许云深中午没吃饱,原因是身上钱花的差不多,而文子监食堂免费供应的分量又不够,他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叫了起来。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果仁,放松地坐着,朝嘴里一扔一个,不一会吃食便没了一半。 于是他抬头问旁边的侍女:“还有吃的么,这点东西不够吃的。” 侍女捂嘴,含笑点了点头,施了个礼,便去拿吃食送来。 “哼,不知道谁放进来的饿死鬼,集会还没开始就吃起来了。”旁边桌一个女子坐在那,撇嘴道。她是户部侍郎之女,名为李青竹。为了今天这个集会,她中午都没吃饭,就想让自己看起来苗条点,能给太子殿下一个好的印象。 而桌子上却摆着她最爱吃的什锦果仁,主办方真可恶!她的胃开始抗议了起来,心中不停地说着许云深的坏话:臭光头更可恶!吃得那么香……我也好想吃啊…… 美食放在那引起的食欲可以算是一分,而别人吃得香引起的食欲就能翻倍。 许云深停止了往嘴里送东西,摸了摸脑袋,头探到李青竹那边,悄悄问:“这东西要钱的吗?” 李青竹一愣,下意识回答:”应该……不要的吧。” 许云深翻个白眼,继续吃了起来。 然后想到了什么,对李青竹说:“我师傅活得非常长寿,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青竹思考了下,试探地回答:“因为生活健康,长期吃素?” “因为他不管闲事。” 刚刚回来的公羊珉听到这番对话,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发出了“鹅鹅鹅”的声音。 陈语也抿起了嘴角。而朱二,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李青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着许云深“你你你”一会,然后竟然哭了起来。 我饿到现在,还要被这光头给嘲讽,我容易么。她心里很委屈。 许云深摸摸脑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手足无措起来。 不一会,一堆人开始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起来,这让他们一行人也很尴尬。 公羊珉捅了捅许云深,小声说:“云深兄你快去道个歉,她爹还是户部侍郎呢,传出去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云深心想着的确玩过火了,犹豫了下,抓了把果仁递给李青竹,说:“对不起,吃个东西吧。” 李青竹眼中含着泪瞪了许云深一眼,道:“谁吃你的,我自己有。”然后抓着自己桌上的就往嘴里送,丝毫不顾及形象,全然忘了自己节食的缘由。 许云深点了点头,放下心,含笑道:“吃得真痛快,很有精神!看来好差不多了。” 李青竹停止了动作,想了起来自己还要节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呆在那。 这时给许云深拿吃食的侍女回来了,但是许云深摇摇头,说:“给那姑娘吧,我看她应该很饿,看她吃的比我还多。” 侍女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下李青竹,然后轻轻放在她桌上便退回了刚刚的位置。 李青竹感觉人生一片灰暗。完了,形象彻底崩塌了。 人群一阵喧闹,定睛一看,是太子陈言来到了这里。 他穿着墨绿色锦袍,被簇拥着,微笑着扫视众人,眼睛环视下,在许云深这边顿了一顿,没什么反应,继续向前走,走到了一层高台的位置上。 只听他站在位置上,声音放高,双手张开,道:“感谢今日各位阁下的捧场,闲言少叙,先请大家品尝下美食。” 一道道侍男侍女的身影从门口鱼贯而入,端上一份份精致的食物与玉瓶装的酒液。 许云深这边一堆人簇拥着比较显眼且少见。 于是公羊珉对来上菜的侍女道:“四份,谢谢。” 侍女惊讶看了下,然后点点头。 原先站着的侍女给众人倒上酒。 许云深回头看了眼李青竹,只见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心中可怜,于是道:“姑娘你也一块来吧,一个人多没意思。” 李青竹回神,瞪了他一眼,道:“我不叫姑娘,我叫李青竹。” 然后还是乖乖地坐了过来。 场中动筷的不多,众人较多是推杯换盏,端坐在那,很是拘谨。 而许云深这边……热火朝天,声音略大,一层都能听见公羊珉“鹅鹅鹅“的笑声。 连一开始端庄的李青竹都装不下去,放出了活泼的本性。 陈言注意到这边,心中很是好笑。他们是来蹭饭的吗?但是他也没说什么。然后注意到坐在那的陈语,眼神一凝,神色变冷。思索着为何这几人会坐在一块。 有心人注意到陈言的神情变化,再看了下他视线所指,想到了什么。 于是一名士子打扮的人站了起来,行礼朝陈言说道:“太子殿下,在下认为,某些不礼之人应该逐出本次集会。“ 场内安静起来。 许云深这桌人察觉到气氛不对,声音也慢慢放小,停下了举动。 思绪被打断,陈言有些不悦,望向发言人,却是微笑道:“原来是王卿,令尊可安好?上回王右郎可帮了在下大忙。” 王栋见陈言还记得自己,大喜,再行礼,连声道:“家父身体一向安好,他还托我向您问好呢。” 陈言点点头,然后端起酒杯,朝王栋敬了一下,未等他回敬,便道:“那便依你之言,来人,把这位公子带出去,让他好生歇着。”然后喝下了酒,冷笑了下。 王栋脸色大变,却是不敢多言,只能跟着侍卫走了出去,脸色铁青。 再无脑之人也能知道那吵闹的一桌人与太子关系匪浅了,于是纷纷打消了附和王栋的念头。 只听陈言道:“光酒食怎够,各位看,来点助兴的如何?” 众人尽皆同意。 陈言满意点点头,拍拍手,一群粉面细腰的舞女便从门口轻盈而入,同时有乐声响起,舞女随声而动。 许云深算是开了眼界,眼睛发亮地盯着,不停地打量迈着舞步的女子。 “云深兄你真是个纯和尚?不是个花和尚?”公羊珉神色怪异地询问道。 见众人看着自己,许云深低头看看,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下,疑惑:“我身上也没花啊?” 还未等公羊珉进一步询问,旁边便来了一侍女,在许云深旁边轻声道:“这位公子,太子请您过去一下。” “云深兄你又何时勾搭上了太子?”公羊珉神色更加怪异,同时看了眼李青竹,看得李青竹莫名其妙。 许云深摇摇头,道出先前的事,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结下了梁子,你可要小心点了,他心眼不大。”却是陈语含笑提醒道。 敢在这直说太子心眼不大,公羊珉和李青竹都好奇看了眼陈语,观察了下衣衫朴素的他,只当是书生轻狂,然后劝诫了一下,陈语也只是摇头不言。 只是他眼中的神采更加亮了。 这时许云深已经跟随侍女到了太子桌边。 “大师,坐。”陈言微笑,抬手请许云深坐。 许云深依言而行。 底下人纷纷猜测起来。 “真巧啊,我原以为不会再见面了,未曾想大师也会来捧在下的场。”陈言吩咐侍女倒酒。 “我被拉来的。”许云深直言。 “呃……”陈言一时语塞,“那也是巧,说来大师可给在下留下不浅的印象呢。” 许云深好奇地看了眼陈言,什么印象?被拦车差点被打的印象?那还态度这么好? 然后他说道:“东西很好吃。” 话题转移之快让陈言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适应,道:“大师喜欢就好,只是不知,您与陈语是什么关系呢?” “啊?什么关系?男男关系啊。”许云深茫然。 陈言又愣了一下,神情变化不停,然后缓缓开口:“祝你们幸福。” “不是,什么跟什么,我和他是同窗,还是舍友。”许云深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 陈言恍然大悟。 “如此就好,那他可曾要你帮他什么?” “没啊。他帮我算不算?” 陈言神色一亮,点了下头。 “他作业给我抄。” 陈言桌子下的手握拳,青筋爆出,半天才松开。 他咬牙道:“那不算。” “那就没什么了。” “哦。” 然后陈言把许云深送回了二楼。 路上许云深直摸脑袋,现在太子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吗? 刚落座,便受到一群人的追问。 许云深如实演了一遍,还把陈言的姿态演的活灵活现。 众人捧腹,引得旁人直回眸。 而公羊珉的心里却是活络开了,太子和陈语认识?慢,太子陈言……陈语,不得了啊!他心中猜测到了什么,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陈语。 陈语注意到了公羊珉的眼神,含笑摇摇头。 这时,一层有人提议要比武助兴。 陈言应允之后,有许多人自告奋勇。自告奋勇地多是来的公子或小姐的随从,他们若能被太子赏识收为门客,与太子交好,好处数不胜数。也有花钱托关系进来的中人之家子女,无奈下的投机之举。而地位较高的人自然是不会作这种表演之态的。 陈言歪头想了下,指向了许云深,道:“既然参与的人这么多,总要有个标准,这样吧,那便让那位大师作为标准,想要挑战者,与大师战斗一番,再言其他。” 许云深见自己躺枪,伸头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我出手可是要报酬的。”说着摸了摸自己紧缩的小钱包。 太子笑了笑,道:“自然有大师的报酬。” 听闻有报酬,许云深眼睛一亮,直接二楼跳下。 咚! 像是重物砸下。 木制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许云深敲了敲胸口,发出响声,面目狰狞,道:“有哪个要上来过两招的,洒家接着。” 为了自己的生计,许云深此刻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虽然这和尚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依旧拦不住踊跃的人。 一道倩影用轻功飞到他对面,施了一礼,道:“在下东方影,登堂境巅峰,请指教。” “野道的?”许云深鼻子喷了口气,“在下许云深,修身境。” 望着眼睛如铜铃的许云深,陈言皱了下眉,他记得许云深有佛道三境一般的实力,怎得现在虚报?玩这种下作的手段? 东方影眼眸一亮,道了声“承让”便直接朝许云深攻去。 然后一道倩影倒飞而出,面目变形,鼻血溢出。倒在了门口,人事不省。 “忘了说,我力气天生比较大。”许云深狞笑了下。 跃跃欲试的众人仿佛被浇了盆冰水,冷静了下来。 “你怎的下此毒手!在此雅会,也不知怜香惜玉的吗!?”一个年轻人跑到东方影身边,抱起昏迷的她,微微撇过头去,不忍直视,然后控诉许云深。 “雅会?抱歉,俺是俗人!”许云深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冷笑道。 二楼的舍友们也痛心地转过头去。 公羊珉低声询问:“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李青竹眼睛发亮。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五章 集会(二) 而湖上一年四季都是有钓者的。因为哪怕在这靠近北地的长安,冬季的低温仍是冻不住这千里湖水。 而陈言设宴的船便在天心湖上。 大船已经飘荡到了离岸较远的地方,四处无光,静悄悄的。 “啊!” 咔嚓! 哗啦! 一个略微壮硕的人影从大船内飞出,撞开了墙壁,留下了个近似人形的洞,然后掉入了水中。 透过洞,能看到退在一边的舞女蜷缩在角落,一脸惊恐地看着中间的一个光头。 正是许云深。 许云深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一不注意没控制好方向和力道。” 陈言余光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大洞,眉框上爆出青筋,面部肌肉抽动。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他心里疯狂咆哮,绝对是那人让你给我来个下马威,没想到你已经投靠了他……呵,曾经不是说自己无意权势么,怎么现在这么威风了。 然而陈言脸上却是快速收敛,微微一笑,抬起右手,道:“无妨,只是失手罢了,大师真是好身手。”他咬重了“失手”,然后抬起酒杯,朝二楼方向敬了一杯。 陈语微微一怔,然后反应了过来,苦笑了摇摇头,然后也端起酒杯,回了一下,未多说什么。 “那下一个谁来?”许云深活动了下右脚。刚刚他正是一记横扫便把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给当成球踢了出去。 他不停扫视,然后看向了一个方向,那里坐着几人。许云深依稀记得,这个方向有人起初抬手要上来的来着。 被他盯着的那些人脸色发白,连连甩头。 许云深感到无趣。 真是……我才刚刚活动开,就没人了,你们这是撩了就跑,不负责啊!他幽怨地看了眼众人。 众人打了个寒颤,更没人出来了,心道:开玩笑,谁要和你这个异兽一样的货色打,赢了还好,但凡是输了的,不是残了就是毁容,我们将来怎么混。而且也不一定打不过,这个力道和速度……还说自己是修身境,别欺负人了好不好? 陈言看了眼局势,已经明了大概情况,于是开口道:“看来云深大师真是武艺高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本以为许云深是佛道三境入门,没想到已经摸到了野道四境的实力门槛了,然后他说了句场面话:“不知大师是否有意愿做在下的门客呢?” 这话也在场中人的意料之中,说不定这次集会就是给这位门客造势的呢。 可能是一个奇妙的误会,陈言本身的的确是想招收些门客,为自己势力添一些帮助,没想到冒出了许云深这个怪胎。 然而接下来这句话出乎了陈言的意料,只听许云深道:“有钱拿么?” 打乱我的集会还想调侃我?陈言暗中冷笑,但是表面上却是微笑说着:“那是自然,在下不会亏待自己的门客的。” “好啊。” “那就非常遗憾了……嗯?什么?”陈言侧了侧头,难以置信。 “我说好啊,做你的门客。”许云深翻个白眼,没想到这太子不仅脑子不好使,听力也不行。 陈言愣了下,然后看了眼二楼的陈语,只见他苦笑摇头,他心中明了了。 哼!竟然还想派卧底,我可是看透你了。陈言再次冷笑,表面上继续微笑,表达着谢意,道:“万分感谢,在下能够得到大师的青睐可是三生有幸。” 许云深摸摸脑袋,怎么感觉这话有点怪怪的。 场中人纷纷恭喜祝贺。 而二楼与许云深一块的几位面面相觑,感觉这趟来得莫名其妙。 “云深兄这就成了太子党人了?这么……儿戏?”公羊珉摸摸下巴。 “或许是缘分吧。”陈语笑笑。 “如果缘分顶用的话,我早就追到……”说到这公羊珉缄口不言。 “嗯?说嘛说嘛,谁啊?”李青竹眼睛发亮,小手抓着公羊珉的衣服不停地拽。 而公羊珉只是摇摇头,一时间竟然沉郁了起来。 气氛也变得有点僵。 不知何时,许云深回到了这。 他抓了片苹果,汁水四溢在嘴里,好奇问:“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是被我震惊到了吗?” 李青竹偷偷挪远了半个屁股,小半个翘臀悬在半空中。 不知何时,外面开始呼呼地刮着风,像是要变天。 风幽幽地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缭绕在众人耳边。湖水拍击船身的声音也渐渐变大。 突然头顶传出了阵阵击打的声音。 轰隆! 银白色的长龙划开了无尽的夜幕。 春雷惊响。 雷声打断了场内三三两两交谈的众人,或皱眉或思索,回去的路上淋了雨多败坏兴致。 只见陈言微笑发声:“各位不必惊慌,我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好客房,专供留宿之用,以备不时之需。未曾想到天公留人,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底下的公子小姐们微微点头,心中钦佩太子考虑周全。 一个集会,留宿?不时之需?公羊珉思维敏捷,脸色怪异,但却没说什么。 陈言继续补充道:”若是归心似箭,我也可吩咐车马送各位返回。” 另外一部分人也轻轻点头。 因为一场雷雨,众人也无甚继续下去的意愿,便回去的回去,去客房的去客房。 许云深,陈语,公羊珉随遇而安,也就留在了这里。而朱二坚持守规矩,不能夜不归宿,便跟随陈言安排的车吗回去了。李青竹自然也是回家,据她所言,一旦她回家的时刻稍稍超过门禁时间,他爹——户部侍郎李忧便拿着鸡毛掸子神色冰冷地站在门口。 许云深等人跟着先前服侍他们的侍女,各自到了一间间安排好的房间。 房门口也有小厮负责起居照顾,洗澡或洗漱只需吩咐一声便可有专人来服务。 许云深摆摆手,让小厮退下。 房间是日常的起居室布置,床边开了一片扇形的透明窗,外面的雨滴滴点点打在上面。 许云深扫了眼室内,躺倒到了床上,轻轻闭眼小憩。 酒足饭饱之后的歇息最让人放松。 躺了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云深倦意消散,困意也未曾上来。 无事做,翻翻这里翻翻那里。 书柜上几本书打开看看,满书的字直勾勾地朝许云深脑子里钻,让他头晕目眩。 惊喜的是,他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些图文并茂的作品。 图上是各种男女纠缠在一起,许云深看了一会,恍然大悟,摸摸脑袋,把那书放下。 又拿起了另外一本。 与先前那本不同,这书里是各种男男搂抱在一起。许云深脸色铁青,再次放下。 再拿起剩下的那本。 不出他所料,书里是各种女女混在一起。他长叹一声,把几本书放回原位。 站起身来,打开门,双手背负在身后,打算闲逛一番。 走廊里每一段路都有侍女站立,不知道要站多久,许云深好奇地问了问。 据侍女所讲,她们实际上是需要整夜都有人清醒地呆在这,以备各种不预。不过每两个时辰便有休息好的侍女轮班。 许云深继续走,到了甲板上。 雨已经停了,不过天色有点黑,除了船上的点点星火,天地间仿佛没了生息。 许云深抬头。 天上似有波光。 波光? 许云深顿时精神。 目光所及的所有天空,尽皆已经被不知多少的湖水铺满。 悬浮在空中。 定睛细看,厚厚的水之上还有春雷肆意。 而雨水,早已被扭曲流动的湖水影响,消失不见。 千万斤湖水接苍穹,春雷动天心! 何来如此惊人之景! 一道道银蛇在湖面上沸腾,狂舞。 天,水,船,湖。 许云深只觉广阔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存在,在千万斤湖水之下。 湖水在头顶轰隆隆地流动,似巨兽咆哮,又似远古回响。 春雷愈发繁多,而悬在空中的水岿然不动。 半晌。 雷光消失。 天地间一片静止。 猛然间,湖水落下。 却堪堪避开了船只。 然而落下的水形成了浪让这条大船疯狂摇摆起来。 许云深紧紧抓着把手,全身绷紧。 未几,浑身湿透。 他只是轻轻冒出一句:“好大的威风。” 浪头平静下后,他回身返回房间。 一路上的侍女也已经东倒西歪,此时才堪堪站起。 许云深招来一个,吩咐备好洗澡水。 心中思索着。 此是人祸,还是天灾? 人力如何做到,而天灾又是何原因? 他摇摇头,将杂七杂八的思维甩出头脑。 接来准备好的衣物,拒绝了侍女服侍洗澡的邀请。 整个人浸在水桶中,盯着天花板发呆。 “云深兄你可无事……呃,我一会再进来。”公羊珉推开门,看着光头坐在水桶中,尴尬了下,然后神色不动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许云深翻了个白眼。 “云……抱歉,我一会再来。”陈语含笑着推开门,笑容僵硬,拿下腰间的书挡在眼前,退了出去。 许云深无奈地摸摸脑袋,这群人都不喜欢敲门的吗。 “大师听说你……”陈言换了身装扮,白色睡袍,略显朴素自然。 “有完没完!”许云深愤怒,站了起来,“呃,是太子啊,有何事?” 陈言眼角抽了抽,道:“你先坐下,有事再谈。” 许云深点点头,猛地坐了下去,本来就略高的水被稍微挤出,洒在了地板上。 “听说大师你……事前在甲板,见到了什么?”陈言站在门口觉得不大自然,于是坐到了椅子上,离许云深近了点,蒸腾的水汽都快铺到了他的脸上,他微微皱眉。 啊~ 许云深被微烫的水泡得很舒服,反应有些迟钝。 然后慢慢地把先前的事讲了一遍,陈言直皱眉。 是何方大修士的作为?然而此等修为是要何境界才能做到,莫不成是……大道境?陈言瞳孔一缩,告辞后快步离开。 许云深摇摇头,道:“年轻人啊……总是……那么……急匆匆的。” 陈言到了处理事务的房间内,将手下的话与许云深的话核对一番。无误后陷入沉思。 纷乱的夜晚开始渐渐安静。 第一卷 问情 第十六章 早朝 李忧此刻拿着鸡毛掸子靠在家门口。四下无人,他便怔怔地回想起过往。 他从年轻时便立志为黔首而出仕。出发去京城会试的前一个晚上,他年迈的祖父从墙角的一个破罐子里翻出了一些银子,以供他路费。银子藏得太久,上面已经有许多灰尘和泥。他祖父拿起银子眯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瞅了瞅,然后一个个擦干净,放到李忧的行礼包裹里。 虽然有了中举后的奖励银子,但李忧还是拗不过祖父的好意。 祖父一边帮他整理包裹,将一件衣服叠了几遍,他千叮嘱万吩咐:“小忧啊,路上注意安全,切忌独人夜行,别走小路,万一遇到个盗匪可怎么办?将来朝廷不就少了个人才?哈哈,我也年纪大咯! 高中后也不用再回来了,好好在京城做事,不用惦记我,村里人都好,挺照顾我的。还有,为官后一定要行正坐直,不能做亏心事,不然,那就是愧对了百姓!你看你从小到大,念书钱还是村里人一块凑的,为了让你补补身子好考试,村长家养了几年的下蛋用的老母鸡说宰就宰……他是个痛快人哩。” 李忧神色沉重地点头,后来会试成绩出来,得了个甲等,欣喜若狂的他赶回村庄,只问得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祖父的噩耗。临走前的那一幕便成了最后一面。 为官多年来,他一直两袖清风,不结党,不投机。哪怕是到了户部侍郎这种“肥差”,他家里还是清贫过日子。也有人诋毁他,说他为了名。李忧起初还会与人辩驳,后来也就随他去了,深信清者自清。女儿李青竹的名字便寄托了他的一生理想。 李忧对他女儿很严,哪怕心里疼得要命,但面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在这等混杂的长安,若是不严格管教,他便不放心,生怕宝贝闺女堕落。 一会一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是李青竹。 李青竹眨眨眼,说:“爹你怎么那么晚还在这。” 李忧思绪返回,回忆的神情变回冷冰冰的,举起鸡毛掸子就要打,道:“你还记得规矩不,夜都这么深,还敢在外面闲逛?” “别打别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李青竹躲闪,头缩了缩,强笑着回应,然后挤开李忧,头发一甩,小跑进去了。 李忧摇摇头:“不懂事。” 真的不懂事吗?李忧自然明了女儿去了何处。中午尽管有她喜欢吃的清蒸鱼,但她只是说着胃口不好,把鱼都让给了自己和妻子,她却什么都不吃就回房看书了。下午又翻了寥寥几件衣服,纠结半天穿上了其中比较好的一件。 年龄不大的李青竹也知道,不结党的李忧在朝廷里混得很凄惨。于是想要看看晚上的集会能不能攀上太子,让她白发渐多的父亲能够轻松些。 此刻的李青竹脸埋在枕头里,虽然肚子吃的饱饱的。 “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干好。”看不见脸的她有些郁闷,然后翻了个身,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臭和尚!” 一夜很快过去。 今天是一周一度朝会的日子。 天未亮,各官员便匆匆爬起。洗漱后用了早饭,整理衣装,朝皇宫而去,有步行,有马车。不过坐了马车的,到了皇宫门口也要下车,以示尊皇。 官员大多是修行之人,也不会作出犯困之举。其中修行勤奋者说不定打坐了个通宿——尽管文道光打坐增进的修为微乎其微。 到了皇宫门口,此刻天已经蒙亮,官员们就在大门两侧列队,按文武分左右,按官级分前后。有太监专门负责点到,记下缺勤官员。 这些完毕,天上已经紫气东来,朝阳微露。 “上朝——”嗓门较大的太监负责喊门。 皇宫正门打开,官员们便鱼贯而入。 皇宫门口的道路直通议事大殿,而此刻皇帝已经在皇座上等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有礼。” 黑压压的一片官员长举玉笏过头,然后弯腰。而武将则是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如往常一般,先文后武。 宰相先总纲汇报一遍上周大唐民生,再六部侍郎出列详细陈述。而各部尚书便待在原地,若是皇帝有问题提出便由他们回答。 大唐有七部,吏户礼兵刑工修。最后一部地位超然,高于前六部而略低于宰相。 于是宰相之后便是修部侍郎总谈天下修行。 武将则是阐述边境最近的小摩擦。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一段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眼眸半闭的皇帝问出了这句话,这是朝会的最后一个阶段。 此时的发言机会是上周申请而来,事务重要程度需在地级以上。而发言顺序则是按时间而言。 大唐政事分为天地玄黄四级。 一串问答之后。 “臣,观天监测星使赵无安,有事启奏。”赵无安便是老赵。 皇帝眼皮抬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这个机构他刚登基时曾问过几句,到后面就渐渐淡忘,多年来,只有在各部财政支出上看到它。 而今天,终于有事务了。 “何事?”皇帝问了句废话。 皇帝名为陈若,在官员间比较流传的轶事就是喜欢讲废话,在其为皇子时,曾用废话逼得一位对手气结抑郁而吐血。 “天级。”赵无安回了句半废话。 “讲来听听。”陈若坐直了身体,盯着赵无安。 “天星移位,大道随迁,气蕴天下。”然后他从怀里掏出昨晚些的奏折,递给旁边的太监,呈了上去。 文官队形稍微有点纷乱,互相看了几眼,难掩惊骇。 而武官只有少数明了其中的意味。 陈若眉头微皱,神色严肃,仔细看了那奏折。 半晌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退朝。” 退朝的人潮中。 李忧名如其人,皱着眉头快步向前走去,一直低头的他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啊告罪告罪……原来是陈大人,在下行路时思索问题未曾注意。”李忧抬头,撞到的是当朝宰相陈白衣。 陈白衣原名陈冬,不是科举出身。隐居多年,出山给夺嫡时的陈若提供了莫大的助力,后以平民身份拜相。为示政见所向,改名白衣。 他身材瘦削,年纪虽逾三十但仍是翩翩君子之风,也不曾蓄须。 陈白衣摆摆手,脸上挂上一丝笑容,道:“李大人心存天下,为百姓而忧思,当是官员楷模,我又可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迁怒于您?更别说您是长辈。” 李忧连声否定,直呼“才疏学浅,尸位素餐”。 “不知大人可有意愿提点下我的学生?” 李忧呆在那,反应过来之后,嘴唇嗫嚅半天,缓缓道出:“自然可以。” 陈白衣脸上的笑浓了点,与李忧交谈着慢慢走远。 从不结党的宰相陈白衣,与户部侍郎李忧如此亲近,看到的人尽皆猜测用意。 而此刻的许云深正在陆君陶旁边晃悠。 “姑娘考虑一下嘛,换个条件。”许云深绕着坐在那看书的陆君陶直转。 “你求我啊。”陆君陶头也不抬。 “姑娘我求求你,换个条件。”许云深声音很是……令人恶寒。 陆君陶打了个寒颤,看了眼天,还以为刮了阴风。她眼眸一转,瞥着坐下了的许云深,道:“你与其在我这磨,不如早日阅览群书,取个好成绩,跳级进内院。” 其实许云深已经对内院没那么渴求了,只是他课余无事做的放松。 哦对,他还有一件事做。 “快点看!别发呆!”许云深双手背在后面,敲了下坐在书桌前的明。 明揉揉脑袋,弱弱地看了眼许云深,然后得到的是一双凶狠很的眼睛,眼圈一红,然后继续看压在桌子上的书:《文道诚意境气力的锻炼方法通则》。 连平时沉稳的陈语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劝道:“云深兄,你何必对他如此严厉,平心而论,这种书……你可曾看过?” 许云深摇摇头,声音突然低沉道:“你们不懂的,我们身上背负着什么。” 明闻言,委屈的心意顿消,脑中满是那晚长老与自己诀别时的神情与话语,他咬咬牙,神情突然认真,开始仔细看那费很大劲才能理解的书。 小兔崽子!竟然把我带回来的小吃给吃完了!万一我们半夜又挨饿怎么办。许云深心中恨恨,让你多看几本书惩罚下,让你知道粒粒皆辛苦,坑我更辛苦。 虽然不知道为何明突然开始认真看,但许云深还是点点头,嘴上激励道:“等你阅尽三千书,我便给你个机会。” 给你什么机会?吃饱饭的机会! “这不是……陆夫子对你说的话么?”路过的公羊珉从窗户探个头进来。 “关你何事。去去去。” 文子监内遵循学一日休一日,而今天是休息日,无事做的许云深便继续去找陆君陶了。 时间回到刚才。 无奈的陆君陶不知如何打发许云深这种无赖,只是沉默埋头看书,对许云深各种话充耳不闻。 许云深感到无趣,摸摸脑袋就走了。 果然沉默对付无聊的人很好用!陆君陶得意地笑了。 无事,便会生非。 许云深此时已经将先前的计划,思索抛之脑后。一番闲逛,“打”听后,得知了一个竞技场的存在。 而被找事的书生愤愤地去找陆夫子,要询问一个叫“公羊珉”的此恶行到底为何。 竞技场,不仅能打人,还有钱拿! 穷惯了的许云深此时眼眸亮的吓人。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七章 气蕴天下 竞技场为开国初期所建。 当时大唐与蛮族战争胶着。战争鏖战时,对方忽然冲出一批悍勇之士,视死为无物,锐不可当。虽然战阵和指挥尽皆不强,奈何个体实力强大,让唐军吃了一个大亏。后情报传来,这批人皆为蛮族斗兽场百胜战士。于是大唐内也仿造了一个竞技场,鼓励国民竞争。虽然饱有非议,但竞技场血腥搏杀下来的将士的实力有目共睹。 于是国内便坚定推行,并且加大奖励措施,这些年在民间颇为盛行。原先只有长安有,到现在,许多地区也兴建小的竞技场。黑暗血腥下带来的便利和利润让许多权贵难以反对,而反对者多是衣食无忧的儒士。 隔日。 许云深便兴冲冲地赶到竞技场,不料受到了阻碍。 因竞技场火热,参与者数不胜数,于是诞生了一种选拔制度。想要参加,有三条路:一是有权贵担保进入;二是交予报名费;三是通过实力验证参加。而三条路尽皆需要排队,能够提升排队优先级的有财力,势力,实力。 而许云深……前两条路都走不太通,只有最后一条可行。前面测试的人也颇多,还需要排队半个时辰。 于是他此刻只能坐在竞技场的观众席,盯着底下暗红色的地面发呆。常年浸血,灰色的地面也难以清洗,场方就随它去了——反正也只是厮杀,不是卫生评比。 观众席没有坐满,大概只有一半坐了人。只因这里整日都有厮杀,除了逢年过节不开放,平常的把戏长安观众已经看得腻歪。若有强力人士参加或者有看点的比赛,场方则会将其稍稍延后,并在大街小巷宣传一番,然后竞技场便挤得满满当当。这项原始而血腥的娱乐已经浸入了长安人的骨子里,充满了血性。 说是现在人不多,但按竞技场庞大的体积,此刻也有二万余人观赛。 观众热烈的欢呼声中,下方两边便各自出来一道渺小的身影。 较远的位置,场方会免费配备望远镜以供观看。 遥远的自然门内。 “这消息可曾证实?”玉石抖了抖嘴上的八字胡,神色有些惶恐。 玉石是自然门现任掌门,玉中歌之父。他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接待自己的暗卫。 自从他投机获得上任掌门的赏识后,长袖善舞,不停造势,终于坐上了掌门的位置。而上任掌门,转眼间便被他遗忘,去世后都没去祭奠过一次。暗卫是他增设的控制门派的手段。 原先还有些人气的自然门,在暗卫的控制下,真的变成了一潭死水。 此刻听了从京城里传来的消息,本就缺乏安全感的他愈发的坐立不安了。仿佛看到了某天自己就被愤然而起的弟子给刺死,毫无反抗之力。 “气蕴天下啊……气蕴天下,这不胡闹吗!若是如此,这天下间能者辈出之后,哪还有老一辈的地位。这可……如何是好啊。”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玉石甚至放任玉中歌的叛逆,让她下山,不加任何阻挠和保护。为了权力,是连自己的女儿也算计了进去。 自然门虽然为自然道执牛耳的第一宗门,但是走的是“精”的路线,门派上上下下只有数十人,结构也较为简单,易于管理。这自然是无法与关内道的各大野道门派相比的。 暗卫跪在地上,此刻膝盖已经有些刺痛起来,但是他早已习惯这个主子的做派,一言不发地等座上的人摸完胡子。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 “是。” “记得叫甲一在后日将门派各长老的动向汇报于我。” “是。” 暗卫有甲乙两队,甲队对内,乙队对外。 玉石泡了壶茶水,微微冷却后便直接对着壶嘴灌了起来——他一紧张便要喝东西,还要是烫的。 茶水浸湿了他的八字胡,更多地随着脖子往下,打湿了衣衫,而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放平。 他坐回了位置,思索着,眼中放出了阴冷的光。 然后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石啊,这些年你也累了,这门主就让年轻人来当吧,你也休息下。” “谁!”玉石一拍板凳,紧张地站起身,然后他看了眼屋内的身影,结结巴巴道:“太太上长老……您,还建在啊。” “门主我们已经定了:葛南妄。” “是。”玉石身体一阵颤抖,八字胡动了几下,没发出其他声音,沉默半天,只能深深地弯下腰,一如刚刚的暗卫。 青山寺内。 老和尚浇着院子里的唯一一株花,嘴里哼哼着:“嘿,这个天下沉寂那么久了,是时候来个猛料了。” 洛无心微微侧头,没听清老和尚的话语,也没去追问。 师傅最近一直喜欢自说自话了……也比以前显老了不少,明明离师兄下山才过不久。小和尚担忧地看着弯着腰哼着不知名小曲的老和尚。 “诶你特娘的哪来的蚊子,还咬了老子一口!”老和尚猛地一抖身子,龙精虎猛地拍了一巴掌空气。 阿弥陀佛……是小僧错了,洛无心微微低头,不忍直视。 威武雄壮,不,大气的皇宫内。 陈若一改平常,在御书房召见了陈白书。依他的习惯,不是上朝时间,他巴不得不当这个皇帝。刚开始还能有热情干下去,时间一久,皇帝这个繁重的担子便压得人喘不过气。 每念于此,他总感叹:太祖可真是劳模啊。 “拜见圣上。”陈白衣到了御书房。 “这又没其他人,搞这些虚礼作甚,快起来。我可是有事问你。”私下里陈若也不会自称朕。 陈白衣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指了指陈若身前的书桌。 陈若一愣,捉摸着他的用意,道:“你是说要我大兴科举,扩大人才来源,来安抚天下人,从而达到稳定的效果?这法子自然管用,只是……” 只见陈白衣摇了摇头,不言。 “那该是……削藩以安他人?这可难啊,这几大王爷势力深厚,更别说还要靠两王镇守边疆,还有那些劳什子世家在吸血,也是可恶。”陈若注意到了自己桌子上写的一段话的中间一字:“镇”,猜测道,而提到世家时,愁眉不展,因为先前提到的兴科举便会触犯到世家的利益,很难实行开。 陈白衣还是摇摇头。 “那到底是啥?你再故弄玄虚我踹你屁股!”陈若展现了跳脱的性子。 “你坐那,我站着,累,不能给我赐个座?”陈白衣微笑道。 “你这屁股我踹定了。” “皇上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么,上下策已得,只剩个折中之策也不需在下多言了。” 陈白衣从无奈地从御书房出来时,洁白的衣袍的屁股处赫然有一个黑脚印。 就为这,陈若还去外面蹭了一脚灰才回来。御书房的地面,按规矩,是不沾惹灰尘的。 回到竞技场。 等待半天的许云深终于接到了让自己去测试的通知。 “你只需击打着这块石板,震碎另一边的纸张,实力高下按纸张捆数定。”测试人员机械地重复说了许久的话。 说是石板,实际上是个石块。约有一丈之宽,成个长条状,只是不知为何会被称作石板。而石块另一头横放着一堆纸,约有十捆,挤在一排。 许云深摸摸脑袋,心想着这实验难度还真高。 他着实不知道用何技巧能够做到这种,在武子监短短几日并未学到,而文子监也没教授用力技巧,只是运用各种气。他用气如何做?气从何来?使劲吹石块么,怕不是会被当做神经给拉走。 他苦着眉,无视测试人的催促,眼前一亮。 没说要保持石板完整啊?既然如此,那便把石板打烂便是。许云深接受了这个长条状的东西是个板的设定。 他走到石块的另一头,马步蹲下。 运气。 出拳。 一道劲力迅速从石块这头传递到那头。 然后石块与纸张便——轰然爆开! 力量传递成一个喇叭形,只有开头的些许石头和最后方的一些纸张得以保存“全尸”,其余尽皆化为粉末。 身上被砸了几块石头,头上挂着几张纸的测试人员呆着站在那。 这声音不对啊? 他定睛一看。 哪来的石块! 原来这长条石头是修葺竞技场用的,昨天放在这,而今天他迷迷糊糊地例行公事,也未注意。 难怪前面几个来测试的走的时候脸色不对。他脸上冷汗。 许云深却不知这里面的道道,只是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头上挂着白色的人。 测试人员擦了擦脑袋的汗……和纸。 该怎么解释呢? 想了半天找不到遮盖的说法,他就照实和许云深说了缘由。 “那我还要测试吗?”许云深挥挥拳头。 “不用,壮士走好。” 于是在许云深意料之外,又在他人意料之中的排在了极高的优先级。 再过两位由权贵带来的人便轮到他。 只是在等候室的许云深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因为他实力强劲,比赛稍稍延后用来宣传。 于是来了人与许云深商定时间。 他本身是无所谓的,在听说那场能够得到更高的“演出费”,便欣然同意。 回到文子监的宿舍,只见公羊珉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愤愤地盯着自己,旁边还有倾听着什么的明。像是被当成了抱怨的对象。 想起了自己作为的许云深尴尬地笑了笑,没等他开口,就一溜烟跑回房间,紧紧关上了房门。 “你有本事用名字,你有本事开门啊!”公羊珉敲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许云深!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声音大了点。 “你敢用我的名头去欺负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半晌,许云深未应。 安静了有一会,房门才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光头,道:“那家伙走了没?” 公羊珉冷笑着抱着手看他,道:“没呢。” 第一卷 问情 第十八章 春心 许云深很果断地认错。 “人赃并获”的情况下再抵赖可不是明智之举。 自然是一番打闹。 而明端着一本大大的书在旁边树荫下的石桌上费劲地盯着,小手时不时揉揉眼。 陈语也在看书,不过不同于明的小学究样。他斜身坐在屋檐下的与承重柱连为一体的木凳,靠在柱子上,单手持书。而另一只手则放在腿上,该翻页时这手一抬,一股气流便悠悠地爬上了书,翻过了书页。 至于朱二,则在房间内的桌椅上坐着,看着窗外发呆,平常就不大作表情的他显得更像块木头了。 他这样也有几天了,茶饭不思,功课也做不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朱二怔怔地,感觉心里仿佛缺了一块肉,呼吸滞涩,浑身都不顺畅。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抹淡黄色。哪来的韭黄?他跟着“韭黄”转动眼球,直到那“韭黄”扑进了许云深怀里才反应了过来。 喔!原来是位姑娘。 玉中歌虽然是淡泊宁静的性子,但是只要一与许云深有关,便开始呼吸急促,心境大乱了起来。她独自在武子监那几日,失了魂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一回竟是险些外衣都不穿就跑出来上课,幸好有室友拉着她,给她套上了衣服。就算如此,玉中歌也未曾反应过来。 洛一白得知后,下巴上本来就稀疏的黑胡子还被他揪断了几根,皱着眉赶紧把玉中歌送来了文子监。值得一提的是,洛一白本就有途径能直接送人进文子监,而且还是内院,颇为轻松。只是他本名的名气不显,就算当日许云深提了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什么人理会他。 这自然是小心眼的老人家使的绊子了。 于是玉中歌又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穿搭了半天的衣服,舍友被她缠得受不了,就随手指了一套。她这才确定了衣装,过来找许云深。 正在与许云深打闹的公羊珉突然见一女子过来,心里一惊,退了一步。然后看那女子“带球”撞入了许云深怀里,真是瞠目结舌了 许云深轻轻揉了揉玉中歌的头发,道:“你怎得来了。” “老师让我来的,我便来的……其实我也想来的。”玉中歌身高其实不矮,只是许云深身材略微高大,此时玉中歌直接就在他怀里,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幼小的明也看不下去书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俩人。 “老师?”许云深摸了摸脑袋。 “洛一白,第一次我跟他走时便拜了他为师。”玉中歌紧紧抱着许云深,不肯放开。 “什么?他?就那个老头?”许云深想起那老头不靠谱的样子,心中大起波澜。 “其实老师他……”玉中歌抬头看向许云深,眉毛微微蹙起,清秀的脸庞添了一分急色,然后抿了抿嘴,“老师也不让我说……师兄你只要知道他不是坏人就好了。” 真不知那老头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许云深撇撇嘴,但还是依了玉中歌的话,不再谈论那些。 “云深兄,你是不是该解释下……这位姑娘?”公羊珉眉毛一挑,坐到了明的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陈语此时也抬起了头,把书放回了腰间,也来到了石桌边。 俨然一副三司会审的样子。 朱二眼前似乎出现了几天前那个集会的场景。 小桌上伸出的白白的小手,飘动的发丝,灵动的大眼睛……这一切的一切的回忆撩动的他心里乱乱的,脸上也有些发烫。他对这方面再愚钝也能明白困扰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 李姑娘……真可爱啊。 沉默的少年似是堕入了爱河。 院子里,许云深一本正经地把他与玉中歌相识相交的过程说了一遍。 两位成年的听客脸上的神色怪怪的。 “咳咳,云深兄,你是说,你俩刚开始的时候一直是睡一起的?”公羊珉摸了摸下巴,反复打量许云深,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虽然他打量许云深也不止一次了。 “是啊。”许云深点头,脑袋的反光在公羊珉眼里格外刺眼。 “那你们……有没有……”看起来正人君子的陈语按耐不住内心的骚动,好奇道。 “有啥?”许云深疑惑,此刻他也坐到了石桌边。 石桌是圆形,有六个石板凳,现在还有一个空缺位置。 “就是……那个。”陈语结结巴巴的。 “肯定有啊!”公羊珉帮许云深补充道,同时和许云深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 许云深一脸茫然。 而玉中歌像是懂了什么,脸通红,缩下肩膀,整个人仿佛小了一圈,然后轻轻地在许云深耳边说了什么。玉中歌女生堆里的耳濡目染的“成长”速度,可比许云深要快了许多。 许云深恍然大悟。 他猛地一拍石桌,道:“你们看我像那种人吗!” 就连明都点了点头。 公羊珉眉毛抖动,促狭道:“云深兄何时成亲了一定要请我们喝喜酒啊。” 不待许云深反驳,公羊珉和陈语尽皆摆摆手离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同时公羊珉的胳膊下还夹着明,而陈语的胳膊下夹着明看的书。 玉中歌已不像初见时那样懵懵懂懂,一无所知,此刻的她感觉二人的目光像一把火在她脸上烧来烧去,直到烧进了她的心里…… 一番解释下,许云深得知了玉中歌来投奔自己,同时直到玉中歌还带着许多银子。 忠贞的人怎能向金钱低头呢!于是许云深就——向玉中歌低头了。 玉中歌如愿以偿地与许云深住在了一块,只不过起初她是想住在别的房间,而许云深坚决反对。于是满脸通红的她,在夜晚就蜷缩在了许云深的床上,而许云深在床边的桌子艰难地认着字。 半天没听到有人上床的动静,反而是翻纸的声音持之以恒,玉中歌好奇地转过身。只看到许云深拿着一本《唐字典新编》看出了一朵花。 她又是羞恼又是失望,愤愤地转头躺下,把被子蒙在头上,闭上眼,抱着自己的腿假睡了起来。 云深怎得还不入睡。咦翻书声音轻了,是不是已经倦了……他一会若是像原来那样搂着我,我该怎么办呢……被子中黑暗的情况下突然张开了一双大眼睛。我原来怎么能那样呢,还把云深按在了我的胸上……羞死人了。玉中歌羞意上涌,身体颤抖了一下。 许云深余光瞥到玉中歌已经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他摸摸脑袋,心想着动作应该轻点,免得打扰了她。 于是许云深翻字典的声音轻了点。 过了一会,被子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在被子里干嘛呢?许云深呆了一下,那我今晚还要不要睡了,万一撞见了她在……岂不是很尴尬,那我晚上就打坐吧。此刻的许云深,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男女之别。 玉中歌在被子里,眼睛一会睁一会闭,无聊到有些困乏了。然后就慢慢地沉沉睡去…… 院子内能看到除了公羊珉和明的房子一片漆黑,其余房屋都亮着灯。 明自然是要早睡早起,这是玉中歌规定的。若是许云深……他应该会要明念书到半夜。 而公羊珉,已经不知溜到哪里鬼混去了。他是很少在宿舍过夜的。 明此刻睡不着。 睁开眼就是黑黑的屋子,他想起了长老带他从组织里杀出来的场景。在那时候,人命仿佛都不值钱了。他平常熟识的各位叔叔阿姨都倒在了路上,瞪大了眼睛,有的眼睛看向他。 明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仿佛浮现了一张张脸。 悉悉索索。 外面有一阵触动草木的声音。 明更加害怕了,然后他把被子拉过了头顶。 这是个结界,哼!鬼怪进不来!在被子里的明安心地想着。没睡着的他突然记起了白天时看到的场景。 大师……啊不,公子,我记得是要这么喊的。公子他和玉姑娘好像和我爹我娘是一种关系?那我该喊什么呢?我爹和我娘怎么生的我呢?真好奇啊……不过好像小孩子不能沾惹这方面的事呢。一向羞涩的明,在无人的情况下,竟然开始各种大胆地幻想起来。 不过不一会他就小脸红红的,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一不小心被子露了个缝,他赶紧给拉好。 然后也渐渐地倦了…… 在外的是朱二。 他此刻坐在无人的院子内,看着月亮。 黝黑的脸上既有一层红色,也有一层月光,竟显得有些像白面小生起来。 白天时候明了了困扰自己的缘由,他此刻更加放不下心了。 听说李姑娘的父亲还是户部侍郎……真厉害啊。月亮上仿佛出现了一张他魂牵梦萦的脸,美丽而遥不可及。不过人家肯定是未曾注意到我的……那日我连话都没说几句。朱二沮丧了起来,趴在石桌上。若是何时能够再相见,我一定和她打个招呼!然后……然后,如果她能回应一下我就好了。 沉默的少年有些自卑,常年吹着海风的僵硬的心开始柔软了起来,活络了起来。在他想法里,能够得到心爱姑娘的一个笑,一句话,就已经是大大的满足了。更多的,他只敢隐隐地奢望,那种想法连直接出现在脑海中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谁家少年不怀春? 陈语正襟危坐地摊开一本书,深呼吸了下,然后摊开一本书,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似是一封书信。 纸上面写的字不多,但他却看了半个时辰,时不时痴痴地笑。 书信似是写给文子监监方的,内容是去年的教学任务相关的报告。 而落款是……陆君陶。 天心湖。 天心湖因为广大的面积,便产生了各种行业。其中之一便是有水上青楼之称的画舫群。 大大小小,装饰各异的画舫用各种铁索,木板固定在一块,飘在湖上。 每年都有新的画舫接到边上,扩充了这里的面积。在上面,人的行走如履平地,无任何阻碍,只是要小心在船的间隙之间不要失足落水。落水了也不会有大碍,旁边会有人立马打捞起来——只是会在各种佳人前丢了面子,说不定“落汤鸡”的名声就陪了一辈子。 “这位公子,我们说了多少次了,绮云姑娘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哪怕你家财万贯也不行。待到花魁赛之后你再来,可否?”一家画舫内。 公羊珉被拦在这通往二层楼梯处许多次了,只因曾经的回眸一瞥,惊为天人。天人并非天姿国色,只是那种气质那种相貌,正好合了他理想中的那一份。 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落寞地转身离开。 “小姐,那公子可真是痴情呢。这个月都找来十数次了,前几次还花了几千两呢,不过我们岂是一般的画舫?哪会因为这点钱财坏了规矩?”画舫三层一间房间内,一小丫鬟从门缝看了看楼下离开的公羊珉,喋喋不休地在绮云耳边说。 绮云蹙眉,道:“红儿,不要多嘴了,他愿意如何与我们无关。倒是你,再这样喜欢嚼舌根,小心被老妈治一顿。” 红儿缩了缩头,吐了个舌头,也没敢说什么。 绮云暗暗叹了口气,也实在后悔那次偷跑出去玩,竟然惹了这么个麻烦事,也幸好他未曾捅破这层事,只说慕名而来。不过终究是有缘无份,何苦呢。 公羊珉难得的没有去其他画舫取乐消愁,直接朝外走去。 画舫的红光和声响渐渐消失在身后。 路上随便进了一家店要了桌酒菜,无声地喝完吃完离开。 他回到了文子监。 院子内只有许云深的屋子还亮着灯。 他摇了摇头,直接进入了自己的屋子,衣服和鞋都未脱,直接往床上一横。 呼噜声直接飘荡在院子里。 第一卷 问情 第十九章 陈白衣的选择 陈白衣今日邀请了一名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宾客——幻君子。 幻君子,人皆不知其年龄,性别。只知道,他在太祖征伐天下时就已经开始活跃。大唐建国一百余年,如今的陈若是第二任皇帝。 他曾在关内道,亦或者叫中原,创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门派——隐杀门。顾名思义,门派以幻君子为祖师,奉行暗杀之道,门内之人精通身形变化之术。初修行者只可变化自身躯体的表象衰老程度,进一步可变化他人,再进一步可变化体型,最后便是幻君子的阶段,无固定形象,连男女皆可转换。 而幻君子真名只在少数人中流传,名为:洛一白。 洛一白正是多次坑许云深的那个黑胡子老头,只是那并不是他的真身。而这次在陈白衣的宴会上,他便以真面目示人。 陈白衣举起一杯茶,敬了对面的洛一白一杯,道:“今日请幻君子来,实则是有事要商,而在下不沾酒液,请见谅。” 只见洛一白身着红衫,黑发随意扎了个髻,面容年轻,杏仁眼眸中黑白分明,红唇似火。胸口露了一块白皙,并且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撇了撇嘴,觉得有些累,便将胸托在了桌子上,慵懒道:“有事快说,老子没空和你叽歪。”说罢便倦倦地趴在桌子上。桌下的腿伸直,修长而丰满,同时腰肢看起来纤细且有力。平添几分诱惑。 陈白衣笑着摇摇头,道:“久闻幻君子是真性情真君子,今日得见,果真如此。事先不急,我向你介绍下这几位。”他指了下旁边低头站立的年轻人,“这是白仲,我的后生,同时是青山寺二弟子。”白仲抬头朝洛一白鞠了个躬,显得很恭敬。白仲因已下山了几年,头发已经长了不少,此刻带了个发冠,显得与正常士子无二。 洛一白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看,打量了几眼,道:“二弟子?看起来挺乖的嘛,不像我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大弟子,明明才下山,搞得跟入世挺久,处处留情。” 陈白衣哑然失笑,道:“那大弟子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已经入了现今太子的幕帷,不知有何深意。” 洛一白撑起脑袋,手晃了几下,藕臂露了截出来,指向某个方向道:“深意?那小子?别闹了,我赌一文钱,他绝对是去蹭饭的!” 陈白衣心觉有趣,而白仲偷偷打量洛一白露出的一些雪白,却不小心对上了她饶有兴趣的神色。 洛一白挑了几下眉:“小弟弟,要不要姐姐给你服务服务?” 白仲赶紧鞠躬,连道告罪,而陈白衣摇摇头,笑道:“你就别调笑后辈了,还姐姐,你当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洛一白哼了一声,打算抠脚,想起现在是本体,又把稍微抬起的腿放下,暗道了声麻烦。 陈白衣笑笑,指向了另一位坐在桌边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李忧李大人,现任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前些天那个?什么意思?” 李忧自觉被看轻,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下,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被邀请,插入这两方大佬间的对话。 陈白衣缓缓吐出:“你也知,自那老和尚放下这个大弟子,天下便像是被点了把火,气运下移,那这天下……自然可期。” “哟哟哟,传说中一直不结党,洁身自好的‘白衣卿相’要陷入夺嫡的漩涡了?太子不是去年才立么,这么儿戏?”洛一白坐正身体,但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一翘一翘的,鞋被她脱了一半,在脚上颠啊颠。 “若没来这么一出,我自然顺水推舟,将激进的措施都带进棺材里。”他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踱步,“幻君子我们是故交,你也知道我心系百姓,但是世家和王府都像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也压在我身上,喘不过气。若我再去放纵一把,双方若水火一般斗争起来,百年之后,后世该如何评我?大唐亡于‘陈白衣之变’?”他留给屋内众人一个背影,深深地看着墙上的画。 洛一白冷笑一声,道:“我也没见你少拿俸禄。”敲了敲桌子,“你这桌子我没看错的话,是紫檀木的吧?名贵着呢,够常人之家吃许多年了。”她抠抠桌子,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扣掉了一层皮,留了一道印记。她脸色一变,缄口不言,轻轻将刚刚刮下的木屑推了回去,尽力抚平。 一旁一直看着桌子发呆的李忧眼睛直跳,在洛一白透露过来杀人灭口一样的眼神之后,更加不敢说话了。 “不一样的,尸位素餐和在其位谋其政岂可混为一谈?”陈白衣依旧看着画,没转过身。 洛一白缓了口气,然后道:“于是你打算扶持哪位?据我所知,现在的皇子,最为出彩的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了,尽管性子阴沉了些,但为帝王也无不可。” “陈语。”陈白衣转过身,眼光敏锐的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划痕,轻轻叹了口气,没多言。 “陈语?就是那个直接放弃竞争的想要做读书人的皇子?他能愿意?”洛一白脸色不变。 陈白衣拍了拍白仲的肩,道:“他不愿也得做了,许多事不是不愿便可不做的,身在帝王家,退缩了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白衣的话好像有所指,白仲的肩膀颤抖了下,沉默着。 “他的班底我都能一手给他打造好,只需他一个点头。” “然后做了傀儡皇帝,你来做那个实权者?”洛一白翻了个白眼。 “若必要的话,只能如此。” “你想要我加入?” 陈白衣点头。 洛一白摇头。 只听她轻轻说道:“你无非是看上了我手下那帮人,想做暗地里的力量吧?我可以给你。” 陈白衣眼神微凝,等待后半句话。 “不过你要答应,你不可伤害许云深。”洛一白是真心喜欢玉中歌这个小徒儿的,她也不愿见到玉中歌伤心之类的。 陈白衣目光复杂,晦涩难明,纠结了一会,道:“莫非你看上他了?你们的年纪……” “滚!老子早在四十年前就芳心暗许他人了。”洛一白嘴唇拉出一道曲线,头一侧,摆出了个标准的鄙视神色。 被提到的许云深,此刻正一脸无奈地接受着玉中歌爱意满满地投食。 此刻是午餐时间,文子监没有食堂,有专人将伙食送到住处。但是玉中歌坚持认为送的伙食不够吃的,要自己下厨。 许云深刚开始还深感欣喜,其他人还深感羡慕。 久而久之,便都成了惊恐。 因为许云深已经被喂了半斤的水煮青菜了。 “来,云深,张嘴,啊……”玉中歌含笑着夹着一根青菜往许云深嘴里送去,只见她摆在石桌上的玻璃饭盒里还排着一棵棵青菜,足有半盒。 许云深机械地张开嘴,嚼了嚼,咽下去。 然后用快呜咽的声音恳求着说:”师妹我能不吃了不,我已经很饱了。” “别啊,这才吃多少,要吃多了才有力气看书嘛!”玉中歌微笑着道。 叫你昨晚看一页书,都没睡觉!玉中歌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在床上,细问下得知许云深为了不打扰自己,看了一夜的字典。当时她就把枕头砸到了光头的脸上。 许云深茫然地抱着枕头。不知她为何生气。 不过很快玉中歌仿佛气就消了,与平常无异,许云深这才放下心。 这看起来还在气嘛!许云深欲哭无泪。 旁边的公羊珉闻讯前来嘲笑许云深,道:“哟,这是哪来的山羊!哈哈哈哈哈鹅鹅鹅!” 明早已吃完,此时在一旁,趴在书上,肩膀不停抖动,发出笑声。只是他以为挡住了自己,别人就难以察觉到自己在笑。 陈语靠在一边抿嘴而笑,片刻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去向公羊珉报讯的正是朱二。 他一路小跑,找到正在酒楼的公羊珉,一本正经地说:“公羊兄……” “……说了多少次,喊我的字就行了。” “玉玄兄……云深兄他在被昨天来的姑娘拼命喂草。” 朱二总是一本正经的。 此刻他在院子门口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跑那么远去喊公羊珉,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无趣无理的举动。但是在他心里,他只想要一种家的感觉。于是就这么做了了。 突然有人造访,自称是竞技场之人。 只有许云深明了是何事,其余人都好奇地张望对方送予许云深的那张纸。 只见纸的最上方写道:震惊!暴力金刚和尚大战百胜人屠撕裂者! “哪来的低俗报纸?咦,和尚?莫不是……”公羊珉先是翻白眼,然后一回味,道:“云深兄你去过竞技场,然后他们就把这个相关的东西推送给你?这些商家真可恶,还搞这种措施的。” 许云深无言以对,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这个和尚……可能……是我?” 他朝下看去,在看到“打爆一丈长的青石”之后就确定是自己了。 “哟,创收啊?”公羊珉深知许云深目前的窘迫之境,就连上厕所要买纸的钱都是问玉中歌要。 “这个撕裂者很危险,我听说过……”陈语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认真道。 许云深也皱起眉头,问:“他很凶狠?” “他每逢对手,都要先把对手裤子给撕裂,然后用心理制高点将对手战胜……”陈语如临大敌,用冷冷的语气缓缓道出。 “那可真是危险……个鬼啊!”公羊珉差点信了陈语前面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个百胜……就不是闹着玩的。”许云深静静思索。他可不信就是掉个裤子,能有多……好吧是很可怕,但是在生死面前还是儿戏的。能够在竞技场杀掉百位高手,这喂招出来的绝不是庸手。 纸的右下角注明了开始日期,是在四月十五。现在是三月二十,离开始时间还不短。 玉中歌和明尽皆一脸担忧,他们不懂什么“裤子撕裂者”等能活跃气氛的话语,只知道这其中很是危险。 “云深,你要是缺钱我能去想办法的,不必犯险。”玉中歌轻轻拽着许云深的衣袖。 “对啊公子,我也能做些抄书的活来补贴家用……”明在一旁抬起脸。 许云深笑着摇摇头,逐一摸了摸玉中歌和明的头,道:“这其中有许多事,你们现在还不懂,你们只需知道,这是男人必须扛起的责任。我也不会就在这里倒下的,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玉中歌和明懵懂地点点头。迷迷糊糊中似乎懂了什么,男人,责任,之类的词语浮现在他们的脑海。 其实是憋得难受,想要打架,并且不好意思用玉中歌钱的许云深化身为大忽悠。 “真像一家三口啊。”公羊珉,陈语,朱二看着这幅画面,心中感到温馨,不由羡慕而向往,同时各自代入了自己与某人在那发呆……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章 许云深的初次面世 许云深的生活难得的平静下来。 每日早晨五更天准时悠悠地醒来,然后推开黏在身上的玉中歌。下床伸个懒腰,打开门看见满天淡淡褪去的星夜,与对门同时起床的陈语打个招呼。然后转身到明的房间内把熟睡中的小子拎起来,带到院子里。明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跟许云深做着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身体保健操。大约一刻钟之后,一大一小两人到院内的水房去洗漱。 差不多之后,许云深把明放回他自己的屋子去念书,自己便去看看睡姿比玉中歌还差的公羊珉是否在房间里。若在的话,便负责把他喊醒去上早课,这是许云深缠着陆君陶时她所说的第二个条件。 曾经陆君陶也让其余二人做过,不过他们手段过于温和,喊醒之后公羊珉又继续睡去,都很无奈。所幸许云深来了,能用一些非常的措施。 玉中歌是内院之人,而内院修行与外院不同。 外院还需诸多文课,规矩较严。内院便与之相反:环境宽松,只要每月完成定量的任务即可,其余方面监方不干涉。这也是玉中歌能够搬到许云深住处的原因之一。 她一般在许云深推开她之后就会醒来,然后幽怨地看一眼站在门口的背影。接着摇摇头,收拢发丝成髻,起身整理床铺,打开门窗通风。然后把许云深昨日看至深夜的书籍收回书柜,桌上练字的文稿丢弃的丢弃,清洁的清洁。 二人一时之间也适应了这种生活。 不过这些天许云深觉得自己与他人交往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打听之下,一人磕磕巴巴地道出了事实。 那人名为边晶,与许云深一班,性格温良好说话,出身贫苦。一次许云深带明去天心湖抓鱼,发现他不慎落水,将他救起后相识。许云深烤鱼时他一直怯怯懦懦地望着鱼,将鱼递给他时却又连连拒绝。最终,在许云深一拳打爆一颗石头的威胁下才收下。然后边晶便成为了许云深在文子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小弟)。 边晶陈述着他道听途说的事。 传说有个为非作歹,奸*淫掳掠的暴力和尚,在打遍他那地方的所有武林高手后,便来到长安。不日后就要挑战竞技场出身的百胜人屠撕裂者。那和尚便叫作许云深。 许云深的嘴角直抽搐。 一个接一个的逼问下,许云深查到了消息的来源——武平天和公羊珉。 他二人在一家画舫相识,两人臭味相投。酒兴,在公羊珉说漏嘴下的情况下,武平天知道了许云深不日就要去竞技场挑战。出于恶作剧,武平天提议整蛊一下许云深。而计划实施者就是公羊珉。公羊珉身为许云深的舍友,消息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 至于许云深如何查出…… 实际上是因为公羊珉还有个猪队友:秦开。 秦开与公羊珉身份地位相似,尽皆为二品家族公子。 大唐行政划分为:道,府,城。 除去一些道外,大部分地区由家族势力负责统治,构成地方行政势力。而家族分为三品,由一至三。一品最高,又叫道级,被称为世家。二品叫作府级家族,以此类推。逐级对上负责,形成一整个网络。最后由长安统领。至若诸诸弊端,日后再说。 公羊珉某日假借酒意,与秦开陈述已经设计好的一套台词,末了再补上一句:千万不要说是公羊珉说的。秦开愤懑下便把这事传开,见人就说,同时还补上了公羊珉补上的话。这样就让人更加难以忘怀这话从何而来。 头上青筋暴跳的许云深狠狠蹂躏了一顿公羊珉,然后又大老远跑到武子监又去找了罪魁祸首。 不料却受到了阻碍。 “我不准你打平天!” 许云深饶有兴趣地看着挡在武平天面前的程飞,他对这个喜欢黑衣着装的“假小子”还是有印象的。 他一言不发,只用笑容打量着武平天和程飞,眼神不停地扫射,像一道刀子刮来刮去。 程飞依旧硬着脖子顶在前面,倔强的脸蛋神色不变。 武平天终究是受不了了,道:“看什么看,只许你这个假和尚追求幸福,不允许我找媳妇啊。” 听闻到“媳妇”二字,程飞万年不变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然后她一拳向后打去:“你你你,你在说什么,谁要做你媳妇。”然后竟然一扭头,粉色逐渐蔓延到脖子。 武平天呆了下,靠近程飞,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到时候毕业了就成亲。” 粉色渐渐变深,然后害羞的小女孩跑开了。 许云深也不拦失魂落魄的武平天去追逐程飞,只是用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感叹道:“真像曾经的我啊。” “呸,小子你别吹牛了。”旁边传来一道啐声。 许云深闻声有点陌生,不知是谁,于是转身望去。只看到一位身材火辣,胸前与玉中歌有得一拼的女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单腿翘起,手放在上面,颇为潇洒。只是他竟不知这女子何时来到此地。 女子正是洛一白。 许云深行了个礼,不过他只会对生人这般恭敬,一旦熟了之后便狂妄无礼的无边。然后问道:“请问姑娘是……?” 洛一白一愣,然后拍了下脑袋,心道忘记用黑胡子老头的形态出现了。然后眼珠一转,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咯咯笑道:“我观你脚步虚浮,眼圈犯黑,必定有病。” 有病?许云深神色一紧,以为遇到高人指点,赶忙询问。 只听洛一白悠悠道:“这病便是肾虚,年轻人,你要节制啊。可不能再……” 许云深听她欲言又止,心中不解,道:“再如何?” “嗨呀非要我说出来么!”洛一白暗想真是不开窍,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了,“我问你,你现在可是元阳之身?” “是啊。”许云深点头。 “是的话那不就对了……嗯?还是元阳?小子你逗我?”轮到洛一白迷惑了。 许云深摇头道:“这种事,晚辈没必要隐瞒。” 洛一白心想:莫不是这小子,那方面不行?可怜了我可爱的徒儿了。 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胸前摇摇晃晃的,她一皱眉,厌恶本体形态的这两坨肉,实在麻烦。 “那便对了,你这病就是元阳过剩,阳火冲心,你这个肾虚叫肾阳虚,需要泄火,早日破了身即可。”乖徒儿,师父只能帮你到这了,这要还不行,你就和师父一样守宫几十年吧。洛一白无奈,只得话锋一转强行解释自己的前文,也不管许云深信了多少。 不过许云深神色严肃,应该是全信了。 难怪自己下山以来这么暴躁……许云深心道。 许云深回到文子监。 日子便如流水般慢慢淌过,把众人载到了四月十五日,许云深去竞技场那日。 许云深拒绝了一众人的陪同,打算独自去面对强敌。他找了件黑色的廉价衣衫,心想一会若是搏杀起来,衣服肯定会脏破,穿这件正好。 他步出院子,去往竞技场。 身后却有一行人鬼鬼祟祟的。 “公羊兄,云深他真不会发现我们在跟着?”玉中歌担心地问。 “放心,经过我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试探,云深兄他只是蛮力惊人,其余方面一点都不像一个修行之人,反而像个平常人。”公羊珉充满自信。 前方的许云深突然回头,看着他们。 然后公羊珉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六识非常敏感。” 许云深摸摸脑袋,也不阻止他们,知晓是好意,便随他们去了。 一行人松了一口气。 因为先前有监外的武林人士闻讯来挑战许云深,刚开始许云深还是“礼貌”地打飞完事。有回他思考问题的关头被打断,恼怒之下把一人打的浑身鲜血,下辈子就在床上度过。众人终于知晓这个平常温和对人的和尚不是徒有“金刚和尚”的虚名。自此之后,来挑战的人便寥寥无几,许云深也乐得清闲。 到了竞技场,许云深便跟着工作人员到了内场。 负责这方面的人看许云深的打扮直皱眉,想要给他弄得凶恶点。 许云深自然不肯。 一袋子银子放在桌子上。 然后许云深肯了。 竞技场观众席今天坐的挺满,也是宣传方的噱头卖得比较大。 “下面有请……恶魔金刚!!!”主持人运气扩音,在竞技场高处的解说台声嘶力竭道。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 许云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裁去上半身,衣服显得破破烂烂。裸露的地方抹上了血腥的颜色和花纹,腰上别了一个人头骷髅,脸部肌肉狰狞。 “哦!!!”观众席沸腾欢呼。 然后许云深狰狞的脸露出几分笑意,朝天大吼一声:“吼!!!”像是野兽的霸主在宣誓自己的地盘,充满狂傲和蔑视。 这一切自然是场方要求的,在有钱拿的情况下许云深也不会反对。 看台上的认识许云深的人自然又是一番目瞪口呆。 “这人是谁?云深兄么?哪来的野兽?”公羊珉发出质疑。 其余人没人回答。 明和玉中歌都小口微张,不过明眼中露出吃惊,而玉中歌露出崇拜和向往之色。 云深师兄真厉害。她想道。 看得旁边人直摇头,心里感叹这女人没救了。 “我们的撕裂者呢!!!??”主持人依旧声嘶力竭道。 许云深对面缓缓出现了一道人影,身材高大。 那人大约有两米之高,身上肌肉迸发,留着短发,脸上同样被颜料抹得认不出原型。 很难想象这种威武雄壮的汉子,会开局就会先撕裂对方的裤子。 许云深站在原地,双手抬起放在胸前,自然而握,双腿紧绷,可进可退。 他紧盯着对方。 对方也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双方相距一百米,这等距离自然不在高手眼中。 撕裂者心中道,又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场方就给我派这种新手来么?那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恐惧吧! 据官方资料,撕裂者实力已经达到野道的灵动巅峰,隐隐摸到了碎虚层次的门槛,实力强大。天生身体高大的同时,灵活性也极高,战斗天赋强,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各种优势。 此刻他忽而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气流吹起地上的尘土。这便是他参透的碎虚奥义!能够达到短暂滞空的速度。 许云深瞳孔一缩,然后眼神有点奇怪。 呵呵,菜鸟,想不到我已经到了你身后吧。撕裂者眼神残忍,抬手就往许云深的裤子摸去。锐利的长指甲已经触碰到了裤腰带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握住了。 什么!?撕裂者一惊。 许云深眼神平静。 时间静止。 此刻撕裂者是身体前扑,右手前探,然后许云深不知何时已经转身,握住撕裂者的右手。 撕裂者惊讶下并不出乎意料。 不过是眼神好点,我也不是没遇到过。撕裂者立马变招,下半身一扭,腰部用力,便左腿化鞭,向前抽打而去! 目标正是许云深用来制止撕裂者的手的手臂! 按照撕裂者的经验,这击若是打实,对方手臂骨多是骨折的下场,因为他……还在小腿处绑了钢板! 咔嚓一声。 撕裂者不由自主闷声而出。 却是钢板弯折,嵌入了撕裂者的骨肉,同时他的小腿已然折断! 撕裂者眼神肃然,知晓碰到了硬点子。 许云深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刚刚被提到的不是自己,因为他身体依旧完好无损。 撕裂者一咬牙,不顾被制住的右手。 身体腾空而起,整个人坐在了许云深的脖子上! 因为惨胜也比落败而亡要好! 他为了他的妹妹,不能死在这! 观众席发出一阵惊呼,因为他们未曾看到场中发生了什么,便看到撕裂者右手极度扭曲,小腿晃悠断成两截一般,然后整个人坐在许云深背上。 他左手用尽先前修来的修为之力,猛地像许云深下颌处拍去! 撕裂者想要打昏许云深! 又是咔嚓一声。 撕裂者的左手手腕受到了猛烈撞击一般,手掌就惨然地挂在手臂上。 他眼中一片绝望,缓缓滑到了地上,因为许云深已经松开了他的右手。 观众席发出惊呼! 许云深叹了一声,道:“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拼命,想必也是有缘由的,我与你也有点相似,有不得不拼命的理由。虽然你实力差了点,性格恶劣了点,但是战斗天赋还是挺好的,愿意跟随我吗?” 瘫倒在地上的撕裂者没有听到许云深的前面的长篇大论,只是心中道:这哪来的和尚,欺负人啊!! 在听到许云深发出的邀请后,他微微愣神,慌忙点头。 因为这里胜方对败方有权直接处死,哪怕败方投降。 而撕裂者不想死。 许云深笑着点了点头,他也不会说其实是他还没反应过来,撕裂者就把自己搞残了。 胜得真轻松。许云深摸摸脑袋。 “胜者是谁!!”主持人大吼。 “恶魔金刚!!”观众席早已安排好的演员齐声大吼,带动了场内的节奏,然后整个场地逐渐传起欢呼声。 “金刚问世,谁敢来战!吼!!”许云深酝酿了下,喊出了台词。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一章 夏日祭典与花魁游长安(一) 许云深拿着“演出”的费用满意地走出内场,同时还谢绝了下一场厮杀的邀请。 在他看来,钱不在多,够用就行,何必为了钱财去“抛头露面”? 他竟一点也没觉得竞技场危险! 许云深瞥到了被抬在担架上送去治疗的撕裂者,对场方嘱咐了一下:“随便治治,死不了的话就送到我那边就好,你们知道我地址的。”说到最后一句还冷冷看了眼一直微笑着的负责人。 负责人心领神会,一抬下巴,比了个手势,下人就再拿了一袋银子上来,许云深这才眉开眼笑。 钱这东西,多了也不会介意的嘛!许云深掂量掂量装银子与银票的袋子,摸摸脑袋。 他走后面溜回武子监,发现众人还没回来。多半是在正门等自己,他耸耸肩。银子都放在自己房间里,留了张字条示意钱由玉中歌保管,要取用时他会说。同时还从里面拿了几两银子放在明房间的桌子上,以示最近认真念书的奖励。 年轻的许云深仍未知道那么多男人藏私房钱的用意。 他踏出门口,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遇到的“高人”的指示。那高人自然是洛一白假扮的,而指示是…… 许云深犹豫了下,回到房间内把银票拿了出来,银子却放回了原地。 接着神色有点向往地朝天心湖大步而去。 去天心湖作甚?自然是画舫。 “这位公子,这,我们还没营业呢,您等到天黑之后再来,告罪了。”许云深寻了半天路,连问带找的,终于找到了画舫群,然后随便瞄了一个便进去,却是被路过门口的侍女拦住了。 许云深摸摸脑袋,尴尬地笑了下,连说着“自然自然”便向外走去。 现在是下午,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与平静的天心湖整个连成一片,简言之,春水共长天一色。由于注重保护,天心湖的湖水常年呈蓝色,从上方看下,日光照耀下,如一块通透的蓝宝石。偶有小船画舫划过,更添一丝宁静气氛。 许云深想起前段时间带明来这捉鱼。 这里的鱼与别处不同,虽是鱼肉,但是却有滑*嫩鸡肉的口感。同时又有天心湖独自熏陶出的特殊香气。他们烤的时候,只需加上盐,鱼皮便缓缓地化入鱼肉,自带提味功效。烤制完毕,整条鱼竟是白了起来。腾腾的冒着热气咬上一口,满嘴的香气和满足感就油然而生了。 虽然这鱼独特,好吃,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离了天心湖,活不过一刻钟。若用盐腌制或者晒成鱼干,则泯然众鱼,毫无特色。因此天心湖除画舫群外,酒楼也是不少。 许云深上了岸,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直到左右无人,天地一片苍茫之后才停下。 他离岸远了点,找了下,拔了根支翠绿的竹子,用手掰了块岩石。然后把略微锋利的石块打磨了下,坐在被他掰开的岩石上,开始削起竹子来。竹屑洒到草地上,看不出痕迹。 片刻他拿起削好的竹竿量了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把衣服鞋袜脱掉,只穿了一条裤衩。 裤衩是开国时建立的格物院发明的。格物院招募天下有格物之心的人士,不仅限于文道的格物境。至今为止,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格物院悄然着,缓缓地改变着世界。 若是许云深想要抓许多鱼,他大可在湖里用蛮力朝岸上掀起狂澜,不管是鱼虾,还是活的死的,尽皆被掀到岸上。不过那样却是失了艰辛劳动然后得到满足的喜悦之感。 然而,艰辛是和许云深沾不到边的。 天心湖是由浅及深的,靠岸处水深最多只有一米五,在离湖的十米处才开始陡然加深,因此船只起码停靠在离湖岸十几米的地方。 许云深在这个浅水带游弋,像巡视领土的士兵。 猛然看到五米外有一条较大的鱼,他神色不变,眼睛微微眯起,右手举高。 瞄准之后。 转腰,后撤步,全身发力,竹竿嗖的一下消失了。 鱼前上方的水面猛然泛起一阵波澜,然后鱼的身形一顿,一个大洞便出现在了它身上,无色的血液便弥漫开。竹竿飞速插入泥土,直接出现了一个小洞,不知深入了多少。 只见许云深还保持着右手前伸的发力动作,身下的水因为后撤步带起的土一片浑浊。 然后他嘶了一声,轻轻道:“扭到腰了。” 能够伤到许云深的只有他自己。 …… 时间很快来到次日,这天是四月十六,是大唐的夏日祭典周的开始。 大唐建国重军事,近些年蛮族渐渐平静,文政便被抬了上来,因此文子监一片盛况。不过祖训是历代皇帝恪尽遵守的。夏日祭典便是其中之一。 夏日祭典为每年芒种前一周,意在为苍生祈福,同时也是大唐一年二度的娱乐日子之一——另一个叫过年。 祭典的第一天,皇帝早上四点(这是现今圣上登基以来,格物院提出的划分时日的新概念,一天为二十四时,同时原来的地支分时日也保留)便要起来。皇帝从着装到行为举止,都要合乎《礼制》。众官员在前一日就已经到达京城,这天早上要在五点前到达皇宫门口,由专人带领到达皇宫中央的天坛。 然后由皇帝率领百官进行祭祀,先是以牲畜祭祀天神,念《天祭》以求今年风调雨顺,苍生平安。一番完毕后,大约到了六点。然后众人徒步行至天心湖边的祭坛,以百草供奉地神,念《地祭》以求泽披万民,稻谷丰收。路上自然是戒严的。平头百姓都在家中祭祀先祖,以表尊敬和怀念。 此活动不仅长安,全国都会进行,只是严谨程度的不同。 到了中午再吃顿寒食,祭典的祭祀部分便算是告了尾声。 除了特殊职位外,大唐上下便开始举国欢庆。 文子监内也放了假期,不过只有三日,自然引来新生一片反对。不过监方熟练地说了几句空话,让新生也无可奈何。 许云深在住处憋了半日便忙不迭地约人相聚了。 要他祭祖?他都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否提祖先了。据主持所讲,许云深是他在茅房捡的。小许云深一边哭一边把某种不知名地物体往自己脸上抹。每每听主持提起,许云深都光头上青筋暴起,拼命忍耐,劝解自己。他自然也不知所谓父爱母爱为何物,有何用了。 小小的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人。 许云深,玉中歌,陈语,朱二,公羊珉,明,都坐在石桌边。被许云深强塞烤鱼的边晶畏畏缩缩独自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不知道该做什么,时不时求助地看向许云深。还是明发现了,给他塞了本书让他解解围。边晶朝明露出了个感激的笑,然后埋头看了起来。 武平天与程飞在那调笑,程飞还时不时绷不住冷酷的神色,涨红了脸偷偷掐着口无遮拦的某人,然后一甩短短的头发,找个地方自己呆着了。武平天的旁边还站着赵傲天和曾经差点被他们欺凌的“路人甲”。而公羊珉的猪队友秦开家里有事,回了故乡去。 许云深好奇,问起武平天:“赵傲天和……这位仁兄怎么和你一块来了?” 武平天笑道:“嘿,那天在切磋台上打过以后,傲天他就说要跟定你混了,不过你不是转到文子监了么,就和我一块了。至于他,哈哈哈!他叫贾陆仁,是楚道靖康府贾家的。程飞非要我去给他道歉,一来二去就熟了。哦对了,那天你把我扔下我我就遇到程飞了。”他一边说着,眼睛却是时不时瞥着扭着头的程飞,程飞听闻自己名字,转过头来与武平天视线对上,又慌忙地扭开。 许云深点点头。 只听公羊珉道:“别说这些了,赶紧聊聊玩的。”公羊珉与武平天相视一笑,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语冷冷道:“这里还有孩子。” 于是一群人视线就转到了在偷偷抠鼻屎的明。 明把伸进鼻子的手指放了下来,藏到身后,小脸左看右看,涨红了点。 按昨日所看《礼制》,这好像是不礼的行为。明心中忐忑。 一群人好像没注意到这个动作。 许云深只是摸摸明的头,道:“没事,他在家里看书。” 明的眼眶顿时也红了。 玉中歌瞪了许云深一眼,赶紧哄道:“我们才不听他的,对不对,小明,从现在我们就放假,走,带你买吃的去。”说着她就抱着眼泪快要掉下来但是又收了一半的明走了。 待到他们走远,陈语却是道:“好了,这下女人孩子都走了,可以说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 然后一声“哼”传来,是程飞,见她恨恨地盯着陈语,过了一会,又盯向了许云深。 一定是这个和尚跟这公子说我是男子的。 许云深莫名其妙地又背了一口锅。 武平天“咳”了一声,打破气氛,道:“说到这祭典,就不得不提“花魁游长安”了。 听闻花魁,公羊珉神色一亮,却又暗淡了下来,不过很快又回到了坏坏的笑容。 这只有敏感的沉默少年朱二注意到了。 朱二歪了歪头,轻轻戳了戳公羊珉,见他看了过来,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公羊珉的的嘴唇的弧线更大了,眼睛也眯了起来,深深点点头。 只听武平天继续为没听过的人解释着。 花魁游长安是由天心湖的画舫群推出的祭典节目。 在祭典第二日的夜晚,各个画舫都会推出自己精心培养的姑娘,然后用装饰美丽的船只载着她们。一只只船只依次出发,速度缓慢,约间隔一里。船的构造比较特殊,前部有块宽敞的场地以供姑娘们表演。两侧有道长长的中空夹层,上部露天,若是有在岸上的观众看好这姑娘,便去各个售点购买花蓝,用长长的竹竿放进里面,以示心仪。自然也有在花篮里放银票甚者的,不过都是被各画舫收了,到不了姑娘的手里。自然,放银票扔银子的行为是要被过路人鄙视的。因为哪怕在商人看来,这也是糟践,破坏雅致之事。 长安蛛网型的街道穿插着许多水道,这也是这项活动得以开展的地利。 第二天的白天,许云深去拜访了趟陆君陶,自然是吃了个闭门羹。 他挠挠头,在窗口留了个字条便离去了。 许云深走后,一只纤细玉手便悄悄把纸条……扔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二章 祭典(二) 时间悠悠地来到第二天。 按照约定,夜晚八点,众人在天心湖边的画舫群处集合。这提议是公羊珉提出,按他所讲,他知道一名有夺花魁潜力的姑娘在何时,第几位出发,众人可一饱眼福。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尽皆同意,毕竟无人拿出一个准确的主意,按他所讲去做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意见。 白天里,许云深宿舍四人相约一块去酒楼聚个餐,然而找了三家,尽皆满客。到了第四家,运气好了些,遇到一桌刚走的客人,也无人排队,他们便落座了。 坐在满桌的杯盘狼藉前,陈语率先发问了:“云深兄,你把弟妹安排去带孩子真的没问题?”陈语虽然相貌堂堂,端得一番正气,实际上对这些八卦种种是极为感兴趣的。至于弟妹一称,实际上是公羊珉开玩笑起的头,许云深懒得反驳,玉中歌不想反驳,大家就都如此称呼了。 许云深摸摸脑袋,想起自己早上起来时的嘱咐。 一如既往地推开黏在身上的玉中歌,然后把摇了摇她,说了句:“一会你带一下明,督促下他的学习,我与他们有事出去,晚上回来。”未等玉中歌张嘴,就赶紧下床,出去洗漱了。 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许云深想着,然后说道:“应该没事,我叮嘱的很详细,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丝毫不脸红。 陈语点点头。 小厮收拾地很利索,在许云深等人几句话之间就把桌子上的残羹收掇到饭桶里,擦了擦桌子,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行了个礼,就推着小车走了。 一会来了个侍女,公羊珉轻车熟路,点了一些菜,再嘱咐上了一坛酒,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其余人。 一番大战。 结果竟然是朱二获得了胜利。 沉默寡言的少年黝黑的脸上微红,不好意思地对店家笑了笑,然后拦下要打人的许云深,按下在桌子上念书的陈语,弄醒躺在桌子下打呼噜的公羊珉。晃悠中,公羊珉嚷嚷着记了家族的账,大喊着我请客,拦都拦不住。 朱二自幼在海边长大,除了打鱼帮衬家里,认真念书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喝酒。 他多余的零花钱全用来买酒,还是烈酒。东海边上不冷,甚至还有点热。但是,他就是喜欢喝酒。喜欢那种烈酒涌入喉咙,烧得半个身子都热起来的感觉。就在出海的渔船上,就着海风,兴起时剖解开一只海胆,甜糯的口感和香气与酒液混合在一块,实在是快意。沉默敏感的心还有着豪放的一面。 本来他们下午还打算去一些长安特有的娱乐场所,看这情形,朱二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把人都带了回去。索性他们还有点意识,听得懂朱二的话。 到了宿舍,许云深也没看到玉中歌和明,脑子混沌的他只是嘟囔了几句,便直接往床上一横。沉沉睡去。 此时的玉中歌正带着明在在长安京畿边缘的一家修行园。 修行园是格物院发明的种种成果,经有心之人组合而成,能同时起到修行娱乐的功效。 明的年龄还小,但是修身境已经入门,而日积月累的认真看书,指不定不久的将来文道也能开始修行。 于是,玉中歌便动了心思,也有让明放松一下的意思(虽然在许云深的影响下,她已经无意识地把明的所有计划与修行挂钩)。毕竟平时明实在是任务繁多,看得她是一阵揪心。本来她还在想如何与许云深开口,正巧上午许云深出门,她便带明来了此地。只是她虽然像是被许云深以恶劣的借口推开,但是她心里却是未曾有丝毫的不忿。 随着时间的发展,玉中歌似是情根愈发深种,已经将其视为所有。许云深说任何事她都听从,也不再去思索。或许在某个在许云深怀里的夜晚,她已经把许云深作为了自己的道,无怨无悔。可怜的是许云深却是未有丝毫察觉,身边的伊人逐渐加深的依赖和深情的目光。 修行园今日的人也不少,比起平时就较为拥挤的场景,现在像是往塞满石头的瓶子里装沙,更加满满当当了。 玉中歌带明去了儿童的区域。 修行园有几大块区域,主要按境界分,再细就是年龄横沟。只因年纪较小的人骨肉尚未发育完全,一些措施难以实行,只得换种较为别扭的方式。 与众多平凡的家长无二,玉中歌静静地看着明在器械中努力。时而喜笑颜开时而皱眉,时而鼓励时而否定。不过,玉中歌在短短十几分便拒绝了三位男性家长的攀谈。她这些时日在公羊珉对许云深开黄腔的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对男女事一片亮堂。因此对这些人来的目的是十分清楚,就冷冷地说了一句“有夫,勿扰”,便继续看着场中的明。 突然身边传来一道声音:“请问夫人是一个人在这看管孩子么?”声音的主人是白空。 白空原本来长安是顺路看望他的二弟——白仲的,但是听闻白仲最近似与一名叫李清心的姑娘走得近,今日也有事做,他就知趣的不去打扰他们。因为是路过,随从之类的也就吩咐在驿站歇息,他自己就出来闲逛。长安的修行园颇有名气与成效,他也来过几次,效果都不错。于是今日便又来了。在去四境场所的路上,路过这里,他的眼睛便被抓住了,挪不开。 抓住他眼球的正是玉中歌。白空来到此地时,玉中歌正在正在为明担忧。清丽的脸上的颦蹙让白空忘却外物,顺着她眼神往前看,是一名小孩。白空心里一揪,莫不成已为人妇?但是接下来玉中歌绽放的笑容让他觉得:就算已为人妇我也要娶她为妻! 玉中歌闻声,头也不回,如先前一般,冷冷道了一句:“有夫,勿扰。” 白空心内一阵黯淡,她连回头都不肯看我一眼都不肯么?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也没了声音。 很快,白空便压了悲伤的心,然后说:“这不紧要,我只是想与夫人说说话……就一会可否?过了今日我便要去北方的战场了,可能此生都不会相见。” 玉中歌先是不耐,想着这人这样不识相,听到后面,她的心微微波澜了一下,终是转头,说:“北方不是和平已久?需要再招人参军?”玉中歌疑惑。 白空看终于理了自己,看着玉中歌的脸庞,稍稍有些高兴,然后给她解释道:“我家内有消息,战端可能要再起,也正是男儿报国建业的时候。”白空提到战事,脸上充满了刚毅和坚定。 玉中歌这才开始打量这个与自己搭讪的男子。 白空身材高大,衣着讲究,国字脸,站得像根杆子,让人一眼能看出是一名军人。见了玉中歌看来,慌忙弯了弯腰,尽量想让自己和玉中歌平视。脸上换上笑容,不同于刚刚的肃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点。本来就像军人的他却是白家的长子,铁打的家主继承人。 玉中歌半天不说话,让白空开始瞎想起来。 她怎么不说话呢……是不喜好斗的男子么,完了,早知道应该表现的翩翩公子一样。一谈到战事自己就开始认真了,真笨啊!战事……我只想当个将军,劳什子家主让二弟当去嘛,他比我合适多了,不知为何要死守着这规矩。 玉中歌不说话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头,愣神下微微侧头,却又看起明来。 明到现在的修行项目已经结束的七七八八,活动了下筋骨便朝这里跑过来。 看到这里杵着一根杆子,他往玉中歌那一靠,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抬头看着那个在无礼地“盯”着姐姐的人。 玉中歌笑着摸了摸明的小脑袋。 而白空被玉中歌的笑容惊醒了,古铜色的脸变得黑了起来,连忙低头,然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夫人,刚刚在下在想问题,一时间失了神,实在是唐突了。” 明呲牙,表示不信。 明不知从何开始,原来还是害羞的小男孩,渐渐变成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孩子。只是在特定场合还是会害羞,例如许云深要给他洗澡的时候。 玉中歌撇了撇嘴,看了下天,说道:“那便如此吧,我们要走了,阁下自便。” 玉中歌不是多话的人,也就在许云深面前会多说两句,甚至她在自然门修行之时,也是点头摇头居多。 白空又楞了下神,因为他心里在不停地自责。一愣神的功夫,白空抬头,看到二人已经走了几步路,连忙道:“在下白空,敢问夫人芳名……?”言罢又后悔了,后悔自己又唐突。 玉中歌的声音传来:“玉中歌,美玉夜中歌。” 白空张了张嘴,没说出啥,然后摸了摸脑袋,痴痴地笑了起来,像一个大孩子。 玉中歌带明回到住处,闻到屋子内的酒气,微微皱眉,看清床上的许云深,神色便变得温柔起来。轻声嘱咐明自己去个澡,因为她在路上提起过用气帮明洁净身体,而明的小脸涨得通红,拼命摇头,只能作罢。 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许云深却依旧睡得正香。玉中歌帮他脱掉鞋袜和外衣,摆正姿势,微红着脸运气帮他清洗了便全身。某些部位自然是匆匆掠过的。杂质在空中凝成一团,她手一挥,便进了院子的土里。 玉中歌歪了歪头,想起晚上还与众人约定了去观花魁游长安,看他这样子已是去不成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眼珠一转,关上了门窗,整个人也钻进了被子,进了许云深的怀里……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三 祭典(三) 程屠现在在朝堂上,低着头。 他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言。不仅是因为他的嗓音,也因为不愿在朝堂上和人磨嘴皮子。程屠是喜欢率性利索的,但是此刻的他想着自己的女儿有点忧郁。 她最近好像和一个小子走得很近?不行不行!那小子算什么样子,听说是北王府的世子?北王是着实厉害的,但是他那个孩子……非常弱啊,还天天说要走文道。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修武道不好好修,想着什么文道!这种不负责任的娘们怎么能照顾小飞! “程屠何在?”龙椅上传来一道声音。 程屠微微凝神,反应慢了一刻,然后缓缓出列,两米高的身躯立在文武中间的空地。一抱拳,低头行礼,尽量压低了声音:“末将在。”然而声音还是如男孩一般,不过却无人取笑。 因为他的赫赫战功:十年前唐蛮极北道大战,程屠率三千重骑,驰援当今圣上,救陈若与万军之中。后大唐战事失利,丢失数城,唐子民尽皆被掳,蛮族生啖其肉。然后程屠率军破敌反击,屠尽城中蛮人,无论男女老幼,血液流遍整座城。如此依旧不够,休整之后,面无表情率领另一支万人之师挥师北上(只因先前的军队因屠杀过多心理已经接近崩溃)。杀进蛮族腹地,只余一百余骑返回。蛮族内有许多部落和城池遭到灭杀,后来还因此闹了一场瘟疫。 于是程屠就被双方给了一个称呼:哑阎王。只因他在战场上一直面无表情,毫无言语的情况下挥手下令,屠尽万人。他是一把锐利无比的尖刀,只是双面刃一般让军中对他又爱又恨又敬。 回到现在,程屠与许多相关人员站在中间空地听着种种吩咐。 他站在最前,身左后方是修部尚书,右后方是户部尚书,此次战事由他们三人为协同。 听得陈若在上面道:“这次战争也正好检验和平十年以来,我大唐将士们的刀有没有生锈。朕也就不作画蛇添足之举了,你们都是内行人。朕也不想再被困一次,这次就不一定会那么巧,有程卿来救我了。还有这次战事天北道和极北道边境两道也会鼎力相助,你们好生作战,朕会倾举国之力帮助你们。看看这次会不会再给大唐添个一两道的土地。” “圣上英明。”底下人齐声回。 陈若摆摆手,难得的没有说较多废话,示意了下旁边的太监。 “退朝——” 时间倒回前些日子,到祭典第二日晚上。 许云深在一片昏沉中慢慢醒来,赶紧怀里有东西,捏了捏,充满肉感,还“嘤咛”一声。他便知晓是玉中歌了。屋内黑压压的,已经是晚上了。 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下,他道了声糟糕,现在怕是已经错过了白天的约定了。 一念及此,他也不急着起来了。 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开始上下在身前的人身上摸索了起来。 从下往上,玉中歌的大腿紧实修长,不过平常隐藏在朴素的袍子下,不被人看出。而此刻只穿了件白色的略微紧身的内袍,身材便凸显的淋漓尽致。滚圆有弹性的臀部,恰到正好的腰部曲线,没有多余一丝赘肉。许云深的大手慢慢往上,顺着玉中歌的背面。她是趴在许云深身上的,两团事物便顶在许云深胸膛上。许云深的手又上下捏了几次,感觉放在她臀部最为舒服,顺便又捏了下玉中歌的翘臀。 而他怀中的玉中歌已经在许云深上下游走时,不停颤抖,红霞满脸了。她察觉到许云深的手停在了一个羞人的位置,半天不动。玉中歌疑惑了下,然后强忍羞意,抬起头,清丽的脸庞此刻已经变得有些动人而魅惑,水汪汪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意思,显然是意乱情迷了。然后她抿了抿嘴,把头放在许云深肩膀上,声音宛若蚊吟:“云深,怎得——不继续了?” 低低的声音让许云深耳边有点痒。他听了玉中歌的话,下意识问道:“继续?继续什么?” 怎么师兄现在学得这么坏了……玉中歌咬咬牙,心想着:难不成师兄要我主动说出来么,真是……然后她白皙的脸庞由粉红再次提了一个档次,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云深其实是对女子的身体有些好奇,此刻探查了下,似乎与男子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胸前个多了些柔软的肉。然后便把玉中歌当作大号的枕头抱着了,也不管不停遐想的伊人。 玉中歌半晌没等来想要的事,有些疑惑。 然后脸色一变,因为她竟然没感觉到曾经她那些姐妹所说的“有个滚热的物什顶着自己”。 玉中歌脸色变化了下,莫非师兄是……太迷你了?还是他…… 想到此处,她仿佛下定了决心,然后说道:“云深,无论你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其他的只是外物。” 许云深被突然到来的话语惊了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点头:“嗯。” 也不知道在外面玩乐的他们如何了……许云深其实此刻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天心湖。 天心湖边,一堆人聚集在这,正是白天约定好的众人。 “云深兄真不来了?”武平天疑惑,他虽然与许云深相处的日子短,但也知晓许云深不是会轻易食言的人。 公羊珉一脸莫名的点点头,道:“你有所不知,下午我见弟妹回来进了房间之后,就到我们出门时都没出来,敲门也没人应。” 贾陆仁虽然性格软弱,但是架不住他话多,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武平天和许云深堵路。只听贾陆仁道:“还用问,肯定是……春宵苦短啊。” 一群人点点头。 程飞也在其中,是场中唯一的女子。 下午武平天赴约的时候,程飞硬要跟来,他拗不过她,只得带上这个假小子,并且吩咐道:“你可别多言,别扰了弟兄们的兴致,到时候我可就下不来台了。”程飞不停点头。 然后她此刻已经忘了先前的嘱咐,只是道:“喂我说,你们不会都单身吧?” 气氛一时间冷寂了许多。 见众人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武平天抽了抽嘴角,然后把程飞带到一边。指手画脚了一顿之后才回来。 “开始了开始了!”公羊珉神色激动,指着不远处天心湖一条流入长安的河流,河上按顺序一艘艘的排着形状奇特的花船,船上都有女子就位,同时有许多丫鬟和器具,用来表演各种节目。 第一艘船缓缓地动了,上面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材苗条,只见她轻轻坐下,抱起了琵琶,转珠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她玉手轻弹琵琶,已是起了个曲调,琵琶声缓缓撒开,岸上拥挤的人群已是安静了,只留下水声,船声,表演声。虽然女子们也有修为在身,哪怕众人嘈杂也可压住,但安静是对表演者的尊重。 人群随着船只缓慢移动,不时有许多花篮送到船上。 第一艘,第二艘,第三艘……表演的节目各有千秋,令人眼花缭乱,由于相距一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尤其是相邻两艘都是歌唱类节目。 这只是一条支流,便有如此多的花船,整个天心湖岸汇总起来,该有何其多的才艺不凡的女子! 公羊珉面色痴迷,紧跟着第一艘出发的花船,上面正是那绮云姑娘。 绮云此时表演的是一支舞,水袖游动,身影翩迁,若一只灵鸟上下翻飞。旁边丫鬟以丝竹和琴声相和。岸上跟随的人群有许多,还有不少路过的人好奇下加入其中,看起来绮云的吸引力挺高。 长安京畿内的河流两岸尽皆是阶梯状的石板,既能方便取水,也能方便货物上下。石板上刻了较深的花纹,防止长期沾水产生青苔致使人滑倒。同时也有专人定期清理花纹深处。 约定好的众人跟着公羊珉不停等待,等出了一艘花船后,他眼睛便盯在上面,到此刻又有谁不知道他的用意呢?自然也是不好打扰的,于是众人便相视一笑。 武平天咧嘴笑了下,用胳膊肘捅了下公羊珉,小声道:“你先看着,我就和弟妹找地方玩啦。”也不等公羊珉回神回答,他便匆匆搂了不停反对的程飞消失在人群中。 赵傲天找到了贾陆仁。他觉得边晶看起来太老实,但是又话多,容易被人欺负,需要他这个做大哥的照顾。二人也离开了。 朱二和边晶两个都有些内向的少年也相约离开,不过朱二是沉默中带着刚毅,而边晶是纯粹的性子软弱。所以自然是朱二起的头。 陈语只在开始时出现了下,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身影。 一夜玩乐过去。 有些不巧,昨夜武平天正搂着程飞在街上打转,正巧碰到了武子监的导师,东方晓。 平常一贯胆子大的二人却怂了起来,手脚不知道如何放。而东方晓眯着眼,没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让他们离开。二人松了口气。 而东方晓,转眼便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正与他喝酒的程屠——程飞的父亲。 果然小报告是无处不在的! 程屠当时就要去剁了那个拱自家白菜的猪,强行冷静了下,然后问起武平天的情况。还想着自己女儿也不小,若是能找个好去处,也不是不可。知道了武平天就是那个武平天之后,他当场就两难了。剁吧,北王那边不好办;不剁吧,自家白菜又…… 当爹真难,当一个好爹更难,郁闷的程屠又灌了杯酒。 东方晓看他这反应,乐得不停吃原来自己不喜欢吃的菜,津津有味。 而陈语,却是去了太子府……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四章 祭典(四) 陈语此刻坐在陈言的桌子边,静静地抿了口茶。 “你是说,那和尚真不是你的人?”陈言面带疑惑,看着正苦笑看着他的陈语。 虽然这话有些歧义,但陈语还是点点头。 在许云深在竞技场大展身手之后,长安内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便渐渐传开。到甚者,竟然说是太子陈言强行夺了陈语的姘头。 谣言到这个份上,陈语也坐不住了。趁着这个祭典,正好是空闲的功夫,赶紧跑了过来与太子解释一番。 虽然他们贵为皇子与太子,但是平时所掌之权还是极少的,只是有个名头和些许钱财。在修行盛行的世界,虽然有大唐太祖的赫赫威名,但皇室的地位还是没有那么至高无上。不然陈语也不会整天清清白白,“赤条条”地跑来跑去。 搞清了皇兄依旧是无心权势,先前纯粹是巧合的陈语心情大悦,虽然还存有一丝疑惑,但总体上已经放下了戒心。更是难违地要留下陈语用饭。 陈语自然是……答应了, 皇室再不行,陈语也是个太子嘛,伙食总要比文子监内好点的!陈语紧了紧身上的腰带,含笑看着他。 陈言只是说了句场面话,没想到他这个皇兄直接应了下来。他面皮抽动下,吩咐了下人,然后去换了身黑衣。 弟弟用衣服颜色表示心情的性格还没变啊。陈语感叹道。他有些怀念起童年:那时候陈言便经常性沉默,像个大人一般,神情不动,只是喜欢换衣服,还有些洁癖。一不高兴了,他就跑到房间内,换一身黑衣服表示不满。久而久之,周围人自然堪透了。于是一当陈言换黑衣,他们便开始哄他。直到小陈言面色不变,哒哒哒地跑回房间换了身红衣服,才罢休。 陈语心满意足地吃得饱饱的才溜达着回去了。 而太子府门口目送他离开的陈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室中的身不由己,又有谁能逃开呢,他转身进去了,路上想着:既然那和尚不是暗手,也不该冷落他如此之久,明天去拜访下他吧,也显得我礼贤下士。陈言突然想起来先前集会上差点被他扔出的人砸到,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添加了一种色彩:额头上出现了一抹青色。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便穿上一件淡蓝色锦袍,带上发冠,对着镜子审视了下仪态,然后冷冷地点了点头。暗卫没带,侍从也没带,就带了两个小仆。与平常在长安出行时显摆的派头不同,轻装而去。 在许云深住处门口,他遇到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李青竹。 李青竹自那天集会结识了许云深之后,便把他作为自己的头号大敌了。只因他在外破坏了她的形象——不要和女子讲道理,她就是这么坚定地把锅扣给了许云深。 这次祭典,她本身也不认识什么人,思来想去,只能来找许云深玩——哦不,报仇了。 打听许云深的住处很容易,因为先前“暴力金刚”的名声传得挺开,导致文子监内许多自诩身体“轻柔”的文道人士纷纷确定了他的住处后,要经过这里,都是绕道而走。在李青竹打听住处的时候,告诉她的那名士子还脸色大变,直道“姑娘千万别想不开,有事小生替你解决,如此芳龄何苦自找罪受”。自然是被李青竹无视了。 不过在这门口,她看到了自己崇拜已久的人:太子殿下。 只见太子殿下负手而立,站在自己不远处,朝自己露出了微笑,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温暖而阳光,如降临凡尘的神。她都要晕了过去! 太子殿下是率先开口了:“请问青竹姑娘来此是找云深大师的么?” 李青竹强行镇定了下,声音还是激动地有些颤抖:“是啊……太子殿下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陈言眉头微蹙,但是很快恢复原貌,心中想着自己不愿多抛头露面就是这个原因,嘴上却转移话题道:“那不知云深大师可在里面?” 李青竹点了点头,大眼睛眨呀眨:“这个点应该刚起床,公羊告诉我的……太子殿下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公羊?是公羊珉么?真是恶毒的称呼,而且还揪着不放,丝毫不被我转移话题影响,难缠的女人!陈言依旧微笑,想着,那和尚周围的人果然都不简单!然后便点点头,直接进去了。 李青竹见他不大理睬自己,心中飘荡的粉红色泡泡破了一些。抿了抿嘴,跳脱的性子使然,依旧跟了进去。 院中的许云深正在撅着屁股拔着地里的杂草。这是玉中歌提起的,院内的土地空闲也是空闲,不如种些应季蔬果。许云深知道能省钱,便眼前发亮,每天除了认字看书,就是认真照顾田地里的幼苗。连平常极为关注的明也丢给了玉中歌,俨然有了新宠的样子。惹得明直在他背后撇嘴。 哼着小曲的许云深察觉有人进来,也不起身,只是依旧撅着屁股,使劲扭头,问:“谁阿?” 陈言看着前方一个硕大的屁股和光头,眼角抽动,但还是挂上笑容,道:“是我,陈言。” 李青竹上去踹了一脚屁股,道:“还有我,李青竹。” 许云深纹丝不动,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二人是谁,然后缓缓起身。先是使劲瞪了一眼李青竹,然后李青竹也回瞪。瞪了一会,许云深发现她眼睛比自己大,就悻悻地弱了气势,移开了视线。放到陈言身上, 许云深摸了摸脑袋,问道:“你们怎么一块来了,来干嘛?”然后声音一顿,神色紧张,“我可穷了,蹭饭去隔壁,公羊珉那,他有钱。” 陈言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太子府上钱财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沦为蹭饭的人。”他突然想起来昨天去他那蹭饭的陈语,原本还以为是解释矛盾,现在看来,绝对是去蹭饭的。人以群分嘛! 旁边的李青竹却是神色变了下,然后偷偷打量着许云深指的方向,然后和许云深对了个眼神,点了下头。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协议。 陈言看在眼里,心中无奈,补充道:“我只是来拜访一下新招揽的门客。”他在门客上咬重了音。 许云深恍然大悟,然后道:“来发工资的?哦哟来来来,里面坐,你看来得真巧!是时候!师妹啊,中午不吃食堂了,去做一桌菜来!一定要丰盛,让太子殿下体验到家的感觉!”声音有些大。 在屋内打扫的玉中歌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来,对二人施了个礼,报个微笑,便出去买食材了。而正在看书的朱二闻言也好奇从窗户往外看,然后便盯着李青竹,挪不开眼。李青竹无聊到处查看下,对上了朱二的眼神。只见他面无表情,缓缓关上了窗户。李青竹摇摇头,心道真是奇怪的人。而屋子内的朱二已经满脸通红,使劲地在搓脸,左转右转,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索性往地上一坐,发起呆来。 陈言看到屋内出来一女子,心中微微下沉,道:“大师已有配偶?”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快。 李青竹也装作不经意间,伸直了脖子。 许云深歪了歪头,道:“是我师妹,为了生活便利就住在了一块。不过配偶该做什么?我挺好奇,也不知我们现在这关系算不算。”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陈言神色不动,心念却是暗暗转开了,揣摩着刚刚离开的玉中歌对许云深的眼神,她的神态,体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许云深假装挽留了下,实际上只是站在原地有气无力地吆喝两句场面话,连挪位的姿态都没做。原本还回了下头的陈言,看到他这作态,立马再次青筋一跳,握紧拳头,快步离开。 这和尚是上天派来对付我的克星吗!他心里咆哮。 许云深懒懒地靠着门槛,扫了眼还在院子里的李青竹,问:“你还在这干嘛,太子都走了,他不是你偶像么?” 李青竹蹲着戳了戳许云深照顾的幼苗,他脸色大变,赶紧过来护住。李青竹撇撇嘴,道:“偶像嘛,要远了听说了才好,近了一看也就那么回事。”她心里补充一句:还没你好玩呢。 闲谈间,许云深从李青竹那知道个消息,朝廷要大幅对北举兵,他爹也为后勤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祭典闲暇日也在那思考资源调动。于是李青竹就溜了出来。 朱二屋子内。 他现在已经是稍稍冷静了些,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把窗户悄悄掀开一条缝,痴痴地窥了起来。暗暗的屋子里,仅有一片微弱的光投射进来,大半部分还被朱二挡住,在砖石地面上留下片段的光,就像沉默的心。 祭典便在不经意间悄然过去。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五章 五月 时间转眼就来到五月,知了已经开始伴随着炎热扰人。 许云深也换上了单衣,只是头上依旧没有见到出芽,光溜溜一片。时不时感受到别人的视线,他也只是笑笑摸摸脑袋。他闲时喜欢跑到书楼,不仅是为了与陆夫子的约定,更是他逐渐体会到了读书所带来的好处。他也不再像刚下山那时懵懵懂懂,也渐渐明了了一些事。不过刚下山时的本心依旧没忘。 嘶嘶的声音遍布了院子,索性院子内还有棵乘凉的树,让院子内能微微与外界炽热的阳光隔离开。尽管众人皆有修为在身,但是也只有武,佛,野等道修炼自身能够做到寒暑不侵。而院内除了许云深,尽皆是文道与自然道,本体较弱,也就喜欢整体呆在屋子里不外出。不过听说王府和各大世家在夏季常有消暑的冰块,这是其余人羡慕而又极少有心享受之人才能做到的。 在文子监这些时日,许云深也就在住处,教室,书楼,来回跑。月余下,竟有些文雅的气质出来。这让来看望他的武平天大吃一惊。 这不是我的云深兄!那个暴力憨和尚呢? 武平天此番前来是应了建方的嘱托,一是许云深还在武子监保有学籍,因此要回去参加个期末考试;二是凡武子监内学生尽皆要应征前往北方战场历练。而许云深在武子监的便宜导师……早就不知道跑到何处了。监方也只有高层才知晓他的身份,于是不去管他;而下边人不知道学校内有这号人,就更别谈关心监内白胡子老头去哪了这种问题。 许云深应了下来,同时也询问了下玉中歌的去留,结果是玉中歌与他同样情况。于是二人一合计,正好与武平天等人组队,也正好有个照应。 对于两国间的战争,许云深哪怕挺自信,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别提还带着人了。 边境战争中,除了万人敌这种特殊的人才外,其余人尽皆从军阵而行。除了短兵相接的小规模战斗,个人战力是对整体战场影响不大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世人巅峰境界也只是三境的情况下。 不过随着观天监那道“气蕴天下”的判语一下,天下人就浮动了起来。一时间因为境界难以上升而稍稍冷却的修行风,再度提升了起来。接连有天才不费力地突破到了四境的层次,给军队提供了极大的变数。而更往上的大道强者,尽皆是开国前活到现在的。不知为何,建国后似乎全天下的实力就渐渐衰弱,到现在才复苏。 闲暇时,许云深也向玉中歌请教修行的相关问题。 “自然道的修行注重贴切自然,养自然之气根,通透全身经脉。用时以气根引动天地间的自然之气,这点与文道大体相似。不过文道引动的气是要看与文相关的是否旺盛,例如浩然之气,正气等。若是天地间一片混沌,就会势弱,是不如自然之道方便而永恒的。”玉中歌柔柔道,“不过近些年天地间人口增多,对自然万物的影响增大,自然之气也受到了影响。这也是门内激进派争论点之一。”提到自然门,她一阵恍然,不过很快恢复。 “那野道呢?”许云深虽然在书上看到了许多描述修行的话语,但是尽皆是详细而微小的方面,没有身临其境者,给个总体框架,深入浅出的叙述。 “野道是修行之人最多的,包罗万象。”玉中歌顺着话,“诸多武林人士便是修的野道,不过野道只是一个大总称,诸如剑道,刀道……” “有没有锤子道?” 玉中歌眼睛弯弯,笑了下,思考了下,道:“我想……是有的吧,这些道都是人运用武器,慢慢走出来的路,任何一道其实都不可小觑。所以我说锤子道应该也是有的……只是传人稀少,不大在世人面前出现。” 许云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佛道呢?” 玉中歌惊讶了下,然后想到许云深的境界,以及平常一直吐槽的那个不靠谱的老和尚,就哑然失笑,道:“佛道盛行在极西道,长安西边一片广阔沙漠过去千里之后便是。极西道可以算是遍地寺庙了,而且养僧兵,屯田,实力也是极强。不过一般没有大事是不会入世出征的。其他地方的佛道势弱也是正常的。至于修行相关,佛道比较出名的就是修的金刚之身。”她顿了顿,扫了眼许云深,想了下他的身体,然后脸颊微微发红,继续说道:“修金刚之身有两种方式,一是苦行僧,先修意,以意动身;二是与习武之人一般打磨身体。前者修行人数稀少,且见效慢,现在较为流行的就是后者。近年这两者也被极西道的人分为小乘和大乘。” 说到这,许云深才对佛道有了个认识。他在书楼所看之书,除了地理文史,就是文道的修行相关。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是个和尚。想起在寺内时,老和尚也没教他什么,就扔下几本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破破烂烂的经书,其余就是放养他长大。 话毕,他继续如往常一般去书楼。在那意料之中的遇到了陆君陶。 陆君陶依旧是一副安静儒雅的气质。 但是相处已久的许云深心里亮堂着:这姑娘本性调皮的很。 虽然陆君陶的行踪固定,但也没多少追求者来打扰她的日常生活。一是一般的人自惭形秽,二是敢来骚扰的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不能下床了。至若地位高的,也自持身份:顶多差遣下人发出邀请,不过多是石沉大海。 这也只是在文子监,如果在武子监,那帮暴脾气…… 许云深找到上次看得那本书,抽出,坐到离陆君陶不远的座位处。因为他自从某次无心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陆君陶对答如流,旁征博引。当即一拍脑袋,想起来陆君陶的“夫子”之名。于是就一改往常的插科打诨,认真讨教起问题来。陆君陶虽然对这个光头霸占自己时间微微不满,但碍于身份,也不好说什么狠话,以防这光头传出去对自己不利。就只能一一解答。 “‘浩然之气运于心,心存于道’是什么意思?”许云深指着他正看着的一本书,询问陆君陶。 陆君陶微微侧头,不解道:“你全身经脉郁结如石,不能修气,还天天钻研这些干嘛?” 许云深叹了口气:“不然我看什么书呢,气道不能修,武道佛道也没法入门。难道要我天天看文史类的书?不可能的,能给我憋死了。”他直摇头。 许云深在打赢了撕裂者之后,收到了文子监内院的邀请书。撕裂者还在竞技场提供的地方修养治疗,算算时日,也快来这了。不过他进了内院后,才发现自己竟是什么道都走不了。七窍通了六窍,就是他这样的。 陆君陶沉思,难得地鼓励了下:“不必泄气,现在天下变动,说不定会有新的道出现,正好适合你。”不过她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话,新道?上次新道出现已经是前朝的事了。而且是野道的一条,而不是独立于已知种类的道。 许云深瞪大眼睛,道:“泄气?为什么要泄气?” 在看书的陆君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语气微微停顿,道:“意思就是,你不能修行,就境界跟不上他人,然后会被他人欺负……”讲到这她也闭嘴了,陆君陶才想起来眼前这头猛兽在刚进入内院的时候,就把所有学子都打了一遍,导师都拦不住。然后荣登内院武力值榜单第一。 修身境竟然恐怖如斯! 陆君陶定了定,用微微不确信的语气说:“现在的文子监内的凡境你是打了一遍,但是道境呢?那可是质变了,可以算是纵横天下的神仙了。还有一些特殊道的修行者在空中攻击你,你怎么反击?”她越说越肯定了起来。 仅靠肉身总不能吃遍天的嘛! 许云深摸摸脑袋,心想也是,自己现在遇到的人都很弱,如果人在空中,他的确是没办法反击。然后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陆君陶疑惑:“你去哪?” “我要飞。”许云深充满梦想的声音回荡在这一层。 “噗。”陆君陶笑了出来。 许云深摇摇头,果然凡人是不能理解我的。 “夫子,何事笑得如此开心?”窗外跳进来一个人,询问。 那人正是陈语。 他依旧穿着略微泛白的朴素衣袍,这回腰间没有带书,看到许云深在也是微微一愣。转而向许云深招呼了下,许云深也回了下,没说什么就直接下楼走了。 陆君陶在陈语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安静的样子,轻轻微笑,说:“无事,只是见到了一个傻子。” 咔嚓! 楼梯处疑似木板裂开的声音传来。 陆君陶眼角跳了下,没说话。 “可否说来听听?“陈语含笑。 陆君陶摇摇头,继续看书。 陈语僵了下,转眼恢复笑容,去书架里抽了一本书,坐在陆君陶不远处。只是他心里开始转了起来,越想心就越是下沉。 而此时的许云深,已经去打听格物院的位置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六章 赴北方 武子监的期末考试在五月底,正好赶上战事,于是考试与军队历练合一。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上战场的新兵的下场是极其惨烈的。饶是武子监学生身手不凡,也抵挡不住数百骑兵的一个冲击。所以这次历练,他们会被编入特殊小队。先磨砺一个月,然后再去参与一些小规模的遭遇战,正面战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去的。武子监内的大部分学生的背景尽皆不凡,如果真的死掉许多,怕是武子监的孤零零的门都要被拆掉。 若是拆掉了,对许多武人的士气是个打击,同时会快了“反修行”人士的心。 这帮人是近些年兴起的,主张修行乃是天下动乱之源,修行人士只存在于朝廷,才能让大唐长治久安。尽管他们遇到的阻力极大,但皇室对其的态度也很微妙,一直未曾表明意见。 因为考试在五月份,因此学生大概五月中旬就要出发。 许云深与玉中歌正在屋子里打包东西。 要打包的东西不多,本是修行之人,清理身体和衣物也极为方便,而二人也是喜欢朴素自然的着装,就各只带了一套备用的衣服。还有若干银票和银子。 先前许云深打竞技场赚来的钱财还未用掉多少,太子陈言又差遣人送来一些,同时还替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自然不是先前的人车,陈言记得许云深对此是抵触的。还有几个侍卫,不过被许云深退回,只留下了一个驾车的人。明就托付给了陈语照顾,在许云深看来,陈语做事认真负责,总不会亏待了明。 “好了大家进去吧,我们这就出发了。”许云深在马车上对着来送别的人挥手,玉中歌挨在他旁边。 马车向北停靠在路边,紧靠着人行道,旁边时不时有过往的车辆。 随着轱辘的转动,车影便逐渐缩小不见。 “走吧,明。”陈语含笑低头抚摸了下发呆的明。 明回神,点点头,跟在陈语身后,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的方向。 尽管他与许云深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明已经逐渐适应了一大早就拎自己起来做操,然后认真看书的生活。现在虽然自己也能爬起来,但是洗漱时旁边一块蹲着的身影已经不见。他鼻头一酸,抽动了下,然后忍住了眼眶中的眼泪。 男子要坚强!他给自己打气。 许云深与玉中歌乘坐马车到了天心湖边。 广阔的天心湖的那一头便是天北道和极北道。 此刻已经有船家在等候,也是陈言安排的。 当这个太子门客也挺好的嘛!许云深满意点点头,踏上了船。船只踏上人之后摇晃了下,荡开一圈涟漪。 这艘船面宽头尖,首尾较平,甲板下层有专人踩踏板或者摇橹提供动力,这种船脱胎于“车船”,用来适应无风无浪的天心湖。船中间便是二层的屋子,二层住客,一层住下人。至于船后方的空闲,用来栽种瓜果蔬菜,以供船上人的需求。 果蔬有专人打理。这些人大多主修野道的种植道,辅修自然道,专门护理植物,被称为植者。地位略高于平民,不过因为是异道者,也会受到略微的非议。尤其是现在天下人又有向上的希望,让他们的心情更为纠结。 许云深瞅到了船后面的这片绿色,出于在院子里护理植物的本能,凑了过去。 他得知了植者的存在,大感兴趣,打断了正在工作的方久,询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方久转头,见是个陌生人,知晓是新上船的贵客,恭敬回答:“小的在运气除草。” “这和平常除草有什么区别?”许云深一听,好像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方久笑了下,这种问题他已经与外行人解释了许多遍:“小的运的是自然之气,能够在连根去除杂草的同时,还能滋润植物,让其长势更好。不过小的修为低微,做不到更厉害的地步。” 许云深皱眉,运用了这些时间看的书的知识,组织下语言,再次询问:“这岂不就是……剥夺生机与赋予生机了?如此厉害!对人的效果如何?” 方久连忙摇头,道:“大人想多了,这只能对植物起作用,若是施于人身上,顶多让人精神一振,然后转瞬便没什么用了。” 许云深点点头,心中还是遗憾自己的体质,不能修气,就不能修种植道,就不能爱护自己的小黄了。 小黄是院子里的黄瓜秧,那天被李青竹戳地那根就是它。许云深给院子里许多植物都起了名,而且名字极为粗制滥造。 现在小黄已经开始爬杆了吧,许云深心中充满怜惜,想要回到院子里。 至于明——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 船速不快不慢,大概需要一周时间才能靠岸。 许云深得知后,一拍脑袋,感叹自己没带书来消遣。而一边的管家挤眉弄眼,说着:“在下一会就给大人送一些书。”他想要伺候好这个太子殿下带来的贵客。 一会就有一叠书送到了许云深的房间内。 拿起一本,一看封面:《孽海玉花》。 许云深靠在床上,揣测着这本书的类型之时开始翻看了起来。 刚开始时,许云深面色沉静。心中想着:原来此书是本江湖小说,也有几分意思。只是这描写女子也过于详细了。 看着看着,许云深面色变得奇怪,放下书,偷偷打量了眼在窗边盘腿打坐的玉中歌。然后见玉中歌睁眼望来,笑了下,转移视线,继续放在了书上。 感觉她不在看自己了,许云深才放松了下神情。脸上充满纠结,一会合上放下,一会又拿起。数次之后,下定决心一般,继续打开了刚刚的位置看了起来。 这情节转折端的有意思!从未见过这样写的。许云深往常看的不是修行,就是史书,哪里看过其他类型的书。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小说。 尽管是艳情小说,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云深,你在看什么呢?”玉中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 许云深浑身一抖,勉强笑道:“是一本小说,写得挺有趣的。” 玉中歌好奇,头凑了过来,只是许云深东挡西遮,偏不让她看。 她愈发好奇了,不过却不继续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许云深。 许云深是怕与朋友对视的,因为他怕自己一下控制不住就进入战斗状态,闹出大事。 他撇头,玉中歌转来。 见实在掩盖不过去了,许云深自暴自弃,递过去道;“喏,就是这个。” 玉中歌心中得意,心说这招真有用,看来云深是特容易害羞的。 她接了过来,看了几句,见只是普通的江湖小说,疑惑着继续往下看。 在看到“这络腮胡大汉将美艳妇人擒下……”等句的时候,脸庞顿时涨红,才是知晓了刚刚许云深动作的用意。玉中歌用书挡住脸,然后想到这书的内容,又急忙拿开。然后转过身去,心念急转:云深竟在看这种小说……刚刚他还看了我一眼,还笑了下,是不是——他终于开窍了? 许云深叹了口气,面若死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突然感受到一个物体扑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低头,是玉中歌。 “云深——你想如何做,便随你好了……”玉中歌声音极轻。 许云深一歪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玉中歌没感受到回应,便抬头对上了许云深的眼睛。 云深在盯着我看呢……他是不是在等我先……真是羞人。玉中歌贝齿轻咬嘴唇,解开了头上的发髻,秀发舞动在空中。然后便开始脱衣服。 许云深吓了一跳,这婆娘要干嘛?唱戏吗? 然后见玉中歌面带柔情扑了过来,双臂搂住许云深的脖子,眼睛已经开始蒙上了一层雾气。 接着,她吻了许云深。 二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不过——因为玉中歌扑的劲有点大,她的牙齿磕到了许云深的嘴唇。 然后,玉中歌的牙齿便流血了。 许云深完好无损。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许云深,只看到玉中歌扑了过来,然后蹲在了地上,捂着嘴。 “……师妹你没事吧?”许云深关心道。 怎么……这家伙的嘴那么硬,平常都没感觉的,疼痛和疑问交织在玉中歌的脑海。听到了许云深的声音,她勉强抬头笑了下,道:“没事,我们继续吧。”只是嘴角有血缓缓流出。 许云深后退一步,咽了口水,说:“师妹你在演鬼吗?” 披头散发的玉中歌蹲在那,嘴角带血,面色惨白,身穿素衣,还真有点像索魂的女鬼。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玉中歌呆了一下,嘴唇嗫嚅,眼眸的雾气更大,然后用哭腔说着。 许云深连忙点头,摸着脑袋出去了。 此时的玉中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打死这个臭和尚!!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七章 玉中歌的选择 虽然行为举止与先前无异,但是看许云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晚上也不一块睡了,自顾自的在一边打坐过夜。许云深猜到了什么,又让船家给她安排了间房间才安心去睡。 好像被嫌弃了?许云深摸着甲板上的栏杆,看着无边的天心湖。 现在是接近正午的时刻,有些炎热,还在外面晃荡的闲人没有几个。 突然船体蓦地一转,改了方向。 许云深方向感极好,不用看路标或者指北针之类的东西,就能分辨方位,因此船体缓缓的转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招来不远处顶着太阳给植物作防晒措施的方久,询问其中缘由。 方久一直驮着背,压低头,看起来很是熟练的姿态,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 “说重点。”许云深不耐烦。 “天心湖中央的一百里方圆内是禁区,凡是进去的人,船,都没出来过。朝廷也派兵查探过,乖乖,五层高的楼船,上面上万的士兵。全都没了!于是,后来凡是在湖上航行的船只,尽皆谨记着自己离岸的距离,对照地图,提前二十里就开始绕行,防止记错位置。”方久摇头,似在叹息其中葬身的可怜人。 许云深凝神看着原先的方向,问:“真的没有一个人出来?连是什么原因都不知道?” “不知道。”方久回答,“有人说湖中心是个大漩涡,所以进去的都出不来,这话也应和了天心湖尽管多条支流汇入,但是湖水常年不多不少的现象。不过呐……”他声音压低,“靠近天心湖的百姓民家一直说这中间有一条大鱼,大的看不到边际。去中间的人,都被它无意间卷起的风浪给淹了!不瞒您说,我小时候还被这个吓唬过呢。”方久勉强笑了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追忆。 许云深沉沉地说了一句:“往那里开。”他眼睛发亮。 他想起那夜集会,千万斤湖水波澜壮阔的悬在空中的景象。每每在他打败那些比他弱许多的人之后,都会想起那事,心潮澎湃。 “啊?”方久一愣,然后立马苦着脸,“别啊大人,您是千金之躯,不必为了好奇犯险。”他后悔自己的话多。 许云深摇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还让方久去找管事。 管事听闻之后一路小跑了过来,微胖的脸上有些冷汗,陪笑:“爷,您何必到那去呢,这一船上下那么多口子,万一出了事,他们的家人如何办?”他这些天的观察下,这位爷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于是打出了感情牌。 “这倒也是……”许云深踌躇起来,暗暗衡量着自己的本事。 见他有些松口,管事连忙补充:“对吧对吧,而且爷您也不会水,一旦您再落水,惊着了,我该怎么和太子殿下交代。”若不是陈言亲自询问,他也不会自告奋勇接下这份差事。 好奇人人都有,但是为了好奇而送命就不值得了!管事心中想着。 其实许云深对生死之类的事并不在意,犹豫主要是因为自己是否能够对付这其中的未知。他闭关之时,也曾思考过生与死的问题。不过很快就想通了:死后顶多带来的后果是六感皆无,被人遗忘的孤独感。若在生时,遇到这些会让人难以忍受。但是那是在死后,什么都感受不到,又有何惧?至于被人遗忘,许云深一哂。人不过是亿万恒沙界之中一蝼蚁,被其在意又如何。 许多的烦恼,只要把思考的格局一放大,便荡然无存。 只是在常人眼中,少了许多“人味”。 于是许云深道:“这样吧,折中下,我只想在边缘远远看一眼,然后立马离开,可否?”同时用威胁的眼神盯着管事。 管事心里咯噔一下,怕的还是来了!谁知道哪里是边缘,又没有路标!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引发了沉默。 半晌许云深说一句:“这样,再前进十里,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去,与你们无关。” “这……”管事嘴张了张,作出为难的神色。 “不必想了,就这样吧,师兄本事高强,不会出什么事的。”是玉中歌来了。 许云深看了眼玉中歌,见她柔柔笑着看自己,抖了个激灵,然后转移视线,移到了管事身上。 管事正愁没台阶下,当即接过了玉中歌递过来的“及时枕头”。 他招招手,唤来一名在船上戍守的下人,吩咐喊来舵手。 “我们现在到哪了?”管事询问刚刚站定的舵手。 舵手有些胡茬,神色比较疲惫,犹豫了下,回答:“回管事,我们已经行至天心湖西南部,来时跨越路程约为四百四十里,距离最近的岸边四百四十五里。” 管事一个激灵,道:“怎么回事?怎得离中心边缘还有五里地?” 舵手低头,道:“告罪,昨夜……计算出了错,今早验算才发现,所以赶紧掉头了,索性还来得及。”然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管事上前闻了闻,冷笑:“昨晚喝酒了吧?算了你下去吧。” 舵手如释重负,赶紧离开,然后管事的声音远远传来:“靠岸了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离开的舵手一个趔趄。 管事朝许云深拱拱手,道:“抱歉了,大人,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你刚刚已经听到,我们就要摸到禁区的边了。” 许云深点点头,也就不再为难他。 突然船就开始升高。 索性船底较平,只是摇晃了几下,也未倾覆。 众人急忙趴在栏杆上朝下看。 眼前只是湖水。 很快湖水消散不见,裸露在外的只是银灰色的土地。 “嗡……”整个土地都在振动,发出众人难以听清的声音。 “管事!我又算错了!!我们已经在禁区中心不远了!”舵手的声音传来。 管事已经无心顾及在哪了,双腿不停地发抖。 而方久紧紧抓着栏杆,嘴中不停念叨着“大鱼”“大鱼”。 许云深深吸口气,眼中的火焰极为明亮。 他大吸一口气,从船上跳下,落在了“土地”上。 玉中歌紧随其后。 船上众人一动不敢动。 只是方久突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不顾别人的阻拦。 “大人,请带我一个!”他声音激动。 许云深此刻正在观察“土地”,闻言扫了一眼,询问:“为何?” “只因……在下的父兄正是先前朝廷派去勘察的一名士兵!而且,与其坐与待毙,不如搏一搏!” 许云深恍然,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几人慢慢走远。 经过片刻观察,许云深确定自己脚下的的确是一种生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方久所说的“大鱼”。 玉中歌的声音严肃异常,道:“云深,这可能是传说中的……鲲。” “鲲?”许云深咬着这个字节。 “鱼加个昆仑的昆,是古民造字,我在典籍中看到过。”玉中歌解释,“据说此种异兽在人未出现之前,横行天下,吞山食湖,后来却不知所踪。我原以为是部落的传说,没想到……” 许云深好奇:“这鲲,胃口这么奇怪?喜欢吃土?” 玉中歌轻笑:“那多半是杜撰,不过不知道它此刻浮出水面是为何。” 方久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蹲在地上摸着鲲,想要知晓到底有何特殊。摸了半天,只觉得僵硬如岩石,一点也不像生物。 “这样,我们走快点,看看到了边缘是如何。”玉中歌提议。 几人迅速瞄准一个方向,足足奔跑了半天才摸到了边。而鲲只是时不时的“嗡”两声,没有其他表现,这愈发让几人疑惑。 天色渐渐黑了起来。 许云深在鲲之上探头,只见下方不远就是湖水。 他心中好奇,让玉中歌运气沿着鲲往下探一探。 然后得知了一个令人惊叹的事实。 “我们此刻……恐怕已经在空中了。”玉中歌神色严肃。 她控制气往下的时候,只感受到数里的海水,往下便是空空如也,而鲲的岩石般的皮肤依旧存在。结合种种传说,玉中歌推断出了这个结论。 湖水飘在空中……许云深眼睛一眯,然后摇摇头,因为这个手段与他先前遇到的并不相符。他当初只看到湖水在头顶飘着,而且水也不深,没见到鲲在何处。尤其是他们集会的船只,也未曾离岸多远。 忽然旁边一道亮光,空中出现了一道光。光芒消失,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生物。 竟然是一条金龙! 龙盘在空中,身上的鬃毛无风自动,散发着一圈光晕,以及压着人喘不过气的气场。 随着它的出现,鲲不停地发出“嗡”的声音,厚重而深远。 金龙发出声音:“*&@¥?” “嗡……” 许云深歪头,只听懂是个疑惑的语气。 金龙游动了几下,继续发出声音:“@#¥*&&!” “嗡……” 许云深不解的神色愈浓。 “我说,你们在说什么?”许云深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声询问。 而旁边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瘫在了地上,身冒冷汗,脸色发白。 金龙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能站着的人,而且神色颇为轻松。 它怒,一边发出听不懂的声音,一边甩动了下尾巴,点点光芒在尾巴处炸开,流光散在空中,颇为不凡。 许云深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然后……空气中一片寂静。 金龙呆了下,又甩动了下,这次它身上的鬃毛都跟着一起发散光芒。 啪! 甩出了个鞭子一样的声音。 许云深依旧是完好无损。 金龙似是不敢相信,整个身体在空中游动,散发出的金光组成了一个笔画繁复的大字,仅仅是气息就已经让地上的方久失禁,昏了过去。玉中歌好一些,紧咬牙关没有失态。 然后大字朝许云深飞来。金龙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像是累得不轻。 许云深随手打散,玩味地看了眼金龙。 玉中歌目光充满崇拜,白色的脸此刻也添上了一些红润。 金龙发抖了起来,游动了下,直接消失不见。 许云深摇摇头,不知道到底是何事。 不过随着金龙消失的一瞬间,底下的鲲似乎是狂躁了起来,嗡声不断,滔天的水流朝天而上。 数里,数十里,数百里内的湖水尽皆暴动起来。 纷纷倒卷而上,直奔云层中的鲲。 刚开始还是水珠,然后珠连成丝,逐渐凝聚成水柱,连成一片。 一面无垠的水之镜就横栏在天地间! 片刻缓缓消失。 而鲲的头顶,已经出现了一颗水球。 这个水球,直径有一百多里,就这么飘荡在云层上方。 许云深从边往下望去,能看到整个天心湖,以及一个粘在地上的小小蛛网——长安京畿区。 他抬头。 水球在不停地缩小。 一百里,五十里,二十里,十里。 最终凝聚成一颗一百多米的球体! 球已经不像水了,变成了固体,周围一拳的光线都隐隐被扭曲。 “嗡——!”终于能够听出了鲲的情绪。 许云深左手夹起玉中歌,怕一会战斗她被波及不知所踪。 而方久……许云深转开了视线。 就让我为你和你父兄报仇。他心中想着。 大球陡然飞射而来! 庞大的球前,人就像是一粒灰尘。 许云深咧嘴一笑。 右脚猛地用力,鲲岩石般的表皮当即裂开。 二人身形陡然向后飞去。 瞬间便飞过了百米! 水球轰然砸在原地! 鲲的皮肤也吃不住,立马许多碎石崩飞,原地落下一个深深的伤口。 “嗡——”鲲的声音传来。 许云深往前了看,这伤口也不知有多深,只是一片黑洞洞的。 “对自己下手真狠啊。”他摇头。 “噗!”玉中歌吐了口血,上面还夹杂着些许杂物。 “糟了!”许云深一拍脑袋,刚刚他在后退蹬地之时,身体下意识发力,被他夹着的玉中歌自然遭罪了。此刻怕是内脏都受了伤。 看着许云深关切的眼光,玉中歌却是笑:“我没事的,师兄,你继续。”然后舔了舔嘴角的血。显得有些妖艳。 半天没见鲲有所反应,许云深疑惑。 然后整个“大地”开始倾斜了起来! 这畜生怪聪明!想要把我甩下去!许云深面色一紧。 他此刻抱着玉中歌,只有单手能用,若是另一只手用来抓住鲲的身体,便无法移动,成了靶子。他可不想试验那个能在鲲自己身上打个井的招的威力。 那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许云深看向玉中歌。 玉中歌带血的嘴唇吻了下许云深的脸,留下了个唇印,道:“师兄你就把我放下吧,我运气一向不错,死不了的。” 许云深疑惑,道:“你在说啥,我的意思让你现在突破,能飞了,咱俩不就没事了吗?” 玉中歌一愣,感觉他说得对。 她已经是自然道结丹境,再往前一步,便是传说中的玄窍! 不过这一关卡了无数人。 她开始思索起来。 而此刻鲲的身体已经倾斜了三十度,许云深双脚插进鲲的表皮,勉强算站得挺牢。 玄窍,玄窍究竟指的是什么? 鲲身体倾斜了四十度,许云深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插进地上。 是肉体上的穴位,还是思想的超脱? 倾斜五十度,许云深依旧稳当。 思绪繁乱的玉中歌不知从何做起,轻轻说:“师兄……我恐怕……做不到。” “做不到?”许云深瞪大眼睛。 此刻已经倾斜了六十度,整个天地已经微微翻了过来。 玉中歌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他。 “你管他什么精神肉体的,随便身上找个穴位,就叫它叫玄关,直接突破便是了。”许云深翻个白眼,思维极其直白。 玉中歌抿抿嘴,这样草率真的好吗? 已经七十度了,许云深已经换了个姿势,背朝上,手插进鲲的皮肤,吊在那。 知道情况危急,玉中歌轻轻摸着许云深的脸颊,眼中充满深情。 你便是我的道,修行就是为你,那玄窍自然也是为你而成,如此的话,便为…… 突然玉中歌挣脱了许云深的胳膊。 她悬浮在那,紧闭双眸,一颗金丹碎开,化作精华,汇入某个位置,浑身青色气流涌动。半晌睁开了眼睛,眼眸弯弯,道:“师兄,我突破了。” 真是痴人。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八章 鲲血洒天心 玉中歌浑身气流环绕,形成了一个罩子,将她防护在里面。 然后一只手直直插进罩子,气流不能挡住分毫,真若空气一般,触之即散。玉中歌眉毛拧到一起,又吐出一口血。她愕然看向许云深。 “那就好,快带我飞!我老早就想飞了看看了。”许云深手搭在玉中歌肩上,神色激动,然后想起什么,语气带点怀疑,“就这气?能带起来人?” 玉中歌无奈,道了句:“师兄你好歹……提前说一声,我刚突破,护体气流就被你打散,伤上加伤……” 她先前被许云深伤了内脏,现在又伤了筋脉,浑身都疼痛了起来。 不过还是勉强扯出笑容,手结一式,两股气流便绕在了许云深的腿上,产生向上的力。 许云深“咦”了一声,渐渐松开支撑着的手,发现自己稳稳当当的悬浮在空中。 在虚空中迈开腿跑了两步,仿若踏在平地一般。 玉中歌叮嘱:“师兄你别太过用力,我怕你把这气震散。” 若这话被修自然道的听到,肯定是会说她言过其实的。玄窍之气最著名的就是充满韧性,难以弄断,且可随主人心意而变形,还可常存于世间。而浩然之气则是另一幅光景,后文再叙。 许云深点了点头,让玉中歌离此地远远的,免得鲲伤到她。 而伤她最重的就是许云深……若她再留在此地,怕是连命都要丢掉。 玉中歌知晓这个理,朝鲲之外飞去。 鲲无上下,前后之分。背就是肚,首就是尾。侧面有闭合的大口。现在隐在傍晚余晖发散的云层之中,若一块巨大的石头。 许云深头顶是无边的黑暗。 “嗡……” 鲲感受到了许云深依的位置。 于是,天塌了下来。 鲲整个下沉! 整个身体轰然落下,从云层直接落到了水中。 因它身体庞大,一半隐在云上,一般露在云下,但是就这露在云下的部分就已经距离水面不远了。 一大圈湖水被它巨大的身躯排开,激起了千丈高的巨浪,朝周边拍去! 许云深感受到它的下降之时,先是打算原地硬抗,想让自己作一个针,去扎穿这个亿万兆斤之物。 然后转瞬想到自己还在空中,气流绝对是承受不住的,那样自己就会被压到水中。 到了水中,虽然自己也能闭气许久暂时不惧水下,但他不知这能存留鲲的湖水有多深,自己要下降多久才能触到湖底。 先前有一次,他想学一下游泳,结果发现自己怎么都浮不起来。 就直接从船上,一个猛子扎到水里,人就消失不见。再看到他时,已经在岸上挥手了。被别人直夸水性好。 实际上他是沉到了湖底,摸准方向,顶着淤泥,一步步走到岸上的。因为极为尴尬,所以他也不点破,只是谦虚了几下。不过再也不在人前下深水了。 现在他就面临抉择。 在鲲撞到他头的那一刻,他便做出了选择。 两手猛地向头顶打去! 轰! 碎石崩飞! 转瞬他就进了头顶打出的洞。 但是鲲依旧在下沉。 许云深低头望了眼急速接近的湖面。 然后抬头,右手往后回拉,半身倾斜。 仿佛拉紧的皮筋一般,拳头猛地向前送去! 一个圆形的黑黝黝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嗡……”鲲吃痛。 原先许云深在他身上的作为,比蚊子咬了还轻,而此刻,却是像一根针扎进了自己的血肉! 黑色的血液倾泻而下。 许云深闭气,顶着血液逆流而上。 鲲的表皮大概有十里,也就是说,许云深这一拳起码打灭了十几里血肉! 但这还远远不够。 鲲横约一百里,上下约六十里。 堪堪比得上几个城的大小! 许云深想要脱困,还要往上! 他此刻到了自己打出通道的尽头。 上面是赤红色的肌肉,如瀑布一般的血液源头便是一丈大小的大血管被打断! 轰! 湖水此刻已经进了这个洞口! 这十几里在鲲的下沉速度下,转瞬即到! 到那时许云深就要被困在鲲的体内。 这可能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许云深连连发拳,若打桩机一般,每一拳打出,都有轰然的爆破音,不停往上而升! 隆隆隆! 玉中歌在远处观望,听得鲲体内传来打雷一般的声音。 然后鲲的顶部就突然开了一个大洞! 从中飞出一个身影。 通过玉中歌对自己气息的感知,她知晓那就是许云深。 也只能是许云深。 许云深此刻浮在空中,看着渐渐沉入水面的鲲。 还有许多血液从洞口溢出,不过他能看到鲲的肌肉开始收缩, 这就想跑了?许云深狞笑。 我才刚刚热身完毕呢! 他身体迅速拔高! 虽然是刚刚体会这种战斗模式,但他已经熟练异常! 他上升的速度竟比鲲下沉的速度快了许多! 许云深此刻悬浮于千丈高空。 腿上的气流涌动。 此刻夕阳西下,阳光照耀在水面上。 他立在天地间。 然后整个人头朝下,猛然下坠! 扎入水中! 没有水花,没有动静。 突然,水花爆起百丈,转眼化为水雾! 湖面开起大朵大朵黑色的花。 一个人影从水面飞射而上,隐隐约约在雾中。 “嗡……”鲲整个身体震动。 它再度浮出水面! 身上又多了一个通透身体的洞! “嗡!”此刻能听出,这头远古巨兽真的怒了。 它猛然向上飞起,整个岩石般的表皮开始变化。 许云深保持距离。 他此刻看到了鲲的眼睛,在鲲的侧面。 黄色的瞳仁里有绿色的花纹,大概有八九里之大! 鲲之眼朝着许云深这边,狠狠地顶着,眼中黑光闪烁。 鲲的表皮渐渐变的柔软,化为羽毛。 体态也开始变化。 “小心,师兄!鲲能化为鹏!”玉中歌见到,想起了什么,连忙提醒。 许云深撇嘴,心想:就这东西,变个样子又如何?打也打不到我,如此笨重,我还能打动它。 鲲刚开始变形极慢,但是忽然就完成。 化为一只大鹰,身躯大小仍有百里! 紧接着突然就消失不见。 嘭! 许云深倒飞而出! 倒飞了数百里! 然后鲲化为的鹏也消失不见! 玉中歌着急,但是她却又参与不到这等层次的战斗。更别提不知双方所踪的情况下。 数百里外。 许云深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鬼东西,速度这么快的么!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 突然神色一紧,双臂下意识架在前面! 整个人又是倒飞了数百里! 此刻已经到了岸上! 索性是荒郊野外,没有人家。 他轰然砸进一座山! “我说,你这东西,不能让人适应一下么?”许云深吐了口嘴中沾到的土和灰,面色发冷。 只是依旧毫发无损,破了些衣服。 他怒了!这衣服可是值不少钱的! 金刚一怒。 他身边陡然开始扭曲了起来,身上燃着金色的火焰。 脑后浮现了一个淡淡的光圈。 此刻玉中歌给予他的气流早已崩灭。 但他依旧是悬浮了起来,飞出了山头。 头顶一片黑暗。 他抬头,见鹏盯着他。 他们相距百里。 鹏在天上。 黑夜之中,燃着火焰的许云深极为明显。 他笑了笑:“小鸟,大爷来和你认真玩玩。” 许云深双手合十,火焰猛地激荡而开。身后的光圈更加明显。 鹏此刻停止了继续连击,严阵以待。 你以为我要施法么?错了!许云深狞笑,双腿猛然发力。 一道流星逆天而上,狠狠砸向空中的鹏! 他依旧是用拳! 身上肌肉抖动,火焰愈发旺盛。 恍若在世佛陀。 许云深碰到鹏的那一刻,触感如正常血肉一般,没有先前的那层岩石。 不过,这不重要。 他也没打算打穿鹏。 他只是要。 打飞它! 拥有百里之躯的鹏倒飞而上,伴随一声哀然的鸣叫,就出现在茫茫云层之上。 许云深紧跟! 转瞬出现在鹏的头顶! 他下面,看起来像是一大片土地。 目力所及只是黑魆魆的羽毛。 原来鹏没爪子的?许云深闪过一个念头。 他浮在空中,仿佛站在月边。 如一个太阳。 日月交相辉映。 然后太阳猛地撞向大地! 天崩地灭! 轰隆! 鹏的身躯被狠狠砸进大地! 声波和震动传出千里之外! 所触及的地方尽皆化为尘土。 一个直径一百多里的深坑就这么出现在地上。 许云深加速下落。 嘭嘭嘭! 连续三拳打在了鹏整个庞大的身躯上! 地动山摇! 人与兽,竟然制造了仿若天灾一般的景象! 还在湖中的玉中歌,看到湖水震荡起来,便知晓恐怕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然后一阵阵爆炸的声音传来,如天雷一般,她也就知道了战斗的方向。不过她只能战斗平息后再去,庆功或者……收尸。 深坑中的鹏不停哀鸣,似在求饶。 许云深的一拳拳未曾造成表面的伤口,但它的内部已经开始寸寸崩坏,若再这么下去,恐怕万年修行毁为一旦。 许云深出气差不多,身上的火焰也渐渐平息。 挑了下眉,决心就此放过这巨兽也好,毕竟如果他在这杀了它,尸体如何处理还是个问题。如果百里之躯尽皆腐烂,那怕是一道之地都要瘟疫横生。 于是他朗声道:“小鸟,你就该到哪到哪,平常也别老出来祸害人。” 鹏鸣叫了几声:“鹰鹰鹰。” 许云深皱眉:语言不通真是种障碍。 摆摆手,就作告别,然后朝着来时的路飞回去。 鹏在原地不敢动,待等了一会,化作了鲲,从云上缓缓飞回天心湖,潜了进去,天心湖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许云深与玉中歌汇合。 现在二人都能飞,也就不再寻找船家,直接径直往目的飞去。 而先前他们坐的那艘船……只余几块木板飘荡在水上,给禁区添加了一丝恐怖。 天灾人祸之前,一般人的境遇就是如此,难以抵挡。 或许,这就是众人踏上修行路,不惧艰难险阻的一个原因吧。 第一卷 问情 第二十九章 天北道 许云深凭借自己的方向感,按照先前船行驶的方向直线飞了过去。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次日某个时刻,他突然“扑通”一下,掉进了水中。 玉中歌赶忙把他拉了出来。 无论他再怎么尝试,却也是飞不起来了,若先前一般。所以一直到岸边,他心情都很郁闷。 玉中歌如法炮制,缠了两股气流在许云深腿上。 两边不变的湖水难以察觉地掠去,时不时被过往的船只上的人看到,一阵惊呼后纷纷在甲板上围观这当世可谓是达到顶点的修行者。 二人已经不像刚入世的时候那般懵懂,也沾染了一些常人的情绪。就像此刻,他们在空中飞者,同时绷着脸,时不时低头看眼着装有没有乱,哪怕要说两句话也极短,端着架子。 索性这时间极为短暂,也就一天的时间,二人就远远看到了湖畔,然后同时松了口气。靠近发现是一个较大的码头,不停有船只往来,卸装货物,不过主要是卸的多。同时又有身穿轻甲的士兵列队巡逻驻扎,一派森严的气象。 待他们靠近,巡逻的士兵率先注意到,“踏踏踏”,步伐整齐地小跑过来,停在了刚落地的二人面前。士兵摆开了防御阵型。 一名在队伍外的队长立定,抱拳,问道:“不知二位好汉从何而来?” “我二人是武子监来边境历练的学生,不知此是何地?”许云深开口。 “这里是勤州府封边城区域。”队长回答,转而再次发问,“请拿出身份卡,我们要核对下身份。” 许云深点点头,从玉中歌背着的包内翻找出来二人的身份卡,递了过去。 队长仔细查看了下,又检验了下防伪的标记,无误后交还了回来,却是带上了一副笑容:“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没想到这次来的学生竟有四境的人了,不知修的是何道?在下北王第二军三十二队队长欧阳楠。” 一番交谈。 许云深得知此地是一处军港,用来运送物资,源源不断地向边境输血,而此刻已经陈兵二十万,不包括后勤人士。天北道分为三道东西防线,由北至南。第一道是在边境,主要在天北道与极北道的交界处。第二道是在天北道右上部,作侧翼。第三道是在天北道二府之间的分界线,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历练,只需去第二防线,不必参与正面战场。 饶是侧翼,压力也不小,谁知道蛮族是否会突发奇兵。若真是那样,大唐自然也是不惧的,二道防线的牵制下,中军也来得及驰援。更别提都是修行之人,行军速度之快,且不惧疲倦。在长期战争的情况下,马匹已经难以适应了。因此大唐就走出了一条新的路——人“马”。新兵参军之时,就会磨练配合之法,尤其是和搭档的契合。 长途奔袭的时候,都是搭档互相背负起对方,轮流赶路。虽然行军速度快,但是一直会只有一半的战力。因此不到必要之时是不会如此做的。平常也就是正常赶路,存留体力,时时能让人提刀就战。 这又不得不提大唐的军械了。 若是马背上的厮杀,长枪自然是极为便利的,一个冲刺,动力和杀伤都极为可观。然而在现在特殊的情况下,还是长刀使起来顺手。而蛮族身体坚韧,厚点的刀是砍不开的。于是流行刃较薄的片刀,被军中称为“瘦娘子”,不过瘦娘子每战香消玉殒的都很多。还有一种形制,是刀刃上带着极为细小的锯齿,刀背宽,又重又坚硬,生产难度和成本高了许多,用的时候稍稍有些费力。不过它给人体带来的伤害极为可观,是破敌利器,军中叫“公子”。 一般士卒佩戴的是制式兵器是薄刀,也就是瘦娘子。至于锯齿刀——公子,是要有一定军功,再去申请才有可能能获得。得一把公子是许多军士追求之事。 许云深二人跟了一辆运送物资的车队,开始了第一个历练——护送粮草。 说是历练,其实也是欧阳楠为了结交这等高手,托了关系搏来的一个记录五等战功的机会。 而这次历练,需得服役满两个月,或者积攒够一个三等战功。三个下等战功可等同于一个上等战功。所以欧阳楠这次算是送了一个小小的人情。 在车队的马车里,他们终于能够休息一会,放松紧绷的脸,放下端着的高手架子。 许云深双手揉揉脸,掀起灰蓝色的布帘,看了眼窗外往后倒退的路和树,然后放下帘子,车厢内又恢复黑暗。车厢内没有多大的摇晃,这归功于修建的极为平整的路和格物院对马车结构的改良。 玉中歌在那闭目打坐,巩固修为,这一天一夜的赶路,让她着实疲惫。尤其是刚突破玄窍境界就如此消耗,实在吃不消。想到玄窍,她脸上一红,因身体疼痛皱着的眉也舒缓了不少。 她原先体内气根存在于金丹,要时刻吸收天地之间的自然之气维持金丹。现在突破了玄窍,金丹碎开,气根游走于全身,生机延绵不绝,体内的伤势自己就开始飞速修复起来。到了现在,也只是内脏上还有些损伤。 这等境界,除非能够分辨出藏于普通运转的气流中的气根并且一击打散,否则就要几乎立于不死之境。不过身躯粉碎或者肢体截断,自然是修复不了的。 “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有不适?”说起这个,许云深老脸微微一红,先前的劲道使地微微大了点,当时还没注意,事后转念一想,对玉中歌造成伤势最重的反而是自己。他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出口询问。 玉中歌睁开双目,露出贝齿,笑道:“自然是没多大事了,不过师兄可真是厉害……那等绝世凶兽也能降伏。”她有些神往,在前往寻找许云深的路上,看到人兽搏斗留下的广阔痕迹,当即陷入呆滞。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何等伟力能够把眼光所见之地,尽皆压平成纸一般,并且压低数尺。岩石,草木,以及许多野兽,众生平等,都化为了纸。绿色,红色,灰色,交织在一块。让人心惊。 也不知若是他人见到这场景会如何……不,那天崩地裂的声响和大地震动就已经让人怀疑了,会在天下间掀起何等波澜。玉中歌在思考后续的结果,陷入了沉思。 突然玉中歌眼前冒出一个光头,凑到了自己旁边。 她一巴掌拍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说道:“你干嘛?” 许云深捂着脑袋,委屈道:“我看你在那发怔,以为伤到脑子,傻了。”他在用关怀的语气说着气人的话。 玉中歌咬了下牙,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事,强笑道:“我没事。”说完就闭眼打坐了,一言不发,脑中飞快转着各种念头。 许云深感到无趣,坐了一会,就到外面坐着去了。 车厢内留下玉中歌一人。 押送的途中很是无聊枯燥,行进速度也不快,过了五日才堪堪到达了站州府东部的防线处。途中还经过了勤州府和站州府分界处的第三道防线。 到了指定处,许云深二人拿出文书找了登记处,领了一身轻甲和一把瘦娘子,在一名年轻士兵的带领下到了一处空地。知晓了只有二人居住后,他点了点头,去后勤处领了搭建帐篷的材料,同时还有几名士兵扛着木板等东西过来。 那年轻士兵艳羡着说道:“也就你们来历练的学生有这待遇了,我们都是十几人一个帐篷,挤得很!” 许云深在帮士兵搭建,打木桩的时候一巴掌一拍,一根长木桩就狠狠地扎进了地面,让旁边人直夸“好一手漂亮功夫”。他们误以为许云深是用劲巧妙的高手,殊不知扎进地下的木桩都有些微微裂痕,自然是许云深蛮力运用过度的结果。 他闻言回头,问道:“不知道这在军中可有什么忌讳?” “忌讳……也就是那大几条,听从命令,晚上宵禁,平常禁止乱跑,更多的等到你们集合差不多了,有教官负责告诉你们。哦对了,这一片都是你们来历练的学生住的地方。”年轻士兵看着在拍木桩的许云深,眼角直跳——因为他此刻已经看出来许云深是蛮力拍进去的。 一个木桩在拍的时候遇到阻碍,许云深眉头一皱,加大了力度,依旧是下不去。然后猛地一拍,木桩爆裂开来,碎裂的纤维一般的木条扬在空中,其下是士兵们惊讶的脸。 “这个……应该是底下有块岩石,挖出来就好,不必如此。小王,再去拿一根来……”年轻士兵叹了口气,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比人大腿还粗的木桩子就在眼前爆开的场景,真是刺激,他顿了顿,说:“想必少侠修为一定很高把,修的是武道还是佛道?”他虽然注意到了许云深的光头,但也不确定。因为也有不少武将因为嫌弃头上的毛繁琐,就索性刮了个光头。上行下效,于是战场上如果头盔一脱,就是一片片的反光。太阳底下怕是也能作为新型战术了。 许云深知道了底下有块岩石,于是手直接插入地面,掏出来一块一丈方圆的大石头,看着插入石头的手指和地上翻起的泥土,旁边的士兵已经呆滞了,然后他缓缓回答:“我啊?还没选道修行呢,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总要谨慎点。” 玉中歌撇嘴。 年轻士兵虽然疑惑,但还是“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少侠真是明智!” 修身境?这力度?开玩笑的吧!还不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修的哪道,防止针对弱点么。这可瞒不到我,他心内闪过几个念头。 片刻帐篷就搭建的七七八八,设施与寻常人家卧室差不多,可见军中对学生的厚待了。 于是士兵告辞道:“那少侠就此别过,将来若是出任务一块了,多多照拂小弟!” “自然自然。”许云深一屁股坐在刚挖出的大石头,笑道。 过去三日,武子监来历练的学生才差不多到齐。 与许云深熟识的几个自然是帐篷搭在一块的,而诸多人也下意识依托这个现有的帐篷发散而开。不过许多女学生组队后,将帐篷搭的离众人远远的。 次日早晨,便有教官来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章 训练(一) 早上众人是被一阵急促的哨声喊起来的,先前便有士兵嘱咐过,听到二道短音就去当前营地的空地集合。 而集合,就是无序地站在一堆,因为并未提前编排过阵型。 到了那,有一个与许云深同样发型的身着轻甲的高挑中年女子站在空地上,手中还拿着竹哨,自然是教官了。教官名为欧阳晨,正巧是送与许云深二人的欧阳楠的堂姐。她虽是光头,但是一双丹凤眼和泪痣平添妩媚,只是有一道极为明显的伤口从脖子攀爬到左脸。 欧阳晨杵在那,一言不发,双手环抱,甲片挤在一块。 待到人都站定,不再纷扰,才开口:“介绍一下,我叫欧阳晨,是你们接下来两个月的教官。” “欧阳?”许云深下意识低声道。 欧阳晨往这边看来,冷笑道:“你俩就是我那贪生怕死的弟弟,说的两个四境的高手?” 许云深也不反驳,此刻他就按实力给自己划到四境之上的层次了,虽然还是修身境的手段。于是道:“正是,不知教官喊我们作甚?”同时也知晓:这个欧阳与他们在天心湖边遇到的那个欧阳果真有着关系,也难怪会送个人情结上关系。 旁边的人群掀起轩然大波,纷纷用难以置信,敬佩,以及一丝不甘的眼神看着这二人。 与他们站一块的武平天戳戳许云深,低声道:“云深兄你不是不能修行么,怎么也四境了?倒是弟妹……真是天纵之资,目前武子监也就甲班第一人陆生突破了,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这一步先,就是步步先啊。”他虽然平时性格有些欢脱,但是藏拙已久,此刻也不经意间泄露了些真实情感。 许云深摇摇头,然后用非常轻的声音回:“其实我还是修身境。” “那你!?”武平天眉头上扬,不知他是何用意。 “说完了没?”欧阳晨放下手,冷冷盯着众人。 众多学生望着她的眼神,如恶兽一般,齐齐打了个寒战。 不过只有三人不受影响,许云深,玉中歌,以及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 男生应该就是武平天所说的陆生了。 “许云深,玉中歌,还有旁边那个小子出列!”欧阳晨发令。 三人照做。 “我刚刚点你的原因就是,在长官训话的时候,禁止插嘴。还有,所有命令我都只说一遍!”欧阳晨目光很冷,不苟言笑。 “你们三个,一人一天,合起来就是三天不准吃饭。”她绕着三人转了转,然后目光放在了许云深的光头,“看来还有个眼光不错的嘛,冲你这个发型,处罚免了。”欧阳晨的脑袋也在发光,与许云深脑袋如两颗太阳,刺得人眼发痛。 “这……”武平天张了张嘴。 欧阳晨冷眼看他:“有意见?” 武平天连忙摇头。 “回去吧。”她吩咐。 三人照做。 “我大唐军队不像蛮族一般,注重配合,所以首先,你们就要找个配合的搭档。”然后她的丹凤眼扫了下人群中站在一块的男男女女,冷笑道:“找不到的由我们来分配,男女不管,还有,若是考核不过关,搭档便解散,由我们来安排。” 人群没有什么波动,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不信自己与女伴会被拆开。 “一会先组好队伍,登记一下,然后排队伍。给我记着,以后集合都要穿甲佩刀!如果你们走心,一天到晚都别脱下来,防止紧急战况。这里也没有娇滴滴的小姑娘,战场上蛮族可不管你是什么样,全当你是食物!”然后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这个没?我第一次上战场时候留的,一整个队伍就我在地下藏着活了下来。哦对,那个光头,我允许你不带头盔!这么好的发型一定要亮出来才对!想当年我的队长就是这个发型,刚开始我还不了解,直到悲愤下去了头发,才领略了光头的美妙。” 于是接下来仿佛是在传教一般,宣扬光头的各种好处。 这也是众人第一次接触军中众多流派之一:光头派。 话毕,随着“解散”的命令下达,人群开始喧闹起来,纷纷找着自己的搭档。有许多人陷入了被多人邀请的窘迫境界,也有人孤身一人,陆生就是其中之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欧阳晨,在自己的状态栏填下“单独”。 大约吵闹了半个时辰,许多人才确定了自己的搭档。然后欧阳晨看了几眼单独的,随手勾勾,便把单独的几人给划开了,念着:“……陆生,与赵傲天一组……” 许云深下意识地看向赵傲天,只见赵傲天闻言两眼呆滞,嘴唇微张,紧接着一股子气血上涌,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不停念叨着:“这,这……这可咋办啊。”他虽然也是一个世家子弟,但是到了这鱼龙混杂的长安,身世就不起眼了起来。于是喜欢拉邦结派,弥补自己安全感的不足和微微的自卑,而此刻被分到了与陆生一组,这自卑就被无限地扩大开。 陆生面无表情到了赵傲天这打了个招呼:“你好。” 赵傲天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甲班第一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好。” 陆生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很快队伍就排好了,直接随意地按照分组确定的顺序站立,很是随便。 一眼望去,六排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就像从路边随手拔了一手草,花花绿绿,长短不一的。 但是欧阳晨却满意地点点头,道:“以后就按照这个队伍站了,每天早上六点集合。有急事我会吹哨。结束了会发给你们一个册子,上面有哨子的各种指令。” 队列再次解散,各人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 许云深担心地问:“你三天不进食可会影响身体?” “自然无事,现在我已经可以算是辟谷了。”玉中歌坐在板凳上,缝补着前些日子许云深战斗时损坏的衣服,前两天忙着安置打扫,重置营帐内家具,到现在才腾出手。 许云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 似乎有个人被遗忘了。 接下来三天,众人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接受着军队内的各种基础训练。由于都是武子监的学生,天资和领悟能力较强,于是一般军人一周需要完成的任务和技能,压缩在了一天给学生们灌输下去。强度也是适中,众人还是能够适应地下来,而且就连许多看起来柔弱的女子也未曾叫苦。这也刷新了许云深对女子的认知,平常接触的都是玉中歌,陆君陶这般温婉的女子,像武子监的女学生这般大方略带豪放,他也未曾接触过。一时间感到很新奇。 说起大方豪放,许云深想起了带自己入京的阮眉织,她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女子,也可算是第一位好友,也不知现在是否安好。 “集中注意力!”发呆的许云深耳边传来了欧阳晨的斥声。 许云深摸摸脑袋,继续低头背诵手中的《军中守则》。 虽然是军队中大老粗比较多,但是规矩还是很严格的,让许多莽汉痛苦的第一关便是背诵这一本手册。不过到了后来,哪怕吃饭都不用筷子,直接往嘴里倒的彪悍男子,都能背诵的头头是道。 许云深有着先前几个月看书的底子,对这守则也不是很抵触,很快就熟读了。 他心中闪过一个疑问:为何武平天这两天愈发消瘦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一章 训练(二) 下午。 众人正在进行第一次面向众人的配合练习,训练主要是培养搭档间的信任。 二人轮流蒙上眼,由搭档指挥,以跑步的速度通过一段遍布陷阱的长达五十米的路。陷阱会变动,防止了有人暗自记下位置作弊。一般人若是中个陷阱就会受伤,然后难以继续,从而不合格,或者未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终点,也算作失败。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极高强度的针对性训练。例如气道的,就会要求运气完成各种眼花缭乱的费力动作,随修为境界拔高而难度提高,饶是四境的玉中歌,也吃不消那特殊的锻炼方法。 “陆生组,要求,十三秒。”欧阳晨站在路的起点,冷冷发布号令。 陆生与赵傲天上前,先是赵傲天蒙眼,陆生在路边指挥,跟随他移动。 “开始吧。”欧阳晨下巴一抬。 赵傲天抖了抖身子,身上轻甲作响,如临大敌。 “前十。”陆生可能是面瘫,到现在一直是一副表情。这是赵傲天针对欧阳晨刚刚介绍的规则,提出的简化方法:方位直接加距离,能够节约指挥时间。 赵傲天不假思索,快跑向前,心中暗数步数,到了九米五的位置赫然停下。 陆生皱了下眉,不顾其他,语速急促,继续说:“左二,前五。” 赵傲天照做。 “右二。前二。” “左三,前十。” “前十五。” “左半,前……” 啪嗒一声,赵傲天踩到了一个捕兽夹,架子猛然扣在他的小腿上,腿甲也阻挡不了夹子的深入,阵阵鲜血流淌而出。 果然,他对细致步数的把握还不到位。陆生心中想着。 “继续,我还没事!”赵傲天被蒙着的眼看不出如何,但是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了起来,垂下的手也朝着腿的方向微微颤抖,克制住没有去抱腿。 陆生皱眉,摇了摇头:“教官,我们放弃。” 欧阳晨撇了撇嘴,回:“陆生组,甲级训练一天,赵傲天因身体不适推后执行。下一组,许云深组。” 赵傲天猛地拉下眼罩,一瘸一拐地走向陆生,脸庞涨红,道:“为……” “你这样还想继续?想落下残疾?”陆生难得的多言,打断了赵傲天的话头。然后留给了赵傲天一个背影。 赵傲天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还往下淌着血的小腿,心中有些不甘,攥了攥拳头。 “还不把夹子拿下来?包扎用的东西我已经拿过来了,要我帮你?”一双脚出现在赵傲天的眼前,是陆生的声音。 赵傲天张大嘴:“你……”转而眼眶有些红,狠狠点头,“好,下次我不会拖后腿了。” 而另一边许云深组登场。 许云深朝玉中歌点点头,率先用旁边桌子上的黑布层层蒙住了眼。 “等等,教官,只要过去就行了呗?”许云深想到了个主意,打断了正要下令的欧阳晨。 欧阳晨眯眼,回:“自然,只要你能想到的办法,前提是不能动用修为。”她心中冷笑,想要用修为直接渡过去的都被我制裁了。 许云深点头。 “许云深组,五秒,开始。” 在路边准备发号施令的玉中歌一呆,朝这边问道:“请问教官,为什么是五秒?” “时间是按各组实力来定的,你们两个四境,呵呵,自然是要求要高点。”欧阳晨扯出个虚假的笑容,她看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十分不顺眼,定了五秒的限制也有这个原因。在她看来,女子就应该一身肌肉加光头,那样孔武有力,不会被人欺负,柔柔弱弱像什么样! 天知道当初一个大家闺秀一样的女子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许云深抬手,劝下正要开口辩解的玉中歌,他笑道:“没事,五秒就五秒。” “语气怪大嘛,开始吧。”欧阳晨看着这个蒙眼的光头。 “左一前十!”玉中歌怕时间来不及,也模仿陆生组的方法,赶忙开口指挥。 许云深呆在原地不动。 “开始了已经,师兄快跑啊!”玉中歌呼吸急促。 蒙眼的光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然后他身体半蹲,周围气流涌动,黑色带子在空中飞舞。 好似一只鸟,出现在了半空。 咚! 许云深重重地砸在终点处。 欧阳晨眼角跳了跳。 玉中歌微怔,笑了下,心想自己竟然忘了师兄的伟力了。 许云深拿下眼罩,朝这里挥手,朗声道:“怎么样!教官!这算是完成了嘛!?” “嗯,算你走运。”欧阳晨点点头,脸上无喜无悲。 这家伙是蛮族吗?蛮族也不会这么强的肉身吧,一跃五十米?我也没见他身上有蛮纹激发啊?欧阳晨疑惑。 然后是玉中歌蒙上了眼。 她紧张道:“师兄,你指挥的精确点……” “这是自然!师妹,你要相信我!”许云深仿佛在为玉中歌的质疑感到心痛。 结果—— “师妹你跑啊!向前跑啊!相信我!前面真没东西!”许云深声嘶力竭,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路上的玉中歌。 玉中歌心头发颤,此刻她已经比刚刚的玉中歌还惨了。 纤弱的两条腿上各夹着一个捕兽夹,嵌进了肉里,她靠着修为止了血,不再严重,只是每步踏出都会引发疼痛。就是先前如许云深所言,往左跑三布,她就往左挪移,然后左脚踏进了一个捕兽夹,接着许云深传来“对不起啊师妹,我错估了你的步子大小,下次就不会了”。又说往右两步,这回她上心了,只跨了半步,还是正好踩进了捕兽夹。“对不起啊师妹,我看错了行了……”让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度传来。 最大的恐惧不是肉体上的疼痛,是未知,是精神上的折磨。 玉中歌此刻已经不知道路上有多少夹子在等着自己,偏偏自己修为又高,一时半会又没事,而且不知为何,许云深看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不弃权。她就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耽误时间。 “时间到,许云深组失败,甲级训练两天。”欧阳晨发话了。 玉中歌终于能摘下眼罩,恨恨地看向许云深。 许云深尴尬摸摸脑袋,他自己也没想到这距离那么难把控,明明自己对方向和距离的把控力挺好的,怎么一用到别人身上就不顶用了呢。 不过他也未注意到玉中歌身上的伤势,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关心。 因为关心需得感同身受,而许云深,就没受过伤,压根不知道受伤的感觉。 “等等教官,为什么我们组就要甲级训练两天!”玉中歌刚回神,反应了过来。 欧阳晨瞥了许云深一眼,道:“因为你们组默契不行,信任不行,同时也不关心队友。” 玉中歌抿抿嘴,没法反驳。 她想起许云深在训练时的轻松样子,心中发苦:恐怕受罪的又是我了。 一轮下来,鲜有合格的,看来欧阳晨对各组实力的把握实在老辣。 接下来的一两天,众人都在唉声叹气中度过。 不过有个人被送去就医了——就是武平天,他因饥饿过度,身体亏空,又高强度训练,终于是柔弱的病倒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二章 杜四 玉中歌身上的轻甲,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需要运气将之与内衬隔离开。训练中,关节运转处已经渐渐磨合,编合的特殊绳线的颜色由白色渐渐变为了黑色,若泛着亮泽的铁索一般连接着甲片——玉中歌刚开始是清洗的,但是欧阳晨一见到崭新的轻甲,当即罚了玉中歌一组甲级训练,她后来也就只能听之任之。队列中,她随着动作一抖盔甲,哗啦作响,端正的身姿显得英气十足。 此刻已经过了一个月,每日除了逐渐提高的训练标准外,无是枯燥重复的生活。每日早上六点由欧阳晨点卯,训练,至中午十一点结束,用膳,下午三点开始集合训练,六点结束。而训练内容多是各种斥候所需技能。不过也有少数人,在展露了各自的特长后,已经被接到了其他军营进行训练。 先不提已经公认为四境的三人:许云深,陆生,玉中歌。例如赵傲天,略微有些自卑的赵傲天竟然是难得的盾兵良材,不过细细想来也当是如此——他是有点倔的,不仅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还有武平天,在他刚开始被送去救治的时候,遇到了右军谋将王基,在不知道武平天身份——北王之子或者是右军主帅之子的情况下,对这个来历练的学生混得如此惨好奇了下。问了武平天两句话,又随口提及了他的理想志向,未曾想大合王基的胃口,交谈甚欢。于是武平天便被调到王基麾下,做个近卫。 许云深还有一项趣事,就是每日晚上训练结束后,端着饭盆去营地不远处找个老兵聊天。 老兵是做后勤工作的,名为杜四,是上一次唐蛮战争参军的兵卒。不过受了腿伤,也不愿拿了抚恤金退役,就托了人情,留在了后勤。当初那股坚硬的劲也被岁月磨得差不多,此刻人已经三十多,却是想要退役了回大唐做生意了。然而退伍的申请还没批下来的时候,这次战争就又爆发了。杜四也只能随着北王的军队悠悠北上,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拧着脸炒着大锅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掏出一杆烟枪,坐在石头上,盯着过往的浅绿色小河发呆,一副暮气。然而现在旁边多了一个喜欢听他说经历的新兵,杜四长期板着而微微僵硬的脸也柔和了些。竟有些意气奋发起来,好似当年的少年郎。 “老杜,我又来了。”许云深在他身旁坐下,脚踩在地上,不过杜四的脚是悬空着的。 老杜磕着烟枪的手微微一顿,黑白灰相间的烟灰簌簌抖在了地上,他一撇嘴,道:“许小子你才来?”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烟枪,比划了下,“我都打第二根了!” “唉!还不是训练耽误了下,然后抢饭又耽误了下。”许云深歉笑,打开了木制的饭盒,里面最底下满满铺了半盒的白饭,上面是一半荤菜一半素菜,素菜是杜四炒的。 杜四悠悠地换好了烟枪,眯着眼嘬了一口,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欧阳晨又给你们加‘餐’了?她呀,就是容易心急……啧,当初啊——” 许云深竖直了耳朵。 没想到杜四又不说了,继续抽起烟来,一吞一吐的,烟雾缭绕在二人周围,缓缓飘散。 许云深也习惯了杜四的有一言没一语,扯东扯西的说话风格,或许是他长期不大与人说话所带来的后遗症。 “欧阳晨,唉,我当初也是与她同批次参军的……我妈还给我塞了好几套衣服。那天我正在打扫营帐卫生呢,就听说有个小队全灭了,当时也只是感叹了下战场无情。心中也怕自己突然那样没了,家里父母过不下去。然后,过了一天才有个浑身泥泞的人闯到军中。若不是她掏出了证明身份的文牌,嗨!巡逻士兵那把大戟就要砍到她脖子上咯。”杜四看了眼营地的方向,确认没人后才慢慢说道。 “后来呢?”许云深碗里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他打定一会要再去打一份。 “后来?”杜四眼一瞪,“后来!那婆娘就刮了个光头,天天拼命修行。我滴乖乖哟,你是没见到战场上的她,活生生砍死了十个蛮族!全都是正面砍死,手中的娘子都卷刃了!”杜四缩了缩脖子,好似感受到一股冷气。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吸烟的动作,吞吐的烟雾更多了。 “嘟——”声调一落,一起,这是集合的命令。 许云深放下饭盒,就往回跑,然后顿了下身子,步子倒了回来。偷偷把饭盒揣在怀里,继续向营地跑去。 “这小子。”杜四嗤笑一声,但动作也丝毫不慢,迅速倒了烟灰,埋在土里,然后也向自己所属的部队集合地跑去。 军中各地已经分散的士兵,纷纷停止手下的动作,小跑起来。 “最新军令,右军要开拨向西,具体通知等待以后,现在,各组组长去本队所属后勤处领取军粮,即刻准备上路!”人员迅速到齐,欧阳下下达号令。 一半人员出列,自发排成队伍,一路小跑到达一处营帐。这里已经有人员在运作了。 “这大概是三天的量,看来是长途奔袭的任务了。”在许云深前面先领了军粮的武平天掂了掂重量,皱眉揣测。 武平天虽然被调到王基麾下,但是番号仍未改变,因为从军时是划分于欧阳晨麾下,还未去后勤改变。在王基那当近卫只算是过场,需得在历练结束,让武平天自己决定去留。而现在是隶属于欧阳晨领导的新兵营。一旦有军情,还是得回来报道的。另一方面,军中有许多兵油子就钻着这个漏洞,拿着两份的待遇,跟着两位将军,也被称为二首派。 许云深拿出文牌,核对后迅速得到一份同样的用油纸包裹的军粮。 军粮用多种杂粮,肉,晒干揉碎压制而成,一个手掌大小的能够顶一人一天的量。 “或许是要我们先行,粮草远远缀在后头。”许云深在返回途中,发表自己看法。 “谁知道呢,反正……”武平天的眼睛闪着光泽,不同于往常的暗淡无光,语气深沉,“我们要上战场了。” 时间退回到最初,大唐陈兵北境之始。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三章 战争(一) 天北道与极北道交界处,此时已有一片营帐的海。有刚赶到此处开始在边缘安营扎寨的,也有早已来到,正在训练的。 一直未停下动作,如兵蚁般东奔西走的便是后勤士兵了。 自古以来,正面战争中,后勤实在是占据重要位置。 大唐兵分三路,左翼,主攻,右翼。左翼由极北道定王率领,右翼由天北道北王领兵。此时此地自然是哑阎王——程屠驻扎。 自然,哑阎王只是私下里敬重他而给的称号,并不是程屠已然封王爵。 说回战争。 在开战前,唐军是不发斥候的。起因是蛮族不设边关,全民皆兵,对战事反应迅速。远远看到天边一道烟,待到“烟”飘到眼前,整座城已经处于战备状态了。战时蛮族也不做偷袭之举,皆是堂堂正正集兵攻之,这也是蛮族的信仰传统——尊重敌人。因此只要掌握个敌方的大致动向,唐军即可作出反应,不用再如其他战斗之时谨慎。蛮族这种战法,建立在他们强大的个体实力之上。 出于敬重和礼节,大唐这些年也转变了诡谲的作战风格,亦是堂皇而攻之。看起来好看的同时,急剧增加了战争的伤亡。不过大唐上下普遍是一片赞赏之风。 这也是许多武人愿意来北方参军的原因,虽然惨烈异常,但是好生痛快。更重要的是抚恤金也不低,足够五口之家过一辈子。 中军帐内,此时已经如浸在天心湖水中一般宁静沉寂,只因一个庞大的在桌边的身影。 那是程屠。 程屠在大战之时,一直身披重甲,本就两米身高的他,现在更是如一座铁塔一般,让人心惊。 他站在表示军队分布的战局盘边,盯着上面的各色旗子。旗子是用来标明现阶段各军队驻扎地,粮草分布位置,水源分布位置,还有蛮族部落聚集地和圆城的主要位置。 圆城是蛮族特有的城池建筑,整体呈圆形,形似他们居住的大帐,城门众多,便于进出。 尽管程屠像是极为认真的在思索行军布阵,但他的心早就飞到了他宝贝女儿——程飞那里。 他现在在想,能用什么借口把他们从北王那边调到这。女儿就在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能让他宽心不少。 “禀元帅,户部尚书求见。”门口进来个兵卒,禀报道。 程屠点点头。 “王大人请。”外面有人吩咐道。 户部尚书王丁,朝野中多叫他“笑面虎”。无论王丁生气还是忧伤,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吃不透。同时他也奉行一个原则:拿多少钱办多大事。于是在官员内评价也是不低,被誉为有古之名士之风。 王丁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迈了进来,稍稍冲淡了点场内紧张的氛围。 他抬手冲程屠一抱拳,竟是个武人的礼,同时道:“程元帅,还在考虑着军事呐?” 程屠眼皮一翻,也抱拳相回,点头道:“不知王大人安排的粮草运输的如何了,我看现在这情形有点缓慢啊。” 王丁上前,凑到战盘前,捋起袖子,把本落后其他旗子一截的黄旗,给插到了距离差不多的位置,笑眯眯道:“程元帅不用担心,只是来时路上,出了件怪事,现在恢复正常,我已经谴了人去加速运输了。” 程屠点点头,转瞬眯了眯眼:“王大人好本事啊,手下还有这么一批能人。”他手比划了下,“大概是三百里了,一夜之间抵达。”程屠眼中闪了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不知道王大人何时能把这批人借我用用?就用一次。” “嘿嘿,借元帅用一次可就一个人都回不来了,我这点老本,经不起折腾。”王丁笑眯眯道。 程屠失望,把目光转向了战盘,不再看王丁,询问:“乾大人呢?” “他正在接洽从各地赶来的修行门派。”王丁回。 程屠点点头。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元帅留步不送。”王丁笑眯眯。 程屠依旧点点头。 王丁藏在袍子下的手握了握,脸上看不出分毫,跟着一个领路的士卒离开。 “给北王个信,说要调度那批武子监的学生,就调到修部尚书那。”程屠手敲了敲战盘,传令。 “是。”有小兵快步离开。 “大军集合怎么样了?”程屠目光投向右将。 元帅下属两将,左将行冲锋作战之事,右将行后勤帷幄之事。 右将沉声道:“现已集结五十万,还有五万已经行至五十里外,下午便可到达。” “后继的粮草也到位了,”程屠双目深邃,“那就准备一下,集合吧。” “呜呜——”沉重而庞大的号角吹响。 各个空地内正在训练的士兵停下了动作,飞速集合。 中军指挥塔下,已经是人山人海,方阵多如蚁。 程屠站在最高处,静静等待,身后跟着众多将军。 十五秒之后,底下就已经是一片寂静,仿佛无人一般。 但实际上是五十万的汪洋大军。 程屠右手高举,手中握着一柄长刀,正是公子,再举左手,是一卷竹简。 竹简上书讨蛮徼文。 众多将士无声地注视着程屠,这个身上仿若有滔天血海的男人。 他将绢帛交给左将,按程序是由元帅念的,不过程屠从不念徼文,于是按历来惯例,便交给了左将。 左将上前一步,面色沉重,打开竹简,逐字逐句,神色严肃地念了出来。 修为之下,声音响彻整片大地。 话毕。 五十万大军齐抽刀,仰天啸。 今日,大唐先天二十二年六月二日。 对蛮,开战!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四章 战争(二) 说到许云深与杜四闲聊时被集合的命令打断,诸多士兵领取军粮之后,再度集合。 当日为六月十二日,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了十天。 集合处。 此刻太阳已日落西山,天空侵染上了一层黑幕,挂着几点星,和一弯月亮。 看来是个无云的夜。 士兵如机械般精准运作,排着队列,有条不紊地小跑着陆续开始出发。 随着时间流逝,偌大的营地人影稀了很多,剩下的就是后勤士兵或伙夫,正在熟练地拆卸运装各种辎重,缀在大部队后面,同时还有一支队伍保护他们。 许云深所在的特勤组赫然在其中。 一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了,天边的白色不知何时也已经悄然褪去。 忽地,前方部队停了下来,同时过来一个头盔插着白色羽毛的通信兵,递给欧阳晨一张纸。 她飞速看了眼纸上的内容,神色严肃,眉头拧在一起。接着抬头朝通信兵点点头,转身发布停止行军,原地待命的指令。 欧阳晨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下这群集训了一个多月的新兵。他们现在已经是初露峥嵘的如火气质了。她的眼神在程飞身上顿了一下,神色没什么异常,沉声道:“据最新战报,六月七日程屠大元帅,身陷敌后,破平天下之境。” 人群传来惊呼——饶是训练了一段时间,但是这个重磅的消息仍然是给众人不小的冲击。 他们大部分都是宦官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颇知政局变化:一个平天下境界的强力武将对于现今重文的潮流的影响不言而喻。 更别说对各种党派,团体,甚至是皇位继承的影响了。 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却让郁积的情绪爆发了。 “然后,他斩千人,力竭而死。” 人群忽地安静,陷入无边的沉默中。 远处的部队也陷入了沉默。 与黑夜融在一起,噎住了众人的喉咙。 程飞率先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若一个火引扔进了黑黝黝的石油,诸多血与火交织的汉子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凉之情。 大唐第一大将——哑阎王程屠,于大唐先天二十二年六月七日,唐蛮战争,陨难! “那……尸首呢?”程飞双目有些失神,询问道。 按照蛮族一贯的传统,对于强者的尸身,是要完全吃干净才能体现尊重的。那程屠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此时的程飞却并未想到这一层,只提着“马革裹尸还”的念头。 “没了。”欧阳晨冷冷道,她此刻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只是一贯的坚强让她没有那么大的感情表现。 “怎么…怎么会没了呢?”程飞喃喃,手脚冰凉,一会便身子无力,瘫倒在了地上,旁边武平天赶紧搀扶安慰。 人死之时,最为深切的悲痛,便是刚闻消息的时候。若是文人,还要长歌当哭一番。人的本质其实是有些麻木的——无关之人,到了后来也就悲痛之心悄然无踪了。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在日常里睹物伤怀。然而生活,亦或者是战争还要继续如滚滚车轮一般继续,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逝而停止。 继续行军,夜色渐深。 只是,军队笼罩了一层悲愤的气息,步伐有些许沉重。 “云深,小飞那样没事吧?”武平天担忧地看了眼程飞的方向,询问许云深。 自从知道了程屠的死讯后,程飞由最初的悲痛,此刻已经沉默不言许久,哪怕是武平天凑近跟前,她也不大回应。 周围人也大概都知道她的状态,只是不知从哪个角度开始劝解。 许云深翻了个白眼,道:“有事。”这个武平天真是心急则乱了,基本的判断都有些混乱。 此刻士兵都处于奔跑状态,因为军队第一梯队距离第一个战点只有三十里。 虽然加快了行军速度,但是还是允许开小差的,待到十里处就要开始警备状态。 十里被称为军界线,意为敌军能够发起突击的最大安全距离。 武平天又是一番没营养的话,问东问西,惹得一圈人都烦躁地不理他,他又可怜巴巴地到了程飞身边。 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程飞一个人冷静会,还是要不停地给予安慰和关心。所问者的意见中,男子偏向前者,女子偏向后者。 “武平天,出列!”捉摸不定时,队列外欧阳晨吩咐。 他放下心思,担忧地看了眼程飞。奔跑中的队伍前后有一人多的空隙,武平天一跃而出,略微有些踉跄地站稳继续保持奔跑。 “你一会去下第一梯队,北王有特殊任务。” 北王! 若说程屠是大唐第一猛将,那北王就是大唐武功第一人。 崛起于行伍之间。他从一个不起眼的后勤小卒,短短三年内,走完了别人一辈子的武道境界,直达平天下巅峰,惊动朝野。穆宗(前任皇帝)着其实力,拜为冠军侯。后也不负众人所托,勇冠三军,开疆扩土,异姓封王,直达人臣之至。到穆宗驾崩后唐明皇陈若即位,逐渐退隐幕后,不问政事军事。然而他的传说却压着每一个武道的后辈,也激励着。 不过从来都是唤他北王,无人会直呼他的名讳——铁柱。 武铁柱,正是彪炳千秋的北王。 不一会部队便停止行军,暂时在原地休息,这或许是为了让北王见武平天。 武平天提着心,跟着欧阳晨一步一步往前挪。 纵然他平日提起他爹说得轻松,听起来像是很活泼平易近人的一个人。实际上,北王是个很严肃严格的人,与武平天的相处也没那么愉快。武平天平常多是为了减轻北王施与他的压力。 部队总共有三个梯队,他们处于第三梯队,担的是保护辎重的任务。 武平天跟随欧阳晨跑过了十几里地,到达了北王所在的位置。 这里所在的人较之普通部队多了许多,因为是指挥中枢的原因。 众多士兵面朝前方,呈圆形环绕而坐,中间便是北王。 武平天亦步亦趋地走到中间,朝着中间那人,跪拜行礼,道:“不孝子武平天,叩见父王!”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五章 战争(三) 六月二日。 程屠所率中军缓缓开拨,直指蛮族王庭! 蛮族以城为单位,总体有二十七城,各城统辖百里草原。 王庭自然在众星拱月的中心之城——圣城。大军所去路途,直线上总有六城,而侧翼则有十几城。各城平时自主治理,只有年末朝贡之时才会与王城有交集。但是这不影响众多蛮族人将圣视为精神寄托之圣城。 唐军自与蛮族战斗之始,都是刀指王庭。因此哪怕是普通蛮族人,也知晓若是遇到了唐军,不殊死战斗的话,圣城就会受到影响。 大军此刻已经到了蛮族第一座城池——密城五里开外。 密城经历了诸多血与火,因位置突出,是战争必夺之地,因此蛮族在此的伤亡也是甚多,但是仍有源源不断的蛮族人从“内地”赶往这里,参与战争,投往“日月大圣”的怀抱——即是死亡。 按照以前的习惯,唐军会在此加速行军,以期出其不意,来对蛮族造成更大的伤亡。 不过,多年征战而来,有血性和尊严的军人都不屑于搞偷袭的技俩。唐人们尽管痛恨蛮族,但是还会对敌人起敬意。虽说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但是在礼法的熏陶下,武人们也渐渐开始讲礼节起来。 “邹岳,你带一支小队去下战书,声明我大唐将于一个小时后攻城。”程屠闭着眼,双手拿着公子作拐杖杵着,对旁边一近卫下命令。 邹岳抱拳应声。 邹岳是程屠的近卫之一,拳脚不错,颇得程屠信任。 近卫有十二人,皆为中将军衔,各有所长。 片刻后邹岳回来复命,称已完成任务。 程屠睁开眼,眼睛中闪过冷光,沉声道:“左将军刘瓯听令,你率一军,二军,总计三万人佯攻西门。” “是!”刘瓯低头离开。 “右将军杨市听令,你率三军,四军,总计三万人佯攻东门。” “是!”杨市大步离开。 “十二近卫按编号各率三千近卫兵支援战局,自由行动。” 程屠身边稀稀落落空了一大片。 然而再往后看,密密麻麻的人铺到天边,只见两大团兵士分别向左方右方离去。 过了会,程屠活动了下脖子,嘶吼道:“开始攻城!” 奇迹的是,以往他稚嫩如孩童的声音不见了,只有沙哑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上空。 军队如若一个整体,开始行动起来。 程屠奔跑在最前面,诸多将领紧随其后,再往后才是士兵。 很快便看到一座已经升起狼烟的石头城——密城。 密城上站满了赤裸上身的蛮族人,眼冒凶光。 前面开阔的平原前,有着一支约莫万人的已经准备好迎战的军队。 程屠眼睛微眯,心沉了下去。 兵力竟富足到能在平原阻截了? 心神虽转动,但是速度仍然不减,他大喝:“杀!” 将士们回应:“杀!!!” 这一战下去,不知又有多少热血儿郎战死疆场! 很快短兵相接。 程屠手拖着公子厚刀,侧身转胯一使劲,刀便重重地砍在蛮族的身上! 锯齿状的刀口外加无比的巨力,造成的杀伤即是破坏性的。 公子砍在那个蛮族身上,紧接着往下一划,蛮族坚硬的表皮便轻飘飘地被破开。 一破开,就像决了堤,血肉横飞! 这一刀竟然快把蛮族劈成两半,只留下薄薄的一层血肉连着上下身。 程屠如入羊群,左挥右砍,竟无蛮人可拦他半分!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 从空中看来,黑色的唐军便和肉色的蛮族人迅速开始从接口处交融,颜色逐渐混合。 能够力屠蛮族的依旧是少数,更多的士兵陷入了苦战。 薄娘子一刀切入蛮族体内,若是力量不够未削断生机,便会被蛮族抓住机会,反手一拳打到唐军头盔之上,直接致使头盔变形,然后一条生命便匆匆逝去。 蛮族的生命力是极为顽强的:没有手了,就会用腿;没有腿了,就会用头。只有干净利落地拿走他们的生命,才能免于受伤的下场。 然而在这种战场上,受伤便等于死亡。 其实也只是程屠的军队只有步兵,才会显得如此惨烈。 其他军队内或有能够拉开四百斤硬弓的弓弩手,或有拿精钢枪的长枪兵,或有毒火并用的骑兵。 并非程屠不想配备,只是朝中一些臣子极力反对,宣称我大唐军威浩荡,岂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于是程屠只能就此作罢。 然而与这些臣子有关的拥兵之人,皆配备了这些兵种。 正面战场如此,东西两方战场也是很惨烈。 刘瓯是智将。他修行的是武道中比较奇葩的一种,不修肉体,只修气,以期达到文道或者自然道的效果。然而这种两都沾的修行方式,异于传统的武道,身体孱弱(只是相较其他武道人士,比其他纯正气道之人还是强的)。而修出的气的效果也不怎么样,于是受到了两方的鄙视。 不过这类人群是心有苦而难言,踏上了武道之后才发现自己不适合修肉身,而再转其他道也已经难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刘瓯正是如此,若不是智慧超人得到了程屠的赏识,他依旧是受人欺负的一名小将。 此刻他正在指挥军队后撤,因为是佯攻。 这一轮接触,刘瓯所率的三万人,去掉了十分之一,令他十分痛心。 后撤时,蛮族之人也未追出,这反常的现象让他微微皱眉。 突然刘瓯注意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程屠虽然杀入敌军,但是仍下意识地与他人保持不远的距离,防止孤军深入。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军渐渐杀到了密城的城墙下。 城墙高十米,不高,几个士兵互托下就可攀登上较平整的同等高的墙壁,更别说这里的墙壁有凸出的位置了。 肃清了外面的蛮族,唐军仍然有如海般的士兵。 程屠浴血站在城墙下,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周围人。虽然站在低处,但是好似他居高临下注视着敌人一般。 蛮族之人是不会用工具的,他们迷信手中的力量,肉体的力量,正如他们的信仰! “吼!”密城内传来悠长的吼声。 程屠皱眉,道:“祭司?怎地在最外层的城池出现了。” 蛮族的祭司能够提升蛮族激发蛮纹的程度,提高战力,一般分布在中后处的战场。 只见城墙上的蛮族纷纷激发蛮纹,身上开始燃烧着淡淡的火焰。 这是蛮纹激发的第二层次了,第一层次只会在身体上微微发光。 众多蛮族开始主动跳下城墙,迎战唐军! 棘手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六章 战争(四) 程屠率军艰难地攻下了密城。 原本按照惯例是屠城,然而唐军进城后才发现,城内竟空无一人! 换句话说,城内尽皆蛮族青壮男子,且皆战死。 所有将士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往常还会有些妇孺来抵抗一番。 而二十四万唐军大约战死一万,伤一万。 临行前总计十八军,现在已经去了三军。 残阳如血。 黄昏的阳光洒在城内外,一片死寂。幸存者默默地收起可以拼凑起的战友尸首,由后勤保存运回边疆。收集不齐的便就地火化。 时间流逝,星光布满了天空,燃烧尸体的大火给天烫了个窟窿。 程屠发下休整的命令,并且命定王的左军由西翼突进以牵扯蛮族兵力。 “元帅,依属下之见,这次蛮族行为反常,怕是有诈,是否要……”刘瓯充满担忧,向靠在墙壁的程屠请求。 杨市瞥了他一眼,哂笑道:“是不是智将都这么胆小如鼠?” 刘瓯未答。 程屠睁开了眼,有些血块在他的脸上凝结,随着他牵扯着面部肌肉,血块“啪嗒”掉在了地上。他波澜不惊道:“继续前进,此战不能撤。” “可是……”刘瓯张嘴。 杨市不耐烦打断道:“好了别说了,元帅都说了不能撤退了,你还不懂其中的意思?朝中那些人可看着呢!”他冷笑了下,指着一个方向,“就算前方是火坑,他们也会推着元帅往下跳!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在这里,把战争说得轻松!” 刘瓯叹了下气,他也知晓杨市说的是实话,但政治的博弈对众多无辜的将士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若不是蛮族信仰坚定而近非人,唐军还可通过俘虏来知晓一些蛮族的意向和动态。 索性蛮族恪守族规,不会做出偷袭之举,不然唐军进攻的步伐更加艰难。 程屠忽然发声:“刘瓯,此战暂时由你指挥,杨市负责突击,其余人听从他们的命令。适时可向北王求援,我率一万近卫军绕路到后方看看。” “什么!?”在场的将领异口同声地质问。 这与程屠一贯的行军风格截然不同!他向来是以勇猛无可当著称,今天突然行这迂回战术,令人捉摸不透。 未等他人反驳,程屠尽皆道:“没什么,既然这次蛮族不按常理,我们也不能墨守成规,徒增伤亡了。而且,我实力最强,若是遇到什么,还能脱身而出,你们呢?”被他扫视到的将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元帅,让我去吧!我也是治国巅峰,与您只差一点!军中没了我没事,可不能没了你啊!”却是杨市急切发言了。 刘瓯心中一颤,未曾想这个平日里经常挤兑自己的杨市也是一条好汉!他心里也把对杨市的成见放下了许多。 程屠一瞪眼:“休得多言,我意已决!不是有人要我死么,我就走这一趟!嘿,我程屠的命可没那么好收的!还有你个小崽子,是不是咒我死?我那么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可不是吹的。”他一巴掌拍了下杨市的头。 程屠虽然威名在外,长得也能止小儿夜啼,然而亲近他的皆知他对自己人甚好,也无甚架子,因此有许多人拥戴他。 在众多士兵休息的时候,一支万人队伍悄然离开,而最高指挥,已经“失职”的消失,然而直到程屠去世,将士们才知道哑阎王早已不在了军中。 程屠现在是有点爽快的,率众奔袭在夜空的草原下。 自从他一战成名以来,都被名声所缚,打的都是硬仗,啃硬骨头。 游击迂回这等被称为“下三滥”的战术从来都与他沾不到边。 大唐太祖建国之时便没少用这种战术以制胜。而许多人一边学着书上的奇计,一边又耻于使用,再一边夸耀着太祖的英明神勇以求上位。 伴随智慧诞生而来的,便是虚伪和谎言。 程屠率军奔袭了很久,直到天边有亮光,他才挥手示意将士停下休整,并放出斥候侦察周围几里内的情况。 不一会斥候来报,左前方发现在牧羊的几名蛮族人。 这次奔袭未带粮草,便打的是以战养战的法子。 他让两名近卫各率五百人将羊群屠宰。 每名士兵都携带了打火石和燃料,不一会草原上便升起了半透明的烟,在晴空下不甚分明。他们使用的是格物院产制的特殊燃料。 斥候把捆绑住的蛮族人带到程屠跟前,神色有些奇怪。 “禀元帅,这些蛮族人……与先前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程屠打量了下,露出感兴趣的笑容。 这些蛮族不仅穿着完整的衣服,而且脸上有明显的求饶神色。 “去,喊个懂蛮语的来,看来这趟没白跑。” 一会一个身材高壮的士兵来了,留着光头,精神十足。 程屠吩咐:“你去问问,尽量挖多点消息。” 士兵点头,上前与那几个蛮族人开始对话。 一众人等待。 士兵的神色愈发沉重,片刻后转头汇报结果:“禀元帅,他们说他们来自西王庭,这次是来东王庭游玩一段时间,因为听说东王庭有圣子出世。现在是在体验异地风情……” “东西王庭?蛮族分裂了?”程屠疑惑。 “不,是……还有另一个蛮族,并且实力略胜他们。”士兵苦笑。 大唐东部临海,西有天断山脉,山脉止于草原。 而西王庭,也就是另一个蛮族,便要在天断山脉为线的西部,而东西王庭向来不合。 西王庭偏向教化,东王庭偏向原始,双方有激烈的理念冲突。而碍于祖制,不能发生战争,于是双方不大来往。而天断山脉通天,无人可攀登,也无人知其多高,更别说从这传出消息,也难怪大唐多年来未曾有任何消息。 换言之,这个几千里的辽阔草原所孕育的蛮族,便与大唐实力相当。 倘若东王庭岌岌可危,那西王庭必然来援,那攻守之势便异之! 念此,众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圣子?”十二近卫来了三个,出声的布曲便是其中之一。 士兵点头。 却是程屠解释了:“这是蛮族广为流传的传说了,据说蛮族最初便是圣子带领,在环境险恶的草原开辟出生土,使蛮人延续,而后圣子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句话,‘千百轮转后归’。但是圣子究竟是什么样,所接触到的蛮族人都拒谈……哦?这里不是正好有几个么,快问问。” 士兵应答,询问后翻译说:“父母皆为蛮族,所生之子无蛮纹,与唐人无异,智慧通达深远,远超常人。一旦点亮蛮纹,便是最高层。” 最高层……娘的。将士们喉咙有点干。 蛮纹最高层,便是那层超凡的境界了。 别说道境,现在凡境最高层有多少年没出过了?众人都记不清了。 而人家生下来便有这个天赋! 大唐似乎要风雨飘摇了。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七章 潜入(一) 六月十三日凌晨。 武平天向北王长叩。 北王未应,半响,砸出一句话压得武平天喘不过气来:“你是否觉得我让你走武道,错了?” 武平天沉默,罕见地同意了他的话:“错是未错的,天下一日不平,武道便昌盛不息。” “起来吧。”北王叹了口气,转而一双鹰眼盯着他一直抱有重望的“逆子”,道:“后半句呢?” 武平天立在那,毫不犯怵:“只是方法,道路错了!” “错在哪?”北王面无表情。 “曲我本性,多我所爱,这是一错;盲目效仿,让我磨练,置我险地而无任何作用,这是二错;为父只严无爱,这是三错。” 北王静静听完,点头:“你说的对。”他环视了下周围的将领,面容有一丝疲惫,多年的戎马生活,让他时不时地送走旧面孔,迎来新面孔。尤其是程屠的去世,更有种唇亡齿寒之感,说道:“我以后便不干涉你的生活了。” 武平天整个身子陡然一松,仿若流放的犯人突然去了枷锁。 先前无论他在哪,武平天都有被监视的感觉——而且不是幻觉。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有时甚至能把人逼疯。 “不过,士兵武平天听令!”北王冷冷道。 武平天下意识站直,等待命令。 “你率你同僚组成小队,人数自定,编入斥候卫。” 真是小心眼! 这是武平天行军时唯一的念头。 斥候卫乃是第一梯队中战斗在最前沿且重要的部队,对个人实力和经验要求很高。 起先说加入特殊小队,不少人兴致高涨,然而一听是第一梯队的斥候卫,便几乎散完了。 只有许云深,玉中歌,赵傲天,陆生,程飞仍有热情,也正巧是训练时的三个小组,看来人是会互相影响的。 很快行军到达第一战点曲轮城,斥候卫如例派出小队侦察。 因为是第一次战斗,还轮不到武平天这队毫无经验的菜鸟上场——尽管他们实力高且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通过斥候,得知蛮族正在攻城。 曲轮城是继最外层的密城后的第二层蛮族城市,不久前由中军占领,然后周围蛮族迅速来援,将一部分休整的军队堵在了城池里。 这也是中军推进进度过快的弊端,左右两翼来不及清剿。只因杨市指挥风格勇猛激进,而得了程屠的猛,但未得他的沉稳。而此刻,中军上下化悲愤为力,连破两城,已经打到了蛮族第一层防御最深处!左右两翼此刻还在第一层防御中部! 蛮族有一王城三大城十二小城。 不疑有他,北王直接下达进攻命令。 长枪兵呈阵型开路,步兵紧随其后,再往后是弓兵。 未几便赶到战场。 弓兵拉起硬木弓,弓弦绷紧,送出一道道精钢箭雨。 若是换成中军,还需得鸣鼓示意唐军已到,但是北王不这么做,也无人敢非议! 箭的弧线不大,但是足以绕开前排,直击蛮族! 被射中的蛮族身上或多血洞,或深深插入了箭。 “杀!”长枪兵与步兵发起了冲锋,而弓兵便收起了弓箭,拔出了闪着寒光的娘子,紧步跟在大部队后面。 震天的喊声让城内的守军精神一振。 因蛮族的难缠和悍勇,轮番梯队攻击的战术也难以展开,唐军也历来是堆兵平推,添油战术。 战场由僵持转为沸腾! 所有人都被人潮裹挟着往前冲去,无论前方是什么。个人的生存还是死亡,都寄托于渺渺的运气之上。战争这台机器发动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它一旦开动,便贪婪地汲取血肉,得了个半饱才会蛰伏起来。 蛮军纵然被前后夹击,却仍然未呈败势,顽强地抵抗。 历经一刻钟,城内守军与援军的共同夹击下,终将蛮军尽皆消灭。 蛮族依然是没有一个逃兵! 望此的人尽皆喟然长叹。 尽管多年来,唐军与蛮族战斗,也磨砺出了铁血硬汉的军风,实力远超南边的地方自卫军。然而十成人去了八成的时候,一般军队便要溃散,精兵尚且不论。 但是战场中段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密集的尸体——是双方交战的遗留。 在众多曲尉的带领下,小股部队开始打扫战场,收回物资。 唐军百人一夫长,三百人一曲尉,六百人一都尉,一千二百人一卫,一万五千人一军。 军衔有百夫长,曲尉,都尉,裨将,偏将,正将,元帅等,还有些许独立于这些系统的分类,不再缀叙。 “谢北王援救之恩!”城内最高的塔楼处,秦正抱拳向北王道谢。 秦正隶属中军第二军,率两卫,领偏将衔,此次是奉命驻守辎重运输线的关卡之一——曲轮城。 原本秦正得了这命令还满腹牢骚,抱怨无架可打,哪知转瞬便迎来蛮族的攻城通知。当即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同时心里还有点窃喜。 坐在家里也能捡到钱? 这便是他的最初的感觉了。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属下的阵亡,他愈发觉得这战功有些烫手,也开始盼着援军的到来。 分功没事,赶紧来救援就行! 这是他后来的感觉。 现在高层大多集中在曲轮城的最高石塔,商讨下一步的行军及战略。 蛮族每座城市的中间地带都会建造石塔,并且达到俯瞰全城的高度,是比较神圣的地方。 意见决定的极为迅速,大军留下一军的人镇守,依旧由秦正率领,剩下部队便继续朝前开拨,支援前方的中军。 在战时,唐人皆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损伤自己的势力为由,而对军事行动产生消极影响。这也是北王直接潇洒留下一军的强兵,交予中军的人指挥,继续前行的原因之一。其中主要是出于对辎重运输线的重视。 六月五日正午。 此刻程屠已经率军游荡到了蛮族第二道防线内——可以说是蛮族腹地了。 随着游击战的进行,程屠抓到了愈来愈多的西蛮族“游客”,他也得知更多的关于西蛮族的情报。 西蛮族,不仅有草原为领土,向南,还有广阔的平原耕地,不过这一大块平原被天断山脉阻隔,唐人便不得而知。且西蛮族与东蛮族决裂甚早,至今已有数百年。兼具唐蛮之长的西蛮族,甚是可怕。 “元帅,我们什么时候返程?”已有些将士打了退堂鼓了。 这段时间诡谲行军,战果还是颇丰的,且得了较为重要的情报,按理讲也可返回了。 程屠闭目思索。 “禀元帅,据最新消息,蛮族圣子会至原始城巡游。” 程屠睁开眼睛,吩咐道:“地图拿上来。” 一张卷起来的纸质地图快速摊开铺平,以供程屠观看。 这份地图是从一个西蛮族商队缴获的。 唐军关于蛮族地域地图的绘制至多到达第二防线,堪堪摸到大城的边,远没有缴获的这份详细。而地图绘制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远没有绘制之后来的回报大,因此便一直搁着。 原始城是蛮族三大城之一,据说可纳数十万人。 数十万人搁唐朝只是一个州府人口,然而这是蛮族。 数十万能让唐军损失惨重,伤亡达到一比一都是奢望的蛮军! 程屠这率领的一军,万人,哪怕奇袭攻其不备,扔在里面应该只能翻起个浪花。 此处距离原始城还有相当的距离,大约是横跨两道之地。 蓦地,程屠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传令出去,即刻启程,按丁路线返回。” 不少人松了口气。 “军队由刘翦指挥,秦明辅佐。”他下令道。 “到!”被点到的两位将领下意识站直受命,然后下意识问道:“那您呢?” “我?”程屠呵呵一笑,笑容在阳光下有点刺眼,低沉地说:“我去见见传闻中的圣子。” 哪有手握重兵的大将孤身潜入的!若是带了一万精兵出奇用兵(迂回破坏敌人生命线)也就罢了。这回还要再次与军队脱节,自己一骑绝尘而去了。 奈何程屠去意已决,且在军中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形象,众人留不下他,也不敢强留。 他挥挥手留下了这支军队,自己换上了件西蛮族的服饰,只带上了先前的懂蛮语的小兵——郭丘。 关于蛮族本地的常识,他们拷问了之前的西蛮俘虏,多人分开审问,确定无误后才采纳,并且伪造了一个商人的身份。 郭丘是商人,程屠是西蛮之外的外域人,此行是游玩而来,听闻圣子出世来瞻仰光辉。如果是以前统一无外人的东蛮,是不大可能有这种可乘之机的。 原来西蛮族占据了广阔草原和平原之后,西面和南面还有些许国家,不过实力皆不如西蛮,隐隐有奉西蛮为上邦的意味。同时西蛮也不自称蛮族——而是汉。 此汉非彼汉,敲黑板画重点。 时间紧凑,二人加急往原始城去。 不同于先前的集团野战行动,二人也有机会进蛮族的城市歇歇脚。 他们身上带了些东蛮通用的刀币,在途径城内官方开设的旅馆偶作歇息,更多的时间用来赶路。迅速地,一日(六月六日傍晚)便抵达了蛮族大城——原始城的城门下。 起初程屠还在想郭丘是否能跟上自己的进度,未曾想郭丘也展露了毫不逊色于他的速度和耐力! “若此行能回去,我可是要重用你了!”草原的黄昏下,程屠对郭丘哈哈大笑,未曾想这行还能挖出个宝——或许是郭丘藏锋已久,抓住了在程屠面前刷脸的时机。 没有合适的出行工具,最为适用的便是修行人的两条腿……所以经常能在空旷地方或者路上看到人在狂奔,这还是略微有些奇特的景象。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斜阳下,原始城静静地匍匐在地上,众多蛮族人形成洪流进进出出(现在正是出入城的高峰),令人心惊。 “走吧。”程屠眯着眼看了会,大步朝前,头也不回地让郭丘跟上。 二人背对黄昏,一步步走向黑暗。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八章 潜入(二) 进城之后,程屠便开始一言不发起来,只因说唐语有暴露的可能。 他也不担心因为容貌而露出马脚。 若在大唐,画像的流通倒还有可能让路人认出程屠。而在总体不事艺术文化的蛮族(雕刻除外),自是极为安全了。尽管程屠在边境屡次指挥并冲锋陷阵,见过他的蛮族数不胜数。 然而,都死了。 蛮族的概念中没有撤退,一如他们从小起就受到的训练。 蛮族将性视为神圣的,是创造生命的至高之举。因此,平时他们是不会圆房的。 只有在阳春三月,蛮族全体在各地祭司的主导下,进行大祭之后的一周内,壮年蛮族男女开始合欢。大唐也有人戏称他们这段时期为“野兽的发情期”。 不过,野兽发情期的战斗欲望和力量是极为可观的。 在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唐军也不再去动乘虚袭击的念头。 同时,蛮族不论父母(合欢时也不论关系亲疏,只论血缘,大多是一个部族与另一个部族进行交流),幼儿统一由部族内养育,从小进行严苛的军事训练。 殇者甚多的情况下,残留的尽皆是精壮的蛮族。 这也是蛮族人口低下的主要原因。 说回程屠。 他二人与其他外来客一样“入乡随俗”。 自进城门开始,便要沿着路边,朝着中心高塔,三步一扣,九步一拜。 不同于小城的粗糙高塔,大城的高塔更为高耸,精致,气魄。 高塔有六层,三层一分隔。 下半区刻着浮雕,讲述了建城时的往事和蛮族的种种神话传说。上半区则刻着彰显着原始城城主强大的放大版蛮纹。蛮纹在蛮族中自称“天纹”。长生天亲吻了每一个族人,然后给予他们了无限财富,便是天纹。 在去往城中心的途中,二人见到了许多组队出城修行的蛮人,以及正宗的大型竞技场。东蛮族人很好认,赤裸上身,血脉喷张,肌肉虬结。蛮人的尚武和尚强还比唐人更上一层楼。普通蛮人几近唯一的娱乐方式便是去竞技场,无论男女。 参拜之后,程屠与郭丘直接找到旅店住了下来,等待蛮族圣子的到来。 深夜。 整个城寂静无声,只有些许蛮人在巡逻——往常是不会巡逻的,但是涌入大量外来人口,便难得的调动起来。不同于大唐城池的彻夜灯火,蛮族强调顺应天时而作息。 一道身影闪出了客栈,朝着城中心方向而去…… 天刚擦亮,整个城就像巨兽苏醒,顿时热腾了起来。 竞技场一大早便爆满。据蛮族先贤所言:美好的一天,从厮杀开始。 程屠与郭丘在用早膳,一人一份羊肉,外加一大碗酒。都是免费的,不需刀币,由官方承担费用。 程屠咬了一大口肉,咀嚼时喝了一大口酒,喉结一动,把它们送了下去。沉默了会,问:“为什么?” 郭丘正打算喝口酒,“咳”了下,眼神有些闪躲:“什么?” “你去哪了?”程屠又咬了一口,烤羊肉在嘴里运动,咽了下去,补充道“昨晚。” 气氛略微凝重了些。 郭丘的手握紧,满脸痛惜,偏过头去,缓缓道:“为了出路。” “大唐给上进者的出路还不够?”程屠冷冷问。 “元帅!别再自欺欺人了!出路?哪还有我等寒门的出路。”郭丘神色有些激动,“这个修行的世界,选文道,需得任官才可进步,但是官位都在大家族手里呢!选武道,平民哪有资源,多是不上不下。而且朝廷打压武道的心思如此明显!野道呢?在野做个江湖人士,绿林大盗,又有几个有大成就的?出世之道更不用说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我看不到希望啊,我已经雪藏十年了,不想再继续了。若不是这个巧合,我现在依旧在军中籍籍无名!” “被打压?我军中还有如此?”程屠有些惊讶。 郭丘灌了口酒,然后空碗重重地扣在桌上,引得周围人有些侧目,只听他道:“任何时候,都会有人为了私欲欺上瞒下。元帅啊!军中,早已不复从前了!不再像……十年前了啊。” 十年前,正是上一次唐蛮大战,程屠崛起于那时,四处征伐。“哑阎王”的“铁军”也是那时候开始传播开来。 程屠沉默,道:“那也不是你叛国的理由,若你真有本事,又怎能真正打压得住?你糊涂了。” 郭丘沉默,看向外面,阳光逐渐逐渐扫进屋子,离桌子还有几步的距离。他缓缓说道:“真正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西蛮族啊!” 西蛮族,这是知道这则消息的所有唐人心头的一座大山。 不知何时,店内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外面也蓦地变得安静。 程屠注意到了,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以后你好自为之吧,我出去一趟。” 郭丘沉默,低下头去,双手撑着额头,神色痛苦,片刻后抬起头,面无表情。他深知自己日后必定会在大唐“青史留名”,但是,生前哪管身后事?他磨砺十余载,只为了自己能够攀登更高的位置。郭丘也是有妻儿的,然而此刻早已对他们弃之不顾。当真是狼子野心所驱动。 程屠踏出石门,直面着阳光,打量了下周围,发觉只有眼前站着二人。整条道路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应该是原始城城主和大祭司了。 城主如往常蛮人一般赤裸上身,只是身材更为壮硕,足有三米,程屠还比他矮了许多。而大祭司则与程屠身高相仿。蛮族的祭司也修力量,不如往常印象中身体孱弱,智慧高深的祭司一般。若叫他们一手拍断一尺厚的青石板,还是没问题的。 只见祭司行了个唐礼,道:“哑阎王?久仰!前来为何不通报一声,我们也好招待!”他说的是唐语。 程屠抬了下脖子,打量了程屠,见他笑,程屠也笑,回道:“我只是想来瞻仰一下所谓蛮族圣子,不必那般大张旗鼓,敢问圣子在哪?” 城主略微低身,听祭司轻轻翻译了两句,然后吐出了几句话,祭司点点头,对程屠说:“圣子一会便到,请阎王与我二人上塔等候。” 程屠点点头,与他们并肩而行,向城中心走去。 三人消失片刻,这条路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路人多是疑问,不知为何突然禁严。 “阎王这几日所见,觉得我蛮族子民如何?”三人站在高塔最高层,俯瞰全城,祭司问道。 程屠哈哈一笑,道:“当真是长生天的子民,雄壮有力!” 祭司翻译了下,城主也开怀而笑,笑声响亮。 “那阎王可有意留在蛮族?”祭司笑容收敛,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程屠。 程屠依旧笑,仿佛没看到祭司的表情,道:“这可不行,道不同,不相为谋!” 祭司朝城主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城主摇头。 只见城门处陡然散开了一片空地,进来一众人。过者尽皆右手成拳敲击胸膛,欢呼。 “阎王不是要见圣子么?来了。”祭司恢复笑容,只是容貌所影响,笑得有些瘆人。 程屠眯着眼。 不一会,圣子便到了这里。 这一层有两个部分,内部和外部,外部是用来宣讲的平台,几人现在在内部。 圣子好奇打量了眼场中程屠这个生人——城主和祭司他先前在圣城是见过的。 祭司说道:“这是我蛮族圣子——明,早年曾流落在唐,幸得长生天庇佑,回归蛮族,这是大唐元帅——程屠。” 明!明不是在文子监么? 原来许云深将明托付于陈语之后,陈语疏于看管,致使明被拐卖。明被卖至天心湖的渔船上之后,通过他自己的机灵应变,逃脱而出。接下来,他便要去边境寻找许云深等人。 然而误入边境蛮族势力范围内。在蛮人就要将他屠宰作食物之时,明及时抖落了自己蛮族的身份。在验血无误之后,普通蛮人对这个无蛮纹的幼儿产生了好奇。部族内的祭司得知后大吃一惊,心中有个猜测,赶紧将其送至小城城主处。 然后明又辗转到了圣城。经过多次检验,终于确认了明的圣子身份。 此时正值五月底,距许云深出发时堪堪过了一个月。 因为圣子出现的原因,大量蛮人一改往常对外的警戒等级,边境兵力上了一个档次。这也是大军攻打第一座城池——密城极为艰难的原因。 明惊了一下,未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大唐元帅。他定了定心思,提出了疑问:“程元帅,边境战事如何?” “当是势如破竹。”程屠笑道,言语间有强烈的自信。 祭司哼了一声。 “那您怎会……出现在此。”明提出了第二个疑问。 程屠此时略微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脑子一抽,来冒个险,然后被反骨仔给出卖吧?于是他深沉道:“我活够了。” “自从我救下皇上开始,我便不再是为我而活了,身上便背负了众望,国仇。随着我战斗愈多,追随我的人愈多,我也需对更多的人负责。一将功成,背后是多少老兄弟的逝去?我活得太久了。若是这次大战还取得大功,已经要封无可封,功高震主了。陈白衣那人盯我很久了,就想着狠狠打一下我们武将,收权于皇。” “我能如何做?或许贪功冒进而后战死是最好的结果。不过我不舍得,那些盯着我的炽热眼神变得灰暗,所以,还是只让我一人承担吧!临死前还能带走个蛮族大兴之望,不亏了!”他似乎也信了自己这番话。 祭司听此急促道了句音节,与城主进入警戒状态,同时号角声响起。 “你们太托大了啊!以为二人就可拦住我?”程屠大笑。 一声笑,响全城。 第一卷 问情 第三十九章 突围 “轰!”一声巨响。 郭丘猛然回首,朝声源望去,是城中心高塔的方向。 纵然郭丘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但他还做出了他的填空,哦不,他还心中无法放下程屠,甚至还希望他能够逃脱。那样,他背负的罪恶感也能轻一些。 伴随巨响的还有警戒士兵的嘶吼,他们发出“乌鲁”的呼唤,示意有敌人。 众多蛮族人在响声发出的一刻,就如郭丘一样盯紧了高塔,同时露出愤怒的神情。 破坏神圣之地,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高塔上。 明已经被祭司护住送到了下一层,城主和程屠爆发了战斗! 同时,还有数位同层次的高手赶到了现场(圣子的护卫队)。 城主的蛮纹已然激发,身上遍布的扭曲的纹路如同被点亮一般,发出了暗红色与金色交织的光。全身上下,除了头部,手部,足部无蛮纹,其余地方都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他的实力可见一斑! 赶上来的其余蛮族高手比他稍逊一筹,双臂尚未激发蛮纹。 程屠高吼一声,双手报架作防守,眼神紧盯敌人。周身的光线隐隐被扭曲——只因他迸发修为,引动御万敌之大勇气。 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是武道最后一个境界——平天境! 修武道者,当有平天下之大无畏! 城主未轻率攻击,亦作出防御姿态,神色漠然,低声喝一句:“噶布!” 当即,祭司噶布在楼下应声。 只见他一手握着挂着人头骨的木制法杖,一顿地,陡然间一阵橙黄色波涛散开。 “呵——!”噶布吐出一股气,橙黄色波涛猛地收回他的体内。他仰身开怀,一声大喝,波涛以更快的速度,几近瞬间扩散至全城。 所有蛮族人闭眼,感受到了风中传来的呼唤。 然后一刹那,各人尽皆明了敌人所在,同时蛮纹被充分激发——其中自然包括城主及诸高手。 “吼!吼!吼!”一整座城都被唤醒了,如刚苏醒的饥饿的黑熊,欲择人而噬。 不过没有下一步命令,平常族人都静静矗立在那,红着眼看着同一个方向,等待城中心的结果。 自己选择投靠这样的民族,真的对吗?郭丘有些发冷地想。 程屠的心略微下沉,寻找着如今局面的突破口。 本来自己平天境,对上城主还能略胜一筹,但是如今他们被进一步激发蛮纹,主心骨城主便毫不逊色了。更别说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三位高手。而祭司在楼下,自己想要率先击杀他的话,必然会陷入被围攻的局面。 只能……拼一波了。程屠依然冷静,一双牛眼在城主和掠阵的几位“援兵”身上不停扫视。 场面似乎就此僵持了起来。 很快,程屠右脚后撤半步,萦绕在他周围的不可见的气流随他而动。 高塔每层的地板,都厚达五尺,由特制粘胶贴合,接近实心,因此—— 程屠猛然一踏,整个人向前飞冲,握拳直击城主! 该死,地板太厚了!这让程屠心中第一个计划落空。 城主神色不再漠然,有些兴奋。 难得能与大唐的第一猛将交手,且无后顾之忧! 蛮纹上的火焰仿若他的心情,火焰再度拔高一层。 城主扭身,转胯,一只带着暗红与金色火焰的拳头被有力地送出,目标直指程屠的小臂! 程屠身上缠绕的气流正是勇气,杀气两大武道流派的勇气! 他突然发力,勇气爆发,气流产生强大的推力! 程屠手臂一滑,更改了攻击的角度,凭借着勇气,竟让城主一拳只是擦空! 城主眼神一凝,反应极快,一侧身,躲开了这一拳。 “轰!”这一拳的寸劲打得极快,发出了爆裂的声音。 程屠挥了个空,略微皱眉,心忖这祭司所给予蛮人的提升实在是麻烦。 此刻是城主与程屠二人的战场。 城主左手试图制住程屠挥空的手臂,然而二人速度相差不多,在城主做出这一趋向的时候,程屠已经反应过来,放弃进一步攻击的变招。 二人你来我往,做出种种变招,皆被对方化解。 此刻程屠是困兽,每一分体力都极为重要,不能浪费在无意义之事上。 于是他主动拉开距离。 “米斗,路德?”城主没有追击,发问道。 “怎么,不打了?”其中一名精通唐语的高手翻译道。 程屠未答,冷冷地看着他们。 突然他心中一动,咧开嘴一笑,道:“当然要打!” 他摆个出拳架子,右半身沉肩坠肘,化掌为拳,阵阵气流波动而起。 这是个明显的攻击信号了,城主也不轻敌,让几人都严阵以待。 武道藏气于身,修劲练体,然而大成者武气可外放! 虽不及气道之气的坚韧不可破坏,但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程屠右脚蹬地,掀起数块碎石及粉末,粉末缭绕在他身边,让勇气具现了许多。 只见他岿然不动,左脚画半圆往前进了一步,右脚跟进后再次一蹬。 萦绕的粉末更多了,甚至程屠还控制气流形成个兽形,好不骇人。 城主等人未看出名堂,依旧严防死守,保持不动。 程屠一直蓄力的右手终于动了! 只见空中盘旋的灰色猛兽,随着他手而奔腾! 城主低喝一声,浑身蛮纹激发到最大程度,双臂挡在前面。 哗! 猛兽冲击到城主的双臂,陡然炸开! 力道……好像有点小?城主疑惑,朝程屠位置望去,才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飞速扫视,目光钉在了离这里不远的外部平台,顿时明了。 “罗路!”城主冷着脸,迅速奔往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命令几人跟上。 “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果然,正是程屠借烟尘弥漫,佯攻逃离。 一阵橙黄色波涛再次荡开,扩散全城。 在第一次出手,擒贼擒王的策略失败之后,这是程屠寻找出的第二个脱身的机会。 然而这条逃离的路上,前有数万蛮人的阻拦,后有速度不慢的追兵,当真是凶险之极! 程屠此刻要做的是,迅速击杀不得不杀的蛮人,以拉开距离为主。 道阻且长。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章 战否? 高塔平台朝北而开,意为朝圣,而大唐在南方。 在昨晚城主得知消息之后,当即便下令全城所有出口戒严。此刻贴近城墙边的一整圈,早已布满重兵。 程屠也隐隐猜到自己无法轻易逃脱,不过快速跳下高塔的行为,为其争取了些许时间,他瞄准了西方,奋力冲去。城主与那几人尽管勇猛,但不会贸然犯险。如果他们也直接跳下,人在空中的时候,便有可能会被在底下等候的程屠抓住破绽。于是只能选择逐级而下。 好战的蛮族人已经等待敌人多时! 众多蛮人嘶吼着,激发了层次参差不齐的蛮纹,朝这个从天而降的壮汉冲去。 他们点亮蛮纹的程度远不及城主。 蛮纹颜色有黑,红,暗红,金四个层次。若是天赋足够,便可燃烧蛮纹,燃烧后的蛮纹大约可加强半个境界的战斗力。还有个传说中的境界,便是金红相交,圣子一旦觉醒便是这个境界。 现在抵挡着程屠突围的蛮族族人,以红色为主,暗红和黑色逐渐次之。不同于往常的是,他们身上尽皆燃烧着火焰! 这便是大祭司噶布给予他们的加成! 程屠在短短十几秒内,已经击杀了数十名蛮人,然而只前进了五米。 城主等人的呼喝之声已经临近,程屠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勇气一振,将周围蛮人逼退。 他们也未曾靠前,死盯着他,缓缓让开一条道。 是城主和那几人。 高塔的平台之上,祭司噶布和圣子遥遥地看着这里。 程屠似乎能看到噶布的嘲讽的笑容,和圣子脸上的……担忧? 他有些疑惑。 蛮族圣子对于敌方大将被困这种事不应该开心的么? 不管那么多了,程屠眯着眼,熊熊勇气升腾而起,吼道:“就让我程屠,最后再战一次!” 他在嗓子变沙哑之后,便话多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情形,倒在这里。 是日,晴天。 大唐元帅,哑阎王程屠,于蛮族原始城,薨。 与其陪葬的还有原始城城主,圣子近卫二人,一千一百二十三蛮族人。 这则消息是由蛮族向大唐公布。并且蛮族为了表示了对强者的尊重,对程屠遗体实行蛮族最高礼节——汤葬。由圣子禀勺,分与诸强者。 消息传回大唐。 此时正值早朝的最后一个阶段。 “有天级事务来报!”朝会殿堂跑进来一个头插羽毛的斥候,神色慌张,以至于跨过三尺三寸高的门槛时都绊了一下。虽不及跌倒,但还是有些仓皇。 皇帝陈若扶着皇座的敲动的手停了下来,沉声道:“讲。” “大元帅程屠,薨。”斥候呼吸急促。 大堂猛地一静,这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让所有人都没什么防备。 无论是文臣武将,拥护他的,反对他的,都有些悲戚之情。 陈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道:“具体情况。” “元帅程屠孤身入敌后侦探军情,遭同行士兵郭丘背叛而暴露身份,力战蛮族后,不幸殒命。与其陪葬者有原始城城主,圣子近卫二人,一千一百二十三蛮族主力。元帅遗体被蛮族实行汤葬,尸骨无存。叛徒郭丘已投敌。”斥候头紧紧贴在地上,声音几近哭腔。 斥候每说一句话,陈若的手就握紧了点,直至一声“咔嚓”,皇座的扶手被掰下来一块。 “郭——丘——”陈若吐出两个字,脸上青筋暴露,“传令,诛灭郭丘三族。该人头颅悬赏万银,逼迫蛮族交出此人。” “是!”刑部尚书出列,长揖受命。 陈若注意到斥候还未退去或隐入武将队列,疑惑:“还有何事?” 斥候的头依旧贴在地上,道:“元帅在孤身入敌后前,曾率一万大军在蛮族腹地迂回作战,带回许多情报。” 奇兵!这是多年来第一回在正面战场,出现了奇兵的范例,还是已经战死的武将所使用。 程屠的诸政敌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周围逡巡着,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一口,然后瓜分他遗留下的“尸体”。 当即有一名刺史扬声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陈若面无表情,心中深知现在正是各派的势微投机者冒头的时机。然而他现在没有心思,再去玩那些花花绕绕的平衡派系的手段。 于是他说:“没有天级就不要说了,回去写封奏折。” 无人管那位刺史的灰暗脸色。 陈若吩咐斥候继续说。 “在蛮族的西面,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蛮族帝国,兼具唐蛮之长,国号为汉。” 场中性子直的武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而陈若亦是吸了口气,只是表情变化不大。他用手扶了下额头,然后缓缓道:“还有么?” “蛮族圣子出世……”说到这,斥候咽了口口水,更不敢抬头。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此时,连平常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诸官,都纷纷失色。 “好一个蛮族!”陈若冷笑。 同时他把先前想要“御驾亲征”的想法咽了下去。 “有没有什么好消息?”陈若身体前倾。 “东西蛮族平常几乎断绝往来,非灭族之祸不相帮,短期内不足为惧。同时元帅所率一万奇兵,迂回时袭杀蛮族主力约三万,掠夺羊群五千余只,一小城被屠。圣子距离觉醒尚早。” 陈若缓了口气,这番消息下来,局势没有先前那么严峻了。 “陛下,臣有事奏。”文臣群最前一人发声,是陈白衣。 “是白衣卿啊,有事请讲。”陈若抬手,作出“请”的动作。 陈白衣上前一步,先对陈若长揖,再对群臣长揖,群臣紧忙还礼。 “现我大唐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白衣说话掷地有声,“此为国战,不谈先前动员所耗财货。此时一退,便要步步退!更有元帅程屠被害在前,我等岂能不战!” 陈若点头,道:“卿所言甚是,然,西蛮族如何处之?” 陈白衣微微一笑,道:“小胜即退,养精蓄锐。后开启长期战事,以局部为主,消耗东蛮实力。步步为营,蚕食东蛮。” 蛮族低下的生育力,让众人有长期作战的信心。只是先前都是双方积蓄十年,来一场大战,唐人鼎盛期衰弱的快,十年中有不少战力老去,不复当年。而蛮族强势期比唐人多出许多。因此十年一国战,大约是势均力敌。 “那最后呢?西蛮是不会坐视我们灭掉东蛮的。”是兵部侍郎不按规矩的提问了,主要是他在仇恨之下,灭蛮心切。 陈若也为追究,朝陈白衣点点头,示意继续说。 “最后便,只留下圣子,送于西蛮!”陈白衣神色不动。 “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对啊,宰相三思!皇上三思!” 更多的人因心急,直接出声了。 “肃静。”有侍卫低喝。 “至于为何这么做,便需要观天监的赵大人来回答了。” 观天监?莫非是…… 赵无安疑惑:为何需要自己出列来回答这种问题? 但还是依言出列,长揖之后,便苦笑着回:“微臣不知为何。”他无助地看向陈白衣,只见陈白衣指了指天。 蓦地,他瞳孔骤缩,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天星移位,大道随迁,气蕴天下”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一章 雨季提前来临 一语惊醒场中梦中人。 只见赵无安似是来了思绪,不停道:“此番大势下,天下修行者高境界者必然泉涌。到那时,想我大唐人杰地灵,地大物博,又岂能无几个道境界?区区一个蛮族圣子,放他归去西蛮又如何?”然后他言尽告退归列。 陈白衣点点头,补充道:“赵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还有几点。” “卿但讲无妨。”陈若神色轻松了点。 陈白衣缓缓道来:“首先,只放走圣子,汉国(西蛮)定是不愿的。到时我们留下次等强者若干,与有潜力的子嗣作为退步,这是必须的。其次,大唐与汉国无直接领土接触,利益冲突不大。大唐可与其交好,以作缓兵之计。” “最后,恳请陛下扩大各道修行者所享资源,提倡有教无类。” 陈白衣这一番话不仅定下了未来大唐一段时间内的大策,且挑起了贵族与平民斗争的第一场战争。 剩下的朝会便是商定程屠的封赏,未来一段时间内大唐的军事战略及国策调整等等,后文再叙。 视角转回战场。 “哟,实力不错阿,这几场遭遇战遇到的蛮人都没伤到你。”负责带着武平天小队的老斥候萧进,看到“毫发无损”的许云深,眼前一亮。 现在,许云深他们已经跟着北王的部队跋涉了许久,也逐渐挑起了部分侦查任务的大梁。只是长期行军以来,众人都有些狼狈。几个没到四境的已经挂了彩。 而许云深是无甚感觉的,他也没出手太多,只是各种一击必杀送到他眼前的敌人,然后便懒懒地等待战斗结束。蛮族打到他的时候,反而因过度用力,打坏了他们自己的躯体。 于是他也没显露多少实力,应该。 而玉中歌与陆生不同,此刻已经显现了四境修者的强大能力。 同时二者都是气道,兼具了清洁的功能,他们这一小队看起来也干净了许多。不像众多军人风尘仆仆,身上甲胄还有些血迹。这让众多修行武道的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他们也不会丢了西瓜地去兼修气道来清洁,早知道现在天下变迁,只有傻子才会现在去做“异道者”。 如果说萧进对许云深是欣赏有前途的后辈的态度,那么对于玉中歌和陆生就是略微带些尊敬了。 一个强大,具有远程攻击能力的队友,在对付蛮族时是极为可靠的后盾。 许云深微笑点点头,没说什么。 众多队友也微笑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不会去提醒萧进说许云深其实才是最强的。 人,有时候是会心照不宣地恶趣味的。 只见萧进一脸和蔼地拉着许云深到一边,叮嘱着自己已经说了好几遍的注意事项,同时极力邀请许云深加入自己的派系。 许云深一直笑着点头相应,让萧进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大呼孺子可教。 至于两个四境的,他忖度不是自己能够拉来的,就索性放弃。 片刻休息后继续行军。 经过几天的奔袭,北王所率右军已经追上了主力。 此刻朝堂的消息已经传回全军,三军高层尽皆知晓了大策的更改。 此刻战事顺利,中军现任指挥杨市本意攻下原始城为程屠报仇,然后再班师回朝。然而受到了刘瓯的极力劝阻,双方争执不下。十二近卫中也进退对半。 最终一道命令下:攻下原始城后退军。 三军汇师后缓缓向原始城开拨。 连日征战,尤其是面对实力强大的蛮族,唐军耗损极为迅速。 截至今日,总计,唐军已经战死十七万三千五百,轻伤五万零六百零一人,重伤一万一千人人。十二军建制崩溃,其中,中军损失最为惨重。 大军此刻离原始城还有二小城的距离,换算成大唐版图,也就是一道之距。以普通军人的脚力,三天可达。 “师兄,草原上的太阳好晒啊。”是玉中歌在朝许云深抱怨了,她动作轻盈,与许云深并肩而行。玉中歌偶会偷个懒。只见她悠悠地“长高”,是运用玄窍之气在空中飞行了。 起初萧进还会在羡慕中严厉地喝止下,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不去管了。 主要还是被众多闲话逼的。 “你们说萧长官为什么一直针对玉中歌啊?难不成……” “对,一定是看上她了!” “啧啧,这个为老不尊的!人家可是有心上人了。” 在众多异样的眼神中,萧进只得作罢,不去管玉中歌的违规之举,默默羡慕着能够飞的修行者。武道乃至大成,都不能解锁飞翔的技能。 许云深暂时未应答,扫了眼太阳,白日挂在无云辽阔的苍天上,微微有些刺目。这一个多月的军旅生涯中,许云深的周围人,除了玉中歌和陆生,几乎都黑了一层。 自然,许云深是“岿然不动”的,仿佛万劫不侵,不黑也不白的肤色让他没那么起眼,因此也没多少人注意他。这也有些遂了他的愿。 蓦地,平地一声雷,轰隆隆地声音覆盖了整片大地。黑云在天上疯狂地互相追逐,逐渐填满了天空。 “这……还没到雨季啊?”萧进神色严肃,喃喃道。 本来大唐出军是撵着草原旱季的最后一个月正式进攻,七月底进入雨季,然后大军便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蛮族收拾。瘟疫害病在雨水滋润下疯狂蔓延。然而突如其来的雨却将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值得一提的是,草原虽是雨旱两季,然而植被依旧是“草原”。 雨季大量雨水冲刷下,地面还无任何影响,似只是下了一会的小雨一般。接着半年旱季内,整片草原的土地,植物,湖泊,都没有缺水的迹象。大地就如海绵一般。 “雨季提前来临,会造成什么影响?”陆生终于罕见地发话了,或是他对这种话题感到兴趣。 萧进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叫你们平常不听我唠叨!我可是都说过的,不信?云深来跟他们说说。” 许云深作出了纠结的表情,怔了会。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自己当初上课时也被误会认真听讲然后被提问来着? 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认真听萧进的唠叨……无他,萧进东扯西拉的能力更甚杜四一筹,许云深都遭不住。 于是,他开始临场发挥了。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二章 草原之下 许云深飞速转动思维,道:“雨季来临,地面便会变得泥泞不堪,阻碍行军和粮草运输。这对我唐军漫长的战线有大弊。” 一言既出,众人恍然大悟。 唯独萧进痛心地跺了跺脚,只听他道:“原来云深你也没认真听!我说了足足两遍,草原的特殊地形,怎么会变泥泞!你忘了吗,在我说李侍郎他家女儿八岁还尿床的时候提到的。” 谁知道他是怎么从小女孩尿床扯到草原的…… 这回萧进没有废话,直奔主题地交代清楚。 一,是粮食的保存会受到影响,此点许云深也沾到了边。 二,是军人的个人卫生问题。在晴天时还好,阴雨连绵之下,主修武道的唐军便陷入尴尬的境地。纵然不易生病,但是身上会布满霉菌和异味。久之还是有瘟疫的风险。 三,是甲胄极大可能会生锈,影响战斗力。 四,攻城时,仰视会受到影响。 此番大战,因中军攻速迅猛,后勤的营帐建立的速度,都跟不上他们的进攻步伐。侧翼两军亦同。 总之,此战只能速战速决,拖久了大唐必败。 “那为什么,雨季提前来临了呢?”陆生轻皱眉头,看着前方的天空,哗哗的雨滴纷然落下,逐渐润湿大地和地上的众人。 气道之人还可御气趋雨,不过非四境只能短暂避免成为落汤鸡,更多的人是已经浑身湿透。 萧进抹了把脸上的雨,他不像其他学生用修为运力震开,只是为了省下一丝的力。他叹了口气,语气深沉:“这就要去问上面了。” 相顾无言,到了夜晚。 玉中歌和陆生运气在头顶撑开了一张大伞。高空中落下的水滴轻轻从众人头顶滑过,周围一圈成了雨帘。 “休息吧。”萧进吩咐道,稍微有些出神,或许他在担心更前线的兄弟。 许云深不动如钟,眼帘低垂,看着草地,喃喃道:“这地,吸了水去哪呢?” 玉中歌凑在他身边,自然听到了,于是回:“云深感到好奇?要不要掘开看看。” 许云深眼睛一亮,点点头,转瞬又想到了什么,问:“拿什么挖?” “用……手吧。” 原来是玉中歌以玄窍之气加持到许云深的拳头上,再以他非人的体力来达到目的。 这边的泥土飞溅让旁边人也没法休息了,纷纷探出头,看这个黝黑的洞。 “云深,底下怎么样~~”武平天对着洞内喊,阵阵回音荡开。 许云深抬头应了声。 此刻已经垂直挖了十米,他停止了手下的动作,仔细观察周围的泥壁。 泥土最上面是植物浅浅的根,而后往下是无其他杂质的黑色泥土。泥土不干不湿,看起来是种地的好料子。上下质地如一,且连干湿都如一,这便让人惊叹了。 于是许云深改变挖掘方向,改为朝斜下方挖,多余的泥土朝两边拍实——整体如一的泥土便混入了不同的密度。 他朗声道:“有些奇怪,你们下来看看。” 一堆人鱼贯而入,连萧进都按耐不住好奇心往下跳去。 他们在通道开始的地方观察泥壁,也被这一迹象震惊,而许云深在前面渐渐往下挖。 心大的赵傲天甚至扣了点泥土下来尝了尝,只见他抿了下,神色有点奇怪,又拿了一把,竟然开始嚼了起来。 武平天大惊失色,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道:“你饿成这样了?连土都吃?” 赵傲天有些委屈,指了指旁边的泥土,咽了下去,说:“这味道和我吃的天心湖的鱼有些像,只是口感有点硬。” 许云深自然听到了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挖了一小点,送入嘴中,发现正如赵傲天所说。 其他人也尝了下,神色各异。 “这……能当粮食了?那我大唐还准备那么多粮草作甚?”这是萧进,第一反应总是和军队挂钩。 “可能只是巧合,实际上还是泥土,不能吃的。”陆生作出了自己的推断。 突然玉中歌“啊”了一声,道:“师兄你看,这泥土,有没有点像那鲲鹏的血肉?” “什么鲲鹏?”武平天最快,问道。 “天心湖那只啊,师兄还把它打败了呢,当时动静可大了。”玉中歌眨巴眼睛。 见众人一脸疑惑,她再问:“你们……不知道么,那个异兽,五月份的时候,动静可大了。” 许云深返回的脚步微顿,然后回到了这里。 他沉声道:“没什么,就是一条大鱼,可能目击者觉得这个太小意思了,就没理会。” 众人恍然大悟。 如此说,是因为许云深想到了与鲲鹏战前的那条金龙。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显那条金龙是有事在身,但是被自己打断,才愤愤离开,而鲲鹏也因此动怒。而这背后,一定有主使者。按金龙表现来看,当时威势便能把三境的玉中歌给压的站不起来。而玉中歌和许云深久了,心脏也大了,竟也将这抛之脑后了。 按常理,四境之人也不可能将同为凡境之人逼迫成那样。那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同时草原这底下的泥土,竟和那只鲲鹏的血肉是同一种。 那岂不是说,这亘古以来便存在的无尽草原,和大唐面积等同的草原,亦是一只巨大的生物了? 念此,许云深被一股对未知的好奇感包围了,他心中有一种念头呼唤着他,不停地往下挖掘,用尽全力。若是生物的话,必然会感知到,然后苏醒,盛怒。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说实力,现在草原上的数百万人便要因这作死的举动遭殃。 “上去吧。”许云深说道。 “什么?”武平天歪头,“我还想再玩会呢。” “上去。”许云深毫无表情,重复了一遍。 “上去就上去,那么凶干嘛。”武平天嘟囔了下,不过也知道许云深不会无的放矢,自然乖乖听从了他的话。 许云深点点头,转头对玉中歌说道:“小玉,你一会尽量把这里复原一下。” 玉中歌知道此时在众人面前,不是询问的时候,点头示意。 一群人匆匆下来,又匆匆上去。 许云深目睹着玉中歌把土填好,又将草地催化还原如初,才舒了口气。 众人心有重重疑惑,但又不知从何开口问起。 陆生看出许云深的难言之隐,给他解围道:“既然云深兄不便解释,那我们早日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有时候,同一种话,别人来说便是合理,自己来说便是不通人情。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夜深,玉中歌拉着许云深到远离众人的地方,想要询问个清楚。 至于众人头顶的“气伞”,有着陆生,还是撑得住的。 许云深缓缓将自己对草原的猜测告与玉中歌,同时点起她对金龙的回忆。 玉中歌香唇微张,想起了当初被那貌不惊人的“小龙”支配的恐惧,磕巴道:“看来这片世间,还是有许多未知而强大的存在的……” 许云深点点头。 饶是他拳打大鲲,脚踢大鹏以后,也对未知存有一丝敬意。 就如目前的这片草原,现在踩在上面,都让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有人来了。”许云深眉头一皱,看向侧方。 “云深兄,叨扰了。”陆生走了过来,行了一礼,“我是来冒昧请教鲲鹏的事的。” “你……”玉中歌想到了什么。 “非常抱歉,深夜打扰到你们。”陆生有些不好意思。 玉中歌假装没听到那句话的隐藏意思,抿了抿嘴,“不是,我是说……” “我问的不多,很快的!”陆生咬咬牙。 “你想问什么?”许云深挑眉。 “先前玉姑娘说,云深兄你打败了鲲鹏……”陆生神色严肃,“是天心湖禁区的鲲鹏么?” 许云深斩钉截铁:“不是,还有你说的鲲鹏是什么?” 这个谎撒的有点牵强……陆生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努力维持高冷的人设,扯了下嘴角,勉强道:“在下虽才疏学浅,但也是听过鲲鹏这一异兽的大名的,自然不可能听错。玉姑娘当初说的神情也不似作伪,敢问云深兄当初所见的“鲲鹏”有多大?” 许云深心里稍定,“纠结”半天,才似是下定决心说出来,道:“一艘民船大小,可费了我不少劲才给搏杀。” 陆生心中长长“哦”了一声,大概明了了可能是个误会,道:“那或许是鲲鹏的幼仔了。” 打发走陆生之后,玉中歌眨眨眼,挽着了许云深的胳膊,道歉道:“云深——抱歉啦了,当时一时嘴快。” 许云深摇摇头不作计较,心道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丰满。 回到众人所在之地,只见众人都已醒来,眼神颇为幽怨。 雨,一直下。 撑伞的两人,玉中歌,陆生,都走了,那哗哗的雨自然……给众人洗了个澡。 玉中歌和陆生赶紧道歉,被浇醒的众人也没说什么,人家是自愿服务的,不好指摘。 只是熟睡中被水滋醒的感觉不太好受。 一夜过去,这一斥候小队回归了大部队,接到了新的命令。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三章 战后 “什么,明日返回?”萧进目瞪口呆。 负责传达命令的士兵点点头,没多言,便去通知下一个小队了。 其实,斥候卫在打蛮族的时候,作用并不是那么明显。出去侦察也顶多是放放风,逛几圈,几乎遇不到敌人。蛮族人大多都收拢在城池内,统一训练,再由专人进行粮食生产。由于体力旺盛,力量非凡,一人能够生产的食物足以养活几十人。 大唐就没那么有利了,修行者虽多,但实际上还是少数人。大多数百姓连修行的门都入不了,修身境才是普遍的境界。更别说年龄大了之后,境界还会退化。 在唐军战线漫长的情况下,后路已经接近投入一半的兵力来防守,三军汇集后,能够用来攻城的也只有四十万兵力。 听起来多,实际上是极少的,更别说去攻打蛮族大城。 大战将启时定下的策略本就是小胜即退,所以中军才只有五十万兵力。 上回真正的大战,还是在五十年前,上一任皇帝唐穆帝登基三年后发动的。当时唐军出动二百万兵力,赖于修行者带来的强大生产力,动员全国。在最后甚至还攻下了一座大城,流血漂橹,双方元气大伤。自那以后唐蛮便每十年一战,战事也不大。 对于撤退的命令,稍微有学识和经验的人都心中有数,未说什么。 前线。 杨市坐上了指挥的位置后,迅速成熟起来,不再像先前程屠还在的时候脾气火爆,动不动就要打。他现在背负着数十万大军的性命,由不得再任性了。令人惊掉眼球的是,他竟然时常会向刘瓯请教问题。 这让熟悉他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杨市曾经甚至发言“不与半吊子武道修者为伍”。 在程屠刚逝世的这个风口浪尖,杨市也是明白人,尽量不出错误,以免让政敌拿捏到,然后落井下石。 危机感使人成长。 “刘瓯,你说元帅为什么会那么冒进呢?”杨市负手而立,眼睛眺望前方,有些睹物伤怀。 刘瓯坐在他身后,拿了块木板在刻字——主要是纸笔在雨天下容易变糊,他便灵机一动,用了这个传统的方法。他放下了拿刀的手,叹了口气,道:“元帅他……成也用人,败也用人。” 用人不疑是程屠一贯的准则,他不管地位高低,出身如何,尽皆真诚相待。强大人格魅力之下,甚至还将几个间谍感染,投入他的麾下。军中的忘忧派的前身便是一群间谍的抱团。 杨市闻言,冷哼一声,道:“终有一日,我要手刃那郭丘!他,就是蛇,养不熟的蛇!不,比蛇还不如。”这个一贯以莽夫著称的人,现在竟然都会运用比喻了。 刘瓯苦笑道:“不提他了,接下来的战事安排好没有?” 杨市点点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盯着刘瓯的眼睛:“希望你将来不要忘了元帅的恩情。” 刘瓯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这么说,难道是还不信任自己? 然后听得杨市继续说道:“我站元帅这边太久太直了,朝廷内那些文官这次战后肯定会找我背锅,估计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战场了。” 刘瓯放下了板子,站了起来:“杨兄莫言!此战非战之罪,而在于天!” 杨市摇摇头,道:“刘瓯你不用框我了,我虽然脑子直,但不蠢。如我刚才所讲,你不要忘了元帅的恩情。” “自然不会忘,为何杨兄两度提起?”刘瓯有些看不透他了,感觉杨市好像变了一个人。 杨市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没说更多,手稍微有些重,似是托付了一切。 蓦地,杨市猛地一脚踹在刘瓯身上,直直将他踹出十几米。 刘瓯身体不比正常武将那般结实,这一脚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他咳了咳血,眼神中充满不解。有士兵看到了,惊呼着过来。 突然他明白了,眼神复杂,朝杨市微微点点头。 然后一则消息传开:杨市因替程屠报仇无望,刘瓯劝解之时,迁怒于他。 杨市此举是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推了他一把,演了场苦肉计。 刘瓯的修行道路,略微向气道靠拢,而且为人也有书生气,或许能够引起文官的共鸣,推举他上位。 大军逐步往后退去,一节节后撤,历时一周撤回了边境。 许云深几人也回到了先前的光头女——欧阳晨所率的营下。 一番统计下,大部分已经完成结束历练所需的战功,还有四人需留下参与后勤,以完成历练。 与后勤处交接完毕后,这一批“新兵”就算退役了。 同时每人还得了一套崭新的轻甲和一把娘子作为纪念。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距离许云深他们出发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几人此刻脱下了穿了两个月的戎装,竟然还有些舍不得这套旧的。然而旧的,损坏的装备,一般是要交到后勤处进行修部或者回收。 “那现在是要回去了么?”赵傲天提问。 此刻阴雨连绵,为离别多添了一丝愁绪。 众人各有各的心事,出了大营便分道扬镳。 只是不知何时,程飞已经消失不见,而武平天在撤退时便被北王召去,一时间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回去路上,太子陈言的接送马车上,玉中歌和许云深坐在里面。 只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人——陆生。是有关人拜托的太子,于是顺带捎上了陆生。 陆生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尽管他一言不发,尽量削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二人实在是无法无视他。 突然,陆生对玉中歌说:“玉姑娘,我刚刚在驿站通过家里得知消息,自然门的门主,换人了。” 玉中歌一怔,终是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是自然门的大师姐来着。只是她负气下山之后,渐渐将之淡忘了,没想到今日从同袍口中得知关于其的消息。 “请问……更详细呢?”二十余年的生活,哪能说完就忘,勾起了往事的玉中歌,心切地问道。她是担心自然门,而非身为自然门前门主的她的父亲——玉石。 “在你下山后不久,自然门太上长老们,终是无法忍受玉石在任时对门内的控制,让其卸任,然后让你师妹,葛南妄担任新任门主。”陆生毫无波澜地说道。 玉中歌嘲弄一笑:“看来自己还是有点用的。” 葛南妄?我记得是个天赋不错的师妹来着,性子也很乖巧,她点点头,但是突然有些担心:“她年纪还不大,能胜任门主么?” 陆生笑了下,饶有趣味道:“这位门主,一上任便宣布“玉中歌擅自离开山门,目无法纪,去除门籍十年”。然后迅速更改前任遗留的各项制度,可谓是新官上任几把火,雷厉风行。手段不容小觑。” 玉中歌俏唇微张,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胸前起起伏伏。她心中早有被惩罚的准备,只是真的下来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十年?正好啊,这段时间想做什么,自然门都约束不到你了。肯定是门内的意思,让你好好历练。”许云深挑眉,却是想到了另一方面。 “也是……师兄说的对。”玉中歌心里有点好受了,轻轻靠在许云深身上。 哦为什么要伤害我这条单身狗的眼睛。陆生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继续闭目养神。 闭上眼之后,他狠狠翻了几个白眼。然后嘴角上扬,充满了快意。 许云深看在眼中,心想:这娃在做白日梦么? 路途不快不慢,几天后到达天心湖边。 “许兄,在下便在这里告辞了!”陆生告需回家一趟,因此与他们坐的不是同一船只。许云深二人坐的是在长安中部港口靠岸的,陆生坐的是在关外道靠岸的。 阔别几个月的天心湖,依旧是那样的水天一色,明镜在地。 登上船,进入房间,许云深突然想起他来时坐的船,似乎在与鲲鹏相斗时受了无妄之灾。 于是他心中有愧之下,问了一句。 “那艘船?总部那已经将其划为误闯禁区的失踪船只了……大人您知道具体情况?如果能提供相关具体情报,我方将不胜感激。”这是船上的主事者小心翼翼地回答,与先前那艘船的管事服务态度差不多,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误传禁区然后水难了,我力难极,救不了。”许云深这话某种程度上也没说谎。 “好,大人您先休息。”主事点点头,躬着腰退了下去。 许云深半躺在床上,靠着墙,叹了口气,道:“感觉山雨欲来啊。” 玉中歌在旁边收拾行囊,没有回,然后皱了皱眉:“云深你在担心什么?” “我想回去看看了。”许云深摸了摸脑袋,下山几个月,他有些想老和尚和小师弟了。 玉中歌好奇,道:“云深你可以随时回山门的么?” 许云深语塞,悻悻没说话,惹得玉中歌一个白眼。 窗外波涛依旧,枯燥的行程缓慢而过。 不久后,二人回到了文子监。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四章 失踪的明 不同于草原的阴雨连绵,此刻长安还是多云的天气。 文子监的宿舍处。 许云深出门前种下的黄瓜幼苗已经爬上了事先搭好的杆,开出了黄色的小花。其他蔬菜长势也很喜人。 这自然赖于其他人的照顾,光其自然生长是不够的。平常是朱二在照顾,李青竹时不时会来一趟,顺便也帮帮忙。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每回她来,朱二都会躲着他。这个傻姑娘是有些后知后觉的。 “朱二,公羊和陈语呢?”许云深一进门,就看到朱二在护理他遗留下的菜苗,有些开心,询问道。 朱二闻言起身,欣喜道:“许兄你回来了啊……公羊昨晚就有事出去,彻夜未归。大概中午会回来,也就是过一会。陈语……”他想到了什么,黝黑的小脸有些纠结,“陈语他有些事出去了,这段时间他经常出去,也不说去哪。” 许云深点点头,让玉中歌先回屋。自己则屁颠屁颠地蹲到菜地边,看着嫩绿的菜苗,充满生机,越看越欢喜。 “诶,那明呢?在屋里看书么?”许云深朗声道。 “他……这个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我找人去喊他们。”朱二脸黑红黑红的,似是有些愧色。 许云深眉头一皱,觉得事请没那么简单。 片刻后,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陈语,公羊珉,朱二,而许云深和玉中歌站在一旁。 “你是说,明,走失了?”许云深神色平静,沉声道。 几人羞愧地低下头。 陈语组织了会语言,解释道:“云深兄……实在抱歉。我真傻,真的。”他抬起他带着愧疚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在穷乡僻壤会有拐卖孩子的人,我不知道长安也有。我一大清早就带着他去街上溜达玩,突然有人喊我,我就让他在原地等我一会。他是很听人话的。我完事回来的时候,不远处叫他,他没应。到那一看,地上只留下了他正在看的一本书,没有我们的明了。” “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派人去寻,找了一整天。找到天心湖边,只得了人贩子给他换下的一身衣服。大家都说,糟了,被人贩子拐走卖了,再找,只找到拐卖他的人。明已经被不知道转多少手带走了……”他接着泪眼朦胧,说不出成句的话来,看起来极为悲伤。 许云深不为所动,道:“你说好会照顾好他的。” 陈语抬起头:“是人贩子……” “但是你没有。”许云深冷冷道。 陈语低下头。 公羊珉勉强笑了下,解围道:“云深,你看,陈语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万恶的人贩子……” “那为什么要放他在人流量那么大的街头独处?”是玉中歌开口询问了,她也很喜欢明这个很懂事又可爱的小孩。 陈语一时间没有说花。 正值夏天,蝉嘶啦嘶啦地叫着,大大的太阳在众人头上挂着。 其他人还好,就公羊珉有点遭不住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偷偷看一眼许云深,见其正看过来,赶忙低头。 许云深叹了口气,道:“算了,大家先回屋吧,我和小玉商量下该怎么去找。” 陈语低头向外走去。 朱二回屋。 公羊珉起来拍了下许云深的肩膀,低声道:“虽然我家族也不是很厉害,但是要帮忙的话,我还是能调动一些力量的。” 许云深点点头。 屋内。 “云深,陈语好像有些不对劲。”玉中歌在运气清扫屋内的积灰。 许云深在那里踱步,闻言点点头:“原本的他不是这样的,有时候纵然伤感,也不会露出这番神情,说那么多话。聪明人反被聪明误,这般做作,过犹不及了。其中必定有隐情。难不成……”许云深想起他刚接回明时,洛一白对他说的话:“这其中涉及了多方势力的博弈”。 “难不成什么?”玉中歌并指运气,三两下就清除的差不多,将灰尘送到外面的土地上。 “可能是明的身份败露了,被陈语察觉,然后被他藏起来了。”许云深作出自己的推断。 玉中歌好奇,道:“什么身份?云深你还没和我提及过。” “明好像……是什么地下蛮族组织的少主的?”许云深调动他少的可怜的脑细胞,拼命翻取记忆,有些不确定。 玉中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还真有可能,可能他需要那个组织的力量帮助,所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许云深摸了摸头,“那个组织好像被灭完了,就剩个少主了。” “那他图个啥?还与你过不去,这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玉中歌不解,“而且恶了你也没什么好处啊,云深你和我的表面实力摆在那。唉,可怜的明……本来身世就曲折,还要遭受如此痛苦。”念此她对陈语的好感度疯狂减一,甚至将其划为了小人的行列。 任二人脑洞再开,也是万万想不到,一向聪明的皇子陈语,竟是因为很幼稚的理由,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 此刻陈语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单独住处,狠狠地灌了一大杯茶,想起许云深的表情,心中微微有些畅快。 喝了两口,他沉默了,有些发怔,猛地站起来,道:“我是傻吗!竟因嫉妒放任一个小孩被拐卖!这十几年的圣贤书都枉读了!”他有些悲戚,“难道我的本质……只是个小人吗?” 嫉妒,他嫉妒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陆君陶与许云深有说有笑。情绪的酝酿下,他内心的魔鬼占了上风,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个选择。此刻他有些后悔了,想要弥补,但是已经晚了。 仿佛回到了先前那般平静的时光,悠闲的日常生活。 只是许云深习惯性地打开侧室的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又静默地关上。 一周过去,许云深与陈语都并未搭上一句话。 中间,李青竹听说许云深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就来找他。上下摸了几下,确认没有少胳膊少腿之后,稍微夸了夸他的本事非凡,上个战场都影响不到他。许云深没感到什么,玉中歌和朱二酸酸的眼神都快把他化了。 战事暂歇,此刻程屠的阵亡也已经传遍全国,引来举国痛惜。 皇帝下达圣旨,于七月十五日举行大典进行祭祀,为阵亡将士送行。 许云深难得的去了趟太子府。 太子陈言听闻许云深来访,换上了一身大红绣金锦袍,看来心情很好。 他端着架子坐在上座,道:“传他上来。” 等许云深上来,他等不及先开口:“许兄有什么事?” “我家孩子,走失了,想请太子帮忙找一下。你放心,在下不让你白忙活。”许云深长施一礼。 陈言有些不悦,道:“许兄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的门客,我力所能至必然会帮你。” 还是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太子靠谱!许云深感激地笑了下。 “王二。”陈言差人过来,此人正是与许云深第一次相遇时,为陈言拉车的人,看来是位亲信。 “到。”门外进来一人,正是王二。 “许兄你把孩子的样貌体征细细与他说一遍,方便他寻找。”陈言勉强“温和”一笑,让一个面瘫笑,实在是难为他了。 许云深点点头,道:“孩子叫明,年方八岁,聪慧有灵性,性子安静……” “等等,孩子叫明?”陈言打断了下,他想起了最近得知的在高层见流传的坏消息,“我听说最近蛮族的圣子流落在唐后回归,也叫明,年龄也……差不多。该不会许兄你带的那个孩子就是蛮族圣子吧?” 许云深也目瞪口呆,第一回从外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不过好像当初明开始就讲了他是圣子什么来着……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陈言观他吃惊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道可能是个巧合,当下有些不是味地说:“若是早知道这个消息就好了,还能将其拦下……许兄你别误会,只是让他在大唐好好修行,归顺我方,也是极好的。” 许云深点点头,一时嘴快:“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嗯?”陈言歪头。 许云深“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当时不知是圣子,只道是寻常蛮族,想的是感化他,未曾想来头这么大。” 陈言现在对许云深有些无端的信任,也没去多想,信了他的话。 于是找孩子的事便告一段落。 许云深理直气壮地在陈言这蹭了顿饭,毕竟他是太子门客嘛。 陈言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反而让下人多上了几道菜,还问他要不要带点回去。 许云深是那种贪图吃食的人吗? 他是。 毕竟曾经饿怕了。 “小玉你快看,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回来,还有,有明的消息了。”许云深此刻哪还有先前略微郁闷的情绪,看来去一趟太子府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了。 玉中歌应声出来。 她闻言,也微微振作起来,整个人明丽起来,更添了几分姿色。 许云深将得知的消息与玉中歌说完,她微微皱眉,道:“圣子?这么高的位置,小明他会不会被……欺负啊?” 许云深一愣,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道:“的确……” 如果按照大唐的政斗经验看,这般幼儿被扶持到皇位,只会成为傀儡。 而蛮族,无经验和历史来推断,不知具体情况到底会如何。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五章 蒋大中拜访,李青竹的避嫌 事实上,现在明的生活还挺滋润的……蛮族之人是真的将其当作圣子对待,哪怕是实力高强的城主和大祭司,也对其很恭敬,认真教导和服务。 然而明是知恩图报的,心中还是铭记着当初许云深给予他的温暖和恩情。只是不知道将来某个时刻,是否会因立场冲突,拔刀相向。 许云深照例去书楼找陆君陶请教问题,然而却得知其回老家了。 陆君陶是关内道威王陆明的侄女,是其唯一的亲属。陆明早年丧妻不再娶,膝下也无子嗣,因此对陆君陶很是疼爱。而陆生是陆月收养的义子,认陆君陶为姐姐。陆生先前与许云深分道而行,或许也是接到威王的命令,回家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许云深外出这段时间,公羊珉对当初的花魁绮云不停发起攻势,双方关系有所缓和。绮云不再像先前那般拒他与千里之外,而是百里之外,或许也算是有些进步。 据陈言提供的消息,即将到来的大典,不仅会祭祀封赏将士,还会宣布各项国策变动。对了,许云深等人亦是参与此战之人,也会在封赏将士名单之中,只是奖励不甚丰厚罢了。 许云深的日常便是在文子监划划水,去书楼看看书,修炼的课程于他无用。 而陈语这段时间似乎消失了一般,几人间仿佛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小玉,你修行怎么样了?离道境还有多远?”许云深斜靠在树荫下,听着蝉鸣。佛武两道有个好处,便是肉身发达,无惧冷暖。因此,大大的太阳也晒不到他。 玉中歌翻了个白眼,道:“道境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四境都算天纵之才了。”转而她想到自己突破四境时一时脑昏做出的选择,不禁红了脸,然后狠狠剜了许云深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许云深不知自己又踩了什么雷,一脸莫名其妙。 “请问许云深先生在吗?”门口来了个人,高喊道。 “在,请进,请问你是……?”许云深做起来,对外招呼。 门外应声进来个身高二米,身上伤疤不少,面相凶恶但是努力做出和善表情的人。此刻站在门口,也不好意思走更近,不停朝许云深微笑点头。 许云深看他有些眼熟,搜索了下自己的记忆,一拍脑袋,道:“原来是你啊!来来,快坐,小玉去沏茶。” “我们哪来的茶?”玉中歌低声询问。 “咳,白水,白水就行。”许云深尴尬了下,才想起自家不喝茶,只是学着人家的待客之道,做出了画虎类猫的举动。 来人正是当初与许云深在竞技场“死战”的撕裂者蒋大中。 说是死战,蒋大中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我杀我自己”。 原来先前许云深战后做出招揽的举动后,蒋大中便一直在竞技场的医馆养伤,六月初差不多便痊愈了。然后他便如约来投奔许云深,但是许云深正巧在边境历练,让他扑了个空。昨天蒋大中从公羊珉那得知许云深归来的消息,今天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若要问他如何与公羊珉相识,那便又是一段故事。 蒋大中第一次来这里时,缩手缩脚,一个两米的大汉硬生生变成了娇羞的小姑娘。他不停地在门前踱步,时不时偷偷往里面看一眼,想着能不能许云深正好看到他,邀他进去。碰巧,公羊珉准备出门与狐朋狗友吃酒,看到一个人影不停地在那晃。 公羊珉还以为是寻仇来了,但是看蒋大中那神情,便胆子大了许多,当下一声呵斥:“恶那大汉,鬼鬼祟祟在我门前作甚!” 蒋大中正在思考,被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好战斗准备,目露凶光地盯着公羊珉。然后突然想到他是来找人,投奔的,并不是来砸场子,赶忙收敛了站好,笑着问道:“请问许云深在吗?” “他……上前线历练了,过段时间才会回来。”公羊珉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蒋大中身上的各种疤痕,心中思索着这不是个好惹的主,一会该怎么喊救命。 解释开后,公羊珉放下心来,看着这个彪悍的大汉,他心生一计,道:“蒋兄,去不去吃酒?我请客!”他想带着蒋大中在酒桌上亮亮相,刷刷存在感,彰显自己人脉中有武力值非凡的存在。 听闻他请客,蒋大中眼前一亮,当即同意。 “瞧瞧,这个子,这肌肉,这伤疤,我跟你们讲,蒋兄弟可是身经百战。”公羊珉热情地给他的朋友介绍蒋大中。 “嚯,一看就是个猛士!” “公羊,你眼光可以啊。” “蒋兄有兴趣给我们讲讲你的经历不?”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蒋大中按照先前公羊珉的吩咐,装成冷酷,不多言。 表演的经验,他有。 一来二去,公羊珉与蒋大中也挺熟了,公羊珉还帮蒋大中的妹妹谋到了去文子监学习的资格,让大个子不胜感激。 这便是二人相识的过程。 回到现实。 蒋大中拘束地坐在桌边嘬着白水(即凉白开),许云深一时无言。 “你家里情况怎么样?”许云深想起他去竞技场战斗,或许也是与他一样,为了钱财。 “家中有一个妹子,托了公羊兄的福,在文子监上学。父母早亡,无远亲近戚。”蒋大中提起自己的妹妹,憨笑了下。 “唉,我与你也差不多。从小被主持收养,拉扯着寺内的小师弟。”许云深想起略微带些伤感的往事,不禁感叹。 蒋大中眼睛一亮,有了些共鸣感。 于是两个大男人就讨论起带小孩的经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极为热烈。说到尽兴时还以水代酒,互敬一杯,把玉中歌晾在了一边。然后她翻个白眼,自己进房去了。 或许是关门的声音大了些,打断了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大中你和你妹妹住在哪?”许云深问道。 蒋大中摸摸头,不好意思道:“目前我们住在西区的租的房间,住在监内还要交钱,原来房子的期限还没到,我们就先住着了。” 文子监在东区,他妹妹每天上下学需得赶不短的路,极为不方便。 于是许云深当即去屋子里拿了些银票,交予蒋大中,其中他无视了玉中歌给他的白眼。 二人双手紧紧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蒋大中内心激动,心道世上还是好人多,暗暗决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送走了蒋大中,玉中歌问:“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 许云深摇摇头,道:“同病相怜,能帮就帮。” “你刚刚拿出去了两百两。”玉中歌面无表情。 许云深“嘶”一声:“那么多?咱们还剩多少?” “银票加银子还有二百七十六两。”玉中歌翻翻抽屉里,数了数。 目前二人都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得亏他们没什么消费用钱的需求,不然早就捉襟见肘了。 “难不成又要去竞技场混混了?”许云深摸着下巴,喃喃道。 玉中歌一抖退伍留作纪念的娘子薄刀,冷笑道:“想都别想。” “不去就不去,凶什么。”许云深觉得这几个月历练下来,玉中歌变凶了,不再是先前那个贤惠内敛,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了。 “歪!许云深在吗!”一个小姑娘在门口叫嚷。 “又是谁啊?”许云深出门一看,嚯,是李青竹来了,他问道:“你来干嘛?” “没事就不能来了嘛?”李青竹蹦过门槛,走到菜地绕了一圈,嘴中说着:“开玩笑的,有事找你。” 屋内的玉中歌伸长了耳朵。 “我爹不让我来找你玩了。”李青竹蹲在许云深旁边,撅着嘴,葱指在地上画着圈。 许云深问道:“咋?你爹知道你欺负我的菜苗了?” “去去去,说是要避嫌。”李青竹不大高兴。 许云深深以为然,点点头:“的确如此。”心中却是有点高兴:这个小祖宗终于能消停段时间了,每回来都要折腾下自己的菜,刚刚绕一圈还踩到我的小黄了,小黄没事吧…… 李青竹大眼睛一扫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气,眼睛红了点,像只小兔子:“许!云!深!你是不是讨厌我?” 嘎吱,玉中歌开门出来了,瞪了一眼许云深,然后搂着李青竹,安抚着她。 看来玉中歌是充满母性的,她先前对明也很好。 在玉中歌的安抚下,李青竹稍微平复了点心情:“玉姐姐你真好,不像某个坏光头。”她在玉中歌怀里蹭了蹭,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玉中歌有些无奈,轻声道:“你爹有没有说更多的啊?” “啊……我想想。”李青竹作回忆状,“对了,他还说光头是太子的人,其中什么什么弯弯绕绕的……反正就是要避嫌来着。” 许云深皱眉,道:“看来当太子门客,不是净有好处啊。” “你也知道?”玉中歌翻个白眼,想着他许云深前一些鲁莽的举动,头痛万分。 片刻后送走李青竹,许云深一拍脑袋,道:“忘了还有事没做了!”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六章 打工的许云深 许云深其实回来不久就接了些力气活,赚点工资以未雨绸缪,说去竞技场是逗逗玉中歌的。 “刘叔!我来了,没来晚吧?”许云深沿着大路,狂奔到无尽粮区边的约定地点,发现已经有几人在那边等候,不禁?然,报以歉意的笑。 刘叔呲了下牙,嘴唇上的小胡子跳了跳,看似怒道:“小子你干嘛去了?我们等你好一会了!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家休息。” 许云深连忙“告罪”,打量了下周围的人。 几个晒得黝黑的汉子,都是精瘦的模样。左边第一个是国字脸,朝许云深笑笑。中间和右边是圆脸,不过中间的脸大些,二人都是用审视的眼光观察了下这个来迟的“同伴”。几人目光一触即收,也没有多余的话,默默跟在刘叔身后。 拐了个弯,刘叔看了眼前方的粮道,确认方向和位置无误后,沉声道:“差不多了,跟上我,别掉队了。” 只见他开始加速,奔跑起来。 几人不甘示弱,很轻松地便跟上了刘叔。 刘叔回首一看,笑道:“可以嘛,你们几个,就是不知道你们耐力如何。现在距离要去干活的西二十三区还有二十里,抓紧时间了要!” 一场无形的较量就此开始了。 直到十里之前,几人都势均力敌。 到了十里的时候,脸略大的圆脸稍稍有些落后了,但还是跟得上。另一个圆脸回头冲他笑笑,他没理会,咬着牙又加了下速。 到了最后一里地的时候,刘叔慢慢放缓了速度,给予几人缓冲休息的时间。 他回头一看,蔡毅(国字脸)和侯恂(脸略小的圆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但还是跟得上,而许云深则是面无表情,毫无疲惫,让刘叔眼前一亮。至于郭立(另一个圆脸)已经是缀在后面一段距离了,大约有十米。 片刻后到达一个仓库旁边,刘叔道:“好了,大家先在这歇会,我进去和东家交涉下。” 这一番初步的无形较量,让几人互相认可了对方的实力,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有时候,男人间的信任就是这么简单。 “在下蔡毅,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蔡毅冲许云深抱拳,问道。 许云深回礼,笑道:“许云深。” “这里侯恂!” “咱叫郭立!” 许云深一一回应,因为他强大的体力表现,此刻他俨然成了主心骨一般的人物。 朝外望去,一片广阔土地,种着数不清的作物。作物名为青苗,根部嫩白,叶子深绿肥大,整体笔直,是一种味微甜的蔬菜。夏季七月正是其收割的时间,许云深来此处也是接了帮忙收割的活。 “好了,一人一行开始收吧,离地一寸开割。工钱按行计算。割好的摞整齐捆起来,大概是五十根一捆,喏,这是麻绳和镰刀。收好的放在那边空地上,一人一个地。”刘叔吩咐道。 几人应了,当即开始干活。 头顶艳阳依旧,只是没有了蝉鸣,也没有风。 郭立埋头,不停地收割着地上的青苗,机械性地捆在一起,放在一边,等待收到尽头的时候回头打包一块拎着。 “嗯?起风了?”郭立擦了擦头上的汉,有些欣慰,“起风了也好,能凉快点。” 像郭立这种来干农活谋生的,大多修了点野道的功夫,二境算封顶了。不过因为这里是长安,平均实力高出地方一截子,所以二境也只能在这干个累活。 如许云深刚下山遇到的那伙强盗,为首者便是二境的,其他人也对他颇为恭敬。虽然境界相同,生死相向来,想必也是当初那个强盗会取得胜利。 同样,其他几人也感受到了风,不过都没如郭立一般木讷埋头苦干,而是会下意识地四处观察下,却见到了一副令人吃惊的景象…… 若说其他人收割正常的速度是每秒一米前进,此刻的许云深则是甩开膀子狂奔,疯狗一样往前冲。 只见他双手一抄,两手碰到青苗的一瞬间,青苗便轻飘飘得从“足部”而断,拥入许云深的怀中。 成熟的青苗有一米高。 所以从上方,能看到一道人影如收割机一般跑过,身后便是一片黄土…… 到了小道的尽头,许云深双手一抛,手一抖,麻绳便攀上了众多青苗,将其捆地不紧不松。然后许云深扛着两大坨捆好的青苗跑回起点,兴冲冲地问刘叔:“刘叔,我这一次性捆地多了点,没事吧?” 这是个人才!刘叔心里想着,然而嘴上说道:“你这样做,东家不大好运输啊!除非你多割点,一整辆车都放你的,这样就没事。” 许云深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回头便准备再加把力。 刘叔叫住了他,道:“等等,你去另外一个方向,这边就交给他们几个就好,你别影响到他们了。”说是影响,其实是别打击到…… 事实上,抬头观察的蔡毅和侯恂已经被打击到了,他们的牙根有些酸,心中恨恨地想;这尊大神来和我们抢什么饭碗? 然而他们手上还是加快了动作,暗暗不服。 许云深过去的时候,问了下,一行大约是二十五文的工资,他跑一趟便是半钱的收入。 虽然比不上在竞技场,但是安心且简单多了,许云深心中想到。 唰!唰!唰! 一道人影在田野间狂奔,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只留了一撮根。 才过了一个小时,许云深这半区便光秃秃一片,而仓库处整齐地堆着已经收割好绑好的青苗。 东家眼前一亮,心中感慨万分,询问道:“这位少侠,要不你再帮我把地翻一遍,一样的价格,结束后再给你五两作奖励。” 许云深思索了下,现在自己割了一百行,已经入账了二十五两,倘若再按东家所说,便能再赚三十两。那自己先前送给蒋大中的二百两已经抵了四分之一了,于是他便答应了。 地有些低,许云深本打算用手犁地,但是姿势不便发力奔跑,于是借了四把锄头,一手两把。 他站在起点,一行插上两把锄头,双手略微平举,“喝”的一声便开始奔跑。 只见一道烟尘滚滚前行……再回来……再前行…… 犁地不仅要跑一趟,因此许云深多花了些时间。 两个小时候,许云深坐在仓库阴凉地这边,美滋滋地攥着一张银票和一颗银元宝——一张五十两和一个五两整银元宝。 过来交货的其他几人辛苦着过来交货的时候,看着许云深坐在这里,心生疑惑。 “许兄你怎么在这坐着了?”蔡毅先声问道。 “哦,我的活干完了,刘叔就让我歇歇了。”许云深懒懒地回答。 “干完了?哪呢?”侯恂接话。 “这仓库后面那个半区。”许云深指了下后面。 几人站在这一片黄黄的土地上,擦了擦眼睛,互相交流眼神。 “这哪?”郭立一脸茫然。 “好像是……仓库后面?”侯恂有些不确定。 “嘿!怎么地都翻好了?”蔡毅低头观察,发现了。 “嚯,还真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到现在才割了二十三行。”侯恂叹了口气,回头继续埋头苦干去了。 剩下二人也不多说,接着去干活了。 很快日薄西山,到了结工的时候。 夕阳将仓库的影子拉的很长,印在这一整片光秃的土地上。 三人割完了之后,本也想学学许云深,然而得知时间不够,只得放弃。 结了工钱之后,蔡毅冲许云深抱拳道:“许兄,今日幸与你相遇,让我等长了见识!我们一定会努力修炼,早日变成你这样的!”许云深的表现,激起了几名挣扎在底层的中年男人的沸腾的心。 刘叔留下了许云深,亲切问候许云深的近况,得知他是缺钱,立马一拍胸膛,道:“你刘叔什么都缺,就是活多!需要的人才多,特别是云深你这样的。”殊不知许云深不是缺钱,他只是习惯性地想存些钱。 许云深连忙点头。 于是他得知明天天心湖的一处渔场需要个帮手,当即敲定早上去干活。 这里的东家也问了许云深的住处,打算将来需要帮忙时也来找他。 许云深自然是欢迎的。 一看天色将黑,许云深抓紧了回住处的步伐。然后他脑筋一动,寻思着是不是该给玉中歌买个礼物。 到了长安的京畿区,此刻外面已经天黑,而京畿处灯火通明,橙黄色的灯光把天染成了红色。 “请问这位同袍,京畿又哪里能买礼物的?”许云深不认识路,想起当初给自己带路的那个小侍卫,也拉着一个巡逻路过的士兵问道。 “同袍?兄弟你在哪当的兵啊?”士兵第一反应是挑出了他感兴趣的重点,询问道。 许云深摸摸脑袋,笑道:“刚刚从前线回来,退伍的。” 巡逻士兵肃然起敬,想起了什么,道:“等等,兄弟你刚刚问买礼物的地方?是送嫂子的么?” 许云深点头又摇头。 士兵只看到了点头便开始思索,片刻道:“那必然是往东去尘烟巷了,听闻有不少大小姐都会去那采购。” 许云深谢了他,行了个军礼告别之后便朝尘烟巷而去。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七章 烟尘巷天一阁,再遇阮眉织 烟尘巷,长安一大胭脂,女衣卖地。整条街道依江南风格而建,地面由青石板铺制,各店铺有不粗的深绿色廊柱,菱花窗门。墙上刻着水锦纹和水云带,以表防火之意。屋顶覆盖着黑色琉璃瓦,再以绿色琉璃瓦镶檐头。整体以青绿为主色调,平添一分静谧典雅和高贵。 不同于别的街道的喧嚷,这条街虽然人来人往,但是不吵闹。或许,因为来此地的多是注意形象的爱美女子。建筑多冷色,人的衣物多艳色,便夺目万分。 许云深循着路,来到此地之后,便眼前一亮,仿佛置身于百花丛中。也有些许的绿叶,不过都是会自动互相忽视的。 他盘算了下,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自己这些银子够不够买些中意的东西。 许云深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抬头一看,只见上面挂着“天一阁”的牌子。 一进去,许云深便有些后悔。因为,天一阁的内部不像表面那般不起眼,装饰精致得体,一派贵相。 “请问您需要买些什么?在下将竭诚为您服务。”一名身着裙子的导购见到有人进来,从等候区走到许云深身边,盈盈施了一礼,轻声问道。 许云深摸了摸头,道:“我……想挑些送人的礼物。” “好的,请问您要什么方向的礼物?我带您去相关的区域。”导购展颜一笑,问道。 “方向……有什么方向?”许云深愣了下。 导购也接待过几名初来者,当下有经验地回:“有胭脂,衣物,小玩物。” 胭脂……也没见小玉用过;衣物,应该要的,也没见她穿过别的。于是许云深说道:“衣物吧。” 然后许云深被带到了一排把他闪瞎眼的华贵礼装面前…… “呃……这件多少?”他随便指了一件有牌子题名为青玉夕的衣服。 导购眨眨眼,道:“只要六百二十两哦。”她也看出这位初来乍到的顾客兜里没什么钱,不过职业素养使然,不会让她流露出什么不耐。 “六百二十两……”许云深算了下,自己大概要干一个月的活才能赚足。 当真是银子难倒英雄汉。 “要不我们去看看小物件吧?”在许云深沉吟的时候,导购很贴心地建议着。 许云深点头,刚打算移步,看门口好像进来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他思索了下,喜道:“阮眉织!” 声音颇大,引来店内不少人侧目和皱眉。 阮眉织是来此地采购一件礼装的,毕竟天一阁声名在外。她循声望去,是一道熟悉的光——光头。 阮眉织扶额,心道:怎么是他。 她莲步轻迈,和与许云深时的豪迈作态大为不同。 “你怎么在这?”阮眉织细细打量这个几个月不见的熟人,当初那个匆匆闯入自己世界又消失不见的人。 许云深笑了下,道:“今天干了一天活,听说这条巷的东西挺不错,就想买个礼物给小玉,毕竟她帮了我不少忙。” “你们……”她眼神一黯,“在一起了?算了,去二楼说吧。请带下路。” “是,阮姑娘。”导购答声道。 看着许云深疑问的眼神,阮眉织得意道:“我可是这里的常客,店家都认得我。” 天一阁二楼,有专供客人休息的茶室,大约是三间雅间,只有贵宾才可享用,现在有两间空的,阮眉织随便挑了一间。 侍女上了壶花茶,倒好之后阮眉织便让其退下了。 “刚刚说到哪了?”许云深一如既往的粗神经,已经忘了刚刚的话题是什么,于是问道。 “玉中歌……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阮眉织组织了下语言,眼神复杂。 许云深思索了下,纠结:“什么关系?我在文子监的宿舍,她是以亲属的身份住进来的。” 阮眉织眼神愈复杂。 许云深继续说:“不过吧,虽然住一块,也没行夫妻之事。或许都是互相当兄弟了吧。” 阮眉织歪头,问:“男女间真的有纯洁的友谊?”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智慧,适当时候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人才不是只按照本能行事的动物,更别说现在有些动物还有些许灵智。连欲望都克制不了,还谈何修行?”许云深风轻云淡,嘬了一口花茶,不小心喝进去几朵花瓣,嚼了嚼,是甜的。 阮眉织“噗嗤”笑了出来,道:“从哪看来的?”她知道许云深和玉中歌其实没甚关系的时候,心中竟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也轻松了些。 许云深也笑了,但是没回答那句话,又喝了一大口,一杯茶已经下去一半。他问道:“那你呢?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怎么变化那么大?” 阮眉织见状,玉手轻抬,给他把杯子倒满。 听了许云深的问句,她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那便慢慢说吧。” 阮眉织“嗯”了一声,神色追忆,缓声说:“自从当初我们离别以后,我先是把武平天按北王吩咐送到武子监。” 许云深点点头,补充道:“我遇到他了。” “我看到你了。”阮眉织幽幽一眼,继续道:“然后我便回了皇宫找我皇姐——也就是当今皇后。原本我只是打算与她说说家长里短,没想到皇帝突然驾临。” 许云深还在想阮眉织什么时候去的武子监,听到皇帝,好奇问:“皇帝?长什么样的?” “人样。”阮眉织翻个白眼,明显对皇帝没什么敬意,“你不问问他是来干嘛的吗?” “……他是来干嘛的?”许云深按照剧本提问。 “他是来拉壮丁的。在御书房听到我来找我皇姐,就赶紧过来了。他打算拉拢一个世家,用和亲的手段。然而他膝下没女儿,就盯上我了。然后硬生生逼我学了三个月的礼仪,过两天就要去参加宴会了。” 许云深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连刀都不佩了。不过……”许云深话锋一转,“谁说这般温婉的就是唯一的美了?你原来那般自然率性,多好!如果世间人都是一个样子,那又有什么意思。”他喝了一口茶。 阮眉织眼中似有湖光波澜闪动,道:“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许云深反问。 阮眉织笑道:“几月不见,你怎么还变成哲人了。” 许云深挠挠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问道:“这有吃的么?” “有有有,来人。”阮眉织笑得更开了,“看来你爱吃这一点还是没变。” 上来了几盘精致的小吃,许云深皱着眉不知道如何下口。 “不必顾及那么多,直接吃便是。”阮眉织说道。 许云深捉了几个送在嘴里,酥软干脆的口感并存,他挑眉道:“味道不错。” “你先前说,干了一天的活,是在哪里忙么?”阮眉织还是细心,想起刚见面时的话,提问道。 许云深手比划了几个动作,道:“就是帮人家收收作物,犁犁地,挺轻松的活。明天要去渔场帮个忙。” “……你现在过得这么苦么?要不要我帮你找些事做?对了,你不是太子门客么,他没提供些日常开销给你?”阮眉织目瞪口呆,尽管她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一尊实力非凡的佛道高手去种地摸鱼了。 佛道?那想必是修禅炼心了!阮眉织这才想到,悔刚刚的嘴快。 “哈哈,不用不用,现在的钱……”许云深哈哈声顿时停止,因为他想到了这天一阁随便一条裙子的标价,“应该……够用。太子?哦对!去他那吃饭吃多了,一直没想到工资这茬。不过我一直没帮他什么忙,拿钱也不好意思。” 阮眉织眼帘弯弯,看了眼窗外,天气正好,一如她的心情。 她道:“好了,不是要给小玉购置礼物么?我陪你一起去挑挑。” 许云深大喜,正好他也不知道女子喜欢什么。 阮眉织和许云深去了天一阁的小物件区,最终许云深敲定了一个典雅的小香炉,结构精致小巧,里面的香料还不会随着角度变动而倾洒出来。价格也不便宜,要四十五两。 到了分别的时刻,阮眉织迟疑了会,道:“云深,过两天,那个宴会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权当你是我护卫,我会付工资的。” “当然可以。”许云深听到前面便同意了下来,听到有工资,又加了一句,“咱俩谁跟谁啊,怎么好意思让你付工资……工资多少啊?” 阮眉织笑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声音传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云深对她离开的方向挥挥手,把装着小香炉的盒子宝贵地揣进怀里。 尘烟巷离文子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本来许云深到达尘烟巷时已经天黑,再与阮眉织闲聊耽误了会,等他到达宿舍,已经是九点多了。 许云深路上还挺高兴,快到地方的时候就莫名有些心虚,思索了会,还是没打算告诉玉中歌阮眉织的事。因为直觉告诉他,如果实话实说,会死的很惨。 “小玉,我回来啦。”许云深推门而入。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八章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许云深一进门,看着玉中歌直直地坐在桌边,幽幽地朝他看来,让他有些头大。 于是许云深赶忙说:“我去给你买了礼物。” 玉中歌一歪头,然后眼神一亮,整个人都明丽了起来。她欣喜地起身,然后意识到可能反应有些大,又羞羞地低了下头,眼神有些闪躲地问:“是什么呀?” 许云深咧嘴,这番作态的玉中歌可是许久不见了,他也不挑逗她了,当下把踹在怀里的小木盒小心翼翼地逃出来,双手捏着递给了玉中歌。 玉中歌宝贵地接过来,看看盒子,又看看许云深,没打开,走两步塞进了小抽屉里,回头道:“你今天怎么了?还给我买礼物。” “没,就是想咱俩互帮互助那么久了,你也不容易。”许云深摸摸头,“不打开看看?” 玉中歌笑着摇摇头,轻声道:“等你不再了再看,况且……送什么都不打紧,是你送的就行。” 许云深琢磨着这话,心想先前没想到这一层,早知道就不那么认真选了。 若是他透露了这个想法,怕是会被活活打死。 “那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来了!事关生死的问题! 这是众多男人都会面临的一个严肃的问题,谎,是撒,还是不撒。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会让人纠结。 许云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道:“干活干晚了,然后问路又耽误些时间,一不小心就这个点了。” 玉中歌没有起疑,点点头,轻声问:“歇息吧?” “嗯。” 院子里唯一亮着的灯灭了。 时间就在许云深日常的打工生涯过去,玉中歌也温婉如初。 很快到了七月十五日,唐国大典之时。 大典在皇宫的礼宫前面的祭祀广场举行。广场有七七四十九根白玉柱林立其上,组成一个有干线交叉的圆环状。中心是开国沿用至今的祭坛。祭坛有三层,逐级高地面三丈三,形成一个塔状。 许云深亦被召唤,作为优秀兵士代表参与这次大典。只是不知道是萧进的推举,还是武平天的关系,或者是太子的缘由。总之,都与他未展露的自身实力无关。 不知为何,他当初与鲲鹏相搏的壮举,虽然压塌百里之地,且空中飞舞半响,但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无人知晓。在许云深旁敲侧击下,曾经毁坏的那片无人区并无异常,且如初始般完整,这背后透露着些许诡异,让他默默上心。 这天许云深一大早,就与来传唤的礼官,去了皇宫中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祭祀服。负责检查服饰的礼官盯着他的光头半天,犹豫了半天,最终让许云深戴上了一顶帽子。 很快,祭典在急促交织的鼓声和号角声中开始,气氛雄壮万分。 朝阳初升,映照在这片广场上,而白玉柱的影子印在许云深身上。 他透过晨光朝中间的“塔”望去,是一名身着皇袍的男子。 那便是当今唐朝的皇帝,陈若了吧?许云深眯眼想着。 咚咚咚! 最后三下鼓落下,陈若缓缓开口。 “朕应天力,总领河山。然慷慨忠志之将,抗击外敌,不幸殒没。今以国祭为由,总祭古往今来之将士,望日月星辰为鉴,护我大唐!” 陈若对天长揖,将手中的三根一丈粗的香插在青铜大鼎上。 烟袅袅而上,香上蓦地燃起紫色的火焰。 “祭歌起!”陈若长喝。 北面站立的方阵开始运动,奏者歌者皆是全国杰出的,选拔到此地,进行这场活动。 “望 蓝天苍茫 踏 五洋碧浪 北进草原 南伐百越 东征星夜 西镇天断 千里边疆尘土扬” 由雄厚的男声开腔第一句,紧接着便是华丽的女声接唱。第一段是由祭典开讲,歌颂战争时将士们的悍不畏死,抗击外敌的爱国情怀。 “文 诚意正心 武 齐家治国 天下修行 包罗万象 玄关一窍 终达大道” 然后重复曲调,赞扬世间修行和修行者为境界而忘我的精神。 “九天上 千重浪 四极掩阴阳 青云下,行大典 千万豪气相连 八柱启开皇 天苍苍 海茫茫 日月星辰 佑我大唐!” 最后音调抬高,百人合唱,各种具有雄浑音色的乐器齐演奏,将歌曲送到高潮。 歌曲之后便是封赏环节。 陈若先是对程屠的逝世表达沉痛的哀悼,紧接着又说应该砥砺前行,为死去将士报仇。接着宣布了各级将领的封赏。 其中,程屠封开王,荫及三代,封地,财货不提。许云深等优秀士兵得到百夫长的军衔,以及一百两赏金。 宣布完毕,陈若有些口干舌燥,但是神情毫无波动,紧接着宣布接下来十年的国策。 “其一,与蛮族逢十年一战的祖制取消,改为局部常战,有志者可前往边境立功。我大唐对有功之人不会亏待。其二,由修部主导,新建修行院,广招天下各道人士充当学生或导师。同时,由文子监和武子监调取部分导师和学生以填之。其三,世家每年所上缴税额提升十分之一……”还有些许政策,不在此处赘述。 有心者会去认真听,去思索,无心者只会听个热闹,关注关注与自己有关的即可。 “十分之一?那皇帝怎么不去抢?如此多的钱财,我乾家每年又要有多少店铺倒闭了!”乾家的一名长老在听闻了这道举措之后,勃然大怒,与桌子有仇般,狠狠地拍桌子,震起了桌上的水杯。 “称光长老消消气嘛。”洛一白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好笑地说道。 她现在是名年轻公子的模样,代表隐杀门与东夷道乾家谈生意。 东夷道位处大唐东面,在唐之极东——星夜道的南面,由镇海王和乾家统治。 乾称光起身走了两步,急道:“消气?我怎么消气?玉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麾下的产业本就难过,这再提高税率,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洛一白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些老家伙真贪,做了一辈子生意,赚了一辈子钱,还那么抠。本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些产业的真实情况,个个都火热着呢! 东夷道的乾家以商起家,累世经商,实力雄浑,镇海王有时候也暗暗找他们寻求帮助。 所以洛一白有话也不能直说,得罪了这个强大的商业伙伴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她道:“称光长老,你可以试试,直接让产业倒闭,那不就不用交税了?” “你说什么?”乾称光一瞪眼,以为这名玉公子在拿他开涮,但是不愧是老商人,反应极快,当即懂了洛一白的意思,道:“懂了懂了,多谢玉公子提点。”然后嘿嘿一笑,黑眼珠转动,怕是又多了许多阴招。 “那我隐杀门的那批货……可否五折?看在我一言的份上。”洛一白问道。 乾称光停止乱飞的思绪,苦笑道:“实在抱歉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乾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已经快入不敷出了。您看看我身上的这衣服,都已经穿了好几年没换新的了!” 那是你抠!洛一白腹诽,他再问道:“真的不行?我们可以每年派出一名野道三境的执法帮助贵家。” 乾称光升起一个手掌。 “不行,太多了。”洛一白摇头。 乾称光笑道:“您也知道,现在天星移位,三境……也快不值钱了,一名实在太少了。” 嗤,你懂什么。洛一白双手交叉道:“那便三名,不能再多了。门内人手也不大够。” “成交!”乾称光一拍桌面,毫无刚刚那些怒气和痛苦,满脸笑容。 真是老狐狸,洛一白有些头痛,然后她头转向西方,心中想着:玉中歌怎么样了呢? 一场大典,有人欢喜有人忧。 起码现在许云深就很喜。 虽然不知道百夫长有什么用,但是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封赏时不用银票,都用银子,因此几千两几万两的赏的时候多是事后去户部领。 他匆匆赶回家,发现玉中歌不在,也没多想,然后把床下的盒子打开,把银子塞进去。 然后满足感油然而生。 “咦,小玉呢?去哪了?”许云深这才发现这个严肃的问题,“难不成,去逛街了?” 许云深想起这个前两天阮眉织提起的这个女人间的活动。 他注意到玉中歌已经拆开了他送的礼物,那个精致的小香炉,此刻正乖巧地呆在床那侧——玉中歌睡的地方。 许云深拿起来,轻轻嗅一下,其中已经放了香料,还有玉中歌的味道。 他一笑,轻轻放回原处。 “公羊珉!去不去喝酒,我请客!”许云深朝公羊珉的房间喊道。 公羊珉应声出来,道:“惊了,发财了?” 许云深把自己参与大典领取封赏的事与他说了,引来羡慕的目光。 “大典好玩不?皇帝长什么样子?”公羊珉第一反应与许云深听当初听到皇帝的反应差不多。 “就人样。”许云深想起阮眉织的话,作不屑状,与阮眉织一样回答道,“等等,我先拿钱。” 第一卷 问情 第四十九章 慷慨壮志——秋水 许云深提议是去酒楼,公羊珉提议是去画舫。许云深想起自己还没去过画舫,于是打算见见世面,听从了公羊珉的建议。因为画舫是在晚上开业,他们便打算等晚上再出发。 人脉广泛的公羊珉还约了一大群朋友,在这集合。自然,他们的份是自己出的,不会由许云深请。公羊珉还是会做人的,不会让他难堪。 院子里顿时熙熙攘攘的一大群,各类人等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 许云深算是见识到了公羊珉的交友能力。 突然玉中歌带着一人回来了。 “云深,这怎么这么多人?”玉中歌拉着来人的小手,皱眉道。 “哦,他们是公羊珉的朋友,我们晚上一块出去玩。”许云深回答。 公羊珉点点头,指了下玉中歌,道:“来,喊嫂子。” “嫂子们好!”一群人异口同声道。 玉中歌皱眉,许云深“嘶”了一下,玉中歌带来的人面无表情。 “我们进屋说。”玉中歌说道。 许云深朝众人抱以歉意的微笑,跟在玉中歌身后,进了屋。 公羊珉一拍手,道:“兄弟们,好像说错话了。” “哈哈,我们是为许大哥送上助攻!” “对对,万一成了呢。” “可别扯淡了,我看你们就是想搞事情。不过可别说,嫂子旁边那位姑娘,可真标致。” 屋内。 “这是我师妹,葛南妄,现任自然门门主。现在是来与我商讨门内事宜,会住一段时间。”玉中歌似是没计较刚刚的话。 葛南妄个子比玉中歌略低点,长相颇为稚嫩且精,胸前规模竟然不输于玉中歌。只是一直一副面无表的样子。 听闻玉中歌的话,她才神色有些波动,轻轻点点头,道:“葛南妄,南方的南,妄想的妄。” “师妹好。”许云深向她问好。 不料葛南妄斜眼看了许云深一眼,道:“你就是那个一直勾引我大师姐的臭和尚?” “嗯?”许云深看着这个小姑娘,神色有些不友好。 看来小师妹很皮啊,上来就针对我。 “你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头给敲烂!”葛南妄神色变凶,一派小辣椒的样子,不像刚刚的三无少女。 玉中歌有些头疼,她明明记得在山门时,这位小师妹是出了名的守规矩和乖巧,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攻击性强样子。 她也不知道帮哪个,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于是她只得和稀泥道:“南妄,你住处可曾定了?” “回师姐,不曾。”葛南妄又变成乖巧的样子了。 许云深眉头只跳,知道脸变得这么快的人都不是个善茬。 玉中歌轻抚葛南妄的秀发,温柔道:“那你便住在这把?正好侧室还空着,我也可照应你。” “师姐……”葛南妄抬起头,一双眸子对上玉中歌的温柔双眼,“我要和你一起住,一个人住在侧室太危险了……万一……万一半夜有恶人……”然后她作出一副弦然欲泣的样子。 许云深冷笑道:“那我去侧室住,你俩住一块就好了。” “云深这……”玉中歌迟疑道。 葛南妄跳了跳,可爱道:“好呀,谢谢师兄!” 许云深翻个白眼,故意叹了口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新人啊……旧人啊……” 玉中歌也感到许云深这个样子很好玩,只是嘴上没说什么,眼帘弯弯。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许云深顶着玉中歌的白眼,硬着头皮出门。 “走咯!”公羊珉兴高采烈,而且极为熟络,显然这种活动组织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群人大概有七八个,蒋大中显然在中间。 许云深见到他时候还有点惊诧:“大中你怎么在这,你也认识公羊珉?” “嘿嘿,说来也巧,公羊……哦不,玉玄兄还是我的恩人呢。”蒋大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玉玄是公羊珉的表字,起表字是大唐最近兴起的潮流。且别人一直“公羊兄”“公羊兄”的喊,让他有些难堪,就赶紧起了个表字,让他人称呼他的表字。不过与他亲近之人,还是会喊他公羊,表捉弄之意。 蒋大中虽然在生活方面有些呆傻,但是对帮过自己的人还是充满敬意的。 步行中,许云深得知公羊珉帮助蒋大中妹妹求学的事情,不禁对这个平常吊儿郎当的人刮目相看。 很快到了天心湖畔的画舫群边。 公羊珉轻车熟路地带众人来到了一家画舫前。 这艘画舫规模不小,足有四层,船身长也有八十多米。 有人眼尖,认出了这艘画舫,轻轻捣了下公羊珉的软肋,道:“公羊兄,这不是……绮云姑娘在的画舫么?还在追啊?” “咳咳,想什么呢!只是这家画舫服务周到,名声又好,不来这里来哪里?”公羊珉难得的有些脸红,强行解释道。 “是是是,你说的对。”一群人哈哈大笑。 迎宾的姑娘看到一群人,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看清了领头人是公羊珉,笑容更甚:“珉公子,又来了?快快,里面请,二楼有雅间等您呢!” “怎么样?”公羊珉得意地转过身,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画舫,继续道:“这就是牌面!” 众人笑颜不止,跟了进去。 画坊内红灯橙廊,极为暧昧温暖。一层楼是正常大厅样式,二三四楼都是环绕着往上而建,能够看到,听到一层动静。 “云深兄,你看看,要点什么?”公羊珉把菜单交予许云深,笑着问。 许云深摇摇头,推了回去,道:“我第一次来,不熟悉,还是你点,免得闹笑话。” “哈哈,”公羊珉笑了下,“云深兄,这可不像酒楼,点的是一桌子的菜。这里可是各点各的,我是把菜单递给你的。” 许云深恍然大悟,接过菜单,翻了翻,虽然菜有些贵,但还是在承受范围之内。 众人点了菜,当即开始闲聊,画舫家上了茶水供众人饮用。 “你们可曾听说,昨日的大典,皇上宣布了建立修行院,听说包罗万象呢!”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入学门槛如何。” 公羊珉作深沉状:“我跟你们说,许兄可是参与了大典的。” “嚯,许兄深藏不露啊!” “敢问是以何种身份参加的?” 许云深无奈下照实告之,他本不想引人注目的。 于是公羊珉这群小弟对许云深肃然起敬。 别的不说,这些纨绔,膏粱子弟,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还是明些事理。 他们对于敢去边境参战的人,都充满了尊敬。无他,大唐的北部战争,向来是以有去无回著称。即使如此,但每年还是有众多无畏之士前仆后继去参军。 这,便是大唐子民! 很快,诸多菜肴呈了上来,放在各人面前的小桌子上。 “我怎么感觉……和我在酒楼差不多啊?”许云深疑惑道。 公羊珉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高声道:“姑娘们,进来吧。” 各色衣着,各种身材,各种长相的艺伎莲步轻迈,陆续进来,站在了雅间前面的空地处。 众人相视一笑,齐声道:“许兄,快挑吧!” 公羊珉拍拍许云深的肩:“云深兄,你是第一次,有这个特权。若是往常,早就开始抢了。” 许云深有些不好意思,看也没看,随手指了一个。 众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啧啧,许兄果然喜欢这样的。” “那可不,我看嫂子就是这种款的。” 只见许云深指的那个,妆容妖媚,打扮有些大胆,酥胸半露且有些硕大。估计众人所说许云深爱的款,便是胸大吧。 被点到的姑娘轻轻走了过来,靠在了许云深旁边,让他手脚不知道如何安放。 “秋水,你好好服侍许公子。”公羊珉眼神玩味,笑道。 秋水娇媚一应,眼中秋波流转,滴溜溜地转到了许云深的脸上。 她俏唇半张,轻吐了一口气,道:“公子……还是个雏吧?” 许云深皱了皱眉,觉得这比他在战场上紧张多了,心中有些奇怪:为何面对玉中歌时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没回,秋水也不急着催问,只是轻轻靠在许云深身上,时不时玉手还触碰一下他。 许云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算了,我不适合这样的。” 然后他推开秋水,自顾自地吃了眼前的吃食,起身道:“我出去冷静冷静。” “哈哈哈哈。”雅间众人看出了许云深的窘迫,纷纷开怀大笑。 “既然许兄出去了,秋水你便上前去演奏一首古琴吧。”公羊珉略作思索。 竟然这等艳媚女子还藏了一手古琴的手艺,看来这年头艺伎不大好混。 秋水施了个礼,眼眸流转,娇滴滴地应道:“依公子的。” 听者无不酥到了骨子里,发出“啧啧”的声,叹惜许云深有这等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侍者已经在前面放了琴,秋水往上一坐。 一拨琴,一股铿锵之声便荡开,闻者莫不皱眉。 “秋水,你怎弹这首《从军行》?现在可不是要上战场的时候。”公羊珉皱眉。 秋水不应,继续埋头而弹。 琴声愈发急促,紧张,一股肃杀之气由室内传到室外。 公羊珉见秋水拂了自己的面子,有些不满,喝道:“够了。” 其他艺伎也不知是何原因,纷纷相互眼神交汇,尽皆迷茫。 秋水依旧低头不应,手上动作未停歇。 见众人神色都不大对,公羊珉有些愠怒了,他正要发火,却听门外传来一声—— “等等。”是许云深去而复返,“你是弹给我听的么?” 秋水悠悠抬头,已是满面泪水。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章 修行院(一) 在众人嘘声中,秋水跟着许云深到了外面。 他们站在楼道间。 许云深趴在栏杆上,问道:“你到底是何用意?” “我有天赋,可嗅出不同人身上的气息残留,从而分辨出对方一段时间的过往……”秋水回答道。 许云深挑眉道:“所以?”心中觉得秋水这个天赋似乎有些特殊用处。 “所以——我知道公子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便想向公子请求一件事,只是公子已然出去,不知是否回来,我只能出此下策……”秋水此刻不像刚刚那般妖媚,而是很老实。 许云深摸摸脑袋道:“我其貌不扬,能力不高,能帮你什么?” “公子别开玩笑了……短时间内杀了一百多蛮人还毫发无伤的人,这还算能力不高?”秋水应该是下意识同意了许云深说自己其貌不扬的说法。 许云深笑笑,道:“什么请求?” 秋水一喜,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当下悠悠道:“恳请公子赎我出去,让我去边关参军报国,小女子必当回报!” 许云深再次挑眉,因为秋水这个请求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未曾想过一位风月之女亦有如此豪壮之情。 不过也是,先前那首《从军行》的古琴曲,的确能听出来技艺高超且倾注感情。 但他还是想再问问,挖掘下深层次的东西,于是他道:“为何要去边境参军?这可与……你展现的性格不符。” 秋水惨然一笑,脸色有些苍白,刚刚流的泪已经悄然无踪,只听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报仇。” 许云深恍然大悟。 或许只有刻骨的仇恨,能让一个女子放弃比较安稳的生活,去做一些男儿都不愿意做的事。 在此处就不得不提一下大唐的艺伎制度了。艺伎与常人享有同等地位,甚至在长期盛世的影响下,其因影响力的广泛,还会略高于平民。 她们以卖艺卖服务为主,卖身也有,需得看各人选择。大多都是当到二十八九便退休,退休时所属的画舫会按艺伎等级,给予退休金。 没错,艺伎每隔几年还有考级。分别是:草,兰,玉,花魁,大花魁。 秋水目前是兰级,等过两年还有晋升到玉的希望,退休金也颇为优渥,足以支撑起一份丰厚的嫁妆,嫁个好人家。或者拿钱去操办产业,以钱生钱。 但是她不要。 秋水如烈火般灼灼地看着许云深。 许云深思索了下,道:“为何找我?据我所知,这里客流量很大,你每天能见到不少人,其中应该不乏有权势,有钱之人,他们都能帮你。” “咳——”秋水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要说实话码?” 许云深疑惑地点点头。 “因为……公子您一把年纪还是童贞,实力又不差,且能拒绝诱惑,不为所动。应该是个纯良之人,我就不怕您拿这事来胁迫我。于是便……”秋水做了个嗅气的举动,示意她的天赋所在。 许云深尴尬地摸摸头,不知道这是夸还是贬,只得继续往下说:“好吧,你算是说服我了。但是,赎你的钱我出不起,要么你再等一段时间。”一名兰级艺伎赎金大概是七百两。 秋水眼中灼灼的光芒黯淡了些,但还是强笑道:“没事的公子,我再等上一段时间便是。” 她不知道这是托辞还是什么,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如此回答了。 但凡对许云深有些了解的人,就会知道,这不是托辞,他是真穷。 “聊到哪了?怎么都不说话了?”是公羊珉出来了。 他看看这凭阑干的两位,好像气氛有些沉重凝滞,有些疑惑。原本在他想象中,应该是一片旖旎,然后他一出来,双方尽皆害羞地看着他。 许云深口快地直把这事说了出来,也没顾秋水快要哭出来的眼神。 “这事好说,我先借你嘛!报国壮志必须要支持的,不然哪来我们这安稳的生活。不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公羊珉啧啧称奇,他往常都没看出来这名以妖媚动人著称的女子,会有这般非常人的胆魄。 公羊珉摸兜,拿出一股粉红色锦囊,从里面掏出一沓银票,刷刷刷数出七张交给许云深。然后拍拍许云深的肩,转身朝楼梯走去,上了三楼。 “他……”许云深拿着手中的银票,有些发呆。 秋水见赎身有望,心情开朗了许多,咯咯笑道:“玉玄公子定是去找绮云姑娘了,刚刚他便是一位姑娘都没碰,也知道我们之间会互通消息。” “不是,我是说,他那个钱包的颜色……不过家族子弟真是有钱,怎么赚的?我要去学学,这个比种地来的快多了。”许云深喃喃道。 秋水认真听了他的话,不由敬佩道:“公子真是大隐隐于市。” 里面已经酒过三巡,许云深也无法融入,索性就不再进去,提前退去。 顺路的,许云深便去把秋水赎了出来。 原本许云深还打算塞给她几十两作为盘缠,没想到秋水翻出的小匣子里就有两百多两,让他默默把钱收回兜里。 “公子,赎身钱我定会还的,阵亡的受益者也打算填您了,愿好人一生平安。也代我向玉玄公子道谢,明日我便要出发了。”秋水去掉了妆容,虽然还是妖媚,但不再如先前那般显眼。她深深长揖,袖口几乎及地。 夏天的夜空,繁星满天。 许云深深吸一口气,笑道:“一路顺风,待你报得大仇,建功立业。” 秋水点点头,笑靥灿烂,若天上的星辰。一袭黑衣,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许云深坐在天心湖畔,仰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唐与蛮,当真是不死不休啊。” 时间推移愈久,便会有愈多的人牵扯进大唐与蛮族的战争而殒命,从而结下一团乱线一般的仇恨。 坐了会,许云深便回去了。 习惯性走进卧室,却见到一道较小身影在玉中歌旁边低声说些什么。 许云深一拍脑袋,忘了葛南妄在这了,当即歉意笑笑打算退去。 “等等。”玉中歌开口,声音状态有些不对。 许云深疑惑:“嗯?有什么事么?” “画舫好玩么?”玉中歌虽然神色没波动,但是莫大的杀机似乎已经逼近了许云深。 许云深迟疑片刻,思绪飞快运转,不知事情如何败露,不过再嘴硬也是自讨苦出,于是道:“我只是吃了点东西就出去了,并未和他们一起玩乐。” 玉中歌点点头,然后眼皮一抬:“听说……你还赎了个艺伎?” “什么?”许云深眼睛睁大,心中万分不妙,不知道玉中歌是如何知晓的。 公羊珉?他应该还在绮云那,哪会来得及告诉玉中歌。那有什么变数自己是忽略了的呢? 许云深下意识看了眼葛南妄,却见她用促狭的目光看着自己。 果然是她! 许云深才想起来葛南妄的另一个身份——自然门门主。 既然是门主,想必手下应该有些人,或许情报便是那些人打听来的……毕竟画舫中人多耳杂。自己也没什么反跟踪的经验。 “怎么,还哑巴了?”玉中歌轻轻抽出退伍时留作纪念的瘦娘子,在灯下,刀片闪着森冷的光。 许云深咽了口口水,尽管那东西伤不到他,但这种莫名的危险感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立马把秋水的事情托盘而出,丝毫保留都没有。 听闻秋水悲惨的身世和赎身后的去向,她手中的刀放了下来。 果然玉中歌还是心软的,许云深抚胸长叹。 “那赎身的钱,花了多少?” “七……七百两。” “你一天能赚多少?” “我……我去多干点活。” 真是一副活脱脱的气管炎的样子。 葛南妄翻了白眼,摆出没意思的神情。 这妮子是不是在针对我,许云深眯着眼盯着葛南妄,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玉中歌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在是做好事的份上,就揭过去吧。你也早些休息,还要干活的。嗯?你盯着我师妹干嘛?想欺负她?”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休息。”许云深连忙摆手。 一个人躺在黑暗的侧室,许云深琢磨着:这生活,不对啊!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天。 许云深得知,自己和玉中歌作为武子监的学生,将来会被调到正在兴建中的修行院内。 这让他有些高兴,因为新修建的修行院听说主旨是要包罗各道人士,择优培养。 在众多修行者的忙活下,修行院建造的进度极快,虽然占地庞大,但是七月底便能竣工。这其中,格物院提供的器械帮了许多忙。 不止他俩,武子监的甲乙丙班,文子监的大部分,也都会调到修行院。剩余者便要通过一定程度的测试才能过去了。唐国上下,也尽在挑选杰出弟子,赶往长安去修行院进行修行。 这回朝廷开恩,不仅是世家,地方家族,王府子弟能够参与。人群基数进一步扩大,平民,关内道门派人士,出世道人士,皆可报名修行院的入学测试。 一旦通过,便可留在修行院。且食宿全免,成绩优异者还有奖金。 时间如撒缰的野狗,很快来到七月底。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一章 修行院(二) 修行院紧紧贴在长安京畿的东部,其大门面朝皇宫,是正正方方的形状,边长约五千米。这只是初建了最核心的区域,将来还会推倒粮区的作物,向外扩建。 尽管文武双监部分学生直接抽调到新建的修行院,但是还要经历比试,划分万道榜的名次。而寻常人士,便要经历海选和初试,获得了在修行院修行的资格后,才可进入争夺。 万道榜是伴随修行院而建,在修行院前面大广场上矗立,高达三十米。而新建立的榜单。由修行院官方为权威,实力为划分依据,修行院学生为主体。总共可容纳百人的名字雕刻其上,一年更新一次。 不过关于修行院的入学试的内容,先前可是吵开了花。 “笔试,笔试取士。”户部尚书王丁依旧是笑眯眯地,在与修部尚书陈三才争论修行院的入学测试形式。陈白衣在一边旁听,未参与。 杨三才神色不变:“大唐以力立国,当以实力评测入学者。”他发须皆白,显然年纪不小。不过神态矍铄,想必精力旺盛。 “那若是招收来的尽是些欺凌弱小,心术不正之辈呢?”王定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 杨三才冷笑道:“你当考官都是如你一样收了钱?况且实在不端的人,自有后来规矩筛掉。笔试来笔试去的,都是笔杆子功夫,总要手底下走两招才能见真章。不要因为你,当初通过一篇文章得了贵人赏识然后平步青云,就套到所有人身上。”老人家或许对王定有许多成见,语气有点冲。又或者是他本来就是脾气暴躁的人。 “说我可以,不许说他。”王丁停止了敲动的手指,收敛笑容,神色有些认真。 “好了,都是同僚,何至于如此针锋相对?”陈白衣手一挥动,两杯茶送至他们面前。 二人道谢:“谢宰相。” “回归正题吧,既然二位一人持以笔试测人的观点,一人想要以实力测人,不若折中一下。”陈白衣微笑道。 其实王丁与杨三才果真只是持片面的观点?并不,只是把最终的话留给顶头上司罢了。不过杨三才的确与王丁,平日里的确有些不对付。 于是,最终商定下来了两组的粗略方案,若有缺漏,再按问题修改。 一是修为达到二境及以上之人,按修行不同道,检测是否达到相应境界战力。未达标者刷掉,此为第一轮。然后不分境界进行比斗,留下前一成人,此为第二轮。接着第二轮入选者和淘汰者尽皆进行笔试,淘汰者笔试成绩优异可重获测试资格,不过要到方案二去争取入学资格。而第二轮入选者中,笔试成绩最后一成之人淘汰。此为第三轮。 二是修为未达到二境之人,以三十岁为界,未达者为甲组,达者为乙组,分开测试。总体来说,乙组比甲组要严苛许多,因为一般年龄越大,潜力便越低。对于修行院来说,培养高潜力的才是主要选择。剩余与一组差不多,不再赘述。 最后,一组三轮之后的人与文武双监的人互相进行比试,决出前一百名,刻在万道榜上。 时间跳到修行院正式开始招生之日,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修行院有三扇大门,左右分别为一组与二组进入之地,其中左拐右绕,廊腰缦回,通向各个建筑。中间大门则只有一条大路,直通修行院的核心——成道馆。 修行院内建筑皆为圆形,以馆命名。而成道馆,可以说是修行院所有导师的办公室与举行重大的活动场所。其有三层,外加一个天台,占地广大。 成道馆上下窄,腰部丰腴,象征修行者的中坚力量的重要地位。 第一层便是各位导师的办公室。同时,地面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楼梯通向二层——楼梯也为二层突出部分作支撑作用,因此材质坚硬,结构坚挺。 第二层以蜂房结构,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修行,切磋,休闲场所。 第三层则是摆着各色书籍,包罗万象。不过都是与修行有关的,且书架只用了十分之三左右。 回到招生。 意料之中的是,一组的进入口人头攒动,快要挤成一块固体,众人都被洪流裹挟着往前去。而二组处的人,则闲庭漫步,还能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下周围。 一二组是靠百姓自觉分流的,也没什么浑水摸鱼,毕竟遮掩也没什么意义,能够查出来。 自然……想看热闹的许云深还是会来摸鱼的。 “啧啧,看看那边。”许云深的眼神穿过中间的大路,在二组这边嘲笑着一组那边的人。 三扇门虽道路不同,但是中间无甚遮挡。因此,能够清晰看到一组那边许多人传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其中是女子居多——因为哪个小仙女愿意打扮得好好的,然后被挤的不堪自已?应该是官方的失职,未曾想参与者如此多。 玉中歌打量了眼一组那边的人海,轻笑了下,道:“云深你别笑他们了,如果我们不是有免试的资格,怕是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才不可能,谁能挤得动我?”许云深笑了下,满脸傲然。 “嗤。”葛南妄发出了嗤笑,很明显对这个勾引她师姐的光头有不小的成见。 “唉我说,你这妮子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许云深佯怒道。 葛南妄脖子一挺,道:“是又怎样?”然后躲到了玉中歌后面,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许云深翻个白眼,不作计较——原本是玉中歌喜欢翻白眼,现在许云深也有点喜欢用这个动作了。 突然他看前方好像有个挺熟悉的女子背影,待她一转身,不禁道:“嚯!” “怎么?”玉中歌侧头,朝许云深视线看去,见是个女子,眼冒寒光,不怀好意地问许云深:“人家好看么?” “不……不是。”许云深赶忙摇头,解释道:“那便是我前段时间说的秋水,她不是说去参军么?怎又回头来这了。” “你傻啊,她身无长技的话,用什么杀敌报仇?修行院开放,不也正是个学艺的好机会。”葛南妄一点都不放过贬低许云深的机会。 几人且说且行,到了几张桌子前。 “报上姓名,境界,年龄。”桌子边的负责人问道。 许云深还没反嘴,被打断之后发现自己几人已经到了领取考试牌子的地方。 “呃……许云深,修身境,二十一。”许云深照实回答,同时眼神示意同行的两人,让她们别穿帮了。 玉中歌翻个白眼,于是道:“玉中歌,修身境……”然后犹豫了下,继续道:“二十二。” “什么?小玉,不是,大玉你竟然比我还大一岁!”许云深吃惊,他一直以为玉中歌比他还小几岁的。 “你嫌弃我?”玉中歌眼中雾气弥漫。 许云深连忙摆手加解释,才稍稍让玉中歌缓过来 “葛南妄,修身境,十七。”葛南妄道。 “不得了,十七岁就追上二十二的大姐姐了。”许云深下意识道。 几名负责人立马领会其中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笑了下。不过在二位女子的寒冷带刀的眼神中,立马止住了笑容。 “咳咳,好,这是你们的牌子,在中间写上你们的姓名,给,这是炭笔。然后到三号考场去测试吧。”中间一名负责人给了他们三个木牌,递过来一支笔。 “这是什么笔?竟然不用墨。”许云深好奇道。 “格物院的新品,挺好用的。听说还有用这个画画的,画得那叫一个真。”或许是先前许云深的玩笑让这个负责人放下了格式化的架子,话有些多。说罢演示了下用法,同时补了一刀:“你平常肯定不读新书看新报,不然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许云深讪讪一笑,帮几人都写了姓名,然后收起了牌子。 “这个能送我么……”葛南妄指着炭笔,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释放出了致命的杀伤力。 那名负责人当即感到心脏被击中,立马道:“自然自然,我这还多,要不多拿几个?” “不用啦,谢谢叔叔~”葛南妄一鞠躬,把那支炭笔攥在手里。 几人离开,那名负责人还是喃喃道:“谢谢……叔叔……叔叔,呜呜呜我只是经常熬夜做设计,我才二十多啊!我不活了!” “你拿这个干嘛?出去买一支不就行了。”许云深挑眉,好奇问道。 葛南妄不应。 于是玉中歌只能无奈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毕竟她也想知道答案。 葛南妄撒娇似地拉着玉中歌的手,道:“这是秘密哦,师姐将来就知道了。” 原本二组的考场设计有十个,七个被紧急调到一组那边了——纵然一组有一百二十个考场。 三号考场内,正巧刚刚走在他们前面的秋水也在这里。 在获得了玉中歌的应允之后,许云深才上前打招呼:“秋水你怎在这?” 秋水正闭目养神,准备尽力以赴接下来的考试,听到声音,笑着睁开眼睛,道:“公子你终于肯上来打招呼了,想必这位姑娘便是嫂子了吧……这位小姑娘是哪位,怎地身有嫂子的气味。” 许云深这才想起秋水的天赋,心觉可能秋水发现他们比他们发现秋水还早。 他挠挠头,道:“这位是玉中歌,这一位是她师妹,葛南妄。”然后把牌子给秋水看了下,让她知道是哪几个字。 “如此便解释得通了。”秋水捂嘴,“我还以为公子还是元阳之身,便与嫂子有了子嗣呢!” 许云深额头上黑线露出,道:“那我头上怕是有蛮族大草原了。”现在许云深接梗也接的很顺畅——自从与公羊珉那群人鬼混之后。 “不过,公子你怎也来参与这场考试了,按您的实力,也应该在一组那边排队吧?”秋水疑问道。 “哈哈哈哈。”许云深一笑,低声道:“其实我是免试的,不过是来这里玩玩。” 秋水小嘴微张,作明悟状。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二章 修行院(三) “段秋水。”考官在喊人。 “是。”秋水拿着牌子过去了。 “第一回听说她的姓。”许云深坐在这边,看着段秋水被叫过去测试。 玉中歌侧目:“真的假的?她都公子前公子后了,你连人家姓都不知道?”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许云深无奈。 段秋水似是感应到什么,悠悠地朝着看了一眼,对许云深笑了下,烟波流转间百媚丛生。 玉中歌冷笑道:“呵,继续,继续狡辩。” 许云深真是一个光头两个大,也不知道玉中歌现在这个穷本究源,问根问底的习惯和谁学的。 “肃静,考场静止交头接耳!”离这不远的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皱眉道。 几人安静了会,然后许云深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他们几个跟着测试下去,闹了笑话,会被怎么处罚? 于是他低声道:“要不我们现在走吧,看也看得差不多了。” 玉中歌点头,拉着葛南妄便起身向外走去,许云深跟在后面。 还是那名红衣男子,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向外走去,问道:“又是你们几个,干嘛去?” 许云深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琢磨下,他下定决心道:“跑!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叫啥。” 话音未落便拽着玉中歌跑了起来,玉中歌又拽着葛南妄,三人仿佛和糖葫芦串一样溜出考场。 红衣男子愣了一下,决定追出去,奈何三人速度实在太快,他刚刚出门,便看到那几人已经到了修行院大门处。 “我滴乖乖,有这个速度去干嘛不行,去做贼?”红衣男下意识感叹道。 里面也跟出来一人,问道:“赵执事,发生了什么?” “几个小贼跑了,你去清点下少了什么东西。”赵执事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转头吩咐那人。 那人称是,然后进去一查,什么都没少。 “那是怎么回事?他们总不能来玩的吧!不过我记住那个脑袋后面纹着王八的光头了,下回别让我碰到。”赵执事整了整衣冠,继续进去维持考场秩序了。 逐渐远去的许云深的脑壳后面,清晰地画了一个王八……上面笔迹还很新,且有颗粒,一看就是炭笔所作。 葛南妄竟神不知鬼不觉整了许云深这一道!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能发觉了。 修行院门口。 许云深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出来。 “云深……”玉中歌想问那几个牌子该怎么处理,但是在许云深转头之际,看到了一只黑黑的王八,画得还有些丑,不由得笑了出来。 “嗯?”许云深疑惑,“怎么了,大玉?” 玉中歌一秒内就不笑了,道:“你再调侃我年龄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现在轮到许云深笑了。 葛南妄的小手偷偷拽了下玉中歌,冲她眨了眨眼睛,玉中歌会意,没提醒许云深的脑袋后面。 “走吧走吧,回去,等大比开始。”许云深大步在前面带路,然后转头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按排名拿钱的。” 在许云深说出这话的时候,玉中歌便知道……万道榜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五日后,庞大的测试队伍才筛选完毕。 原定的计划筛选后留下的人,足足有四千人,高出了计划招收的三千人。 这多出的人,是去,是留,现任修行院的高层还爆发了一次争论。 目前宰相陈白衣兼任院长,修部尚书杨三才兼任副院长,户部尚书王丁兼任副院长。再往下的等级是教授,执事,导师,助理。 这回在争论的多是教授,几位院长作最终结论:再选拔,多出一千人中留下五百人,再紧急扩建几座校舍,即日动工。 段秋水的天赋独特,潜力尚可,而且拥有不凡的姿色,也在二组出了点小名。虽然二组的测试人少,但是严格程度一点不输一组。三千五百人中,只有二十人是二组之人。 在修行院前面的广场上,陈白衣以院长的身份,正式宣布第一届万道榜大比开幕。 三千五百人分五组,每组七十人进行小组赛,小组前二十进入复赛。复赛再两两对决,经过四轮后决出前七,进行决赛。最后总决赛再排出前三的位置。 “小玉,你是第几组?我是三组。”许云深看着手中这个刻着“三”简陋的木牌,歪了歪嘴。 玉中歌晃荡了下手,道:“我是一组。” “等等,葛南妄你怎么手里也有张牌?别偷拿,快放回去。”许云深点了点头,然后看到葛南妄也晃了晃小手,手中还有个与他们二人一模一样规格的木牌。 葛南妄撇了撇嘴,不屑道:“我是自然门门主诶,会连个修行院的入学名额都弄不到嘛?” 许云深眉头一挑,深恶痛绝道:“没想到刚建立的修行院便有如此黑幕!可恶!” “你说谁可恶?”玉中歌护犊子的心犯了。 葛南妄缩在玉中歌身后,道:“谁像你想得那么不堪,我可是正儿八经地获取入学资格的。” “怎么获得的?”许云深追问。 葛南妄小手背在后面,显得胸前有些硕大,不过她也没在意,道:“修行院号称包罗天下修行之道,自然极其欢迎出世道之人来院中就行的,毕竟刚兴建,需要造势。” 没想到葛南妄人不大,年龄不大,说起事来却头头是道,颇为老成,难怪当上了自然门门主——虽然是被当上。 许云深点点头。 今日修行院三扇门都开放,供入学学子前往成道馆二层进行比试。 “公子,又相遇了。”身后一道酥酥的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 “秋水?”许云深回头看了眼,发现段秋水今天依旧是一袭黑衣。 玉中歌敲了一下许云深的头,说:“直呼人家姑娘的名字?” “呃……”许云深摸了下被敲的位置,“段姑娘?” 段秋水捂嘴偷笑,轻声道:“公子如何称呼都行,别逆了嫂子的意就好。” 几人走中间的大路,直通前方的成道馆。 现在是早上,悠悠的蓝天下,成道馆二层有些像一只灯笼。 “对了,秋水你是几组?”到了要分别的地方,许云深想起来,问了下。 段秋水从胸口掏出一个木牌,其上还萦绕淡淡的香气,只见在阳光下,木牌上闪闪地亮着一个字:“三”。 许云深一拍手掌,道:“巧了,那咱一块走吧。” 段秋水看向玉中歌,见她没什么反对的神色,就施施然答应了。 “好好发挥!决赛见!”许云深冲离去的玉中歌挥手。 正从好旁边路过的人嗤笑了一声,道:“真是无知。” 段秋水眼神一冷,手一抬,想要动手,却被许云深制止。 许云深看了眼这个路过的人,看他一脸杂鱼样,心中也失了相争的欲望,于是道:“你才无知。” 不相争是不打架的意思,主要他是怕段秋水冒然动手还没打过,那就极其尴尬了。但是,口头上还是不能输的,探探对方实力。 谁叫许云深外在的境界还是修身境,没有寻常修行人能够些许感知他人实力的手段…… 路过的人没想到许云深会这么回,甚至还有些俏皮的意味,然后他就说:“反弹!” “反弹无效!”许云深和他杠上了。 两人互瞪。 段秋水没想到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会变成两个大小孩斗嘴。 无奈下,她只能起了折中和稀泥的作用。 两人这才不互瞪。 只是路人离去时还叫嚣道:“我叫林新之,你叫什么!别让我在比试中遇到你,不然把你骨头都打断!” 许云深冷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许云深。是男人就来砍我。” 林新之抬着下巴,迈着拽拽的步子一路到成道馆二层的门内。 只是他爬楼梯时候有些不方便,差点让旁边的执勤助理以为他是有腿疾,要来扶他。 许云深看到之后,毫不掩饰地大笑,嘲讽他。 “公子,我们也该进去了,时间不早了。”段秋水略微体会到了玉中歌的感受——这名一米八几的大和尚,时不时就会像孩子一样淘气。 许云深应声,走在前面,沿着白玉台阶拾级而上。他竟然有一种登天梯的感觉,心中顿时豪气万千,感觉山河尽在脚下。 段秋水跟在后面,抬头看了眼,迟疑道:“公子,您……脑袋后面好像有点脏。” 许云深被打断,下意识一摸后脑勺,再一看手,黑不溜秋的。 “……是什么?有没有图案的形状?”许云深神色微妙。 段秋水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可能……是个王八?” “好你个葛南妄!”许云深毫不怀疑,直接就锁定了罪犯,无他,男人的直觉。 然后许云深用袖子抹了抹头,又让段秋水确认擦干净后,才放心往前走。只是袖口一片漆黑。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来合理有效的报复方法,只能暂且放下。 二层入口处,还要再抽取一次号码,然后去对应的擂台进行比试。 因为是小组赛,也没什么观众,于是这种小房间比试正巧合适。 抽号之后,许云深又孤身一人,即将面对他的第一个对手。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三章 初赛 “你是另一名选手?”许云深到房间内时,里面已经站着三人。 一名执事,一名助理以及另一名选手。 是执事发的问。 许云深点点头,也没把对手放在心上,没去看他。 执事检查了许云深的木牌,并把他名字登记之后便道:“你们两个确认下就可以开始了,点到为止,切勿伤及性命,将来你们说不定还是同系。” “涂允,请赐教。”另一名选手站在场中,朝许云深抱拳。 “在下许云深。”许云深施了一礼。 许云深朝前走,进了场。 擂台就是常见的石制擂台,但是成道馆二层的承重能力可见一斑! 涂允定神,静静盯着许云深。 双方默契地眼神交流一下,一起点了下头,战斗便一触即发。 许云深作防御状,等待涂允进攻。 只见涂允迅速把别在腰上的无墨毛笔拿起,右手一抬,宏大的浩然之气油然而生,萦绕在他的周围。 毛笔被浩然之气带动,笔头上米白色的根根毫毛散开。 “阁下未抢攻,给予在下准备时间,当真为君子。在下也不能落后,便请君先攻。”涂允一手持笔,一手作托举状,谈话间挥笔而动,面前出现了一堵半透明的墙。 浩然之气主攻,涂允让许云深攻也算是退了一步,光明磊落。不过是不是他大意了就不知道了。 许云深摸摸头,用不可描述地语气道:“真的要我攻么?” “是,请。”涂允隐在墙后。 许云深也不再劝阻,脚下一用劲,整个人陡然消失不见。 好快的速度!涂允眼神一缩。 他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个拳头。 好几层的浩然之气没能阻挡分毫,同时拳速太快,被打碎的部分还没散开,甚至——涂允还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便轰然倒飞而出。 许云深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得罪了。” 助理赶忙去将涂允扶起,发现只是轻伤。 涂允自己踉跄后站定,神色复杂,还是抱拳行了一礼,扭头走出这个房间。 也正好,许云深把他打到了门口附近的位置,只是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 执事眼睛一亮,道:“阁下实力不错!竟连文子监的优等生涂允都不能挡分毫。看来这次大赛又要多出一匹黑马了。” 许云深笑着摇头道:“没有没有,纯粹是他大意了,我也正好专精肉身,克制他这样的。” “哦?阁下是佛道的高手?”执事与许云深闲聊了起来,因为战斗结束的快,目前也没什么事。 许云深语塞,这个深刻的问题他倒是一直没想过,不过也只能模糊地回答道:“算是吧……修过佛道。” 是异道者?执事眼中的光芒下降了许多。不过,现阶段交好一名实力不错的高手也是挺明智的选择,他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这里我已经统计过了,大约半小时后207房间会开始下一轮比试。”显然,虽然还是恭敬礼貌,但是谈话的热情消减了许多。 许云深也感受到了,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也只能笑笑,然后点头回应。 他刚刚走出房间,那名执事在翻看记录的时候,叹了口气,道:“可惜啊,是一位异道者,前进希望不大。”他手下的簿子上赫然记录着刚刚的战斗:涂允以浩然之气作墙防御,正巧被许云深克制,于是许云深一拳破之。评价:乙级中等。 每名执事都会用类似的手法记录战斗过程,然后进行潜力评测,然后交到院中。 207房间内。 许云深在这坐了会。 这里的布局有点像刚刚的房间,只是整体大了一圈,中间的擂台也大了一圈。 此处有一名执事,两名助理,许云深成了等待对手的那一个。 片刻后匆匆闯进来一人,喘息道:“抱歉,我没迟到吧?” 许云深定睛一看,顿时乐了,正是刚刚在成道馆门前和他互怼的林新之。 林新之打眼一扫,也看到了许云深,顿时眼睛睁大,然后狞笑道:“小崽子,缘分到了,看爷把你揍到在地上求饶!” 十分钟过去了…… “爷,爷!别打了!疼!我知道错了!”林新之在抱头求饶,满场的跑,但是被许云深轻松追上,再被打两下,引发一阵嚎叫。 由于许云深也没用狠劲,林新之没生命危险,同时林新之挑衅在先,执事也不好拦着他们。 许云深敲了下林新之的头:“怎么样?开心不?谁揍谁?” “您您您,都是您!”林新之现在脸有些肿,说话有些不利索。 许云深不是计较的人,也就放过了他。 不过,没人能得罪他。 没有人。 执事思索了会,在簿子上写下:许云深开局夺得先机,一掌把林新之在酝酿的勇气打断,然后殴打十分钟。 评价:乙级上等。 “这就结束了吗?”许云深不可思议,这才打了两场。 一名助理笑着点点头,道:“小组赛只有七十人,两轮之后就能选出前二十了,请阁下下午三点继续到这个房间来参加复赛。” 许云深算了算,感觉算不清一堆花花绕绕的数字,就放弃了。只得应声,打算回宿舍休息并吃饭。 到了住处,发现玉中歌和葛南妄已经在房间内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许云深好奇道:“怎么你们那么快?” “执事一听我们是四境,就直接让我们免试进决赛,就回来了。”玉中歌轻抚葛南妄的头,笑答。 许云深点点头,这情况也在意料之中,然后一歪头,吃惊:“你们?葛南妄也是四境?” 葛南妄得意地看了眼许云深,不屑道:“我可不像某人不思进取,还是修身境。” 许云深无言以对,只得悻悻地找公羊珉一起去吃饭,让两位女子自己解决。 下午两点五十,许云深赶到了207房间。 复赛已经有两名执事,四名助理。 说来也巧,这几轮比赛,许云深都是第一场。因为人手有限,每个房间都要进行几场比试。 许云深在等候的地方坐定,等待对手来。 等到了三点十五,还没见到对手,其中一名执事已经皱眉,有些不耐了,于是他道:“等到三点二十,再不来,视为放弃。” “来了来了!”门外匆匆闯进来一人,比许云深高了半头,是个大胖子。 “速速开始吧。”刚刚那名执事道。 胖子嘿嘿一笑,肉都快把眼睛给夹没了,听他道:“在下郑俊,关内道斐常门大弟子。仁兄是?” “许云深,青山寺大弟子。”许云深波澜不惊道。 “嘶……”郑俊吸了口气,“难怪仁兄一表人才,原来是青山寺的大弟子,久仰久仰。在下和您师弟白仲也有所交集。” 小白仲啊……这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许云深陷入了回忆。 白仲是前年下山的,是老和尚在许云深闭关期间收的一名俗家弟子。他在青山寺带发修行了三年,便一袭素衣,执剑下山了。许云深闭关也出来过几次,和白仲处的还行,他挺喜欢欺负那个弱弱的小少年的。 许云深听闻他去了剑道,不曾想在长安也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知晓了两人来头都不小,两名执事也不打断他们,催促他们开战了。 “那他现在如何了?”许云深问道。 郑钧依旧是笑眯眯的,有点王丁的味道,他说:“原来仁兄还不知道,他拜了现任宰相为师,还与剑道李家千金结了婚约。” 许云深皱眉,不确认道:“拜师?” “是……”郑俊摸着下巴:“他也跟我提过仁兄。” “哦?说我什么?”许云深微微振神,好奇道。 郑俊哈哈一笑,道:“说仁兄是个暴力狂,我看言过其实了!” 许云深站在白仲的角度回忆了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还真没错…… 他“咳咳”了一下,道:“不说了不说了,快比试吧,不然影响后面的人了。” 已经有一名下一场的选手来此地了,正在旁观。 郑俊收敛了笑容,作防御状,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阁下修的是什么道?”许云深活动了下脖子。 郑俊摆摆手说:“野道中的小道耳,不提不提。” 许云深点点头,向前冲去。 啪!许云深一拳打到了郑俊的肚子上,他的拳头竟然反而被吸进去一般,卸掉了力道。然后许云深后撤两步,拉开了距离,心中稍微有些分寸。 有点巧妙。许云深现在用的力与上次打飞涂允的时候差不多,没曾想没影响到郑俊分毫。 郑俊心中一松,想着不过如此,脸上又挂了笑容:“仁兄还需要加把劲啊。” “的确。”许云深点点头。 脚下一点,轻飘飘地飞到郑俊面前。 然后,直接十倍于刚刚的力道轰出。 郑俊整个人直接被击飞,一身的肉在被击中的一刻剧烈的颤抖,然后恢复平静,直接贴在了墙上。 不得不感叹墙壁质量真好,这样都没破。 郑俊扶着墙,吐了口血,眼神有些阴沉:“不愧是青山寺大师兄,一力降十会。” “过谦过谦。”许云深抱拳。 执事点点头,在簿子上写下:许云深试探一拳,被郑俊以肥道化力,无果。后许云深直接一拳超出郑俊承受上限,击败敌手。 评价:甲级下等。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四章 复赛 段秋水凭借独特天赋,通过游斗,还挺过了一轮初赛,不过因为境界太低,还是被淘汰了。 现在她通过询问执事,找到了许云深比赛的场地,打算来为公子加油。 复赛往后的场次,各名选手的战斗次序,场所,都会公布。 许云深现在正在静静等待复赛第二轮的开始,即五十进二十五。 段秋水到了门前,嗅了下,眼睛一亮,笑着推门进来。 嘎吱——新修的门,还没没上油润滑,于是发出了老门的声音。 房间内人下意识望去,见是个女子,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因为据他们所知,另一名选手乔正己可是正正经经的汉子,还是战场刚上下来的。 只有许云深露出微妙的神情,然后他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道:“秋水,这边。” 哦,原来是亲友来观战的。另外几人恍然大悟。 段秋水觉得许云深的嗓门有些大,虽然她呆惯了风月场所,但是自从赎身的那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名正常的女子一般,时不时还会娇羞一下——当然只在许云深面前。 她未应,静悄悄地走到许云深面前,施了一礼,低声说道:“公子加油。” 许云深笑着点点头。 很快另一名选手乔正己也来了,此刻离比赛约定的开始时间还有三分钟。 军中出来的果然不会像先前的郑俊那般散漫,有拖延症的症状。 “双方选手请就位。”执事咳嗽一声,道。 许云深和乔正己点点头,往擂台上走去。 乔正己一抱拳,算是自我介绍过了。他稍微有些瘦,但是整个人站得笔直,眼中寒芒闪动,像一只老鹰伺机待发。以许云深目前的目光,他猜测乔正己应该是斥候出身。 “许云深。”许云深亦一抱拳,然后他犯了话多的毛病:“老兄是斥候出身?不知是哪一队的?” 乔正己眼神微眯,打量了下许云深,想到了某种可能,问:“是同袍?我是北王第一梯队斥候卫的。” 许云深笑了下,摸摸脑袋:“我是武子监学生去边境历练,后来正巧也到了北王的斥候卫。” “既然是后生,那我便让你一招。”乔正己的冰冷神态有些松动,作了个“请”的姿势。 许云深再次语塞,他说这话可不是为了让对方让招的,只是习惯性问问。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他也觉得却之不恭,于是道:“好吧,老兄你便接我一招。” 许云深话音刚落,乔正己便猛然弓起身子,整个人显得小了一圈。 而这一下,正巧躲开了瞬时出现在乔正己面前的许云深的拳。 许云深有些惊讶,他第一回遇到能够躲开自己拳头的人。 乔正己则是满头冷汗,刚刚他从军多年的直觉救了他一次。 在他的直觉中,若是那一拳打实了,他会死。 或许是许云深高估了其他人的防御力,都按照郑俊来处理了…… 许云深刚打算变招,抬膝撞去。 没想到乔正己往后一跳,大声喊道:“我认输!” 许云深有些讶然,第一回遇到认输的敌人。 哦,先前的敌人好像都是来不及认输就输了?他摸摸脑袋。 执事点点头,记下:乔正己躲开许云深一记快拳后,认输。 评价:甲级下等。 但是下一刻乔正己对着执事发火了:“请问院方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种凡境顶峰的高手还会来参加复赛,不是说都直接当作种子选手选入决赛了么?” 执事有些惊讶,看了眼许云深,暂时也没计较乔正己的态度,他问许云深:“阁下已经是凡境巅峰了?为何这记录上还写的是修身境?” 许云深不知所言,但是还是得说:“呃……可能有那么点凑巧,我天赋独特,肉身强横。不过境界的确还是修身境。” 执事看了眼乔正己,意思是:你看到了吧,我们院方没出问题,只是你眼力有问题。 乔正己吸了口气,自认倒霉,愤愤离开。 执事把刚刚记录的内容划掉,重新写道:许云深以凡境巅峰实力将乔正己逼降,然而本身是修身境。 评价:甲级上等,建议列入种子选手。 段秋水拥了上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许云深,怯怯道:“没想到公子实力这么强,我先前的猜测还低估了公子呢。” 柔柔的语调搞得许云深有点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对方大意了,让了我一招,他先手我不一定赢那么轻松。我先前的对手也是,都很大意,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纯粹的睁眼说瞎话了。 “请问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许云深问执事。 执事看了眼前面的赛程表,道:“下面就是决赛了,后日上午九点在二层中间的大擂台比试,到时候凭你的选手牌参与抽取比试名次。” 许云深施礼,与玉中歌告退。 “真是有实力,有潜力,又不失谦逊,当真是人中龙凤。”执事悠悠地感叹道。 …… 许云深与玉中歌走出成道馆,发现成道馆直通修行院正门的大路站了不少人。 有集团讨论聊天的,也有在叫卖什么东西的,还有男子或者女子去向心仪之人搭讪的。 许云深看着有些眼熟,这一幕和他在文子监时考完试出来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换了场地,换了些人。 “云深!”一道声音传来,许云深定睛一望,竟然是武平天。 二人热情一抱。 “你成绩怎么样?”许云深摸了摸下巴,问道。 武平天神秘一笑,道:“你猜。” “进了百名?”许云深已经往大了猜。 因为一贯以来,武平天的武力值是与鸡划等号的。 武平天摇摇头:“继续猜。” 许云深松了口气,想着:这才对嘛。于是他道:“初赛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去去去,我有那么弱么。”武平天连忙摆手,然后他看到了许云深旁边的段秋水,好奇问道:“这位是……我刚刚没注意到。” 许云深一指段秋水,道:“她是段秋水。” 武平天点点头,然后神色纠结道:“云深你不会……把玉姑娘给甩了吧?” “呸,没有,你天天都在想什么?”许云深翻个白眼,“倒是你,程飞呢?” 武平天神色一黯:“程飞她,失踪了。” “什么?”许云深吃惊。 原来武平天在战中有所得,回到北王府便闭关了一段时间来消化所得。还真让他站在前人肩膀上,走出一条不同的武道来,直接突破到了治国境。要知道,现任军中绝大多数将领也只是这个境界。 在武平天所说之下,他走的道是以传统武道勇气为骨,文道浩然气为肉,合一铸成武体。兼具武道的刚硬躯体和文道的挥气如臂。不再像先前刘瓯那一批走叉道的“弱鸡”武道。而这一条道,被武平天称为:军师道——其以军士为师,军士以其为脑。使大唐的战阵实力更上了一个档次。 他当即又得到了当今皇帝陈若的召见,得了赏赐,领了偏将的军衔,可谓一步登天。 终于得到休息的他,匆匆去找程飞,却被得知她未曾回校。 武平天便鼓起勇气向北王求助,所得到的结果也只是退伍后,有人看到她往阴雨连绵的草原而去,然后不知所踪。 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修行院开放,武平天还是振作着参加了比赛,轻松进了决赛。 目前他遇到的敌手,对他的奇特手段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许云深感慨连连,不知道这是武平天的机遇,还是他的不幸。 “说起来,我家的小明也失踪了。”许云深轻轻地说。 武平天惊道:“难不成咱俩有背运,身边人都连连消失?” “听说他去做了什么蛮族圣子,唉,小小年纪就去做,多累,我劝他他还不听。”许云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武平天接连点头:“是啊,挺累的,年龄也不大,你怎么能让他那么累呢。等等,蛮族圣子?”他抓着许云深的肩膀,声调提高:“你是说,蛮族圣子!?” 武平天失态下的嗓门也不小,引得许多人朝这里看来。 许云深淡然的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好像挺爽的,许云深如是想道。 武平天压制了下自己的心态,让它不至于炸了,他严肃地低声道:“感情让朝廷头疼的一个大问题是从云深你这里出的?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泄露了,私放蛮族圣子这一条可以算是叛国罪的!” “也不是私放嘛……他就失踪了,一转眼就变成了什么蛮族圣子。”许云深无奈地耸耸肩,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武平天翻个白眼:“鬼才信你。”然后他拍了拍许云深的肩:“此事莫要再提,切记切记。” 看他那么严肃,许云深也不开玩笑了,点点头, 武平天看向段秋水。 许云深摆摆手,道:“没事,她也是自己人。” 一句自己人让段秋水心里暖暖的。 未曾想公子,连这等大事都不瞒着我。 “唉,真是没法说你。”武平天有些头疼,他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缺脑筋。 许云深笑着摸摸脑袋。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五章 决赛 几人暂时别过,等待决赛再相遇。 时间很快来到决赛那日,许云深拉着玉中歌和葛南妄,悠悠赶到成道馆二层的中间地带。 成道馆二层的中间,整体是个圆形,中间是擂台,周围一圈是观众坐席。观众席被通道分成六部分,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在这了。 “选手还是观众?”有助理看到这三人,询问道。 许云深回答:“选手,请问到哪抽签。” “在擂台上等待即可。”助理回答道。 许云深数一数,算上他们大概已经有二十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了武平天。 “你怎么在这?观众要在旁边坐着的。”许云深戳了戳他。 武平天翻个白眼:“什么观众,我实力可也不低的。” 许云深上下打量他几眼,心中惊叹连连。 “好像程飞当初就说你必成大器。”许云深下意识感叹道,话出口了才后知后觉。 武平天幽怨看他一眼:“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你也不至于这样扰我道心吧。” 许云深连忙告罪。 武平天看了眼玉中歌,意料之中的是她进了决赛。但是看玉中歌还欠着一名娇小可爱同时本钱深厚的女子,稍微看直了眼,想着程飞胸前便只是平板一片。 或许是出神时间有些长,葛南妄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躲在了玉中歌身后。 许云深拍了下武平天脑袋:“看什么呢?这是玉中歌的师妹,我跟你讲,可是自然门的门主,尊重点。” “这么厉害。”武平天对葛南妄刮目相看。 葛南妄神色不变,冷冷道:“过奖。” “诶对,自然门门主?我记得还有名选手也是自然道的,不过不是自然门的。”武平天一拍脑袋,从人群拉出一名男子,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楼观门大弟子,黄九伦。” 黄九伦也是一身素衣,长相普通,与玉中歌刚下山时出尘的气质很像。 他也听到了这个小姑娘就是自然门门主的消息,心中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不屑,但还是碍于礼节行了个礼。 葛南妄看了眼他,就别过头去,未理。 黄九伦见自己被如此无视,还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无视,顿时神色有些难堪。 许云深连忙打圆场:“请见谅,她就是这个性子,对我比这个还狠呢。” 纵然黄九伦实在很想动手,但是在这等情境下,也不好出手,担了个“欺凌弱小”的名,可会影响他的风流之旅的。 黄九伦到长安这段时间,凭着楼观门大弟子的身份,和一身颇为不俗的实力,还哄骗了不少无知的小姑娘。玩腻之后他便将之甩去,很是人渣。 现在有了个台阶下,虽然台阶不是很好,但他还是得下。黄九伦一拂袖,“哼”了一声便走回了人群。 “这人这么好面子?”玉中歌有些不解,她当初下山时可是淳淳朴朴,别人说啥都信,不理这些虚的东西。 武平天一撇嘴:“若不是他与你们有些关系,我也不会拉他过来介绍一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然后把黄九伦大概的事迹说了一遍,引发了这一圈人对其的鄙夷。 也不知道武平天哪来的消息,说得有头有脸,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各位选手来此领取号码牌。”有执事在擂台旁边的小桌子朗声道。小桌上一叠木牌,上面写着1-25的数字。 各人领了牌子之后,便在小桌子后面的第一排的观众席坐下。 此时擂台上只有一名执事。 只见执事拿出一个签筒,抽了两根签出来,然后他道:“三号,十七号。请第一对选手上台。” 葛南妄和黄九伦站了起来。 黄九伦看了眼自己的对手,见是刚刚那个傲慢的小姑娘,顿时乐了。 我要让你好看。黄九伦隐晦地看了眼葛南妄的胸前,闪过贪婪的光。 葛南妄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走到擂台的一侧。 她抬眼看了眼对手,然后嗤笑了一声。 “可以开始了吗?”黄九伦愈发怒火中烧,迫不及待地问执事。 执事点点头,退下擂台。 黄九伦直接一抬右手,自然之气涌动片刻,白色的云雾顿时化为十几把小臂长的针,飞速地朝葛南妄掠去。 “真不要脸,打后辈还抢攻。”有观众在指指点点。 只见葛南妄一挑眉,一抬手,刹那间便凝出了一座足以覆盖她全身的圆盾。 施法速度高下立分。 针击在圆盾之上,悄然消散。 可恶,还没到能够自由控制自然之气的四境,不然能绕过她的盾牌了。黄九伦心有不忿。 他心中想着,却未停止动作。 黄九伦迅速奔跑起来,以不动的葛南妄为圆心,拉了长长一道的自然之气。 然后自然之气陡然如先前一般化为针,朝葛南妄激射而去。 看到的观众不由揪紧了心,只因葛南妄长相乖巧,个子娇小,显得弱势。 人还是会以外表取人的。 “同一招,你还想对我奏效?”说话间,圆盾立马化为了一颗圆球,裹住了葛南妄,挡住了几十把针。 然后葛南妄消去了蛋壳一样的防御,讥笑道:“下面该我攻击了吧?” 黄九伦汗毛竖起,用尽自己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如先前葛南妄那般紧紧裹住自己。 葛南妄双手交错,仿佛在腹间搓球。接着她双手猛然往外一撤,一道白色的粗壮气流奔流而出。 咔。 气流从葛南妄处延伸到黄九伦那,并且穿过。 黄九伦的防御未能起到丝毫作用,葛南妄的攻击像是穿过空气一样,没有丝毫停顿。 滴答滴答。 点点血液落在了擂台的地面上。 黄九伦周身气流缓缓飘荡开,像是无主之物。出现的是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一人。 他的皮紧紧贴着骨头,像是没了肉,毛发枯白,一派行将就木的样子。 看到的众人哗然。 “这就是……自然道的生机夺取的能力么?” “应该是吧!” “可我记得,那不是玄窍境才能觉醒的能力么。难不成……嘶。” 为数不多的观众交头接耳,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武平天摸着下巴,看了眼出神的许云深,恨恨道:“你这家伙周围怎么都是高手?四境现在遍地走了?不对啊,怎么我见到的没几个。” “嗯?”许云深回神,分辨了下场中的情形,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这,反过来用的话,种地很厉害吧!小玉怎么没见你用过?” 玉中歌捂脸,想要与这个一心想要种地的“大高手”划清界限。 武平天无语,声音提高了些:“她是玄窍境啊!四境!天下才几个?怎么你身边就有俩?”他已经把葛南妄默认为许云深的人了,殊不知不是那样。 许云深抠抠耳朵:“那由怎样,我不也是么?” 听到这对话的选手暗暗心惊,心想自己遇到这几个四境的一定要及时认输,不然命没了可是一切都没了。 此时葛南妄已经回到了她的座位上,毫无反应,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随意。 这般粗心眼,或许真是和许云深是一家的。 看到她回来,武平天也停止了议论,只是时不时看一眼这几人,留下了悔恨的泪——悔恨自己不早点用功,现在他这个治国境可能有些不够用。 其实这也是他妄自菲薄了。 现如今天下,除了少数天才达到了凡境最后一个境界,杰出者甚至到了巅峰。然而,大多数人境界还是如石头一样动都不动,先前的谶语像是空气一般。 出了人命,比赛还是要继续,但是执事在抽签前补救般说道:“下场比赛开始,双方选手点到为止,禁止下死手,违者名次下降,幅度视情节而定。”惩罚的力度不是很大。 然后他抽了两签,道:“五号,二十号上场。” 许云深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签,是二十一号。 旁边的武平天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像是一名儒士一般站在了场中。 另一名选手短发,身体强壮。对方抱拳,武平天回礼以对。 “我听说,这名武公子可是走出了一条特殊的武道。” “前两天我也听我儿子讲了。” “嗯?你想打架?” “不是,真是我儿子讲的。” “好啊,老王你挑事啊?” 两名中年人在观众席,像是要打起来,许云深不由回头看了眼,发现他们只是推搡几下,不由大失所望。 不过,特殊的武道?许云深起了求知心,打算定睛细看武平天的战斗。 武平天如修文道之人一般,鼓动浩然之气。 场中顿时一股博大,宽广的气氛。 对手不由他准备好,因为他知道,文道之人身体孱弱,近身攻击为佳。 他奔跑起来,朝武平天冲去,武平天还未有丝毫动作,让他有些疑惑。 不管那么多了,先攻击再说。 他侧身甩出一拳。 咚。 两个物体相撞的声音。 什么?被接住了?对手眼睛瞪大。 只见武平天露出的一截子小臂青筋暴起,握住了对手的拳头。但是他脸上神色不动,甚至还有些笑意。 武平天周围的无形的浩然之气更甚。 他的对手仿佛感受到了有千万把刀对着自己,下一刻就要落下。 小命要紧! “我认输!!”他急忙大喊。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六章 二十五进十三 许云深只得放弃继续进攻的打算。 他悠悠坐回观众席,过了四场才轮到了玉中歌。 玉中歌站了起来,亭亭玉立。穿得这身有些紧致,将她窈窕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 她的对手也是一名女子,叫徐玉京,来自关内道的江湖大门——玄武门。该门以无双的大戟之术闻名,所修行的自然也是戟道。 只是这种仰仗兵器的修行路子,在这种赤手切磋的比试吃了不小的亏。 饶是如此,徐玉京还是一路闯到了决赛。 徐玉京一袭青色紧身装,小臂与小腿皆紧紧绑着白色的布带,扎了个马尾。身材很是少女,充满活力的样子。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应该是玄武门比较杰出的弟子。 “徐玉京,请指教。”徐玉京一抱拳,抬手间露出了满是老茧的手掌,是一双拿兵器的手。 玉中歌显得娇嫩了许多,她轻轻施礼:“在下玉中歌。” “原来是玉师姐。”徐玉京有些惊讶,“难怪有着四境,哦不,应该是玄窍境的实力。见笑了,师妹才灵动境界。” 玉中歌听她提到境界,叹了口气:“我也是碰巧罢了……” 观众也没有出声打扰的,这种大姐姐与小妹妹的战斗虽然让人期待,但是他们也怕催促会扰得她们不快。 他们只是观众,万一被台上选手听到了记下了,往后就别想好过了。 毕竟这是个能够修行的世界,虽然有法度存在,但是依仗个人武力给别人穿穿小鞋还是挺多的。 玉中歌被触及到“伤心处”,也没了寒暄下去的欲望,战斗便即时开始。 她率先唤出自然之气,如一条游龙一般环绕在她的周身,伺机而动。 徐玉京微微躬身,直接脚下一点,往前冲去。 她不是不怕那种夺取生机的手段,只是她看出来了——玉中歌是个心软之人!必然会怕杀了对手然后自缚手脚! 玉中歌化气为刀,握在手中,拖在地上。 她的玉手仿佛比到气刀之柄还要白。 那把刀赫然是瘦娘子的款式! “嚯,这位玉姑娘何时去参过军?仿的薄刀如此之像。”先前打闹的两名中年人中的老王眼睛一亮,好奇道。 “好像是跟着武子监的期末历练去的,我记得洛一白名下还挂着她的名字。”另一名回答。 “空手对有器,这下徐玉京可更危险了。”老王“嘿嘿”一笑。 徐玉京眼神一冷,但是脚下并未停止冲锋的步伐。 五丈距离转瞬即过。 徐玉京骤然停止,左脚踏前半步,右脚画个圆停在身子右后方。 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仿若有一把大戟在她手上! 接着她拧身往前一送,右手便携万钧之势朝玉中歌攻去。 玉中歌提刀,以刀面朝外。 她还是犯了心软的性子,若是心狠些的人,便会一刀朝那拳头劈去。 本来就境界优势,现在更是有着武器,若是再趁人之危,她便不是玉中歌了。 刀面被拳头撞得微微凹陷,然后一个回弹便恢复了原状。 徐玉京毫不减弱攻击的势头! 她右脚跟进,再一记鞭腿抽向玉中歌的大腿侧部! 同时借刀面回弹之势迅速收回右拳,左手如蛇般攀上了玉中歌的握刀的右手手臂。 玉中歌皱眉,她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灵活的对手,与她先前遭遇的蛮族完全不同。 但她动作丝毫不慢。 徐玉京鞭腿起势之刻,便由刀柄激射出一道自然之气,如锁链般止住了奔袭而来的健壮小腿。 双方暂时僵持在这,姿势有些奇怪。 二人互视一眼。 徐玉京露出笑容。 玉中歌心觉不对。 徐玉京左手飞速前进,如蛇般蜿蜒爬动,她的右手便触及到了玉中歌的肩胛骨位置。 紧接着,徐玉京手下一用力,玉中歌的右臂便应声脱臼。 玉中歌吃痛,周身陡然出现了三道气流,直接朝与她纠缠在一起的徐玉京激射而去。 “我认输!”徐玉京大喊。 而玉中歌的自然之气堪堪触碰到了徐玉京的皮肤,便停止了动作。 徐玉京仿佛讨到了大便宜,再次朝玉中歌笑笑,跳下了擂台。 原来她从开始就没想赢,只是想着待玉中歌留手的时候占个便宜,讨个虚名,然后干脆认输。 玉中歌微怔,左手按着自己的右臂。 神色有些苍白,额头微微有汗。 多久了,多久没受过伤了?玉中歌上次受伤还是被许云深误伤。 纵然赢了,玉中歌还是不痛快,气气地坐回座位。 “胳膊怎么样了?”许云深关切道。 有人关心,还是自己有好感的人关心,让玉中歌心情明亮了些,驱散了阴霾。 她轻轻道:“没事,已经自愈了。”然后她朝徐玉京那边看了眼,见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叹了口气。 “还是战斗经验不足啊。”许云深摸摸脑袋。 玉中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点头。 “我呸,你没看出来是师姐留手了吗?臭光头。”葛南妄在旁边翻个白眼。 许云深一挑眉,看向玉中歌,见其点点头,方才意外道:“为什么要留手?” “我……她喊我师姐。”玉中歌弱弱地说,觉得刚刚对方好像自己的师妹,就没忍心下去手。 葛南妄蹭了蹭玉中歌的胳膊:“师姐真是心肠软。” “二十一号!”终于到许云深了。 玉中歌举举拳头,给许云深打气:“云深加油。” 葛南妄同样举举拳头,不过却是狠话:“臭光头死在上面吧!” 许云深无奈笑笑,一跃而上,到了指定的位置。 “轮空!”执事悠悠地补了下半句话。 整个场子顿时充满了热烈的笑。 许云深瞪了那名执事一眼,才发现竟然是在武子监的匹夫,穿了一身执事装,险些让许云深没认出来。 也只有匹夫这种不羁的性子会捉弄下选手吧。 匹夫冲他挑挑眉。 许云深冲他眨眨眼。 “还不滚下去?”匹夫一瞪眼,比刚刚许云深瞪眼时候的眼睛大多了,胡子还一翘一翘的。 “好嘞。”许云深在熟人面前,也不会端架子,很放得开,屁颠屁颠地跳回了座位。 目前参赛选手二十五人,两两比试晋级的话,会有一名节余,自然是轮空。往后都是如此,十三进七,七进四,往后才无轮空。 只是不知道后面轮空的名额是谁,是随机,还是执事内定。 往下的战斗场次也没有如许云深等人一边倒的情形,都是胶着万分,方才决出胜负。更有几个身上挂了彩——是无心之过,收不住手。 不过,在许云深看来,他们的实力也就一般,甚至还比不过武平天。武平天,此时俨然成为了一个划分战力下限的单位。 只是不知是否是那些选手隐藏了实力。 按目前情形看,前几名的名次或许就要在许云深几人中来回跳了,很是荒诞的情形。 难道天下就没有其他天才了吗? 并不。 这只是因为修行院初创,更多的天赋高,有背景的人持观望态度,并未来修行院报名入试。诸如文道隐士,武道大将,出世道的天才等等。 大唐朝廷如今的号召力是有些不太够的,这也与皇权势微有关。这也是陈白衣想要改革的一个方向,此是后话,不谈。 下一轮比赛,是在明日。时间与今天开始的一样。 回去路上,许云深琢磨着:这如果遇到了自己人,该怎么办呢?是打呢,还是打呢,还是打呢? 真是令人纠结的选择! “诶,小玉,如果你下面比赛遇到了我们自己人,你会怎么做。”许云深问玉中歌,想听听旁人的选择。 玉中歌轻轻一笑,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回复了正常,道:“我会认真战斗,这样才是尊重朋友,尊重对手。” “那还心软不了?”许云深笑道。 玉中歌一时语塞,也陷入了纠结。 葛南妄幽幽回答:“遇到的所有人都干掉。” “你怎么是暴力狂呢。”许云深吓了一跳,“我们要以和为贵。” 晚上正好空闲,许云深拉着玉中歌与葛南妄去看一场独特的运动:相扑。 也算是想迎合下葛南妄的胃口,看能不能改善下他俩的关系。 相扑是身体相搏之术。最近些年开始在长安流行起来,与竞技场用的是同一片场地。 许云深被公羊珉带着去看过一次,也是颇为有趣。 相较于见血的厮杀,这种充满技术性与对抗性的运动,自然也吸引了一批热衷的人。 “相扑手呢?还没上场?”葛南妄听闻了规则,眼睛有些发光,在黑夜下亮亮的。 竞技场观众席是没有灯光的,只有中间的场地上,画了个大圆,一圈挂满了灯,亮如昼。 观众席大概坐了一半,许云深咬牙买了略微前排的位置——夜场的相扑,观众不是很多,票价也便宜了许多。 在欢呼声中,三位相扑手赤裸上身,穿着宽松短裤登场。 这一幕画面有些熟悉,许云深摸摸脑袋,想起了自己在下面打的一场。 也不知道蒋大中和他妹妹现在怎么样了,他竟然又出神了。 相扑手都修行的相扑之道,同时兼修武道手段,皆为异道者,虽然境界起步是灵动境,但没有向上进阶的希望。 不过他们却在自己的领域做到了极致。 “咚!”三名相扑手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 他们竟然兼具了笨重和灵活两种特质。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七章 十三进七 两位相扑手凶猛的竞技告诉了在场的观众,什么叫敏捷与强壮的高度结合。 双方你来我往,拳掌并用,推拉,抱摔,只求将对手击出圈外。 修行的境界极大幅度提高了他们的力量和速度,更提高了观赏性。 低境界的人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眼力有限,只会看到两头猛兽碰撞,再分开,再碰撞的循环。而境界高点的,则能看清楚其中的战斗细节。 就像玉中歌与葛南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战斗,她们正在从各种战斗细节中汲取养分,增长见识。 激烈的三分钟后,最终以红方体力不支,被击出圈外。 观众皆缓了一口气,从沉浸中解放了出来。 唯独许云深担忧地看了眼同行的两位女子,生怕她们被这种战斗形式影响,然后酷爱近身战斗。 近身战他一个就够了,她们远程打打就好了。他心中如是想道。 回到住处。 玉中歌与葛南妄都比较清心寡欲,平常也就喝些凉白开,吃点蔬菜瓜果即可。而许云深则必须要荤素皆有,且荤是大头,不然吃不饱。 于是他又把玉中歌和葛南妄扔在家里,自己则和公羊珉去酒楼搓一顿了。 最近都是公羊珉破费,只为给许云深庆功。许云深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打算等待万道榜名次和奖金一下来,便打算与公羊珉吃一顿大的。他们也邀请过朱二,只是一直被回绝,搞得二人都有些疑惑。 少年情怀总是诗。 朱二在房间里,拒绝了他们之后,把一首拙劣的情诗偷偷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而那里,已经有许多废纸了。 他咬着笔,继续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白纸——白纸是有些贵的,陷入了沉思。 次日。 许云深等人到了现场,发现观看的人多了许多,观众席都坐了一大半。 据同行而来的公羊珉猜测,都是来看传说中的自然门“大”师姐,和小“大”师妹的。 自然,按照公羊珉的傻劲,他笑嘻嘻地把这话当着她俩的面说了出来,引来了两人心底暗暗的警戒。 几人照例直接到场中,然后由一名助理引到了第一排的选手座位。 第一排除了他们,还坐了四名执事和若干助理,分布在四个方位,应该是评委。 依旧是抽号的制度,许云深抽到了六号。 “六号轮空!”不同于上一轮,这次直接先宣布轮空的选手了。 许云深无奈地耸耸肩。 “嚯,这个光头直接晋级了,运气挺好。” “他叫许云深,听说只有修身境,但是有凡境巅峰的实力。可是得冠的热门呢,嘿嘿,实不相瞒,我压了他不少钱。” “真的假的,这个大道变动,怎么这种怪胎都来了。不过……赔率怎么样?哪里开的盘口?我也去压。” “小赌怡情小赌怡情,你可别压多。” “我知道。” 然后两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许云深竖起耳朵,心道自己也算是出名了。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去哪里压自己赢,那样他岂不是能赚到许多钱? 他在小说种看到不少这种一夜暴富的故事。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他转头偷偷问了一下公羊珉:“公羊,你说哪里有那个盘口?” “怎么?”公羊珉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也想压你自己赢?” 许云深点点头。 “算了吧。”公羊珉扣扣鼻子,“现在你的赔率特别低,要么钱够多,基数够大才能赚一点。例如,压一百两才能赚一两,你有多少?” 许云深顿时失了兴致,不过还是说:“能赚一点是一点,我不是还欠你七百两么?” “好吧。”公羊珉嘟囔一句,“又一个压的,赔率又要低了。” 许云深耳朵好,听见了他的话,疑问道:“你是不是也压了我?” 公羊珉不好意思笑笑,举起几个手指:“就压了一点点,一点点。” “几千两?”许云深想想他的家底。 公羊珉摇摇头:“三万二千两。” “你哪来的钱??”许云深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 公羊珉嘿嘿一笑:“变卖了些自己名下的产业,云深,我可是把身家都压你身上了。” “请六号选手降低下交头接耳的幅度,我们还在比赛,严肃一点。”旁边的执事看不下去这个晃来晃去聊天的光头了,尤其是公羊珉的话,更给予他深深的暴击。 许云深摸摸脑袋,端正坐着。 “五号,十三号。”玉中歌是十三号。 玉中歌站起来的时候,场内观众的讨论声更上一层楼,甚至在玉中歌踏及擂台的时候还全场欢呼了起来。 玉中歌第一回遇到这种场面,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对各个方向的观众都行了一礼。最近她的第一次的频率有些频繁。 看到她行礼,欢呼声更大了。 自然几乎都是男性的声音。 “听到没,有实力,好看,有身材的女子,对男子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为表面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公羊珉小声地朝许云深搭话。 “闭嘴。”葛南妄听不下去了,冷冷道。 许云深头没转动,耸动的肩膀代表他正在笑。 玉中歌的对手名为张恂,与涂允一样是文子监转来的优异学生。 不过他修炼的乃是文道的另一大分支——正气。 正气与浩然之气有细微的差异,相较之下,浩然气比较万金油,修炼也简单些。而正气修炼条件苛刻,应用的地方也不多,很少有人去修炼。 张恂如果对上心怀鬼祟之辈,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对上修行自然之气的玉中歌,则是事倍功半了。 同时境界还差了一截,张恂只是第三个境界——格物境,更加不敌玉中歌。 虽然玉中歌进入四境之后未有存进,但是打打张恂还是够了的。 很快战斗结束,张恂告败而退,不过他目中的光芒并未消退,证明未被打击到。 大唐子民是不惧挫折与困难的。 葛南妄到了最后一轮才上场,沉寂已久的赛场再次被点燃,诸如“暴力大胸少女”的讨论之声不断。 她冷冷地扫视了眼场下。 结果适得其反,观众更嗨了。 她有些疑惑。 葛南妄对手是一名关内道大派子弟,然而迫于葛南妄一击必杀的威名,在上场前就打了投降的心思。 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赌葛南妄是否会遵守那脆弱的规则。 大唐子民不怕死,但是惜命,怕生命无辜逝去,没起到分毫作用。 于是他一上场,直接高呼:“在下认输!” 观众一片哗然,显然是被扫了性子。 “懦夫!战斗都不敢!” “是啊,快滚下去吧!” “真是丢男人的脸!” 他涨红了脸,也看不到是谁说的话,四处看了下,低着头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席位。 许云深叹了口气,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人混在群体之中,便会滋生群体性的暴力。” 刚刚回座的葛南妄听到了,不由侧目看了深沉状态的许云深一眼,然后翻个白眼。 她大概又以为许云深是装的了。 “一号,三号,六号,八号,九号,十号,十三号晋级。下面开始七进四比赛。”执事在场中宣布道。 刚刚准备起身的许云深把屁股坐下了。 “六号轮空。”执事悠悠道。 “怎么又是六号?是运气还是……” “你傻啊,以六号的实力,打这种碾压型的局,对其他选手争夺名次岂不是不公平?” “也是,说不定有人争夺更高的名次,但是被提前刷了下来。” 许云深摸摸脑袋:好像自己是被夸了? “第一场,十三号对一号。”执事宣布道。 一号是一名高大壮的女子,名为夏侯珍。其实若不是资料写着女,别人都看不出来她是女性。夏侯珍有些黑,甚至比许云深还高了一头,与当初的程屠个子差不多高。 夏侯珍是武子监的甲班的优异生转过来的。 她静静站在那,鼻孔有些粗大,有点像一头牛。 以许云深的眼力,能看出夏侯珍的实力非凡。若是被她近身,以玉中歌的孱弱身体和比较薄弱的近身战斗经验,极有可能被夏侯珍“以弱胜强”了。 但愿玉中歌不要被昨天的相扑手的战斗影响……许云深挠挠头。 双方未有多余的话语。 夏侯珍开始奔跑! 玉中歌开始腾空! 许云深松了一口气,心道玉中歌还是不傻么,知道利用优势来欺负人。 但是双方距离迅速拉近,玉中歌竟然朝着夏侯珍奔来的方向飞去! 玉中歌周身的自然之气汹涌澎湃,衣袍猎猎,像触手一般朝着夏侯珍飞去。 夏侯珍一个急停,猛地向后退去,玉中歌毫不放过,往前跟进。 其实玉中歌是可以停在原地进行攻击的,但是敌退我进,她以为得了优势,便向前掠去。 夏侯珍一拍胸膛,低吼一声,武道杀气沸腾,肌肉充血,变得如钢铁般僵硬。 同时她眼睛泛红,一蹬腿,便朝离地距离不是很高且不是很远的玉中歌飞去! 速度之快,玉中歌来不及反应,只得一股脑将自然之气如钢针般向前送去! 夏侯珍竟然在空中扭曲了几下躯体,硬生生躲开了大部分的自然之气! 只有右肩,左腿有自然之气穿过,但是她的动作丝毫不慢。 嘭! 玉中歌被狠狠砸到了地上。 “咳。”玉中歌感受到了自己的脏器有些破裂,疼痛万分。 本能驱使她拉开距离,但是已经慢了! 夏侯珍再次跟上攻击! 咚咚咚! 连续三拳打到了玉中歌的身上,然后玉中歌飞向观众席。 一道身影腾空而起,是一名女执事,接住了玉中歌。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八章 反转 许云深担心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他眼神微冷,不怀好意地看向在台上发出胜利吼叫的夏侯珍。 夏侯珍若有所感,朝这边看来,对许云深咧开嘴发出了讥笑。 暂且不管她,许云深打算在后面的比赛让她尝尝他的拳头的滋味。 玉中歌虽然脏器破碎,跌下擂台,在被执事扶过来的路上,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自然之道的生机旺盛竟然至此! 夏侯珍也是占了比试的规则之利,若真是生死相向,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许云深与玉中歌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擂台上,若是按照旁人的视角来看,也是许云深占了擂台规则的便宜,而把她击下台。 目前玉中歌十三进七的比赛失败,那么她也只能争夺第八名到第十三名的名次了,比赛时间官方会另行通知。 “身体怎么样?”许云深看玉中歌脸色有点病态白,担心道。 葛南妄虽然没说话,但同样用关切的眼神看着玉中歌。 玉中歌摇摇头,笑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三号,十号上场。”执事宣布道。 武平天是三号。 十号是一名女子,名为顾此,是寒门女子。在目前还存在与台上的选手中,是罕见的身后无任何背景的白丁。她拜入过许多江湖门派学艺,皆是改投画面,更改姓名。由于她藏拙,触及到的层次也不高,所以也没多少人认识她。 后来顾此为了让她的拳道更进一步,今年又去北方参军,与蛮族厮杀磨练实力。 闻得这次修行院兴建,她便来拜师了,且第一次展露锋芒。 说实在的,现在这般抛头露面,让不少人看她隐隐有些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在下顾此。”顾此抱拳。 武平天回礼,好奇道:“不知道姑娘这名字是否有深意?” “我早年流浪,自改此名,希望能够专心拳道。不要因他物分心后顾此失彼。”顾此淡淡道。 武平天点点头:“看到姑娘是位武痴了,我生平所敬佩者之一便是武痴。” 顾此拧起眉头,不耐烦道:“还打不打?” 她双手缠着布带,摆着个架子,冷冷盯着武平天。 武平天叹了口气,心道:果然不是每个短发女孩都如程飞那样好说话。 “那便请武痴指教了。”武平天脚下画个半圆而立,伸手道。 顾此率先抢攻,如一只敏捷的豹子,飞速向武平天冲去。 她先前也研究过有关武平天的情报,浩然之气和武道的结合很是棘手,可远攻可近程。 但她有自信,能够在近程将武平天的所有防御狠狠撕碎,然后将其重伤! 这便是顾此综合百家之长所获得的拳道进步——狂风骤雨般的爆发型进攻。 武平天不敢放任这等近身格斗专长的对手近身。 因为,强如玉中歌都翻车在前。 他迅速直直退后。 全身浩然之气涌动,划为一道道绊索想要拦住顾此的前进。 不够! 浩然之气的韧性不够! 原先顾此还跳过,躲过,这一道道的大拇指粗的线。 在一次躲避失误,不小心撞断线之后,她心中大定,前进速度更一步提高。 武平天脚下一顿,触到了擂台的边缘。 他皱眉。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进攻吧! 博大的浩然之气如大海般充斥着武平天的周围。 坐在第一排的人,能够清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重重气浪。 武平天先向前方迎去,意图先离擂台边界远一点,免得在激战中不小心坠台。 大量的浩然之气攀附在他的身上,为其提供加成。 武平天的拳头上和腿上顿时多了一道道螺旋状的旋转尖刺。 顾此亦皱眉。 不管这个龟壳如何棘手,她,必须要攻克它。 于是她一步近身,离武平天近在咫尺。 顾此都能清晰地看到武平天额头上长的一个痘痘。 她开始攻击了。 如疾风,如骤雨,如狂雷,如猛龙。 滔滔不绝的拳势将武平天淹没。 最初他还能稍微接下几拳,躲开几拳,甚至扎穿顾此的布带,激出点点血花。 但是到了后面,顾此的拳越来越快,攻击的范围越来越大。 武平天疲于应对。 他知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他退了一步,顾此跟进一步。 他连续后退,顾此连续跟进。 武平天此刻身后便是擂台的边缘。 顾此突然停止了攻势,右手蓄势,像是要发出重拳。 武平天眼睛一亮。 他打算赌一把,赌他能不能躲开这一拳,然后扩大战机,将顾此逼到擂台之下! 顾此动了。 武平天全神贯注。 一道奔雷划过。 武平天来不及躲!他只能硬接! 他治国境的武道修为被调动到了极致。 咔嚓—— 武平天用手肘接拳,而此刻,抵在前面的右手手肘直接骨裂! 他脸色惨白,浩然之气与左手并用,与顾此角力。 顾此精干的身躯所蕴含的力量,竟比武平天还大了些! 武平天被顾此顶着往后滑行。 机会来了!武平天神色不变。身后一道浩然之气悄然系在擂台边缘。 武平天猛地一松力,浩然之气喷涌,拽着顾此往后退去。 顾此似乎有些惊异,身子趔趄着被浩然之气组成的绳索往前拽去。 武平天露出笑容。 顾此也露出笑容。 武平天一惊。 只见顾此直接一脚侧踢将中门大开的武平天踹飞。 还未飞多远,便被他自己系在擂台边缘的浩然之气拉回,狠狠摔在地上。 “我打过的擂台比你杀过的蛮人还多,武公子,可别小瞧我了。”顾此蹲在倒下的武平天旁边,笑眯眯道。 武平天忍痛抬头看了眼顾此。 “武公子你是认输还是我‘请’你下台?”顾此站了起来。 “呵呵。”武平天挣扎着也站了起来,右手无力地垂下,左手捂着胸口。 从目前局面来看,战斗下去,武平天胜算接近为零,还会平添伤口。哪怕是侥幸赢了,接下来的比试他也无法参与。 没想到我武平天一腔热血壮志,今天反而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神色有些灰暗。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我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正式开始修行,大路朝天,指不定谁能笑到最后呢。 他尊敬地朝顾此施了一礼,强行举起的右手不停地颤抖,他朗声道:“我认输。” 观众们哗然。 不少人将赌注压在了,这个最近风头很盛的武公子。 未曾想他直接输给了这名闻所未闻的女子。 不少人再次拿出手册,看了下官方对顾此的描述:近身格斗犀利,拳势凶猛。评价:甲下。 而武平天则是:以原道者身份开创武道一大分支,可调动浩然之气,可近可远,可攻可守。评价:甲上。 许云深也有些意外,打量起这名短发的精干女子。 一旦脱离战斗,她便如寻常的路人一般,只是全身体脂极低显得肌肉分明,也无甚起眼处。 不过胜负已分,赌客该跳楼的跳楼,比赛还是要继续。 “八号,十号,最后一轮选手请就位。”执事面无表情道。 八号是葛南妄,十号是薛慎言。 战斗很快以葛南妄的一击必杀结束。 如此迅猛的战斗结果,让观众高呼葛南妄的名字。 不少人终于感叹捞回了一点老本。 “好聒噪呢,这群人。”坐回座位的葛南妄嘟囔道。 许云深好奇看了她一眼,看她满面亮色,一点都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许云深翻个白眼。 “目前,一号选手夏侯珍,六号选手许云深,八号选手葛南妄,九号选手顾此,成功晋级四强。下一轮比赛,将在明日下午一点成道馆三层的天台进行。届时皇上以及诸位大人会莅临观看。请各位选手观众提前半小时及以前到场。比赛开始后会闭馆。”一名执事站在场中宣布道。 “皇上也要来啊。” “那可不,修行院的建立可是一项大事,是一项长期的国策。” “看不出来啊老赵,你这官话还说的一套套的。昨天在画舫怎没见你这样。” “呸呸,大庭广众的不要说这些。我可是正经人。” “哈哈哈!不过这四强有点阴盛阳衰啊。唯一的一个光头还是轮空进去的,也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实力?评价可是甲上呢。” “你还信这个?刚刚武公子那一拨还没输够?” “……” 许云深听第三排讨论的热烈,声音有些熟悉。他好奇回头看了眼,发现赫然是上一次那打闹的两名中年人。 看来他俩一个叫老赵,一个是老王吧。 他俩看许云深望来,朝他笑笑。 许云深也回之以笑,点点头。 “跟你说小声点,选手都听见了。”老赵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又怎么样?敢拿我这个户部尚书怎么样?”原来老王便是王丁。 而老赵则是观天监钦星使赵无安。 微服私访地看比赛,聊天打屁,这二人关系也是不错。 诸多选手和观众陆续退场离开。 许云深和公羊珉打算开导开导武平天,别一次打击让一个好苗子一蹶不振了。 武平天却是翻个白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哦开王(程屠)除外。”他看二人促狭的眼神,涨红了脸,“等着吧,等我到平天下的境界,战力才真正开始发挥!” 常胜将军?许云深陷入回忆,他好像也没败过。 会不会一直赢下去呢? 时间眨眼到了第二天。 第一卷 问情 第五十九章 顾此 顾此如往常般醒来,外面天微微亮。 七月份的天微亮,大概才是早上四五点。 她早起是为了做一个小时的高强度体能训练。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能训练的日子她都会训练。不这样,顾此就难以振作精神来度过一整天更多的训练。 她渴望变强,变强的原因是,活着。 顾此想要活得能够掌握自己的生命,而不是任人宰割。 幼年的阴影对她影响很大。 顾此童年时,父母外出做任务时被江湖仇敌陷害而死,她则沦落到单身的亲叔叔那边。她叔叔嗜酒,脾气暴躁,成天动不动便打骂顾此。在担惊受怕中,顾此挨过了一年。某天她偶然捡到了一本拳术入门的武籍,欣喜好奇之下,她便偷偷藏了起来。这年她八岁。上面都是图画和字,她认不得几个字,便在叔叔出门之时偷偷跟邻居家的老奶奶认字。 过了两年,这本拳术入门终于能看懂了,这也为她以后的修行定下基础。 期间,她叔叔对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十岁之后,身体也有些力气了,她叔叔便打算让她去打杂活来赚钱。顾此不愿,想要上学。自然又是一顿打骂。 而隔壁的老奶奶也在这段时间因病去世,更打击了她。 顾此从小便有点淘气,这也是叔叔不停打她的原因,但这愈发让她更加倔强,如一颗野草窜出土壤,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过了两年,顾此十二岁,身体也有些长开了。叔叔便寻思着把她卖到当地的窑子——练拳加上年龄的增长,让顾此的食量有些大,他不想再承担养育责任了。 知道这一切的她,默默没说话。到了窑子的时候,也是顺从至极——因为刚开始双方的警惕心最高,难以逃脱,她只能这么表演。 双方“大人”看她这么“懂事”,便很放心。饶是如此,她还是被饿了三天才让她吃饭,美名其曰:“打熬骨气”。 顾此一点骨气都没表现出来,阿谀奉承,笑脸相迎,主动学习等等,她能做的都做。 过了一年的培训和打扮,顾此展现了妩媚与青涩并存的美丽。于是,她的第一次被卖给当地二品家族一名管事。 一年以来,她从未停下训练。因为培训在早上八点便要开始,然后持续一整天。顾此必须要起的更早,比旁边早已屈服的人更早,来锻炼拳术。 一本入门拳术她已经烂熟于心,境界要悄然突破了修身境界,到了野道——也就是拳道的第一个境界:入室。十三岁的入室境也算是天赋不错了。 她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了。 这天顾此被打扮得楚楚动人,一举一动,老练得完全不像一个豆蔻少女。 顾此轻轻伏进那名管事的胸膛,抬眼看了对方的笑脸,尽管很灿烂,但充满了贪婪。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寻在一个客栈完成了这次“交易”。 片刻后,顾此笑语盈盈地下来。。 “管事呢?”窑子的接头人在马车上探探头,疑惑地看向这个独自从楼上走下来的少女。 顾此用袖子轻掩俏唇,笑道:“他累了,先睡下了。” 是永远的睡下了,她心里补了一句。 “没想到这个老头那么快,快上来吧,回去了。”接头人嘟囔了一句,然后不怀好意地扫了眼顾此的敏感位置,用着和那个管事一样的笑容,吩咐着顾此。 顾此轻轻点头。 窑子人手有限,只派来一名接头人,同时顾此一直很“乖”,他们也很放心。 马车“嘎吱嘎吱”地晃悠到一段无人的路段。 一只手猛然从骂车帘伸出,接头人悄然变成接人——没有头了。 血喷溅在帘子上,马车上,马上,路上。 黑黑的夜。 顾此拉停了马。 杀人的动作不大,马也没被惊着。 “为了脱身,抱歉了——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据顾此所知,这人也强上了数名少女。 刷的一下,顾此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一把剪刀,剪断了自己的头发。 又取出了一套男装,一个布带,换了身衣服,用所学的化妆术易了个容。 现在起,少了个孤苦伶仃的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多了个到处拜师学艺的武痴顾此。 回到万道榜的四强赛那天。 顾此满身汗地结束了一小时的日常训练,用冷水冲了个澡。 她现在还住的客栈,不过行礼都已经收拾好,随时准备搬入修行院了。 修行院之所以在万道榜争夺之后才让学生搬入,也是起了想带动各个店家产业的心思。 顾此深吸一口气,想了下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不由一脸苦涩。 或许自己最好的名次便是第四了吧?也许有可能可以冲冲第三。 毕竟许云深和葛南妄的恐怖战力摆在那,让她实在没什么自信。 顾此不会盲目的自信,她是武痴不错,但不是白痴。 许云深此刻才刚刚起床。 依旧是熟悉地蹲在院子里洗漱,溜达一圈看看种的菜,兴起的话会收点已经成熟的,然后跑去天心湖摸个鱼,开个小灶。 玉中歌也与许云深差不多时间“起床”。 她现在晚上一般都是打坐修行——主要是被一动不动的境界逼得难受。 玉中歌坐在窗边的桌前,看着院子里的许云深,翻个白眼。 至于葛南妄……她与公羊珉有些像,不睡到中午不起来。 她或许是下了山,本性全都暴露了。葛南妄有时候还会偷偷跟许云深去喝酒,不过都是冷着脸。一边说着“我才不愿意这么做,都是你们带坏的”,一边喝的比谁都多。 玉中歌一幕幕看在眼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校,只能无奈的摸摸大孩子(许云深)和小孩子(葛南妄)的头。 母性爆棚无疑了。 时间到了下午,几人都整理着装,走向修行院,走向成道馆。 成道馆的中门已经关闭,想必要后面留给皇帝摆排场的。 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也开始入场——官方没有举办过的经验,也没有门票之说,想看热闹的都能来。有些老大爷,带着自家宠物就颤颤巍巍地往这边挪了,只为了抢个好位置。许云深上天台时还帮一名老人搬一堆零食…… 成道馆的天台,中间是个长方形广场。四个方向有坐席向斜上方延展而开,显得颇为壮观。长方形短边两头最上面还有两个不小的观测台,一侧偏高,一侧偏低。高的那边,应该是皇帝的座位,已经有松软的座椅和诸多豪华精致的摆设了。低的那边简陋了些,但也没简陋到哪去。 此刻场中有不少助理和执事,大多在管理秩序,有些手忙脚乱。 “请到来的各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皇上一会就到!那边的大爷,您的狗要在座位上拉屎了,快管管!”一名助理声嘶力竭地在场中游走。 许云深看众生百态津津有味。 “请参赛选手到中场边的选手席落座。”一名教授运气扩声,轻易压过喧闹的现场。 许云深带着几人到长方形广场中间的位置那边。 他们一宿舍除了陈语,都来了。 看来陈语弄丢明的槛还没过去。 许云深和葛南妄坐在前面,剩下人只能坐在偏后的位置——他们来的稍微有些晚了。 有四把椅子,座次如下:葛南妄,许云深,夏侯珍,顾此。 葛南妄和顾此都是孤僻的性子,坐在两头。 夏侯珍转头对许云深笑了一下,硕大的气流从她鼻孔喷出,喷在许云深的脸上。 许云深还记着她伤着玉中歌的事情,微微眯眼,没说什么。 “皇上到——”有嗓门大且好听的侍卫专干传唤的活,修为高自然是好的,低的就只能用嚎的。当然,给皇帝传唤的唤兵修为不低。 场中顿时肃静,全体起立。 一名在许云深眼中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最高的观测台之上。 “行礼——”还是那名士兵。 万人齐长揖,神情肃穆。 “诸位免礼。”皇帝陈若发言道。 然后他便坐在那当个吉祥物了。 许云深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其中便有太子陈言。 他看了半天,见陈言对上他的眼神,于是对陈言眨眨眼。 陈言今天身着一袭蓝袍,一眼就在万人之中找到了在前排的许云深。见他朝自己眨眼,不由别过头去。 许云深耸耸肩。 一番天下通用的开场白加废话之后,在偏低观测台负责主持的陈白衣宣布了四强赛开始。 第一轮是许云深对葛南妄。 许云深微微皱眉。 按理讲,两个夺冠热门不应该分开比么,上来就对上,是什么意思?许云深看向观测台上的陈白衣。 陈白衣对他笑笑。 “这二人实力如何?”陈若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因为他要维持威严的形象。 修部尚书杨三才跟在后面,为他解疑道:“许云深,修身境便有凡境巅峰的实力,潜力非凡。” “我大唐何时出了这等人才?这样的话,蛮族有圣子又有何惧。”陈若眼睛一亮。 杨三才笑吟吟地补了句:“他还是青山寺老和尚的大弟子,今年才下山的。” “那我大唐更加高枕无忧了。”陈若脸上遮不住的喜色。 没人去问其他选手如何,因为许云深的潜力和背景摆在那,几人都不觉得目前有什么才俊能更压他一头。 不过许云深现在才进入陈若的眼帘,这有些奇怪。 他可是下山许久了,去过武子监,去过文子监,还去过边境参军,甚至这次比赛到了四强,陈若才知晓有许云深这么一号人。 欺上瞒下甚矣。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章 顾此对夏侯珍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是留给双方选手的准备时间。 “下面该怎么办?”许云深贴近葛南妄,轻声问道。 葛南妄翻了他一眼,挥手招来助理,道:“我弃权。” “这……”许云深瞠目,原本以为以葛南妄的性子,还会和他先干上一场呢。 葛南妄说道:“我只是来打架的,又不是来抢名次的。再说把你伤着,师姐肯定会生我气。” 许云深摸摸脑袋,有些无奈。 先前主持擂台的教授,过来再三确认葛南妄是否要弃权。 葛南妄在他第一遍问的时候点点头,后面索性翻个白眼不理了,还是许云深连忙救场。 “葛南妄选手弃权,许云深晋级。”主持朗声道。 观众的讨论声哗然散开。 “这……虽然他俩认识,但起码也走个过场啊。” “是啊是啊,本来就没几场,这又少了一场。” “你说后面会不会一个接一个的弃权?” “还真有可能!” “那还看啥,走了走了。” 陈若端正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高席,听到葛南妄弃权,稍稍动了下,转头问陈三才:“这个葛南妄什么来头?” 陈三才侧头,歪了半天,羞愧道:“老臣年事已大,耳朵不大好用了,没听清陛下说的什么。”然后他转头吩咐旁边的唤兵,整顿场中纷乱的纪律。 “肃静!!”唤兵的嗓门够大,压过了万人的讨论。 观众静了一会,虽然还是讨论起来,但声音收束了很多,起码陈三才能够听清陈若说的话了。 陈若毫无架子地重复了遍刚刚的话。 “老臣糊涂了,竟然忘记向皇上您说这其他几位选手。”杨三才连忙告罪,“这葛南妄,是前些日子刚被任命的自然门门主。” “哦?”陈若端详了下葛南妄,感觉就是个小丫头,毫无出彩之地。 杨三才继续道:“她是在门内为最恪守门规之人,自然门的太上长老才决定扶持她为门主。入世以来,她都跟着早下山的玉中歌。先前几次比赛,她都将对手一击毙命,手段干脆利落。” “玉中歌?”陈若好像对她有所耳闻。 杨三才补充:“是自然门的大师姐,被前门主玉石逼迫,赌气下山,现在是十年俗世修行期,跟在许云深身边。不过,葛南妄和玉中歌,都是玄窍境界。” “哈哈哈,两名大修士都跟在他身边了,这一脉的风流多情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陈若笑叹,“一百多年过去,老和尚流传在现世的就只有一些情趣轶事了,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 他摸摸下巴,看着场中坐定的许云深,目光深沉:“看来我大唐中兴在望,天赐良机。” 杨三才对这些皇帝看似开玩笑的话,从来不会插嘴接嘴。 平日卖拙藏锋,关键时三言两语点睛,是他历经两朝而不倒的根本。 现在便是点睛之时,只听他道:“皇上有此等良材辅佐,功绩必可直追太祖。” 陈若哈哈一笑。 心里却是mmp。 我才不想当下去呢,那么累,爱谁当谁当。现在这么大的疆土已经够我累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休啊。陈若心里如是想道。 “第二轮,夏侯珍对顾此。” 顾此长舒一口气,她就怕遇上两个境界实力碾压得没有一丝希望的选手。 现在,还能拼一拼。 她眼中开始燃烧火焰,一如当年在管事怀里下定决心那样。 十年磨砺,只为今日出人头地! 顾此一步步朝场中踏去,与夏侯珍远远相望。 场地比先前的擂台大了许多,她们足足相距两百米。长方形广场被分为两个正方形,她们站在各自的中心。 夏侯珍拍胸高吼! 比赛直接开始! 这是今天的第一场战斗,发生在两名各自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的女子。 顾此今天打算放弃她一贯的近身爆发型手法。 无他,夏侯珍壮硕的体型,和硕大的拳头,如果她挨到一下,战斗可以直接宣告结束。 更别说让她近身叠加拳势,终结一击。 恐怕顾此刚匆匆躲开两拳,一个不慎,便被夏侯珍一腿击倒然后一套致命连招了。 顾此要游斗,以娇小的体型和敏捷的身位,把夏侯珍的体力给消耗殆尽。 她现在不停地在和奔跑而来的夏侯珍拉开距离。 “怎么还不打啊!”有心急的观众在喝倒彩。 “急什么,这才刚开始。”有人在反驳他。 此刻的顾此有些心急,因为她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并没有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用什么来游斗?现在徒耗体力,等到被近身,更加无力反击。 幸好修行之人,“短时间”内全速狂奔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顾此放弃了自己的长处,结果发现短处更加致命,这让她不知所措。 脚步有些纷乱。 夏侯珍见到了她这个破绽,杀气喷发,猛然一跃! 一道硕大的声音从场地的中间,直接跳跃了近百米,离顾此近在咫尺,只有十米! 顾此余光看到跃起的身影,心道不妙,急忙加速。 然而她所修的拳道,并未有如夏侯珍一般的手段,只能寻常的跑动。 索性都是平地,可以不大看路,顾此得以回头望一眼追上来的敌人。 只有七八米的距离。 对于她们来说,这一段距离,近到都能摸到对方的鼻毛。 只是夸张,没什么人会去拽对手鼻毛——哪怕夏侯珍鼻毛很突出。 怎么办?怎么办?顾此埋头狂奔,带着夏侯珍一圈一圈的绕,就是不交手。 索性顾此速度比夏侯珍快上了一些,距离在渐渐拉开。 “我们是来看跑步比赛了?”观众们面面相觑。 夏侯珍的杀气有限,不能无限制地随意使用,还要在近身战中提供加成。 跳跃在空中时,能攻击能防守。但是因为某种神秘力量,坠落点是无法改变的。 因此,在战斗中影响很大。若非必要,选手是不会用爆发的力量,进行长距离跳跃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双方的速度减了很多,不过前后的距离还未拉近,也未拉远。 一旦追不上了,夏侯珍便会使用杀气跳跃。 顾此见此心中一动。 这便是战机了! 她要抓住夏侯珍迫切想要胜利的想法,莽夫的行为,来耗尽夏侯珍的体内杀气,从而为渺茫的胜利多增添一丝希望。 然而,事与愿违。 夏侯珍猛然停止,轻微喘着气,胸部能明显看到有力的心脏在跳动,泵血。 主要是她穿了颇为紧身的衣物……还不刮腋毛。 外露的时候,还是刮一下腋毛比较好,不然会引来观众的恶感: “怎么不追了!怂了?”有老大爷坐在前排,拿出零食在那看得津津有味,戛然而止让他有些不爽。 “快啊,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其实这人是在和旁边的人打牌,不过催促的声音大了些。 “跑个步都不好好跑,突然停下来,拿了钱了?废物吧!”这人已经忘了自己是来看万道榜的四强赛,还以为自己在看长跑比赛…… 然而夏侯珍都听到了。 她是莽夫,真的莽夫,不然在武子监时也不会成绩那么好。 武道,当一往直前,有平天下之心。 夏侯珍做到了前一半。 于是她长啸一声,仿若猛兽,调动全部杀气增幅在身,眨眼间追上了顾此。 顾此转身便跑。 狂奔中,夏侯珍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沸腾的血,促使她给了顾此一记重拳。 然而,顾此若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躲了过去。 夏侯珍重心一个不稳,反而被顾此转身打了一记腹部,有些轻疼。 观众一片喝倒彩。 夏侯珍血液愈发沸腾,仿佛要爆了。怦怦直跳的心脏让她大脑也不停充血,眼睛变成血色。 她对顾此接连发起进攻。 记记重拳,记记重腿,躲闪中,顾此被一腿击中,整个人侧飞了出去,在地上滚出好远。 已经头脑充血的夏侯珍没有继续发起进攻,反而对观众席咧开嘴,露出个挑衅的笑。 顾此被击中之时,像是感受到一块巨石狠狠砸向自己的胸部,直接将自己的一侧肋骨全部砸断。 趴在地上,她呛出几口血,呼吸有些困难。 不能就这么放弃,我还能战斗,我还能,还能再起来。顾此挣扎着起来。 “装什么装,对手还没倒呢。”有观众看不下去了,给夏侯珍一个鄙视的姿势。 观众大多都是以貌取人的,夏侯珍从头到尾,就像一头猛兽在欺负一个充满朝气的小姑娘一眼。 夏侯珍闻言回头看了眼,露出个残忍的笑容,一步步朝顾此走去。 跑!快跑!顾此强忍疼痛,再次开始奔跑,速度已经大不如前。 再过一会,她的杀气就要没有了!她注意到夏侯珍身上的杀气已经有部分逸散。 夏侯珍甩甩手脚,闲庭漫步一般,慢慢追着顾此。 她怕什么?一个重伤的废物,哪怕没有杀气,她也能随手一下干掉。 顾此边跑边回头,见夏侯珍没有追过来,心中稍松,知道夏侯珍在轻敌,但是她不行。 夏侯珍轻敌还有反击的可能,顾此轻敌,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此喉咙充满了灼烧的感觉,眼前也有些黑了,但是还能撑住,打出一套爆发。 就现在吧,一决胜负。 顾此停下步伐,转身。 负手而立,破碎的衣衫飘飘。 颇有一派宗师之相。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一章 葛南妄对夏侯珍 接下来的战斗,顾此不容失误,哪怕夏侯珍已经没有杀气的加持。 顾此动了,一如全盛时期的强势,直直地向夏侯珍冲去。 夏侯珍心中一惊,心道怎么她还有这等速度。 交上手后,她不屑:“这种力道,给我挠痒还差不多。” 顾此攻,夏侯珍守。 一拳两拳,都被夏侯珍轻轻拨开。 顾此没说什么,静静地继续发起攻击,滴滴汗珠从她脸上滑落。 胸部传来撕扯性的疼痛,她紧咬贝齿。 拳速越来越快,拳头越来越重。 夏侯珍再也不复刚开始的写意轻松。 然而,晚了。 有些重拳,夏侯珍也不得不躲。 渐渐地,夏侯珍陷入了顾此的战斗节奏之中。 她对顾此发起的攻击,全部被躲开! “不可能,这不可能。”夏侯珍有些紧张了,感觉到失败离自己近了很多。 夏侯珍的心,乱了。 太过迫切,想要获胜。 顾此此刻便是攻心之计,比的就是谁先耐不住! 是顾此先伤势过重,体力不支倒下;还是夏侯珍心急下露出大的破绽,被顾此一步步牵着走,做不出有效的措施。 想必是后者了。 夏侯珍已经落入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拳头编织而成的网。 她身上不停地受到顾此的攻击。 一记记轻拳,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就像小锤打铁一样,给她的身躯带来各种微型的伤痕。 轻拳越来越重,顾此神色愈发苍白。 夏侯珍一记腿法落空之后,望向朝自己脑袋飞来的看似娇小的拳头,大脑一片空白。 她已经累了,懵了。 夏侯珍闭上了眼。 顾此是不可能停手的,她还要报那一脚之仇。 硕大的身影被击飞出去。 此为顾此的收官之拳。 “顾此,获胜。”主持者大声道。 观众席爆发如山洪般的呼声! 这个姑娘后面的不屈,对战斗的把握,已经深深折服了他们! 高台上。 陈若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这才是我唐国子民该有的风貌。这般表现,当赏。去派人问问她想要什么。” 杨三才应声,谴了一名执事下去。 顾此在击败夏侯珍之后,便陡然放松,倒在了场地上。 有医者直接过来将二人抬走救助。 医者多修医道,兼修刀道以应对手术,是异道者。 这个世间,便是由千千万万的无进阶更高境界希望的异道者撑起来。他们是不可或缺的,但又地位不高。 在高级医者的治疗下,顾此很快恢复意识,并且痊愈。 这般恢复速度是要医者付出一定代价的。 “皇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顾此听闻,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是真博得贵人的赏识之时,还是很开心。 她沉思一会,道:“我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一些财物即可。” 除了钱,顾此还真想不到她需要什么。 这亦是众多修行者的现状,除了变强,便是以钱为核心的日常用度。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天才地宝。 文道想要上进,要做官,做大官需要长袖善舞,背景,眼光等等;武道想要上进,要做武将,做厉害的武将,需要资源和背景。出世道除了师门,便是随缘;野道看悟性和努力。 顾此的回答也在陈若的意料之中,没甚新意。 他顿时索然无味,兴致缺缺,挥手道:“那便从我那拨三千两,作为表现优异的奖励吧。” 百姓上缴的税收,由户部把关,存于国库之中以供调度。每年还有许多万两供与皇宫开销,那便是皇帝的小金库了。按程序来说,皇帝是无权调动国库的钱的,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然而情急下一道皇旨,户部也不敢不从。 不过,陈若登基以来还没做过这等破坏规矩的事情。 许云深此刻摸着下巴,仿佛从顾此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那便是蒋大中。 那股拼命的劲头,一模一样。 于是他心底暗搓搓地想着,什么时候介绍他俩认识一下,说不定能走到一起。 夏侯珍与顾此已经坐回了选手席。因为按照程序,夏侯珍还有和葛南妄比一场,决定第三名和第四名的顺序。 葛南妄看夏侯珍的眼神不怀好意——她也记着这个大猩猩打了玉中歌的事情呢! 夏侯珍神色有些灰暗,失败之后便郁郁寡欢,庞大的身躯缩巴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滑稽。这样,本就对她怀有恶感的人看她更烦了。 “下一场比赛于十分钟后开始,请葛南妄,夏侯珍做好准备。”主持者宣布道。 十分钟啊。夏侯珍眼睛无神地抬起眼睛。 这是她生来第一场,能赢的局面被她的冒进和大意硬生生打输。 突然,她在对面观众席看到了出乎他意料的身影——夏侯南,她的父亲。 夏侯南一看就是夏侯珍轻声的,同款的壮硕身体,黝黑的肤色。不过他更加沉稳,静静坐在那,黑棕色的双眸与夏侯珍的眼睛对上。 上一场我的愚蠢表现,被父亲看到了。夏侯珍血气上涌,异常羞愧。 她起身朝那边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见者无不奇怪。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她自记事起第二次哭。 夏侯珍站起来抬头,眼泪在她脸上,和梨花带雨这种词相去甚远。 很丑。 夏侯南却摇了摇头,很是失望的样子。 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夏侯珍脸上已没了痕迹,只有眼眶处还有些存在的印记。 夏侯珍见她父亲否定自己,心道果然,颓然坐回位置。 “我对你失望。”夏侯南站了起来,本来他坐在那就和普通人站着一样高,现在站了起来,更如一头巨兽,他运气扩声道,“你被对手抓到破绽,失误,这没有什么,证明人家技高一筹。但是,你呢?” 夏侯南一字一句说道:“你便陷入了失败无法自拔,没有去反省,这样和天心湖里被圈养的鱼何异?这才让我失望!”说完便转身离开。 夏侯珍恍然,身躯顿时笔直,她仿佛感受到心中的火焰再次燃烧。 她再次站起。 这回是身体和心理都站了起来。 夏侯珍对葛南妄抱拳,道:“下一场请指教。” 葛南妄轻哼一声,头也没回。 夏侯珍一笑,没有在意。 观众的欢呼声中,双方上场。 夏侯珍还以为是为她重振的表现而欢呼,但是细听下,都是讨论葛南妄的声音。 虽然满脸不在意,但心中还是很在意的。夏侯珍黑着脸站定。 “准备好了么?”葛南妄难得的率先开口。 夏侯珍下意识点点头,转瞬突然想起来葛南妄的战斗历史。 这种大赛,还在皇上面前,总不会直接下杀手吧,而且我爹还是夏侯南……她心中微定。 夏侯珍眼前陡然出现一抹白色。 她翻滚躲开。 只见一道长长的自然之气直接从葛南妄那袭来。 夏侯珍冷汗微冒。 葛南妄收回,将其握在手中,抖了下手腕,自然之气飞舞,像一条充满死亡气息的长鞭。 果然如此,夏侯珍心中最坏的猜测实现了。 葛南妄不会顾忌其他,只顾自己爽就完事了。 “可惜呢。”葛南妄轻轻叹了一句。 葛南妄小手一甩,长鞭便朝夏侯珍甩去。 她们之间相距百米,葛南妄的自然之气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 这是已经境界停止的玉中歌比不上的。 主要是玉中歌突破方式的限制,不然以她的天赋,此刻应该比葛南妄还要厉害。 夏侯珍已不像上局那般莽撞,瞬间成长了许多。 有时候,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刻,除了近身,夏侯珍没有任何选择。 夏侯珍不敢硬接那条长鞭,尤其在没兵器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鞭子会不会突然冒出尖刺,扎进夏侯珍的体内,让她一命呜呼。 在先前两名医者的全力催化下,夏侯珍体内的杀气已经恢复七七八八,剩下两分是需要平日蕴养的,非医道可帮。 这般情况下,夏侯珍果断调动一分杀气,一跃而起。 目标直指场地那头的葛南妄! 葛南妄见远处的小黑影飞起,瞬间明白了夏侯珍的意思。 她撇撇嘴,道:“真是单一的手段。” 她足下生气,几道气息迅速托起她,扶摇而上。 直接达到了与皇帝所在高台差不多的高度。 葛南妄甚至还朝陈若看了眼。 陈若微笑对她点点头。 葛南妄没回他。 夏侯珍“咚”的一下落在刚刚玉中歌呆的位置。 “怎么这么高。”夏侯珍喃喃,她先前和玉中歌打时,对方可没飞那么高。 葛南妄玉指轻动,空中顿时又出现一条长鞭。 她一手一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夏侯珍,一脸不屑。 “死吧。”葛南妄两手一夹,长鞭如两条白蛇朝夏侯珍飞去。 夏侯珍咬牙,再次调动一分杀气,一跃而上,直直地朝葛南妄冲去。 “徒劳。”葛南妄宣判了夏侯珍的结果。 表面看起来轻松,但是葛南妄还是老实地迅速飞离原地——哪怕自然之气包裹全身,她也一定吃不住夏侯珍的猛烈攻击。自然道的身体孱弱是出了名的。 因为她所修的自然之道主死亡,并不像玉中歌主生命,有持久的续航能力。 夏侯珍飞起,又落下。 她脸色微变,因为看到空中的白蛇再度袭来。 没有着力点,无法躲避。 若是被汲取生机,她不死也会被废了。 然而“认输”两个字她怎么也喊不出口。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二章 万道榜落幕,第一名的奖励 战斗中,片刻的迟疑都是致命的。 两条白蛇紧紧裹住了夏侯珍。 “且慢。”下面一声大喝,是夏侯南。 他不知何时已经偷偷返回,还是关心他的女儿,看着她的比赛。 现在见到这极有可能死亡的局面,他坐不住了,连忙出声劝阻。 葛南妄眼翻了下,手中一抖,白蛇瞬间长满了刺。 许多鲜血自空中洒落,是夏侯珍的。 夏侯珍神情痛苦,依旧紧紧盯着葛南妄。 葛南妄冷笑一下,催动汲取生机的能力。 “她认输,快住手!”夏侯南大喊,然而摄于皇帝的威严,不敢擅闯赛场,破坏规矩。 葛南妄没理,而夏侯珍已经无法出声,喉咙都被白蛇的刺扎穿。 夏侯珍生机旺盛了许多,不同于先前葛南妄遇到的炮灰,一抽即无。 她肉眼可见的老化,瘦削。 头发逐渐变得枯白,身躯佝偻,脸部遍布皱痕,身上还有一股“老人臭”。 啪嗒—— 葛南妄放开了她,夏侯珍直直地摔在地上,已经老化的身躯经不住这般坠落,直接骨头折碎,整个人变成一滩的样子,颇为凄惨。 夏侯南不再沉稳,怒发冲冠,眼眶甚至眦裂,手抓碎了围栏,控制不住声音和气势道:“你——!竟然痛下杀手!” 虽然平日里他对夏侯珍很严格,但还是极为看好和爱惜他的女儿的。 轰然的杀气荡开来,激荡地周围的观众神色苍白,身形不稳。 “好了,爱卿,比试中拳脚无眼,你周围的百姓也是无辜。”陈若发声,这显然是要袒护葛南妄了。 “可是……”夏侯南一口气堵在喉咙,强行平复了下,然后吐出那口气,“皇上说的对,是微臣莽撞了。” 葛南妄面色不动,轻轻落地,无视夏侯南,直接坐回了位置。 四把椅子,现在空了一把。 “比赛继续。”主持者朝观众鞠了一躬,“下一场是首名之争,许云深对顾此,将于三十分钟后开始。” 观众尽皆沸腾。 长期观看竞技场等血腥表演,对出人命这种事,大唐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心情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许云深摸了摸头,试探着葛南妄:“师妹,你以后打架能不能别这么狠了,留下手,对大家都好过。” 葛南妄奇怪地看了眼许云深,心道:明明你才是无敌于天下的人,怎么活得比我还谨慎? 在葛南妄跟着玉中歌的期间,玉中歌就差把许云深喜欢穿红内裤的事,跟她喜欢的小师妹抖落出来了。因此葛南妄也了解了许云深一系列的事迹,震惊的同时,满怀不解。 这个喜欢种菜的小气光头有那么厉害? “好过什么?”葛南妄歪头。 许云深语塞,语重心长道:“你想啊,万一打了小的,又更厉害的老的出来了,你打不过,怎么办?而且留条后路,日后好相见嘛。” 葛南妄点点头:“的确有几分道理。” 许云深连忙点头。 其实他是下山前被老和尚忽悠成这样的…… 山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个比你强的,一定要保持谦逊之心。你不知道你今天欺负的一个小屁孩,明天会不会就会捡到绝世秘籍,然后武功大成后杀你全家。山下很危险的,切记,切记。 好好的强者就这么被忽悠瘸了。 “那我现在要不要去给那头熊道歉。”葛南妄犹豫道。 许云深翻个白眼,揶揄道:“你现在去,别人还以为你去挑衅,别了吧。” 葛南妄点点头。 转眼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时间到,请两位选手就位。”主使者发出邀请。 许云深和顾此站了起来,互相朝对方笑着点点头。 许云深很是轻松,顾此显得也很是轻松。 但是顾此心里不轻松,因为许云深比她先前对上的夏侯珍,还要无解。 强悍的攻击力,凡境巅峰的实力,为人谨慎,稳扎稳打,看起来没有一丝破绽。 但是顾此不会轻易认输,哪怕赢面接近为零。 万一赢了呢? 她先前对上夏侯珍便是这样,万一赢了。 不过许云深可没破绽给她抓了,需要她自己去创造。 顾此深吸一口气,笑对观众 观众也回之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细听下,却是: “和尚快干倒那个小娘皮!” “速战速决,我可压你一分钟内胜呢!” “你们都太小瞧对手了,我告诉你们,我压了一招胜,5.6的赔率,哈哈,怎么样?” “你输定了,依我看啊,起码两招!” 顾此有些郁闷,此刻体会到了先前夏侯珍的感受,深感观众真是墙头草——两边倒。 与先前没什么不同,都是等选手准备好后,自行开始。 第一届万道榜名次争夺赛还是有些简陋的,暴露了许多方面的问题,后面几届应该会逐一改正。 许云深静静立在那,看起来随意而放松——因为他看先前的战斗,顾此的攻击根本伤不到他,太弱了。 顾此不敢懈怠,等待一会后不见许云深抢攻,她便小跑向前奔去。 许云深依旧不动如山。 顾此加速向他冲去。 上来便展开了拳的网,不由分说地打了许云深一百多拳。 许云深并未还手,也并未受伤…… 顾此手隐隐作痛,轻喘着气,拉开距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许云深打了个哈欠,露出玩味的笑容看了眼顾此。 “这……有没有过了一招?”先前压一招胜的观众犹豫道。 “岂止啊,这足足打了半分钟呢!我看你压的……” “呸,你压两招胜,和我也一样。” “啊对,我的钱!” 没错,许云深就是故意操盘不还手的。 “还打么?”许云深表现出了标准网文主角的语气——淡淡道。 顾此有些气馁,但是没放弃,又上来全力打了许云深几百拳,甚至还朝他裆部打了十几拳。 气氛稍微有些奇怪,有些焦灼…… 顾此手撑着膝盖,喘气道:“你还是人么?这个防御让我怎么打?” 许云深笑笑,没说话。 顾此继续说:“兵器能破你的皮不?” 许云深想了下,不确定道:“目前遇到的,好像没有……” 顾此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对不公平的天赋产生的怨恨之泪,大声喊:“我认输!” 许云深耸耸肩。 再经过一段老套的程序,第一届万道榜名次争夺大会就此落幕。 许云深作为第一,直接获得的三选一奖励是:一,一万两白银;二,为官时可直接从府级御史或都尉开始做起;三,二品家族建立权。 对于一个平民来说,若是获得这些奖励,可谓一步登天了。 不过也就第一名奖励如此丰盛,后面名次的奖励便要缩水许多。 第一条还好,第二条与第三条,在天下间掀起的波澜,逐级增加,人人皆知,户户都晓。 现在,却是许久未见的白仲出场了。 白仲此刻在和他的小姘头——李清心,翻看他师父陈白衣寄来的消息。 李清心是剑道李家的千金,与刚下山到剑道历练的白仲一见如故。相处时间愈久,心心相印之下,双方便默认成了男女关系。李家知晓了白仲的来历和天赋后,也不加阻拦。二人便感情愈加浓厚。 才子佳人,完美的情况,只有发生在门当户对之时。 白仲修行的是佛道的佛剑流,刚正大气。与剑道李家的轻灵飘逸之剑,颇有互补的意味。 “清心,你说,我这个师兄,会不会去做官?或者,会不会使用这个家族建立权?”白仲琢磨道。 李清心面相温婉动人,身材苗条而不显瘦弱。 她笑道:“如果按照你师兄一贯的做法,他想必是只会选一万两白银的。” 白仲轻轻摇头,对上李清心充满笑意的眼神,道:“他没那么简单,一贯的贪财表现只是藏拙罢了。现在有了机会,说不定他会按照老和尚嘱托,直接入朝为官,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或者建立家族,以影响力和实力扩张势力。” 他顿了顿,道:“然后深深扎根在大唐,慢慢汲取养分,一朝破土而出,晋升世家。” 李清心疑惑,两条秀眉轻皱,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她轻收鬓角上垂下的发丝,思考了一会。 片刻后,她踌躇道:“郎君说的有道理,这等实力非凡之人,一遇风云便化龙。” “是啊。”白仲轻叹气,“早知道奖励如此丰厚,我也去参赛了。” 他这后半句,说出了许多未参赛,但是实力不弱的修行人的心声。 后悔已经晚了,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后悔药——那便是梦里。 一个二品家族——府级家族的建立权,便说明着现有的一个二品家族将要被替换掉,地方盘结的势力便要重新洗牌。 “咕咕咕。”一只白鸽飞来,传递新的信息。 二人现在在江南道游玩,你侬我侬,只有陈白衣知道他们的位置,所以才会寄信以告知消息。 尽管人力透支下,会速度快许多,但现在非战时的紧急消息,一般人还是会用训练好的禽鸟来传达消息。 白仲打开绑在白鸽腿部的小筒,倒出一个卷好的纸条,打开,细细读了下。 然后他脸色奇怪,道:“我师兄他……选了一万两。”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三章 比武界种地最厉害的光头…… “恭喜许云深获得第一届万道榜榜首!”在顾此喊出认输的那一刻,主持者立马适逢其时地嚎出这声。 众多压许云深冠军的人也跟着狂笑。 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顾此深深地看了许云深一眼,坐回了位置,还摆手拒绝了医者的治疗。 医者凑到许云深旁边,想要帮他检查是否有暗伤。结果他手一按在许云深身上,探测之下,惊奇的发现:许云深竟然与平常路人一般,没有任何伤势且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那他是哪来的这么强的肉体和实力?医者不由陷入沉思。 “没伤吧?”许云深看医者摸着自己发呆,不由恶寒,催促道。 医者回神,点点头,道:“没伤,就和普通人一样。” 许云深舒缓了一口气,他刚刚还在想,这顾此几百拳下来,他都没任何感觉。还以为她用的是什么暗劲,给他造成的是短时间内无法察觉的内伤。看来还是许云深想多了。 “请全体起立,三位选手站到中场。”主持者发声,“肃静,下面有请皇上发言。” 陈若坐了半天,终于能站起来活动会。 参加公众活动时的形式主义,不仅百姓很烦,陈若也很烦。 但是他还是微笑道:“诸位选手辛苦了。” “各位才能非凡,可谓当世顶尖了。我大唐能有诸位这般人才,可是我大唐之福。自我下旨创建修行院之时,便一直牢记着一个初心——那便是培养人才,以应对外敌,打造大唐盛世。我很高兴,能从各位身上看到这些的希望。” “许云深。”陈若看向某个略微走神的光头。 许云深眼睛猛地聚焦,应声道:“末将在。” 陈若“哦”了一声,失笑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还有个百夫长的军衔。作为第一届万道榜榜首,你能选择三个奖励。一,一万两白银;二,府级御史或者军衔提升至都尉;三,建立二品家族。我问你,你要选哪个?” 他下意识问道:“只能选一个?” 陈若点点头。 许云深抿了下嘴,心中道:这皇帝这么抠门的么,公羊珉赌我赢的钱就有两万多两了,这奖励才给一万。 大唐大概的治国方略是藏富于民,同时战事开销也很大。国库中本来就没有多少闲余的流动资产。这一万两,还是修行院高层的几人和户部尚书王丁磨了半天的结果。 虽然这样,许云深还是满心纠结,提问道:“请问我能不能和人商量一下?” 陈若侧目,哈哈一笑:“你这和尚真是淳朴有趣,去吧去吧,我还是能等一段时间的。” 许云深一路小跑,跑到了观众席,玉中歌那边。 全场的观众都在盯着他俩,想笑又不敢笑。 “……你还真商量来了啊。”玉中歌无奈道。 许云深翻个白眼:“那当然,这可不是小事,我拿不准主意,后两个有啥用,你知道不?” 玉中歌表示也与他一样,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旁边的武平天看不下去了,不顾一圈人的注视,出声道:“都尉再往上便是将军的军衔,你去军中呆一小段时间便自然晋升了。二品家族建立权,则是你能选择大唐目前所有的府,选一个,里面原来的家族便会被你取代掉。” “哪个来钱快?”许云深开门见山问道。 “……”武平天也陷入了无奈,他总不能大庭广众地,把那些灰色的手段甚至黑色的方案说出来吧?于是他缓缓道:“都尉每月俸禄,不算奖金的话,是八十两。御史少一点,是六十两。” “还没我种地赚的多。”许云深嘟囔一句。 武平天快要老泪纵横了,他真的很想抓着许云深的耳朵大声地告诉他:隐形收益,隐形收益你懂不懂! 玉中歌偏过头去,不想坐在这里了。 “而家族的话……要看你经营的手段。”武平天平缓心情,继续说道。 许云深突然敏感:“手段?那就是说,差劲的话,还会赔钱咯?” “一般初期都是要投入的……”武平天后悔跳出来解释了。 许云深点点头,跑回了中场。 在场下,他们说话都是正常音量,远点的距离别人是听不清的。 而在场中,则需要让上面的皇帝也听见,于是许云深大声对皇帝说:“我选一万两。” “噗。”在场边休息喝水的杨三才不小心把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 虽然他很清廉,但不代表他不懂职位能够谋得的利益。杨三才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名神色飞扬的光头,感叹道:“果真是赤子之心,大才啊。” 陈若有些意外,确认道:“你真要一万两?” 许云深点头。 “……那便请白衣卿为诸位颁奖吧。”陈若还以为许云深会选第三条, 宰相,现在兼任修行院院长的陈白衣,从二层的高台飘然而下。 浩然之气凛然,尽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派。 陈白衣温和对许云深笑了下。 许云深看他有些不顺眼,因为他觉得先前葛南妄和他对上,是陈白衣安排的。若不是这样,葛南妄起码还能拿个第二呢。 所以他没理。 许云深有两种模式,一种二愣子,直脑筋;一种充满哲思之人,处事圆滑周到。二者的切换纯粹看许云深想不想动脑子…… 陈白衣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但是处理事情的功底深厚,拍拍手,旁边上来一排侍女。 “请诸位选手都到场中。”他温和道。 每人都在侍女捧着的白纸上写了字,日后用来雕刻在万道榜之上。 顾此写的时候有些脸红,因为她多年以来没怎么动笔,字不大好看。但是一笔一划地写出来,也算工整了些。 她偷偷瞥一眼另外两人的签名,葛南妄写得很漂亮,一看就是练过书法的。而许云深的字比她还丑,顾此顿时放心了许多。 许云深不会在意这种的。 前三名依次是:许云深,顾此,葛南妄。 夏侯珍的位置自动被后面的选手顶上了。 葛南妄破坏规矩下了杀手,也没被执行什么处罚。 规则,有时候是来限制相对弱小之人的。 许云深眼睛亮亮地等待着陈白衣发奖励,活脱脱像一名等待糖果的孩童。 等来的只是一张方方的木牌,上面写着“万道榜第一”。 纵然上面挺多花纹,装饰,还镶嵌着金银,挺好看,但是许云深没等来自己想要的。 他把目光投向陈白衣。 陈白衣冲他笑笑。 许云深看了眼木牌,又把目光投向陈白衣。 陈白衣还是冲他笑笑。 “我钱呢?”许云深忍不住了,问道。 …… 此刻,许云深现在乐呵呵地扛着一个大箱子往住处赶。 箱子大概环臂能抱起,是金属制作,里面装着一万两白银。 原本户部意思是开银票,但是被许云深拒绝了。 几张薄薄的纸哪有实打实的银子看着舒心! 匆匆离开的许云深,满心欢喜,也没顾着等待玉中歌,或者是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就跑回去了。 他冲到门口的时候,还被门卫拦了下来,以为是窃贼。 “不不不,我是比赛结束,回去的。”许云深掏出那个木牌。 门卫见状脸色一变,急忙放行。 许云深小跑离开。 “刚刚有谁出去了么?还没命令传来,要放行吧?”却是先前许云深来修行院摸鱼时候,与许云深有一面之缘的赵执事从屋子里出来。 门卫老实回答:“那人说他刚刚比赛结束,急着回去。还拿出了第一名的木牌,我不敢拦。” 赵执事点点头,但是感觉哪里不对,朝许云深离去的方向望了眼。 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个跑步姿势,怎么那么熟悉呢……还有这个光头……” 光头?嗯? “那个脑袋后面纹王八的光头!”赵执事一拍手,“那王八呢?” “什么王八?”门卫好奇道。 赵执事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肯定放走的那个肯定是个窃贼,他已经来过一次,我都没拦住。” 门卫大惊失色。 …… 许云深搂着大箱子,推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吹拂的菜叶在摇晃着,似是在回应他。 他疑惑下,把箱子搬进房间,打算塞进床下。 但是箱子大了些,许云深就把床板猛地向上一抬。 咔嚓—— 床板和支柱分离开来。 然后,许云深满意地把箱子塞了进去。 这个床板倾斜了十几度,很是不协调。 好在床上没什么东西,不会被角度影响而掉下去。 “他们人呢?都出去玩了么?唉,我辛苦比赛回来。比赛……”许云深一拍脑袋,“把他们忘了!” 过了十几分钟,门口才陆陆续续进来一堆人。 许云深充满歉意地迎了上去,招呼道:“大家回来了啊,辛苦了!要喝点啥,我给你们鲜榨苦瓜汁怎么样?想要哪根,我给你们摘。” 公羊珉幽幽看他一眼,捏着嗓子道:“你好狠心呐,就这么抛下咱们娘俩。” 啪。 公羊珉被葛南妄抽到了地上,趴着了。 他艰难爬起来,揉揉脸,不敢皮了。 许云深摸摸脑袋。 “苦瓜,是什么?好吃么?”葛南妄难得的先与许云深搭话了。 许云深嘿嘿一笑,神秘道:“这可是星夜道传来的好货,我这个可是长安第一批种植的。” 不用说,许云深现在已经在长安种菜界混的风生水起了……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四章 苦瓜汁;多方势力抛来的橄榄树 “这能喝?”葛南妄一脸怀疑地看着石桌上这碗绿色的液体。 一群人也新奇地凑在旁边,观察这前所未见的蔬菜榨成的汁。 许云深拍拍胸膛:“那当然,据太医院的权威医者检验,这个可是有美容美白,补肾壮阳的作用,只要是凡境的人,都有效果。” 美容,壮阳,是商家抓住女性和男性的两大利器。 “味道怎么样?”公羊珉迫不及待地问道。 许云深笑了下,把碗推到公羊珉旁边,道:“你尝尝就知道了,没想到你一听到补肾就坐不住了,难不成你……” “和那绮云姑娘怎么样了?”许云深搂着公羊珉的脖子,低声问。 一贯风流豪放姿态的公羊珉,结巴道:“还是……那样呗,还能怎样。” 许云深失望地松开手,拍了下他,揶揄道:“你不行啊!我看你点姑娘时候不是挺放得开的么?怎么到这就怂了呢。” 玉中歌眉头一挑,问:“点姑娘?” 许云深手一颤。 “没有没有,我说错了。”他连忙补充道。 玉中歌幽幽叹了口气:“去玩也没什么,别做出格之举就好。” 许云深连忙保证,公羊珉偷偷笑他。 “不过公羊珉他都在追绮云了,云深你也别天天带着他鬼混了。人家都是一个圈子的,肯定都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换个角度,如果你是绮云姑娘,一个追你的男子天天还流连画舫的其他姑娘,说不定还是你的同事,你会怎么想?”她继续道。 不是……是公羊珉带我去的啊。我也,只蹭个饭,什么都没做……许云深目瞪口呆。 公羊珉如同知道了,他先前的两万三千两手抖压到顾此夺冠一般吃惊。恍然大悟道:“我说她怎么一直对我很冷淡,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受教了,玉大姐!我今后再也不跟着云深兄去鬼混了。” 你怎么就默认了是我带你去的了?许云深瞪着公羊珉。 玉中歌嘴角抽搐:“为何喊我大姐?” “因为是尊称。”公羊珉一脸正色。 然后他一脸正经地告别,然后大步走出门,直奔画舫去了。 “他去干嘛了?”许云深探头,看公羊珉离开的样子颇为急匆匆的,好奇问。 玉中歌白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赶紧去解释和下保证了呗。不过这个方法有点蠢……” 连葛南妄都点头同意玉中歌的看法。 许云深坐回桌边,把那份盛着绿色汁液的碗,推到了葛南妄前面,笑嘻嘻道:“那你喝?” 葛南妄轻皱眉:“虽然这颜色挺好看的,但是你笑得真恶心。” 夕阳的余晖射在许云深的光头上,反弹到了屋子的门上,有些寂然无声。 突然一嗓子打破了沉默:“大家都在呢,在干嘛?” 武平天从门口进来,见几个人都围在桌边,仿佛战前的僵持一般,心中充满好奇。 他打眼一扫,看到了葛南妄身前的绿色液体,一皱眉:“这啥?” 许云深眉头一挑,心想成功率最高的实验品出现了,解释道:“这是刚从南边传来的新奇蔬菜苦瓜榨的汁,很有营养的,你尝尝?” “苦瓜?它很苦吗?”武平天疑惑地看了眼许云深。 许云深的心咯噔一下,才想起来最大的破绽在哪。 他嘿嘿一笑,装作若无其事,道:“不,不是那个苦,是ku……反正不是那个字,不信?你尝尝就知道了。” “真的?”武平天端起那碗闻闻。 “真的!” 武平天正好也有些渴,跑了一天,端着碗就咕咚咕咚塞了半碗。 前几口过得快,咽得快,武平天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阵猛烈的苦味直直冲上他的天灵盖,然后在他的嘴里肆虐成灾。 “噗!”还没咽下去的苦瓜汁直接被忍不住的武平天喷出来。 葛南妄反应极快,用气撑开了一个盾牌,挡住了绿色的汁液。 玉中歌有相关的经验,撑了个伞,还把许云深挡在了后面,让他也没被溅射到。 然后苦瓜汁碰到伞的时候,便悠悠地反弹而开,飞到了其他地方。 只有默默看戏的朱二被染了不少绿色…… 朱二望向武平天,武平天也看着他。 双方眨了眨眼。 朱二叹了口气,摇摇头,回房间去清理了。 “光头你别跑,这半碗你不喝掉我跟你没完!”武平天撵在许云深身后,叫道。 许云深哈哈大笑:“哈哈哈!傻子才不跑!哈哈哈哈!朱二对不住了!我先走一步!” 只有大笑声远远从外面传来,萦绕在院子里。 还有石桌上的残留苦瓜汁。 葛南妄嫌弃地看着自己盾牌上的汁液,没办法,谁叫她走的是死亡方向,自然之气也带上了吸附的特性。 她求助地看向玉中歌。 玉中歌手一挥,绿色便被气流裹挟带动,送到了菜地里。 葛南妄这才收起自然之气。 她恨恨说道:“那光头还想坑我,还好有个替死鬼。” 玉中歌轻柔一笑,摸摸她的头,没说什么。 …… 悠闲的日子没有过两天,许云深便被各种各样的邀请给淹没了。 他还低估了这个万道榜第一的影响力。 尤其是修身境,实力达凡境巅峰的这种潜力。 尽管一再说明他是太子门客,但来访的多方势力压根不买账,压根没有停止骚扰的脚步。 “没事没事,我家大人说了,人生路漫长,谁还没个另投名主的。这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我们结个善缘了。” 许云深接过对方送来的木匣,一打开,三十张一百两的银票,也就是三千两。 一下子就到了第一名奖金的三分之一。 许云深眉头一挑,问:“敢问你家大人是谁?” 跑腿的男子朝北方一拜,恭声道:“乃是定王孟演。” “哦……”许云深摩梭了下手中的盒子,“那我便收下了,你跑这一趟也不容易,替我向定王问好。” 许云深目前对朝中势力的纠葛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谁是谁。现在人家直接送上三千两,他总不能推走不收吧? 他为自己的体贴暗暗点头。 男子一高兴,朝许云深一拜便离开了。 过了会又来辆马车。 上面下来一男一女两人,男女尽皆俊俏美丽,不如先前男子那般面相普通。 男子对许云深道:“叨扰许兄了,我等是吴家子弟,现来向许兄问好。” 许云深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来,不能一起来? 他今天还没去和几名资深的植者交流心得呢。 “吴家?”许云深耐着性子。 男女互望了一下,眼中有些笑意。 女子接腔道:“难怪外界传闻许兄不闻世事,唯独喜好修炼与种植,当真是与俗人两异。吴家自然是江南道吴家了。” “哦……”许云深长“哦”一声,“那就是世家了?” “是世家。” “那你们能给多少钱?”许云深盯着他们身后的马车,眼睛闪光。 男子愣道:“钱?什么钱?” “就是银子啊,刚刚定王还派人送了三千两银子呢,你们可是世家,不会少到哪去吧?”许云深摆摆手,不怀好意地将视线转回二人,似乎是他们掏不出钱就要将他们扫地出门。 男子有些无奈,他们吴家本以为许云深只是醉心提升实力,兴致高雅,不想沾身俗物,才选了最轻的奖励。所以车上带了些字画奇珍,才来拜访他。 没想到真的只是二楞子一样爱财?还有刚刚定王才派人来过,看样子许云深对定王好感还不错…… 念此,男子当即改变主意,道:“钱,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二人今日出门急促,未来得及带上多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织绣精致的锦囊,再拿出几张折叠好的银票,摊开,递给许云深。 许云深点了下,就五百两。 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搁在以前,这五百两该打多少工才能赚到?这样想,许云深才好受了许多。 只听男子继续道:“我二人车上还有许多字画奇珍,也能值不少钱,这只是见面礼。” 字画奇珍?许云深对这个也没什么概念,不过听他如此说,还是上去看了看。 一张写满字盖着许多章的纸,一张画了一只鸟盖了许多章的纸,一块紫色大石头。 “这些,值钱?”许云深转身问车下的二人,活脱脱像一个收破烂的。 男子微笑道:“两张是书画大家吴仁熙的真迹,字估价六百两,画估价七百两。剩下的是紫种清心玄玉,估价两千两,由雕刻大家经手之后,价格还能上升。” 这样一与钱划等号,许云深对其珍贵程度就了熟于胸了。他掰掰手指头,目前总计三千六百两,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话,可比定王送的多了点。 艺术品这东西,价值多少还是看主观,爱者无价,不爱者无价。 “还是你们吴家大方。”许云深爽朗道。 男子保持笑容:“过两日还有银两送来,只求许兄与定王能够……保持下距离。” “好说好说。”许云深连连答应。 原来这吴家和定王孟演不对付,许云深长了个心眼。 不过先前的钱要许云深退回去是不大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 马车悠悠离开,留下了字画和玄玉,许云深也不知道放哪,就一起堆在屋子里的桌子上。 如果让爱好者看到,怕是砍死他的心都有。 马车上。 女子问男子:“你怎出了如此大筹码,他,值得?” “且不说潜力。”男子手指敲击桌面,“这般好控制的心性,必要拉拢到我吴家,做一双无坚不摧的拳头。” 女子嗔怪道:“你就不怕弄巧成拙,最后一场空?” “这点财货也不算多少,就当结个善缘,成则最好。不成的话……”男子眼神冒着寒光,“那便让他知道我吴家以何兴强的。” 男女这般谈话的高度,显然并非层次低的跑腿之人。 没错,他们实际上是吴家家主吴一元和他小妾。 没想到吧! 第一卷 问情 第六十五章 元始之气 几天下来,许云深嘴都合不拢,收了一大堆银子。 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地藏在主室内的床下,实际上,床板都高了一截子…… 玉中歌也哭笑不得,也不去说什么。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轻轻翻个身床板都会晃,颇为不安全。睡不着的玉中歌只能起来打坐修行。 而葛南妄是毫无障碍地睡得很香。 这天半夜,玉中歌实在按耐不住,偷偷跑到许云深所在的侧室。 外面的月光清冷,照在行走在走廊上的玉中歌身上。 她的贝齿轻咬俏唇,神色纠结。几次走到那扇门口,小手抬起,又放下。 玉中歌转身往回走去,走到门口又回来。 早晚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玉中歌清秀的脸庞羞红。 她觉得她在战场上杀敌,也没如此难堪过。 玉中歌轻轻抬起手,终于做出了决定。 轻到快听不见的两道敲门声,都像是在抚摸折扇存在了好几年的黄梨木门。 其实许云深还没睡,翻来覆去地在想着这几日接待的那些人,尝试理清这如一团打结的毛线的关系。 玉中歌在外面走动纠结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悄悄起身。 等待了会,才听见两道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许云深直接打开了门。 只见月下一位清丽的美人烧红着脸,眼帘低垂站在他面前,月光和繁星在她背后显得相得益彰,加上披上柔纱的郁郁葱葱的树,古典的栏杆,化为了一副图卷静静舒展而开。 许云深心头一动,还没开口,就被玉中歌拱开,让她进了房间。 然后玉中歌把他拉到房间之中,一只手顺便把门带上。 顿时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与月光交织的境地,而他们就站在黑暗之中。 两双黑黑的眸子对视。 一种名为旖旎的气氛荡漾开。 玉中歌脸上红潮未退,两手拉着许云深的手,只是直直地看着许云深,让他也瞧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小玉你——”许云深想要开口询问,却被玉中歌的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玉中歌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火焰。 她静默不言,摇摇头。 于是,许云深的第一次唐蛮战争悄然过去…… …… 陈言如往常一般自然醒来,天还未亮。 自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他就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心中装满了事情。 他敲敲床沿的木扶手,外面应声进来两名侍女。 侍女作恭敬的神态帮他褪下睡衣,然后洗漱。 “今日便……穿蓝二吧。”陈言觉得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就选了日常的蓝色。为了便于挑选,他给各个颜色的衣服编了号。 换上常服的陈言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神色不变,道:“梳发吧。” 垂落的黑发被侍女熟练地扎着。 陈言眼眸闭上,双手按着两侧的扶手,心中在思索。 感觉头上停止了动作,他睁眼瞧了瞧,道:“出去吧。” 侍女无声退下。 陈言是喜欢安静的。 “等等。”陈言吩咐道,“备车,我要去趟武子监。” 许云深比赛之时,他看得仔细,暗地里还把各个选手明面暗面的情报端详了很多遍。他对许云深能够夺得榜首,这一结果也不甚意外。不过都五日过去了,许云深也没主动来拜访他,搞得他准备好的礼物都放在那积灰了要。 听闻,还有许多势力去结交他,他还收了礼物。 他还当自己是我门客么?在马车上的陈言微微愠怒,心道:你不来找我,那我来找你。 陈言的细细看着自己腿上的这个盒子,纵然是经过精心的包装,但他还是瞧出许多不足,凭空少了几分自信和威严。 不过最近坊间传出来的消息,听说这个和尚只好金银。陈言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许云深的性子。 等等,金银……陈言微微一怔。 “太子,到了。”王二在车外说道。 算了,赶鸭子上架吧。陈言整了下衣冠,翩翩然下车。 这一切看似正常,但实际上陈言是刚起床没多久就来了,而且他起的还比较早…… 甚至夜空的晨星还未完全退去,微冷的夏日初晨空气充满着周围。 嘎吱—— 陈言推开院门。 长安大多数居民都没锁门的习惯,也无甚偷盗行为发生。 一是大多生活富足,二是犯罪成本高。 陈言捧着礼物,他都能想到许云深开门后那惊喜的表情了。 他想了下,许云深的屋子大概是在这边。 房门响了,开了。 是一名女子开的门。 不是玉中歌?陈言侧头,想往里面看看,是不是床上还有个许云深。 “你找谁?”葛南妄冷冷道。 “许云深。”陈言面色不变,也是冷冷道。 “隔壁。”葛南妄关上了门。 陈言抿了下嘴,尴尬和愠怒并存,站了会,冷哼一声,走到隔壁敲了门。 他自诩记性不错,但是怎会连房间位置都记错? 这下开门的是许云深了,不过只穿了一条短裤。 “你怎么来了?”许云深大大咧咧道。 陈言把手中的东西一送:“此为贺礼。” “贺礼?”许云深一呆,“是万道榜的?那可快一周过去了……” 陈言冷冷道:“你嫌弃?” 许云深连忙摆手。 陈言神色稍霁,道:“准备了挺久了,一直放在那边,你,没来,就存着了。” 许云深恍然大悟,感情这太子还是个拖延症啊。 “是谁啊,云深?”玉中歌懒懒地声音传来。 许云深回头一声:“是自己人,太子,你躺着歇歇就好。” 躺着?陈言眼睛微眯,心中叹了口气,想起来他们是同居的关系,如此这般也很正常。 兴致缺缺的陈言道了句:“我回去了。” 许云深点点头,把他送到门口。 回到太子府的陈言换了身黑袍。 他坐在主室,眼帘低垂,对旁边的侍从道:“派人去趟关内道玄武门,备上厚礼。与他们知会一声,说计划可以开始实行了。” 一人应声出去。 “派人去趟定王那,答应他的条件。” 又一人出去。 “汇报下这一周的财政情况。”陈言对房间内仅剩一人吩咐道。 十分钟后,陈言略微烦心地挥退那人。 在众多势力拜访许云深之时,他便嗅到了暗流涌动的气息。 一届含金量不高的万道榜,便把天下间有头有脸的势力吊出来一大半。 时间不等人,他便着手开始调动仅有的能量,以求自保。 花钱如流水,但是产业的利润却是细水长流,对于现在的状况是杯水车薪。 “太子,有急事要报。”一人低头进来。 陈言眼皮一抬:“何事?” “据最新消息,今日朝会,修部尚书杨三才,上递天级奏折。内容为,大唐多地出现怪异之事。” “怪异?” “总结为:一,多种异宝受大道变迁影响,蕴含神秘力量,具体为何等待测试;二,有兽启灵,灵动如孩童;三,地形快速变迁,目前少量人员伤亡。” 陈言半天未说话,在长袍下紧握的拳头说明他内心毫不平静。 “下去吧。”他吩咐。 这一番天地间的变动,仿若一个惊雷,打在了大唐的上空。 …… “如何?”杨三才此刻在刑部大牢,紧紧盯着吃过特殊异宝的死刑犯。 狱卒回到:“禀大人,在服用之后的三天内,该犯人实力提高,足有半个境界。不过身体仿若虚不受补一般,高烧了一阵子,经过医者的救治,现在已经稳定。” “提升境界……”杨三才苍老的嘴唇微颤。 在位已久的他深知其中的影响! 高烧?那算什么,比起境界的提升,只是小意思。 “其他犯人呢?”杨三才眼神锐利,射向狱卒。 狱卒猛地叩拜:“望大人恕罪,其他三名牢犯在服用之后,两人七窍流血,且是黑血。经过仵作检验,是毒发身亡。不过有一人是实力提升一个境界之后,身体胀裂而死。经过仵作经验,体内的脏器已经化为血水,荡然无存。” 杨三才欣喜的火焰被浇灭了许多。 “药性不一么……”他陷入沉思。 “四株珍宝的样式等信息有无记下?”杨三才坐在了木桌边,脏腻的桌椅让他皱皱眉。 没有起身的狱卒回:“自然,已经编辑成册,以供大人查看。” “做得很好,起来吧。”杨三才接过递来的册子,望向这一片黑黢黢的大牢,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珍宝。 虽然他年事已高,但是如此多的药材,怎就不能让他的境界提一提,来窥视那原本已经无望的境界? 这般天地间的大变动,直接让各地掀起寻宝的浪潮。数不清的侍从被派到近郊,采摘各种冒着神秘力量的药材。顺路下,还有许多人捕捉了充满灵性的禽兽,作为宠物。但是面积更广泛的是,无人踏及的地方。 在那,珍宝,野兽,肆意地生长着。 一时间,其他事情的风头也被盖下去许多。 由于这些充满神秘力量的药材具有诸多神奇的力量,由修部敲定,将那股万金油的力量命名为元始之气。 简称:元气。 元气喷涌的大时代来临了! 第二卷 异己 第一章 半年后 时间悄然来到大唐先天二十三年一月。 簌簌的雪花逐渐覆盖了长安,砌了一层又一层,把许多建筑的各式房顶都盖成了一个样。偏北方的气候让积雪存而不化。时间久了,便影响了日常生活和交通。朝廷有经验地派出不少士兵,每日维持路面的通畅。至于房顶,则是各家各扫瓦上雪,也有的会雇佣短工来清扫。 这个严寒的天气,对居民来说,最大的享受便是去天心湖边避寒,热上一壶烧酒,再打上几尾美味的鱼。浓烈的烧酒下肚,一路烧到胃里,再趁热生吃调好的生鱼片。喜欢调料的再放些蒜末,小葱花,冰与火的交织感让人欲罢不能。 在这片湖上,能看到装饰华丽的王侯大船,也能看到平民的小小草船。 许云深此刻便与玉中歌坐了一条小船,在天心湖里荡着。 得益于当初万道榜带来的一系列收益,许云深存款到了两万五千两。起初他还小心翼翼攒着,甚至还去打工。但是公羊珉几句话便让许云深把两万两交给了他,去投资产业。现在每个月许云深的收入也要在一千两起步,每每念此,他深感做生意的赚钱。钱是要花的,许云深现在虽然也不算暴发户式花钱,但也比以前大方了许多。 玉中歌坐在船舱内,听到许云深的吆喝,轻轻探出身子,微微凝目。她缩在一件雪貂皮的银色大袄里。大袄是许云深去天一阁给她挑的。她的眼眸好像凝缩了无尽的白雪,冰冷而充满危险的美丽。见者看到她,或许会想到雪之女王之类的词。 据玉中歌所讲,这是修为进境带来的正常效应,随季节而变动。若是春天,眼中便是一片充满生机的绿芒——不影响视力。 许云深和玉中歌的鱼水之欢自然是瞒不过葛南妄,在她得知玉中歌当初破境的选择之后,连连扼腕叹息。 葛南妄说那时是天道变动的时候,直接突破也是可以的。但是玉中歌在没师门的指点下,稀里糊涂的就把许云深作为她进境的唯一了。 看来玉中歌这辈子是上了许云深的贼船了。 许云深微笑着拎着手中的渔网。网的格子紧紧挤在一起,证明着水下的收获不小,他们能够解决早已萌发的馋虫了。 拉网的时候,他笑着看玉中歌的好奇的脸。在那个夜晚,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进入了他的心。 不得不说,性,有时候能使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许云深拉啊拉,拉啊拉…… 玉中歌感觉有些不对,这网怎么拉那么久?她的笑脸都有些被风吹僵了。 “这个网多大?”玉中歌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昨晚我坐老刘的船扛过来放下的。”湖上的微风吹得许云深的单衣微微飘动,“好像是大船捕鱼用的,我寻思着捕多点也没事,总比少了好。” 玉中歌注视着船上越来越多的渔网,看起来已经收了一圈,要拉鱼了。 但现在的渔网就已经让小船吃水到了极限了…… “停,停,云深。”玉中歌轻轻扶额,“这艘船已经承不住重量了。” 许云深也注意到了,他摩挲着下巴,眼神危险地看向周围有没有过往的船只。 “还是把网放下,我来捉吧。”玉中歌两手轻动,一道长长的白练径直扎向水中,唰的一下,自然之气收回,上面裹挟着几条还带着水珠的白嫩的鱼。 若是让别人知道,信奉生命的自然之气用来捉鱼吃……玉中歌轻微腹诽。 许云深只得放下手中的动作,看看网,又看看“飞鱼”,叹了口气。 “不管了,还是先吃吧。”许云深不管那么多了,五大三粗地往船头一坐,等着玉中歌投食。 玉中歌比起半年前,修为有了长足的精进——自然是她或主动或被动的与许云深双修。 精致的厨具在玉中歌的指挥下,在空中排兵布阵之后,轻轻落在船上。同时白鱼也被去头,剥鳞,去骨,切成整齐带着粉色的嫩鱼片,盛在雅致的木盘中。 各色调料空中搅拌而成,浇在鱼片之上。 同时一壶烧酒和一套酒具亦从船舱中飞出——这些都是许云深昨晚摸黑准备好的,他本还想亲自动手,但经历了第一个挫败之后,索性全由玉中歌处理了。 “当真是人生一幸事。”许云深嘬着酒,夹起几片鱼,眯着眼看着远方。 玉中歌不大饮酒,今天也难得的喝了点。她脸庞微微有些红,不知是酒烧,还是风吹的,亦或者是许云深靠在了她的身上。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齐聚了。”玉中歌睫毛颤动。 许云深猛地坐起:“美景,哪呢?这不是千里太平湖么,有什么景色?” 玉中歌轻叹一声:“云深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毁气氛……这水天一色,融为一体的景,何其美哉?” 这半年来,也就是许云深这边如天心湖一般平静无波了。 自从半年前大异之事初显,大唐的风波愈发不平静了。无论是元气的诞生带来的利益分配,还是地形变迁改变的一系列事件,都深刻影响着大唐的每一个子民。 元气,只有动植物能够直接吸收,而人只能通过食用动植物来间接获得元气的增益。 因为目前无人能够调动或者感受,空气中是否存在元气也是一个谜。而分辨其的方法,就是看植物是否自带着云雾,以及已经开了灵智的动物,或者说是灵兽,能够本能性调动其来修炼之后的成果。 说是让修炼者疯狂,但是最直接感受到元气带来的变迁的,还是数量最为广大的老百姓。 因为诸多新型药材的出现,大家都不知道它们的作用,而人,自然成为最好的实验品。刚开始是死刑犯,而后是重犯。用完之后,诸多势力将目光投向了老实生活的百姓。或威逼,或利诱,大量的百姓也卷入了这场历时三个月的闹剧之中。 刚开始朝廷并未警觉,因为他们自己也在用人做实验。直到越来越多的地方民不聊生,家无壮丁,征役无人可调时,朝廷才紧急禁停以活人作实验。三个月之长,许多有用或者有毒的药材已经被试验而出。然而在试图播种之时,尽皆枯萎——这就说明,这些药材用一株少一株,无法再生。 目前无法再生。 仅剩的已知有用的药材被炒到了天价。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惊奇地发现,当初觉得聪明豢养的动物,逐渐开始生出灵智。人们称之为灵兽。灵兽天生便能修炼,不过修炼的体系不同于现今的人类。它们是被动的在增长修为,随着年龄。这让许多人嫉妒地快要发疯,难道灵兽是天道的宠儿?这个观点一出,便不可遏制地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灵兽甚至已经较之先前产生了形态上的异变,成为了一个新的物种。由格物院和修部共同合作勘验,一月,也就是现在,出版了第一版的《万兽图志》。上面记载了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所有灵兽的形态,习性,以及预估的修为潜力。若发现有图志未记载的灵兽,百姓可到修部登记相关信息,或者上缴活品。朝廷会给予奖励。自然是后者奖励更高。 起初人们还陷入对灵智的恐慌。然而半年来,灵兽表现的灵智,最多也就一名五六岁孩童一般,甚至还不脱离不了本身的兽性——这也是图志记载灵兽习性的原因。 至于地形变迁方面,是剑道本就略微险要的地势再次抬升,以前修建的栈道等要道损毁,目前正在重铸。多地地面涌出水流,形成湖泊,河流。自然无情,吞没了许多栖息的村庄,甚至将一座城池浸泡在一片大湖中。 自然也有塌陷的。 据官方消息,星夜道出现了两道东西,南北交错的大峡谷。峡谷之深,从上面往下窥视,只能看到朦朦雾气。目前,星夜道当地派出的探索队伍还未有回归的。 说回许云深。 万道榜带来的多方势力的巴结,全让许云深收下了。时间一长,多方大佬也就知道这是个贪婪的墙头草,也就不再招呼他,任其自生自灭了。元气大兴的时代,我们还不缺你这一个一直是修身境的人。 原来许云深是修身境无法突破的事,不知何时被传了出去,在长安乃至大唐境内闹的沸沸扬扬的。诸多人纷纷嘲笑他,与万道榜第一这个招牌一点都搭不上边。万道万道,自然是要以一道夺得榜首,万道臣服的,你一个都无法得到的人,有什么资格占着这个位置? 万道榜影响力的扩大,是和朝廷在动乱中展现的强大武力和统治力相关的。 各地得到了药材,灵兽的助阵,实力疯狂扩张,纷纷摩拳擦掌,不坏好意地盯着长安这头“纸老虎”。 这便是大唐藏富于民,藏力于地方的弊端了。 不过,这头纸老虎,实际上是头铁老虎。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亮相,去大唐边境晃了一圈,杀了些蛮人,便震慑了宵小之辈。这支军队的武器装备由格物院提供,可增幅力量的重甲,可变化的战刀。以及武平天设计的夸张的战阵,将他们的实力加强到极致。以往单对单能虐杀唐军的蛮人,现在反而如羊羔一般被屠宰。 尽管一些大佬有所心理准备,但是长安这张底牌一出,还是震惊了不少人。 于是,大唐又是一派歌舞升平,长治久安的盛况。 第二卷 异己 第二章 入世 “我想起来,老和尚说过,一旦我失去元阳之身,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许云深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玉中歌眼神一颤,揪心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下山太久,给忘了。”许云深摸摸脑袋,不小心把调料了点在衣服上,只听他继续道:“毕竟在山上时候,他也只是提过一次,我也没上心。” 玉中歌帮他把弄脏的地方清理干净,双手按着他的肩:“具体是什么?没说么?” 许云深摇摇头。 “莫不成……是实力吧?”许云深笑笑,然后笑不出来了。 这半年来他也没大动手,动手也只需调动凡境的实力。更高层次的力量,他不曾调用。现在他的一句开玩笑的猜测,让他头顶在冬天也有些冒汗。 这个世间,一旦失去了高超的实力傍身,或许会比老百姓还惨。 “要不,试试?”玉中歌脱下了大袄,轻轻叠好,放在船舱内——她很是珍惜这件衣服。 许云深点点头。 湖面开阔平坦,也无他人他船,天地之间,唯一扁舟耳。 玉中歌调动自然之气,或者说生命之气。一圈圈的涟漪被力量拂动,传递开来。从天空往下看去,仿佛有人在船上一点,而湖水卸力。 “怎么试?”许云深身形未动,深吸一口气。 玉中歌犹豫一下,道:“我使生命之气离体,云深你试试能否捏碎,如果是凡境的力量,是不可能捏碎的。”她想起当初刚突破时,许云深便强硬地直接突破她的气体防御,视自然之气为无物。 “不会伤到你么?” “我切断与身体的联系,让其成为无主之物就可。大概能存在三分钟,然后便会消逝在天地之间。”玉中歌轻轻点头,玉手轻抬,一道两寸长的生命之气飘到许云深面前。然后她切断了联系,生命之气由严谨笔直的形态陡然变成一条蚯蚓,在空气中扭啊扭。 “这是有生命……?”许云深有些毛骨悚然。 玉中歌轻笑一声:“只是生命之气会随着天地之间的生命律动而动,平常由我控制,不表现出来罢了。然而由其代替眼睛,可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许多景象呢。就像现在,气的扭曲,是我二者的存在,以及湖水下的众多生命的存在,无意识中发出的生命脉搏,也可以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心跳。” 许云深啧啧称奇。他第一回听玉中歌说这些,平常他也不会过问玉中歌修行方面的事情,只因他的实力无匹,一旦有什么事,他都有自信能够镇压下来。 但是现在,便要测试一下了。 许云深心中莫名地悸动,他手握住了那道气。 触碰到的手感有点像压实到了极点的棉花,表面微软,实际整体结结实实,像条钢缆。 他用力,气没变。 再用力,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用了不少力气。 然而,气只被压扁了些,依旧没断,没碎。 许云深神色微变,玉中歌神色也微变。 湖上的风大了些,一如许云深冰凉一片的内心。 “对不起,云深,当初不是我……”玉中歌眼光泛泪,心中满是愧疚。她觉得她当初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修为进境,而现在致使许云深变成凡人。 许云深纵然有些心惊,但是一贯的粗心眼让他承受能力强了许多。他摇摇头,正色道:“并不怪你,当初我也因为震惊与好奇没有拒绝。这半年来……”许云深嘿嘿一笑,“次数还少了?其中我也不少次主动呢。” 玉中歌眼中的冰雪飞扬,激烈旋转,变化,证明她现在心情起伏极大。 许云深看她这状态,摸摸脑袋,拍了下玉中歌的肩:“想什么呢,我以后不行了,这不还有你么?我就天天辅助你,让你境界快速提高,这样,谁还敢惹我们?”他在“辅助”二字咬重了音。 玉中歌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是真的白眼),低头盘算着日后的事,然后抬头娇笑一声:“云深你说的对,以后对外我来,你负责对内。” 许云深帮她披上那件袄,掖好了里面的衣角,轻声说:“好了,别难过了。现在我只是还存着凡境巅峰的实力,又不是实力尽失了不是?有谁来惹我,还要掂量掂量的。” 玉中歌被他的小动作感动得心都要化成柔柔的水了,只是低头伏在许云深的怀里,“嗯”了两声。 许云深目光深沉地看着远方,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若是自身实力不够应对诸多变数,便只能如世人一般结党抱团以自保了。 在这一刻,许云深才算是真真切切地入世了。 突然,他的眼中出现了一艘华丽的三层大船。 大船径直朝这边而来,没有停止的意思。 许云深眼神变冷:“现在就有人来找茬了么?” 玉中歌闻言立马抬头,看向来者似乎不善,亦做好了战斗准备。 “许兄,玉姑娘!”大船靠近了些,上面有人朗声道。 许云深和玉中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认识?” 然后同时摇摇头。 上面的人看他们这副表情,也知晓时间太久,许云深忘记了他。虽然心中暗骂白眼狼,但还是大声道:“我是半年前给您送礼金的定王使者,许兄您忘了吗?” 许云深恍然,立马变脸道:“记得记得,敢问阁下有何事?” 大船靠近了许多,许云深都能看到上面负责保护的侍卫,以及走动的侍女,说明中间正在进行一场宴会。而喊话的人站在船首的位置。 “定王近日来京游玩,今天正巧在天心湖召开宴会,他得知您也在天心湖,于是谴我来接您参加宴会。” 许云深犹豫了下,便上了定王的贼船。若是在先前,他铁定会断然拒绝,但是得知实力丧失之后,他便多了心眼。他想要借这个机会,与定王结个善缘。 二人直接轻轻一跃,腾飞而起。到了船首的甲板上,许云深施礼道:“请带路。” 喊话者不由侧目,被他这一行礼,心中也舒坦不少,笑容也真诚了许多,把二人带到了宴会大厅。 “哈哈,许兄终于来了,我等可等你很久了!”定王孟演在正座,已经听闻接到了许云深,见他们进来,摆出了豪迈的姿态,连忙欢迎,“快给二位上座。” 孟演封在极北道镇守边境,与北王的天北道相邻。按理说他应该是名充满铁血沙场气息的将领一般的人物,但是在许云深所见,孟演是一名蓄须的中年儒生。只是他行为举止大气豪放,不似内地儒生的拘谨。 见许云深道谢后落座,孟演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显然许云深这般作态与传闻中的对权贵桀骜,对自己淡然的风格不符。 大厅中坐着许多人,甚至还有许云深认识的人——太子陈言。 陈言见许云深上来,也是目光微微一颤,但是看到了并肩而行,并肩而坐的玉中歌,却又拧开了脖子,不再看他们。 “与诸位介绍,这位便是第一届万道榜的榜首,许云深。在侧的是自然的大师姐,玉中歌。”孟演遥遥朝许云深的座次指去,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更多的人看许云深是一脸鄙视,但是看玉中歌却是一副欣赏的样子,同时还有一种痛惜叹恨的神情……不用说,是在感叹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见那么多人这番作态,玉中歌有些生气,便要起身呵斥,却被许云深轻轻拉住。 他毫不拘束地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道:“定王过誉了,我夺得榜首也只是运气罢了,钻了个天下俊才未参加的空子。我相信,若是在座的诸多青年才俊参加了第一届,想必我的名次要落到了十名开外了。”说罢他哈哈一笑。 不善的目光少了很难多很多。 玉中歌心中有些难受,眼中冰雪变化。她知道这不是许云深的本意,但是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自贬来博取众人的好感。 孟演喝酒的酒杯顿在那,看向许云深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赞赏。如此知进退,懂藏锋的高手,是谁造的谣,给讲成了一个贪财的墙头草市民?或者说,他在向本王表态? 于是孟演又抬了许云深一下:“许兄不必自谦,你的战斗记录本王也看过,不要说十名开外这种混账话,前五名是稳拿的!” 许云深笑着摇头,摆摆手,连说“哪有哪有”。 “来人,给许兄上酒。” “谢王爷。” 孟演敲敲桌子,道:“好了,大家也不必如此拘束了,还像先前那般畅所欲言即可。许兄一来,岂不是更热闹了?来,先前说到何处了?” “禀王爷,您说到了先天七年的时候率兵杀出重围。”一名男子朗声抢答,看装束,是名寒士,应该是受到慕名投奔孟演,得到赏识,进了这场宴会。 孟演朝他点点头,笑道:“还是奉贤记性好。” 原来这场宴会就是定王举办之后,召集一堆人来听他吹牛的。 许云深听得颇为投入,兴起时还与众人一般爆发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定王不由刮目相看。 片刻后宴会结束,孟演悄悄留下了许云深。 第二卷 异己 第三章 结交定王;武平天的道路 “不知王爷留下我等是为何事?”许云深笑呵呵地明知故问。 玉中歌静静立在一旁,不曾插嘴。 定王孟演挥退下人,室内只留下了他们。 他端起面前的天青釉茶杯,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不知许兄将来意向何处?” “王爷说笑了,”许云深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微有些烫,让他微微皱眉,“在下除了是太子党,还能是什么?” “许兄见谅,本王军旅多年,只喜热茶。”孟演对许云深的回答充耳不闻,吩咐旁边人道:“快给许兄加些凉水。” 茶兑水,这怎么喝?看来孟演是有些不高兴了。许云深心中忖度着,说道:“王爷军旅多年,让在下极为敬佩。在下也参军数月,在军中听闻有一个派别,名为‘二首派’,不知王爷可曾听过?” 孟演脸部肌肉牵扯,哈哈一笑,胡须上的水珠点点滴落,道:“自然自然。”他一看侍从拿上来一壶凉水,一皱眉,喝道:“停下,怎么能如此对贵客!快给许兄重倒一杯,算你将功补过。” 侍从毫不犹豫地背锅,连忙告罪。 许云深眼睛微眯,心道和这种人打交道真累,时不时就说双关语。 “不必麻烦了,还请王爷有话直说,在下直脑筋。”许云深表现出略微不悦。 孟演一指他手中茶杯上的釉画,上面是一只鸟,栖息在枝头,他笑问:“不知许兄可曾听闻过‘良禽择木而栖’的典故?” 许云深点点头。 孟演为表诚意,索性将一些事情托盘而出:“本王胸无大志,只想安然度过余生,在边境杀杀蛮人,再到各地游玩游玩。不过,总有些人不让我如愿。许兄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去对付那些人,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你。” 许云深心中冷笑:我心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不过嘴上却说:“王爷心胸宽广,闲情雅致,在下不及远矣。不过作人爪牙,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人手中,实在是难为在下了。若我孤家寡人,或许会答应王爷。”说到这他与玉中歌对视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孟演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二人。 许云深起身施礼:“若与王爷结个朋友,关键时刻出手一二,于情于理,在下还是能够接受的。” “好,那便依你而言。”孟演抚掌而笑。 回到小窝,许云深直接躺在床上,被子被压得陷了下去。 葛南妄在得知玉中歌和许云深的进展之后,便直接告别,回到门内了。适应了她存在的众人,在她消失之后,竟然还有些不适应。特别是许云深,察觉到自己的这种情绪之后,在问自己是不是贱。 院子里没人,只有树开着梨花,寂静无声。 玉中歌轻声对许云深道:“云深,这样委屈自己,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许云深沉思一会,看着头顶的横梁,“也不算枉曲本心。因为正是这样,让我失了出尘的那种意境,才算真正的入世。既然是入世,就要和世人一般,在七情六欲滚过几遭,磨练个通透。再说了,你不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么?” 玉中歌温柔地注视着他,握住他的手:“我会努力修炼,为你减轻压力的。” “瞧你说的,”许云深哑然失笑,“我现在还保留着凡境巅峰的实力呢,有几人能打得过我的?道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听说。” 玉中歌点头:“你说的对,那便更要努力修炼了。” 窗外的树枝掉下一簇雪花,屋内被翻红浪。 …… 武平天较之半年前,吊儿郎当的气息荡然无存,整个人成熟了许多。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冠,正襟危坐地坐在那,做派像是一名三十多的大官。 自从他创立军师道,革新武道,已有不短时日。他也得以进入朝廷的视野,一改先前的“二世子”的蔑称。鉴于功劳卓绝,朝廷直接赋予他了偏将的军衔,暂无兵权,是个光杆司令。要知道,先前许云深获得万道榜榜首的奖励之一,也才是能够做个都尉。 事情发展总是不遂人愿的。 刚开始他进入军队系统之时,还会有不少大将,小将,士兵对其投以欣赏的目光。但是他的任务之一,便是要在军队中推展开新型军阵与军师道。 然而这与诸多大将,老将相冲突。 新型军阵的指挥者需要修行军师道,而众多位高权重的将领已经武道修为深刻,定型了。再让他们改修军师道,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一大批人,如果新军阵推展开来,他们必会被淘汰。就算朝廷念其旧日功绩,让他们留在军中。他们率兵也只能用传统的战法,战斗力较之新军阵下的军队,实力差了一截子。 长久之下,别说士兵心存不满,他们自己也羞于在军队呆下去,被一个个后辈超越。 于是,武平天的军师道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哪怕他爹是北王,众人也不买账。 毕竟涉及了他们自身的立身根本。 而武平天,也日渐被边缘化。虽然挂着偏将的衔,但是麾下只有一曲尉所拥有的兵马,也就是三百人——而且还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就这三百人的建制,还是他托了不少关系才争取到的。 前路渺茫,阻力甚大,让他成熟地飞快。 武平天现在正在日常练兵,以求有个时机,靠这三百人打出个小胜仗,引得朝廷关注,再扩大些编制。他已经不求什么功绩卓越了,因为已经有中央禁军在前。 中央禁军便是半年来亮相边境的那支铁军,配备了他的军阵。然而统领者却不是他,是皇子陈语。 在武平天上报军师道的同时,陈白衣注意到这条道路的潜力,当即让陈语废除正心境界的文道修为,改修军师道。然后已经验明效用的药材不停地给他砸下去,把陈语的境界给拔到了治国境。元气变动带来的影响可见一斑! 然后在朝会商议禁军统领者之时,陈白衣率然出声,力荐皇子陈语,并且挑了许多武平天的刺,让皇帝陈若放弃了选择武平天的想法。 陈白衣的这一举动实在耐人寻味,不少人将目光投向沉默的太子陈言。 二人并未针锋对上,无硝烟的战争也没有爆发,像是陈言不在意一般。 而武平天就像被众人忘却了一般,一如唐蛮大战结束后“退伍”去修行院作教习的杨市。 文武两道素来不和,不仅是修行理念的原因,还有在朝堂上的争权让二者各自抱团相争。 而武平天,被传统武道将领排挤,也算是被武将集团排挤。同时他是让武道更上一个台阶,扩大作用的存在,文官集团看他也不顺眼了。 纵然他是军师道创立者,还兼具文武两道之长,却被两道之人共同敌视,何其可悲。 而陈语率领禁军杀敌杨威,风光无限。对比之下,武平天对自己的处境更加头疼了。 现在,他做了一个决定。 武平天起身,眼中闪着毅然决然的光。 …… 陈白衣的住处内,他正在会客室与白仲谈论着事情。 桌子上洛一白不小心扣下的痕迹已经被修复,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不过现在已经被桌布遮住。 “报,武平天求见。”外面传来一声。 陈白衣眉头一挑,露出极为意外的神色,道:“武平天?他来干嘛?” “或许是来求助的。”白仲不假思索道。 陈白衣笑了笑,挥挥手,示意白仲先去侧室。 武平天步入这间屋子,与陈白衣对视了一眼,露出恭敬的神态,道:“属下拜见宰相大人。” 属下? “不必多礼。你今天来这,有什么事?”陈白衣身子都没起,也没用寒暄的敬语。因为他知道武平天有求于他,而且是大有所求。 武平天扑通跪下,稽首道:“望宰相收鄙人为徒。” “你,你怎如此,快快起来。堂堂北王之子,何至于此。”陈白衣连忙把他扶起,但是脸上却是揶揄的神色。 武平天心中一叹,果然这宰相是想杀杀我的威风。他道:“父王的手不够长,够不到中央,而且还要避嫌。” “唉。”陈白衣痛惜地叹了一声,踱步道:“若不是我已收了白仲作关门弟子,你这般良材美玉,我定会收入门下的。不过……”当初诋毁武平天最甚的就是他,如今却如此说,可见其的脸皮之厚。 武平天听这假话听的有些牙酸,但还是再跪道:“请宰相指一条生路!” “考科举。”陈白衣冷冷道。 武平天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是这一条路被揭晓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脸红。 让一个有名的武将,去与诸多秀才挤科举独木桥。挤过没挤过,都很丢脸。就像一个大人和小孩抢糖吃一般。 然而目前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了。武平天重重道谢一句:“谢宰相指点。” 武平天走后,白仲悠悠地进来。 “他真会这么做么?”白仲有所怀疑。 陈白衣手在桌布上摩挲着,回答道:“他只能这么做,武将那边,他死路一条,再做下去,保不齐会有老将痛下杀手。他便只能去考个科举,作投名状,让文官们接受了他,作他的后盾,他才能继续才军中实现他的抱负。” “不过,推广是需要人的。是不是他的人,这不好说。” 一杯茶搁在桌上渐渐冷却,没了热气,就像武平天的热血一样。 第二卷 异己 第四章 面冷心热葛南妄 葛南妄已经回到了自然门内半年,每日恪守门规,尽忠职守,让众人挑不出毛病。 太上长老便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放心抬她上来,而不是选择更多资历更老,能力更出众的人来做这个自然道最强盛的宗门的门主。 自然门位处江南道的深山之中,山脉低矮,但是植物丰富。春花,夏茂,秋实,冬枝并存。 每个季节,每个月份,都能够观赏到各种植物特有的美。 现在是一月,腊梅盛开,盈盈暗香漫漫飘荡到葛南妄的室内。窗边还有许多四季竹,翠绿而丰茂。 葛南妄闭目修炼,古井无波,修为稳定地增长着。 道道灰色的死亡之气缭绕在她的身边,将其衬托地冷酷无情。 窗外有一道佝偻的人影静静伫立,注视着她过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葛南妄突然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那个充满威严的自然门门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俏皮的小姑娘。她悄悄起身,从床下拿出一个酒袋。 她抬手晃了晃,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后露出满意地神情,然后又把酒袋放回床下。 葛南妄嘟囔道:“这个老不死的可真严格,天天时不时就来察看我的生活,搞得我喝酒的时间都没了。还好现在修为提高,已经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了。”她嘿嘿一笑,“跟我斗,你还远呢。” 半年的时间,因为压力颇大,葛南妄偷偷地染上了酒瘾。仗着修为高超,门内众多人也无法察觉她的小动作。于是她便一边扮演着天才少女门主和酒鬼的身份。 葛南妄知晓她现在位置万众瞩目,不容许犯差错,因此这件事她没和任何人讲。 包括她喜爱的师妹——沈傲霜。 沈傲霜是一名比较天真烂漫的女子,比她小了一岁。“饱经世事”的葛南妄,自打见她第一眼,就起了保护她的欲望。 葛南妄发誓要保护这个纯净的师妹一辈子。而她自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于是对沈傲霜处处照顾。门内也稍微有些闲话和微词,只是太上长老并未管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也无人敢说。 “当当当——”有敲门声响起。 葛南妄赶紧运功平复脸上微红的酒气——或许就她能这么玩。如果是玉中歌,越催动,便会使酒气更加扩大,然后达到一口酒醉成狗的效果。 “请进。”葛南妄端坐,摆出修行中的样子。 进来的是沈傲霜。 沈傲霜今日穿的一身淡色的蓝绿混色长裙,上缀流苏,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充满活力地夺走了葛南妄的眼睛。 “是傲霜啊,何事?”葛南妄保持着自己的高冷架子,明眸微微睁开,就像汩汩泉水中的月亮。 沈傲霜悠悠施了一礼,提着一个木盒,灿烂笑道:“门主,我为你送来些点心。修行别太急了,要时时歇着才是。” “说了多少遍,没人的时候喊我师姐即可。”葛南妄强忍住过去抱抱她的心思,接过那个木盒,坐到了桌边,道:“你也坐,不必拘礼。” 沈傲霜眨眨倩目,轻轻坐到了挨着葛南妄的旁边。 虽然她年纪还轻,但是早些年的曲折经历让她早慧已久,她早就看出她的这位师姐是面冷心热的性子。 虽然面冷是装出来的,不过沈傲霜不知道。 葛南妄稍稍扭了下屁股,动作很轻微,但是被沈傲霜注意到了。 她心中笑着师姐的小性子,嘴上说道:“师姐,我帮你拆开。” 沈傲霜不由分说地夺走葛南妄手中的匣子,丝带飞舞褪下,像一只蝴蝶。 木匣打开,沈傲霜轻轻捏起一枚精致的小点心,对葛南妄说道:“师姐,来,张嘴,我喂你。” 葛南妄脸上微微发热,心中恼着酒气是不是上来了,然后轻轻应了一声:“嗯。” 说是喂食,但是沈傲霜的身子都快贴在了葛南妄的身上。 两人彼此的气息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好了,我自己吃即可。”葛南妄感觉脸烫得要命,都要绷不住了,赶紧推开她。 沈傲霜倩目弯弯,撑着下巴看着葛南妄吃着点心。 “你也吃。”葛南妄也塞了一个在她嘴里。 “嗯呜。”葛南妄塞得有点猛,让沈傲霜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等点心吃完,沈傲霜又坐了会,与葛南妄说说闲话。虽然大部分是她在说,葛南妄在听。然后沈傲霜带着残剩的杂物离开,回头还不忘叮嘱葛南妄要修行有度。 “真是个小妖精。”葛南妄猛地搓搓脸,把冰凉的手按在脸上试图降降温。 明明是同样的动作,在玉中歌给葛南妄喂食的时候,她却从未向这样心中小鹿乱撞——情愫便悄然而生了。 鼓起干劲,葛南妄又投入修炼,死亡之气的活跃度较之先前还高了许多。 说是死亡之道,但是若非有情之人,焉能驾驭这等灭情绝性的修行路子。 不过葛南妄的柔情目前只会对沈傲霜,玉中歌吐露,许云深或者算半个朋友。对其余人,她一直抱着十足的戒心,而对敌人,则是雷霆万钧的手段。 一会到了下午三点,到了葛南妄处理门内事务的时刻。 刚刚的点心便是午餐,自然门中午不吃正餐,仿古一天二餐。 说是处理门内事务,然而因为自然门的卓绝地位,天下自然道修行宗门的诸多事情,亦需得由自然门出面统筹决定。起初是太上长老处理,后来葛南妄有一学一,举一反三,处理事务的能力也直线上升。在回归自然门的三个月之后,便将处理权也交给了葛南妄。 而他,则保持道心继续修炼去了。自然门尚清静,这些事情在他们看来是俗事。而俗事缠身,是会影响道心,阻碍修行的。大部分传统的人视之如洪水猛兽,能够脱离便脱离,这也是自然门在深山之中的原因。而太上长老,身为传统中的传统,自然也是道心坚固,不惹尘埃的。 葛南妄伏在桌边,批注着一沓子纸,是本门和各门的现存问题和资源分配状况。 “太平门田芜求见,是来询问有关这一年内的灵材分配的问题的。”助手说道。 葛南妄轻轻皱眉,喜怒不形于色道:“分配相关问题上周不是已经商榷后确定了么,他这次来,是有异议?” “看他神情,似乎是的。”助手回道。 “让他进来吧。”葛南妄摆摆手,停下手中的笔。 田芜在助手带领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今年三十五,是修行自然道的太平门门主,元气喷涌前是三境——结丹境。而现在,得益于灵材的帮助,已经突破到了玄窍的境界,让他面对眼前这名天才少女有了些说话的底气。纵然这等外物帮助提升的境界的战力,较之传统情况下突破的人差了一截。 田芜略微低首,道:“参见自然门门主,不知太上长老近日可好?” “免礼,他老人家精神矍铄,轮不到你来关心。”葛南妄微微眯眼,既然这人针尖相对,她也不客气地回了,“有事直说,时间紧张。” 田芜“呵呵”一笑:“门主,敌意不要如此盛嘛,万一让亲者痛,仇者快,就不好了。” “亲者,仇者?”葛南妄听他是话里有话来了。 田芜傲然道:“就在昨日,有李家的人找到我们,想要招揽。但是念及自然门的恩情,我一口回绝。” “剑道李家?”葛南妄反问,像在自言自语。 田芜回:“正是。” 葛南妄突然想起,宰相陈白衣的弟子白仲的相好,就是李家之女李清心。无他,是因为许云深那时候在她耳边说过几次他的师弟白仲,以及他的相关事迹。 这里会不会与那人有什么关系。葛南妄思索道。 “你想要多少的份额?”葛南妄断然出声,开门见山。 田芜悠然回答:“多加五成。” “不可能,顶多二成,库存紧张。”葛南妄想也没想,直接回绝。 田芜冷笑道:“门主你要知道,李家可是出了六成的代价。自然门可是自然道第一宗门,总领自然道的事务,总不能连一个世家都比不上吧?” 这话说得大到没边了。葛南妄体内死亡之气蠢蠢欲动,想要直接抹杀掉这个话多的男子。但是势比人强,自然道需要太平门,她也只能忍耐下来。 不过照给是不可能的,葛南妄知晓这是来敲竹杠的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只是缓兵之计,于是她道:“三成,最后的底线了,再多,后面的运作都要缩减,想必你们也不想见到。” 田芜笑呵呵地答应,也不知道那双小小的眼睛里在转着什么心思。 葛南妄让助手送走了他,在桌边轻轻叹气,继续处理桌子上的那一沓子纸。 过了两个小时才处理完毕,葛南妄伸个懒腰,雄厚的本钱一眼便能看清。 值得一提的是,沈傲霜挺喜欢袭胸来“捉弄”她这个可爱的师姐的…… 而现在,正在修行院照常修行的陆生,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二卷 异己 第五章 遇到麻烦的陆生 “陆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安嘉遇恶狠狠地对饭桌另一头的陆生说道。 桌上还有几人,都是些二代或者实力非凡的学生,聚在一块吃个饭。 地点就在修行院的食堂。不是他们想省钱,而是修行院的食堂,是酒楼的样式。正巧也近,就在这里聚首了。 安嘉遇是关内道安家的子弟,他在家族中,就像安家在世家中的地位一样,不上不下。他旁边的是吴子安,是吴家著名的“文坛三杰”之一。文坛三杰既是他们自封,也是别人给予他们的绰号。三人各自在一些领域有一些造诣,然后又是同一家人,就时常一块。 这三杰,不分大小,这也是文人的一点小心思了,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比别人低。 例如这吴子安,便在做文章方面有一手,只是有些不善言辞。饶是如此,不利索的嘴皮子也时常无法阻拦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内心的举动——一句话说两三遍才能说清,但还不是结巴,只是嘴不利索。 而安嘉遇便是巴结着吴子安,与他一样绕在吴子安身边的还有几人。 是他们一群人邀请陆生的,不过此刻安嘉遇因为陆生抢了他想夹的一块肉,双方辩了几句,安嘉遇就嚷嚷出了前面那句话。 听来滑稽可笑,但是几人都没有真蠢的,有谁看不出只是鸡蛋里挑骨头,借题发挥呢? “你若真那么想吃,我便送你点银子,你再要一份去。”陆生冷眼看着他们。 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陆生有些郁闷,他还以为难得的有人主动和他来交朋友。 吴子安手一抖,打开扇子轻轻扇动——虽然是大冬天的,但是文人“风骨”还是要的,他道:“我们,不缺,不缺你这点钱。知道不?不缺你这点钱。你要知道,知道那个……以礼相待。对,像我们这么有礼貌的邀请你来用餐,你不同等相回?实在是不礼貌!” 陆生侧耳听了半天,有些吃力,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作出一手漂亮文章的。 “以礼相待,连吃块肉都不让,算什么。”陆生用筷子指指前面的盆,他直到现在还没放下手中的筷子。这是在军伍中养成的习惯,饭桌上,筷子如刀,不到最后一刻不可放下,桌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吴子安一拍桌子,猛然道:“这不是肉不肉的事,知道不?这是,礼貌的事。礼貌是什么,你知道不?那是联系人与人之间的必要东西,没有了它,就没有和谐的社会。没有和谐的社会,就难以让唐国长治久安。” “那我能吃不?”陆生晃晃脑袋,有些不耐烦。 吴子安深呼吸了下,抬抬手:“你吃,你吃,你好意思你就吃。” 陆生大快朵颐了起来,看得吴子安也有些肚饿——他为了装派头,到现在可是还未曾动筷。 安嘉遇看不过去了,直接将桌上的菜一扫,道:“吃吃吃,你是猪么,就知道吃?” 吴子安有些暗暗可惜地上的饭菜。 “你们……”陆生眼神发冷,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怒气和杀意,但是面部仍然平静,好似千年不曾波动的天心湖湖心。 他猛然起身,一阵浩然之气荡开,横扫屋内,道:“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中,除了吴子安稳稳地坐在那扇着扇子,其他人皆被扰动得七倒八歪。安嘉遇还一头栽到了残羹上,吴子安用扇子遮住眼睛,不忍去看。 “没借助元气突破的致知境,果然厉害。”吴子安的罗嗦话突然没了,扇着扇子呵呵笑道,“我打算向阁下邀战,可敢接?” 安嘉遇趴在地上,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然后翻了个身,还是没起来。 “原来是立威来的。”陆生不高的身躯爆发了卓然的气势,这便是修炼浩然之气之后的样子,能让武大郎表现出秦始皇的感觉。 作为没使用元气突破的四境天才,虚名缠身的感觉,让他头痛已久。无论走到哪,都是有不少的目光聚焦,甚至还有不少小女生送来表心意的物品或者书信。陆生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了。不过烦归烦,如果有人想通过踩着他来上位扬名,可没那么容易。 这些酒囊饭袋,有没有杀过人? 陆生嗤笑一声:“尽管来吧。” 很快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天才少年陆生对阵文坛三杰之一的吴子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行院。 许云深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他对陆生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一个安静的少年——还是陆君陶的弟弟。 任何人在被啰嗦的队长缠了半个月之后,看哪个不大说话的人都会心生好感的。 听说比试是在修行院二层举行,也就是当初万道榜的决赛进行地。 因为玉中歌在修行,许云深也不想打扰她,就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到这边了。 “咦这个熟悉的光头,你是许云深吗?”许云深刚刚落座,旁边一个女生打量了下,眼睛一亮问道。 许云深作为第一任万道榜榜首,虽然有些水分,但是还是名声在外的——毕竟在元气喷涌之前就有凡境巅峰的实力,虽然没法上升。 天下人连连突破到凡境顶层,便以为道境唾手可得,然后便瞧不起许云深这种,真是太年轻太天真。 “没有没有,我叫赵傲天。”许云深连忙摆手。 那名女生眼睛一暗,转头喃喃道:“赵傲天,怎么那么耳熟呢?” “谁喊我?”前面一人回头,正是赵傲天本尊。 他一回头,看到熟悉的脸,惊喜开口道:“许……” 然后被许云深连忙捂上了嘴,他左看右看,低声在赵傲天耳边说:“从现在起,你叫王大锤,我叫赵傲天,这里人多耳杂,我不想暴露身份,懂了就说句话。” 赵傲天挣扎了几下,呜呜了几声,才让许云深注意到他一直在捂着赵傲天的嘴。 许云深赶忙放开,报以歉意的微笑,道:“没事吧,王大锤?” “我没事,赵傲天。”赵傲天有些别扭,但还是遵从了他的话。 一股儿童动画片里的对话的既视感油然而生。 许云深一贯深居简出,低调无比。也不出门上课,也不去修炼场修炼,也不去请教教员问题,搞得都没多少人认识他。只知道有个神秘的光头。这也是许云深得以瞒过那个女生的原因。 “你是来看陆生比试的?担心他?”许云深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他探探头向前面张望,见擂台上还没人,失望地坐回去。 赵傲天结巴道:“没……没有,只是,顺路。” “哦。”许云深摸摸下巴,“那孩子还是一直一个人,也没交朋友?” 赵傲天腼腆一笑:“没有。” “嘶……你现在怎么这么女里女气。”许云深对他投以惊异的目光,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当初那个混子头头赵傲天怎么变成了一副良家女的样子。 赵傲天呸了一声:“滚!” “完了完了。”许云深哀嚎。 赵傲天的眼睛在擂台上搜索,眼睛一亮:“开始了要。” …… 陆生轻轻踏上擂台,朝场下扫视了一圈,这是他入修行院以来第一次踏上这里,没想到是来暴揍世家子弟的。 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收场,会不会给义父添麻烦。陆生犹豫了下,然后转瞬间又勇往直前。 浩然之气,当不畏权贵! 哪怕对手是吴家子弟,哪怕吴家是文官集团的核心。 他的义父是威王陆月。 说是不畏权贵,除非光脚不怕穿鞋的,或者自己也是权贵。 很残酷的现实。 但是,在这个世间里,只要能够突破道境,便能无视一切权贵,凌然凡人! 这也是众多修行者前仆后继地踏上修行路的原因之一。 回到现实。 吴子安沉着脸,静静看着朝自己走来,意气奋发的陆生。 纵然他先前说的轻松,但是这个敌人还是不容小觑的。但是他亦有自信,能够将敌人“斩落马下”。 吴子安也知道自己的话说不利索,索性就不表达自己了,直接朗声道:“阁下准备好没?” “嗯。”陆生人狠话不多。 “那可否允许我让我的灵兽与我同战?”吴子安抛出了关键性的问题,这也是他胜券在握的自信。 “可以。”纵然有些出乎意料,陆生还是逞强地答应道。 就知道。吴子安一笑,手指并起,吹了一声口哨。 一道硕大的阴影出现在众人头顶,引起一阵惊呼。 那是一只大鹤,双翼展开,足足有十米之长。还不同于传统的鹤,它通体灰色与白色的羽毛交汇,头顶一片紫色。长长的喙像一把巨大的镰刀,闪着森寒的光。纵然身体庞大,但是显得极为轻盈利落,充满仙气。让见者纷纷想起传说中的仙人坐骑。 大鹤悠悠落地,带起一阵风尘,它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显然是动物习性未脱。 “这便是我自小的伙伴:裕德,托于元气得以进化,抱歉陆兄,要胜之不武了。”吴子安拍拍大鹤的羽毛,笑道。 第二卷 异己 第六章 艰苦的战斗 场中观众无不哗然!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公开场合下,让灵兽参加战斗! 吴子安现在可以说是开创了一条先河,无论哪方胜利,这场战斗势必会载入史册。 如果陆生败了,那在史书上就会写成:灵兽师首次面世,便击败了同境界的少年天才。 陆生显然是想透了这点,看向吴子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慎重。从邀请他吃饭开始,便是一个计中计。而他被连环激将,现在回头已经晚了,只能走下去。 果然对付声名在外的人不能掉以轻心,哪怕对方显得很是蠢笨(吴子安的嘴皮不利索被他当成蠢笨了)。 “任你有灵兽帮助,你也不可能战胜我。”陆生轻蔑一笑,道。 他这显然是说大话来充场面了。 “能不能,那要战了再说,知道……咳,开始吧。”吴子安咳嗽了下,止住了自己唠叨的欲望。 双方迅速拉开距离。 吴子安是翻身上鹤,飘然而去的,夺足了眼球,再配上骚包的扇着扇子,当真有一副出尘的意味。 …… 赵傲天在大鹤落在吴子安身边的时候,脸上担忧的神色便一直下不去。现在双方拉开了距离,进入了战斗的倒计时,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耳旁都是如惊涛拍岸的欢呼声,观众对这场战斗,都拭目以待。 “许……赵傲天,你说,陆生能赢么?”赵傲天回头问道。 “不要着急,”许云深从坐在旁边的女生那讨了些瓜子,磕着,“王大锤,你要相信陆生啊,你在质疑他的实力?对面那个就是张纸,一捅就破。有些威胁的也就那个大鸟,啧啧,看起来挺肥的,一烤,肯定香。” 旁边女生欣喜出声:“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那鸟烤起来好吃。” 赵傲天叹了口气,他知道许云深的实力非凡,眼界很高,因此有时候会对局势判断产生一些错觉。他能打过,不一定代表别人能打过。不过现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将眼神投在场中。 突然他想到什么,郑重道:“赵兄,若是一会陆生有碍,请施以援手,在下必有重谢。” 许云深看看这里到场中的距离,眉头一挑:“那我还得到下面去看,我看看有没有位置……好像没有,只能站着或者坐地上了。不过也没事,谁叫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呢。” 赵傲天充满感激地看着他——虽然扭着身子的姿势有些奇怪,但还是充满诚意的。 而刚刚试图搭话的女生是显而易见的被无视了,只见她笑容僵在那,翻了个白眼,对着袋子中的瓜子疯狂输出,许云深伸过来拿的手也给打掉。 许云深侧头看她一眼,眼中的威胁意味很明确,而女生丝毫不服,甚至还做了个鬼脸回怼。他耸耸肩起身,弯着腰走,路过女生时突然出手,抓了一大把。然后头也不回地顺路而下,站到了场边,磕着抢来的瓜子。 …… 陆生速度比吴子安乘鹤的速度慢些,于是就成了满场的人在等着他就位。 他有些呼吸急促了,在如此多人的场合,心跳加快了许多,手脚也有些无力。 本就不利的局面,状态还下滑,陆生觉得有些嘴干,抿了下嘴唇。 就位之后,他迅速转身,面朝吴子安而立,鼓动浩然之气。 然后浩然之气……比往常逊了一分,这是自然的,心中有怯,最为直观且无法掩饰的表现就是浩然之气衰退。 吴子安没有下来,选择驾鹤进攻。 由于双方距离太远,都不在攻击半径内,所以总要有人选择靠近。 吴子安也修炼的是浩然之气,在其斐然的文气和现在的大好局面蕴养下,他的本身实力比往常提高了一成半! 他嘴角扬起,高喝道:“裕德,我们上,让大天才瞧瞧我们的厉害!” 大鹤唳鸣,清啸卓绝。 一到可攻击的范围,吴子安惊异地看了眼陆生,见他神色低沉,不由笑道:“没想到我们的天才少年也有胆怯的一天。” “那便吃我一招江上清风!”他手中动作,两道浩然之气澎湃而出,一道作大河状直射,一道作清风状纠缠着大河。 陆生脚下轻点,迅速后退,企图躲开这一招,避其锋芒。然而那两道浩然气竟然拐了弯,在堪堪触地的地方折返而上,又直冲而来。 “原来是持续施法,非离体之气。”陆生心中微动,手一挥,六道浩然之气组成的尖刺快速飞出,朝空中的吴子安激射。由于体积小,速度要比吴子安的江上青风快上许多,达到了后发先至的效果。 目前修行之人,除了中间的少数能够控制离体的气,然后进行变招,而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选择可变招的持续施法或者不可变招的离体攻击。各自的优劣,显而易见,不再赘述。 大鹤一个动作,轻轻扭开了陆生的攻击。 而陆生的攻击使他身躯有个短暂的停顿,不由慢了些许,吴子安的攻击便转瞬而至。 只能硬抗一下了。 浩然之气主攻,让它来作防御,是极为奢侈的行为。瓦解敌人的一份力的攻击,需要三份的浩然之气。 所以陆生打算用身体硬抗,然后借机拉开或者进一步发动攻击。 唰。 吴子安的攻击顿时穿透了陆生的左臂,然后这一招便完成了它的使命,消散在了空中。 “哈哈,你现在可是极为狼狈。”顿时,吴子安眼前突然出现了如雨点般的尖刺,飞射而来。他冷汗一冒,浩然之气不要钱地环绕在周围,裹了厚厚一层,像一个鹌鹑蛋。 果然是战斗经验缺乏的菜鸟,陆生冷笑一声,拉开距离,酝酿着下一波的攻击。 他计算着,这两波攻击能将吴子安体内的浩然之气消耗六成。 咻咻咻。 一道道尖刺朝着吴子安飞去。 而大鹤极为灵巧,在空中扭来扭去——把陆生的两波攻击吃得七七八八,还不如不躲来得痛快和安全。 没办法,纵然有强大的体魄,战斗经验不足仍然是致命的,尤其是在对手实力与自己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菜人带菜鸟,是真的很真实了…… 大鹤一声哀鸣,身上阵阵疼痛传来,让它飞行的有些不稳。 吴子安急忙安抚,轻摸着它的脖颈。 在大鹤将陆生攻击挡下地差不多的时候,观众面面相觑,思忖着这鹤是不是护住心切,不想让吴子安受到攻击。 “竟对我爱鹤下此毒手!”吴子安悲声道。 陆生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谁叫你的鸟太菜了,躲我的攻击没躲过去。”说着手下又开始动作,发送了几道试探性的攻击。 这回大鹤才躲了过去。 观众们这才恍然,哄堂大笑。 吴子安稍稍有些脸红,手下摸着大鹤的羽毛,他恶狠狠道:“裕德,落地,我们分头攻击。” 他本来想着,乘鹤便可将陆生拿下,便是派头十足。但是现在局面所迫,他不得不正常战斗,人鹤分离,步空协同,进行作战。 顿时,陆生险象环生。 远有吴子安以远程攻击骚扰,近有大鹤进行游斗肉搏,长长的喙和硕大的体型给予他很大的压力。 若不是陆生有些参军的底子,手脚功夫较为利落,能够和鹤打的有来有回,怕是已经遭遇不测而败。饶是如此,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都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逐渐朝吴子安倾斜。 眼看胜券在握,吴子安不由发出嘲笑:“大天才,怎么不像刚刚那么威猛了?难不成是体力不支?”他在说话间,停下了手中的攻击,想要静静看鹤于陆生搏斗,坐享其成。 然而陆生抓住时机,狠狠给鹤来了一下,紫色的血液洋洋洒洒落下,让吴子安紧忙再次加入战斗。 “还不认输?”吴子安朗声道。 陆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得美。” 第二卷 异己 第七章 战斗结果;大太监冯元;公主 许云深磕着瓜子看着比试,颇为津津有味。 旁边同样站着看比赛的人探探头,有些嘴馋,问道:“是什么味的?” “五香的。”说着许云深又磕了几个,他手中还有七成的存量。 那人等着他的下半句:“要不要吃点”,然后他就会借杆子往上爬,立马同意。没想到许云深丝毫没有提的意思。 过了会他忍不住了,问:“能不能给我点,好久没吃了,有点嘴馋。” “好啊。”许云深毫不犹豫地给他倒了一半。 没想到不是个小气的人,那人惊叹着接过瓜子,随口说道:“真是记忆中的味道,一定是长安西街的王记瓜子。可是有好多年没吃到了。” “这离那又不远,你怎么去买点?”许云深翻个白眼,打量了那人一眼,虽然衣着朴素,但也不是多穷的样子。看起来是五十多岁,应该也有点家业。 那人讪讪一笑:“没办法,条件所限,不能买。” “哦。”许云深心中转开了,连个瓜子都没法买,莫不成……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是杀手?” 那人喷了一口瓜子壳,咳咳反问:“你怎么这么猜?” “很简单嘛,一直在接受训练,没法接触外面,所以没法买。不过我说,我这样说出来是不是对你不太好。”许云深突然压低声音,靠近那人问。 那人笑笑:“你说的对,说的对。不过也没什么影响,这也没什么人。” 许云深环视四周,明明还站着七八人,怎地说没人?杀手的想法真是和常人不一样。 那人磕着瓜子看着比赛,突然出声:“这个吴子安真是个蠢蛋,放着好好的灵兽不知道使用,骑着它干嘛。可惜了这鹤,摊上了个傻主人。” “怎么说?”许云深不懂这些战斗中的门门道道,只知道蛮力破局,不过现在实力下降,学习些必要的战斗技巧也是有用的,于是许云深虚心问道。 那人指了指大鹤,道:“如果吴蠢货直接人鹤分离,分别发动进攻,以陆生的文道特质,本体孱弱,怎么抵挡的住鹤的进攻,更别说有人在远处发动攻击了。” 许云深点点头,思索了下,还真是如他所说。 话音刚落,吴子安便因为不堪受辱,实行了人鹤分离的战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子安听到了那人的话,因为这里离场上实在是近。 刚刚还在优势的陆生顿时落入极为危险的境地,许云深不由佩服起那人来。 那人悠悠说道:“这陆生的手脚功夫不错,不愧是上过战场磨砺过的。不过对于现在的局面仍然是杯水车薪,想要翻盘,远着呢。大势之下,有几个人能逃生?” “没想到你这个杀手还有些哲理意思。”许云深笑道,手中一抓,抓了个空,瓜子磕完了。 他回头看看,打算再回去找那名女生要些。虽然刚刚才抢过,但是他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人手中还有些,给许云深匀了点,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有时候,男人的友谊建立的就是如此简单。 “陆生快不行了。”那人突然说道。 许云深朝场中望去,见陆生身上都是伤口,半个身子都染成了红色,颇为凄惨。许云深定定神,活动了下手脚,随时准备上去救人。 陆生一个踉跄,而大鹤的翅膀高高扬起,正要发动进攻。 突然邪恶势力许云深登场,一个飞踢便将带伤的大鹤踹飞,足足飞了二十多米。落地之时已经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吴子安大叫一声,朝大鹤冲去,确认心爱的裕德还活着之后,急切地朝许云深吼道:“你是谁!怎么干预比试?” 观众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虽然是有偷袭的嫌疑,但是一脚将那么大一只鹤踢飞那么远,也是神力不凡了。 许云深扣扣耳朵,没有应答,一脸嫌弃地将一身血的陆生提起。 陆生凄惨一笑:“谢许兄施以援手了……帮我说一句,这局我认输。” 许云深点点头,转头朝吴子安大声道:“听到没,他认输了,能走了吧?” 突然两道身影冲到了场上。一个是赵傲天,一个却是陆君陶。 赵傲天急忙将陆生背负着,陆君陶则充满关怀地询问着陆生的身体如何。 “你怎么来了?”许云深惊奇地看了眼陆君陶,他俩挺久没见了。 陆君陶白了他一眼,道:“就准许你擅闯擂台,不允许我这个做姐姐的结束后来担心我的弟弟啊?” 赵傲天急忙道:“陆夫子,莫要错怪许兄了。是我请求他,如果陆生有碍,便让许兄救一下。” 许云深朝陆君陶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听到没,不是我的事,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陆君陶没有说话。 观众席早已激荡开了。 有人眼尖,认出了陆君陶,喊道:“是陆夫子!” 更多的人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声名在外的奇女子。 陆君陶有些不舒服,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只有少数人,而且陆君陶还是喜静的性子。 “那个光头是许云深!”终于有人认出了许云深。 于是许云深又把被陆君陶夺走的视线夺了回来。 他耸耸肩。 突然许云深看到刚刚与他一快嗑瓜子的“杀手”,以及被许云深抢了些东西的女生,一前一后的走上台。那人边走还脱掉一个头套,显现出一个老头的样子。 擂台热闹了许多,唯独吴子安那里很冷清。 明明他是胜利者,却像一个失败者。 吴子安咬咬牙,正欲开口,突然看到了刚上台的两人,瞪大了眼睛。 许云深的瓜子之友,朗声道:“许云深是在下为了防止出现伤及人命的事所安排,毕竟都是我大唐杰出的人才,折损任何一个都是所有人的损失。” “这人是谁?” “哪来的人,口气那么大?” 观众们发出质疑。 吴子安朗声道:“下官参见冯大人。” “下官?冯大人?” “我记得吴子安是有官衔的,好像是中散大夫的闲职。值得他参拜的,还姓冯的,莫不成是……” 那人哈哈一笑,道:“在下冯元,正巧是大内总管,兼任刑部尚书。” “原来是他!” “那个大太监?我滴乖乖,怎么跑这来了。” 许云深恍然大悟,难怪没法买瓜子,原来是在深宫中,位高权重。 冯元朝许云深看了一眼,充满笑意。 许云深冲其翻个白眼,以表不满。 冯元哑然失笑,挥挥手,刚刚台下观看比赛的七八人顿时低头走了上来,神色恭敬。 他从其中一人手中拿出一个圆筒,打开,一道明晃晃的绢帛卷着。 “圣旨到。”冯元的随从大声道。 众人尽皆低首,以表对皇权的敬意。 冯元念道:“奉天承运,诏曰:吴家子弟吴子安,敢于为天下先,首创灵兽协战之法,创一战斗先河,念其功绩卓绝,特设灵兽司,封其为灵兽司司使,官居正四品,隶属于修部之下。钦此。” 吴子安眼睛睁大,颤声道:“微臣接旨!” 许云深在旁边努努嘴,表示不屑。虽然说是要入世,但是他刺头的性子还是一时半会间改不过来,尤其是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 冯元将圣旨交予吴子安之后,便没管他,径直朝许云深走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吃惊不?” “还好。”许云深摸摸脑袋。 “明白我为什么来的了吧?”冯元笑呵呵道。 许云深点点头。 “那你还不给公主道歉?”冯元一瞪眼。 公主? 许云深下意识朝唯一的生人,也就是刚刚的被抢瓜子的女生看去。 只见她气鼓鼓地指着许云深,道:“没错,就是本公主。没想到你就是许云深,真是个大骗子!还抢我的瓜子!坏蛋!” 夭寿了,这个小女孩还真是公主,许云深倍感头痛。 第二卷 异己 第八章 水面之下 冯元与许云深等人边走边说,直接把刚刚被封为灵兽司司使的吴子安晾在一边。明眼人看到了,都暗暗猜测这位大太监的用意。 明明许云深都是半个废人了,为何冯大人还对其青眼有加?甚至恩静公主都在他左右,虽然面色不大好看。他们都忘了许云深还有另一层身份——青山寺大弟子。而太祖陈羽所得到的圣僧的辅助,可谓是极多。而圣僧无论是修为进境,还是文治武功,尽皆信手拈来,仿若万能神灵,有求必应。 所以哪怕是许云深修行的前路中断,他的其他方面可能性也让朝廷不容小觑。而冯元与之相交,纯粹是看他胆魄不凡,在他身份披露的时候还发自骨子里的镇定自若,这就让冯元大感欣喜。 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很少见到有对其不恭敬的人了。陈白衣算一个,杨三才算一个,其他人哪怕是心里有意见,但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礼节周道。许云深当真是官场中的一股泥石流了。 陈恩静,是当今唯一一位公主。 陈若子嗣并不多,七位皇子,一位公主。 而他对皇子们都不上心,唯独疼爱他的女儿。简直是到了溺爱的程度,若不是陈恩静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蔷贵妃,一直对她很严格,让陈恩静见了或者听到她的母亲就怕,或许大唐就要多一个刁蛮公主了。 陈恩静相貌平平,随他爹——胸也像块木板一样。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仍在人群中就找不到。也没什么传说中的皇室贵气,气质非凡。所以她安心坐在观众席磕着瓜子,都不会有人起疑。 尽管有有心人想要记下她的相貌,想要与许云深一般,在其冒充平民时好套近乎。然而犹豫长相实在是大众,一转眼,公主长什么样,就忘得一干二净。看这人也像,看那人也像。 “冯大人,朝廷也关注了这场战斗?”许云深对冯元突然战斗结束后插入,这种事情很是好奇,在那猜测朝廷的情报能力。 陆生由于伤势颇重,送去救治。陆君陶与赵傲天陪同。现在在这里的就只有许云深,以及冯元,陈恩静和一堆小跟班了。 冯元微微一笑,道:“吴子安的灵兽,实力在当今在案所有灵兽之中也是排极为上等的。如果你看过《万兽图志》,上面其实记载过这只鹤的。不过图志中它的实力与现在有差距。” 许云深想起好像修行院发过一本万兽什么的,被他用来垫床脚了,不由有些羞愧。 冯元继续说:“而朝廷这道圣旨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就等着填上名字。上午传来消息,下午我就来了。吴子安这小子能得到册封,纯粹是巧合和运气。” “这样啊!”许云深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朝廷要抬高吴家呢。” 冯元哑然失笑:“你还知道吴家……这可与一贯的你不符啊。” “朝廷不会也在观察我吧?”许云深环臂抱着胸,发了个哆嗦,感觉没有安全感了。 陈恩静插了一句嘴:“那当然,不少人都看着你呢。我跟你说,你前两天和你姘头出门,一堆人都知道呢。” “难怪定王能直接找到我!”许云深拍了下大腿,感叹了一声。 一行人现在走到了成道馆门口,大概是要到分别是时候了。 雪悄无声息地下了许久,压了一寸厚。天也灰灰的,众多修行院的建筑被掩在雪花中。 冯元抬头看了眼天,悠悠道:“你踹了吴子安的鹤,可想过后面该怎么办?” “求冯大人指一条明路。”许云深佯苦着脸。 冯元笑骂道:“好了,别装了,我不信你会怕那什么文坛三杰。好了,后面你自己处理就行。你这下可是和吴家结下梁子了,他们是出了名的抱团。得罪了吴家的一个人,就是得罪了吴家,得罪了吴家,就是得罪了文官团体。” “这么可怕?”许云深摸着下巴思索道。 突然陈恩静一指远处,叽喳道:“臭光头,你的姘头来了!” 能不能不要说那么难听。许云深翻个白眼,朝指的方向望去,见空无一人,扭头瞪了眼陈恩静。 陈恩静捂着肚子在那笑,为自己能够骗到许云深而高兴。雪花簌簌地落在她的头发上,竟然有了几分超出相貌的可爱意味。 十六岁的小姑娘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咦,她真来了。”陈恩静收敛了笑意,惊奇道。 许云深不耐烦摆摆手,道:“别装了,还想再骗我一次么,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知道,不就是胸大么。”陈恩静撇嘴。 冯元插了句:“公主,注意形象。” “冯叔,别那么严格嘛~难得出来一次。”陈恩静晃着冯元的胳膊。 看得出来冯元也很疼爱这名公主,禁不住她的撒娇,只得同意在外不如在宫内那般约束她的言行。 许云深动动耳朵,听到有人踏雪而来。 咦,难不成玉中歌真来了?许云深欣喜回头,一看,却是段秋水。 段秋水盈盈一笑,对许云深打了个招呼:“公子先前真是神勇非凡。” “你也在场?” “是的,公子一入场我就闻到。,然后我盯了公子半天呢,只是公子也没感受到。” 许云深摸摸头,心忖实力果真下降,六感都不灵敏了。 陈恩静打量了段秋水几眼,不怀好意道:“原来不是玉中歌啊,这又是你的哪个姘头啊?果然母亲说的没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公主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段秋水现在已经是初入灵动境,隐隐间有了些修行者的气势,她一动怒,让陈恩静吓个不轻。 冯元皱眉,手轻拂,打断了段秋水的蓄势,让她受到反噬吐了口血。没想到段秋水不依不挠地将愤怒的眸子投向了冯元。 冯元笑着打量了眼许云深,道:“没想到你身边也有如此不畏权贵之人,当真是难能可贵,不愧为青山寺大弟子。好了,我们也该道别了。你好好想着怎么对付吴家三子的联合报复吧。” 吴家三子便是前面所说的吴家的文坛三杰。冯元对许云深的信心不大,除非他直截了当地把三杰一人揍一顿,以力破局。不然的话,在玩各种权谋和势力斗争的方面,冯元对许云深不报信心。 许云深感受到了冯元话语中对自己的不自信,想了下,道:“劳烦冯大人费心了,区区吴家三个毛头小子,我还是能够对付的。” “哈哈,好,等你的消息。”冯元笑了下,拉着陈恩静远去。 陈恩静扭头看了眼许云深,同时看到了在他旁边像头母豹子一样的段秋水。她心生胆怯缩了缩脖子,但是想到冯叔在自己身边,而且自己是个公主,怎么能服软,她大声道:“光头,不要忘记你欠我的东西,下次再见我会问你讨要的!” 果然转移矛盾是最有效的方法,眼见段秋水的愤怒目光转为对许云深的质疑,许云深有些头冒冷汗,紧急思索着自己到底欠陈恩静什么。 他一拍脑袋,连忙大声回道:“不就是点瓜子么,冯老头也吃了,你找他要去!”然而人已走远,头也没回,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没听见。 “真是如此?公子?”段秋水的小手轻轻放在许云深的胸口位置,抬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许云深听段秋水喊公子,都是黏黏糯糯,让人放松的感觉,而这一声却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冬天的寒冷。 他一哆嗦,猛地离开了与段秋水的对视,看向一个方向,有一个人站在那。 是玉中歌,她的周身环绕着道道生命之气。 “小玉,你听我解释!!”许云深汗毛直竖。 第二卷 异己 第九章 吴家三伪君 可惜很多事情,不是解释就有用的,尤其是在玉中歌“眼见为实”的情况下。 不同于现代抓小三时候,大多数人打小三那样,玉中歌是用鞭子不停地抽着许云深。 许云深直呲牙,而段秋水躲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知道玉中歌是不是借机报复……应该是借机报复了。 “知道错了没?”玉中歌冷冷问道,眼中白芒旋转激变。 许云深义正言辞道:“我不该抢小女孩的瓜子!” “还有呢?”玉中歌冷笑一下。 许云深试探性问道:“昨天晚上应该更卖力?” 玉中歌营造半天的气氛和端着的架子一秒破功,立马脸烧了起来,瞪了一眼许云深,羞道:“这是在外面,还有人在呢!” 看好戏的段秋水突然就被秀了一脸,她莫名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敌意,一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雪地上留下一溜七扭八歪的足印。 许云深默默看她走远,叹了口气,一只手攀上玉中歌的腰,道:“走,有事回家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刚刚我有没有用力太过?疼不疼?”说着玉中歌也没等许云深回答,就直接用生命之气进入了他体内转了一圈,检查身体外带修复。 玉中歌轻蹙眉:“云深你实力真的不如以前了,现在这般攻击已经能给你留下伤势了。对不起,我应该再轻点的。” 这二人刚刚算是默契地演了一出对手戏,无声地告诉段秋水:她未来的选择该是如何。 “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实力比以前提升了多少?”许云深翻个白眼,他感觉伤口有点酥酥麻麻的,有点痒,再一看,伤口已经痊愈了。 果然不愧为漏出点指甲缝的东西,就够诞生一个行业(医者)的修行之道。许云深赞叹。 …… 吴子安面色阴沉地回到住处。 住处只有吴子煜悠悠地在那烤着暖炉,抱着一壶茶,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地看着书。 吴子煜写得一手漂亮书法,这番来长安修行院求学,北地的气候折腾的他不轻。所以一般没有大事,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窝在住处。 听到有动静,吴子煜瞥了眼,见是吴子安一脸不喜地回来,不由好奇问道:“子安,你遇到了何事?” 吴子安坐在他旁边,把扇子扔到一边,拿过吴子煜抱着的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叹道:“我被朝廷封为主管天下灵兽的灵兽司司使,正四品。”说着从怀中掏出那道圣旨,将它扔到桌上,和扇子堆到了一起。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莫非你还遇到了能够把这件事压下去的事?”吴子煜伸着身子把圣旨拿过来,细细读了一遍,嗤笑了一声:“这正文和你名字的笔迹,以及墨干的程度都不一样。看来圣旨早就准备了,只是填上了你的名。” 吴子安叹了口气,道:“是啊,刚听闻我还高兴,仔细想想,才觉得这道任命很是轻浮可笑。隶属于修部,呵呵,多半任职之后也是个被架空的地位。” “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吧。” 吴子安眼神发冷,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邀战了陆生,还带上了裕德。” “输了?不至于吧,裕德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的。” 吴子安摇摇头,补充道:“赢了,就是最后关头,突然冒出来个人,阻止了裕德对陆生的进攻,不然陆生现在已经半残废了。而裕德,被那人打成重伤。” “岂有此理!”吴子煜与大鹤裕德的感情也匪浅,是看着它长大的,“那人是谁?” 吴子安一字一顿道:“许云深。” 暖炉里必剥必剥地烧着,红光爬上了吴子安的脸——他靠近了暖炉,添了些燃料。 “许云深,是那个半废的第一届万道榜榜首?”吴子煜琢磨道。 吴子安点点头。 “你得罪他了?” 吴子安摇摇头,道:“他与陆生有旧,只是为了救下他。” “岂有此理!”吴子煜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一跳,“这是干预比试,应该重罚!” 吴子安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冯元也上场了,宣布了这道旨意。” “冯大人?你让他给你主持公道啊,你可是吴家的人。”吴子煜气愤填膺。 吴子安又喝了口茶,似乎是有些渴,他摇摇头:“他宣布完旨意便将我晾在一边,与许云深谈了起来,看起来还交谈甚欢的样子。后来又上来一些人,都是围在他身边。而且,你忘了?冯元与宰相不对付,而现在,陈白衣与我吴家合作日渐深入,冯元怎么可能再在这个关节,给我们好脸色?” “真是个趋炎附势的阉人。”吴子煜“呸”了一口,突然他想到什么:“子安你今天怎么不罗嗦了,奇了怪了。” 吴子安喟然而叹:“或许是胸中块垒难平,郁结之下,让我口心相通。” 门嘎吱一下开了,带进来一阵雪花寒风和一个人。 那人是吴子道,文坛三杰最后一人,擅长画道。 “子道你回来了。”吴子煜悠悠说了句,“快来听吴子安的事,我和你说,现在他的啰嗦的毛病已经好了,听他说话一点都不累。” 吴子道走到这边,肩膀上的雪花触及暖气及融,让他的肩头湿了一小片。他坐下,好奇问:“真好了?” 吴子安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不是先问是什么事么?原来我这个毛病先前这么折磨你们。”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又说了一遍。旁边的吴子煜时不时插入一些感叹性语句,像是说相声一样。 吴子道听罢恶狠狠道:“这许云深定是想借机与我们宣战。” “此话何解?”吴子煜问道。 吴子道解释:“谁会无冤无仇地就为了一个朋友去得罪一个大世家?定然是有深层次的原因。而原因我们现在先不去细究,只要知道,这许云深来者不善就对了。正巧我刚刚结识了一些家族的志同道合同道,我拜托他们去试探下这个许云深。” 说罢他又打开门出去了,真是个急性子。 吴子煜被开关门带进来的冷风刺的一个机灵,然而还是感叹道:“还是子道沉浸画术,赤子之心犹在,能够一语中的,我不如其远矣。” “既然如此,我等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将这个许云深折腾的生不如死,来作为得罪吴家的教材。”吴子安阴测测地说道,心中闪过不少念头。 这三人,尽管性子有所不同,但是有个共同点便是——伪君子。 他们的伪君子是伴随着好名而远播的,甚至坏名声还传播地更广一些。如果到偏远地区的村里,一问,吴家的文坛三杰是谁,种田老农多半会一脸茫然。但是如果一问,吴家三伪君是谁,老农却能回答的津津有味,甚至能把故事说得活灵活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便是因为人的猎奇心理——贬低大人物是有一定快慰的,对于无法上升的底层人来说。 这种事自然不是他们三人为了出名而自己去宣传的,而是他们的对手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吴家不如表面一般得道多助,实际上,这艘大船,还有许多的微小不可见的虫蛀洞。 至于是否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要看现任家主吴一元的作为了。 而吴一元,此刻正在拜会陈白衣。 第二卷 异己 第十章 风流公子吴一元 吴一元在上届家主竞选中异军突起,以黑马之姿横扫其他竞选人,夺得一大世家家主的位置。在此之前,他可以算是韬光养晦,纵欲酒色,降低了其他人对他的戒心。 值得一提的是,吴一元年轻时颜值过硬,是十里八乡……哦不江南道有名的俊后生。同时情话动人,撩拨的许多与他见过面的女子的心弦。哪怕他的别的兄弟颇有实力,但是还是他的艳名在名声方面更胜一筹——“吴家风流公子”说的便是他。 为何要说这个,那就不得不提起吴一元的发家史了。 历史上有众多奇女子通过男人而起家,相反,吴一元通过女子而起家。 第一名与他纠缠的女子,便是当时的吴家大小姐吴紫萼——也就是他的亲妹妹。 吴一元从小便于吴紫萼关系不错,到了青春期之后,便进阶成为暧昧。在吴紫萼成人礼的时候,吴一元摆了一个精致的私宴,只有他们二人。 明月下,吴一元用如花般的话语将吴紫萼感动地潸然泪下。然后他趁势发起进攻,直接在当晚就把吴紫萼拿下。 通过吴紫萼,吴一元悄悄积攒起了自己的第一桶金(被包养)。这一笔钱被他借着吴紫萼的名义投资产业,以钱生钱。腹内不是草莽的吴一元,以三千两的资本,在三个月内迅速翻了十倍。这让吴紫萼愈发崇拜他,爱的愈深,没有自我了。 而现在吴紫萼能够给予吴一元的已经有限了,除非她向宠爱她的当时家主举荐吴一元,不过这就违背了吴一元的隐藏的初衷。 不得不说,吴一元与吴紫萼的亲密关系,是没有瞒着任何人的。除了长辈没给这个草包好脸色,其他人也只是暗暗感叹好白菜被猪拱了。大家族之内,是不反对亲上加亲的,大多情况下也不会干涉自由恋爱。 吴一元又通过吴紫萼,结识了吴紫萼的生母,也就是家主的小妾:茗姬。 茗姬是花魁级别的艺妓被家主买下。虽然因为身份原因,茗姬不大受待见,但是乖巧可爱的吴紫萼颇得家主的欢心。甚至家主还动过让吴紫萼认正妻为亲娘的念头,不过在吴紫萼的撒娇求情下才作罢。 吴一元对经常遭受冷眼的茗姬嘘寒问暖,时常送来关心与体贴。他人也只以为是吴一元为了讨吴紫萼的欢心,去拍茗姬的马屁。但实际上,是吴一元对茗姬风韵犹存的身子动了心思,尤其是那一双似嗔非嗔含情目,简直把他的魂勾了去。 茗姬对这个时常来关心自己的后辈也很友好,毕竟是难得的对她好的人。她还会时不时送于吴一元一些小点心,小礼物,让他带回去。 过了几个月,茗姬已经渐渐习惯了吴一元的存在。 突然吴一元一周都没有来探望她,她有些微微心慌,时不时就坐在屋子里,看着窗棂外发呆。 窗外只是布满荷叶荷花的小池塘,还有阵阵蛙鸣和星光。 突然一道人影闯入了院子,茗姬慌忙起身端详来者是谁。 是吴一元。 巨大的欣喜填满了茗姬的心,只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作态,与怀春少女何异?略微红脸的茗姬暗骂自己不要脸。 她端着长辈的架子,扬声问了句吴一元的来意。只见吴一元走了两步,凄惨一笑,面朝前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茗姬连忙小跑过去,扶起吴一元,见他胸口有瘫血迹,不由慌了神。 吴一元在她怀中悠悠醒来,连声制止了茗姬的喊人举动,轻轻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是被家里的仇人害的,声张出去只会要了他的命。 于是茗姬吃力地把吴一元伏进她的闺房,其间免不了各种摩擦,年轻的阳刚气息让茗姬身子有些发软。 在吴一元的一翻表演之下,竟然向茗姬告白成功。于是他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撕开衣衫,看向呆滞的茗姬,主动发起了进攻。 起初茗姬还因为伦理观念微微抗拒,再后来,就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惊喜之中,甚至主动向吴一元索取起来。 吴一元这就搭上了茗姬这条线。 他未曾想过,茗姬竟是个火烈的性子,一旦爱上便义无反顾,将自己的全部都托盘而出,交付给了吴一元。她积存至今的存款,本是作后路之用,但是沦陷之后,便将三万四千两全部给予吴一元。 大喜之下的吴一元,又是一番情话将茗姬哄得晕头转向。 过了月余,吴一元甚至动起了双飞凤的念头。而吴紫萼与茗姬,一脉相承的义无反顾性子,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吴一元便与她们透露彼此的关系。而吴紫萼只是微微一笑,吻上了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只一句“你不要忘了我便是”。 然后母女双双褪下衣衫,红霞满面,吴一元当真是风流一夜,神清气爽。 在明里暗里偷欢之时,吴一元未曾忘记自己的抱负,他将自己的资金分作几份运作,甚至给自己弄了个几个假身份。因为再用吴紫萼的身份调动如此大流量的资金,便会夺人耳目,他迟早会暴露。 约莫过了一年,他已经已经分别以两个身份,经营了两家实力颇强的连锁全江南道的店铺。中间他还用结余的流动资金,与江湖门派,朝廷,其他家族合作,培植了自己的羽翼。至此一步,他已经羽翼初成,暗暗盯着家主的位置了。 在这一年间,他还与多家门派的门主(女),门主夫人,长老(女),长老夫人,家族千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这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或是不慎或是有意地披露出来,便让“吴家风流公子”的艳名远播。 众多兄弟纷纷嘲笑他,长辈瞧不起他,他都默默承受。而这一方面,又成为了他对更多女子打同情牌来发起攻势的筹码。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三年后的家主大选,他果不其然地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了众多同胞,甚至长辈,毫无悬念地夺下家主的席位。 然而因为风流债太多,他的正妻位置一直是空置,也只纳了几个妾,来对他当初的那些女姘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们也都会有种错觉:正妻之位是为了我而留。 当上家主之后,吴一元的生活便较之以前空闲时间少了许多,也不能时常到他情人那走动了。只有偶尔他因事去会谈,才会双方谈上一阵,然后又是幽幽地拉上床帘,一阵摇晃。而那些有夫之妇,他已经不便联系了,因为太多双眼睛盯着他。 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然而与她们的丈夫谈话时,他会装作不经意间瞥上一眼,然后夸赞一句“令夫人当真是美人,君的艳福匪浅”。只此一句,结合着甜蜜的回忆,便又锁紧了不少女子的心。 不过吴一元一任家主,那些风流的传闻便悄然而逝,淹没在历史之中,只有少数人还会记得。 坐拥着吴家这一个庞大的机器,他既要维持自己的党羽,又要精准地控制着它的前进的方向,虽然会有些累,但是他一直乐在其中。而现在,他便打算与陈白衣合作,共同驾驭吴家这一大杀器。 合理结构下的船,越大,越坚固,便越稳。 现在的文官集团虽然大部分在吴家的掌控之下,但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吴家还想再更进一步。完全控制文官集团,甚至势力蔓延到其他世家,武将集团,甚至皇宫之中。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一章 情根深种 “宰相大人,问题是,您徒儿的女友可是李家的人。您也知道,李家与我吴家利益相争,素来不合……如果要我吴家与您合作,是不是得拿出点小诚意:首先得避嫌。”吴一元嘬了口茶,淡淡道。 陈白衣唤来白仲,让他喊来李清心,等待二人站在一旁,他才回道:“既然吴家主想要看诚意,那我便给你看就是。我问你,白仲,你可愿与李清心分手?就当为了为师的大计。” 白仲一愣,与李清心对视一眼,难以掩饰震惊的神色。 李清心不由颤声道:“老师,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为何要白仲与我分手。” 白仲也看着陈白衣,看着他严厉的眼神,他一咬牙地牵住了李清心的手,沉声道:“老师,这回请恕我难以听从您的命令!自我与清心结识以来,心心相印,双剑和鸣,早已无法离开彼此。她已经嵌入了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我的心。”他顿了顿,手握得紧了些,“若您坚持要如此,我纵然是道心有碍,也会反抗您的意见。甚至是——那样……” 吴一元哈哈一笑,道:“宰相大人,看来您教徒无方啊,都不会为了师父的大计而牺牲自我。”他看向珠联璧合的二人,“少年之时的热血至情至性我也有过,希望你以后还能有吧。” 白仲断然说道:“我此生不失剑心。” 吴一元笑着摇摇头。 陈白衣冷眼看向白仲,显然已经动怒,面色沉如水潭,道:“我再问你一遍,分还是不分?” 白仲充满爱意地抚了下李清心的头,坚定地朝陈白衣摇摇头。 陈白衣久居高位所蕴养的宏大浩然之气勃发,阵阵无形地浪拂动一对佳人的衣衫。 白仲感受到空气中凛然的杀意,陡然一惊,不由多想,三尺剑出鞘而鸣,插在地上。身后隐隐有一尊修罗之相,獠牙情面,颇为可怕。此是白仲的修行之路,综合佛道与剑道,刚正不阿,杀气雄厚的佛剑之流。 而李清心并未佩剑,只以剑意相和。二人的合力堪堪抵挡住了陈白衣的浩然之气,身形不变,衣衫也被稳住。 吴一元悄然出手,制止了双方剑弩拔张的状态,中和了气场,笑道:“不必如此嘛,师徒反目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陈白衣立马变脸道:“那请问吴家主,该如何?家主都放话了,我也不是刻薄之人,你们先坐下吧。”如此的变脸,让都作好赴死准备的二人无法适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哈哈,我看他们二人也感情不浅,不由想起痴情的过往,心生感慨。这样吧,别让他们分手了。”吴一元身子往前一探,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要让李姑娘与家里断了关系,不就双方共赢了嘛!” 原来矛盾的触发点是在这个吴家家主,白仲不由冷冷看向他。 “小子你先别瞪我,多关心下你的佳人吧,哈哈。”吴一元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中的茶,在刚刚双方冲突之时,被吴一元悄无声息地护了下来,没有倾洒出来,可见他的功力。 白仲一转头,看李清心嘴唇发白,掌中不停地冒汗,便知道她现在压力极大。他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轻声安慰。 而陈白衣与吴一元都是静静等待李清心的决定。 李清心此刻面临了两个选择:是已经相许一生的命中唯一,还是生她育她的家族和众多极为疼爱她的亲属。先前的压力还能由两人共同承担,有着郎君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她还能堪堪坚持。而现在,未来的选择权交付到她一个人的手上,她不由手脚无力。 都是三境的修行者了,现在她还是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瘫了下去,又被时刻关注着她的白仲搂住。 李清心伏在白仲的怀内,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屋子里静的可怕。 “放心好了,无论你如何做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白仲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这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猛然站起,哭着说:“我与李家断绝关系。” 对不起了,父亲,母亲! 白仲轻轻拍着她的背,看向吴一元,冷冷道:“这够了没有?” “哈哈哈,够了够了。宰相大人,我们可以谈下一步的合作事情了。”吴一元丝毫不计较他的作态,嗯了两声,理也不理他们,直接看向陈白衣,笑容满面。 陈白衣挥挥手让二人出去。 “为什么大人物间的博弈,要拖上我们。”李清心沥沥泪下,心仿佛碎成了几块,索性有白仲在不停地粘合着。 “因为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啊。”白仲叹道。 …… 接下来,陈白衣与吴一元商谈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才敲定了诸多方面的合作计划。 双方在利益方面丝毫不放松,一分一毫地计较,这才是花时间长的主要原因。 看天色已晚,陈白衣直接给予吴家一个重大利益,吴一元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诸多条件,结束了这场事关吴家接下来的走向,或许是文官集团接下来的走向,甚至是大唐的未来政策走向的谈判。 而陈白衣抛出的那个利益便是:事关吴家奏折会先压下,优先抄送于吴家;吴家的奏折优先上达。 宰相的一项重大权力便是奏折的呈送。而陈白衣勤政与清白,也让皇帝陈若对其极其放心,未曾想过设立监查职位和分权的举措。现在,陈白衣终究是迈上了动用自己权力以谋求想要的政治结果的道路。 在皇位已久,陈若对政事愈发的不上心,大部分尽皆交给陈白衣处理。这也就造成了陈若,或者说皇宫内目前所接受到的信息都是陈白衣所提供。还有一条线,便是与吴一元名字有一些相像的大太监冯元。 冯元主管宫内事物与天下吏事,哪怕是陈白衣也要时时请教他的意见。不过冯元所能提供的信息有限,远不如陈白衣。因此陈若虽然很尊敬这名从小带他的太监,但还是偏向亲近陈白衣。 而陈白衣勤勤恳恳,丝毫不懈怠,照实秉公处理事务。诸多大臣虽然有时会对他嚣张的样子不顺眼,但还是尊敬他的为人与实力。相反,朝内对冯元是清一色的贬低。一是宦官参政,二是有时会吏治严苛。 众多官员没几个干净的,所以对他是又恨又怕。然而陈白衣心怀鬼胎(自己的政治抱负),冯元对皇帝忠心耿耿,将来陈若是否会因此栽跟头,还是两说。 老实人坑死人不偿命,固有印象害死人,当真是真知灼见。 …… 许云深在吃了玉中歌处理之后的天心鱼之后,便久久不能忘怀。因为玉中歌所操纵的自然之气其中的旺盛生机,与鱼肉灵肉合一,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美味。不仅好吃,还对身体有益。 于是这天一大早,许云深便想把玉中歌喊起来,拉她到天心湖去捕鱼。 因为昨夜颇为疯狂,玉中歌现在是身子倦乏,不想起来。 许云深喊了几声,推了几下,她都模模糊糊地应着,眼睛都不想睁开。 “真是拿你没办法。”许云深叹了口气,轻轻把被子往下扯了点,露出了她美丽雪白的身子。他俯身贴上了玉中歌的嘴唇,向她发起了进攻。同时一手抄起她,把她扶着坐起来。 玉中歌意识模糊地回应,身子变得有些火热,同时外界的寒冷让她越来越清醒。没过一会,玉中歌羞恼地推开许云深,拿被子稍稍挡了下冬天里仅有的春光,道:“云深我起还不行么,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许云深轻轻一笑,亲了下她的额头,打开木门,跨过门槛,关上门。 听着外面的窸窸窣窣的踩雪声,玉中歌悄然起身,一道完全赤裸的玉体的背部便呈现在眼前。她腾空而起,一件件衣物被自然之气带着,飞快地贴合到她的身上。甚至裙子上的一些褶皱都自动被自然之气抚平,同时气有清洁的作用,于是衣物像是全新一样。 玉中歌的秀发无风自舞,扎了个髻,垂下几缕装饰性的发丝,与清冷的面貌相配,平添几分妖艳。 她玉手轻抬,推开木门。 嘎吱一声。 天地一色的庭园间,却见许云深折了枝带雪梅花,满面笑容,遥遥递给她。 云中探出了几丝阳光,带来几分暖气。 梅花在刚出的太阳中熠熠生辉。 玉中歌轻飘上前,接过花,插在了发上,弯眸笑道:“雪要化了。” “是啊。”许云深眯着眼看向天空,又笑对玉中歌说了句:“不知道某人的心可曾化了。” 然后他一搂玉中歌,仰天道:“走,咱们吃鱼去。” 刚刚打开木门,想要问好的朱二,默默又关上了通向罪恶世界的大门。 单身好,还是单身好。他心里默念。然而,念着念着就心酸了起来。眼泪打湿了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小朱子,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的,没想到你……我们还能做朋友吧?”——李青竹。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二章 重返课堂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许云深便被告知因为长期旷课,获得了期末考试减分的惩罚,并且勒令即日起照常上课,否则便给予严惩。 这消息还是公羊珉带回来的。 半年都没事,偏偏现在才有人指出,怎么想都是那文坛三杰做的。 许云深的猜测也没错,的确是他们三人去通过吴家的影响力,向院方抗议了这一现象的存在,而在其中作出头鸟的许云深自然受到了警告。 主要是他们三人有对付他的手段,但是他一直闭关一样的状态,像一只乌龟,让他们无从下嘴。强行啃了还会嘣了一口牙。于是,他们第一步就是要将许云深从他的蜗居中逼出来。 许云深也是罕见的特例了。 其他人都按时上课,辛勤修行磨练,企图提高境界和实力。而他则是不上课,也不修行。可许云深偏偏实力还非凡,一身蛮力,甚至比大部分教授都强。同时众人也都知道他无法修行,但又是第一届万道榜榜首的名头,所以没什么人想不开的去难为他。也就这次吴家发声了,院方才不得不提点了下许云深,作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期末分数会影响个人评比,与在同年级中的排名,从而决定资源的分配。很遗憾,这一点对许云深毫无影响。哦不,现在是有影响了。自从他发现自己实力受限之后,他便把提升实力的重心放到了玉中歌身上。 于是,他要开始去上课了。 一晃许久没上课,让许云深产生了隔世的感觉。 “上课要带什么?我要上什么课?在哪上?”许云深遥遥问公羊珉。 虽然修行院有住处,也有不少学生搬到那边。不过因为院方没强制要求,所以许云深等人就还是住在了文子监的小院子。 相较之前,这里冷清了很多,诸多教学设施停用。上面正在计划着将这里改装后作为仓库,或者是出租给商户。 住宅区则是打算对外售卖,然后财大气粗的公羊珉直接把他们周围一圈房子都买了下来,就想图个清静。 公羊珉翻个白眼,没想到许云深是对这些一点都不上心。不过转念一想,按他的性子,对这些上心也就奇怪了。他回道:“云深你是格斗系甲班的,你翻翻箱底,应该有一张课表,上面写着每月每天你要上的课程。今天是二十号。” “小玉,那个什么课表的,在哪?我找不到。”许云深把头伸进了一个大箱子,不停地翻着,紧皱着眉头。 玉中歌闻言进屋,看许云深撅着屁股,她翻个白眼,道:“在书桌的抽屉里呢,我给你收好的。” “还是小玉好,这个公羊误导我。”许云深呲着牙用胳膊擦了下脸上的灰,恨恨道。 公羊珉刚走过来,听到这话大怒道:“臭和尚你又让我背锅!”他踏了踏脚,把足底的雪抖落干净,走进屋子,扬声问:“怎么样,下午什么课?” 许云深翻出了他的课表,眯着眼看了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体,能,训练。二号广场,导,师,沈用。”他挠挠头,“这没说几点上课,上到几点啊,不会要到深夜吧,那赶不上吃饭了。” 玉中歌轻笑道:“这一般都是早上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三点到五点,若是晚上有事,会另外标注。” “还真是。”许云深在课表最左边看到了时间的注解,然后沿着“晚上(六点到八点)”这一栏,横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扎眼的课程:观星术,观天监,导师:慕容焚。 他不由气愤道:“怎么格斗系还要学观星术的?” “这是朝廷最新的规矩,要全面发展。所以武将要学文理,文官要学格斗。我和你说,就是李青竹他爹,户部侍郎李忧,最近可被格斗术折磨的不轻,晚上回去都让李青竹帮忙按摩放松。哈哈,一把年纪了还在打沙包,想想画面都美。”公羊珉吐露了一件趣事。 这一道命令下来,官越大,越要起表率作用。 于是,很多大老粗武将天天在认字,甚至不少汉子有种自己能够改修军师道的错觉;而很多文官在修行院担任导师的同时,会向会搏击之术的同事请教。优先请教为官的文道之人,次为在野的文道之人,再次是有儒将风范的武将,其次是江湖人士。至于武道的大老粗,他们是绝不会与他们往来的。 武将也差不多,亦有一条简单的请教链:优先是儒将,次是教书先生,后面就没了。最近这段时间,武将集团的大老粗门,甚至能扯着脖子拽两句诗来反驳文官了。平常他们都是闭嘴不言,要么开口就是问候对方全家。 而这一道命令的发起者陈若,见这副情景深感欣慰,觉得自己这道命令在官员的身上得到良好的效果,于是便将之推行天下了。 最直观的就是修行院诸多学生的课程变动。 修行院总分气系,格斗系,灵兽系,灵植系,玄系,五大系,系中人数依次递减。而玉中歌和公羊珉皆是气系,因为文道,自然道归根结底便是对气的培养和利用。而武道则是有气系,有格斗系,需得看个人所长所短以及修行的路数。 灵兽系是新开设的,其中主要是研究如何发挥灵兽更高的战力等等与灵兽相关的问题。 灵植系同理。但值得一提的是,灵植不仅有灵材的出现,亦有产生灵智的植物诞生,不过极为稀少,拥有者都非富即贵。 玄系则是针对那些无法继续修行,但是有所特长的人。或者是无心战斗,只想钻研问题之人。 许云深是格斗系中扛把子的甲班的人,也是甲班中明面上的扛把子。 可以说是格斗系第一人,以一身蛮力冠绝全系,这也让许多人对其不服:不就是有点力气么,有本事来同等力量情况下,看我不把你打趴? 但是人家力量就是强,没办法(摊手)。然而还是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企图作死。 所以学校一道命令下来,听闻许云深要来上课了,许多人都翘首以盼。 …… “呃……请问是这里是格斗系甲班的课吗?”许云深看着前面站队的三十多人,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问着穿着执事红袍的男子。 执事代表的只是修行院之中的一个职位等级,并不是执事只管纪律和后勤。 沈用以为又是迟到的人,面部扭曲着刚要发火,定睛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光头,他想到一种可能,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道:“是许云深同学吗?” 许云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沈用回道:“没错,我是沈用,欢迎你回来上课。”他两手一抬,大声道:“大家鼓掌欢迎!” 许多人暗暗感叹沈用的变脸之快,但是手上没大动,只在观察那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光头,所以鼓掌声就稀稀落落。 沈用神色一肃,骂道:“就这么欢迎老同学的?是谁想多加几组训练?” 鼓掌声哗哗地想起来,就像夏夜的倾盆大雨。 许云深摸摸脑袋,扭捏道:“老师,不用这么夸张的。我进队,您继续上课就行。” “真是谦虚懂事的好同学啊。”沈用轻声感叹,声音不大,也就够全班听得清清楚楚,“好同学自然要站前面,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才是,来,你就站第一排排头。去去,你们往那边去!” 许云深依言而做,心中好奇为何沈用如此对这些学生,却无人生气。是习惯了还是…… 此刻在上课的沈用,已经不再是他,而代表着修行院,更代表着皇权。如果有人敢公然冒犯,下场如何,便不用多说了。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三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沈用虽然有点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嫌疑,但是上课还是有一把刷子的。 他把人按特长分为了拳,刀,剑,枪,戟等各组,然后安排学生去拿了木制的兵器,然后再在各组之间按能力强弱分出小队,以达到各队总体均衡,队内实力阶梯式分布的特点,从而使每队的队员之间能够互帮互助。 课要上两个小时,现在才开始十分钟,许云深是许久没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哪怕是提前二十分钟,也还是迟到了。无他,因为修行院已经经历了一轮扩建,较之之前扩大了一倍,路况和建筑分布复杂了些。 前面一个小时是按照沈用发放的训练手册,各人到成道馆二层的各个小房间进行体能训练,然后到二层中央的擂台集合。 而许云深直接被沈用单拎了出来,只听沈用悠悠道:“许云深同学就不必进行这些浪费时间的训练了,走,你也半年没来修行院了,让我为你做趟导游,介绍一番。” 许云深木然地被沈用拉走,逛了整整四十分钟,期间都是沈用在自说自演。 难道我有吸引话痨的特殊体质?许云深不由怀疑自我。 时间到了,沈用正好带着许云深走到成道馆二层的中央。 许云深不由佩服道:“沈老师对时间的把控当真非凡,在下不及远矣。” “哈哈哈,哪里哪里。”沈用笑着摆摆手,“当老师久了,都得有点这个能力不是?” 许云深是拳组一队的队长,按照沈用的吩咐,与他的队员站在了一块。 他这一队有五人,除了他外,有两男两女。 令他意外的是,女子中一人是顾此,一人是徐玉京,都是“熟人”。另外两名男子,一人叫夏邑,一人叫郝尔。 顾此便是万道榜第二,是当初险胜夏侯珍,然后被许云深的非人防御打击的差点落泪的身世悲惨的女子。见许云深意外的眼神,她对他翻个白眼,扭过头去。 徐玉京则是在二十五进十三时,占了玉中歌一招之胜便认输的人。许云深差点都忘了这人,现在她撞上枪口了,许云深想要找找她的麻烦。 没想到徐玉京却是俏皮地吐了下舌头,缩头道:“云深兄,当初抱歉啦,擂台之上,我也只能那样。” “……也是。”许云深只能耸耸肩,作罢,“不对,你不是玄武门的,修行戟道的么,怎么在拳组?” 徐玉京双手背在后面,身子前倾,本钱还不小,她轻笑道:“当然是为了云深你求了沈老师——” 许云深和徐玉京同时皱眉。 徐玉京是反感这种做作的姿态,但是另外两名龙套男子眼睛都看直了。 而许云深则是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转移话题:“我们的实力排名如何?” 徐玉京见许云深皱眉,连忙站直,又换上了正直的脸色,道:“从高到低,依次是许云深,顾此,徐玉京,郝尔,夏邑。” 没想到两名女子的实力更胜一筹,许云深惊奇地看向那两名男子,不过这个徐玉京绝对有问题,变脸变这么快。 郝尔和夏邑同时羞愧低头。 “郝尔是草原过来的?”许云深问道,做着身为队长的必要沟通。 郝尔抬起头,对上了许云深的眼睛,又点点头,道:“是天北道的阿尕布部落来的。” 天北道与极北道有大半都是草原,是唐国对蛮战争中获利夺下的。草原上对唐来说不宜建城,因此两道统治者就仿照蛮族,以游牧的形式安排人民的生活。阿尕布正是其中一个比较大的部落,有万人的人口,实力强盛。 “那夏邑呢?”许云深看向剩下一名男子。 夏邑老实回答道:“是东夷道的。” “我的舍友也是东夷道的。”许云深轻咦一声。 夏邑眼睛一亮,道:“他是东夷哪的?我是临海府的。” “哈哈,巧了,他也是临海府的。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哦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虽然许云深觉得不大可能,一府之地也有数百里方圆了,哪那么容易就遇到认识的人。 沈用一声令下,让各队队内开始二十分钟的轮番切磋,并且由队长给予指导。他则不停地巡场,帮助解决问题,或者是抬走伤者,唤来医者。 顾此犹豫了下,便决然地找上徐玉京,她现在还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打败许云深。或者说,没有一分信心能够突破许云深的防御。尽管她现在实力提高,已经达到了碎虚的境界,但是心理阴影过重,她是不会去挑战的。 正巧她也看徐玉京非常不顺眼,她平常就看徐玉京不顺眼,于是想要借机教训徐玉京一顿。 而郝尔则和夏邑开始菜鸡互啄。 许云深则被晾在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沈用的用意,想要让许云深一人歇着,因为其他队伍大多都是四人队,或者少于四人。只有他们是多达五人。 见许云深望来,沈用还朝他点点头,满面笑意。 “也不知道他讨好我是何意。”许云深怎么想都不明白,现在他明面上就是一个半废的废人(虽然实际上也是),不值得沈用摆出如此低下的态度来亲近。 一旁顾此与徐玉京仿佛打出了真火。 顾此开始进入生死搏杀的战斗节奏,眼神锐利地盯着徐玉京,碎虚境能够御空的特点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显然是私下琢磨和运用了非常多的时间。 她地面和空中无缝地切换着,压着徐玉京打,让她喘不过来气。 徐玉京面色潮红,气血上涌,也是动了火。 纵然她还是灵动境,但是她一往无前,像是大戟在手一般一往无前。虽然招式大开大合,但是顾此也抓不到能够趁虚而入的时机,像是她一伸手进攻徐玉京的怀内,便会被斩断。 旁边好几个小队的成员停下来切磋的动作,看这两名女子空手肉搏。 “顾此,你和老娘有仇吗!”徐玉京感觉自己快到了极点,胸口闷着,看着像条灵活的鱼——还是鲨鱼一样进攻的顾此,忍不住道。 顾此微微清醒了点,但还是嗤笑了一声:“怎么,你不行了?也太弱了吧?” “好,这是你逼我的。”徐玉京如堕冰窖,身上有点发毛,感觉再不打断顾此的节奏,她便要死。她不敢赌顾此是否会痛下杀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几率。 徐玉京猛地一跳,跳到旁边小队那边,拿起了一把大戟。 她空挥了两下,气势非凡,仿若万人敌,她冷笑道:“那便来吧,我也不是吃素的。” 这边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在发呆的许云深。 他一拍脑袋,大声道:“停停,别打了!” 声音中气十足,传遍了整个广场(几百平方米的广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声源,也就是许云深。 “怎么了,许云深同学?”沈用跑了过来,问道。 “呃……是顾此和徐玉京打的太激烈了,我让她们别打了,只是声音大了些,抱歉。”许云深摸摸脑袋,有些难堪。 “哦好,”沈用直接道:“没事,你们继续吧!” 这人逗我们玩?不少人看许云深的眼光更加不善。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许云深欲哭无泪。 被他这么一打搅,顾此蓄积的拳势和徐玉京的誓死一搏的气势便荡然无存。 顾此眯着眼看着徐玉京蹦跳着跑到许云深身边,她也飞了过去。 徐玉京娇声道:“谢谢云深救了小女子一命,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你们有毒吧!老拍我马屁做什么?我只是个废人!”许云深受不了了,钢铁直男一般直接问道。 徐玉京立马变了一副脸色,靠近了许云深的耳边,正色道:“不瞒你说,其实在下是太子的人,听了他的吩咐,要在院中照顾您。”声音极轻,只有许云深能听到。 “早说嘛,原来是自己人!”许云深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 飞来的顾此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见徐玉京娇笑着靠近许云深(变脸时候被许云深挡着了),在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许云深便开心地说着什么“自己人”。 “枉我先前还以为是个淡泊名利的正经人。”顾此摇摇头,鄙视道。 第二卷 异己 第十四章 乡村爱情的升级版 武平天现在正在他统率的部队处用工苦读。 索性平常他还有些阅读的习惯,现在再拿起科举,也没那么艰难——不过也不简单,他平常只挑些感兴趣的书看,与科举所要求的相去甚远。不幸中的万幸,他也曾考过一个秀才,现在只需要去准备应对八月份的乡试即可。乡试有三大内容:诗词,经史,策论。分三天进行,一门考半天。 如果要他硬着头皮,去和一群娃娃一块考童生试,怕不是要了他的命。虽然他做好了丢脸的准备,但这个脸丢的太大,他暂时承受不住。 时间紧凑,还有两个月便要考试。武平天不知道能不能过,只能尽他能尽的努力。但是他手下还有三百多人马要训练,管理,这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放下是不可能的,这就违背了他去科举的初衷——更好的振兴军师道。 于是他索性就挑几个还能说得过去的苗子,传授军师道,试图在教导他们的同时钻研科举。虽然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突然间长官要你自废修为,去修行另一条听说一直被排挤的军师道。武平天只得恩威并施,才说服了三名士兵改修军师道。 一念至此,武平天不由怆然。堂堂一条大道,竟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不疑有他,在一旁的士兵在操练的时候,他便拉着这三名士兵,开始教授军师道,以及诗词,经史,策论。别说,在教授别人之前所需要的准备,让他的学习效率变得极高。 “武将军,军师道真的要学这些么?我怎么感觉像在考科举一样……”一名士兵有些疑惑,问向武平天。 武平天微微一笑,带动了嘴唇上的胡子——因为在军中时间已久,他早已不修边幅,胡子也很久没刮了,让他显得大了十岁。他针对那名士兵的疑惑,道:“军师道兼具文武之长,所以文武双道要经历的都要经历一下。武是行伍生活,上阵杀敌;文是科举取士,官场沉浮。” “陈白衣宰相不也没考过科举么……而且军师道的浩然之气,不用科举和官场吧?如果需要的话,我们都是军人,如何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士兵咄咄逼人,那双眼睛充满求知欲。 武平天沉默了会,幽幽道:“有质疑是好事,不迷信权威,才能有进步。不过……”他手掌猛地拍在桌上,“你也知道我们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不要质疑我的意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懂否?” “是!”三名士兵站直,继续听课。 武平天对那名质疑的士兵上了个心,暗暗记住了他的名字:刘能。 虽然是这三百多人明面上的长官,但武平天对他们从来没有信任过,因为他不知道谁就是哪一家,哪一位安插进来的眼线。诸多事情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力求滴水不漏,不给暗中的敌人咬到,给予他们攻击的机会。 又是整整一天的忙碌,武平天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大。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真的通过了科举这一关,由陈白衣引荐进入文官集团的视野,也只会成为一个傀儡。他们需要军师道,但是因为陈语的存在,不一定需要我……不,他们一定需要我!武平天坐了起来,眼神锐利。 陈语的军师道只是按葫芦画瓢,走了我的初步道路和提交的方案之中的初等修炼方法。当初他指挥禁军时,仅仅斩了数百蛮人,还有折损,这说明他对军阵的使用很是生疏且军师道的沉积不足。武平天越想越兴奋,甚至在屋子里走了起来。 想必陈白衣也是参透了这一点,这才会接受我的投靠,我真是傻了,当时怎么没想到。感受到自己还是有些筹码在手中的武平天,顿时自信感油然而生。 缺人手,缺亲信! 武平天猛然想通了这一个关键点,在这个帝国没有亲信果真是寸步难行。 他突然想到了白天的那个提出质疑的士兵——刘能。 一般来说,若是间谍,自然是要表现的低调,极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长期存在,使获得的信息持久有效。但是也不排除会有部分人反其道而行之,表现突出成为心腹,在关键时刻再反手插一刀。只是这种情况存在不多,且风险极大。 武平天沉思片刻,决定初步试探一下这人。成为亲信,则需要漫长时间的考验。武平天还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翌日早。 三百多人便照常早期训练,而被修炼军师道的三人也赫然在其中。 他们三人所接受的压力和负荷,较之平常士兵要多出一倍。正常训练也要,文气进展也要(或者说,陈若的文武全面发展便是受了军师道的启发……)。三人中除了刘能,都会一天抱怨好几句。 而刘能,因为昨天提出质疑,还被其他同袍嘲笑了一阵子:“枪打出头鸟”,这个新兵都懂的道理,怎么你刘能这个老兵还突突了呢。 众多士兵,每人扛着一块两百斤的大石头作冲刺跑的训练。而修炼军师道的三人,因为修为初废,较之其他士兵弱了些,所以负担也轻了点,只有一百斤。 “停——”武平天喝道。 正在奔跑的众人唰地一下停止,绷直着身子站着,裸露的皮肤因为血气上涌,有些泛红,活像一只只煮熟的虾。众多士兵停止地极为熟练,因为武平天的训练计划中便有这一项:狂奔急停。 不得不说,虽然武平天被排挤,但是他手下的兵的素质,在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的变态计划,不强就怪了。 “刘能,赵四,谢广坤,出列!”武平天说道,“其他人继续训练。” 啪嗒啪嗒,三人排成队列,一丝不苟地行进到武平天面前。 “我问你们,如果有个机会,能够放弃军师道,改修原来的道,我会自掏灵材助你们恢复修为,你们可愿意?”武平天神色轻松道,同时仔细观察着三人。 刘能和赵四微微皱眉,谢广坤则是大喜过望,直接回答:“我愿意。” 武平天注视着谢广坤略微垂下的头发,上面是一片大荒原(秃顶),微微别过头去,不忍直视这少年谢顶的士兵。但是他却微微对谢广坤定心,也将谢广坤列入亲信的观察列表上。 “你们呢?愿意否?”武平天继续道,神色不动。 刘能摇摇头,小眼睛闪着光,正色道:“既然已经修了军师道,成了将军手下的兵,就断无再退的道理。” 这马屁拍的,谢广坤在旁边翻个白眼。 赵四则是歪头想了会,五官拧在一起,说道:“刘能说的有道理,虽然我赵四有时候是窝囊胆小了点,但是真有事了我也不会怂。虽然才修炼军师道几天,但是我能感受到这绝对是条光明的大道。娘的,真不知道那些排挤军师道的是什么心理。而且,将军,我敢断言,将来军中的主导绝对是军师道!” “哎哎赵四儿,你平常可不是这么说的!”谢广坤急道,他本以为赵四也会与他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没想到赵四还临阵倒戈了。 武平天点点头,道:“那好,你们三人便一起留下吧。既然诸位信任我,我也不会亏待诸位。虽然现在我与北王关系冷淡,但是危急之时,还是能请动他的。况且我还有诸多好友兄弟,皆是实力非凡,势力雄厚之人。赵四你说的对,未来军队的主流属于军师道,让我们一起为那个目标而努力!” 刘能和赵四重重点点头。 “诶!怎么我也要留下了,我不是这么选的啊……”谢广坤挠着大片光秃的脑袋,急道。 刘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广坤啊,都上了贼船,还想下去?看你想得美的。” “人间,不值得——”谢广坤微微叹气。 武平天笑而不语。 眼前这般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没想到这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性子,有什么想法都会写在脸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足以他对他们撤下初步的戒心了。 “好了,那便开始今天的课程吧。”武平天清咳一声,眼神中重燃希望。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五章 私语 “云深,下午的课感觉怎么样?”玉中歌在给许云深捏着肩,她双手覆盖着生命之气,抚过之处让许云深酥麻无比。 许云深微微闭目,回想了下,直言道:“别说了,斗争无处不在。” “嗯?”玉中歌从修长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短暂的音。 许云深感觉整个人都快化了,不由躺在了玉中歌的腿上,依旧是闭着眼,道:“给我上课的老师竟然是定王的人,难怪一直拍我马屁,想必是定王下的指示。还有那个曾经伤过你的涂允,竟然是太子的人。我说怎么感觉这些大人物什么都知道,原来是无处不在的眼线啊。” “你看你,这样睡别着凉了……”玉中歌首先关心的是许云深的睡觉姿势,她一双柔夷轻动,把被子盖到了许云深的身上。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雪,无尽的天心湖带来的大量水汽真是立竿见影,给周边的城市带来一场又一场的雪。 她把被褥给许云深盖好,才悠悠道:“我曾经在自然门内也是那般,我父亲,也就是前门主玉石,到处布置暗卫,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才下了山。也庆幸那样,我才遇到了你。”她的手轻轻摸着许云深的脸,眼中旋转着炽热的爱意。 许云深睁开眼,笑道:“好了,天天说情话很让人肉麻的。” 玉中歌嘟嘴。 不过许云深这个角度看不到玉中歌的脸,所以也就不知道她的神情变化…… 许云深继续道:“我现在真是不知道从何做起,前两天说要入世,要结识权贵,但是这交织的线人,真是让人无所适从。我还想着能不能暗地里和敌对的两家都交好,然后坐山观虎斗,收收好处。现在想来,还是我太年轻了。” “怕是我今天刚去一家,还没等我拜访另一家,他们就比我先知道我已经去了他们对头那。如果羽翼安置的深,甚至还能知道我去他们那说了什么。现在和我交好的也就只有太子,定王,如果武平天没和北王搞僵,北王也算半个,可惜了。陆君陶算,她爹是威王,也算半个。” “世家呢?”玉中歌发问道。 许云深一声苦笑,道:“别说世家了,我刚刚才得罪一个世家,至于其他的,认识都不认识。倒是二三品的家族的子弟交往了几个,不过要想让人家家族支持我们,还差得远呢。” “得罪了哪家?” “江南道吴家。” 于是许云深把得罪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这倒是……有些无妄之灾的意味了。是陆生与吴子安比试,而要你救陆生的是赵傲天。要对付,应该也是先对付陆生吧?”玉中歌食指放在下巴,眼睛打转,颇为俏皮地笑着。 许云深叹了口气:“主要是这类文人,最好面子,你想想,他刚刚赢得胜利,主战者便被我像踹沙包一样踹飞,实力差距一下体现的极为明显,岂不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况且和陆生的背景想必,我这个一清二白的光头更好欺负……” “威王?” “是啊,陆生是威王的义子。” 突然气氛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有外面的树枝上的雪滑落,砸到地上的声音。 “云深你不必如此的,我们实力也不是很差,有谁闲着来得罪我们?”玉中歌抚摸着被子,被子被按压出一个人的轮廓。 许云深翻了个身,面朝向玉中歌的肚子,他道:“就怕万一啊,而且我们二人的力量有限,怎挡得住群狼伺机而上?人,是社会性的,只有抱团起来,才能发挥力量。” 玉中歌被许云深哈出的热气给刺的有些痒,打算轻轻挠下肚子,但是却被许云深一把抓住了手,放在了他的脸边。 “如果,一个人的力量强到极点,是不是就能无视一切了?”玉中歌半天憋出了这一句话,然后转念一想这不是废话是什么。 许云深轻嗅着玉中歌身上的香气,有些像花,有些像草,也有些像石头,也有些像阳光。他回道:“是啊,若我先前那般就可以了。俗世有几人能挡住?道境?没与他们打过,不知道。而且现在是否存在道境的大修行者还是个问题。” 玉中歌眼睛一亮,道:“洛一白。” “嗯?那个白胡子老头?他的确有可能,不然老和尚也不会让我来找他,哦对,老和尚可能也是,我从小被他教训的没脾气……”许云深有些困倦了,语气缓慢地说道。 玉中歌结巴了下:“那个,云深,那个,其实洛老师他……我和你说,你别和别人说,也别和洛老师说哦。” “嗯?嗯。” “他其实……是女的。” 许云深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爱抠脚抠鼻子的老头,打扮成一个老妪在那抠鼻子,不由笑出了声。 玉中歌立马懂了他在笑什么,解释道:“不是啦……她修炼的是幻杀道,能够自由变化体型。她的本体还是一个大姐姐哦。” 许云深立马精神了,来了劲,坐了起来,被子从他身上划落也浑然不觉。 玉中歌冲他眨眨眼,继续道:“她身材,还特别好哦……” 许云深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洛一白,其实是个身材火辣的御姐?” 他突然想起来刚见武平天时,那个来接他的高手,便是能够身形变化。虽然实力有点菜,但是那一手变化形体,着实让没见过世面的许云深吃足了惊。不过到了长安之后,因为没有接触相关的事物,也就逐渐遗忘了,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这一门功夫还能女变男的?能男变女不。”许云深起了好奇之心。 玉中歌笑道:“当然可以,还能老变少,少变老。” “这个我知道,我见过。”许云深回道。 玉中歌猜测道:“那你可能是见到了隐杀门的人,他们修炼的都是幻杀道。” 北王手下有隐杀门的人?许云深顿时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起来,然后他继续问道:“那这种变化,有限制吗?” 玉中歌浑然不觉说了太多,继续向许云深解释道:“当然,只能人变人,不能变动物。同时这一道分几个阶段,道境之前都是表相变化,区别在于变化的幅度。” “道境之后呢?” “便是能够永久变化了。” “等等,前面说了能老变少,这样的也能永久变?”许云深思绪有点乱,想要理理。 “是哦,我和你说,洛老师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可是建国前就活着的。”玉中歌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不就是永生了嘛!”许云深极为震惊。 “目前算是吧……不过洛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上限。我和你说,她还来过几次哦,你都不知道。”玉中歌笑道,贝齿微露,极为开心。 许云深一拍脑袋,道:“那你前几回说有朋友来——” “没错,都是她哦。” “……我还以为你交到朋友了,还真是惨啊。” “云深,我不理你了。” 第二卷 异己 第十六章 洛一白的童年 “你把我的事和他说了?”洛一白懒懒地问道。她现在依旧是一身夏装,颇为暴露,皮肤与周围的雪相映衬,竟比雪还洁白了些。 玉中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一时嘴快,就……” “没事,”洛一白摆摆手,“你们关系都如此近了,所以瞒不住也是正常的,毕竟,胳膊肘都是向内拐啊……”她一声长叹,叹得玉中歌脸上红霞愈多。 洛一白眼光深沉地看着,这个只会在极为亲近之人才会害羞的刚强女子。玉中歌在她所见之人中,是潜力最高,最有希望率先突破道境的。她也偶尔会感叹遇到玉中歌的时机太晚,不能让玉中歌修炼她的幻杀道。不过按照玉中歌的性子,自然道或许是最适合她的。 虽然道路殊途,但是洛一白早已隐隐将她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来对待了。修炼上有疑惑,她会知无不言,时不时也会扔些灵材给玉中歌。灵材大多是隐杀门的供奉,也有是她与诸多势力交易所得。不管有用没用,都让玉中歌吃了。 玉中歌大部分时候是拒绝的,但是拗不洛一白的坚持,只得收下。就在昨天,还用灵材做了一顿火锅,两个人在天心湖上吃得颇为带劲。 “最近门内有些新人崛起,对老一派已经有些不满了。”洛一白食指轻弹,往嘴里送了一颗草莓——是百越道运来的反季节水果,颇为珍惜。 洛一白与玉中歌两人独处的时候,聊天话题没什么禁忌,双方什么话都对对方说。玉中歌也得知了许多的隐秘,其中大部分都还没和许云深说过。 玉中歌轻轻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满?” “利益分配呗,说到底还是这个,不然谁闲的没事和老一派干。” “他们想要更多灵材?” “不止,”洛一白冷笑一声,“还想要让隐杀门扩招,一部分浮出水面,以扩大势力。” “这样也挺好的……” “时代需求的确是这样,但是这与祖制——我定下的规矩不合。他们这般反对,不就是想试探下我这个传说中的人是否还存在么?想得美,这种小事我才不会跳出来。我要等他们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亮出獠牙,瓜分利益的时候,我才走上桌前。全部杀掉,然后利益我留着。”洛一白一下子吃了两个草莓,有些汁水溢出了嘴角,稍稍有点鲜血的意思。 玉中歌盯着洛一白的一双红唇,微微出神。 “怎么,小姑娘想要咬我这老人家一口么?”洛一白笑道。 玉中歌回过神来,窘迫地摇摇头,道:“我在想,这样会不会太狠了……把人都杀完,他们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事。” “哈哈哈,玉儿,我告诉你,我建立隐杀门的时候,就没拉好人进门。这一百多年的传承下来,里面更没一个好人了,不然怎么做杀手?在他们争取自身利益之前,早已经手上沾了许多的鲜血了——哦,我也是。所以才杀起他们来毫不犹豫。”洛一白往后一靠,嘎吱嘎吱地晃起藤椅,神色颇为得意,像是对自己的过往很是骄傲一般。 一阵风起,吹动了围绕在亭子边的帘子。 珠帘哗啦啦作响,仿佛一道道瀑布。 玉中歌绽放笑靥,道:“我相信洛老师杀的都是该杀之人……”眼神坚定而纯粹。 短暂的沉默掐住了两人的话头。 玉中歌笑容僵在那:“……不是吗?” “不是哦——”洛一白陷入追忆之中,“我当初,可是杀了不少无辜的人的呢。玉儿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喜欢你这样的好人。毕竟这个世界,需要好人,不需要坏人。” …… “抓住那个小女孩!”一道瘦骨嶙峋的男子突着眼球,唤着身边同样瘦弱的同伴,追着前面在踉跄奔跑的一个较小的身影。他们眼中泛着饥饿的光,眼神凶狠,显然已经饿了许久。 这是乱世。 女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但是同样饥饿无力状态下的她,怎能跑得过几个略微力量强大的成人。 很快她被抓住,按在了地上。 “奶奶的,这一跑又浪费了不少力量,一会得多喝点汤才能补回来。”先前那名男子狠狠地给了女孩一巴掌。 女孩眼眶中有泪水打转,深知自己已经没路可跑,一想到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她就浑身发软,颤栗。 “大哥,看在我追的这么努力,能不能多分我一只手。”旁边的一个尖脸男子讨笑道。 大哥呸了一声:“滚你娘的,给你汤喝就不错了,还想要吃肉,这次的两脚羊才几两肉?”他提起了女孩,上下打量,在肚子那停留了许久。旁边人敢怒不敢言,谁叫这位大哥是存留体力最多,最为“健壮”的一个。 女孩极为倔强地挺着脖子,依旧盯着这几名公然讨论吃人肉的男子,盯得他们浑身发毛。 “大哥,把她眼睛挖了先吃掉吧,这么不礼貌地盯着你。”还是那尖脸男子,说道。 大哥点点头,漫不经心道:“那就赏你了,你来动手。” “这……”尖脸男稍微有些犹豫,如果他来动手,女孩必然会挣扎抵抗,那他又要耗费不少力气。这个世道,一分力气都能让人多点生存的希望,尤其是在这群流窜的饥民之中。 大哥骂道:“不想动手就滚一边去,汤都别喝了,话那么多。” “是——”尖脸男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转身退去。 旁边其他人暗自庆幸自己反应慢,没来得及说话,现在少一个人,他们便能多喝一点。 女孩冷眼看着这一切,想要找机会逃脱——她竟然到了这种境地都还没放弃! 一口破破的大锅被艰难地被支起,浓烈的烟徐徐升起。 “怎么搞得,都是湿柴!让别的人看到了不就知道我们在开灶了么!”大哥破口大骂,其他人唯唯诺诺地应着。 但是没人敢回答,生怕大哥也剥夺了他们喝汤的权利。 烟逐渐充满了这个废弃的庙的院子内,大哥咳嗽着骂了两句。 见女孩还在盯着他,他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说道:“再看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你挖啊。”女孩冷笑道。 大哥又扇了她耳光,眼神凶狠:“还敢顶嘴。”连续的动作耗费了他不少体力,让他有些疲倦了。尽管女孩又顶了一句,他也懒得教训她了。 与将死之人说什么呢? 大锅压在几块长方形的石头上,底下是柴火,锅底有不少的灰,显然用过许多次了。 这一口锅,不知道煮过几个人。 女孩身子一颤,然后她被几人捉着抬起。 看着大锅越来越近,她眼中浮现绝望的神色。 竟是要活煮了她! 还有两人分工拿了叉子,在锅边候着,显然是等她下锅后,防止她受到热水一激,跳出来。 “去死吧你!”一道声音划破了寂静沉闷的气氛,应声有人倒地。 原来是刚刚那名尖脸男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面都是血。 先前的大哥倒在地上。 院内的浓烟为他提供了偷袭的掩护。 院内顿时混乱了起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女孩也被放下,架着她的人也陷入了对峙的人群之中。 “看什么看,我干掉了他,我就是下一个大哥!”尖脸男声色俱厉道。 有人嗤笑了一声,道:“就你,那几斤肉,一把力气都没有,谁要跟你混?” “谁,是谁?是谁说的!站出来!”尖脸男喝道,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尽管他尽了所有的努力,但听起来威慑力还是不强。 站在锅边的人,提起手臂,直接将手中的叉子扔向了尖脸男。 尖脸男叫了一声,身上被扎了一个伤口。 “为大哥报仇!”说着,扔叉子的那人叫道,朝尖脸男冲了过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陷入混战的状态。 女孩朝背后一步步退去,贴着墙壁,一脸冷汗,走出了院门。 出了院门,她赶紧奔跑了起来。 “两脚羊跑了!”哄然的声音想起,众多的脚步声响起。 女孩一咬牙,觉得自己肯定跑不掉。 于是她眼瞅着旁边的草丛,往里面一滚。诸多刺球扎在她单薄破烂的衣服和身上,扎出了血,但是她不敢出声。甚至还往下埋了点,就怕他们发现自己。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七章 洛一白的过往 一道道惨叫,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顿时消失。 女孩壮着胆子抬头,看到一道身影越靠越近…… 是传说中的修行者么……女孩心肝一颤,只觉得刚出狼窝,又进虎口。这等大人物,应该不会吃人肉吧……不对,听说有地方的贵族说这个是雅致的事…… 她挣扎着起身,带起一阵草和球。 那人靠近了,头上光光的。 是个老和尚? 女孩歪歪头,觉得对方长得好像挺和蔼的样子。 “我看你天赋和心性都不错,可愿跟随我,成为一名修行者?”老和尚笑眯眯道。 女孩瞪大眼睛,下意识回:“可我以前和小姐一块做过测试,明明人家说我天赋很差的……”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老和尚摸摸她的头,神奇的是,随着他的抚摸,女孩身上的刺球和杂草轻飘飘地脱落了,女孩身上的伤也全都好了。 女孩上下摸了摸,不再犹豫,对老和尚倒头就拜:“谢大师救命之恩,小女愿意此生追随大师修行。” 老和尚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说道:“不必喊大师,唤我方丈即可。你可有名字?” “原本有贱名,现在没了。”女孩眼珠一转,回道。 老和尚很喜欢笑,很是开朗乐观的样子,这也是女孩对他放下了戒心的原因。他道:“既然如此,我给你取个姓名。你随洛水姓洛,愿你能一生保持本心纯净,名为一白。” “洛一白——”女孩嘴唇开合,念出了她的新名字。 老和尚点点头。 洛一白很是开心,抱住老和尚的胳膊,说道:“方丈,那我们何时开始修行?” “不急不急。”老和尚抖抖自己的衣服,“我要先带你去到处走走,找齐将来和你一块成长的人,还要确定你的修行道路。虽然我心里对你修行的道路已经有了几分概念,但不知道你能否接受。” 洛一白毫不犹豫回道:“我都依方丈而言。” “哈哈,往后再说吧,水到渠成最佳。” …… “后来呢?”玉中歌听得出神,尤其是在洛一白被饥民抓住之时,手中都是汗,全然忘了现在洛一白正坐在她的面前,自然是豪无大碍的。 洛一白悠悠道:“我后来随方丈走遍全国,他收了十几个徒弟,我是第一个,活到现在的也只有我一个。其中有一人你也听过,是大唐太祖陈羽。我也是唯一一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其他人都是放养状态。当时争霸天下的七人,有三人是他的徒弟。” “原来云深的师父这么厉害,等等,那云深是洛老师您的师弟了?”玉中歌想到一个事情,“您又是我老师,那我要喊他师叔吗……” 洛一白咯咯笑道:“不是哦。他是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收徒,我是第一代的弟子,而他,是第二代的。我们之间可以说有关系,又可以说没关系。他也曾说过,要把各个时期的他当作不同的人来看。所以你还不必担心你们是叔侄乱搞——” 听洛一白说得直白过火,玉中歌别过头去,耳根通红。 洛一白又说道:“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嗯?”玉中歌疑惑,洛老师有什么羡慕她的。 洛一白盯着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指着,说:“眼中的花样可是好看的紧,我想模仿变化也变化不来。” 没想到洛一白是说这种女生间的俏皮话,玉中歌还以为是什么深沉的话题。她笑了下,瞧着洛一白的上下,促狭道:“我也想像洛老师这般无视四季,想穿夏装呢。” 洛一白得意地扔个草莓,盘中的草莓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一百多岁的年纪,还是改不掉好吃的习惯。 “没办法,谁叫你是自然道呢,肉体也不是很强。哪怕你突破了道境,到了冬天也得穿得严实,不然北方的冬天再冻一冻,身体再僵着和人战斗。如果失利了,怕是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道道境大修行者,因为不适应北方气候,实力受损,败亡。”洛一白哈哈道。 “哈哈哈洛老师你真讨厌,哪有这样的。我现在生机运转不绝,就已经不是很冷了,只是夏装还是适应不了罢了。”玉中歌摆摆手,神色间满是不信。 洛一白突然坐正,道:“如果更冷呢?如果没有许小子帮你……咳咳,我可不是说笑,历史上还真有因为不适应环境败亡的道境。” “历史……为何我能看到的历史,都没记载过道境的存在?”玉中歌选择性无视洛一白的玩笑,疑惑道。 洛一白拍拍手,让外面的侍女拨开帘子拿走空盆,转瞬又送来一份切好的芒果。 吃着芒果,洛一白才慢慢说道:“道境的历史,是只给道境看的。等你将来进入了这个层次,你就能进入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所以啊,玉儿,你要赶紧突破。而且最好突破的还是特别强的大道,这样才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你看看你,玄窍境突破的时候选的什么?你当是你是那种天赋不足,只能靠双修的旁门左道往上攀的人么?” 已经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地吐槽玉中歌的玄窍境的选择了,玄窍时候的选择,有时候很大程度就影响了道境的选择。她俏脸微红,硬生生地说道:“我也没觉得这样选有错……我和云深,也挺好的——” “也没说你俩不好,只是这个选择……”洛一白扶额,“果然和热恋中的女子是讲不通道理的。哼,等许小子被你抓到偷吃的时候,我看你来不来求我揍他。” …… 正在上课的许云深莫名地感受到一阵寒意,他左右张望了下,见毫无异常,又趴下继续睡觉了。 这节是室内的格斗理论课。 起初许云深还想着认真听一下,但是在经历了教员的毫无语气波动地读课本之后,他觉得他不上去砍他已经是极为尊敬对方了。 听说那个教员是武将被撸了来当教员的,先前的职位还不低。 只是上课的水平实在差劲,只知道念课本,而且埋头念。 那个教员,名为杨市。 杨市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台下的众人,做什么的都有,他也懒得去管。他只想应付了教学的任务,拿到工资然后去买酒喝。 不过那个趴着睡觉的光头颇为刺眼,让他想起了已经逝世的哑阎王程屠。 唐人除了军中,普通人留光头这一造型的极为稀少,甚至说没有。 于是一个教室只有许云深一个光头。 “喂,那个光头。”杨市难得的出声说着课本以外的内容。 众多学生很惊奇,看向他。 坐在许云深旁边的徐玉京捅了捅他。 许云深猛地一抬头,坐正。 “没错,就是你。”杨市懒懒道。 许云深疑惑地问了句:“请问老师有何事?” “你有没有听过程屠这个人。”杨市看着许云深的眼睛,目中看不出喜悲。 许云深点点头:“知道,我进入武子监时,还是他推举我到的乙班。” “好!”杨市一拍掌,“下课后你跟我来一趟。” 第二卷 异己 第十八章 闲谈 杨市自从战争结束,直接向皇上递出了辞呈。在朝会上,陈若还与诸多大臣商讨过他的去留,结果显而易见地:一边倒的让杨市退伍。鉴于杨市先前功绩,朝廷给他的答复是:准许退伍,需得去修行院磨练心性,等待日后起用。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笔较为丰厚的赏金,只是被卡在中间,还没有发放。于是杨市只得恨恨地来修行院当个教员,同时心中念叨着:日后起用?糊弄谁呢! 生活沉静下来,他也难得的停下来,想想自己的前半生。这才恍然明白,当初程屠看似是对他放心,让他继续接手指挥,原来程屠早已明了战争会不疾而终,只是找个顶缸的出来。相比勇猛激进的杨市,程屠更看好的是经历曲折,性格沉稳的刘瓯。 念此他也有时候会恨一下程屠,不过也就一下。是非成败转头空,程屠已矣,再去纠结又有何意义呢?若是再让他戎装沙场,或许他还会有些舍不得这颓废的生活。 杨市灌了口酒,斜眼看着走过来的许云深。 “喝酒么?” “不喝。” 杨市极为可惜地摇摇头,叹道:“你的人生少了一大乐趣啊——”他最后的尾音拉的极长,甚至还起了段戏剧的调。 “杨老师找我有何事?” “原本想与你喝酒吹牛聊聊故人,没想到你不喝酒啊——”杨市接着“啊”完了下一段的调。 真是个奇怪的人。许云深心中怪异,道:“故人是谁?” “开王程屠。” “其实我也是喝的,不过需得有下酒菜,干喝没意思。”许云深笑道。 杨市看他一眼,又灌了口酒,漫不经心道:“我可没钱请你吃饭,况且酒就要干喝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和了菜的味道,那是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有,我请。” “走,去哪。” 许云深哑然失笑。 …… 二人直接去了修行院中的酒楼。 许云深点了三个菜:羊杂汤,口水鸡,醋泡花生米,都是下酒的好料。 杨市加了个一斤的干切牛肉。 “不要酱料吗?”小二询问道。 一斤的干切牛肉,还不加调料,这怎么吃? 杨市摇摇头。 许云深笑道:“依他说的做便是。” 酒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效率很高。也因为不是饭点,酒楼内没有几桌人。 许云深给杨市倒上酒,自来熟道:“不知杨老师要从和说起?” “哈哈,我先问你,你觉得程屠是个什么样的人?”杨市端过酒杯,嗅了嗅,双眼微眯。 许云深夹了颗花生,送到嘴里,他喜欢一颗颗地嚼。花生和醋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在口腔里绽放。他缓缓道:“我想,是一位威名远振的大将军。” “真是保险又外行的看法。”杨市一笑,“不必那么保险,我只是个想要缅怀上司的老兵罢了。” 许云深低垂眼眸,嚼着花生,片刻沉默后回答:“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温柔?一个杀人如喝水吃饭一样的人温柔?许云深摸摸脑袋,心中对这个答案不大确定。 杨市赛了一大口花生,还舀了一勺醋,嘎嘣嘎嘣的吃着,然后把一杯酒一干二净。然后他不由舒缓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将军他的确是个温柔的人。不过是因为立场原因,外界传闻地可怕了许多。甚至啊,他有时候都温柔到了懦弱的程度。” “懦弱?不至于吧?”许云深有些不信。 “来,干一杯。”杨市举起酒杯,“他那么多年来,总是对军中各种乱象视而不见,总想着不能亏待了这些老弟兄,殊不知,唉。” 许云深举起酒杯喝了半杯,酒液淌入喉管,有些辣。他舀了碗乳白色带着绿色葱花的羊杂汤,喝了一口。 杨市继续道:“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以权谋私,我可看在眼里呢。我也不止一次和将军说过,但是他都充耳不闻。” 他现在不喊程屠作元帅,开王等称呼,只和平常一般称呼他将军。 一是元帅只有在战时才会任命,二是开王这个称呼太远。 许云深道:“后来呢?” “后来,他就死了,还有什么后来。”杨市夹了一小块干切牛肉,觉得有些不带劲,问道:“我用手可以不?”在得到了应允之后,他直接抓了几大块,一边撕咬着,一边喝着酒。 许云深也拿了一块,牛肉在口中咀嚼的时候,只有它本身的肉香味,颇为一番风味。但是吃了一块之后他便吃不下了。 杨市显然有些愤懑之情,他说道:“你也知道,将军他的死因是什么,孤军深入?只为了能不能干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圣子?放屁!他分明就是存了死志去的。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 许云深默然不语,敬了他一杯。 杨市又喝了一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他累了。但是位置太高了,太多人不允许他退下来。他就只能死,一死,就解脱了。我记得将军还有个女儿。” 许云深夹了一筷子口水鸡,听到这里,说了句:“他女儿叫程飞,我认识。” “他娘的,我正想骂!”杨市瞪了他一眼,“他就那一个宝贝女儿,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战争结束后呢,封赏挺多,但是受益人呢?找不到了!有这样的么?说着不忘逝去的将士,但是怎么连将士的家属都找不到了呢。” 杨市冷笑着,依旧撕咬着牛肉,像是有颇大的怨气:“你这个做朋友的,知道更多么?” “不知道更多的,”许云深摇摇头,“只知道是战争结束,赶回长安的路上失踪的。” “我敢赌一百两,特娘的,就是那群白眼狼做的!”杨市想要再倒一杯酒,发现一壶酒已经被喝干净了,他挥挥手让小二再上了一壶。 许云深烟光深沉,问:“有哪些人是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先不谈他与程飞本来就是朋友,为了武平天,他也要去打探程飞的下落。 “怎么?”杨市把一斤的牛肉吃得还有一小半,“你想去找他们?放弃吧,那些将军的仇敌,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背景深厚。”程屠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若是先前的他,已经操着刀直奔那些人的家门了。 否管能不能成功,就是干! “有另外的人去做。”许云深吃着菜,没大喝酒。 杨市侧目看了他一会,突然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丫头有一个小情人,叫武平天,是不?北王,是有资格找麻烦的。不过北王是北王,他是他。更别说他现在都要自身难保,在军中已经举步维艰了。” “也是悲惨的人啊,好不容易摘掉了废物的头衔,又被冷处理,长处还被别人学了去。就是那皇子陈语,如果不是他,现在统率禁军的可就是那小子了。那样可真是意气风发啊……可惜的是,没有如果。”杨市的目光陷入追忆,仿佛是对自己当初的抉择后悔,然后又笑着摇摇头,喝了口酒。 他看着许云深,道:“说这么多,你还没自我介绍呢。” “许云深。”许云深回道。 杨市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原来是你啊,你这个逃课王,半年来才来上我的课。哈哈,原来是你,你小子啊。啧啧,青山寺大弟子。”他叹了两句,口中念叨着“大弟子”,手一抓,抓了个空,他不由不好意思地看向许云深。 “……你是几天没吃饭了么,小二,再来一份牛肉!同时再来壶酒!”许云深无奈地再叫了份。 第二卷 异己 第十九章 被针对的许云深 “没办法,我这个等级的教员,那点工资,买酒喝就没剩多少了,更别说吃牛肉了。”杨市耸耸肩,喝了那么多酒,他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异常,像是喝水一样。 杨市拿起筷子尝了尝许云深点的口水鸡,感觉嘴中香辣并存,与鸡肉的纤维一样的口感糅合在一起,风味十足,而酱汁则为它们锦上添花,咸淡适中,还有微微的甜味提鲜。 “不错。”杨市放下筷子,依旧吃起牛肉。 许云深不禁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吃牛肉?” “因为,我每逢杀人前就要吃牛肉吃到饱。” “嗯?” 许云深警觉地站起来,盯着他。 “……放心,不是杀你,我还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坐下吧。”杨市翻个白眼。 许云深松了口气,现在的他,如非必要,还是不想动手暴露实力的。他问道:“要去杀谁?还有,说这么多,你还没介绍过自己呢,我只知道你姓杨。” 杨市的手僵在那,充满疑惑地看着许云深,道:“原来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说了那么多,猜也能猜出来了吧。” “我……不大关心朝政。”许云深摸摸脑袋。 “哈哈哈,好,好一个不问朝政。有底气!”杨市笑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杨名市,曾任开王程屠军中左将,位居一人之下。程屠离军之后,曾统率唐国大军打到蛮族大城。” 原来是他!许云深发怔。 “至于我要去杀谁,这里人多耳杂,就不说了。”杨市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许云深。 许云深接过,打开,见纸已经被摩挲的皱软,上面写着一排陌生的人名。有一个他认识,是吴家家主:吴一元。 “这是我半年来思索的结果,他们每个人都与将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帮我转交给武平天那小子就行,这其中,不便牵扯你进来。” 许云深点点头。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哦对,你请了我一顿饭,我也得还你点东西。”杨市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正方体。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它在触水之后会通体变透明,中间会有一团火一样的东西。我也曾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打不开,也没人知道它是什么。这么神奇,应该很珍贵,不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就把它送你了。无聊时泡水里看着玩吧……” 许云深哭笑不得地接过这个正方体,举起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用力捏了捏,只觉得坚固无比,无法撼动。 “好了,就这样,永别了。”杨市挥挥手,出了酒楼。 许云深沉默着看着他走出去。 杨市这一行,不知道是否能成功。许云深只知道,又要有一件惊动世人的事情发生了。 他默默地吃着剩下的菜,仿佛体会到了刚刚杨市心中的郁结之气,一口酒下去,那些气都燃烧了起来,想要发泄。 轰隆——轰隆—— 隐约雷鸣。 “嚯,冬雷,可真稀罕。”在帮许云深收着桌子的小二感叹道。 许云深手中把玩着那个方块,问道:“有什么说法么?” “冬雷震震,十栏九空。”小二手颤了下,“据说会很冷……” “你经历过?” “我听我爷爷说过,那时候全家冻死了五个人。” “抱歉。” 这么冷的么,许云深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 徐玉京现在正搓着手,站在太子府的外面等待召见。 轰隆地一声,惊了她一下。 “进去吧。” “是。” 徐玉京低着臻首,神色恭敬地跟在侍从后面。 她是关内道一大门派,玄武门的精英子弟。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是陈言的死士。她从小即被玄武门收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想要活着,就只能做这个高危险的职业,她也别无选择。 徐玉京进入了陈言常用的办公房间,里面光线有些昏暗,装修主色调是冷色,让她感觉有些冷。 “他最近如何?”陈言问。 徐玉京回答:“一切照常。” “继续暗中保护,有事向我禀报。”陈言挥挥手,让她下去。 徐玉京突然想起什么,踌躇道:“不知殿下是否知道…他最近与吴家对上了。” “嗯?”陈言轻咦一声,声音有些冰冷低沉,“先前为何不说?” 徐玉京连忙道:“我原以为殿下神通广大,已经知晓了这事,所以就——” “我又不在修行院修行,所有有关他的信息都来源于你,你这是在嘲笑我么?”陈言身子往前探,看着她。 “没有,在下不敢。”徐玉京身伏在地上。 陈言笑了两声,道:“下去吧,自己领个乙级刑。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了。” “是……属下告退。”徐玉京低着头,退了出去。 陈言对犯错的属下有一套刑罚,甲级最高最严厉,丙级最低最宽松——只对活人来说。 此番徐玉京擅作主张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让陈言有些动怒。 陈言微微闭目,心道:“忘了问详细情况了……” “徐玉京领刑没有?”陈言眼皮子一抬,问道。 旁边的属下隐在黑暗中,出去问了一声,然后回来回答:“刚开始。” “停了吧,把她带回来。”陈言有些烦心。 片刻后徐玉京被带进来,背上有几道荆棘鞭子抽的痕迹。 她面色发白,显然是背部的伤口与衣物牵扯着极为疼痛。 “你把他与吴家的详细情况说一下。” 徐玉京言简意赅,几句便说完了。 陈言点点头,说道:“下去吧,刑罚就不必继续了,回去歇着吧。” “谢殿下。”徐玉京如蒙大赦,忙感谢道。 徐玉京被带出去后,陈言把这件事在心中过了几圈,计算着利害得失。 他冷笑一声:“欺负云深,不就是看不起我么,吴家这是在发什么信号?” 陈言得知,吴家的那个文坛三杰,在修行院中对许云深处处为难,动的还都是恶心人的方法,也抓不到直接证据。 许云深大度地退让,他们却得寸进尺,耀武扬威地到处宣扬自己的实力。 “对外宣布,我要出门游玩,到开春才会回来。”陈言冷笑着对旁边人说道。 “是。” …… 被提到的文坛三杰此刻正在欢庆,庆祝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成果。 “哈哈哈,还是子安你的计策厉害。”吴子煜作出一副钦佩的神情,对吴子安说道。 “哪里哪里。”吴子安连忙摆手,谦虚着笑道。 “你那一招,收买食堂打饭大妈,给许云深那小子只打一半饭菜的招太厉害了,他现在都不在大食堂吃了,估计饿得慌了吧哈哈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天天吃酒楼。”吴子煜夹了一筷子菜,满足着说。 吴子安一把打开折扇,上面写着“文人风骨”,他悠悠说道:“还是子道厉害,用不见血地方法逼地他不敢冒头。” 吴子道哼了一声,举起酒杯,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对,子道让一堆世家子弟去挑战他,他是接呢,还是不接呢?哈哈哈,只能不接咯,不然得罪那么多世家,可是要完蛋的。”吴子煜与吴子道碰了个酒杯,不遗余力地解说道。 三人相视一笑。 “那子煜你则何如,就差你没出手了。”吴子安看着吴子煜的眼睛,笑道。 非要我下水,吴子煜暗骂一句。 但他还是说道:“诸君等我几日,我在筹划,必要给他来一记大的。” “那就好。”吴子安放下了扇子,“诸君用餐吧,哈哈,子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贪吃,已经动筷了。”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章 冯元失势,杨市抽刀 天还未亮,阵阵锣音便回荡在宫中。刺耳的声音将上到皇帝,下到宫女全都惊醒。 “五更了啊……”陈若翻个身,困倦盈于身内,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仿佛眼屎把眼皮粘起来了一般。 外面提前起床侯着的太监和宫女,推开门鱼贯而入,还带着诸多舆洗用具。 他们注视着还歪在床榻上的皇帝。 陈若一拍床边,坐了起来,半闭着眼睛进行了洗漱更衣。 他这番表现,与一个冬日里想要赖床的上班族毫无差别。 陈若已经记不清他已经多久没睡过懒觉了,自从登上这该死的皇位开始,他便要日日勤理朝政。稍有懈怠,文官们就会各种软硬兼施,苦口婆心的话砸地他抬不起头。 他机械地坐着人力轿,被抬到了万事殿,是处理日常事情的地方。 陈若需要先批改一小时的奏折,才能去用早膳。皇帝的表面光鲜,背后是无数个辛勤工作的日夜。 “那些暴君,昏君过得可真舒服啊……”陈若从一个小宦官那接过递来的奏折,翻开的时候微微发怔,心中不由羡慕起那些人的生活来。 “要是我能睡个懒觉就好了……” 陈若甩甩头,看向手中的奏折。 又是观天监的?又有什么新的变动了? 陈若往下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昨日冬雷响彻长安,关外道西部,极西道东部,天心湖,最北两道等地,将有五十年一遇的严寒来临,望陛下做好统筹规划,以应对冻灾。”观天监在上递了大道变迁的观星结果以后,权力便逐渐膨胀,现在也不仅行驶观星之职他。 尽管昨日听到雷声,陈若也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波及的范围如此大。 “灾害,又是灾害,前面的地质变动已经让朕好生头痛,这又来个冻灾!偏偏正值我大唐对蛮进行持久战时,是天要来损耗我大唐国力么!”陈若震怒,声若轰雷,响彻殿内,诸多下人都不敢大喘气。 虽然陈若很讨厌做皇帝,但是他还是会对份内事负责,这也是他发怒的原因——他站在了大唐的立场。 “皇上何故如此震怒……?”外面进来一人,是大太监冯元。 陈若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对冯元笑道:“冯叔你来了?发怒的原因,你看看这奏折便知。” 冯元有在皇宫内随意行走的权力。 他接过观天监的奏折,端详了一阵,又抬头看了下陈若。 陈若已经年龄不小了,两鬓微微有些风霜,脸上也有好几道皱纹。 冯元轻叹一声,轻声道:“皇上你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政,不辛苦。”陈若也看向冯元。 这位权倾朝野,风评极恶的大太监也已年过七旬,头发全白,面相还算年轻,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但是,老态是无法遮盖的,陈若不禁悲从中来。 陈若继续道:“冯叔,我怕我哪一天坚持不住了。” 冯元盯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道:“皇上,您是一国之本,撑不住也要撑住。您一倒了,大唐就乱了。” “冯叔,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陈若翻开下一本奏折,一边批阅着一边说。 其他的人已经不知何时撤的一干二净,殿中留这二位独处。 冯元疑惑道:“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为皇上提供的助力已不如当年?” “是你老说实话。”陈若批完了一本,效率很高,头也不抬。 冯元哈哈一笑,没作回答。 “若是换成白衣,他便会说‘皇上您尽管休息,有我在撑着’。”陈若说道。 冯元微微眯眼,道:“皇上您一定要小心他……” “好了,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你俩不对付是朝野皆知的。今天我们就当普通叔侄,说说话,不要提那些政治的东西。”陈若停下笔,抬头对冯元说道。 冯元称是。 “唉,说着不要提政治,我偏偏又想说了,真是戏言……冯叔你说我是一国之本,但是我看啊,那些世家才是一国之本呢。你看看我,成天呆在宫内,也只能听别人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什么。”他搁下笔,“我上回对平民生活的记忆,还是我小时候了,那距今多少年了?三十?四十?我都快记不清啦!” 冯元插了一句:“若皇上要出行,我可着手安排。” “这不是重点,”陈若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我想讲的是,世家对朕的掣肘太大了。我敢说,他们辖区内的小家族,只认世家,不认皇帝。” 冯元不由道:“皇上言过其实了……” “哈哈哈,”陈若冷笑一声,身子靠在椅子上,“你比我自由,比我离他们近,就不必说这些欺人的话了。” 冯元叩首道:“皇上恕罪。”他心中有些疑惑,今天的陈若与往常的他一点不像。平常的陈若恨不得做完份内的事,就立马逃遁,哪会去多想其他的。 “我生平所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掀去百姓头上的破烂世家,他们就是贪婪的吸血虫。”陈若歪了歪头,又开始批阅奏折。 “敢问皇上,这些话,是不是陈相与您说的。”冯元发问道。 “是啊,白衣的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所以我才说,冯叔你别老和他杠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劲往一处使,对付那些世家不就好了。”陈若想当然地说。 果然!冯元对陈白衣洗脑陈若的举动很是不满。 冯元缓缓道:“那王侯呢?他们也是在吸血。” “他们有功,能抵得掉这些。” “谁的功?” “他们的啊。” “不,是众多逝去将士的功,是他们以尸骨无存的代价,才把现在的王侯捧了上去。况且,您呢?” “我?”陈若闻言一呆。 “对啊,皇家才是最大的世家,最大的吸血虫……” 一言既出,冯元立马就后悔了,因为他把瓦盖底下湿暗肮脏的真相揭了出来,把陈若先前的正义感给冲的七零八落。 “冯叔,你说笑了,这个世界总需要人来坐这个位置,只要我陈家不失德,那便是最佳的结果。”出乎冯元意料的是,陈若并没有直接动怒失态,而是思考了一会,认真回答道。 冯元恭敬行礼,道:“皇上可谓是得了古明君之心了。” 冯元已经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陈若也兴致缺缺。 陈若看着退走的冯元,感觉那张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无比,他低声道:“冯元啊冯元,你还是不懂我啊……” “传旨下去,即日起剥夺冯元的随意行走的权力。” “是。” …… 咚! 许云深一拳打向徐玉京,她堪堪接住,脸色发白,身形还有些颤抖。 这节课是对练,顾此没来,许云深就和徐玉京练了。 但是看她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让许云深不由自我怀疑是否是实力恢复了,出拳太重。 “你没事吧?怎么了?” 毕竟是同为太子工作的同僚,必要的关心还是要的。 徐玉京看他一眼,摇摇头,回道:“没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装了,到底咋了。”许云深翻个白眼,一脸不信。 徐玉京幽怨地看他一眼:“就是身上有些伤。” “有伤去治啊,这么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弄的,没钱找医者?真是,看不出来你比我还穷。给,这是一百两,你先去治着。”许云深念叨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颇为大方。 徐玉京有些心情复杂,在许云深的催促下,还是请了假去了医馆。 本来说死士之类的存在,应该是对疼痛忍耐性极高的,但是徐玉京天生身体敏感,普通人感受到的一分,她能感受到三分。因此才难以忍受疼痛。 不过这种天赋也是有利有弊,后文再叙。 在医者的治疗下,徐玉京微微出神。 在乙级刑加身的一刹那,急剧的疼痛让她昏了过去,又被疼醒,幸好及时终止,没有因为疼痛太剧而亡。 结束后,徐玉京便一直处于思索的状态。 现在也是,她在思考,自己的出路,或者是存在的意义。 就目前而言,她被陈言指定为保护许云深,哪怕是死也要维护其周全。 这值得么?才见过几面的人,我便要因为命令而为他而死。徐玉京有些不忿。 片刻后徐玉京感受到伤口自己愈合了六成,然后被包扎了起来。接着她又跟着医者去拿了些药。 “治疗五十两,包扎二两,药材二十五两,急诊十两,总计八十七两。”女医者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 徐玉京掏出了许云深给她的一百两,然后提着一袋药和找回的十三两回场地。 她提起药看了看,轻声说道:“冲着你还是个好人,我就保护你一次,就一次。” “说啥呢?”许云深在远处看到了她,跑了过来,路上看到徐玉京嘴在动,但是听不清讲的什么,等近了,不由问道。 徐玉京笑了一声,道:“我在说,你是个好人。” “别以为这样就不用付钱了,这钱我可是会问太子报销的。”许云深面露警惕。 徐玉京瞠目结舌,不禁央求道:“不要……” “嗯?”许云深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盯着徐玉京,等她后面的话。 “其实,我这伤……是因为办事不利被责罚的,你若去找他,我说不定又要被惩罚一顿。这钱我会慢慢还的……”一想到那可怕的荆棘在背上犁过的疼痛,她打了个寒颤。 “勉强信你一次。”许云深摸着下巴,轻轻点点头。 许云深对自己比较抠,但是对玉中歌,甚至仗义疏财方面是丝毫不省,这也给他博取了一股微弱的好名声。 说他好话的多是各种平民的弱势群体,人微言轻,相比起各位大家族的两片嘴皮子,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听家族子弟说。 当然,也有人会倾听那些人的声音的。 …… 杨市漫步在长安小巷。 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转瞬间变化了打湿他的衣服。 杨市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寒气浸透了他的身上,让他更加清醒。 很快,他到了一家府邸门前,上面写着“赵府”。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过去的马车和仍然顶着酷寒挑东西叫卖的小贩,估计普通人都缩在各自的家里过冬。 杨市佩着一把薄刀,抬头看了眼。 他大步走到牌匾之下,冷笑一声,抽出佩刀,顿时“赵府”的牌子四分五裂。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一章 杨市与赵单 “啪嗒啪嗒。” 什么声音?赵府看门的人侧着耳朵听着外面传来物品掉落的声音,心生疑惑。 他找了个合适趴的位置,一只耳朵贴在木门上,皱着眉听着。 突然他耳朵一痛,身子扑了个空。 赵府的大木门竟然碎成了许多的小块。 外面站着一个人,举着刀。 看门人摸了摸耳朵的位置,一片温热,他看了看手,血把他手上的沟壑填得满满的。 “你是何人!”他壮着胆子冲对方喝道。 做了那么多年看门人,面对不善的来者,些许底气还是有的,毕竟他的背后是赵府——吏部尚书赵单的府邸。 杨市回之以冷眼道:“狗奴才,去禀报赵单,我杨市来杀他赵家全家了。” 看门人腿一软,但还是撑住了,打量了他一眼。 杨市一挥刀,看门人的另一只耳朵应刀而落,掉到地上,哗啦啦的血沿着他的脸流下。 看门人这才不敢耽搁,立马往里跑去。 杨市跨过门槛,一脚一脚地踩在大门的碎屑上,笑道:“赵家,我来了。” 然后他沿直线,大步朝正对面的堂屋走去。 …… “老爷,大事不好了,有人杀上门来了!”看门人仓皇闯进温暖的屋子,一身狼藉看得屋内人直皱眉头。 赵单放下了手中的骨骰,安抚了下惊慌的妻妾们,问道:“来者几人?现在在哪?” “就一人,他说他叫杨市,我来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现在正朝堂屋去呢!”看门人回答道。 赵单的手一颤,皱眉道:“竟然是他……果然还是寻上了门来了,不过在我堂堂大唐都城长安内也敢如此放肆,还有没有王法了。”他猛地站起身,“已被剥职的竖子,无将位支撑,实力又能几何?让我去会会他,你们便在此等候,不要乱走动,防止还有暗招。” 赵单披上一件披风,推门出去。 风雪愈浓。 “夫人们,我们是否要去报官?”看门人惴惴不安,问道。 赵单的妻子看他的这副样子,厌恶地摆摆手,道:“你出去找人包扎下吧。” 看门人耳朵被砍掉了,听力有些模糊,侧着头想听清楚些,不料血肉翻开的样子让她们瞧得更加清楚了,于是他就被诸多人半推半赶地弄出室内。 看门人不知晓她们的意思,但是他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还在,也知道是讨了嫌,于是他愣愣坐在门口。冷酷的风也起了点镇痛的作用,看门人想着:要不要去报官呢? 但是他不敢乱走,于是就待在了原地。 …… 杨市脸上带着笑,推开堂屋的大门,见里面只有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 他们搂抱在一起,嘴贴耳的说着什么。一听门开,立马放开了彼此,看向门口,见是个陌生人,不禁疑惑。 男子有些生气,道:“你是何人,敢擅闯我赵府?” “原来那个狗奴才只去通知赵单了啊,那很可惜,”杨市摇摇头,挥了挥手中的刀,“你们要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了。” 男女脸色大变,迈开腿正要跑,身上陡然出现道道血线。 唰。 一堆碎肉倒在地上。 杨市喃喃自语:“你们也算幸运,一对一起走,还用了我一丝杀气。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和那个老狗混在一块了。” 门口突然闯进一个带着风雪的身影,正是赵单。 赵单见到这一摊肉,一愣,然后从中间看到了两个玉佩,不禁悲声道:“珊儿,秋儿!” “哟,你这老狗终于来了?怎么样,这两个后辈是你的子嗣?那可真是……太好了,杀对了了。”杨市坐在中间的方桌上,说道。 赵单勃然大怒道:“你这竖子!有什么事不能冲我来?后辈又没有参与其中,他们是无辜的!” “对啊,他们是无辜的,那我一家也是无辜的,那几百口村民的性命也是无辜的,诸多被你害死的人也是无辜的,怎地就被殃及了呢?是不是啊,吏部尚书大人。”杨市冷笑道。 赵单脸上的愧色一闪而过,但他还是说道:“我不得不做——” “我呸,求求你别说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杨市站了起来,“就为了给你的政绩履历添花加彩,得到奖励后多娶几名小妾,多盖两间屋子?我可是听说了,我被罢免之后,你可是又娶了一房呢,还是年仅二八的女子,赵大人艳福不浅啊。” 赵单厉声道:“竖子说那么多作甚,要战便战,我不会怵你!” “是啊,你不会怵我,但是你惜命,自私啊。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出手的,看你刚刚心痛那两名子嗣的样子,真假啊。你要我动手,我还偏偏要过会再动手,反正这次之后,无论成否,我都是死路一条。”杨市晃了晃脑袋,拉开旁边的椅子,冲着方桌对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赵单坐下。 赵单眯着眼看他一会,道:“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反而是你这个死敌。” 旁边的肉块还在冒着热气,赵单便泰然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哈哈哈,果然,果然啊,我没看错你!”杨市抚掌而笑。 赵单淡淡道:“有什么事不能双方坐下来聊一聊呢?如果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又是政治家的谈判技俩。”杨市抠抠耳朵,“不过呢,也不是没得谈。” 赵单眼睛一亮,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和这人硬拼的。 哪怕是一个小孩握着枪,大人也不敢小视他。 只听杨市继续说道:“只要你死就行了。” “看来杨将军的诚意不大够啊。”赵单没有动怒,微微一笑,道。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对外报官,若是兵卒将其团团围住,我又何必垂堂。他心中想道。 杨市也笑,笑得张狂肆意,抖落了身上的雪。 他笑了会,平静了下来,盯着赵单,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认真的哦。” “那就是不必谈了?”赵单侧目看着杨市。 杨市把刀搁在桌上,抬着下巴,傲然道:“赵大人选个地方吧,我好送你上路。” “不必挑了,就这里吧。”赵单侧身出位,浩然之气涌动,迅速与杨市拉开距离。 虽然不知道这杨市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为了万全,赵单还是选择最谨慎的打法。 杨市任由赵单动作,没有管他。 他从桌上拿起那把薄刀,也就是瘦娘子,眼神细腻而温柔地把它上下看了一扁,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握刀了。”杨市把刀举起,挡住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看着赵单。 “那是自然,你今日必定命丧于此。”赵单冷冷道。 “哈哈,的确会命丧于此,不过是我自杀,不会被你杀。” 杨市挥刀向赵单冲去。 战斗一触即发。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二章 赵府满门 杨市以刀轻挑,将几个名贵的椅子挑起,飞向赵单。 赵单浩然气勃发,轻松将椅子震散,落在地上。 他两手张开,如同拥抱,怀中顿时出现了一大团浩然之气,陡然化为千道针。 针雨向杨市激射而去。 杨市就地一滚,钻进桌下。 唰唰唰,针雨将墙壁打的千疮百孔。 “你的准头有待提高啊。”杨市从另外一头钻出来,嘲笑道。 赵单冷哼一声:“运气罢了,我看你能躲过几次。”说着他又发射出几团针雨,浩然之气仿若无限。 杨市尽管面上看起来极为轻松,但实际上已经有微微的冷汗浸出。 他已经没将位支撑,无法像以前一样杀气取之不竭,现在一丝一毫都要他计算着使用。 杨市杀气随着刀身流淌,手腕随着手肘转动,抖动,在空中画了个圆,便将赵单的攻击接下。 当当当。 二者相遇发出了金属撞击一般的声音。 尽管赵府的堂屋不小,但是对于战斗来说,还是颇为狭窄。在这种地形下,文道的赵单可以说是最不利,也可以是最有利。 说不利是因为武道修为不凡的杨市,极容易突进到他脸上,然后抓住肉身孱弱的弱点,发出狂风暴雨的攻击,将他杀死。 说有利,是因为赵单只要源源不断地酝酿大面积的攻击,让杨市无法靠近,无法躲避。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尚书职位在身的赵单,能够轻易拖死白丁之身的杨市。 现在的关键点便是,赵单能否保持着持续性,高强度的有效攻击。 杨市战斗经验丰富,转瞬间便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心渐渐下沉,冷静到了极点。在挡下攻击的同时,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是否有能够利用的地方。 杨市往周围一扫,见室内只有桌椅,墙上挂些着画和裱联——标准的文人会客室。 这一看,让他一分神,腹部中了十几道针。 赵单冷笑道:“怎么,战斗时机还分神,没想到杨将军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杨市冷眼看着他,没有回。 门口的雪花刚刚飘落进来,便被战斗的风波波及,“尸骨无存”。 杨市的余光往上瞥,看到了大梁,顿时心生一计。 他举刀向天,猛然挥出一刀。 房屋上的大梁轰然落地,激起一阵灰尘。 杨市翻滚又躲开了几团针雨,哈哈一笑,连连出刀,将头上的梁全部砍断。 不过,薄刀不堪重负,断了。 诸多大腿粗的木头断成数截,纷纷落下,与之同时落下的,还有堂屋的屋顶。 “卑鄙!”赵单低声骂了一句,手上动作不慢,用浩然之气护住周身,“不过我看你没了刀,又如何杀我!” 轰! 屋顶落地激起更大的灰尘,诸多桌椅不堪重创,被压成散件。 烟尘中一片废墟。 赵单盘算着防御这屋顶落下,便用了他三成的浩然气,早知道屋顶不造地这么华丽厚重了。 要知道,他先前不停地用大面积的招式攻击杨市,也才用了四成! 人在哪? 赵单新生警觉,浩然之气不减,警惕地看着周围。 烟尘逐渐散去,也无另一人站立。 总不可能作茧自缚,被屋顶砸死了吧?赵单心生了一种名为荒诞的感觉。 没了屋顶的阻挡,鹅毛大的雪花便朵朵落下,亲吻着这片废墟。 雪大,风大,外面的能见度已经很低。 灰色的天压的很低,赵单最远只能依稀看见赵府大门的轮廓。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赵单浑身汗毛竖起,所有的浩然之气调动,飞舞在空中。 杨市飞身而起,以更快的速度出拳,捣破了赵单脆弱的防御。 赵单的胸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空洞。 “谁告诉你没刀就不能杀人的?”杨市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 赵单瞪大眼睛,众多的浩然之气顿时消散在空中。 杨市干干一笑,在废墟找了半天,翻出了那柄断了一半的瘦娘子。 “来,娘子,再陪我走上最后一遭。”说着,杨市咳出了血,一转身,只见他背后鲜血淋漓。 刚刚杨市在房梁落下,遮挡视线的时候,调动体内八成的杀气用来加速,绕到了赵单的身后一尺半的地方,但是却不进攻,所以赵单没有感应到。 在房梁快要触地的时候,赵单调动更多的浩然之气用来防御上面的屋顶,遮蔽了他自己的视线。于是杨市便能欺身更近,到达了赵单的脚边,距离他触手可及。 屋顶落下,杨市用身体硬生生抗住了重击,一为隐蔽,二为留最后一点杀气用作出其不意的偷袭。 这其中,有一步失误,战斗便是另一种结果。 …… 看门人在门口瑟瑟发抖,听着里面的莺莺燕燕,有些不忿。 老爷在那边可能是拼命,你们这些女子怎么还没心没肺的? 轰! 一声巨响传来。 看门人立马战起,但是风雪太大,看不清晰。 门嘎吱一下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春光和温暖,看门人贪婪地吸了口气。 里面探出个头,是位年轻女子,她担忧道:“赵五,外面出了什么事?” 她提高了声音说了两遍,看门人才听清。 “没事,没事。”看门人眼睛离不开她胸前露出的春光,呵呵笑道。 她看了眼赵五,脸色发青,趿拉着鼻涕,少了两个耳朵,只留了干涸的血迹,脸上还挂着痴痴的笑容,盯着自己的胸前。于是她厌恶地甩他一个耳光,关上了门。 赵五摸了摸自己的脸,两眼发直,转而对着门上吐了口唾沫,又恨恨地坐下看门。 他张望着一向对自己很好的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一道人影渐渐靠近。 “老——”看门人站起想要喊他,发现体型有些不对劲,心中有了不妙的猜测。 杨市顶着雪,提着半把刀,悠然靠近。 据他所知,这个府邸,已经没有有武力的人了。因为赵单的多疑,府内只有诸多女眷服侍,或者是没什么实力的阉人。 没错,看门人赵五就是阉人。 “咦,又是你这个狗奴才?”杨市轻咦一声,看向赵五。 赵五落入无边的恐惧之中,曾经老爷对他的好浮现在他心头。 于是他,跪下磕头道:“好汉饶命,其实我也与那赵老狗有仇,只是寄人篱下,不得不服。” 没办法,赵五想要活下去,不然他也不会自己做了阉割的事来赵府应聘。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奴才。”杨市笑笑,指了下这个屋子,“这里都是什么人?” “回禀大人,是赵老狗的妻妾,都在这了。”赵五恭敬回答,头贴在雪中。 “那好,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杨市推开门,一屋子女眷吃惊地看向他。他回头说道:“你把她们都玷污了,我便放你一命。” “哪来的疯子在这疯言疯语!”坐在正中间的,赵单的正妻厉声喝道,颇有些威严。 杨市笑了笑,仅剩的刀气弥漫刀身,一挥刀,赵单的正妻的头颅直接落在了地上,鲜血喷了两米高。 旁边的女眷惊地张张嘴,想要叫,但是喉咙被掐住了一般,说不出话。只是纷纷软倒在了地上,脸色发白。 “禀大人,小的,是个阉人,做不了……”赵五还跪在原地,头没起来。 有修为之人的话他是听得清的。 “阉人啊,”杨市摸摸下巴,“我不管,你能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只要达到了我的要求即可。” 赵五咬牙起身,看到屋内主母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吃了一惊,腿有些发软。 他颤颤巍巍地走进这个血腥味弥漫的屋子,看着众多的女眷,别过头,道:“夫人们,请恕小的无礼了,小的只是想要活下去。” 杨市默默退了一步,退出这间屋子,转过身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各种惨叫和叫骂,杨市默然不语。 他们,也都是无辜的啊。杨市手有些发抖。 他闭眼站在那。 过了一个小时,屋内只有细细的啜泣声传来。 杨市转身,叹了一口气,道:“抱歉了,光赵单的一条命不够偿的。” 他朝屋内走去…… …… “你是说,我大唐的吏部尚书,被前任将军杀死在府邸之内,还被灭了满门?”陈若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 冯元叩首回答:“是的,而且诸多女眷生前都遭受到了折磨,尽皆赤裸,才被一刀毙命。事后杨市才自尽于赵府门前的广场。” 冯元是刑部尚书,此事事关重大,由他来当面面圣禀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陈若雷霆震怒,声音在万事殿内响彻。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三章 暴露 “召集督察院,大理寺,进行三法司会审,朕要亲自临案督察。” …… 许云深的住处。 几人在廊内赏雪,煮茶的烟袅袅飘散。 “你们听说没,昨日下午,吏部尚书赵单被刺杀于家中,还被灭了满门。”公羊珉吃惊地分享了这个消息。 许云深一皱眉,询问道:“被谁……?” “就是那个退役武将杨市,听说还曾任了修行院的教员,真是可怕啊,杀人狂魔距离我们如此地近。”公羊珉有些后怕,打了个颤。 玉中歌从院外进来,解下挡雪的披风——虽然她头顶有自然之气流转,雪落不到她身上,但是架不住缀着流苏的披风好看。 她放下手中丝线系着的点心盒子,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几道点心,放在桌上。 “在说什么呢?”玉中歌轻声询问。 许云深不语,于是玉中歌看向一贯话多的公羊珉。 公羊珉只得重复道:“听说吏部尚书赵单被行刺于家中,还被灭了满门,凶手是杨市。” “可是上回大战的中军左将杨市?”玉中歌的手轻捂着嘴,杏眸睁大。 许云深不由侧目,道:“你怎知道他的?” 玉中歌捏起一枚点心放入口中,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云深你要知道,消息最灵通的,除了各种间谍探子,就是女孩子的闺帏之间了。” 许云深“哦”了一声,接着看着燃烧的炭火发呆。 “云深兄今天有些不对劲啊。”公羊珉晃晃脑袋,凑近了许云深,“是不是昨天玉姑娘太卖力了,搞得现在都没精打采的。” 玉中歌已经对公羊珉时常冒出的荤话免疫了,没有理他。而许云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公羊珉一眼,没有说话。 “玉玄兄,你还是别说话了,没看气氛都有些不对劲么。”蒋大中低声对公羊珉说道。 蒋大中今天带着他的妹妹蒋茴来这小聚,蒋茴静静坐在他的旁边,很是文静乖巧。 公羊珉缩缩头,还是问许云深:“云深兄,你是不是认识那杨市?” 许云深点点头。 他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说道:“也就是一面之缘,我请他吃了顿饭,结束时候我知道他要去杀人,只是不知道他去杀谁。没想到是去杀如此高职位的朝廷命官。灭满门……依我所见,他不是如此残暴的人啊。” “听说赵单的女眷,临死前还受辱了呢……”公羊珉吃了一惊,看着许云深,“那云深兄你这算不算是事先知情,然后隐瞒不报……” 玉中歌瞪了他一眼,看着许云深,担忧道:“云深牵扯其中,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没事没事,这里都是自己人,没别人知道。”公羊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想要捉一枚点心吃,却被玉中歌拍掉了手,他只得悻悻放下手,端坐在那。 “没事,都是自己人。”许云深笑了下,“小玉别闹。” 公羊珉一脸满足地连吃好几个糕点。 此时在场的有许云深,玉中歌,公羊珉,蒋大中兄妹,朱二。 突然外面又进来一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来,众人就知道,是李青竹。 “歪!!许云深在吗!!”李青竹还没到这,远远看到一群人聚在这里,就挥着手问道。 许云深于玉中歌无奈地对视一眼。 玉中歌起身迎了上去,笑吟吟道:“原来是青竹妹妹,你来得正巧,我还买了流芳阁的点心,你快来尝尝,我且给你拿个座去。” 屋内悠悠飘出来一只小凳子,放在了蒋慧兴的旁边。 李青竹一坐下,席间就热闹放松了许多。 “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来了?”许云深问道。 李青竹撅嘴道:“我爹听说了吏部尚书的案件,连日常的出门都不让我做了,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和他吵了一架,跑了出来。”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还是离家出走来的! “冻坏了吧,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玉中歌给她斟了一杯,满脸怜惜,看着她冻得微红的小脸和发青的手。 他们喝的茶是绿茶碾成粉冲泡成汤,又加了些佐料在里面,味觉体验很是丰富,同时味道也不错。 李青竹抱着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甜甜地说了句:“谢谢玉姐姐——”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别让你爹担心太久。”许云深咀嚼着一个桃花糕,漫不经心道。 桃花是东南边的灵岩山的山腰运过来的,那边已经是初春的气候了。只是一阵冬雷带来的酷寒,半山的桃花估计过段时间又要谢了不少。 李青竹气愤道:“你这就要赶我走了吗!枉我一出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这,你这个臭和尚,坏时尚!” “没事没事,你先在这留着,叔父那边我们帮你缓着,你先好好休息。”玉中歌轻抚她的头,同时还注入一道生命之气,缓解她体内的寒症。 李青竹像一只乖巧地小猫一样,微闭着眼,接受着玉中歌的爱抚。 玉中歌在安抚小姑娘方面别有一手,可能是修行的生命之气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公羊珉终于能插一句嘴,他说:“李青竹,我记得你爹不是让你和许云深保持距离么,今天这么来,没问题?” “就你话多!”李青竹又炸毛了,然后委屈道,“什么太子党不太子党,什么皇子夺嫡,什么政见不合,为什么要强加到我身上,我只想找朋友玩。” 几人对视一眼,他们从李青竹的话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赵单案,有什么最新消息么?”许云深严肃道。 李青竹看他一眼,幽幽道:“还能有什么消息?杨市杀了赵尚书全家之后自尽,死无对证,现场只有赵府的看门人赵五还活着。皇上下午正要亲临三法司会审,理清这件案的来龙去脉,处理的结果要作为全天下的表率……毕竟朝廷命官在都城被修为深厚之人灭了满门这种事,太过严重了,而且杨市开了以武犯禁的先河,数不清多少人正在蠢蠢欲动,想要效仿呢……” 一想到自己正在院子中好好地看雪喝茶,突然闯进来几人拿说着“我要杀你全家”,多么让人没有安全感。 修行使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拉开的弊端,终于在此刻被尖锐地挑了出来,等待着大唐上层统治者的抉择。若是处理不好,社会动荡,危机国本都是正常之事。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四章 三司会审 “我和你说,杨市在去杀人前,还和云深兄吃了一顿饭呢。”多嘴的公羊珉一脸神秘,对李青竹卖弄着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许云深无奈地喝了口茶。 李青竹瞪大眼睛,道:“那,那个杨市先前有什么表现没有?有没有两眼发红,看谁都想咬,嘴上流口水。” “那个是狂犬病……”许云深翻个白眼。 李青竹吐了吐舌头(绿色的),说道:“这不是那个杨市表现太过凶残了嘛,又杀人全家,又凌辱女眷的。” “凌辱女眷,是怎么知道的……我感觉杨市不像这样的人。”许云深疑惑道。 李青竹回答:“是那名仅存的幸存者赵五说的,是真是假还要等待仵作的检验。” 公羊珉又插了一句:“云深啊,你不要被一面之缘给骗了,指不定人家藏得深呢?在最后关头,想要自己死得值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看着场中女性投来的不怀好意地眼神,他硬生生把陈述句改成了疑问句。 “不知道。”许云深摇摇头,目光深沉,“也不知道为何杨市会做出此举,他与赵单有血海深仇么?” “你果然在这!”院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李青竹身子一抖,站起身来,强笑道:“我就来这歇歇脚,一会就回去。” “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和此人来往,”李忧铁青着脸,冷哼一声,“这下倒好,这小子还和这件大案挂上了关系,你更要与他离得远远的,不要牵扯上关系。” 许云深皱眉看着他,其余人也都有些震惊。 “怎么,看我作甚,我就是在外面站了一会,没想到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呵呵!我可是会如实禀报皇上的。”李忧拽李青竹,想要拖她走,未曾想遭到了反抗。 李青竹恳求道:“不要,爹,不要把这件事上报……事先知情隐瞒这罪,云深他担不起啊……” “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李忧一甩手,冷冷说道。 “好了青竹,随你爹走吧,不用再说了,这事我来处理。”许云深站起身,朝李忧施了一礼,“请李大人好走,照实禀报便是,我心中无鬼,不怕。” 李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拉着陷入失神的李青竹离开,声音远远传来:“有没有鬼,事实摆在那,你赖不掉了。” 二人离开后,气氛郁积沉闷了起来。 公羊珉低头道:“对不起,云深,都怪我多嘴……” 许云深没有怪公羊珉,他给公羊珉续了杯茶,笑道:“这事瞒不住的,只要往前查,我和他在酒楼用餐,必然会露馅。现在只是给了李忧一个提前上报的功劳罢了,也算是帮了青竹一次。” 他如此乐观,其他人却苦着脸,有些感同身受。 蒋大中问他一向学习很好的妹妹,道:“小茴啊,这事,如果按律法来,许兄是什么罪……” “知情不报,同共犯处之……”蒋茴低下头,低低回道。 公羊珉“嘶”了一声,追问道:“那共犯会怎么样?” “这种大事,应该会被判为社会动荡的始作俑者,罪大恶极……”蒋茴叹了口气。 许云深点点头,赞叹道:“不得不说,大中你这个妹妹的眼光还是可以的,一语中的。” “那是。”蒋大中颇为自豪。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玉中歌有些哭腔了。 许云深摸摸脑袋,试探说道:“没事,我去趟太子府,看看有什么办法……” “那还不快去。” …… 许云深虽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轻松,但是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一路上不苟言笑。 在这个实力受损的关头,摊上这种事,杨市可真是会坑人啊。许云深叹了口气。 不一会,许云深走到了太子府跟前。 “当当当——”许云深敲响了门。 黑漆涂成的门悠悠打开,里面探出个遮了脸的人,低声问:“来者何人。” 太子比较喜欢黑色,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就连府中人也是黑衣打扮居多。 “许云深求见太子。” “你怎来了?”陈言难得的穿了一袭雅致的红衣,迎了出来。他一手在前悬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冰山一样的表情,比雪还冷。但是当真是红衣胜雪,翩翩玉公子。 走近之后,陈言看了他上下一眼,说道:“你怎还是单衣,虽然佛道肉体强盛,但万一得了病,岂不遭罪。来人,把我的雪绒披风拿上来。” 一会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地捧着披风过来,陈言轻轻地给许云深披上。 现在雪还没停,只是小了许多。 许云深笑了下,道:“太子有心了,其实我这番来是有事相求。” “好,我们进屋再叙。”陈言领着许云深进屋,脚步轻快。 后面的侍女对视了一眼,眼神暧昧。 她们之前可是流传了不少太子与这许云深的绯闻,奇怪的是,太子竟然对这些闲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侍女们更加沸腾了,于是纷纷加入讨论的大军,最终得出结论:太子是冰山忠犬受,许云深是开朗霸道攻。 单一的生活难得有了调剂的侍女们,生活愈发丰富,精神向上了许多,皮肤也好了许多。还有侍女多才多艺,会画会写会绣。在有人斗胆献给太子得到奖励之后,侍女们的文化创作愈发丰富了起来。 “云深没想到你惹到的都是麻烦事……”陈言听许云深说完,眼神微凝。 许云深耸耸肩,嗅了嗅身上雪绒披风,还挺好闻的。 陈言眼皮轻轻一颤,继续道:“上回的放走的蛮族圣子也是——真是不大的事连和你扯上的资格都没有。” “还好,我平时都没惹什么小事。”许云深摸摸脑袋,厚颜无耻地笑道。 陈言敲敲桌子,让旁边的侍女开始磨墨。 他蘸墨在纸上写了一阵,盯着瞅了半天,又歪歪头,继续写。过了会才搁下笔,说道:“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何解?” “若真是表面那样,杨市谋害无辜的朝廷命官,且凌辱了诸多女眷,那这事,就算是我出面也保不下来。” “但是?” “但是,据我所知,这个赵单,屁股不是很干净,沾了不少人命。知道的人不多,碰巧,我就是其中之一。这样案件就变为愤懑不平之人仇杀贪官,性质就顿时变了。同时,仵作还传来最新消息,总之,杨市应该没有碰那些女眷。”陈言缓缓说道。在说到“最新消息”的时候,似是害羞,抿了下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出了推断的结果。 许云深眼睛发亮,笑道:“果然还是殿下靠得住,刚刚来的路上,我的遗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陈言的冰山突然一化,竟然嘴角往上拉扯了下,像是露出了笑容。旁边磨墨的侍女看到,吃惊地合不拢嘴。过了会她冷静下来,心中却已经盘算好,怎么跟那些姐妹有声有色地说这件事了。 冷风在外面呼啸,引起阵阵怪声。 短暂的沉默。 许云深突然站起来,对陈言长揖道:“殿下此番救下我,我许云深日后定会为殿下搏一次命。” “我都说了,有我在,不需要你搏命。”陈言连忙起身,扶住他,似是不悦。 许云深抬头一笑,道:“此为誓言,必须遵守。” “那依你便是。”陈言被许云深的如星眸子烫的别开脸,诺诺道。 …… 很快时间来到下午,皇帝陈若直接亲临了大理寺,现在各部尚书已经到了此地,坐成一排。皇帝坐在最上面最中间,二层左边是六位尚书——本来该是七位,右边则是督察院和大理寺的诸多官员。 大理寺少卿从门口进来,率先陈述道:“昨日有赵家赵五报案,直言吏部侍郎赵单之赵家被灭满门,女眷被辱,死相凄惨。凶手为前开王军中左将杨市。接下来由下官念诉状。” 一篇诉状,极其极端扼要。 “直接传目击者赵五吧。”陈若摆摆手,懒得走程序了。 大理寺少卿恭敬回答道:“是。” “传赵五——” 少了两只耳朵的赵五已经拾掇了一番,头戴着一顶帽子,看起来与先前没什么异常。 “草民赵五,拜见皇上与诸位大人。”他磕头道。 但凡是个秀才,有点将爵,都可以不跪,但是赵五没有。然而,这样的人在唐国子民中还是占了大多数。 陈若严肃道:“说说你昨日的见闻吧。” “是。”赵五的耳朵已经经过医者治疗,好了不少,能够听清话了,他用着极为悲恸的语调说道。 “草民昨日正在守门……”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五 案件进展 “草民昨日正在守门,突然那贼人杨市就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地就削掉了草民的两只耳朵,”赵五摘下了帽子,两边光秃秃的,结了疤。 陈若皱皱眉,问道:“为何要削你耳朵,而不是杀了你?” “是……或许是那贼人看我不顺眼吧,也有可能草民以前得罪过他。刚开始的时候他杀心不是很强烈,草民受了伤立马就躲了起来,没敢去拦他。”赵五头贴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 在场之人尽皆人精,一眼就看出赵五有所隐瞒。 陈若朝大理寺少卿看了一眼,少卿心领神会。 他喝道:“赵五,休得说谎!在场的皇上与诸多大人,都是透亮的眼神,能明辨是非,会为你作主,如果杨市有同谋,也一并交代出来!” “回大人……”赵五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加颤了,有些后悔前面说的慌。本来前一晚他已经考虑好了说的话,并且还训练了许多次,没想到一到这等正经场合就怯了胆子。他磕磕巴巴道:“杨市他,没有同伙,就一个人。就他一个,先杀了赵单,赵老爷,然后就去折辱了女眷,杀了满门。我藏在草中才幸得免了一条性命。”他一急,说错了话,和他昨晚计划想说的不一样了。 场上人都实力非凡,知晓杨市的武道修为,赵五这个修身境都有些勉强的普通人,是断然不可能在杨市面前隐藏的。 于是少卿再次呵斥道:“你还说谎!” “草民不敢……”赵五发抖。 少卿严肃道:“你可知道,皇上还在这里,如果你说谎,便是犯了欺君的罪。” 一听欺君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赵五愈发不肯松口了,只是在那磕头,不停说着“草民所言非虚”。 少卿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看向大理寺卿赵光楠。 赵光楠是名须发有些灰白的男子,在朝中颇有威望。不同于王丁两头都收好处的中立派,他是刚正不阿,为官清廉,秉公执法的老学究。哪怕是有些桀骜的诸多武将,见了他,也会尊敬地喊一句赵大人。 而赵单,与他是远方表兄弟的关系。赵光楠是歌,赵单是弟。赵单的仕途,还是赵光楠提了一把,才开始发家,然后后来居上。不过后来赵光楠就与赵单撇清了关系,原因不道而明。 赵光楠冲少卿点点头,让他站到自己身后,然后语气温和地问道:“赵五,我问你,杨市可曾说了什么话,是否与赵单有仇隙?” 赵五抬头,看向这位问话的大人,见他态度放松,赵五也不由放松了些。因为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照实回答道:“杨市杀上门时,赵单老爷好像并不是很意外的样子,说了句‘果然来了’,还有,杨市进门之时就一脸凶相,似乎是有仇隙已久了。” 这番实话让他前后说的不一致了,少卿正要发作,被赵光楠无声地拉住。 “那这样就可排除是临时起意犯案了。”户部尚书王丁不由出声道。 赵光楠笑着摇摇头:“此番只是一人之言,不可全信,还需有多方考证,才能断案。” “不愧是赵大人,心思细密。”王丁叹服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借机卖蠢来拍个马屁。 虽然户部尚书是正二品,大理寺卿是正三品,中间差了两级,但是赵光楠的隐藏力量和丰富的履历可不像表面官职那样。 很多时候,官职的品阶对于大唐子民来说,就是个屁。当真了就很影响人,不在意的话也不会影响什么。更多时候都是看背后的势力几何,个人的境界如何,实力怎样。 赵光楠继续问道:“我问你,你先前说杨市凌辱赵家女眷,可有行房?可曾亲眼目睹?” “禀大人,目睹了,杨市贼人与女眷有过行房。”赵五回答道。 赵光楠捋了下胡子,笑道:“传仵作。” 仵作到。 “仵作,我问你,杨市的尸身检验结果,他生前是否有过行房?”赵光楠问道。 仵作跪下磕了三个头,才回答道:“回禀大人,未有。” 仵作与医者修行路子相差不大,都是修行医道与自然道,具有许多奇妙的手段。 “赵五,你怎么说?”赵光楠看向赵五。 赵五赶忙补救道:“回大人,是我记错了,他们不曾行房。” “而你还讲曾亲眼目睹,如何目睹?他会放一个无关男子在旁围观?”赵光楠抛出疑问。 赵五迟疑道:“或许是他有特殊的癖好……” 赵光楠摇摇头,摆摆手让仵作下去,赵五留在原地候命。 他朝皇帝作揖,道:“禀皇上,上午有户部侍郎李大人找到微臣,说是有相关案情进展的线索发现,他此刻已经在外候着了。” “让他进来吧。”陈若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沉稳道。 李忧从外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皇帝长揖,再向诸多高官行礼。 官阶在这里就有体现了,侍郎是从三品,这里大部分人都比他品阶高,正式场合需得行礼。 李忧清了清嗓子,说道:“说来不怕诸位大人耻笑,这线索是微臣昨日出门寻自家小女时候发现的。”说着他偷偷扫视了一眼,没看到陈白衣,心中微微一顿。 三法司会审,宰相没来,让他有些浮想联翩。 “令媛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有活力啊,朕也曾听说过。”陈若笑了笑。 “微臣为小女恩谢皇上的挂念了,”李忧施了一礼,继续说道:“未曾想她到了许云深的住处,被刚刚到来的我听到了他们说的闲话。” “许云深?朕有印象,是第一届万道榜的榜首,为人颇有些清新脱俗。不过你这个堂堂侍郎,竟然去做了听墙角的举动。”陈若眉头一挑。 李忧沉声道:“能让案件尽快大白天下,微臣的些许浮名,损了也罢。在他们的谈话中,微臣得知,杨市在去赵府之前,还与许云深吃了一顿酒。同时许云深也知晓杨市下一步要去杀人,但却未阻止,也未上报。都是他的不作为,导致了赵府的惨案!” 李忧的话有些掷地有声,让场中诸多人都沉默起来。 他们甚至在想,会不会这个李忧,是陈白衣派来对付太子的招数。众所周知,李忧是陈白衣一派的人,许云深则是太子党。 赵光楠施礼道:“正如李大人所言,皇上,是否要传许云深?” “那便传他吧,朕要看看,这案是不是与他有关。”陈若刚刚稍霁的脸又阴沉了起来。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六章 官官相护 许云深听到了侍卫传唤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踏入这个严肃的场合。 陈言跟在他的身边。 二人随着侍卫,一步步从皇宫门口,沿着笔直的白玉石干道向前,然后左转,进入了七扭八扭的小路,贴着红墙琉璃瓦的墙一直走。过了片刻,豁然开朗,到了“刑名殿”。 三法司会审正在刑名殿中进行。 侍卫不是很多,只有几十人,有一名将军统领,站成军阵。而那将军,正是许久不见的陈语。 陈语,陈言,许云深,三人六目相对。 “只传了许云深,你来作甚?”陈语看向陈言,一袭轻甲,面带不屑。 在他看来,许云深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和这种大案扯上这么深的关系。如果许云深没了,或许他心中的难以磨灭的羞愧会好许多。 陈言一身黑色锦袍,没有回他。 许云深也没有理,他可是深切地记着这个把小明弄丢的人。 二人径直往里面走去。 “可恶,你们怎么不拦?”陈语怒道。 军士们懒懒地看他一眼,有话多的回答道:“那是太子殿下,我等小鱼小虾的,就不必为了将军您的意气之争而成了炮灰把?” 这几十人都是禁军之人,也反映了一个颇为真实的情况,便是诸多将士对空降成总指挥的陈语颇为不服。而且陈语的治军之道,个人实力,气度等等,都不能让将士们折服。这也是禁军到现在都没有出战的主要原因——将士不能一心,军队便是一盘散沙。 刑名殿的装饰较为森严庄重,一路的青色与蓝色交织使用。 到了正殿,许云深见到了这个大唐的权势顶层,也是这群人,决定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走向。 皇帝陈若,坐在正中间,上面有着雕刻地雅致华丽的盘龙藻井。两侧斜坐着诸多高官,许云深也只能堪堪认出刑部尚书冯元,户部尚书王丁(万道榜总赛时候与陈白衣站在一块),修部尚书杨三才(总赛时站在皇帝旁边)。旁边站着诸多官员,应该是小官。场中跪着一名无耳男子,还有站着看着他冷笑的李忧。 真是搞不懂,我与你女儿关系不错,你非要把我往死里逼。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太大事情,但是李忧如此针对他,让许云深颇为不爽。 “草民许云深,拜见皇上与诸位大人。”许云深作揖道。他原本是想说“末将”的,但想了想,在这群文官老爷面前提武将的爵,不就是提灯笼进厕所——找屎(死)么。 “吾陈言,拜见父皇殿下。”陈言右手放在心前,身子前躬,行礼道。 陈若看了陈言一眼,道:“你怎来了?这事与你无关。” 转而他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下:“莫不成你是看自己羽翼即将受损,抓紧时间跳了出来,哈哈,好一个太子党。难不成杨市此番就是受了你的指使不成?这一次是赵单,下一次便有可能是场中所有人,再下一次,说不定就是朕了!” 见陈若脑补过度,让气氛陡然凝结了起来。 陈言缓缓回道:“陈言不敢。吾一直敬重敬爱父皇,不敢有大不敬的念头。而这番我前来,护犊之情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为了替父皇解忧。” “继续说。”陈若看着他的脸,像是看出了朵花。 陈言是长得不像陈若的,他随他母亲,艳绝天下的蔷贵妃。陈若看着他的脸,像是看到了蔷贵妃,气也消了许多。 陈言继续缓缓回道,语调没有丝毫欺负:“赵单一死,他先前所作之恶尽皆败露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 案件顿时变得有趣了起来。虽然诸多大人都知道赵单手下不干净,但是不干净到什么程度,众人都是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今天突然太子冒出来,说是证据俱在,那就只能说明,他早已开始收集。事发前,赵单是不大起眼的。这样的一个人,太子都收集了各种能致他于死地的确凿证据。而更多的官员呢,保不齐太子手里也有同样分量甚至更重的东西。 所以诸多大人都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言,而陈言身躯岿然不动,眸子一一从各人脸上掠过,意义不言而喻。 “哦?那赵尚书先前是个怎样的人?”陈若开始侧倚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敲动,证明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波动。 陈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被他直接害死的无辜百姓有千余,疯狂敛财,所藏资产达三百万两。” 场中顿时寂静。 “吏部尚书可真是肥差啊……”陈若咬牙道。他自己的金库总量也才几十万两,开销都要省着花,没想到手下的一个官员的家产便有如此之多。 “那百姓呢,是否证据确凿?何时发生的事情?”陈若追问道。 陈言作揖道:“此为另外一案了,吾会将相关证据上交大理寺与刑部勘察,以求公平公开。” “那这样,杨市可算是为我大唐诛杀了一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了。”陈若摸了摸下巴,“不过,诸多女眷被凌辱,无辜者被杀,则是他的错误了。” 陈言继续道:“女眷被凌辱,还有另说。想必赵光楠大人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吾就不抢话了。” 众人看向赵光楠。 赵光楠笑了一下,道:“既然太子殿下瞧得起微臣,那便由微臣斗胆一言了。依微臣拙见,凌辱女眷的并不是杨市,而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杨市还有同伙?”陈若疑惑道。 “皇上所言未必不是一个英明的猜测。”赵光楠拍了个马屁,然后转折道:“不过,这个同伙,不是别人,正是这赵五!” 赵五浑身一抖,赶忙呼喊道:“没有啊,草民没有啊,草民是冤枉的!” “据现场勘验,女眷遭受折辱之时,都是使用器械,且手法极为熟练。而且据仵作言,女眷体内也无残留男子体液。若是一般的趁虚而入的犯人,想必早已会等不及了。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便是阉人。而据微臣你所知,赵单生性猜疑,所用男仆尽皆阉人。” “而只有这个赵五存活了下来,那就说明:赵五躲在一旁活到杨市杀了赵单,然后杨市自尽。他见色心起,同时往常女眷虐待他,使他产生了仇恨之心。他就借着杨市杀了主母的余威,折辱诸多女眷。最后再每人补上一刀,也就正好吻合了女眷死时,颈部刀口不深且毫无杀气的原因。”赵光楠根据已有信息,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赵五目瞪口呆,在他看来,这与事实相去甚远,但是有一点是不由他反驳的:女眷的确是他折辱的。 他赶忙挑了别的点,让自己稍微有些底气,反驳道:“大人,草民并未曾对诸位夫人起仇恨之心。更别提怀恨在心,见色起意了。” “那你脸上被扇的巴掌如何解释,还有身上的一些受到撞击的殴打?昨夜在你睡觉之时,有我大理寺之人检查过了,与女眷的拳脚相符合。”赵光楠冷笑道。 许云深站在旁边出神,听得津津有味。 赵五一急,眼泪都出来了,胯下也颜色变深了些,殿中顿时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那这案件的主干就算结了吧,快把这人拉下去。”陈若摆摆手。 赵五被侍卫拉了下去,同时还在不停地挣扎。 “稍微有些草率,后续还是要三法司继续推敲,无误后再放出案件判断和处理。”陈若继续说道。 然后他看向许云深,说道:“现在来说说你,许云深。由赵卿来审问吧,朕旁听。” “草民在。”许云深作揖道。 赵光楠下了坐席,走到场中,踱步道:“许云深,你可曾事发前与杨市一同用餐。” “有。” “你可曾知晓他要去杀人?” “有。” “那你为何不阻止,不上报官府?” “因为我信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赵光楠哈哈大笑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么想,各自用各自的私刑,那还要我大唐律法何干?行刑之事需要交予官府来做,而不是各人。” “官府不做呢?”许云深难得的硬起脖子,想与赵光楠争论。 赵光楠冷笑道:“怎会不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该伏法之人,早晚会伏法。” “在那之前,任由其逍遥?这次的赵单便是例子。而且杨市也未曾杀过无辜之人,那些女眷都是那个奴才动的手。”许云深信了赵光楠的推断。 赵光楠摇摇头:“那个主母便是杨市杀的,怎么说?” “我信他的判断。” “可笑!” 陈言拉拉许云深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争辩了。 许云深偷偷看一眼皇帝的脸色,没怎么变,甚至还有些轻松的样子,看起来不是不悦。 于是他放心说了:“赵单能无恙如此久,还做了如此高官,还不是同样的官吏给他兜着?官官相护!” 一句“官官相护”,道尽官僚政治的本质。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七章 无罪释放 许云深的话直白地不留任何情面,但是诸多大官都面色不变,当作没听到。 陈若呵呵一笑,毫不掩饰对这名愣头青的赞赏之情。 只要不是针对皇帝,皇帝一般都比较喜欢这种喜欢直言的人。 于是陈若悠悠道:“好一个官官相护,敢针对天下所有的官员,也是颇有几分胆色。” 他这么一说,许云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且觉得自己言语过激了。 “皇上谬赞了,天下还是有不少为民找想的官员的。”许云深想了想,补了一句。 陈若摆摆手:“好了,不必再说。既然此案是诛杀了一名贪官,那便不追你的重罪了,交些罚金,下回不要再犯就好。” 皇帝都这么说了,官员也不会不给面子,旁边的大理寺少卿依言记下。 没许云深的事,他便悄然退了下去,而陈言还留在殿中旁听。 出来的时候,情理之中的遇到了陈语。 现在许云深看陈语犹为面目可憎,不知道怎么回事。 天有些冷,站岗的兵士不停地哈出热气,带走体内的热量。铠甲上也凝了一层白霜一样的东西。 “怎么,没被押解出来?”陈语见他出来,好奇问道。 许云深翻个白眼,道:“托您的福,得了很严重的惩罚,我现在要回去与亲爱的告别了。” 亲爱的银子,他心中说道。 “放心,弟妹我会帮忙抚养。”陈语一言既出,不由有些后悔,看周围的手下看自己眼神也很不对劲,但他再补救也晚了。 许云深撇下一句:“看来你当初拿书并不是看到心里,只是作个表象,真是虚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语张张嘴,难以反驳,只能静静看着他离开。 …… 案件结果大概要到明日出来,各个翘首以盼的人还有一段时间要等。 而许云深已经悠闲地踱着步回到院子,手中甚至还提着路上顺路买的烧鸡和烧酒。 玉中歌被许云深嘱咐呆在院子,不许乱走,她也乖巧依言。 只是光是在屋内等待难以消解心中的焦急,她就倚在门口看着路的尽头。 一道穿着人影摇摇晃晃地近了,手里还提着些东西。 玉中歌的心便陡然放松,迎了上去。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许云深笑着摸摸玉中歌的头。 玉中歌俏目中眼波流转,娇滴滴的,煞是可人。她轻轻道:“哪怕是已经知道无恙的路途,只要是你去走,但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会让人牵挂。” “哈哈哈,你这番心意可算是世间难得的痴情了。”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许云深看去,是公羊珉。 也是,没事就喜欢笑的,除了公羊珉,还有谁呢。 “听闻云深兄你完好从皇宫中出来,我就抓紧时间赶了回来。走!我已经订了接风宴。”公羊珉笑嘻嘻地挽过许云深的手,才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许云深无奈地看向玉中歌。 玉中歌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接过许云深买的烧鸡和烧酒,说道:“你去便是,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等你接风宴回来,我们再好好庆祝一番。” “嫂子不去吗?”公羊珉的脸凑过来,问道。 玉中歌轻轻摇摇头,两边手臂顿时环绕着繁多的生命之气,仿佛结成了一片布,变成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她得意道:“我最近修为又有进境,要抓紧时间巩固,就不到处走动,影响修为了。” 公羊珉羡慕地叹了句:“果然是天才,找对了方法之后,修为一日千里,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比的。等将来嫂子到了道境,可要多提点下小弟啊。”他在“找对了方法”那咬了重音,话中意不言而喻。 “好了,就你话多,我们走吧,接风宴还有谁?”许云深瞪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些。 二人又沿着许云深来时的路走远,玉中歌目送他们离开。 她裹紧了下身上的袍子,喃喃道:“道境,想必也不远了。到时候,云深,我就能成为你的后盾了。这个天气可真冷啊——”她看了眼灰色的天,虽然没下雪,但是隐隐有风起。 嘎吱—— 院子的门悄然关上,这一片又恢复了寂静。 一片,两片,雪花渐渐落下。它们躺在了台阶上,转瞬间便化为了冒着热气的水——那里是玉中歌刚刚倚靠半天的位置。 …… 长安内较为有名的中高档酒楼:秋意浓。 这家店以秋季的招牌菜出名,不过其他季节时的特色菜也颇有风味。 “来了来了!玉玄公子来了!”秋意浓酒楼门口候着的小厮,远远看着公羊珉,便扯着嗓子对里面喊道。 许云深惊奇地看了眼公羊珉,说道:“没想到你还威名赫赫的。” “哪有哪有,都是些虚名。”公羊珉因为许云深身上暖和,凑得很近,然后压低声音道:“其实你那笔钱,也有部分投到了这里,同时我自己也投了些钱,合起来就是一笔不菲的资金,收益尚可。也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们都喜欢把我当作二东家。” 许云深失笑道:“还真够二的。” 待到二人走进,许云深端详了下周围的装饰。 黄花梨与楠木混用,作为门店的主要木材,偶有紫檀雕刻点缀。还有不少初悬挂着绘画书法的屏风,以及看起来挺好看的玉石等等。移步间让人赏心悦目。 “恭喜许公子无恙归来,我等为许公子接风洗尘。”有柔柔的合声。 许云深往里面一看,好家伙,一群长相俊俏的女子穿得轻飘飘地,列成队形,说道。 “她们不冷么?”许云深问公羊珉。 公羊珉早已放开了许云深,他翻个白眼,说道:“酒楼里烧着炭火取暖呢,进来的时候还有隔风的几道屏障,也就是你感受不到寒暖。” 许云深朝公羊珉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嵌在墙壁上的用作取暖的火炉,周围一大圈都是石制防止火星溅出造成火灾。同时旁边还有个落地的人工池塘,又能作美观,又能作临时灭火之用。不过酒楼出门,路边下去就是贯穿长安的运河,灭火的水是不缺的,想必应该是美观的作用为主。 公羊珉为许云深解释道:“她们是我花重金请的舞女团蔓十六,怎样?等她们跳起舞来,便更是身姿曼妙,让你眼花缭乱。不过我可告诉你,别动歪脑筋,人家只卖艺的。” “我……”许云深笑了一声,“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嫂子,你带我鬼混。” 公羊珉翻个白眼:“我不信你会那么没良心,况且只是看看,嫂子应该不会说什么,好了,落座吧。”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八 冬意浓 公羊珉订的楼顶的雅间,一层只有一间,兼有各种坐具和较为宽敞的一片地方。 整体呈八边形,每面都有一扇不小的玻璃窗——是格物院的最新制作。 不过这个严寒的冬天,内外的温差给窗户糊上了厚厚一层,看不到外面。 不然透过部分窗户,是能看到大半个长安的,因为秋意浓酒楼处于酒楼区的边缘,地理位置较好。 “就我们两个,有些冷清啊。”许云深坐下,喝了口茶。 公羊珉指了下旁边修正的蔓十六舞女团,以及旁边服侍的小厮,笑道:“这不还有人么。” “……这样说的话,也算吧。不过也挺好,乐得清静。”许云深想了想,同意了公羊珉的设计。 公羊珉知晓许云深饭量不小,而且极爱美食,先前便考究了许多。 先上来的是三份开胃菜,两素一荤,酸辣可口。 许云深夹起筷子,满足地点点头。 “你知道我弄到了什么吗?”公羊珉神秘地说道。 许云深下意识问:“难不成……舞男团?”有关公羊珉的猜测,许云深从来不会猜正经的,因为那样正确率高。 “呸呸,想到哪去了,来人啊,把神器呈上来。”公羊珉白了他一眼,让小厮把一份装着绿色汁液的玻璃杯端了上来。 许云深凑近看看,又闻了闻,问道:“这……有点眼熟啊?难不成是,苦瓜汁?我记得我院子里还种着啊,你想喝我可以给你摘几根,你自己榨汁。” “不是,你不要动了买椟还珠这样的蠢想法,你仔细看这容器。”公羊珉接过那杯不可名状的物体,递给许云深。 许云深瞅了半天,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看云深兄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当朝公主用过的杯子,还没洗呢。你仔细看,还有个嘴唇印。”公羊珉正色道。 许云深一脸奇怪地看了下,还真如他所说有个嘴唇印,然后转念一想,不对劲啊! “你好恶心。”许云深一脸嫌弃地看向他,悄悄把自己的坐垫拿远。 公羊珉的手僵在那,被许云深一点破这个他先前没想到的方面,脸上有些翻红,但还是嘴硬道:“这叫追求美丽,你懂不,我告诉你,恩静公主可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她?大美人?你怎么知道的?”许云深在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人,明明半年前他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公主相貌平平。 公羊珉神秘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恩静公主可是和太子是同一个母亲,都是蔷贵妃。蔷贵妃可是风华绝代,你想一下陈言的长相。他是不是俊美如妖,甚至比女性还好看?呃——我在想什么。而且,这位恩静公主,从来没在世人面前露过面,久居深宫,哪怕是出宫,也是带着面具,这就让她的美丽更增添了一分神秘。” “等等,久居深宫,那这个杯子你是怎么来的?”许云深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公羊珉楞了下,道:“就,深宫……杯子……好啊,竟然敢耍我!”他勃然大怒,撸袖子想要找谁去打架。 “还是别了吧,这种事本来就很恶心,不光彩,你还去……怕不是要青史留名,还是恶名万年永传。”许云深打击道。 公羊珉缩了下来,道:“也是,算了不提了,这个东西赶紧端下去扔了,看到它我就烦心。继续上菜吧。” 许云深琢磨着刚刚公羊珉说的“皇室秘闻”:陈恩静久居深宫,不出来。但是他那天还遇到了,看她熟练自如的对待“平民赵傲天”的样子,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出宫与人打交道。自然也不排除是陈恩静性格使然,平易近人的高位者还是有许多的。不过带着面具出行……这事有待商榷,那天看她表现的样子也不像戴了面具。 他有些头痛,索性不想了,专心地吃起菜来,同时喝口小酒。 蔓十六舞团悠悠地开始起舞,一朵又一朵的花逐渐盛开,当真是实力非凡。 跳了一段舞之后,配乐响起,竟然是慷慨悲歌的军乐,于是舞蹈的画风陡然一转,蔓十六仿若个个变为拿剑行走天下的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公羊珉解说道:“我知道云深兄曾经上边境呆过一段时间,就想着能不能来一段这样的,让你回想回想美好的回忆,看来效果还不错。蔓十六,当赏!” 也不知道公羊珉一个二品家族的子弟,怎么会过得比许多世家子弟都滋润潇洒的。 许云深微微一笑,敬了公羊珉一杯,再朝翩翩起舞的舞女们敬了一杯,又朝侍奉着的小厮敬了一杯。 他悠悠道:“公羊啊,我和你说个秘密。” “什么?”公羊珉一贯的好奇心让他竖起耳,同时他摆摆手,让闲杂人等尽皆退下。 许云深缓缓道:“我,失去实力了。” 他也是思考半晌,才与公羊珉披露了这个事实。因为公羊珉对他如此好,如此交心,他也不能再将其视为匆匆过客,也应该适当地分享一些私人性秘密让彼此知根知底。 果然公羊珉震惊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嫂子可知?” 然后他晃了晃脑袋,想着自己真是蠢,这种事,亲密之人之间肯定知晓的。 “她知道。”许云深笑道。 公羊珉沉默了会,喝了口酒,说:“云深兄,哪怕你失去了实力,嫂子也还不离不弃,你可不能负了她。” “那是自然。” “我也不是势利眼,自然也不会弃你而去,但是你可想过,日后该怎么办?这个世间,没有实力,便会与平民一般,寸步难行啊……” 公羊珉一想起许云深将要面对的悲惨未来,不由连声叹气。 许云深悄悄笑了一下,知晓他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实力全失。 公羊珉思虑了好一阵,许云深才悠悠道:“谁告诉你我是实力全失,变为平民了?我只是失去了道境以上的实力。” “什么?道境以上!?”公羊珉感觉今天吃的惊比他过去一个月吃的都多,不由地瞪大眼睛,站了起来,甚至还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酒。 他踱步道:“云深兄啊云深兄,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凡境巅峰?你可瞒得我们好惨……难怪你先前一直是无视一切,悠然自得的样子,原来是道境的实力。我说呢,我说呢。不过你和我说说,道境是什么感觉?力量强大到什么程度?我可好奇死了。” “我情况有些特殊,哪怕是道境,也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只是表现不表现出来罢了。”许云深拿毛巾擦了擦桌子,“不过那时候的我,能撵着天心湖中的鲲鹏乱揍,怎么样,道境的实力如何?” 公羊珉自幼家学尚可,也知晓鲲鹏为何物,他声音一颤:“是天心湖禁区中那只?身躯横跨几百里那只?” 许云深点点头。 “可真威风啊……”公羊珉一声长叹,震惊过头他也就陡然放松了,不由打量起许云深来,仔细回忆着先前的许云深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小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如此可怕的力量,撵着数百里,一府之地大小的鲲鹏揍。 “咦不对,云深你揍那只鲲鹏,应该也有很大的动静啊,怎么都无人知晓?”公羊珉奇怪道。 许云深停下了夹菜的手,搁下筷子喝了口酒,看向窗外,那里一片空白。 公羊珉也顺着他的眼睛看去,见窗户上的雾挡了视线,他拿袖口擦了擦,露出了外面的大半片长安。 长安覆盖在一片雪白之中,道路上的稀稀疏疏的行人和马车,像是蚂蚁一般耸动。 “难不成,是……”公羊珉想到一种大胆的猜测,“天?” 许云深点点头。 公羊珉一言既出,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存在抓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他不由道:“那它的用意是什么呢……” “不知,或许是为了拯救被无辜波及的性命,才复原了伤及的地方。”许云深摇摇头,“也不知道当时是否有人看到或者听到,亦或者是事后,忘了。” 许云深只感觉这天上的云飘动,就像是有存在在呼吸一般。 公羊珉无力地坐在许云深的身边,看着他说:“云深兄,你真是告诉了我不得了的秘密,我想,这个世间,也没几人能承受的了。” “哈哈,我这不是看你缺心眼,就和你说了么。”许云深一笑,满目的信任。 公羊珉看他笑,自己也笑,从酒炉上端下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那便来一杯吧,就当我没听到。” “好。” 第二卷 异己 第二十九章 玉中歌的道境 “我回来啦。”许云深搂着公羊珉的肩膀,醉醺醺地推着院门,看起来,他俩玩得很开心。 推了推,门没动,里面锁上了。 许云深的酒醒了些,他放开公羊珉,从门缝往里面瞧了瞧,看空无一人。 他歪歪头,往自己方间那边看,只见门缝和窗户缝露出一道道熟悉的生命之气。 “嘶——不会是小玉漏气了吧?”许云深喃喃道。 他有些焦急,生怕玉中歌修行出了岔子。 公羊珉在旁边摇摇晃晃,他抬头看了眼,目瞪口呆。 他急忙推了推许云深:“云深兄,你快看天上。” 许云深向后退了一步,依言往上看去,只见一道道的生命之气盘结在空中,凝而不散,像是一朵飘在低空的云。 “这,是怎么了,小玉,不会有事吧?”许云深原地走了两圈,打量了下那扇不大的木门,想要破门而入。 公羊珉连忙拉住他:“可别,别打扰了嫂子。我看这个不像是修行走了岔路,而像是走上了大道。你闭眼感受下,能不能感受到其中的威严气息?哦我忘了云深你没这方面能力……你别瞪,我说的就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许云深眼眸微眯,眼中难掩喜色。 公羊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吃得有些撑,说道:“她可能,要突破道境了。” 一个女子道境,还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巨大的幸福砸地公羊珉有些晕晕的。 他晕乎乎地说:“嫂子这……是不是目前天下修行第一人啊?” “那是当然,有谁能比过她?”许云深有些傲然,心中也不急了,慢慢等待着。 空中的自然之气越积越多,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后轰然散开,消失不见,仿佛融化在了天地间一样。 咚,咚。 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公羊珉一听到这声音,就立马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许云深赶忙扶住他,打量着周围传来的怪声。 咚,咚,咚。 这声音仿佛无处不在,连公羊珉都成为了发声的一部分。 “这就是她所说的万物的生命跳动?”许云深猜测道。 声音由微弱模糊的蚊吟,渐渐清晰,增强,变为战鼓一般,阵阵雷鸣。 各个方向,顿时许多道白气逆天而起,朝这里飞来。 许云深一皱眉,看向空中,见气中包裹着的是陈白衣,杨三才,王丁,以及许多的生面孔。 他们急速而来,进入这里百米内后迅速降速,然后轻轻落到许云深的旁边。 “又见面了,小子。”王丁笑道。 许云深对他们有些敌意,因为玉中歌可能是冲击道境的关头,生怕他们会打扰到他。于是许云深也没行礼,直接说道:“你们来作甚?” “我等来观摩大唐建国后的第一位道境诞生,”王丁没有丝毫在意,依旧是笑着,脸上的肉堆在一起。 杨三才闭目感受了下,肃然道:“这是自然之道的大修行者,而且心灵纯净,想必突破后便是生道。” 陈白衣微微一笑,附和:“杨大人说的不错。” 这几名官员站在一起,另外的生面孔各自不言,分开站立,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观摩就观摩,也别话多,别打扰了小玉。”许云深皱眉道。 一言既出,众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王丁一拍手,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成,是自然门那位天才大师姐突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先突破的竟然是年轻一辈的俊杰,吾辈老矣。” 陈白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几名陌生面孔之中,有一人的神色不大对劲,紧紧顶着院内。 许云深也注意到了,悄悄留了个心眼。 王丁继续说道:“不过啊,小子,你不用担心我们打扰到她。一般修行者突破境界时,会有天地庇护,不受打扰。别说说话了,哪怕是我们打打杀杀,都不会影响到她。” “那就好。”许云深略微放下了心。 不过他也不敢冒险进入院内,还是秉着不打扰的原则,站在这里。 轰隆隆的心跳之声越来越急,传播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不过除了百米之内会受到影响,百米之外也只会听到声音,不会像公羊珉一样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声音急切如骤雨,如惊雷,如大漠飞沙。 然后天地之间陡然一静。 “要来了,能否成,就要看这最后一搏了。”王丁有些话多。 许云深的心也不由揪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王丁笑呵呵道,活像一尊胖肚佛。 突然,每个人(除了许云深),每个活物,包括植物,身上都悠悠飘出一根白色的细线,朝院子上空飞去。 有人生怕是杀人手段,想要拦住,然而使尽各种手段,都触碰不到那道线。 细线密密麻麻的聚集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布”,远处还不断地有细线飘来,给这块布扩大面积。 “这可能,便是传说中的生命线。”杨三才难得的说了句话。 许云深看向那个看起来威严满满的老头,反问:“生命线?” “传闻凡是活物,都有一道生命线,若是去之,必死,这是在无法违抗的规则。”杨三才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一脸复杂地看向空中那块布,“难不成这个道境突破是要汲取周围所有的生命力?这与生道不符啊……” 那个先前仿佛有敌意的人冷笑着出声:“生的尽头便是死,说不定呢。这下好了,看个热闹把命搭进去了。” “你是何人?”许云深看他有些不顺眼,不怀好意地问道。 那人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玉名石,不巧,正是那名正在突破的天才的父亲。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弑父,真是恶毒心肠,也难怪私自下山,害我被剥夺门主之位。” “原来是你。”许云深恍然,玉石这人玉中歌也与他说过。 总体印象:十分的差。 许云深想骂“丧家之犬”,但是张张嘴,又没骂,因为这连带玉中歌也一块说了。于是他只能深深地看了玉石一眼,没有说话。 空中那块布面积已经扩大至方圆十里,虽然在头顶,却并未遮挡阳光,颇为神奇。 “生命线听说并不存在于现实。”杨三才感叹这副奇妙的景象,死之将至,他也很泰然。 陈白衣的拳头握地很紧,不停地环视四周,然后看向院中,甚至眸中露出凶光。 “宰相大人,请自重。”许云深上前,对他冷冷说了一句。 陈白衣一笑,道:“只许她剥夺我的生机,不允许我尝试反击,然后苟活?我若死了,一身的抱负由你来做?” “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如杨大人所说呢……”许云深感觉自己略微有些理亏,但是对玉中歌的偏爱让他坚定地站在玉中歌的立场。 几人除了王丁和杨三才,都不怀好意地看着许云深,以及他身后的院子,里面是玉中歌。 许云深坚定地站在原地,挺胸迎着他们的目光。 突然空中传来一道似人非人,似女非女,如同天籁发出一样,也说不上好听,只感觉玄妙无比的声音:“诸位道友莫慌,我只是突破时暂借诸位的生命线证得天资道果,越多,生道之实力便越强。破境之后会如数奉还,且能让诸位得到一些好处……” 应该是玉中歌了。 她这一番借天籁发出的声音,安抚了蠢蠢欲动,想要搏命的众人。 他们也不得不信,因为先前王丁说了,破境时会有天地加持,他们伤不到玉中歌。而且她这般像是抛弃了形体一样的借天籁发声,着实是惊到了众人。 不过许云深这身上没有飘出生命线,让看到者都浮想联翩,而且都是往坏了猜。 过了十分钟,那块布已经掩盖了众人能够看见的所有天空,不知道有多大。 平整的布开始波动起来,像是涛涛浪潮,一阵一阵地抖动。 猛地一收。 变成了一根不粗的白色柱子,下抵大地,立在院子里;上达天穹,插入了灰色的云层中。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线,连接了天地。 天空上的云层陡然以柱子为中心,开始旋转。一层顺时针,一层逆时针,层层反复,终是又扩大到了整片天空。 “这,怎么动静这么大?”许云深望着天,觉得天力无穷,心生向往。 没人回答他,因为没人知道。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章 道境的世界 玉中歌此刻其实本体还在房间里,甚至坐在板凳上。先前那样只是她领悟到的一个小技巧,唬住了众人。关于生命线的说法,她也没有欺骗他们。不过让她惊异的是,她没有在许云深身上感受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换句话说,和不存在一样。而许云深偏偏还是活得,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突破时,玉中歌冥冥间仿佛接通了一个意志,浩瀚而又沧桑。 它在玉中歌的耳边说:“汝愿为这世界而战否?” “愿。”玉中歌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奇怪,不知自己为何答应地如此畅快,不像往常的她。 “那便按规则,赐汝道果。生命面方圆达九十九万丈,表现为特等。玄窍境以至情道为主,现给予汝选择:生道,至情道?”它古井无波地陈述道,没有一丝感情。 这回玉中歌没有脱口而出,她静静地思索,然后回答:“生道。” 她觉得生道对目前的作用更大,至情道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感觉战斗力会不如生道。 “已选择生道,道果分配完毕,汝可继续破境。”它说道。 …… 直通天穹的白柱迅速下降,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然后缩回院中。 众人只觉得院中传来一阵令人恐惧,又令人心生向往的感觉。 天地间为之一静。 院门轻轻地开了。 里面走出一道身影,是玉中歌。 玉中歌笑颜动人,对许云深轻声道:“云深,你回来了。” 次日一早,朝廷内便将赵单案的各项细节,判决结果大白于天下。 案件判断便沿用了赵光楠的判断,而赵五也由受害者变为恶奴(虽然他的确做了些天怒人怨的事情),而被杀者赵单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负面角色。他被杀,让诸多平民大声叫好。其实这个案件是有点草率结案的意味的,只是时间不等人,天下拖不起。已经死去的杨市被功过相抵,算是无罪。而赵五则被凌迟处死。 单单这一案件其实涉及的人不多,但是它牵扯出了另外一件大案——赵单贪污案。 在陈若,陈白衣的坚定推行下,唐国朝政上上下下来的一场狂风暴雨的反贪行动。仅仅是七部之中,与之有关联的官员甚多,皆都被削了一级,留待日光表现再决定是否复职。而赵单还被查出在多地拥有几套超大型豪华住宅,不用说,这是太子陈言查出的。 因为这件事,涉及到的一条完整的赃款转移链条又被曝光。而陈若虽然震怒,但是在冯元的努力劝解下,才没有全部处死有关官员。因为这一条利益链波及的官员,甚至百姓,实在是多。仅仅是从五品以上官员就涉及了五百余人,足足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陈若还一度灰心丧气,觉得大唐是否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但是陈白衣却开解说:贪腐,并不能说明唐之政治是否“烂了”。只能说明官员手中有钱,且不管这钱如何来,如果仅仅按结果来看,只要办事效率还在,贪腐一些也不是不能容忍。 他偷偷掩了贪腐的另一面:任人唯亲。而陈若也没想到,只是依了他的话去做。 常年的依赖陈白衣,让他有时候懒得思考了。 冯元劝他时候是硬生生地劝,陈白衣是动之以理,相较之下,陈若心中的天平又向陈白衣偏了些。 利益链牵扯到的人是安全了,但是相应地上缴罚金是不可避免。 这场浩浩荡荡的反贪行动,仅仅过了一周,也草草收尾。 因为阻力实在太大,饶是两名权势鼎盛的人联手,也难以进行。家族制度与地方政府的结合,仿佛是铁桶一块,让长安无从下手。 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在陈白衣心中埋下。 …… “让我来看看我突破了道境的宝贝徒弟。”洛一白恢复了本体,来到了这个种着菜的小院子。 玉中歌柔柔地一笑,看起来仿佛与先前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眼中有的不停变化的图案没了。 洛一白抓着她转了好几圈,围着她上上下下的看,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真是天才,我当时突破道境也有四十多了。” “那您也挺厉害的……”公羊珉小心翼翼道。 自从他知道一直来蹭饭吃的糟老头子也是个道境之后,差点就没疯了。为何道境遍地走了?先前我遇到的人都不是这样的! 洛一白翻个白眼,没有理他。 公羊珉更加恭敬了,生怕这位“老”前辈一个不开心就把他给宰了,他可想再多活几年,看更多的美女。 许云深问道:“前辈,小玉她这个生道,有什么用途啊?你也知道我们一直与世无争,没有动手的需求,也就没法实验。” “我现在是愈发觉得你配不上我的宝贝徒弟了,”洛一白摇摇头,“不学无术,实力还不行。生道这么强的大道,你往大了想。” 许云深努了下嘴,指向院中的菜地,道:“别的我不知道,反正种菜是特别犀利。我跟你说,像这个大冬天,小玉她摸一摸,诶!草莓就长出来了!” “就知道种地,也没点出息。”虽然嘴上是这么说,洛一白还是捏了颗卖相极好的草莓送到红唇之中,一脸享受。尽管年龄大了,年轻的身体还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洛一白说道:“突破时候,你想想,玉儿她结成的生面有多大?九万九千丈!有史以来最大的记录也才九千丈,多个九万丈,是什么概念?谁都不知道。我敢说,一旦玉儿她踏足道境的世界,一堆人来争抢她。” “会不会对她不利。”许云深心生警觉。 玉中歌柔柔地倚在他怀里,一脸爱意地看着他。 她心中想着:真是爱一辈子都爱不够。 洛一白顿感牙酸,抖了抖身子,别过头去,不看这对狗男女。 但她还是解释道:“别说不利,供着还来不及。传统的,普通的生道,只能对低两个境界的人使用生命线绝杀技,而玉儿呢,我怕她都能对更高境界的人用……虽然道境里没有境界区别,只有大道的强弱,和掌握大道的程度来区分高下。” “道境的世界?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公羊珉按耐不住,询问道。 洛一白一拍脑袋:“哎呀,忘了你这个杂鱼存在了,这不是你能听的。”说罢她葱指一弹,好看的手指就摊在了公羊珉的脑门上,他直直地往后倒,晕死过去。 “那个世界,其实是很凶险的。玉儿,你突破时,天道肯定问你是否愿意为这个世界而战的吧?” 玉中歌点点头。 洛一白继续说道:“那就必须要提一下,这个世界了……”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一章 离去 “这个世界自诞生之始,便有道伴生。其中统领万道者,名为天道。自然,最开始是没有一万条大道的。然而随着修行者的壮大,各种大道便由无到有,被开辟出来。” “本来就存在的,近乎规则一样的大道,叫做先天大道,玉儿修行的生道便是先天大道;后来修行者开辟的,便是后天大道。二者并无强弱的区别,有强的后天大道,也有弱的后天大道。” 许云深不由发问道:“那前面前辈所说的道境的世界,是指——” 洛一白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们想一下,世界诞生,会只有一个世界么?” 许云深和玉中歌毫不犹豫地摇头。 “虽然众多大修行者仍未搞清世界的起源,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还有其他同样世界的存在。因为世界的存在需要资源,所以,各个世界会有生存上的竞争。” 一番话对两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洛一白见惯了这种场景,想当初她从老和尚那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无比震惊,不过时间一长,感觉也就那样。 她继续说道:“每个世界都会有自己的泛意志,进行对世界大方向的调控,只有少数情况下它才会出现干涉世界发展。去年它便出面一次,抹消一名神秘强者和鲲鹏战斗的痕迹,以防止事迹扩大化,影响世界进程。玉儿突破时候想必也听到了吧?” 许云深有些心虚的摸摸头。 玉中歌点点头,说道:“它对我突破时的表现进行评估,然后让我选择突破时的大道。” “那也是少数情况了,”洛一白笑笑,“是你的天赋惊动了它,一般人想要突破都难,更别说什么选择大道再突破。更多的则是两眼一抹黑,随便选一个方向努努力,不成功便成仁。你的天赋是厚积薄发型,越往后,进境越是扎实和快速,想必没多久就能超过我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曾经与你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的天赋远没有现在璞玉外露,甚至惊天” 玉儿眨眨眼,乖巧问:“师傅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我不是说过么,道境以后看大道强弱和你掌握大道的程度。所以你应该问,我掌握幻杀道到什么程度了。”洛一白纠正玉中歌的小错误。“掌握程度,有几个层次,分别是:初入,表象,详解,拆构,重组,超脱。” “那么多啊……”玉中歌瞠目。 许云深听了半天,感觉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去给她们热壶茶, 许云深刚走,洛一白就贴近了玉中歌的身子,低声说道:“我的宝贝徒儿,你现在道境了,可要按规矩去世界外磨炼,为世界收集资源的。一般一去就是好几年,我没在他面前说也是想让你自己好好考虑下,怎么和他告别。” “怎地……还这样的?”玉中歌轻咬嘴唇。 洛一白漫不经心道:“世界养育了你,你就需要回报世界,不然它养那么费资源的道境作甚?” “现在天下元气大生,也是我们的世界泛意识向其他世界所学习的,意图培养出新的一代强者。因为人类盘踞在大地上太久了,所以世界就让动植物先发展一步。大概再过几年,新一代的幼儿就可感知元气,进行修行了。” 刚刚回来的许云深,倒着茶,还不忘竖起耳朵认真听。 洛一白继续道:“不过修行元气,与传统的道路是冲突的,不过凡境的实力上限也能提高,将来,便会有凡境就能出征世界之外的存在诞生。不过作为代价,他们突破道境也更难了,这也对世界有好处。” 她冷笑一声,显然想到一些让她感到不快的回忆。 “道境,哪怕再弱,也与天道是一个层次。而凡境,实力提的再高,哪怕把弱的道境按在地上打。也只是凡,差了一个层次。它在怕,怕实力强大的道境夺了它的位置。呵呵,泛意识一但有了私心,便离本位越来越远了。” 许云深问道:“先前有道境篡位?” 洛一白饶有趣味地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微笑,让许云深有点揣摩不透她的意思。 她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一口,在茶杯上就下了热辣的痕迹。才说道:“那人还与你有些关系……” “老和尚?”许云深第一反应,便是收养他,抚养他长大的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头。 洛一白笑语盈盈道:“自然是他,除了师父,没人能逼得天道如此。不过他也不是篡位,只是,因为太强了,天道对他戒心太重,以至于……”她脸色一沉。 “以至于?”许云深有些好奇,那个迷一样的老和尚的过往到底是如何辉煌。 洛一白看着抬头,看着斜上方的灰色天空,道:“以至于它暗算了师父,迫使他受了重伤。” 许云深陡然握紧双拳,然后又无力地松开。他挑眉问:“现在他痊愈没有?” “他是在千年前受的伤,一直未愈,如果能好,那天道也不会自信地下此狠手了。不过你放心,哪怕是受了伤,他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捋胡须的。” 言语间透露出洛一白对老和尚的强烈自信。 许云深叹了口气,再次问:“这个寻常人,指不指道境的?” “他们就是寻常人。”洛一白笑笑,没有说话。 许云深顿时放心了许多,不过这一提,也有些牵挂起青山寺了。 青山寺内只有老和尚和小师弟洛无心在,也不知道生活是否如意……不对啊,老和尚是曾经能和天道争锋的人,怎么天天说自己混得很惨? 被从小哄到大的许云深呲了呲牙,觉得洛无心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突然,洛一白冲许云深颔首道:“好了我走了,玉儿你把那件事和他说吧,好了之后来我住处找我,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言罢,洛一白悠悠起身,移着婀娜的身影,步出院子。 许云深看向玉中歌。 玉中歌沉默了会,缓缓道出那不想说不想做,但是已经被决定的事:“道境一旦突破,便要去世界外征战几年,然后才能回来。” 许云深叹了口气,静静抚摸着玉中歌的脸。 双方就这么对视了半天。 “那便去吧,我等你回来。” “嗯。” 一言既出,许云深生出三千烦恼丝,在空中飘舞。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二章 陈言的小心思 玉中歌帮许云深整理好了房间,还打扫了好几遍。许云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在那忙活。他的头发已经被玉中歌细细扎好成髻,稍微有一点风神俊朗的公子的味道了。而不是先前那样,一看就是个略微有些呆傻的和尚。 她把一件件衣服重复叠了好几次,想要拖一点时间,但是叠着叠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落到了衣服上。 许云深从背后搂住她,头放在她的肩上,眼神深邃而温柔,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前辈想必已经等你半天了。去那里要注意安全,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去找你。如果不行,那最好,你要完整地回来。” 玉中歌的眼泪掉落速度更快了,都快连成了一道线。 她用力点了点头,霎时间眼泪顿消,看不出一点痕迹,只是眼睛水汪汪的。 …… 太子府。 “玉中歌突破道道境了?”陈言听闻了这个消息,无比吃惊。 果然只有如此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么…… 陈言微微叹了一声。 “禀太子,玉中歌跟随幻君子,飞升了。”一名属下急匆匆闯进来,报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陈言站了起来,毛笔上的墨水甩在刚写好东西的纸上,但他看也不看,跟在那名属下的身后,出了屋子。 他抬头往上看,见两道人影在云层投下的一道金光之下,越来越高。 其中一人是玉中歌,而另一人身着黑袍,面目都隐在袍子中,身体宽大,像是男子。 陈言仔细望了下,那名男子的穿着的赫然是代表隐杀门最高等级的服装——袖口绣金线,背后绘异龙。 “果然是那位前辈。”陈言突然想起最近隐杀门中各种的暗流,不由感觉到有些好笑:他们的试探,都被祖师爷看在眼里呢。 不过玉中歌与他共同飞升,是何意?陈言不解。 这个世间,除了少数人知晓道境的一鳞半爪,大多人还是对传说一无所知的。 二人徐徐上升,也无人敢升空上前窥探或者打招呼。 过了一刻钟,他们才消失在云层之中,金光也消失不见。 白日飞升! 目睹者无不骇然。其中百姓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们奔走相告,或者就在街头开始剧烈的讨论。 活生生的传说出现在了长安的百姓眼前,让诸多原道者振奋信心,异道者垂头丧气。 前两天玉中歌突破的异象,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估计也是被天道隐了痕迹。 但是皇宫中,朝廷上,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诸多势力还没来得及消化,和做好拉拢的准备,一个活生生的道境就飞升了。 这让更多的人沸腾了,纷纷猜测起仙界,仙人的存在。 民间掀起了一股志怪和的潮流。 …… 当当—— 陈言只身一人来到了许云深的住处,因为他觉得许云深刚与玉中歌分别,或许会很悲伤难过,他便打算来探望探望他。 敲门只敲了两下,按理讲是要敲三下的,但是他心不在焉。 陈言静静站了一小会,里面便传来一声:“是太子殿下?我正在忙,你先进来罢。” 听起来中气十足的,不像悲伤过度的样子。 他推开门,看到的果然是一个在菜地中的屁股。 这个大冬天,也不知道许云深在忙些什么…… 陈言静静走近,忽然眼神一凝,不由被许云深头吸引了。 长毛了?不对,长头发了?陈言晃晃脑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从哪寻来的假发?”陈言看了会,出声道。 许云深手下动作一顿,无奈地回:“是长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玉一说要走,我便长出了头发,还不短。”他摸了摸头上的青丝,感觉头上顶个髻怪怪的。 他站了起来,拍拍手,指了指刚刚他蹲的地方,地下有一抹绿色,可惜道:“小玉走得太急,这株我移植的雪莲还没开。” 陈言突然间看长出头发的许云深,有些不适应。但是越看越顺眼起来,不由痴了。 许云深的手在他眼前晃晃:“殿下,殿下?你怎么也喜欢发呆了,我让你看雪莲。” “哦——”陈言看向许云深精心呵护的那株雪莲。 雪莲现在是上紫下青,只是一个花苞,渐变的颜色还挺好看。 只是…… “你怎么把雪莲种在菜地?”陈言忍不住心中的疑问,问道。 许云深耸耸肩,拉着陈言到了廊下坐着。 他说道:“没办法啊,小玉突破时候,正好反哺了一下这片土地。然后这片土地就生机旺盛,种啥啥活,而且长势喜人,无视季节。我不种这种哪?” 陈言被许云深拉着,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略微粗糙但是充满旺盛血气的手包裹住,神色不动,但是耳根子有些红。他歪头仔细听着许云深的解释,然后笑出了声。 “你可以挖些土,放在精致的陶土盆里,那样就成了盆栽,也比在菜地里要好得多。”陈言说道,“我那里还有几个空的,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拿来。” 许云深眼睛一亮,点了好几下头。然后突然一皱眉:“如果放在盆里,不接地气,这些土还能否有旺盛的生命力?” “一试便知,我回去给你拿来。”陈言起身,衣袖带起了一阵风。 陈言几乎是要在回去的路上跑了起来,运用了全身的修为,以求尽快回到太子府。 他修为也不低,没一会就到了府上,无视了众多手下吃惊的表情,快速吩咐侍女从仓库中取出陶土盆,挑挑选选了一阵,拿了三个。然后陈言一皱眉,又摆摆手,让侍女去取了另一套衣服。 因为那套衣服在回来的路上沾了些雪水和泥泞,同时版型有些皱了。 于是他再往许云深那边去,并不是一个人前行。而是坐上了马车,怀中揣着那几个盆。 “我回来了。”陈言推门而入,走到许云深面前,把盆放下。 许云深正在出神,被打断之后不由道了句:“动作这么迅速,我记得这里到太子府不近呢。” 陈言轻轻点头,没有说什么。 然后许云深接过那几只陶土盆,果然造型精致,雕刻雅致,下面几个出水孔正好迎合图案,颇为巧妙。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副喜欢极了的样子。 陈言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是心花怒放。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玉姑娘为何随幻君子飞升了?道境都需这样的么?” 两个问题,让许云深脸上的笑容顿消,陈言也心中一抽。 早知道不问了……他有些懊恼。 “道境突破之时都需为世界征战几年,她相当于是去上战场了。而幻君子,则是做她的引导人。”许云深眼神复杂地看向天空,回答道。 得到了答案,陈言却不是很开心——因为许云深也不开心。 于是陈言说道:“好了,不提这种离别的伤痛了。你最近有何打算,我看那吴家日渐嚣张了……” 转移话题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哪怕是很僵硬的转移,对方也会心照不宣地接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云深想了下,回答道。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陈言心中一动:“云深你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云深其实是想说自己早就有了对策,没想到陈言会错了意。 然而,他急忙的解释却被陈言当成了害羞和窘迫。 陈言虽然对许云深没看出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有些不高兴,但是许云深能依靠自己便是极好的,这让他压抑的心情有些开朗,就像现在天边拨开云层的太阳。 久违的太阳。 “我的意思是,我已有对策。”许云深觉得说多了反而说不清,就直接挑重点说了。 陈言眉头一挑,问道:“有何对策?” “你且看我接下来几日间,如何对他们那三个怂货吧。”许云深一笑,倚靠在柱子上,阳光洒下,正好照在他身上。 陈言面对如此景象,竟又看得出了神。但是这回不用许云深的唤醒,他只是微微一怔,就恢复了正常。 他抿了下嘴,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如果你处理不了了,我再来。” 适当的放手,给予他一定的自由,是必要的。陈言这么对自己说。 许云深笑着点点头,他是一贯的乐天派。 至于对付吴家文坛三杰的计策?其实他只是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轮廓,甚至谈不上计划,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他觉得这段时间的示敌以弱已经足够了,来个反转,尽管不能让所有人都惊掉眼球,但是逆转一下名声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这纯粹是他想多了。 睡了一个女道境,这事比他揍一百遍文坛三杰更来得有震撼性。 现在的天下,谁不知道,青山寺大弟子的第一任配偶,就是自然门的大师姐,还是建国后第一名突破道境的。 现在更好,还飞升了,进入了让人遐想的仙界的存在。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三章 风骚派 吴家三杰最近可谓是修行院中最为跳脱的几人了。 先不提他们明里暗里对许云深做的那些事情。他们借着吴家的大旗,拉扯起一批不小的班底(几乎都是修行文道的),充分彰显了吴家的一贯传统:拉帮结派。这一帮人,自称为“风骚”派。 在众多独行的修行者的面前,风骚派在修行院中一时无俩。 受到他们的刺激,也有不少人开始抱团。或是因为地域,或是因为共同的修行道路,又或者是共同的爱好。总之,只要有共同点。 诸多矛盾存在的世界,人只要在众多特性中找到一个共同点,便能由此抱团,或许是由于人本身存在的对孤独的不安全感。 修行院目前没有漫长的寒假,只有过年时放了七天,就匆匆开学。 这让许多家乡在远处的人,只得留在长安过年。然后这部分人向院方乃至朝廷反应,影响还颇大。于是在明年以后,修行院设立了一个年假,长达一个月。这才安抚了无法归家的众人。 大唐子民对家也是有一定归属感的,这种情怀,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贫苦百姓。就像再穷不能穷教教育那样,再穷不能过年穷。富人会大操大办,穷人则尽量购置些好吃的,再布置布置家中,也会有点温馨和欢乐的感觉。 当初,第一回在山下过年的许云深与玉中歌,刚开始还不知所措。因为修行院停课,公羊珉也回了家,院子里就一下子冷清下来。索性还有朱二留在那,不过他也不知道过年要做些什么。 还是玉中歌的出言提醒,许云深才想起了同样在外无所依靠的蒋大中兄妹。 许云深找到蒋大中的时候,他正在长安的坊间买鱼——是腌好的天心鱼。虽然这种鱼要趁新鲜吃才有风味,但是过年,总要有咸鱼咸肉腊肠之类的东西。在许云深的细心求教下,蒋大中边走边挑鱼,同时给他说了自己兄妹俩过年的经验。还带着许云深买了一堆东西,自然,作为回报,蒋大中购置的年货都是许云深出的钱。 走到半路,许云深一拍脑袋:邀请他们一块过年不就好了么? 于是院中这两天又多了两位住客。 从各个门框上的楹联,到悬挂着的大红灯笼,还有诸多贴在窗户上的讨彩头的剪纸,院子顿时淹没在了红色的海洋之中。 几人分工合作,各得其所。蒋大中负责总体布置,蒋茴去做细节装饰的活。许云深体力好,去跑腿。朱二有在家做饭的经验,他来当主厨。玉中歌好看,负责坐在那当花瓶——其实也是没什么需要干的了,她只要各处帮忙打打下手即可。 很快到了年三十,天公也作美,晚上没有下雪。夜空如洗,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同时苍穹之上还钉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在布置之下,院中摆开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炭火炉摆在正中间,上面支着不小的四方台子。蒋大中兄妹坐同一边,其余人各坐一边。许云深的身后还摆着一个长桌,摆着下火锅的菜,种类丰富,有熟有昏。 他们刚下了两个菜,就有人敲响了院子的门,是陈言不请自来。 他提了份礼物,放在一边,然后坐到了许云深的旁边。 用意不言而喻:来蹭饭的。 人多些也好,热闹,况且他还带了份过年礼来。 不过除了许云深和玉中歌,剩下三人都有些拘谨,毕竟是现任的太子殿下。哪怕平常见了不少次,但那都是远远地看,也没打什么交道。今天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酒过三巡,众人发现太子殿下也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他还会说冷笑话,只是脸僵了些。 这是先天缺陷,没办法的。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为他开解。 这顿饭八点开始,吃到了十一点多。 蒋大中一看天上的月亮,觉得快到十二点了。于是,他和朱二手脚利索地收拾了碗筷。再有玉中歌的自然之气一荡,碗筷尽皆洁净如初,归入原位。 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日历悄然翻过一页,来到了先天二十二年。 在那时,玉中歌才对陈言暗暗上心,觉得他对许云深图谋不轨。 于是她在临别时,除了嘱托许云深要和其他女子保持距离,还要和陈言保持距离。 这让许云深哭笑不得:他又没有龙阳之好! 回归现实。 许云深这节课是理论课,坐在了教室的最后面发呆。 原本他是坐在略微靠前的位置的,但是同班的人有些排挤他,为难他。 在有一次,许云深被一名女生有意或者无意地把水倾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坐到了最后一排。 这是冬天。 虽然他也不冷,但是湿乎乎的感觉着实让他皱眉。 据他所知,这名女生也是吴家三子拉扯起的风骚派中的一人。 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况且对方还是女子,于是他只能退让。 许云深在等,等一个时机。 明眼人尽皆看得出来,是吴家三子抱团欺凌许云深。许云深也适当地表现出谦让,不过也有人认为是懦弱,但是这不重要。他在等一个无辜路人站出来,让那人发出质疑和疑问。他在顺着对方的意思,对吴家三子发起反击。或者是,对方更出格的时候,他也能出手。 那样,更多的人就会认为:许云深是退无可退,忍无可忍,才愤然出手。那样,吴家三子就站在了邪恶的一面,他则是正义的一面,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那个时候,他无论做什么,只要不是太出格,群众都会站在他身边。 为了不让别人以为许云深是无能,心中有怯才退避,他每次退让之时都是风轻云淡,顶多轻轻皱眉,不说更多。与找事人的跳梁小丑的样子,就更加形成鲜明对比。 这与郑伯克段的捧杀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得不说,许云深虽然下山才半年,但他脑子比较活,能够把听到学到的知识活学活用。这一招便是他看到史书中的郑伯克段,才心中一动,打算这样做。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四章 贤师孙鼎相;约战吴子安 “孙子有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前面的教员摇头晃脑地念着书。 许云深听得直点头,还拿出了放在怀中的一个小本本,记下了一些感想与心得。 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但凡有得,都会记录下来。然后每天晚上睡前进行反思,进行修改。这还是曾经的陈语这么教他的。许云深每次记录的时候都会想到陈语,然后迸发出一个念头:他肯定没坚持这么做,不然怎么会这么蠢,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他还真说对了。陈语只是知道这个先贤所用的方法,不过没坚持着做。他也不曾想到,许云深能一坚持就是大半年,日日如此。 这个教员上课虽然有些文邹邹,摇头晃脑的。但是肚中还是有些墨水。他音调一会高一会低,再语音婉转变化,夹杂着方言,如唱歌一般。但是无论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还是开开生活中的玩笑,化高深的道理为浅显白话,他都能驾驭。 这名教员叫孙鼎相,职衔为教授,时任正议大夫,正四品。 他也是众多官员中的一股清流,别的不爱,酷爱教书育人。 如果他在朝中尽心为官,向上爬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无心于此。 孙鼎相今年四十六,也只是挂了个文官的闲职,游离在各种抱团的党派之外。陈白衣也因为他的满腹才华,对其青眼有加。本来在诸多看不惯他的官员的攻击之中,孙鼎相都快要归隐了。但是陈白衣惜才,力排众议,在皇帝面前力保了他下来。也是那次,孙鼎相由正三品的国子祭酒,变为了正四品的正议大夫。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对陈白衣很不是感冒,孙鼎相还是私下去拜访了他,感谢了一番。 然后兴冲冲地来修行院教书了。 可算有更多的空余时间了,他美滋滋地端着书卷,游走在教室之间。 “咦,这位同学有些面生,你是新来的?”孙鼎相走到了许云深面前,一愣。 许云深无奈地摸摸脑袋,道:“孙老师,我是许云深。只是长出头发了。” 教室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 “许云深?我记得是个很好学的光头,很好的孩子。”孙鼎相上下把他看了几遍,在许云深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还真是你。神奇,真神奇,头发怎么一周时间就长那么长了。” “还真是,这个和尚竟然长出头发了。” “假发吧?” “我看向,你看那鬓角,肯定是胶水粘的。” 许云深摸了下自己的鬓角,眼神中满是笑意,他说道:“我也不知,在小玉突破道境的时候,我就长出头发了。” 教室为之一静。 众人才想起那个天才道门师姐的传说。 “突破道境时候周围还有生发的功效的?”孙鼎相瞪大眼睛,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日渐后移的发际线,后悔道:“早知道那日我也去凑热闹了,说不定……” “咳咳,没什么,继续上课吧。”孙鼎相咳嗽一声,觉得自己暴露了些什么,晃晃脑袋,继续念起书来。 下课之后,徐玉京低声问:“玉姐姐真的飞升了?我听说那日她和幻君子携手飞升……” “……勉强算是啊。”许云深嘴角一抽,觉得她误会了什么。 徐玉京吃惊道:“你不会被绿了吧?” “……拖您的福,没有。”许云深一拍额头,果然她想歪了,“幻君子是她的引导人,负责带她上天,以及上天后的诸项事宜指导。” 徐玉京点点头,怀疑道;“那你还是被绿了?还是师生那种?” “你非要怼我是吧!”许云深神色不善,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刷刷刷记下来。 他也会把得罪他的人和事记下来,因为许云深怕自己忘记了…… 徐玉京看许云深极为熟练的动作,背后不由一寒:“你在写什么?” “没事,刚刚上课时候的所得。”他迅速地把小本本塞回了怀中。 徐玉京不信任的眼神无法让许云深动容,他悠悠拿出下一节课的书,看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著名旷课男么,怎么开始认真学习了?”吴子安掐准了许云深下课的点,特意跑了小半个修行院,就为了刺他一句,开启一天的好时光。 许云深无语地看了下从门口走进来的吴子安,神色微妙,不想说话。 果真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人。许云深心底叹了口气,那以后自己把他们整地更惨,岂不是天天要更烦? 要不,让他们消失?许云深什么都不怕,就怕麻烦。于是他心中动了杀机。 把麻烦除掉,不就没有麻烦了嘛! 见没人理他,吴子安也不尴尬,他打开折扇,凑头到许云深这看了一眼,讥笑道:“这么简单的内容还需预习?我和你讲,这点东西我七岁时候就会背了。” 许云深看的是《野外生存纲要》,正巧翻到了引言部分,上面引用了一页的古籍,来说明懂得野外生存的必要。或许吴子安以为是上那些古籍的课。 旁边不少正在预习的人,额头青筋一跳,不怀好意地看向这个跳脱的吴子安。 “欺凌”许云深的多是气系的人,他们是格斗系,风骚派的触手还伸不到这。因此,他们就扮演了许云深设想中群众的身份。不过格斗系的多是平民子弟,也多是对这些官宦纨绔敢怒不敢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格斗系,因为脾气都不大好,一般都是爆发的。 许云深翻了几十页,到了下节课要上的内容的地方,摊开,放到吴子安面前,笑道:“来,给你看十秒,然后背,背不出来我就打你。” “什么?”吴子安后退一小步,他没想到往日都不说话的许云深竟然还嘴了。 他现在没把大鹤裕德带过来,略微有些胆怯。 吴子安看着许云深摊开的书,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拳头,下意识中总以为许云深会猝然发动攻击。好不容易克制了下意识,看向书上,他不由一怔。 “这什么东西?”一堆专业术语晃来晃去的,让他有些眼花。 眼前又一花,许云深把书合上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吴子安,道:“如何?快背。” 许云深是做好了吴子安顺畅地背出来的准备的,他都想好了台阶该怎么下。 不过如果他背不出来,那就…… 吴子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半天憋出一句:“我还没看清。” “原来堂堂吴大才子,是说大话的。”许云深冷笑一声。 旁边侧耳的诸多人也笑了起来,笑声在吴子安中极为刺耳。 他不由后悔起来自己的嘲讽方向不对,反而给自己挖了个坑。 本来这种事是他的手下去干,但吴子安执意要自己去。 这一周来,他也的确逞了不少的口舌之快。 只是,在玉中歌离去之后,无所顾忌,光着脚的许云深不打算忍了。 这个便是他所等的时机! 说是时机,也就是看许云深什么时候心情不爽…… 挺儿戏的。 毕竟,人生也是一场游戏。 嘭! 吴子安透过窗户,飞到了楼下。 许云深是故意把他丢到窗外的操场上的。 吴子安只觉得自己被几个大木桩子撞了肚皮,然后一道玻璃的碎裂声和一阵天旋地转,他就看到了艳阳高照的蓝天。 有几人围到了他的旁边,吴子安才猛然惊醒。 他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碎玻璃和雪水泥水,极为狼狈,同时还有不少人看着。吴子安的一张脸由白转红,再变青,再变黑。 “没想到吴大才子还会变脸,精彩!”许云深在窗边扶墙而笑,大声拍掌。 吴子安身上浩然气振荡,打散了围观众人的队形,身上的脏物也一并去除。 他眼神阴冷,闷闷地说了一句:“许云深,你给我等着。” “什么?我没听见,吴子安你再说一遍?”许云深侧耳,他是真没听见。 毕竟二人相距还不近,吴子安也没鼓动修为扩音。 唰! “小心!”徐玉京往前一扑,手掌抵在前面,顿时双掌被穿透,鲜血迸发,胸口也被扎了一个不浅的口子。 许云深转过头,看着为自己挡下吴子安偷袭的徐玉京,眼神颇为意外。 他扶住徐玉京,冷冷对吴子安道:“伪君子,没想到你竟然偷袭。” “是你出手在先。”吴子安见偷袭失败,冷哼一声,这次运用了扩音,不过扩得也不大。 徐玉京的伤不由拖延,许云深看操场上人也不少,当机立断地喝道:“厚颜无耻!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要战便战,明日此时,成道馆二层见,你带上你的灵兽,我们打一架!” 说了许云深抱起徐玉京转身便走,不由吴子安说更多。 “我能自己走的……”徐玉京弱弱道。 许云深正色道:“你为我挡下攻击,又怎好意思让你步履蹒跚地挪到医馆。” 他是真的没想更多,纯粹是报恩的念头。 其他人会不会多想就不知道了。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五章 胶着 许云深把徐玉京送到医馆,把她安顿下来,交付了治疗的费用,然后就只身回到了住处。 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他才赶了回来。 坐在床边,许云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忍那吴家三子忍久了,明天终于能狠狠揍一顿,实在是大快人心。 星夜来临,他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又是熟悉的地点——成道馆二层。 果不其然,吴子安带着他那只大鹤:裕德,胸有成竹地站在场中,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上回你偷袭裕德,害它受伤,折辱于我主仆二人,今日终于是能来算一算这总账了!”吴子安朗声道。 许云深“哼”了一声,直言相讥:“真是臭不要脸。” “果然是粗鄙之人,满口污言秽语。”吴子安从大鹤裕德的背上拿出一把羽扇,轻轻地晃了起来。 这回他不用折扇,改用羽扇了。 观众席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风骚派的人,少数是吃瓜群众。 吴家三子已然来齐,剩下两人在较低的高台上端坐着。高台上还有几人,一并坐着。他们铺开了精致的点心和饮料,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诸君猜猜,许云深能在子安与裕德的联手下撑过几招?”吴子煜笑道。 旁边几人对视一眼,也是眼中充满笑意。 不过吴子道接过了话头:“如果许云深直接与子安对战,胜负还不好说,只是五五开。但是他偏要托大,让裕德一块参战。可笑,现在子安作为灵兽师的领头羊,与裕德的配合早已出神入化。” “子道兄说的对,那许云深实在轻敌,猖狂。只是活在信息闭塞的过去!”安霓发出赞同的声音。 安霓是关内道安家的一名容貌颇为出众的女子,她受长辈的指点,与吴家三子结了比较良好的“男女关系”。她自身也是极为情愿的,虽然吴家三子伪君子的名声在外,但是安霓有一定程度的自信。她相信自己能够在三人间周旋,搏得足够的好处,然后全身而退。 没错,是三人。表面上她是与吴子安关系匪浅,但暗地里,她与另外两人也不清不白。 吴子道冲安霓点点头,悄悄使了个小眼神,得到她娇嗔的眼神回应后不免有些轻飘飘的。 吴子煜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是朗声道:“好了,诸君看比赛吧。” 一行人将视线又转回场中。 吴子安与许云深相对而立,双方没有说更多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再拖时间,别人就要不耐烦了。 战斗由吴子安的率先起手爆发! 吴子安一挥羽扇,浩然之气顺手臂而出,经羽扇的扩散,变化为十二道尖锥! 原来羽扇并不是装饰! 它是由灵材玉骨木为枝干,裕德褪下的羽翼为补充而制成,对气道产生的攻击有一倍的增幅效果。自然,羽扇是有一定承受上限的。目前来说,可以供吴子安一次性发出二十四道小型攻击。 同时,裕德腾飞而起,直冲许云深而去! 它在空中飞舞的身形,优美而神妙。 吴子安发出的攻击极为迅速,先裕德而至。 许云深提起一口气,双臂一振。他化臂为鞭,双鞭画圆,将吴子安的一波攻击悄然拦了下来。 许云深没有兵器,也没有远程攻击手段,这是世人所熟知的。 吴子安也正欲通过他的这一弱点,就像射手风筝死无突进的坦克那般,活生生把许云深拖死! 擂台上是可以见血,分生死的。 裕德已经飞到了许云深的正上方,他都能看到这只大鹤反射着寒光的长喙,飘动的羽毛。 大鹤在空中极为灵活。 就像一个手脚功夫极好的人一样,它竟然使出了一个飞踢! 与此同时,远处的吴子安又酝酿了一波攻击,有六道尖锥! 吴子安不敢弄多,因为是离体攻击,无法控制走向,他怕伤了裕德。 尽管演练许多次,但是一到实战,他与鹤还是有一丝配合上的裂缝。 许云深挡住了裕德的攻击,但偌大的力道让他在地上滑行了四五米的距离。 映入他眼帘的是远处的几个白点,许云深知道,是吴子安发起的源源不断的攻击。 未曾想到这场战斗,吴子安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像是一个战斗老手那样老辣。 许云深一颗心下沉,寻找着破局的机会。 但是不由他多想,近在咫尺的大鹤又发动了攻击! 它竟然在没有主人命令下,懂得有章法的连环攻击,为吴子安的进攻提供掩护! 裕德这回在空中一个旋转,比人都大的翅膀旋向许云深,带起了呼呼的风。 许云深想要避其锋芒,但是发觉自己的身体跟不上反应,只得抬手硬吃了一记。 这一道攻击比刚刚的飞踢要重了许多,许云深直接没站稳,向后倒去。 他一个鲤鱼打挺,立马站了起来。 索性裕德将其打远,正巧让吴子安的攻击落空。 六道尖锥“咻咻咻”落在地面,碎成无物。 “运气真好。”吴子安冷笑一声,脚下走动,找了个角度,又是挥动羽扇,发出了十二道尖锥。 大鹤看到刚刚自己让主人失误,这波攻击不由迟疑了,只用了飞踢。 许云深突然心中一动,怒吼一声,一只手猛然拉住了大鹤的爪子。 它的爪子竟然有一名成人的小腿粗! 许云深一只手差点没抓住,迅速地搭上了第二只手。 这下把裕德的爪子抓得牢牢的了。 大鹤开始剧烈地挣扎,这是它的下意识反应。 吴子安的攻击到来。 许云深将手往下一拉,大鹤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竟然是将敌人的灵兽用作了盾牌! 裕德一声哀鸣,让吴子安极其心疼。 “小人,竟然用此下策!”吴子安左右来回走动,想要找到合适的角度发起攻击。但无论他怎么走,许云深都会将裕德拽在他的身前。 本来许云深与裕德公平公正地角力的话,谁赢还不好说。但是他是在战斗中抓了裕德的猝不及防,然后它又受了攻击,顿时身上刚刚酝酿的力气消散了些。才会被许云深现在像盾牌一样拽在手里,而且还是会飞的——因为裕德一直没有停止挣扎,虽然力气不大够。 许云深长笑一声,道:“对你来说是下策,对我来说可是上策。” 然后他借着裕德向后挣扎的力,猛地一跃,跃进了近十米。 这一段是他半拉半拖着裕德,所以每跳远。 虽然还与吴子安有一段距离,他还是吓了一跳。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六章 许云深是蛮族? 唰唰唰。 吴子安的背后直接悬着二十四道尖锥,是羽扇能够增幅的上限了。 他微微镇定一下,指挥裕德道:“裕德,向前一踹,再往后一拉!” 吴子安这一招不可谓不老道,这也的确是大鹤目前唯一的脱身方式。 许云深瞬间想通,因为吴子安指挥时候也说得官话,他也能听懂。 他不打算给大鹤伤到他的机会。 于是许云深站定下盘,像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样,发力将裕德脱手甩到空中。 趁着吴子安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挡,许云深直接朝他冲去! 吴子安的反应也不慢,漫天的尖锥覆盖了许云深进攻的方向,如雨一般激射而去! 许云深或挥臂抵挡,或用身体硬抗。 短短几步路的一段路,许云深身上已经皮开肉绽! 他以往自傲的金刚不坏的防御,果然消失了。 滴答滴答,许多鲜血被洒到空中,再落到地面,开出一朵朵小血花。 吴子安有些慌了,因为许云深距离他实在太近,太近。 只有十米的距离! 他迅速向后退去,手中同时不忘动作,想要再振作起一波攻击。 但此时许云深手中已经没了大鹤,不需要再负重往前跳。 十米,他轻轻一跃,便来到了吴子安的面前。 许云深的发丝飘荡,他扯出了一个笑容。 许云深直接抬起一拳,打断了吴子安的酝酿,砸在了他的脸上! 吴子安头被砸地不由右转,身体也被巨力带着向后飞去。 天上的裕德一声清啸,朝许云深发动攻击。 许云深猛地一个后仰,大鹤的泛着寒光的夺命长喙堪堪从他头顶掠过。 被带走的,还有他的冠。 许云深由玉中歌扎好的发型直接散在了空中,黑发飘舞。 这一个空挡,吴子安直接爬了起来,强顶着眩晕和两眼发黑等症状,往上放激射了四十多道尖锥。 这些攻击全都是一比一地使用他体内的浩然气激发而出,因为超过了二十四道,羽扇已经无法提供增益。 这一轮散射,直接抽干了吴子安体内几乎所有的浩然气。 他半跪在地上,发出“赫赫”的喘息声,同时挂着冷笑。 许云深眼神一凝,看到正上方如暴雨般落下的雨锥,已经避无可避了。 他往前一趴,尽量让自己受到的伤小一些,不想要正面接下这些锐利的攻击,以免扎穿他的所有内脏。 顿时,许云深的背部就如同刺猬一般,密密麻麻地插着尖锥。 众多尖锥已经没入了一半。 许云深咳出了几大口血,他知道,已经有不少内脏受到了很严重的伤。 “怎么样,该认输了吧?”吴子安嘲笑道,“你看你,现在可是像一条死狗,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吧。” 众多尖锥达到了存在时间的上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顿时诸多血液从许云深的背部流淌而出,将他染得通红。 许云深冷眼相待,没有说话,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站起来。 他的小臂爆着青筋,额头也爆着筋,一派拼命用力的样子,但是毫无用处。 一番努力无果,他又咳出了几口血。 难道要在这翻车了吗?他扭扭头,看向了四周。 有许多观众在叫好。 许云深冷笑道:“看来你风骚派来了不少人啊。” “不不不,没有,他们都是秉持正衣的路人,看你不爽,然后为我加油,哈哈哈!”吴子安自觉状态好了许多,甚至坐在地上,和许云深聊起了天。 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也不能死在这小人手中,更不能死得没有意义。许云深又呕了几口鲜血,眼神愈发暴戾。 身上好冷……大量的失血让许云深眼前有些黑,而且体温迅速下降。 裕德在空中扇着翅膀,现在也悠悠地落下,在一旁用喙整理着羽毛. “你们,真的,一副丑恶的嘴脸,让人作呕。”许云深的声音古井无波,像是遥远空旷山谷中传来的声音。 吴子安听着这个让人有些悚然的声音,不由盯着许云深。 许云深的身体上的红色,是血液,但是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嗖。 一道暗红色的火苗窜起,接下来便如星星之火一般,燃遍了许云深的全身。 许云深只觉得身上又充满了力量,虽然还是很痛,但是这股力量甚至比先前的他还要强。 他如一只蜘蛛一样,四肢弯曲,扣在地上。 “什……”吴子安一愣,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一抹暗红色,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许云深刚刚直接暴起,以头槌将吴子安顶飞,再击落在了地上! 高台上。 看戏的众人陷入了寂静。 吴子煜的拿杯子的手微微颤抖,道:“这……难不成是……” “没错,应该便是那个。”吴子道神色肃然,没有关心被打得不知道怎么样的吴子安,只是注视着像战神那样矗立的许云深。 安霓只是呆呆地问:“是什么啊?” 有见识的几人摇摇头,没说话。 观众席上。 陈言难以自已,直接站了起来,道了几个字:“蛮纹点燃!” 没错,许云深这般表现,与蛮族燃烧着的蛮纹无异! 而且还是暗红色的颜色,是为极深层次的蛮族才能够做到。蛮族大城的城主,燃烧蛮纹时也不过是深沉的暗红色,经由祭司的加成,才能混上一些金色。 然而许云深这般表现,说明他其实是一名蛮族? 大唐的第一届万道榜榜首竟然是一名蛮族! 观众中知晓这方面知识的人尽皆哑口无言,场中一时间寂静了许多,没人敢大声说话,他们只知道:这事,大了。 不过为何许云深身上没有蛮纹,这还需要待日后去确认。结合许云深先前的表现:肉体强,无法修行。现在又做出了疑似点燃蛮纹的举动,他是蛮族这一事实仿佛已经板上钉钉。 其实许云深对这个状态还有点印象。当初他与鲲鹏搏斗,暴怒之时身上便产生了火焰,让他有了腾空飞行的能力。事后火焰又消失,了无踪迹,他也就逐渐淡忘。 没想到今日又出现了,难不成是要情绪剧烈到了极点才可触发?许云深战斗结束后心情逐渐平静,火焰也就逐渐消失。 失去了支撑的许云深,一个踉跄,栽倒在了擂台上。 陈言直接放弃观望,来到台上,无视许云深的满身鲜血,将其背起。他现在是蒙着面便衣来的,没人认出他。 他背着许云深就往医馆而去。 高台上的几人匆匆下来。 他们拦住了二人。 吴子煜眯眼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私自带走朝廷要犯?” “他怎就是要犯了?”陈言反唇相讥。 吴子煜笑了笑,说:“一名蛮族,不是要犯是什么?” “证据呢?是否经过刑部的勘验了?就凭你一张嘴,又岂能断定一人的有罪与否?”陈言急着为许云深去聊伤,有些急,语速也有些快。 安霓面带不屑,插了一句:“你这人真是话多,子煜兄都让你这么做了,你还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无视吴家的权威,想要和吴家作对?” 吴子煜虽然有些恼着女子的插嘴,但她好歹也站在了自己这一方,他也就没继续说,等待这个蒙面人的回答。 陈言冷冷一笑,摘下面巾,露出一副绝美的冰山面容,道:“看清我是谁了么?我欲作何,你等阿猫阿狗又有何权力指手画脚?” “参见太子殿下。”几人中除了安霓,尽皆吃惊行礼。 安霓一愣,也赶忙行礼。她只听说过太子,并没有目睹过真容。因为她也是才从关内道过来的,并没有在长安混多久。 陈言带上黑色的面巾,一双眸子扫了安霓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了。 “这太子也是着实嚣张,他是谁?不过是凭运气坐上的太子位置,早晚要被大皇子换下来。”安霓愤愤道,她对政治的认识也只是来源于最近听别人说得一些闲话大话。 吴子煜叹了口气:“安霓,勿论朝政,这其中的水,你还没看清。” 很不巧,吴子煜也是目睹了陈言一步步斗智斗勇上位的其中一人,他对陈言的城府和谋略五体投地。如果要在平时,他绕着走还来不及,那会像今天这般撞上去? 吴子道闷声道:“就这么算了?我也看他不是很爽。” 吴子煜扫他一眼,再看看场中的几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神情,不由轻轻摇头:“算了是不可能的,许云深是蛮族这件事兜不住,已经有如此多的人看到了。如果陈言执意包庇许云深,必然会引火烧身。本来他直接将许云深抛出,也顶多是一顿不轻不重的责罚。不过……我看他对许云深,可不是太子对门客的态度。” 他意味深长地笑一笑,其余人也尽皆会意。 …… 许云深此刻躺在了徐玉京的旁边,昏迷不醒。 这让徐玉京稍稍吃了一惊。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七章 医馆 门口带起一阵“黑风”,徐玉京定睛看去,是把许云深送来的那名蒙面男子。 “你怎么也在这?”蒙面男子眼睛一转,问徐玉京。 徐玉京微微一怔,立马听出了此人是谁,当即坐起,抚胸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这间病房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三个。 徐玉京把先前她替许云深挡伤的事,给陈言大致说了一遍。 陈言取下面纱,露出月光一样柔美的脸,他点点头道:“此事你有乙功,痊愈后去挑选奖励吧。” “谢太子。” 陈言看着昏迷的许云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心中叹着:实在是人手不够用,许云深这这边只有徐玉京一人,其他两人分散在修行院的地方,如果不是流言传出,我还不知道他会与吴家这子发生战斗。 想到吴家,他的目光微微一冷,不由道:“这个吴家,可是愈发跳脱了。在庙堂的高位呆久了,是不是也该换一家来坐。” 徐玉京没料到太子殿下突然说出这话,吃惊地转转眼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紧张,就当我在与他对话。”陈言微微颔首,没有看她。 徐玉京称是,然后往下一瘫,盖上了被子,转了个身,像是睡着了。 他用手撑住下巴,有神的大眼睛眨动,睫毛一颤一颤的,双目失焦。 门又开了,是医者进来给许云深做一些小型治疗,促进他身体的恢复。 医者是名女子,身着灰色的医袍。 她推门进来,突然看到一名身穿藏青色劲装的绝美男子,心脏陡然被击中了一般,愣在那不知道该干嘛。 陈言蹙眉,不悦地看向她。 他虽然是冰山,但一些细微的表情还是能做出来的。 女医者的心怦怦地跳着,垂着头连声抱歉,直直走到了许云深的床边,斜对着陈言。 她不敢抬头,只是心中不停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运气运了好几次,都败在了一半,还没离体就消散了。这让她本来就微颤的手,顿时泌出了不少的虚汗。 “对,对不起……”女医者更加不敢抬头看陈言。 陈言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说道:“快些治疗,然后离开就好。”他也不想耽误时间,再去喊人来——他也有些讨厌麻烦的,可能是被许云深影响。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很婉转了。 落在女医者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样子,她觉得陈言要生气了,不然怎么说话都没波动的? 女医者努力了半天,终于才憋出了一股,一道既成,源源不断的气就出来了。 终于开始治疗了。 医者缥色的治疗之气缓缓吞噬了许云深的身躯,让人看不真切。 “这青白混杂的颜色还挺好看的。”陈言点点头,心中琢磨着空闲时去购置一套这种颜色的衣物。 女医者脸上泛起桃花色,轻声道:“谢谢。” 陈言没有说话,场面一时寂静了些。 徐玉京在被窝里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怎么猜都知道太子是在和许云深说话,或者说,在自说自话。 半天没人说话,女医者的治疗过程也到了尾声。她施了一礼,快速地退出了这个房间。 一关上门,她年轻的心开始活络起来…… 许云深悠悠醒来,眼前还有些模糊,脑子一片空白。 旁边坐了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在室内……我在躺着……他心中冒出了几个念头。 许云深挣扎着要坐起来,陈言赶忙扶他。 他下意识看陈言一眼,这张脸庞映入他的眼眸,记忆便纷涌而至。 “这里是医馆么?”许云深只觉得身上疼痛万分,自嘲一声:这个后遗症真是要命。 陈言点点头。 “那徐玉京呢?”许云深歪头,他记得他先前把徐玉京也送到这边住下。 陈言一指旁边裹起来的被褥,道:“她已经睡了。” “哦……”许云深压低声音,“战斗的后续如何?” 他有些关心吴子安的伤势,最后关头,他差点直接把吴子安撕裂,但是硬生生收了六成力。但是看对方还是很痛苦的样子(都直接昏过去了,能不痛苦么),许云深怕把吴子安干掉之后事情闹大,不好处理。 陈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许云深有些不解,还是低声道:“什么意思?” “吴子安伤势还没你重。他只是猝然受了重击的震荡,昏迷过去。但是身上穿着软甲,卸去了重力,反而没受到什么伤。这场战斗自然是你获胜,风头也一时无两。”陈言顿了顿,直视着许云深的眼睛,问:“云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告诉我实话。” 许云深还没见过他这样正经的样子,看来是大事,他重重点下头。 “你,是不是蛮族?”陈言严肃问。 许云深一愣,下意识反问:“蛮族?我?怎么可能?” “因为你最后关头,与蛮族燃烧蛮纹的表现无二,同时你还有强大的肉身,无法修行这些特点……让人不得不往这方面想。我背你来这里的路上,已经被吴家的人拦过一次,想要把你扣下来,交付朝廷。” 许云深陷入了沉思。 陈言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怀疑自己是蛮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因为他从小就在庙中被老和尚抚养长大。 “蛮族,得有蛮纹吧?你看我,身上哪里有像有蛮纹的样子?”许云深活动了两下身体,感觉又有了些精力,不知道是医者的治疗还是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强盛的原因。他在自己身上东看西看,在哪也没看到有蛮纹一样的东西。 陈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确,若是蛮族,必有蛮纹。但是云深你至今,哪怕是战斗,也没有激发过蛮纹。众所周知,蛮族是掩盖不住蛮纹的激发的。”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原本他都想好该怎么带着许云深跑路,用瞒天过海的计策送到南方,让许云深隐姓埋名地生活。 “不过,会不会是你的蛮纹太小,而且在你自己看不见且战斗也不会露出的部位?”陈言沉声道。 许云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是蛮族,但还是确认一下更好,于是他道:“那好,你帮我看看,找找,会不会有什么蛮纹藏在我的身上。” “那,你先把上衣褪去,看一下背部。”陈言的心也像刚刚的女医者那般怦怦跳了起来。 他单方面觉得气氛有些旖旎起来,而许云深是毫无感觉的。 许云深背对着陈言,随手把身上半披着的病袍脱了下来,露出了古铜色的宽广精壮的背和紧实的腰。 陈言的喉头动了一下,正不由自主地将手往上摸去,却听到许云深一句“怎么样?有没有?”,然后急忙缩回了手。 “并没有,一片光滑。这个伤口愈合得如此快?看来医馆的医术极妙。”陈言上下扫了好几遍,也没找到疑似蛮纹的东西。 被窝里的徐玉京听着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诸如“有没有”“你再看看”“你的身材真好”“要不要我教你如何锻炼”的话,让她脸变得通红。哪怕有些闷,她也绝不敢动,不敢露头透气。 门开了。 正在说笑的两人僵在那。 许云深的衣服煞一看算是脱完了,而陈言的手搭在他的身上,姿势略微有些暧昧。 是先前那名女医者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礼盒。 她呆呆地站在那,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接着女医者眼眶含泪地转身离去,手中还拿着她自己准备的小礼物。 “咳,做正事。”许云深咳嗽一声。 陈言点点头,然后离座去把门关上,同时还加上了几道“锁”。 “接下来是不是该屁股了……”许云深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看不到,战斗也不会露出的部分,大概就是臀部了吧。 不过都是男子,应该没事。许云深想想,道:“速战速决吧。” 他翻个身趴在床上,掀开了被子。 陈言别过头去,说了一句:“我给你面镜子,你自己看。”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八章 暗井 玩闹归玩闹,一番查找后,许云深身上着实是没一点蛮纹,连胎记都没有。 既然如此,陈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缓缓道:“既然你不是蛮族,那便好办了。” “也正好,能看看是有谁会熬不住直接跳出来。” 陈言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来一手反转,让他的政敌吃一个大亏。 许云深现在已经把衣服穿整齐了,刚刚他扭脖子扭了半天才看完自己的屁股。 他的感觉有些微妙,因为这是生平第一次。 许云深疑惑道:“当你门客这么久,我还没问过你朝政相关的东西,不知道这满朝文武,有谁与你交好,有谁与你交恶。告诉我,好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原本他之前都是交友无差别,无类别,自从赵单案的杨市之后,他便长了个心眼。 杨市可能本心不坏,但是他坑队友啊! 一为了防止猪队友,二为了避嫌,战队,许云深便打算从交友这一方面开始做起。 陈言语重心长道:“没想过云深你终于开窍了。” 许云深白了他一眼。 陈言继续说:“朝中可以排上号的势力一般分为两个等级:道级和跨道级,或者说数个团体。道级是以一道为根基,稳扎稳打,自成一派。就像楚道的楚王,南越道的安南王,关外道的白家,剑道的李家,他们自己统治一道之地,实力不小。” “跨道级则是动辄数道的势力联合,就像我,定王,北王,现在隐隐有合作之势。在此之前,定王和北王他们已有合作,是铁铁的跨道级实力,没几个人敢捋胡须。我现在不过是要加入他们。而吴家,虽然本体只是江南道的世家,但它羽翼众多,隐隐有文官集团首领的派头,也是跨道级势力。” “为何这些道是王爷统治,关外道就是白家了?而不是白王之类的。”许云深疑惑问道。 陈言叹口气:“看来云深你的基础知识又忘记了。我建国至今,都是世家和王爷共存,同治一道。有些道有世家,有些道有王爷,有些道则是二者并存,互相制衡。” “对对,想起来了。”许云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那为什么不让每道都制衡,据我所知,分权才是朝政的上策。” 陈言赞赏地看他一眼,不过却又摇摇头,说道:“这其中,牵扯的原因有许多,要看当时情况。就像北王和定王刚刚打下两道的时候,长安给他们封一个世家过去?不可能的。至于云深你说的制衡之策,不错,理想状态中的确如此。然而现实中,不仅有制衡,还有相互勾结。就像东夷道的乾家和镇海王,他们相互勾结,共同搜刮民脂民膏。然而距离太远,朝廷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对他们发起制裁。” “更别说乾家的经济实力摆在那,让人不敢动。” 许云深这么一听,顿时感觉威武雄壮的大唐变成了一滩烂泥,处处是坑。 不过,怎么变成了阐述常识了?许云深苦笑一下,抓紧主题问道:“那哪派与你交好,交恶?” “就目前而讲,有共同利益的盟友是北方两王,乾家,还有关内道的一些门派,一些文官武将。”陈言毫不犹豫,直接回答道。显然他已经对各方势力了熟于胸,不知道推衍过多少次。 许云深问:“都可相信?” “人无论何时,能信的只有自己。盟友之所以是盟友,就是因为我有一定的价值,足够他们来与我合作。”陈言摇摇头,目光惆怅。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许云深站了起来,踩着一双医馆发放的木屐(现在上面有毛垫,不过被许云深拿掉了),啪嗒啪嗒地在屋内绕了几圈。 又看向窗外,已经暮色分明了。 天上有几颗冷白色的星提前出来冒了个头,象征着今晚是个有着千万繁星的夜。 许云深沉声道:“如果抛却了利益,抛却了形骸,是否有真正的盟友存在?” “理想告诉我,是有的。”陈言站在他的身旁,回道。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但是我经历过的黑暗现实,击碎了我的幼稚幻想。那年,我十五岁。” 许云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纵然他是很想说“不要放弃光明的希望”之类的酸酸的场面话,但是湿冷幽井中浸泡的人是不会理会的。对方只会在黑暗中舀起黑黑的水,喝一口,破口大骂道:去他妈的。人的所感所想,会深刻地受自己的认知和经历所影响。再多的先贤,也救不过来。 除非,人人成圣贤。 陈言静了会,又说了句:“今年,我二十二。” “什么意思?”许云深歪头看他,没明白突如其来地报年龄是什么情况。于是,他也跟着报:“我二十。” 陈言痴痴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比我还小了两岁,明明看起来都二十七八的样子。” 许云深好像看到了春天的花,夏天的月,秋天的风,冬天的雪。他也这才注意到,陈言的眼睛是黛色的,中间还挂着一颗琥珀。 他又突然想起玉中歌临走时,她的敦敦教诲:小心陈言……远离陈言……小心陈言……远离陈言……小心……远离…… 许云深咳嗽一声,移开视线,踱步坐回了床上。 坐着还感觉不够缓解尴尬,他又躺下了。 “怎么,累了?”陈言担忧问道。 许云深想了下,说:“差不多,我也该睡觉了,明日见。” “好……那你不用洗漱的么?”陈言点了下头,正要离去,然而身为洁癖的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许云深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没事,我的躯体不生垢尘,且医馆也有专人负责清理病人身体的。你不常来医馆,你不知道。我可是来过好几次的。” 陈言眼睛一亮,略微有些羡慕。 许云深这项技能对洁癖来说可是一个大大的福音…… 门关了,陈言走了。 徐玉京终于是憋不住了,探出头猛吸了几口,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看向许云深。 “你不是……在睡觉吗?”许云深眉头一挑,转瞬间明白了她是装睡。 难怪一动不动,呼吸起伏也不大,就和死尸一样。 “伤好的怎么样?”许云深坐了起来,抬了抬下巴,自然地问道。 徐玉京白了他一眼:“自然不能和您比,我还要住两天的医馆,回去了再调试一周,才好得差不多。” “也是。”许云深点点头。 他突然一惊:“那我伤都好了,还住什么医馆,我记得这里住一晚可贵了。赶紧走赶紧走。” 对自己铁公鸡的本质一不小心暴露了。 徐玉京伸个懒腰,女款的医袍竟然还有些凸显身材,让她显得有些曼妙。 她懒懒道:“不用了,太子殿下已经帮你付过了,先住着便是。这里服侍的可贴切着呢,我都要喜欢上医馆了。” 棕紫色的檀木门又开了,进来一阵香风,还是一名女医者。 “晚饭时间到了,请问二位对用膳有何要求?”她问道。 通过她,许云深点了半斤的烈酒和一斤干切牛肉。 如果不是许云深硬要脱衣服证明自己已经痊愈,逼得女医者脸上脖子上泛起红色,医馆才不会同意了重病中的病人的要求。 第二卷 异己 第三十九章 杜四的投奔 距离许云深与吴子安的战斗,已经过去了一周。外面对许云深的风言风语也愈发剧烈,而事主之一的吴家三子却罕见地没有说话。 一处吃饭的小铺子里。 这家铺子是杜四开的,他借着退伍时的丰厚赏金,一举拿下了长安近壁区与与粮区分界线上的一家小商铺……没办法,长安的地价高。哪怕是这等偏僻位置,也把杜四的钱掏空的七七八八。 开间吃饭的小铺已是不易,更别说那些酒楼,杜四是想都不敢想。 杜四一边吩咐着后厨抓紧上菜,一边笑吟吟地坐在钱柜这边(不舍得请账房,杂活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做),竖着耳朵听着客人们的交谈。 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便是这个,如果听到兴起,他还会去插“一句”。插嘴久了,来这吃饭的顾客也都对这个话多的店主有些熟悉,反而让这家铺子以另一种方式出了个小名。 “你可曾听说,那第一届万道榜榜首许云深,可是蛮族!”一位胖顾客在对同行的另一位瘦顾客,抖落着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猛料。 瘦顾客眼睛一瞪,他本来就瘦削不大的脸,顿时被一双眼睛塞满,显得有些怪异。他问:“你怎知道的?可别造谣传谣,况且还是涉及大人物……可是不轻的罪。” “不可能不可能,这事绝对真的。我大姨跟我讲的,她有个远房侄女在修行院修行,消息可真着呢!”胖顾客撅嘴,摆出极为自信和傲然的神情。 杜四听到这,心中念叨了几句。 他提了瓶酒,陪着笑,凑近那两位顾客,问道:“敢问这位爷,那许云深什么相貌经历?不巧,在下也认识一人,不知道是否是重名。” “问就问,客气什么嘛,还送酒。”胖顾客毫不犹豫地接过那瓶酒,拧起眉,搜刮着肚肠道:“那许云深据说是青山寺大弟子,青山寺知道不?” 杜四摇摇头。 “可是曾经辅佐太祖打天下的圣僧的寺庙,不过低调时间太久,就没人记得了。”胖顾客对自己知道这件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鸣鸣自得,“还有,那许云深还睡了普天下第一个突破道境的自然道天才,玉中歌。” 听到玉中歌,杜四腿一软,确定了他们就是他认识的那几人。他只知道当初那几人是来历练的公子小姐,没曾想来头这么大。玉中歌,突破了道境?杜四心中将那二人的身影无限拔高。 “那……请问说许云深是蛮族是怎么回事?”杜四确认了许云深是许云深之后,对这件事更加上心了。 也不怪他孤陋寡闻,不知天下事,先前也不知道许云深的存在。实在是开铺子中间的琐碎小事磨去了他几近所有的时间,哪还有精力去这里去那里了解时事?有时候不是老百姓鼠目寸光,实在是生活所迫,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仰望星空。 胖顾客自斟自饮,道:“唉,你想想。突然冒出来个和尚,又不是修的佛道,本身只是初始境,偏偏还实力鼎盛,肉身极强,打趴了这么多天才。就上周,还和吴家的吴子安打了一架。最后关头啊,那许云深被逼到绝境,嗖嗖嗖点燃蛮纹,冒红火。全场那个寂静啊。” 他夹了口菜,含混不清道:“然后他就把吴子安给硬生生打昏过去,听说昏了一整天才缓过来,不过因为人家身穿宝甲,也没啥伤。啧啧,不过这可与吴家梁子结深了。再加上他自己是蛮族的事实暴露,吴家可指不定要他怎么样呢。” “仁兄对时事见解独到,想必早晚会出人头地。”杜四冲他抱拳,衷心道。 谁都喜欢听恭维话,不过有人不喜欢听劣质的马屁,而杜四这个马屁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于是胖顾客连忙摆手,眯眼笑道:“只是拙见,拙见罢了。” “他呀,一贯喜欢以针砭时事自居,”瘦顾客插了一句,“不过知道的也确实比我们一群混吃等死的多。” 杜四觉得这位胖顾客很投自己胃口,当即道:“在下杜四,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王,单名桂,桂花的桂。”胖顾客拱手道,然后补了一句:“不过我更愿自称王富桂,满树的桂花才让人讨喜。” 杜四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去门外挂了个招牌,上写“歇业”。 “杜兄你这是……”王桂吃了一惊。 杜四坐到他们旁边,吆喝让后厨再上两个菜,说道:“不瞒你们说,那许云深与我有一段时间的相处,听说他混的可以,我打算去投奔他。” “那这铺子……”王桂环视一圈,这铺子虽然不大,仅能坐三四卓人,但还是用了心装饰的。 杜四果断道:“不要了,有时间我会出了。” “杜兄你这是自绝财路啊……况且那许云深现在是人人喊打的情况,怎么能算混得不错?我劝杜兄一句,别往火坑里跳!”王桂叹道。 杜四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笑道:“我参过军,也经历了不少。”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风霜,“直觉让我多次逃生,看人准也让我安然笑到现在。” 王桂与瘦顾客肃然起敬。 杜四他的脑海浮现出当初在训练时,偷偷来找他加菜的许云深。 贪吃的没有坏人!嗯,就这样。 “许云深,我相信他。”杜四深沉道。 …… 驾个咚驾个咚,杜四雇了匹马,骑了一天才到了京畿区。 “请问文子监往哪走?” “十二大街在哪?” “五十六巷在哪?” “一百二十号在哪?” 一番折腾,他才摸到了许云深的住处这边。 只是远远看去,一大群建筑已经被栅栏围了起来,正中间的应该就是许云深住的地方。 杜四伸头看了看,不明所以。 这时,旁边过去了一个老太。 她看骑着马的杜四一眼,颤巍巍道:“小友,你也是来骂那贼子的?正好,帮我骂两句,我老了骂不动了。最好还是能扔点东西进去,让贼子知道我大唐子民的厉害。” 杜四转瞬间就明白了这位老太的用意。 他苦笑了下,许云深现在可真是全民皆敌啊。 不过明明事情还未确定,怎就如此多人来这里谩骂,甚至还让这拉起了栅栏? 老太磨蹭了一会,见那骑着马的中年男子没什么反应,上嘴唇无声地嗒叭了几下,同时还翻个白眼。然后想弯腰找找石子,找半天也没找到,遂作罢。最后嗷了两嗓子才走。 杜四看着摇摇头,也无法说这老太是善是恶。 看她的反应,说不定家中就有子嗣亡于唐蛮之战,才会如此痛恨“蛮族”。 杜四比划了下,这栅栏大概一米七,上面还有许多尖刺,寻常百姓是翻不过去的。 修行之人也不敢擅自翻进去找死,毕竟里面那人是目前凡境实力顶尖的存在。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章 住客+1 “当,当当,当当当。” 杜四敲响了许云深住处的院门。 “有人吗?许小子在不,我是老杜!” 院门一下子开了,里面是一张惊喜的脸,精神头还挺足,不像是经过全民皆敌状态折磨的。 许云深笑道:“老杜你怎么来了?” “你小子都这么惨了,我还不来,怕不是你要撑不下去哦。你头发怎么长那么长了,刹一看还认不出你了!”杜四从腰间拿出他那杆老烟枪,晃晃脑袋。 熟悉的人和场景让许云深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天北道训练的时候。 “来来,里面坐。”许云深拉他进门。 一进院,杜四就开始四处打量,同时还发出感叹:“你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嘛,哟,这还种着那么多的菜。不对啊,这个大冬天的,菜怎么活的?对了,弟妹呢,我听说她突破道境了。快让老杜我看看道境是什么样子的,活那么久,见过最高的境界也就是治国。” 还是熟悉的话多,还是原来的配方。许云深抖抖眉毛,没有接话。先自顾自地去支架烧水,然后打开折叠的桌子,放置在廊内。一派熟练的样子。 茶烧好之后,先给杜四倒上,然后去菜地里摘了点水果,切成片装盘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许云深才慢悠悠道:“这些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慢慢说。”杜四一笑,嘬着烟枪,他最不怕的就是说来话长。也就是这大半年的开铺子生涯让他性子有些收敛,现在又放任了起来。 许云深说:“这个地,应该是在玉中歌突破时受到影响,生机旺盛。我头发可能也是那时候催生的。不过说起小玉,难道老杜你不知道,她已经和她师傅一起飞升了么?” “没听全没听全。”杜四讪笑,“那你这最近怎么样?我听别人说,你是蛮族,真有这事?都已经传到近壁区的偏僻地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大唐,甚至蛮族。然后蛮族来认领你,哈哈哈!” 许云深嗤笑一声:“老杜你还真信了?” “没信。”杜四立马不笑,正色道。 许云深笑笑:“这才对嘛,熟悉我的都信我不是蛮族。传遍大唐……应该夸张了吧,我哪有那么大的名气。至于蛮族认领,那更不可能。哦对,说起蛮族,我和你说。”他声音压低,左右看了下,“你知不知道,蛮族有个圣子。” “知道。”杜四点点头,若有所思,“当初我大唐退军的原因之一便是圣子出世,大唐投鼠忌器,怕蛮族以为我们要对其不利,不顾一切地进行防守和进攻,那就违背了大战的初衷了。” 大战只是消耗国力,表明立场,而不是死战。 许云深神秘地笑笑,说:“那蛮族圣子,我见过。” “什么?我在军中时候,听那帮老伙计说,圣子都是在圣城和三大城活动,都不出来。当初的程屠元帅想要去刺杀都失败了,他也才见了一面,你怎么……”杜四吃惊道。 许云深不屑道:“不仅是我,院子里住着的人都见过。” 杜四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一伙人易容成蛮族,深入敌后刺探军情的样子。 许云深想了想,又加了句:“太子也见过。” 易容的队伍又加上了个大唐的太子。 杜四一个激灵,不由道:“这么胡闹,皇上可知晓?太子曾经身处这样的险境,一旦出事,一个家族都要赔上……哦我忘了你是青山寺的,不怕惩罚。” 许云深气定神闲地摸了块芒果,说:“你想多了,我们没身入敌后。” “那怎么……?” “圣子曾经就住我这。” 杜四手上一个哆嗦,烟枪都掉了。 他拾了起来,补了点烟,又吸了几大口。 “不过后来不小心放到蛮族去了,然后就成了圣子,你说巧不巧。我原本还以为是一个地下蛮族组织的少主,没想到是暗地里藏着的圣子。”许云深笑笑。 杜四的心情很不平静,本来以为昨天听到经常来蹭饭的小子是大人物已经够吃惊了,没想到又吃了一斤的惊。 他整理了下心情,缓缓道;“怎么和我说这些?” “这不正好提到了么,况且,又不是外人。”许云深挑眉。 莫大的信任感砸到了杜四的身上,他有些晕乎乎的。 毕竟这种能株连九族的大事,不是心腹的话,一般人都不会说出来。有时候是心腹也不会说,都自己藏在心里。 “你不会把这件事,逢人就说,用来吹牛吧?”杜四想到一个严重的可能。 许云深翻个白眼:“我没那么蠢。” 话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如果当初不是陈言一脸正色地告诫他,他还真说不定会这么做…… 毕竟,吹牛是男人的浪漫。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灰云。 前两日的晴天让雪有些融化,气温下降了不少,除了肉身强悍,感觉迟钝的,一般人已经深切感受到了这酷寒来临的前兆。现在又起了云,说明又要下雪,对本就低的气温无疑又是一个打击。 院外进来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身材看不出如何,但是挺高的。 “公羊兄回来了,快坐快坐!”许云深招呼道。 公羊珉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没什么感觉坐在廊内的两人,心中泛起一阵悲哀。 怎么我当初就不去修行肉身呢?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道与道之间的距离。虽然我站在你旁边,但是就因为我修的是文道,冻成了憨子;而你修的武道,毫无察觉。 公羊珉走近二人,闷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去屋里坐?” “外面风景好啊,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老杜,杜四。经过两次唐蛮大战的老兵。自己人。”许云深指着杜四道。 杜四站了起来,犹豫了下,还是抱拳,谦虚道:“侥幸侥幸,只是运气好才能如此。”他本来想按文士的行礼方式,但是想了想:自己也不会,万一做不标准还会讨笑。 公羊珉不由端详了下这个杜四,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也的确平平无奇。 他说:“在下公羊珉,某不知名二品家族子弟。” 果然许云深身边都无一庸人,杜四心中一凛。 在一品遍地走,二品不如狗的帝国高层,公羊珉不是很出奇。但在厮混于底层已久的杜四眼中,二品家族,已经不得了了。 二品家族可是掌管一府之地,其中有数座城池,无数村子,无数人口。拔根毛都比杜四整个人加起来都粗。 拗不过许云深的盛情,公羊珉也只得在旁边坐下。 虽然上了热茶,但是公羊珉是真的不想把手伸出来,去感受一下冬天刺骨冷风的抚摸。 “开始下雪了,真好啊。”许云深看着天空逐渐飘落的晶莹雪花,感叹道。 该死的雪。公羊珉不由又裹紧了点衣服。 这衣服是不是不保暖,怎么感觉腿里在灌风? 由于靠近天心湖,雪多,湿气也大,于是长安的冬天就格外难熬。 富裕人家可以窝在家里不出门,屋子里烤得温暖舒适。但是贫苦人家是没有这个享受的,该干活还要干活。甚至有人为了多赚钱,正好借着许多有点资产的人退下来的空挡,揽了不止一份的活干。这一现象,被许多人士称为:“工潮” 在得知了杜四的投奔意思后,许云深当即大手一挥,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住的地方管够。你看我房间旁的侧室行不行,贴的近正好还能联络。不行的话旁边的院子随便挑,只是都没人住,有些冷清。” 住的解决了,其他的呢?既然是投奔,那必然要给予杜四任务和酬劳。 “要不,你帮我料理菜田吧。”许云深思考半天,决定将自己的宝贝们交给这个大叔。 杜四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杂活,用来让他不空闲着吃白饭,但是看许云深的严肃表情,就觉得这个任务不简单。 果然不简单。 许云深直接返身去屋子里拿出纸和炭笔,让杜四记下料理菜田时候的注意事项。 杜四记了满满三张纸,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当初备战科举时候的艰苦岁月,他都有点眼角含泪,差点想仰天长啸道:“爹,你看到了吗,儿子也是能认真学习的!” 于是,杜四就直接拎包入住了,就住在许云深睡过的侧室。 小小的院子又多了一位常住客,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一章 吴家家主来访 “未知家住来访,有失远迎,恕罪。”吴子煜朝吴一元长拜,神色紧张。 今天一大早,他便被管家急急忙忙地喊醒。他本来还想发火,但是一听吴家家主到来,心中担忧的事情变为现实,冷汗涔涔地出来迎接。 吴一元冷眼看着这个颇有浮名的后辈,一步踏进了府邸,口中问道:“他们呢?” 他昨日去了画坊,现在还没回来。吴子煜下意识地用手擦擦额头,正在编篡借口。 “嘿,子道,你怎么一大早在门口站着?没想到吧,我今天早上就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些糕点。子安还在睡着?我和你说,昨天那个姑娘可真是带劲。”吴子道好巧不巧刚从外面回来,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 吴子煜拼命朝吴子道挤眉弄眼,频频看向那个背对着吴子道的身影。 吴一元转过身,淡淡一笑:“回来了?” “不肖子孙吴子道拜见家主。”吴子道的心中炸开了花,拼命责骂自己的多嘴和突发奇想。 吴一元挥挥手,道:“进来罢,里面说话。” 移步换景间,两名吴家后辈一路上各种交换眼神,偷偷比划手势,向是在串供。 吴一元没管他们这些小动作,他们一些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举动,在他这种老江湖眼里是极为幼稚可笑的。 三人走到了会客室,坐下,下人沏了壶茶,给他们倒上。茶壶是天青釉冰纹的,看起来极为绮丽淡雅。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子安呢?” “在修行院住的,他最近很是努力,天天修行看书战斗。”吴子道像是为了弥补刚刚的恶劣表现,抢答道。也想捧一下吴子安,三人中有一个留下好印象的也是可以的。 吴一元点点头,道:“‘知耻而后勇’也是极佳的,现在发力还不算晚。倒是你们,一个赖床,一个流连画坊。” 终于来啦!长辈的训斥! 吴子煜正襟危坐,一派任由训斥的模样。吴子道轻轻垂首,不敢直视。 “先前子安与陆生战后,被封为灵兽司司使,一下跃居高位。这本来是甚好的开局。”吴一元没有喝茶,只是在说话,“但是后来呢,你们怎么就想不开的去找许云深的麻烦?” 吴子道性子比较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是他插手战斗在先,伤了裕德。” “那又如何?”吴一元冷冷反问。 吴子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把嘴闭上了。 “伤了就伤了,伤了有医者治疗。多一个盟友好还是多一个敌人好?” 吴子道诺诺回应:“盟友……” “好,既然想要为敌,那便为敌。我吴家又不是没有找别人麻烦的底气!但是呢,你们是怎么做的?”吴一元像是有些怒气满怀,浩然气涌动,让二人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你们的那些技俩,丢不丢人?我吴家的脸都快给丢尽了!最后呢,吴子安他去找别人麻烦,尽然还是亲自去。你们的亲信呢,下人呢?亲自去也就罢了,还被人家一下给打到楼下。到这时候,丑名传开了,我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 先前吴一元没把三子的各种活动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是偌大名声的“风骚派”,一遇到事,反而如土鸡瓦狗,首领撸袖子上场了。这个对势力的运用和掌握,岂能不让以优秀的运筹帷幄出身的吴一元生气? 就好比在画家面前,秀一个月速成的拙劣画技…… 吴一元继续道:“战斗也就算了,子安呢?堂堂灵兽司司使,正四品的官,带上一品灵兽裕德的灵兽师,还输了!” “输了!”吴一元又重复一遍。 连番的训斥让二位后辈抬不起头,心虚地看着自己的腿上的衣服。 吴一元看他们这番怯懦的反应,更加失望。训斥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索然无味。 如果他们坚持自己做的没错,与他展开辩驳,说不定家主还会惊喜一下。 然后打他们一顿,让他们清醒清醒。 他叹了口气,头来回转转,眼光极尖的他认出了室内陈设的各种名贵物品。 “家主,您为了许云深训斥我们,不值。”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是吴子安。 管家刚刚在吴子煜的示意下,跑到修行院去告知了正在修行的吴子安。 他就赶忙回来,正巧听到了吴一元说他“败了”的那句话。 所以他就不由出声。 虽然失败了,他也认了,但是揭开旧伤疤的滋味还是很难受的。 吴一元神情未变,甚至连身子都没动。他等吴子安施施然走进来,行了礼之后才开口道:“为何不值?” “那许云深是蛮族的事实已经暴露,已经万劫不复了,又怎能和前途光明的我比?”吴子安傲然道。 吴一元点点头,终于端起面前的雅致茶杯,笑道:“虽然你缺点脑子,但起码眼光不差。” 吴子安眉头一动,没有说话。 你才缺脑子。他心中思绪万千。 天冷了,茶凉的快,下人又上来换了一壶。 “这已经过去一周了,你们可曾在这方面做过什么文章?”吴一元问道。 吴子安看了吴子煜一眼,他顿时心领神会,回答道:“我们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将这件事差人广而告之,现在怕是大唐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还算没做错事,懂得利用舆论。那现在那许云深如何了?”虽然他知道许云深目前的处境,但还是想考验下他们三人是否持续跟踪事态进展。 吴子煜一到了业务相关的问题的时候,便镇定泰然了许多,他缓缓回答:“许云深现在已经三日未来上课,一旦露面,便是过街老鼠——人喊人打。不过住处周围刚建了一圈栅栏,是那许云深的舍友公羊珉所为。同时,与许云深有关联的几人都被旁人视为叛国贼。”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有些疑惑的样子,说道:“为何刑部到现在都没出手?这事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按理说,最迟次日就会对许云深进行抓捕审讯的。” “刑部那边,被我压下来了。”吴一元淡淡道。 三人震惊地异口同声道:“什么!?”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二章 被抓 “如果直接由刑部抓走,事态来不及扩大便猝然结束。按唐律,他也顶多落个羁押数十年。这,远远不够。”虽然许云深疑似蛮族,但未伤及平民性命,也未有通敌叛国,交换信息的铁证。按唐律,罪不至死。 “不过要是压一压,待民情激愤,到时候,仅仅判个数十年,是不足以平民心的。”吴一元冷笑着,“一是我要为你们擦屁股,处理好后事,免得将来他卷土重来,影响到你们。” 话说到这,三人有些感动:家主虽然很严格,但还是想着我们的。 “二是借他这件事,打击太子一下,那样才算是有所作为。”吴一元扫了下神情各异的三人,“你们很多时候不要仅仅盯着事情的表面,要看到事情的背后。就像此事,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要基于自身的利益,更要考虑整个吴家,还有许云深的背后。” 太子! 吴子安忍不住问道:“家主,与太子交恶,岂不与我吴家一贯的主张不符?家中还有几人是太子党呢。” “本家主前些日子已经与陈白衣达成了合作,通过了气。这方面你们不必多虑,只要记住:太子,是不可化解的敌人。”吴一元示意下人再换壶茶,他喜欢在冬天喝烫茶,凉一些都不对他的意。 这回捧上来的是个黛紫色的砂壶。 不得不说,虽然这些茶壶好看,名贵,但是保温性能是真的不咋地…… 没想到家主不声不响见就与一人之下的宰相合作了,明明先前双方都有些看不对眼,形同陌路的。偌大的疑惑塞满了三人的心,但是塞得太满,又不知怎么开口询问。 就像槽点太多不知道从何吐起,嘴里东西太多无法咀嚼一样。 吴一元看懂了他们的表情(毕竟都写在脸上),他笑笑,说:“哪怕我吴家先前与他有些过节,他也奉行独行。但是一旦天道变迁,他就动了心思。在这种大势下,文官集团与文官首领合作是必然的选择。双方对立的话,谁都别想好过。” 中层谈权谋,高层谈大势。 “只要你们不是特别蠢,一直添乱,我吴家的大船只会愈发稳固。同样的,在船上的众人,也会因为这艘船,而获益匪浅。” 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但确实是这个理。三人也无法反驳,只能不停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说完话,吴一元便起身,飘飘然离开。 家主走后,三人终是打回了原形,绷紧的身体放松,坐姿松散,神情随意而张扬。 “家主天天神出鬼没,实在是骇人。”吴子煜打了个颤,不由道。 吴子道拧着眉,面部扭曲地点头,显然他刚刚心理压力极大。 “所以你们都随我去修行院修行吧,也别天天赖在府邸,万一又被抓到了。说起来,你们有多久没有动过笔了?可曾忘了我们因何而出名?”吴子安神情淡定,经过大起大落的折磨后,他现在心境已经稳如老狗。 吴子安以文章著名,吴子煜以书法出名,吴子道以画道著称。 吴子煜让下人呈上来些点心,一边吃,一边说:“要我天天七点之前起来,可是要我老命,跟不上你的节奏,跟不上。不过下午倒是可以去修行,正好,我也有些手痒,想多练练书法了。” “子安兄说得极是,修行才是我等修行者的正道。现在我才是幡然醒悟,要把修行和画画提上日程了。不过我晚上是没空的,妮儿还在等着我呢……”吴子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最后一句,果不其然引起了另外二人的鄙视相对。 吴子安没有管吴子道的小心思,他皱眉说:“都元气盛行大半载了,你们还是尽快突破到致知境吧,且不说道境,我到现在都没摸到。需要什么灵材,都去家中申请,这个节骨眼,应该不会阻拦你们。只是,不知库存还是否充盈。虽然有诸多的供奉,但架不住吴家的家大业大,人口众多。” 吴家目前在世人前面露面较频繁的就是吴家三子,他们也是率先到长安刷脸的一批。 但是除了他们,吴家子弟还有许多,有比他们优秀的,也有比他们弱的。 吴家以代分人,他们是“子”代的年轻人,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二十六。 吴子煜虽然神色轻松,但一提及这种涉及他们安身立命根本的话题,心中还是极为看重的。他冷笑道:“有子安兄在,谁敢拦,就杀了谁便是。” 吴子道笑着赞同。 吴子安轻轻皱眉,没有说话,半晌只是说了句:“下面,就看那许云深如何应对了。” …… 现在许云深正在住处手把手教杜四怎么料理菜田。 幸好杜四不是刚刚退伍的那时候,有了一段生活的经验,对这些琐碎的知识接受得也颇为耐心。 “这种菜,你需要每日午后一点浇水,只有那时候可以。不然要么涝死,要么旱死。它极为娇气,一旦有杂草的苗,就要拔掉,免得抢了它生长的营养。如此种种下来,它才能长势喜人。根茎粗壮,长出的叶子肥硕可口。价格也颇为不菲,是普通蔬菜的三十倍贵,一般都是有钱人家才能吃得起。”许云深指着菜田中的一株蔬菜,缓缓说道。 外界的纷争仿佛与这里无关,一派宁静祥和的样子。 “许云深你个蛮族,xx了个xx,不要xxxxx!……”一串叫骂声从外面传来,因为远,声音也不是很大,不过在宁静的场景下,听得很清楚。 杜四不由看了许云深一眼,见他表情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顿时明了许云深的养气功夫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层次,不由肃然起敬。 先前杜四记下的要点是理论知识,现在是在实践。 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迟疑问道:“这土地生机如此旺盛,是否可以让其自行生长……那样也会轻松许多。” 许云深营造的高人外表顿时一去无踪,他瞪大眼睛,张大了嘴,一拍脑袋,恼道:“我怎么先前没想到?” “要不咱试试?”许云深挑了一片很普通的蔬菜,决定一段时间不管它们,看看长势如何。 这种蔬菜生长周期短,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就更短。 大约半个月便能收获一拨。 也就是说,是否有成效,半个月就知道了。 “许云深在吗?”门口一个身披甲胄的人,探头询问。 许云深叹了口气,站起来,冲那人点点头道:“我就是。” “你涉嫌通敌,与我去刑部走一遭吧。”那人也挺放松,没想往常执行任务那样如临大敌。因为他事先也得到过消息,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的主。 许云深点点头,回头冲杜四说了句:“更多的我来不及带你实践了,你摸索着来,也不难,只要别等我回来的时候,一看都死完就行。” 杜四有些紧张,虽然他相信许云深不是蛮族,但有些事情不是相信就可以成真的。万一他是呢?那现在便是永别了。 其实也是因为许云深没和杜四细说这方面的事,也没和杜四说他与陈言的计划。 杜四喉头上下动一下,依旧是蹲着,回了许云深一句:“你放心走吧,这里我都照顾着。” 走到院门口的许云深一个踉跄,回头瞪他一眼。 “这说的,怎么像永别一样?”许云深嘟囔着带上了兵士递来的枷锁,出了院门。发现门外已经无声地列着一个百人的队伍,排着队伍,堵满了建筑间的道路。 远处有百姓在拍手叫好。 许云深无奈地耸耸肩,转头跟旁边押解他的人聊了起来:“兄弟你是兵部的么?” 小兵点点头。 “工资怎么样啊?和军中待遇有什么区别?”许云深一般不问,一问就和钱有关。 然而男不问工资,女不问女重。 小兵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许云深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于是急忙补救道:“没事的,这次任务下来,应该会有不少奖金。况且,如果实在干不下去,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安排活。正好院子里的菜田还缺一个搭把手的。” 两个人,那他自己就不用动手,天天只要看一看菜田就行了。许云深不由美滋滋地想着。 小兵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脸憋得有些红,但是职业素养让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 正好许云深走得慢了点,没跟上大部队的速度,他像是找到了报复的空隙。 小兵嘴上说着:“走快点!” 然后用力一推许云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幼时推比人大的石头那样无力。 接着自己往后倒去…… “年轻人啊,不要动手动脚的,我们还不熟呢。”许云深抠了抠鼻子。 一个小兵的人生,从此蒙上了阴影。 自此以后,但凡和押解有关的任务,他都不碰。 很快,许云深被押到了刑部总部,是在皇宫的外朝区域。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三章 小牢中;狱卒马宁 许云深先被带到了刑部的在皇宫的小牢,此处是用来羁押候审的犯人。 小牢就在地面,像个火柴盒放在地上。里面只有一层,没有像刑部大牢一样往下挖。 门口先是一小段昏暗的通道,由于能接收到外面的光,现在还没点亮火把。 一走到里面,只有贴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几个拳头大小的洞,用来通风和通光。 因为是内部都是青石,光线不大够,现在已经点上了火把。 中间是一张桌子还有部分椅子,两旁是四个铁栅栏的牢房,栅栏间仅有一手指粗的空隙。 再往深,许云深看不清,只看到好像有什么刑具放在那边,应该是审讯的地方。 “就这间,进去吧。老实待着。”押解他的人已经从小兵变成了隶属刑部的狱卒,双方在皇宫门口完成的交接。 许云深一步踏进,里面的地上铺着常见的秸秆,挺厚的一层,踩着有点软,还算清爽干净。 他直接就地坐下,因为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 身上的枷锁的锁链被扯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许云深坐了会,左右看了看,各个牢房空无一人,他不由问道:“小哥,为什么这旁边都没人啊?” “这里只是候审的地方,罪犯不会久待,你想看人的话,我推荐你去刑部大牢。”狱卒坐在中间的桌子上,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回答了许云深的问题。 他也对许云深有点好奇。 正巧,这名狱卒在万道榜决赛时候也在场,认得这许云深,对其印象颇深。 “你真是蛮族?我看你和那种只知道嗷嗷叫吃人肉的蛮人不一样啊。”狱卒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许云深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也觉得你不是,但是我的同僚都说你是。嘿,只知道人云亦云的一些蠢货。”这个小牢目前只有他值班,防守极为松懈,“要我说,你肯定是得罪了大人物,被陷害了,我说的对不对?” 看来这名狱卒平常喜欢看小说,还爱猜故事情节。 许云深不急不慢道:“如果你把我的枷锁卸掉,再给我备点吃的,我就慢慢跟你说这其中的门道。” “……你事真多。”狱卒撇嘴,“这可是违反规矩的。” “保你无事,外加一百两奖金。” “大爷吃点啥?” …… 狱卒出去,托人到酒楼买了些酒菜送了进来。期间他把许云深放了出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马哥,您要的酒菜,咱家给您带进来了,这一路上可是不容易啊……”一位年龄不小,官职很小的太监笑吟吟地提着个三层的餐盒进来,同时还甩了甩另一只手,示意他自己累得不轻。 狱卒马宁直接从兜里掏出三块银子,嘴上说道:“这是十五两,酒菜十两够了。” 太监堆着笑接过,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许云深,再看到了大开着的牢门。 他长长地“哟”了一声,道:“马哥您这是把犯人放出来了?您要知道……” 马宁不耐烦地再掏出一块银子,那太监才退出去。 “你看,在这宫中,没钱就是寸步难行。”马宁打开餐盒,深深吸了一口,一脸满足,“若不是你,我平常也只是吃些干粮压压肚子。” 许云深也有些饿,因为现在快到中午的饭点了,他直接把餐盒解体,拿出了里面装着的菜。 盈盈的热气,带着香味直冲二人的鼻腔。 还有一小瓶酒,装在瓷瓶里,有些精致。 都是酒楼附带的东西,用完了得还回去。 许云深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说道:“如果说是陷害我是蛮族,这也不全对。不过有人针对我,的确是真的。” “是那吴家?”马宁直接问道,毫不犹豫。 许云深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连你都知道?” “……我辈去不了修行院,那就只能多多打听里面的事。风骚派和许云深的斗争,可是一大谈资。不是我说,你先前那些表现真够怂的,要是我,早就把那吴家三伪君给揍得他爹都不认识。”马宁嚼了两口,面带不屑。 许云深喝了口酒,笑着摇摇头:“揍了之后呢?吴家来找你,用庞大的势力把你压的粉身碎骨。双拳难敌四手。” “那你最后还不是把吴子安给揍了?”马宁看他一眼,像是在质疑他的话。 许云深脸上稍窘,那时候的确是他没忍住,直接就率先动手了。但是断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莽的,他只是说:“你不懂,那是时机,是谋略。” “好好好,你有实力你说的算。不过那战斗时候冒的火是怎么做到的?不知情的人都因为这个判定你是蛮族,燃烧的蛮纹。”马宁问道。 许云深轻咳一声,放下了筷子,开始了忽悠:“你知道否,现在天地间元气盛行,万物启灵,开始修行。” 马宁点点头。 “然而除我之外,无人可直接感受并且运用元气。” 马宁呼吸一滞:“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以自身肉体为引,点燃生机,从而燃烧到了天地间的元气,为我提供增幅。”这一段说辞是他事先和太子编排过的,为得就是扯大旗,掩盖事情的真相。 既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索性归结到无人能验证真假的方面。 马宁听得睁大眼睛,不由佩服道:“那许兄你可真是天才,不仅配偶是建国后首位突破道境并且飞升的人。先前我们还在说,你配不上她,就像拿金盘装大馍——浪费。现在看来,许兄也是为了天下之先啊……” 虽然他不知道“能够运用元气”这更深层次的意义和影响,但是天下第一个,就是牛! 许云深风轻云淡挥挥手,说道:“那是自然。” “传许云深——”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马宁肃然起立,道:“许兄,我们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我已被你折服,若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相见,必当追随你的身后。” “马兄严重了,还不知马兄尊名?”许云深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吃了一半的酒菜,有些可惜。 马宁说:“免尊名宁,宁静致远的宁。” “好名!好了,牢犯马兄给我带上镣铐,让我去刑名殿走一遭。”许云深哈哈一笑,抬起了双手。 马宁对许云深这番目空一切,山崩而不改色的神情深表佩服,不由说了句:“大丈夫该当如此。” 许云深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带上了冰冷的枷锁,走出昏暗小牢。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四章 刑名殿偏殿 审讯之事照例在刑名殿进行,只是不会启用先前三法司会审时的正殿,只在偏殿进行。 主事者也由皇帝等人变为了刑部侍郎。 这事不大,不会惊动那么多人,但也不小。 一名刑部侍郎足够应付这种等级的事情了。 不过旁边还有几人旁听,比主事者的等级高多了。 他们分别是:太子陈言,刑部尚书冯元,宰相陈白衣。 朝中三巨头! 这三人的分量一点都不比当时的三法司小,除掉当时的皇上,甚至阵容还更豪华些。他们各自坐了一把椅子,相距不近。陈言坐在左边,冯元坐在离主座不远,陈白衣在右边。 尽管是严寒隆冬,这巨大的压力仍让坐在主座的刑部侍郎司马云翼,额头微微出了些冷汗。 陈白衣轻轻一笑:“司马大人怎出汗了?” “谢宰相大人的关心,只是这殿内有些热,下官比较喜欢冷天。”司马云翼连忙站起来,回了句。 呼呼的冷风从偏殿门口的风往里面灌,让站着的地位不高的人打了个冷颤。 殿门口缓缓进来两个身影,正是许云深和押解他的士兵。 把许云深带到位置后,那名士兵便退了出去。 许云深打量一眼周围,看到了陈言,冲他笑笑。 陈言微微点头,神情没有变化——一个面瘫还想让他变什么。 眼神顺时针转过来,他还看到了中间的冯元,也冲其笑笑。 冯元绷着脸没有回应,这让许云深心中顿时没有底。 哟,陈白衣也来了?许云深看到了坐在那的白衣宰相,立马也像冯元那样绷着脸,接着转过头去。 “许云深,休得嬉皮笑脸,此间带你来此地,是审讯,而不是演戏。”司马云翼想来个下马威,顿时喝了一句。 许云深才注意到正座的这位。 没办法,那三人气场和存在感太强,把他压了下去。 司马云翼继续道:“你可知罪?” “不知。”许云深有些诧异,怎么上来就问知不知罪。 司马云翼脸一僵,心中在咆哮,因为他一紧张,走错步骤了。 冯元挑挑眉,对司马云翼说:“算了,云翼,你先歇着,让我来审问吧。” “是。”司马云翼见自己上司发话了,当即应答。因为这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来。 又来一阵冷风,让冷汗阵阵的司马云翼牙关打颤。 冯元一板一眼问道:“报一下你的籍贯。” “青山寺人士。”许云深老实按身份文牌上回答。 冯元一点头,说道:“好了,你不是蛮族,回去吧。” 等等? 许云深瞪大眼睛,吃惊万分。 陈白衣眉头一挑,说:“冯大人,这样断案也实在草率了吧?” 这才对嘛。许云深放下了心。 虽然冯元没有回应许云深先前的打招呼,但是这一番对话,明显表明了他的态度,是偏袒甚至包庇许云深的。甚至不管他是不是蛮族,就想着直接压下来。 然而,陈白衣不会如愿给他面子。 “本未立案,何来断案?”冯元冷冷回。 看不出这老头还挺牙尖嘴利的嘛。许云深笑了下。 这笑容落在陈白衣眼中,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陈白衣斟酌了下,说:“冯大人何必自欺欺人。这样,是没法给群情激愤的百姓一个交代,甚至是皇上一个交代的。不然,您这就是滥用职权,包庇异族。” “好一顶大帽子。”陈言也加入了谈话,“激愤的民情,是谁挑起的,诸位心里都有数。” 许云深静静站在那,听着三位大佬的争辩会。 陈白衣微微一笑:“我说的都是事实。” “没错,的确是事实。”冯元梅干一样的脸扯出了个笑,“不过还是别跑题了,主题是查验许云深是否是蛮族。” 陈言点点头,没有说话。 白衣宰相顿时坐正,道:“那请问冯大人的主意几何?该如何查验。” “首先便是查验户籍,刚刚我已经做过,那接下来便是下一项。” “那也算?” “怎得不算?” 看两人又要开始拌嘴,陈言有些头大,他打断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查是否有蛮纹就是了。” 冯元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陈白衣笑道:“太子殿下说的不错。众所周知,蛮族皆有蛮纹,哦他们自称为蛮纹。同时有食人肉的习俗,不过他潜伏那么多年,想必后者已经改正。现在就只需看是否有蛮纹就是了,不错不错,太子真是明见。” 他差点以为太子要对他服软,壮士断腕一般舍弃许云深,来搏得他的好感。 许云深看冯元和陈言之间并无沟通和合作,看来陈言也未曾与冯元透露过事实。 “不过许云深能够潜伏多年,不被发现,甚至瞒过了老和尚的眼,蛮纹绝对有异。”陈白衣说道。 陈言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许云深也等着他的下文。 冯元更是没有说话。 于是偌大的偏殿,就只有陈白衣在那发言。 场中稍微有些安静。 陈白衣环视一眼,说道:“只需让许云深陷入生死之境,逼出他的蛮纹即可。上回,他与吴子安陷入鏖战,便是点燃了蛮纹。不过我等都不在场,没有铁证。现在只需将当时还原一遍,这异族必定无所遁形。” 好一招恶毒的手段! 如果许云深“不小心”被杀,陈白衣只会归咎到意外,然后主动向皇帝请罪。 但是若许云深真的暴露了是蛮族的事实,那他还是会死,并且死的很惨。 许云深微微眯起眼,盯着陈白衣。 陈白衣也笑着看着他。 “那吴家三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许云深冷冷道。 陈白衣一愣,下意识回:“怎如此讲?” “不然怎么都那么伪君子。”许云深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天冷,直接结了冰。 当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陈白衣轻笑摇头:“牙尖嘴利。好了,抓紧时间,开始查验吧。” 许云深朝陈言看去。陈言坐在那,手紧紧捏着座椅的扶手,看起来也没料到陈白衣的这一手。 然后陈言突然放松,靠在椅子的后背上,悠悠道:“陈大人,该如何让他陷入生死之境?你下去和他打一架?” 许云深眼睛一亮,脸上笑容灿烂,冲陈白衣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啊。” “难不成囚犯还敢反抗?”陈白衣试图用背景和法制来压他。 许云深是愣头青,还真敢。 他晃晃脑袋,道:“有本事你就来,别人要杀我,还不准我反抗了?” “你说的对。”陈白衣收敛笑容,“既然如此,那便派一支军队与你交手,耗尽你的气力。到了生死关头,总会激发蛮纹的。太子殿下,你说我这个计策如何?” “很好。”陈言出乎意料的点点头。 “直接就在皇宫广场开始吧,那里可以容纳万人。不过,这批人马需得有宰相大人出。”冯元顺着他们的意思说着,同时加上了一个限定条件。 陈白衣一怔,然后说道:“冯大人说笑了,我一介文官,哪来的人马。还是从兵部或者皇宫内调军吧。” “没有皇上命令,禁止擅自调动皇宫禁军和兵部守卫。”陈言饶有趣味地看着陈白衣,想看他如何做。 陈白衣沉默了会,然后颔首道:“那在下便去借一支吧,正巧我与一位不得志的将军相识,他也与这许云深有旧。最近他的编制扩大到了三卫,实力颇强,正好搏杀一番,权当练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哪还不知他说的便是武平天? 这位白衣宰相可真是又想杀人,又要攻心。 让武平天率领他辛苦练出的士兵来对自己昔日的兄弟操戈相向,以此考验武平天的忠诚度,顺带还能检验战斗力,看自己的投资是否值得。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逼出许云深的蛮纹。 许云深握紧拳头,一脸怒气地看向陈白衣,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与他厮杀。 “卑鄙。”陈言甩下一句,然后起身走向许云深。 他动了几下手,别人还没看清什么动作,许云深身上的枷锁便直接落了下来。 “一会我先去与武平天交涉,你们随机应变。”陈言低声在许云深耳旁说道。 许云深点点头,直接扭头向外走去。 …… “将军,有人来访,官还不小!”谢广坤扯着嗓子对在场中操练士兵的武平天喊道。 武平天闻声,喝令部队待命,自己到了军营门口。 现在他已经率领了三卫的人马,就是三千六百人。每晚他修改训练计划和修订军师道的相关事宜的时候,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科举的准备也逐渐完善,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样子。 就是经费还有些紧张,尤其是在日渐降温的现在。 行走路上,武平天身上的甲裙与甲身碰撞着发出声音,他得意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心中豪气万千。 “在下武平天,请问客从何来?” “在下刑部侍郎司马云翼,来传达宰相大人的命令。”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五章 居高临下 军令似山,压在武平天的身上让他胸闷气短。 陈白衣说是请求他,但实际上就是命令,他无法违抗。 一旦违抗,这好不容易攒下的一些根基便付之东流。 然而让他率兵对曾经的恩人,现在的兄弟出手,更是强人所难。 司马云翼还站立在原地等他的动作。 他看武平天伫立在那,久久未有动作,不由催促道:“武将军,还不调兵?” 武平天的思绪被打断,冷冷地看他一眼。 这司马云翼是欺软怕硬的性子,武平天这样一做,反而让他不敢吭声了。 明明在明面上,他算是上司。 终究是对陈白衣的听从战胜了胆怯,他硬着头皮出声:“武将军,还请从速,诸位大人都候着呢。” “有哪几位大人?”武平天扭头问,想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破局的机会。 司马云翼双手作揖,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宰相陈大人,刑部尚书冯大人,太子陈言。”报名的态度和顺序表明了他的立场。 明明是冯元的副手,却是陈白衣的狗。武平天轻笑一声,然后变为苦涩: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空有一个深厚的背景,但是他却因为太过优秀,作茧自缚,反倒比平民还要难堪。 这时,有踏雪声传来,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靠近。 黑衣在雪地中极为显眼。 “来者何人?”武平天左手边的谢广坤出声喝道。 那男子看也不看旁人,只对武平天施了一礼,然后道:“在下奉太子命令而来,有要事与武将军相商。” 武平天不由看了司马云翼一眼,见他一脸警惕的神色,踌躇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阁下便随我而来。司马大人,能否给末将几分钟的时间?” 说罢便转身而走,根本不给司马云翼回答的机会。 虽然我是陈白衣的狗,但不代表无条件服从他的意见! 司马云翼脸上神色难看,凛冽的寒风让他本就有些湿的衣裳,更是有点结冰的迹象。他看着两人走远,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过了会,二人回来,武平天的神色已经不再纠结,仿佛做好了决定。 他冲在那哆嗦的司马云翼抬抬下巴,道:“司马大人,请带路吧。” “好。”司马云翼神色一振,将刚刚武平天的无礼抛之脑后,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在风口的鬼地方。 武平天一声令下,三千六百士兵应声而动。 在他们商谈的期间,这几千人没有一丝一毫地摇晃身体,只有身上的气韵在不停流转驱寒。 三卫的士兵分三队,列队而行。 他们看似随意的走路行军,实则全体整齐划一,浑若一体。 司马云翼听着身后传来的偌大的踏雪声,稍微有些胆寒腿抖。他开始犹豫,是否要跟陈白衣汇报太子曾派人与武平天知会过什么。这等强将精兵,定非池中物。为了告密以获得不确定的奖励,然后得罪武平天,是否值得? 一杆秤在司马云翼的心中来回摇摆。 然后随着武平天的一声“整军”,哗啦啦的盔甲声便让他的心中秤倒向了一边。 高空看去,他们身后的队列踩出的脚印竟然都是一条直线! 很快便远远看见了皇宫的红墙琉璃瓦。 皇宫有三扇大门通向外界,分别是:东白虎,西玄武,南朱雀。 东边的白虎门通向修行院,西边的玄武门通向驻军的兵营,南边的朱雀门通向俗世。 皇宫北面无门,后花园直连天心湖,周围有一圈士兵把守。 他们便从兵营往皇宫而去。 而皇宫的广场在南面,朱雀门进去便是。所以他们要么贴着皇宫绕行,要么在皇宫内行军。 为了皇权的威严,他们自然选择了前者。 …… “啪嗒,啪嗒,啪嗒。”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陈白衣轻轻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方的朱雀门,道:“看来那位将军来了,从脚步声便可知治军严格,不错不错。” 朱雀门的两扇偏门打开,众多士兵从里面鱼贯而出。 最好的士兵便是如机器一般没有自己的意志,各自如同精妙机械上的一个小零件,运转着。这是武平天所奉行的。所以他治军的第一步便是让大多数士兵忘却自我,只知全军。自然,那是士兵,而将领则是另一套培养方案。 三千多士兵,进入广场之后直接一排排地列成队伍,然后组成方阵,仿佛事先演习过一般熟练。 这自然归功于武平天建立的高效率指挥系统。 三卫人马,不多不少。 起码这三位大人站在高台上远瞰起来,也只是一小个方阵。 陈白衣回头道:“如何?许云深,何时下去搏杀?” “确立好规则再开始便是,急什么。”太子站在许云深前面半个身位,挡住了陈白衣的大半视线。 许云深偷偷朝那边望去,见方阵前面站着一人,无疑是武平天了。 与他许久未见,再见却是要生死相向,这不由让许云深有些唏嘘。 “怎么?殿下想要拖延时间?还是如何?或者说,您,怕了?”陈白衣转过身来,与陈言相对而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出火花。 兹拉兹啦带电的那种火花。 陈言右手按在左手的扳指上,轻轻道:“吾是不会急的。然而,大唐士兵的性命尤其珍贵,特别是这等精兵。如果试探不出许云深的蛮纹,那该如何?让士兵们白白丧命于这出闹剧?凡事,总得有个度。” “殿下的意思是?” “吾的意思是,例如死了多少人,或者逼出了许云深的蛮纹,便停止。” 陈白衣“哈哈”一笑,道:“殿下说笑了,如果逼不出这小子的蛮纹,那诸多士兵的命才是白白葬送了。只有搏杀到一方倒下,才能让事件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冯元冷眼旁观。 陈言摸着下巴思索道:“陈大人的意思是,非要这三卫士兵死绝,或者许云深死,才可了?” “殿下说笑了,”他又说了一遍,“我只是想让这潜伏于我大唐心腹的异族无所遁形。” 有些奇怪的是,明明旁边下人都被风吹得冻得直发抖,这几位大人却纹丝不动,像是外界的天气与他们无关一般。或许是修为深厚,或许是定力强,不抖。 陈白衣带着笑脸着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双方扯皮了半天,还没搬出一套能让两边都满意的方案。 眼看其他人都在这寒风中要被吹成冰雕,冯元不由打了个圆场:“只需让许云深不准下死手便是。” 空气为之一滞。 陈白衣朝冯元点点头,道:“冯大人不愧是大智若愚。” “极是。”陈言没有反驳。 许云深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只是唯一有危险的就是他,但他相信自己能够撑下来。 吾辈修行者唯信念以制胜! 许云深解下披着的袍子,交予到随身跟着陈言的侍从的手中,还把头发紧了紧,防止发冠掉下,影响视线。 他踏着台阶,一步步往下。 前方是列成队形的三千六百零一人。 军阵在朱雀门口的位置,他在临近台阶的地方,二者相距一千五百米。 许云深走到了广场的正中间,这时他距离军阵还有一千米。 他一声大喝:“来吧!!” 远处,武平天率军开始缓缓移动。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六章 落幕 武平天下了个“走”的命令,风雪逐渐弥漫了他的视野,远处孑立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但是许云深他没动,所以不会影响什么。 “第一卫跟上,剩余二卫待命!”武平天长喝一声,顿时三分之二的军队停止了动作。 “疾!甲乙!” 武平天逐渐加快步伐,身后的一千二百人也随他而加快。 行走,疾,跑。 一千多人开始了奔跑! 狂奔中,一卫的士兵变化了阵形,化为六十乘二十的队列,像是一个锤头。 然而地方只有一人,再多的兵力,在无远程攻击的情况下,也至多能有几人同时攻击到对方。 武平天顿时参透了这点,一声长喝:“丁!” 队形再度变化,凝结气势为一团的军阵陡然散开,开出了一朵黑色的金属花。 他们六人一队,以前方的敌人为轴心,如同蚂蚁聚食,咬上了中间的那一块。 人浪起伏,许云深的身影顿时看不清了! 武平天站在不远处观望。 一道道人影被从中心扔了出来,砸到了一旁的地面,还滑行出甚远。 武平天侧身躲开一个身影,回头看了眼,见只是被砸得昏了过去,顿时定心许多。 因为知晓自己麾下的士兵已经逃过一劫,他心中轻松了许多,甚至还笑了一下。 反正风雪大,高台上也看不清。 武平天转身便向后退去,带上了剩余的两卫士兵,同样按照“丁”阵型让他们发动攻击。 他则悠悠地在旁边看戏。 高台上。 “看来,这士兵短暂时间难耐许云深如何啊。”陈言轻声道。 陈白衣笑着摇摇头,双手展开,浩然气涌动,轰隆隆的声音顿时传遍了广场:“武平天,还在嬉闹?” 强声直冲武平天的耳膜,猝不及防下武平天的耳边流出一些鲜血。 他眯眼朝高台看了眼,风雪中像是看到了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庞。势必人强,武平天躬身作揖,晃晃脑袋,确认自己听力还无恙后便决定动真格的了。 “运,气!”武平天朗声道。 众多还清醒站立的士兵顿时手中一顿,一只脚蹬地,胸中含气,呼吸间仿佛整个看似散乱的军队变为了同一人。 呼,吸;呼,吸。 诸多士兵的呼吸也与武平天同调,偌大的广场,更够清晰听到这个“巨人”的呼吸声。 竟然把风声都给盖了下去——也或许是顺风而呼的原因。 陈白衣赞叹道:“这等将士统一,才是军师道。陈语不及他。” 陈言看他一眼,心中很是膈应,但是没说话。 武平天右手高举,手中像是拿着一杆永不倒下的军旗。 “青军!”武平天高喊。 “青军!”士兵高呼。 “青军!!”武平天似狂乱。 “青军!!”士兵们也似癫狂。 “合!” 武平天顿时停止呼吸,众多的士兵亦停止呼吸。 “巨人”的呼吸声停止,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武平天右脚跺地,一道长长的吼声发出,像是宣泄了蓄积的力量。 但,全体士兵的力量猛然一凝,仿佛拧到了一起。 武平天抬起右手,缩拳于腰间,拳心向上。 “攻!”他出拳。 剩余的三千士兵也出拳。 顿时风声大作,漫卷飞雪。 武平天控制着这股力量,冲天而上,庞大的力量清晰地隔绝风雪,让诸多人看到了其的不规则形状。 他心中一动,右手一揽,力量轰隆隆地朝高台而去。 陈白衣脸色一变,正要动作,却见那股力量拐了个弯,又回去了。 竖子,竟敢戏弄于我。陈白衣脸色阴沉,不再如先前那般轻松随意。 力量如龙,直直地朝被军队包围的许云深而去。 许云深抬头仰望,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揉了揉被砸得有些疼的身上。 他扎了个马步,两臂横在面前。 但愿能抗住吧,没想到武平天搞出这么个怪物用法。许云深心中一声苦笑。 一股巨力袭来。 咔嚓,许云深的胳膊应声而断,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他神色扭曲,但还来不及反应,巨力便直接轰到了他的胸口。 咚! 巨大的声响! 顿时原地只留下一个几米深的坑。 宁静半晌,一道浴血的人影从里面跳出。 许云深冲高台上灿烂一笑。 武平天冲高台上抱拳,然后收归队伍,往后退去。 高台上的陈白衣脸色微妙,似怒非怒。 虽然许云深觉得胸口火辣辣的,但他没低头看,怕看到自己的伤势就失了站立着的信念。 但抵不过生理上的原因,许云深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在倒下前,他偷偷朝武平天那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 在最后关头,武平天调动自己的十分修为,将巨力分散而出,九分砸在了地面,一分砸在了许云深的身上。 这个度不好把握,快了就会被看出,慢了就会来不及。 武平天也赌了一把,见许云深还算健全,心中不由一松。 许云深倒下了,最后能看到的就是朝自己狂奔而来的陈言。 小玉啊,这个陈言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办呢?许云深心中模糊地闪过这个念头。 …… 真疼啊…… 许云深紧皱着眉。 不对! 他猛地坐起。 然后牵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许云深左右看了看,见是陌生的房间。 “公子您醒了,奴婢去通知殿下,您先歇着。”床尾的侍女施了一礼,低着头退了出去。 看来是太子府。 许云深才注意到这个熟悉的装饰风格。先前他初醒,脑子有些混沌,竟都没注意到床尾有个人。 门又开了,匆匆进来一道人影,是陈言。 陈言这回穿得是墨色银线的锦袍,看来他有些心情不好。 “你醒了?”陈言端量了许云深半天,“还是先躺着吧,伤还未痊愈。” 能坐着就不躺着,于是许云深又躺下了。 “事情结果如何了?”许云深问陈言道。 他脑中还装着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件事,迫切想要知道事情走向和武平天的安危——许云深生怕陈白衣,因为没有逼出许云深莫须有的蛮纹,而迁怒于武平天。 陈白衣手放在床沿,有条不紊地道;“自然是如计划中那般,陈白衣调动了三卫的军队还没有查验出你的蛮纹,然后被我和冯元联名参了一本。接下来这件事便进入到了父皇的视野,他先是责罚了一遍刑部办事不利,然后罚了陈白衣一个月的俸禄。要知道,这可是多年来,父皇第一次惩罚陈白衣。朝中不少人对他的态度由此微妙了起来。” “还有,父皇亲自把你这件事压了下去。只说了一句‘有什么疑问,去找老和尚’,于是就更没人说话了。同时,为了补偿折腾已久的你,父皇特意赏赐了你一万两……”说到这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许云深。 哪家皇帝补偿人只给钱的?又不是商贾人家。 许云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因为他知道他给皇帝留下了固有印象。 他纠结道:“能不能换成灵材?说不定还有的灵材对我有用呢。” 陈白衣轻轻摇头,道;“赏赐已定,那便不能更改。你想要灵材,我帮你寻了便是。” “这多不好意思……”许云深更加不好意思了,又要麻烦陈言,他已经数不清这位太子帮了他多少次了。 陈言想了会,说:“那这样,你拿银两与我换,可否?价格到库房那确定即可。” 许云深觉得这个方案挺不错,点了下头。 “那武平天呢?”许云深想起了他那位兄弟,担忧问。 陈言看向窗外,但是发现窗户没开,就又挪回了视线,说道:“他因为擅自调动军队,被削了一卫的兵。” “这处罚虽然不重,但也不算轻了。”许云深幽幽叹了口气。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再来。”陈言轻轻道。 许云深诧异看他一眼,好奇道:“这可不像一贯的你,怎地开始灌鸡汤了?”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七章 召见 过了两天,许云深的伤便恢复如初。 他刚一在旁人面前露面,便来了道圣旨召其入宫。 一切从轻从简,宣旨的也只是一名小太监,外带旁边的一辆马车。 “大人,快请上车吧,皇上还在万事殿候着呢。”小太监笑道。 许云深踩着车辙,拉着车壁便上车了。 不过因为伤势初愈,他没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把扶手的地方抓了个粉碎。 他尴尬地看眼小太监。 小太监眼角跳了跳,赶忙道:“无妨无妨,只是辆载货的车,坏了也就坏了。” 许云深点点头,掀开帘子坐了进去,小太监也紧随其后。 他还是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因为透过狱卒马宁,他略微知晓了宫中的唯钱至上的法则。许云深也保不齐,这小太监是否会因为这事受到内务太监的刁难。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些银子,大概有十几两——反正银子都掏了出来,剩下的是银票了。 许云深把银子交到小太监手中的时候,对方连忙道谢,连声道:“大人真是个好人。” 小太监一接受,沉甸甸的,差点没拿住,顿时知道了有几十两。 虽然这些钱对这些大人物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讲,还是不菲的收入。更难得的是这位大人如此体贴,念此他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多久了,才遇到这种把下人当人看的大人物? 小太监把银子放进自己的小布兜里,系在腰间,把腰带拉出了一个弧线。 他熟络道:“大人,您如果对宫中有什么好奇的,尽管问小的。” 马车颠了颠,布兜中的银子碰撞着发出声响。 许云深笑了下,歪头想想,问道:“我想知道恩静公主有关的事。” 皇宫之中,他也没什么知道了一些然后特别想知道全的事,认识的人,也就只有皇帝,以及陈恩静了。 尤其是陈恩静,他所见的相貌与传闻中的不符。如果有一些不符也就罢了,但传闻和他见到的真人完全搭不上。 许云深补了句:“她是不是平日里喜欢带面具出行?” “恩静公主啊。”小太监恍然大悟,然后苦笑道,“其实恩静公主本就是普通模样……只是一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天天带面具出行’,谣言便愈发盛行,无法停止了。” 许云深差不多脑中都能想出那个平常小女孩的无奈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我听闻,儿女有随父母之说。太子随母,样貌出众。那想必恩静公主便是随皇上,样貌平平了。”许云深大胆假设。 小太监笑了一下,然后赶忙屏息,把手指竖在嘴唇之前,神态紧张。 然后他说了句:“皇上可是英明神武的。” 许云深笑着称是。他也知道宫中之人,不能妄语,有些话他说得,他们就不能说。何况隔墙有耳(车夫),谁知这马夫又是谁的眼线。万一两方势力倾轧起来,他这个小太监便会受到无妄之灾,被用作攻击的药引子。 药引子最后都是会消亡的。 车停了下来。 车夫说道:“大人,玄武门到了,请下来步行把。皇宫之内,禁止行车。” “那运货呢?”许云深从帘子里钻出来,抬头看着眼前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是宏大的玄武三门。 皇宫整体高出地面三张三尺三,修建之时耗费了众多的人力物力。 车夫回:“自然是靠人运。” 许云深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众多平民百姓为了生计,或者因为劳役,用满是粗糙的双手托起了这个皇宫的生命线。他叹了句: “生活不易啊。” 小太监登上了一个台阶,冲他道:“还请大人从速,皇上恭候已久了。” 许云深摇摇头,跟上了小太监。 白石台阶很宽,走两步才能上一层。有两条往上的台阶,中间夹着的地方还雕刻着虫鱼鸟兽,百花齐放。 许云深的脚步很轻,怕踩到了工匠的手。 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玄武门的跟前。 小太监事先已经与守卫通过气,一扇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供他们进入。 “诸位大人辛苦了。”小太监不动声色地从布兜里掏出些银子,塞到他们手中。 士兵们顿时眉开眼笑,笑骂道:“还是你小子懂事,早晚能爬到高位,将来成了大太监,可别忘了兄弟们。” “自然,自然。”小太监赔笑道。 他们的面容与许云深一贯见到的军人不符,脸上没有刚毅和血性,只有贪婪和懒惰。 走远之后,许云深出声:“宫中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小太监笑了下,“大人是否觉得这些龌龊不堪?恰恰相反,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若是抛去了过路费这一点,他们其实都是不错的人。体贴家室,照顾兄弟。不过也有少许米虫,酗酒赌博,是个无赖。还要谢谢大人的银子,这些够小人运作好一段时间了。” 许云深无言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半天,然后突然出声道:“你叫什么?” 他想要记住这个小太监,因为其与先前的狱卒马宁一般,身在淤泥之中而仰望星空。换言之,具有自己的思想。 “小的原名叫魏谨,诨名为小顺子。大人唤我小顺子即可。”魏谨,或者说小顺子朝他拜拜,恭声道。 许云深摇摇头,语气坚定:“魏谨就好,不需诨名。” 魏谨沉默半晌,倒头便拜,在雪地之中朝许云深磕了个头。 雪花沾到了他的衣服上,头发上,但魏谨都没去管。他只是语气复杂道:“谢大人。让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何必如此。”许云深将他扶了起来,给他掸掸身上的雪,“人生如戏,再演戏,也不能丢了自己。那岂不是丢人了?” 魏谨哈哈一笑,然后转过身继续带路。 不过,他偷偷用袖子擦了擦脸。 …… 万事殿门口。 “小顺子将许云深带到。”魏谨朝殿外的太监施了一礼,说道。 那个太监年龄比他大了许多,面容略微有些沧桑,大概有五六十岁。他点点头,代替了魏谨,将许云深领了进去。 本来这带人的活是该他做的,不过下派到这名没什么地位的小太监身上,也没人敢说闲话。 “小的守和将许云深带到。”不同于在门口的冷漠,这老太监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脸谱,高声道。 在批阅奏折的陈若闻言抬头,看老太监一身的雪,不由感慨道:“守和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谢主隆恩。”老太监守和长拜,退了下去。 许云深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来人,给许卿赐座。”陈若一吩咐,便由人抬来了椅子,放在了许云深的旁边。 许云深看这个椅子的位置,正对着陈若,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谢绝道:“谢皇上,臣还是站着就好,不敢与皇上平坐。” 现在没外人,他自称起“臣”来,表明自己顺从于陈若的意思。 陈若笑笑,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也不去追究他的拒绝。 他说道:“许卿是否好奇,为何朕要将这事压下来?明明还没结束。” 许云深点点头。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八章 天道 “先不谈那些,你怎么看陈白衣?”陈若笑容浅浅,抛出了一个问题。 许云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斟酌了下,以较为客观的看法回道:“为人正直,处理政事的能力出众,有远大抱负。” 这番话并不是他的看法,是旁人在提及陈白衣时候发表的,此刻被许云深直接拉了过来。 陈若摇摇头,正色问:“是你的看法,”他顿了顿,又换上了一副笑容,“说缺点。” “皇上这是把我逼上宰相大人的对立面啊。” “你怕他?” “算您狠。” 许云深直接道:“他这人很装,很虚伪。同时打心眼里瞧不起任何人,或许这‘任何人’还包括了皇上您。”他偷偷抹黑了一下陈白衣,看看能不能离间。 陈若没有说话,起身走到了旁边的一张石桌,两边还有石椅。他坐了下来,冲许云深点点头,让他坐这边。 这回许云深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了下来。 宫女上了份茶,琥珀色的茶汤在茶杯中流转,茶叶起起伏伏。 “凉吧?”陈若笑笑,端起茶,加上普通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一名普通的中年男子,“我特意命人在万事殿内设置了这么一个坐处,为的就是让自己在愤怒或者烦心时候坐下来,沁入心脾的寒冷便让我冷静。然后再去投入批阅奏折,提高些效率。” 许云深把“不冷”咽了下去,心中庆幸陈若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否则这天就聊死了。 陈若继续说道:“你说的他的缺点,的确没说错,这也是许多人都能看到的。还有许多人说朕看不透,可笑,我还没瞎呢。宰相权之重,世人皆有目睹。但是,朕离不开他啊。在他分担了如此多的事务的情况下,朕还累成这样。如果一换人,磨合期的效率必然降低。若是朕再支撑不住,这朝中,不就乱了套了?” “所以,这宰相之位非他不可。” 许云深点了点头,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谈陈白衣的为人和野心,在使政令通达,诸事顺畅的这方面,他作为宰相当之无愧。甚至,他的治政能力,无人能出之其右。 陈若看了眼许云深,见他没有接话,也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大人物都要有个善谈的特点。 “但是,卿一出现,就不同了。” 嗯?怎么提到我了?许云深突然从神游的状态回来。 “大唐建国时的圣僧,别人不知,朕可知晓,圣僧长生不老,现在所说的老和尚便是他。” 世人皆以为当时的圣僧早已仙逝。 而现在世人尊敬的老和尚,是十几年前的一个风雨夜,一位老和尚做了数件惊动天下的事,闯出了赫赫威名。一打听来历,是青山寺的。世人便以为是当时圣僧一脉相承的弟子下了山。 那时,有建国以来的仅存道境耆老丧命。自然,这也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闻。那部分少数人对老和尚极其尊敬。 因为他们或是位高权重,或是实力巅峰(世人眼中的),更多的人看他们对老和尚如此尊崇,于是更多的人也开始对老和尚尊敬,并且一传十,十传百。 就流下了一段老和尚的传说。 然而只有皇帝可通过皇室秘图知晓,所谓青山寺老和尚,便是圣僧。 “而太祖有圣僧辅佐,席卷天下。朕这一代,今生有幸见了青山寺的两位弟子一并下山。许卿的师弟我已见过,格局与相位不符。” “而你,风轻云淡静观天下之事。气定神闲之间的进退,皆为上佳。朕相信,许卿至今都是在藏拙!” 陈若说到这,眼睛非常亮,让许云深想到了玉中歌的梳妆镜。 这让许云深心中有些不知所言。 许云深一贯的佛系举动,在加了滤镜的陈若看来,便是极为优秀。 相格?那是什么?和我有关吗?许云深心虚地摸了摸眼前的茶杯。 陈若见他没有回答,摸了摸茶杯的举动,叹了口气:“卿的意思是,朕就像是这杯茶,早晚会凉?不,朕还没有。许卿擦亮眼睛吧,朕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跳出陈白衣的限制。”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不停地回荡。 先前宫女上完茶便悄然退下,如此,殿内的最后一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许云深更不敢说话了,生怕一开口就和陈若的预期不符,破坏了他一连串的猜测。 此时无声胜有声,千丝万绪在陈若的心中飘荡。 片刻后陈若长叹一声,脸上五色俱全。 许云深忍不住了,出声道:“皇上,臣依坊间传闻……您,可一直是无心当雄主,只想应付了分内事的啊?” 气氛顿时僵住。 “这不是,天道变迁么,朕也就起了些心思……”陈若讪笑,终是想起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设。 果然天道变迁是一切变动的根源,许云深喝了口茶,已经凉了。 他突然想起了已经到了世界之外的玉中歌,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许云深又走神了。 …… “老师,这个真的能吃吗……”玉中歌一脸纠结的看着洛一白送到她面前的不明物体,发出了抗拒的声音。 那是一拖紫黑色,散发着黑气,还黏黏糊糊的一堆触角集合体。 还不停地扭动……看来是活物。 洛一白眨动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无辜:“自然是能吃的,每位新人都要吃个这个,不然无法在虚空之中生存。吃下之后,你就会有本世界的印记。有利有弊。” “利是会得到世界的加成,大概能提高一成实力。弊是其他世界会感受到你的气息,判定为外敌。” 玉中歌点点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那怎么吃?”她接过那坨不明物质,黏糊糊的让人觉得恶心万分。 洛一白露出邪恶的笑容:“生吃,一口一口咬下,最好是闭上眼。” 玉中歌闭上了眼,豁出去了。 但愿它会与外表形成反差,挺好吃吧…… 事与愿违。 入口是极为实在的感觉,满满一口,让玉中歌不得不细嚼慢咽。还有粘液的存在,让口感更加丰富且复杂。万幸是没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如同嚼蜡。 玉中歌闭眼皱着眉,感觉手中的东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快吃,它在疼。”看来是活物无疑了…… 恐怖如洛一白! 玉中歌欲哭无泪的吃完,既心疼自己,又心疼被自己吃的那个东西。 “呕——”玉中歌看着手上残留的紫黑色液体,想到了刚刚的经历,不禁干呕了起来。 洛一白惊奇道:“玉儿,你有了?” 玉中歌白她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现在便可以踏上虚空的征程了。”洛一白拉着玉中歌的手,腾空而起。 她们之前都是站立在一片圆形的光盘之上,上下左右尽皆无垠的星空。 这里是世界的核心之地,也是诸多道境备战或者休息的地方。 她们身形拔高之后,头顶便出现了一道横着的光门。 玉中歌进了光门,然后眼前一黑。 “如何,这便是虚空了。”洛一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玉中歌左右看看,只见大部分都是黑色,只有几点光亮。往下看去,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的光膜,上面流转着黑白二色。 洛一白随她的视线看去,微微一笑:“据天道所介绍,这光膜不仅有黑白之色。只是肉眼能力有限,仅能看到这些。若你用生道之心去感受,便会感受到生机的颜色。” “生机,也是有颜色的么……”玉中歌愣在那,她先前只以为生机是种无形之物,没想到在洛一白口中却变成了可以感知到的实体。 她闭上眼,无形的波动荡开。如同石子落入平静池塘一般,玉中歌的感知之中,感受到下方传来的无比奇妙的色彩。 太奇妙了…… 洛一白笑笑,解释道:“如何?那便是天道,无形而有形,包容万道。”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现在道境就几个人,负担都不轻,你尽快成长起来也是好事。” 二人携手朝无尽的虚空之中飘去…… 第二卷 异己 上架感言 说来也快,距离开书已经许久了,一晃都上架了。 在我的计划中,这本书是这个世界的四部曲之一。 剩下三本的类型分别为:架空洪荒,穿越仙侠,宇宙种族。不同于这本的上来就定位小众,这三本的定位都是升级打怪,偏向大众。 四本书共同构建一个世界,一个宇宙。 *这本处女作的主要核心,是以较为诙谐的语言写一些沉重的事情:生存。 *再以“生存”为种子,激化人与人,人与非人之间的各种矛盾。 *还有其中,无论是唐人,还是蛮人,所具有的旺盛生命力和永不言弃的精神——这也是这本书的另一大主题。 老实说,新人一开始就写这种类型,扑街也是情理之中(心中其实还有一些小期望哈哈哈哈)。 不过既然是处女作,便会认真对待,不会太监。 预计完结字数是100w-300w之间,区间很大,是给了自己进退的空间。 不会拖剧情,严格按照大纲推进。 *也是感谢一直以来给予过支持的诸君,任何一位都会牢记心中。 *未来更新应该会趋于每日两更,只会多,不会少。 要说的不多,只有区区几百字。 说是看文章似看山,不喜平。 然而我的文就像是群山连绵,似平又似不平。 *看的时候以平和的心态,或者是备上一份热茶,如同简介说得那样“默观天下群英相争”。 为最佳。 一言既结,临表涕零。 第二卷 异己 第四十九章 老长安老徐 许云深回到住处,沉下心来整理刚刚所得到的信息。 皇帝陈若有心起用他,甚至不惜与陈白衣产生间隙。一般人都不会放弃一个良好的搭档,然后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但陈若就打算这么做了,可想而知陈白衣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 原先陈若还想着效仿陈白衣当时那样,一步拜相。遭到了许云深的强烈反对: 开玩笑,其他文官不都得炸了? 现在的情况可不比陈若刚登基之时,大局未定,一片混沌。经过多年的发展,官僚抱团,有着强大的力量,甚至偶尔能左右皇帝的决策。 这样情境之下,再突然冒出一个一步拜相的人,爬到文官团体的头上,他们非要炸了不可。 许云深点了两句,陈若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看来是个装深沉的半个蠢货…… 许云深还侧面问了下太子的事,陈若的态度很是暧昧不清。 看来陈白衣对其的影响还是很深,影响了他对太子陈言的看法。 走时还是那名小太监魏谨给他带的路。 现在的他打了把黑色的大伞,将两个人都遮了进去。 原本计划是拿两把伞,许云深因为懒得拿伞,就谢绝了。 “你,有怨言么?”许云深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出声道。 一会便经过一位面无表情地侍卫,二人都视若无人。 魏谨笑笑,还是一贯的奴才做派,躬着身。但他同时还要举伞,手伸地高高的,看起来略微有些费劲。他说道: “大人,我先前便说过。人在宫中,身不由己。况且,这些杂事,我做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甚至还能得到锻炼。” 许云深歪头:“他不是欺压于你,把功劳揽走么?” 魏谨满是不在意,说着他们拐了个弯,风迎面吹来。他眯眼道: “这些小功,揽了也就揽了。” 许云深笑了下:“也是,君子重在不争。” “大人可别抬举小的了,我只是一个宦官,哪里与君子搭的上边。” 许云深停下了脚步,带路的小太监一时不察,往前走了几步,让他淋到了雪。 魏谨赶忙后退两步,再荫住许云深。 “你可曾听过陆夫子这人?” 魏谨想了想,不确定道:“是那位威王的义女陆君陶?” “正是她,”许云深点点头,语气悠长,“她曾说过一句话;‘人人平等’。” 魏谨赞叹道:“不愧被称为“夫子”,奇女子是也。不过,大人您要停下来先说一声,不然淋到了,被告发上去,小的就要遭殃了。” “哈哈哈,好。”许云深摸摸脑袋。 片刻后到了朱雀门,魏谨又给守卫塞了几两银子,接着他把许云深送到了台阶之下。 “大人,接下来小的便要回宫了。”魏谨长揖,腰都弓过了九十度。 许云深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这回没有抓碎扶手。 魏谨静默着看马车消失在风雪之中,空留了一行马辙印记。 他轻叹一声,转身,一步步又走了上去。 马车之中,只有许云深一个,封闭的空间稍微有些沉闷。 只有时不时的马夫传来的吁声,和扬鞭声。 自然是空鞭,靠马吃饭的活计,打是万万不舍得的。 许云深坐了半晌,不知道还有多久,于是朗声问:“师傅,还有多远?” “回大人,快了,现在已经到了流萤街。”车夫回答道。 外面的声音也开始丰富起来,纵然是风雪飘乎,但还是有不少小贩的——除非雪太大。 许云深一时好奇,掀开帘子坐在了外面。 “大人您怎地出来了,外面冷——”车夫转头一看,担忧问道。 许云深笑了下:“不必,我是佛道之人,不惧寒暑。”依旧是扯着佛道的大旗。 因为和一般人解释半天他的实力状态,还不如扯个大旗来得简明。 “是。”车夫应了声,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大人,见还是单衣,不由乍舌。 先前他靠在车上,半瞌睡,也就没注意。直到车突然重量一加,他才缓过神来,开始驾车。 许云深喊停了车,下去到一家铁器铺子里买了一堆厨具,怀抱着一堆亮色便爬上了车。 他回头把厨具都塞进车里,自己还是坐在外面。 “继续走吧。” 车夫应声。 过了会,车夫说:“大人,能让老头叨叨两句么?” “哈哈,你自便,我很随性的。” 车夫疑惑问:“大人是要参加什么厨艺大赛,才买了这些厨具么?” “怎么?”许云深下意识将手探进里面,摸了摸冰冷的器械。 车夫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人,如果你要买结实好用的厨具,需得到五金街。像流萤街这里,都是些好看漂亮,但是不实用的家伙什。在这里过久了的人都把这的东西用来送礼,人情往来,而不是自己用。” “不瞒老伯您说,我其实是想学些厨艺。”许云深老实坦白了自己的意愿。 他想在玉中歌离去的这些时日,或者学些厨艺,或者学些小手艺。待到她回来,再给她个惊喜。 车夫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道:“大人,老伯这等敬称万万当不起。吁——”车又拐了个弯,已经出了流萤街。 “若是肯赏脸,喊一声老徐就行。大人学厨艺是为了?依我看啊,大人这等千金身份,早已不沾阳春水了吧。” 许云深笑笑,道:“是想自己做些东西,给自己吃也好,给亲近之人吃也好。” “大人可真是闲情雅致。”老徐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积存的雪,“而像我这等平民百姓,恨不得把锅砸掉,厨房烧掉,这辈子再也不想碰。” 许云深听他话中蕴含的浓重怨气,不由开怀而笑:“老徐,在家是不是你在做饭?” “没有没有,”老徐摆摆手,眼睛紧盯着前面的路,“我在家可是威风八面,大事都由我作主,内人只管一些鸡毛蒜皮。” 许云深好奇道:“何等算大事?何等算小事?” 老徐鼻子一喷气,发出了哼的声音,极像一个顽童。半天才说了句: “不过这大半辈子没什么大事就是了。” …… 许云深心情极为开朗地回到住处。 因为和老徐聊得开,他就让老徐多绕了会路,正好去五金街买了所谓结实耐用的厨具。 和流萤街买的精致东西相比,五金街的可真是黑不溜秋,毫不起眼。 价格也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果然像这种小事还是老长安熟悉。”许云深笑了下,把厨具一一拿起来,放到侧室。 同时他开始忙活起来,打算把侧室改成一个厨房。 一张小床被搬了出来,搁置在了院子里。 咚!咚!咚! 许云深直接在墙上开了个洞——自然是用拳头一下下掏出来。 他甩了甩胳膊,感觉自己的身体强度好像有所上升。 难不成是先前的战斗,刺激了实力的提升?我只能走上以战养战的路子了?许云深一边兴致勃勃地干着活,一边心里想着自己的日后。 过了会,院门口来了个裹得严实的人影。 是公羊珉。 以前裹严实是为了御寒,现在更多是为了遮掩身份。 许云深事件的余波也波及了他,一贯的狐朋狗友有许多与其断绝了关系。不过他根据最新消息,这事皇上亲自过问,许云深安然无恙。他便笃定了心,又回来了。 因为先前他出去避风头了…… 公羊珉一进门,看到院子里有张床,顿时大脑进入了蒙蒙的状态。 再一看,嚯,许云深在那辛勤地打墙洞呢。 “等等——云深你在干什么?”公羊珉赶忙制止。 许云深伸头一看(从洞里伸出来),当即一乐,笑道:“你回来了?” “不是,你这是在干嘛?”公羊珉不忘追问。 许云深老实道:“改造侧室,想弄个厨房出来。” 公羊珉一声哀叹,指向了另一边的拐角:“那里进去便是厨房。”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没用过,也没问过啊……” 第二卷 异己 第五十章 红娘 过了半天,杜四,朱二,蒋大中也都到了院中。 他们的离去是许云深后来向太子示意的,怕牵连无辜。 不过没想到事情解决的如此迅速,甚至杜四还没在躲避的地方捂热板凳。 杜四拍了拍许云深的肩:“你无事归来便是好的,听说还让宰相吃了亏?真解气!军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揍他一顿,但都没那个能量。” 他抽着烟枪,踱步进了自己已经住了一周的小屋子。 嗯?怎么有点冷? 杜四抬头一看,见墙上有个大洞,能清晰看到外面的回廊。 “许小子,你就是这么欢迎我回来的!!” 许云深一声讪笑,应对着众人的奇怪的眼神。 没办法,他短时间内还没适应侧室住了一个人的事实,还以为一直空闲呢。 许云深主动担起了修补墙壁的责任,毕竟就是他主动破坏的。 蒋大中不愧是贫苦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修补墙壁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是很轻松的事。 他的三言两语便让许云深醍醐灌顶,直接去五金街买了材料就开始修理。 “咦,这是五金街的材料?许云深你怎么知道这条藏得深的街的。”蒋大中拿起糨糊罐子,看清了上面的标志,惊奇道。 因为在他的观念之中,许云深在生活方面,除了种地,完全就是个低能。 如果让许云深去买材料,想必直接会找最近的店家,然后买最贵的。 典型的暴发户心态…… 许云深笑笑,和他说了车夫老徐的事。 “……真是个耙耳朵。”蒋大中不由道。 这下几人都竖起耳朵,疑惑地看着他。 蒋大中解释道: “这是我们那的家乡话,怕老婆的意思。” 许云深念了两遍,然后想起了某道亭亭玉立的身影,揽上了他的脖子,饶有趣味道:“要不要,给你个当耙耳朵的机会。有个好姑娘,给你介绍。” …… 华烨街的一家饮品店。 “许云深,你找我来有何事?”顾此一脸敌意的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一个许云深,一个比许云深还高上一头。 蒋大中低着头不敢说话。 许云深愈发觉得这蒋大中也有“耙耳朵”的潜质,一个两米高的壮汉怂成这个样子。 他笑了下,冲顾此道:“是这样……我当初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我一个故人有点像,所以当时也就留手了。” “不准提以前。”那场一边倒的“战斗”永远是武痴顾此心中的痛。 她歪了歪头,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故人带来了,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许云深指了下蒋大中。 “你好……我叫,蒋大中。”蒋大中还是低着头,不过因为个子高,低着头还正好能是能看到对面的顾此。 不小心对上了眼神,蒋大中却抬起了头……这下倒是对不上眼神了。 顾此略微皱眉,心中顿时明了许云深的用意。但是这个眼神躲闪,怯懦的样子,让她颇为不喜。于是她说道: “还有事么?没事我走了,而且我也没觉得这位与我有哪里像。” 许云深连忙挽留道:“别啊,我和你说,他在战斗时候的拼命表现,和你一样一样的。” 武痴顾此做了下来,眼神发亮。 “你什么修为?”她问蒋大中,身子前倾。 许云深悄悄隐身,要了杯凉饮,静观事变。 蒋大中诺诺回:“灵动境巅峰。” 大半年了,他还是这个境界。没办法,他始终是掌握不到碎虚境的要诀。家里条件也困难,哪怕是有帮助的银两,也恨不得统统攒下来,更别说用来买灵材,去突破境界了。 还是穷怕了的原因。 如果他肯投入,突破了碎虚,那钱自然便会有更多。 虽然他的那些钱够不够买这个等级的灵材是个问题…… 顾此眼中的光芒黯了许多,一股子精气神也泄了,只是懒懒道:“我已经是碎虚境巅峰了。” 听到这话,蒋大中更加羞愧了。 “不过,要不要打一场?正好当作今天训练前的热身,我不腾空。”顾此打算见识一下许云深所说的与自己同等拼命的人。 换句话说,她手痒了。 蒋大中看向许云深,只见他端着冷饮闭上眼在躺椅上摇晃,丝毫没有帮助他的意思。 这个大冬天,许云深却过得像夏天,许多店员不由羡慕了起来。 她们也想喝冷饮,穿好看不臃肿的单衣啊! 于是蒋大中咬牙道:“那便战吧,那你挑个地方。” 对女子,投其所好永远比含情脉脉有用。 就像武痴,你不能和她说道理,说感情,只需要和她掰掰手腕,打一场,她静下来听你说话。 场景转移,来到成道馆二层。 中央的大擂台现在有人在使用,好像在举办什么活动。 于是,几人也只是随意进了个切磋的小房间。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作为活动手脚的场所,应该够了。 两人稍稍站定,便直接进入战斗。 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们一打起来也就像有仇一样,直接进入了战斗的高潮。 “我滴乖乖。”许云深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其实以前认识,并且有相当大的仇恨。 不然这一波一波的夺命攻势组成了浪潮,该怎么解释? 越打,顾此的眼睛也越亮。 蒋大中也不像平常那般儒雅随和的样子。 他开始进入了先前在竞技场那样的搏命状态,就如当初他义无反顾地为了生计,而冲向许云深这种不可战胜的敌人一样。 顾此长喝一声,一身的精气神凝结起来,拳道的扎实修为调动。 来了!顾此的成名招数! 蒋大中对战斗的天赋不需许云深去担忧,他在顾此组织好了第一波连绵的攻势的时候,就敏锐的察觉到这种战斗方式的的海潮一样的后续。 他直接在一招攻击之中,化推为拉,缠上了顾此的手臂。 再用头部狠狠像顾此的头撞去! 顾此的攻势直接被打断! “好!你是第一个凭借技巧破了我这一招的人!”顾此后退一步,摸了摸额头上的浸出的 鲜红。 蒋大中也有些头晕眼花,不太好受。因为他用了很大的力,抱着自爆的心去执行这个计划的。他迷迷糊糊应道: “我也只是运气。” 看到这,许云深一拍手掌,心中大呼:成了! 果不其然,后面顾此就拉着蒋大中单练,切磋去了,自然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完善招式的弱点。而不是像这回一样,如同血海深仇一样的搏命。 然后,二人把许云深扔在了这里,去了别的房间。 许云深耸耸肩,自己收拾收拾起来,准备回去。 背影稍微有些狼狈。 在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他轻咦一声,因为他看到了许久不见一位:段秋水! 段秋水,自从上次被许云深和玉中歌联手恶意撒了狗粮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她一直在潜心修行,估计是为了自己的志向而奋斗。 犹豫了下,许云深还是决定不打招呼,直接半掩着面,快步离开。 门一关,段秋水幽幽地看了眼许云深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句: “公子,你又忘了我的天赋了么。不知这几个月来,你是真没感受到我,还是故意不与我相见……” 第二卷 异己 第五十一章 离开长安 自许云深从皇宫归来那天,雪便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丝毫暖意的冷阳。 接连一个月,雪都没有化,无尽的白芒盈满了众人的眼。 起初没有什么影响,但随着时间的进展,各方面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现在已经二月底,各项农活都要忙着开展,尤其是无尽粮区中春小麦等作物的播种已经推迟了。同时因为长期酷寒,燃料和食物的价格上涨。尽管朝廷已经开了平仓,同时从南边各地紧急*抽调,也压制不住价格的上扬。 甚至有些贫苦百姓家中,因为用不起燃料,冻死家中。 这些事情不是特例,已经有十几家发生了。经由刑部上报后,当即引起了朝廷的高度关注。陈若立马下令调用国库,为长安百姓每日提供免费的燃料和食物来过冬。 长安尚且如此,其他受寒冷波及的地方,便只能由当地自救。 例如天北道,极北道这两道之地,抗寒的进行便由两位权势彪炳的王爷负责。 长安也不是完全不管。 朝中现在已经在选拔官员,去两道之地进行监督,推进抗寒措施的落实。 陈若一问起来:可否有爱卿愿献身去苦寒的北境?许多官员都推诿有事或者抱恙。 等级太低的官员不能用,不然就是朝廷看轻了两位王爷。而三品以上的官员,算来算去也就那几位。七部尚书是不能动的,武职可用人选空缺(先前被罢免的杨市便是从三品的下都督,自赵单案之后,牵扯了一批的武将降职)。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职位,也不能动。 这满朝文武,竟然要落得无一人可用的境地。 头痛的陈若突然灵光一闪,宣布设置太子三少的官职,皆为正三品。 具体职务是与太子相关的方面。 陈若画出了这个大馅饼,然后问是否有人要毛遂自荐。由于太子势弱,被陈白衣欺负地岌岌可危,自然也没人愿意去做。 明眼人都不会去选择背靠一棵快倒的大树。 于是陈若欣然宣布:许云深任太子少保,然后作为钦差出使极北道。 一个不痛不痒的虚职,也在众人的接受范围内。同时还找到了能推出去吃苦的人选,诸多文官老爷高兴了起来,在磋商出使方面的细节之时也更加热切了。 当然,这一切许云深是不知道的。 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为定论,作为圣旨宣布了下来。 “……钦此。”太监念完了圣旨,脸上毕恭毕敬。 许云深哭笑不得地接过黄澄澄的圣旨,偏头问那太监:“请问公公,另一位钦差,出使天北道的是何人?” “是下都督刘瓯。”太监回答道。 许云深不动声色地给他塞了些银子,太监的手在袍中颠了颠,顿时眉开眼笑道: “许大人要打听些什么?” 许云深笑了下,他现在已经摸清了宫内人的门路,只有钱作敲门砖,才好使。他问道:“请问这刘瓯是何许人也?” 太监照实回答道:“是已故开王军中的右将,毛遂自荐出使北境,然后被拔擢为下都督。” 一说起开王程屠,许云深就想起当初无意间坑他一把的杨市,不禁有些牙酸。 那杨市,好像是左将吧? “这刘瓯,是不是曾经和杨市有过过节?” “杨市?”太监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前任吏部尚书,赵单,公公可还记得?” 太监脸上的肉一抖,连胜道:“记得记得。唉哟许大人瞧瞧咱家这个记性,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那刘瓯曾被杨市排挤,打压。这番朝廷起用,也是有安抚开王遗属的意思——因为皇上直说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暗中,因为杨市案一直在打压与其相关的人,其他人也就罢了。被他欺负的这么惨的刘瓯你们还暗中针对,该收敛下了!’” 许云深笑笑:这也的确像是那个故作深沉但是绷不住的一根筋皇帝,该说的话。 “好了,公公,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那咱家告退了,祝许大人安康,一路顺利。” 他说了句吉祥话,于是许云深又掏了些银子给他。 气氛更加喜气洋洋,一派和谐起来,有点过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的样子。 等那位太监走后,许云深叹了口气,环视四周。 杜四在他的指导下,已经能熟练种植各种作物,也就是一些小细节还需要练习。 至于先前那块放养的地,许云深泪奔的发现,还真的比照顾之后长得好。 杂草和作物一起长得好…… 还是要理的,不然杂草长那么大多不方便收割。许云深这样安慰自己。 蒋大中这一个月天天往外跑,连他妹妹都不怎么看见他。 据也经常去成道馆二层修炼的徐玉京说,她经常能看到那两人在那低声讨论,然后两样放光的开始切磋。 严冬中的春天。 许云深想了下:如果他去极北道,没什么要带的,也没什么人和他一块去。 还是挺悲催的事实。 各人都有各人忙着的事,或者为了爱情(蒋大中),或者为了未来(武平天),或者为了工作(杜四)。 也只有许云深天天闲着了。 不过通过一个月的经历,许云深惊奇地发现,像先前那般极限的战斗,还是能够促进自己实力的提高。 不知道是生死之间的潜力爆发,永久提高了他的上限;还是那股不知名的火焰,燃烧遍他的全身从而达到淬体的效果。这一切都不得而知,还需要通过更多的试验来确认。 第二天一早,许云深照常起床,看到杜四已经在料理菜田。他说了句: “老杜,我出去一段时间,大概一两个月。” “好,路上小心。” “嗯。” 许云深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别忘记和他们说啊。” “知道了,放心去吧。” 杜四抽着烟枪,眯着眼看着他,冲他摆摆手。 许云深点点头,孑然一身地就往皇宫那边走。 杜四怔怔地低声道:“还真走了啊……” …… 第一章 舒州府许家 许云深被拦了下来。 眼前的是一名全副武装,背着大包裹的俏丽女子。 “秋水……你这是……” 女子正是段秋水,里面穿了套常服,外面裹了两层的棉袄。 段秋水的声音透过阻挡的口罩,道:“公子,我听说了,你要去极北道作钦差。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受苦。而且也没个人陪你一起,我就收拾收拾,来了。公子你也别急着拒绝。” 她压根没给许云深说话的空隙,道: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也正好去北境见识一番,看看能不能接触一蛮人。你也知道,杀敌报国,这是我的夙愿。我和你说,我现在已经是三境,也就是灵动境的人了,不会拖你后腿的。再加上我的天赋,可有用了,对不对?” “公子,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最后那句话,她是带着哭腔的。 许云深沉默地看着她,心中也没了主意。 当初他与玉中歌的对手戏,虽然婉转,但是对心思敏感的女子来说,已是极为直白了。 直白地像一把刀捅在她的扑通扑通跳着的心。 但段秋水还是捧着带血的心,朝许云深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祈求和渴望。 “我们是不可能的……”许云深叹了口气。 段秋水的委屈神色顿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可能不可能,我就是想顺路结伴去北境,你想到哪里去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许云深摸了摸脑袋,讪笑了下。 “那一起便是,我正要去皇宫述职,你随我来。” “嗯。” 跟在许云深身后的女子,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 虽然她穿得笨拙,背着大包,里面装着杀人用的武器。 但再冷的风也盖不住她明艳的笑。 …… 许云深从皇宫中出来,手中还提着偌大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赶制出来的官服。” “……这么草率,其他的呢?” “没了。” 段秋水被噎着一样,过了会才道:“公子,你是不是在朝中混得很惨啊。” “我还没在朝中开始混呢。”许云深白她一眼,报了先前段秋水瞪他的仇——他还是有些小心眼的。 许云深找准了一个方向,咳嗽两声,道:“好了,赶紧找辆船赶路吧,要求是在三月七日前到任。” 段秋水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天心湖的码头一如既往地停着一排的船。 渔船货船游船运船,都有专门的区域停泊。 许云深带着段秋水,到了运船的区域。 运船是专门负责载客往来的船只,以速度和舒适度两个尺度来收费。 虽然没下雪,但是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也带着天心湖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许云深找到了黑心的中介商,敲定了一艘船,然后由专人领到了船只的位置。 目睹了这一切的段秋水,默默道:这中介商和妈妈(老鸨)的工作差不多…… “来活了!”带路人踹了一下船,整艘船被踢得猛地一震,两边荡起了水花和涟漪。 船上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然后甲板上探出个蓬头垢面的头,打量了下许云深二人。 “两位?” “对,去极北道。” “老活了,简单。” 船上的人匆匆披了件棕色大袄就打开了船身侧面的门,门通向船舱。 那人站在岸边笑道:“客官,来,这上面请。” 许云深走了进去,但是段秋水稍微有些阻碍,包裹太大卡了一下。 带路的人已经走过了,只留下开船的人。 他帮忙把包裹往里按,但是触手却是冰冰凉和金属碰撞的声音,顿时心中一紧,松开了手,站在一旁偷偷打量段秋水。 “竟然是个娘们……”他看到了段秋水鼓鼓的胸脯和细细的腰,不由出声。 段秋水回头,她没听清,因为那人声音太小。 “没什么没什么,客官您往里请,就位后就可以开船了。”他连忙摆手。 段秋水努力半天,收巴了半天,才把包裹挤了进去。 进入之后是拥挤的船舱,走两步就是往上爬的梯子,自然又耗费了段秋水一阵力气。 爬上梯子,便是甲板,正后面则是客人居住的地方。 微微晃动的船只让许云深有些怀念。 他好奇问:“这船只有你一人开?我先前坐的船可是要许多人分工合作的。” “自然,我还有两个副手,现在估计还在睡觉。下面船舱有个暗门,后面就是我们睡觉吃饭的地。”船长指了指脚下,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估计昨天喝多了,大黄瓜都没踹醒他们。” “大黄瓜?给我带路的那人?”许云深和段秋水相视一笑。 船长也笑,不过他笑起来稍微有些猥琐,道:“客官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可精致着呢。不知道从哪来的偏方,又喜欢吃黄瓜,又喜欢用黄瓜。就想有一天能变白,然后能有小姑娘喜欢他。可不是我说,一直在这湖上湖边风吹日晒的,哪有机会变白。” “我最近听闻,因为市面上这黄瓜断货了,大黄瓜可是急了好一阵呢。好了,不提他了,客官往这边走,是住的地方。” 正对着甲板的是个包子型的二层小建筑,打开门是一条通道,有几间房间。 “二人住几间?哦瞧我这脑子,一间对不对?”船长正要领他们去二人间,却被许云深拉住了手臂。 许云深摇头道:“两间单人间即可。” “抱歉,您瞧我这嘴,又说错话了。”船长连忙鞠躬。 许云深摆摆手,没有说什么。 段秋水也一直在沉默之中。 房间打开,采光和卫生,以及美观上看起来都还行。 快船,能有这个条件也算是上等了。 段秋水把包裹放下,褪下了一层大袄。 房间里没烧炭火,虽然不是很冷,但也不是很暖和,所以她没脱得只剩常服。 许云深房间就在隔壁,看她还裹着衣服,就喊来船长,道: “给她烧上火炭,不要断了。” 起初船长还以安全为由,坚决拒绝,在许云深加价到一百两的时候,他就坚持不住了。 船长屁颠屁颠地去岸上买了一大批火炭,塞进了段秋水的房间。 因为男女有别,有时候船长等人不便进入她的房间。于是船长便差副手把大些的火炭都弄成了小块,还给了段秋水一个精致的夹子。 完事后他对她眨眨眼:“姑娘,还有需要尽管尽早提,过一个时辰就要启航了。” “不用了。”段秋水摇摇头。 关门后她贝齿轻咬,眼神幽怨。 船上的日子很是单调,也没什么消遣娱乐。 段秋水埋头修行,许云深整日发呆。 索性船速很快,三天便顺利地靠岸。 “新型船只就是快。”许云深下船后不禁回头感叹。 这种快速运船,都是以修为驱动,不像传统的靠风力或者划水。 自然,也是格物院的便民出品。 到了岸边,许云深稍微有些蒙,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还是段秋水拉拉他,指向了一个方向,有一座城池。 看来带着秋水还是有用的。许云深心满意足点点头。 走进之后,许云深发现这座城与平常城池不同(虽然他也就见过几个),倒是与长安有些相似。 它的一面是临湖,索性就没有城墙。 城门口挂着“舒州府”的木牌。 “为什么刚刚的船只不直接在舒州府的港口靠岸?”许云深眼尖,已经看到了有不少船只在舒州府的侧面进进出出。 交了入城费之后,很快得到了答案。 靠岸是要交税的! 也就是说,那艘快船,为了逃税,不惜铤而走险。 甚至还停在了城池不远处,实在嚣张。 在长安待久,习惯之后,突然来到这个舒州府,许云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 人口密度,建筑风格,百姓的精气神,都有着明显的差别。 或许大唐只能供应起一个长安…… 许云深还看到了乞丐,在街边抱团取暖,肮脏的脸上没有一丝希望,自暴自弃地在面前放了一只破碗。而且有些店面关着门,现在是大白天,按理说应该开门迎客。不过招牌积的灰,说明已经不大可能开门了。 虽然这座城一眼望去,比当初许云深第一个见到的城池离江城富裕了许多,但是充满了萧条的味道。 这样的场景是在长安见不到的。 “明明,我看此地的交通往来还算频繁,按理说应该挺富足。怎不扶持产业,让乞丐有事可做?”许云深发出疑惑的声音。 旁边过去一个穿着还算不错的人,嗤笑了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竟然作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富裕又如何,那都是许家的,谁会把钱掏出来给别人。换你,你会么?” “会……” “告辞,当我没说。” 那人走后,段秋水轻笑道:“公子,这地的家族,还与你是本家呢……不过远不及公子这样义薄云天,乐善好施。” “不用踩一捧一,不过是位置不同,所以做出的举动也不同罢了。”许云深笑了下,自谦道。 段秋水眨眨眼,没有应声。 第二章 冲突 极北道有四府,分别是:舒州府,真襄府,真豪府,大名府。 其中除了舒州府临近天心湖,拥有一片较为广阔的耕地外,剩余三府都是茫茫的草原。后三府都只有一座府首之城,其余地方都是实行游牧的生活制度。 先前许云深进入的那座挂着“舒州府”牌子的城池,便是舒州府的府首之城。 而统治极北道的定王孟演,并没有居住在府首,而是选择将府邸落在了最北方的大名府。 许云深作为钦差,是必须要到定王孟演那边述职,然后再由定王的人陪同,开始巡游极北道的。 也就是说,许云深要穿越一整个极北道,到了最北边。接着跟着定王的人再往回走…… 想想这样来回折腾的费劲程度,许云深都有些牙酸。 难怪当初圣旨上给出的期限是一个月。 这菜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啊。许云深被嘴中的红焖土豆鸡块拉回了现实,微微皱眉。 他再次打量起了眼前的盘中餐,炖的微微酥软的土豆块,和着染上了酱油颜色的鸡块,同时还有一些青椒红椒点缀。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 但是作为一个老饕,许云深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这个鸡块的口感和咀嚼时散发的肉香,有些不对。 他扒拉扒拉,翻出了更多的鸡块,把其他辅菜压在底下。 许云深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鸡块”的上面还带着小爪子! “秋水,你闻一闻,这到底是什么肉。”许云深有些气恼,让一旁只吃素菜的段秋水帮个忙。 段秋水应声,微微闭眸,靠近了那盘菜。 她平常是会控制自己的天赋,使其灵敏度下降,有需求之时才会使用——不然就太累了。 只见她突然脸色一变,捏着鼻子扭开头。 “公子,这肉,又有鸡的味道,又有老鼠的味道。” 许云深一拍桌子,直接喝到:“小二,过来!” 本来他们因为身处外地,不敢贪图便宜,还找了看起来略微高档的一家酒楼。 未曾想会店家会无良地把老鼠肉混着鸡块来卖。 小二听闻有人喊他,立马停下了手下擦拭桌子的举动。他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快步走近道:“客官,有何事?” “你们这鸡块里面怎么还掺着老鼠肉卖的!”许云深斜眼看他,指着桌上的两道荤菜之一。 小二脸色一变,拉下了笑容,道:“客官您可不能胡说,哪来的老鼠肉。” “你看这个不是?上面还有小爪子呢。” “这是小鸡,嫩鸡。” 许云深轻嗤一声:“我又不是没见过小鸡,哪有这样的爪子。你们是不是仗着店大,想要欺负我这个外来的?” “客官您是外地的?唉!您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舒州府的特产鸡,定王吃了都叫好!”小二换上了滑稽的笑容,促狭道。 “接着唬!这就是老鼠肉。” 小二后退一步,转头朝柜台那边喊:“掌柜的,有人砸场子!” 柜台边打着盹的掌柜突然惊醒,一拍柜台,上面的散钱被震地弹了两下:“谁敢在我明月楼撒野,不知道这里是许家罩着的吗!” 许云深冷笑一声,他还真不怕什么许家。 扯大旗这种事,他可做得可熟练了。真有靠山还是只是借个名头,他一眼就能认出。 那个掌柜的虽然气盛,但是对上许云深的锐利眼神,还是稍稍别开了视线,说明有些心虚。还有诸多迹象尽皆表明,这个酒楼只是结识了许家的一位高层,然后就说是受许家庇佑。 毕竟这种事,太多了。 许云深笑了下,道:“我找事?怎么不说你们这酒楼店大欺客,卖假货。幸好我没什么洁癖,不然现在已经发作了!你别扯什么许家,许家什么情况我最清楚。” 不就是扯大旗么,我也会。 那掌柜听他这么说,突然一愣,小心翼翼问:“阁下贵姓……?” “许。”许云深又换上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了下来。 掌柜的手一抖,心中琢磨着什么时候许家又多了一位公子,还身着便服来自己的酒楼吃饭了。 他差点要抬手打小二,以此谢罪。 但是觉得事出蹊跷,拉小二过来问了问,在得知这二人其实是外地人之后,不由气歪了鼻子。 掌柜指着许云深道:“好啊你个外地佬,竟然敢哄你老子!来人啊,有恶客来明月楼碰瓷了!” 酒楼内正在吃饭的早已注意着这边,而楼外过路的行人,一听他的吆喝,也纷纷驻足观看。 门口围了些人,有些人还挤了进来。 掌柜硬生生挤出几滴泪,道:“诸位乡亲父老评评理,这两个外地佬,上来点了一桌菜,然后就说菜有问题,要我赔偿。我明月楼承蒙许家的恩惠,开了这么多年,有可能会做出这等自砸招牌的事情么?” “这掌柜的是个好人,昨天还给乞丐泔水吃。” “那可了不得。” “他还说是许家罩着的?” “是啊。” 出于各种情绪的影响,各种群众站在了掌柜一边。 眼看形势大好,对他极有利,掌柜不由耀武扬威地对许云深说道:“看到没,如果你现在和我道歉,像明月楼的名誉道歉,我还可原谅你。不然……” 许云深冷笑一声。 段秋水开始翻起了包裹,抽出了一把长剑。 “救命啊,说理不成要动手了!”掌柜地看另一位“黑衣人”从黑色的包裹里拿出长剑,顿时惊叫道。 “岂有此理,胆敢当街行凶,我去报官。” “兄台等我,我也要去向府衙告状。” “等等我。” “我也是。” 不一会,门口的人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留下来帮助掌柜。 酒楼目睹全程内的客人,早已偷偷跟随人潮溜了出去,算是逃单。而偌大的酒楼里,只剩下一个掌柜和那个小二,面对着许云深二人。 掌柜拍拍小二的肩膀,恨恨地看了眼空着的大厅,然后深沉道:“还是你记着我的恩情,这事一了我就给你加薪。” “不是,掌柜,我只是腿软走不动路了……”小二的腿不停地打着颤,掌柜一拍,他顿时坐到了地上。 许云深有些意外:怎么这里的人如此胆小的。 段秋水也疑惑地看了眼手中的剑,以为自己其实拔出了一把神器,具有非凡的用处。 “好汉饶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赔偿,我们都可以赔给你。”掌柜服软地极其快,在那作揖求饶。 许云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怎么,我们还没动手,人就跑得干干净净,而且你们还怕的这么狠?” “好汉有所不知,这年头日子难过,任谁都是为自己考虑。先前我喊两嗓子,他们看看热闹还可以,如果真要动手,让他们担风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的人都活得像泥鳅,像老鹰。又滑,又不见到利益不出手。” 掌柜苦笑一声:“至于为什么我们如此贪生怕死,实在是和平日子过久了,吵架我还在手。”他偷偷看了眼段秋水,“但要是和好汉动手,是万万不敢的。更别说前几个月,有一名外来者因为口角之争,杀了对方全家。就在我们斜对面……我们也是受到了惊吓,才会如此。” 怎么动不动就杀全家。许云深嘴角扯了扯,那不知名的外来者也是,杨市也是。 不过这二人也没做什么大恶,不至于伤及性命,段秋水只是想抽剑吓唬一下的,没想到效果如此拔群。 许云深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你差人重新,认真做一遍菜即可。这菜,要钱不?” “不要不要。”掌柜大喜。 本来许云深是想以德服人,以理服人,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喜剧。 暴力威胁,真是一个永恒的说服人的手段。 哒哒,哒哒,哒哒。 门外有靴子碰撞地面产生的声音传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迅速放下武器投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称为呈堂证供。放开人质!我们还可宽大处理!”外面的声音喊得义正言辞,字正腔圆,但是许云深却没看到一个人影,不知道藏在何处。 许云深好奇地走出门,探头找声源。 见有几名身着黑红服装的捕快,蹲在离门口几米远的小摊后面。 就这几名捕快,如果遇到罪犯,能够什么用的?许云深好笑地摇摇头。 不过没想到先前离去的人,还真要去报官的。 想到这,许云深朗声道:“捕快兄弟们,是一场误会,已经没事了!” 为首的捕头站了起来,定了定神,问: “没事了?” 许云深点点头。 “好,兄弟们收工,喝酒去。” ??? 不确认一下的么,只听“嫌疑犯”的片面之词,就结束了?许云深满是疑惑。 掌柜凑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好汉你也看到了,这个报官也没什么用。几个月前那名外来人屠杀那家人的时候,这些捕快就在十几米外,连声都不敢吭。” 掌柜自觉许云深的凶性并不重,于是他在许云深身边就放松了许多,但是还是对段秋水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他是欺软怕硬的性子,丝毫不提先前的事,只是说:“已经让厨子继续做了,好汉你放心,这回的菜绝对正宗。” 许云深笑笑没回。 等菜上来后,许云深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筷子,就与段秋水出门离去。 他们走后,掌柜眼神一冷,对小二道:“你先跟着,看他们的去处。然后去找那位大人,约一个时间,我有事相求。” 第三章 情动 许云深另外找了个看起来更高档的酒楼,吃之前还让段秋水闻了好几遍,确认菜是否有问题。 确认无误后才动筷。 虽然他没什么影响,但是被欺骗了,还是有些膈应的。 正巧这家也有住宿的服务,许云深二人也就住了下来,打算休整一下,明日再赶路出发去真襄府,穿过了真襄府,才是大名府。 不过这回许云深原本打算开两间单人房,但段秋水坚决否决,认为应该节省用钱。 许云深想了下,大不了自己晚上睡地上,于是就开了一间双人间。 其实也只省了几两银子…… 入夜。 过了天心湖,气温仿佛更低了,在夜中犹未明显。 残余的热量逐渐挥散到空中,地面上就陷入层层叠叠的寒冷之中。 段秋水翻过来,翻过去,觉得冷得睡不着。 同时还气,气那许云深直接睡地板,同时鼾声如雷,看似没有任何影响。 天啊,地上连被子都没有,就直接躺着的!段秋水做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云深。 她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许云深。 窗外清冷的月,仿佛带着寒气。 段秋水站了起来,披上棉袄(尽管身上已经穿了一件睡觉),推开了窗。 嘴上哈出的热气飘荡在空气之中。 许云深的鼾声戛然而止,他坐了起来,看向月光中站着的臃肿人影。 他问:“怎么不睡?” “冷,睡不着。” 许云深恍然大悟,站起身,拍拍屁股,道:“那我去让店家送些火炭上来,忘了你怕冷了。” 是我怕冷吗!?是你感觉不到冷!! 段秋水狠狠翻个白眼。 然后她轻咬嘴唇,拉住了许云深的手臂,道:“不用了……太浪费了,现在燃料如此之贵,烧一晚上耗费都要比房价贵了。况且先前在船上也是,耗费了许多。” “那你怎么办?”许云深愣愣地问道。 段秋水低下头不敢看他:“你冷吗?” “不冷。” “那我,抱着你睡可以不……” 许云深无语地看她一眼,直接道:“你都裹成个球了,还那么怕冷,真是太弱了。” 还是玉中歌好。许云深轻叹一声。 “是……”段秋水强行平缓了下自己的呼吸,心中骂着呆子。 不过许云深自忖是个好人,不能让女子如此难堪,穿那么多还被冻得睡不着,于是道: “抱着就抱着,你可不能干别的。” “是……”段秋水欲哭无泪,怎么觉得两人的角色反了过来。 许云深往床上一趟,身子直挺挺的,然后闭上了眼。 段秋水扭捏了下,先给许云深盖上厚厚的棉被,过了一会,脱下了披着的棉袄。 接着红着脸褪下了里面的棉袄。 突然许云深睁眼看她,让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着胸口。 “窗户没关,我起来还是??” 段秋水无神地回了下头,然后喃喃道:“我去就行。” 她顶着冷风把窗户关上,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冻着了。 接着,段秋水如愿以偿地钻进了被窝。 许云深只觉得有一具柔软贴了上来。 嗯?她把外衣也给脱了?许云深一个激灵。 没错,现在段秋水身上只穿了一身内衣。 如果此刻掀开被子,应该能看到乍泄的春光。 许云深的身子绷得有些紧,也有些紧张。 他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个,不知肉味的刚下山的铁和尚,而是与玉中歌缠绵了半载…… 换句话说,只有已经人事,尝到甜头的才会感受到诱惑。 “真是暖和……公子你是暖炉么。”段秋水感觉整个被子像是泡在热水之中一样,不由轻声感叹。 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她无意识地翻动了下,碰到了许云深的散着的衣服。 “公子你怎还穿着外衣,不脱掉么?” 许云深干咳一声:“不了不了,就这样挺好。” “可你刚刚才从地上起来,衣服脏了……” 许云深解释道:“我已经将灰尘震掉,不会污了被褥。” “可是心中不舒服……” 段秋水已经有些慵懒的困意了,半睁着眼,迷迷糊糊道。 还没等许云深回答,已经累了许久的段秋水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许云深翻个身,看着脸正对着他的段秋水,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好好睡吧。 一夜无事地过去。 段秋水缓缓睁眼,间窗户已经被打开,阳光洒了进来。 而枕边也空了,她不由扫视了下房间,见许云深坐在放在桌边的长桌边看书。 许云深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看了眼床的方向,看到段秋水已经醒了,不由一笑:“醒了?休息的如何?” “嗯,挺好的。”段秋水稍微有些懊悔,自己怎么真的睡着了。 许云深指了下地板,道:“那便快些起来洗漱吧,一会下楼用了饭,再过几个小时就又要出发了。” 段秋水“嗯”了一声,坐了起来。 春光乍泄,一泄如瀑。 满眼的雪白晃花了许云深的眼,他别开了头。 段秋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粉色,她又躺了下去,闷闷地说了句:“公子你先把窗关上,冷。” “嗯。”许云深把窗户带上。 “我先下去吧(你先出去吧)。”二人异口同声道。 然后许云深点点头,直接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屋内只有段秋水一人了。 这位曾经在风尘里滚了几遭,情话张口就来,能轻易取悦许多男子的,有着报国壮志的奇女子,现在在面对自己的所爱的时候,竟然如少女一般手足无措,羞耻万分起来。 情之一字,真有如此大的魔力? () 手机站: 第四章 许老 二人刚收拾好,准备离开这里,前往真襄府,却被门口站着的一群人给拦住。 “什么意思?”许云深冷声问道。 那群人大概有四五个,身上穿着还算整齐,只是有些污渍,显示出许久没洗的样子。他们一水的灰蓝色衣服,脸上带着不屑和傲气,鼻孔对着许云深二人。 其中一人往前踏了一步,道:“我家老爷请你去一趟。” “你家老爷是谁?”许云深拧着眉,问。 他初来此地,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除了昨天的酒楼老板。 难不成…… 那人脱了口唾沫,砸在了许云深的鞋边,道:“问什么问,你只要知道,我家老爷姓许就行了。” 是那酒楼老板请来的援兵的可能性有六成了。 许云深心中思索着:他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去了。未曾想那老板不依不饶,甚至为此找上了他的靠山。不惜消耗情分,非要找许云深的麻烦。 不过也正巧,能够看看这掌管着舒州府的许家,是个什么情景。 “带路吧。” 许云深一言既出,那几人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了。 几人走在前面,给许云深和段秋水带着路。 没曾想这几人没把他们往城中心的“许府”领,而是到了西城区的一间小而精致的院子前面。 到了院门前,那几人收敛了傲然的神色,变成了笑脸,高喊道: “许老,人给您带到了!” 院里传来一道颇为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让他们进来罢,你们可以走了。” “万一这二人对您老不利……” “那你们在门口候着吧。” “……是。” 许云深和段秋水踏进院子。 院子的右边是一株苍劲翠绿的松树,外带几棵梅花树将其簇拥起来。 中间则是一间一层的平屋。不同于往常的房屋,它通体木制,以不同木材制造不同的部分,形成了丰富的层次感。 平屋前面有一层离地一尺高的木板,在屋檐下延伸,大概有一丈的宽度。 换成人话,其实就是比较日式的风格,不过有些不同。 有一位老人腰杆停止地修建着梅花,见二人进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二人见笑了,老夫上了年纪也什么多余的爱好,也就是植栽美食之类的。”老人让许云深二人坐在木板上,他也离他们不远坐下,一派亲近随和的样子。 “那小杨来找过我,哭诉着你们仗着武艺高强欺负他。”老人笑了笑,“不过我不信。” 许云深试探问:“老人家怎不信?” “我只是有些欲望,有求于人,受人情所困。虽然年龄大了,但是眼还不瞎。那几人的桀骜样子,如果是一般的恃强凌弱之辈早就动手还击了。这也是第一道考验。”老人显然觉得干在那坐着不大舒服,于是又起身开始修建梅花,同时脸上还抱着歉意的笑。 外面听墙角的几个人吓出一身冷汗。 “而你们没动手,要么是顾及我的名头,要么是定力坚忍,要么是遵从法律,不轻易动手。除了第一个,后两者都不会去主动欺负一个酒楼掌柜。” “那怎么确定我们是不是第一种呢?”许云深也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旁边,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没办法,他喜欢栽培植物的老毛病犯了…… 老人看他一眼,道:“那便是第二道考验了。自你们进来之时,各种行为便在我眼中了。从第一眼到现在,你们未露出任何怯意和巴结,哪怕是一瞬都没有。” 不愧是曾经的许家高层,动不动就考验人。许云深腹诽一句。 段秋水远远问:“那前辈,你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让我先猜一下事情的过程。是不是他偷奸耍滑在先,然后你们找他理论,最后他倒打一耙?”老人修建完后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不经意道。 段秋水“嗯”了一声,许云深也点点头。 “这一辈子下来,这种事我看得多了,也看得透了。只要不是波及到我正常的生活,我是都懒得去管的。” 他顿了顿,道:“就像那小杨,你们别看他其貌不扬的,可是有着一手好厨艺。舒州府第一酒楼的名厨里,有好几个他的徒弟。只是人品不大行,犯了些错,现在只能开家小酒楼过日子。” “那您是……”许云深笑了下,问道。 老人挠挠头,脸上有些懊恼:“他时不时就来给我做做饭,我也不好拒绝。” 梅花修建完,他又绕到了一旁的另一种不知名的花,开始上下端详起来。 许云深紧跟其后,盯着他的种种动作。 “你这后生……莫非你也喜欢植栽?” 许云深点点头。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不像那些装出来的。”老人惊喜地拍掌,“这年头年纪轻轻就喜欢这种养老活动的人不多了。” ……? 许云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反驳还是该同意。 况且真诚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云深转移话题道:“还不知道您老是……” “我啊,你就喊我许老就行了。”许老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你呢?” 许云深回答道:“在下许云深,正巧是同姓,云深不知处的云深。不过,许老你不怕这个称呼重复么……” “重复?敢这么叫的就我一个。不过你与我许家同姓,也算是一种缘分。” 好大的口气! 偌大的许家,许姓老人敢自称许老的就他一个?不禁让许云深有些浮想联翩。 许老说出了下半句:“要不,你认我作义父吧?” “这也……”许云深半天才憋出一句,“太随便了吧。” 许老笑着摇摇头,坐回了木板上,道:“相逢即是缘。” 他突然一愣,挠了挠脑袋,问:“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许云深。” “草!我说怎么那么耳熟。”许老蹦出了一句脏话,看来生平也是性情中人。 许云深略微有些汗颜。 “原来是你,那这义父我是万万担不起的,是老夫高攀了。”许老涨红着脸,觉得一张老脸丢尽了。 想什么呢,自己只是一位二品家族的权老,一句话就想让皇上眼前的红人认自己当爹? 许云深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好像还不低的样子,他摸摸脑袋,道:“许老不必如此。” “什么,难不成你真想认老夫作义父?” “不……我是说,我们平等相交即可。” () 手机站: 第五章 死人街的小女孩 半晌的交谈之后,许老亲自将许云深二人送出院子,并且一再嘱托:钦差巡游之时万万要手下留情。 毕竟他身在高位多年,现在又在许家权力层之外,能看到的东西有很多,对于一个家族还是知根知底的。 万一严查起来,这许家还不知道会得个什么惩罚呢。 无奈之下,许云深只得连胜答应,到时会从轻惩罚,饶过这个“本家”。 看许老神态谦恭,亲自将许云深二人送出院子,那几名跑腿的不禁更加胆寒,不敢出声。 更别说许老嘴中还说着“钦差慢走”之类的话。 钦差,多大的官?起码要正四品的官! 我的天,我们刚刚对这种大官大呼小叫? 已经走远的许云深是不会计较的。 现在他们是在西城区,还要绕上一段路,从北城门出去。 走在路上,许云深眼前所见愈发荒凉破烂。 甚至他们现在正经过的一条街,寒风吹起,蓬草翻动,似毫无人烟的样子。 铁黑色的木头已经有些腐朽,说明这地方已经许久未曾翻新。 许云深踢开一个拦路的杂物堆,飞起的灰尘让他微微眯眼。 “这里怎么这么荒凉。”段秋水疑问道。 许云深摇摇头,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 这条街上的房屋都半掩着门,随着风动,一开一合地发出声音。一间还好,一条街都这样,便向一种另类的乐器在奏出诡异的乐章。 许云深停下了步子,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些声音。 他看向一间房子。 不大的响动声或许能被风吹动门的声音掩盖,但是在许云深的耳中,这种不同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许云深一步一步,走近了那间房子。 窗户上的窗纸早已不翼而飞,于是他就直接趴在窗户上往里瞧。 里面横陈着许多,尸体。 由于是冬季,没有蝇虫,但是腐烂的味道已经隐隐飘荡。 尸体散乱地堆在一起,或者是单独陈列,像是被人扔进去的。 突然,许云深对上了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 他后退一步,看清了和自己对视的是个脸上肮脏,身上也不干净的小女孩。 因为她还扎着马尾——虽然用的稻草扎起的头发,这是许云深判断是个小女孩的原因。 “你,怎么在这?”许云深出声道。 小女孩没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段秋水好奇地靠近。 她顺着许云深的眼神往里看,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尸体,心微微一沉。 接着,段秋水看向那名孤零零站着的女孩。 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堆尸体中间,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物体,昏暗的环境下显得诡异非凡。 段秋水问:“小姑娘,你怎么在这?你的亲人呢?是流浪到这的还是……” 小女孩听到“亲人”,微微动了一下,指向那堆尸体,艰难地发音:“……那,他们……在那……”听起来已经很久没说话了,音调和发声都有些别扭,让许云深辨别了半天才听懂。 已经去世了么……段秋水安抚道:“那你能不能出来——”她看了眼许云深,见他是肯定的神色,继续道,“哥哥姐姐带你去洗澡,吃好吃的。” “出来……”小女孩咬着这两个字,脸上有些向往,但是立马慌张地摇摇头,道:“不能出来,会变成……他们一样……” 她开始发抖,蹲在原地。 许云深和段秋水走到门口,进到屋子。 他们跨过几具尸体,正要问小女孩什么事,但是段秋水瞳孔一缩,看向小女孩的手中。 那赫然是一截子人的手臂! 已经发青发黑了,看来是死尸的手臂。 段秋水扫视了下,见刚刚的窗户之下放着一把沾着已经干涸血迹的刀,地上也有许多暗红甚至黑色的血迹,还有许多已经干瘪的排泄物。 许云深也看到了,他稍稍定神,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问道:“那你,不出去,吃得是什么呢?” “吃……他们说要我吃他们……吃他们,吃爸爸妈妈……我太饿了……我就……”小女孩蹲在地上,两眼无神。 许云深皱眉问:“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是爸爸妈妈……”小女孩开始哭了,呜呜道。 段秋水拉住了许云深的手臂,对他低声道:“公子,要不我们先领她出去,换洗一下,吃个饭。让她冷静冷静,缓一下神,说不定会好点。” 许云深点头,他也想知道是谁作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逼一个小女孩靠吃亲人尸体为生! 不过眼前之事,是安抚这个已经接近崩坏的小女孩。 段秋水温和道:“跟哥哥姐姐出去吧?放心,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他们打不过哥哥,你瞧哥哥这个块头,出去就能好好洗个澡,还能吃好吃的。” “洗澡……好吃的……”小女孩虽然神态有些麻木,但是听到久违的活动,眼中还是亮起了光,语调也开始上扬:“他们真的……打不过……哥哥吗?” “真的,而且你看姐姐这个大包,里面都是厉害的东西,能揍跑坏人。”段秋水没敢说“武器”“刀剑”之类的字眼,怕触动她不好的回忆。 由于了好一会的小女孩终于是跟着他们走出了屋子,她身上有着浓厚的气味,很不好闻。 段秋水微微皱眉,但是脸上没做出更多的神态,她只是轻声问:“小姑娘,你在里面,多久了?” “我只记得,是刚刚开始穿棉袄……”小女孩说话利索了很多,看来身体已经回忆起了部分机能。 一边走,许云深和段秋水一边把这条街的房间都看了个遍。 每间屋子里都有或多或少的尸体,里面都有一把刀和一些血迹。 布局和小女孩呆的地方差不多。 只是,没有活人了。 也就是说,小女孩这个不是特例,而是每个房间都有这么一个被逼迫的孩子,只是只有小女孩活了下来。 许云深,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感觉有些出离的愤怒。 他先前抑制着的情绪,一吹到冷风,看到了下一条街的人的走动,就像被点燃了一样。 段秋水感觉空气凝滞了许多,行走也变得无比艰难,像困在了泥中。 她猛地转头,看向许云深。 在她的视角,许云深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扭曲,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把空间扭成了一道一道,形成了一股无形的火焰。旁边的小女孩已经脸色发青,两眼开始翻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段秋水急中生智道;“云深,冷静!” 空气猛地一松。 许云深回复了正常,凝滞的空间也开始回复正常。 他愣了下,下意识道:“我刚刚?” “刚刚你就像身上燃烧着无形的火,力量晦涩而强大,小姑娘都差点被你波及至死……”段秋水照实说。 许云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刚刚的愤怒已经被偌大的喜悦冲散。 也就是说,我在愤怒状态之下,便可爆种?许云深沉思道。 他看了眼小女孩,见已经回复了正常,且看他有些害怕的样子,不禁摇摇头,歉意道:“对不起,小姑娘,刚刚哥哥没控制好力量。怎么样,哥哥强不强?是不是几个坏人来,都打不过哥哥?” 小女孩歪头想了会,然后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也不怕许云深了,还牵上了他的手。 满是血污和脏痕的小手,看得许云深和段秋水有些鼻子发酸。 “走,我们洗澡吃饭去。” “嗯!”小女孩发出欢呼,像是回归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一身血污的话。 到了最近的一家住宿的酒楼,店家看到小女孩这个样子,瞧瞧打听了她的来历,得知是死人街出来的,连忙摆手不愿接待。 在许云深一掌拍碎了柜台之后,掌柜白着嘴唇把他们请到了楼上。 男女有别。 哪怕她年龄还小,许云深还是要回避,由段秋水负责给她清洗。 在屏风外,闻着热水激发起的血腥味,许云深不禁有些怀念起玉中歌来。 如果她在,想必挥一挥手便通体洁净了。 片刻后,段秋水带着已经换洗干净的小女孩出来。 段秋水为了给她洗澡,脱下了棉袄,撸起了袖子,还微微有些出汗。 现在她才赶忙洗洗手,把衣服穿上。只是头有些晕,不过她也没说出来,只是笑着看着在那撒泼的小女孩。 小女孩现在已经和寻常女孩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容貌略微出众,眼睛又大又有神。 不过身上有着一股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尸臭,并不是很重,要靠近皮肤仔细闻才能闻出来。 想必她已经适应这种味道了,也没有丝毫察觉。 许云深叹了口气,强笑着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楼下。 他吩咐店家把招牌菜都上了一份,过了会,盘盘的菜堆满了不大的桌子。 “再来份适合小孩吃的饮品。”许云深看小女孩吃得有些快,吩咐店家道。 掌柜敢怒不敢言,亲自充当小二的身份,服务着这桌人。 “哟,掌柜的今日这么有雅兴?” 此时外面进来一人。 () 手机站: 第六章 许公子 那人进来后看到了散落的柜台,以及掌柜敢怒不敢言的谦卑模样,当即明白这个坐着的二人组是来找事的。他一改颓废的样子,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是谁?你?在我许家地盘搞事?” 掌柜行礼道:“许公子,您来了。” “抱歉,事出紧急。”许云深知晓自己先前行为有些过激,也有些过意不去,“掌柜的损失我们愿意赔偿。” 小女孩紧紧地盯着刚刚进来的许公子,身子微微颤抖。 段秋水注意到了,握住她的手,看向许公子。 女孩的情绪像是酝酿到了顶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在她的脸上纵横,看起来很是凄惨。 许云深不由转头看向她,然后冲段秋水投向疑惑的眼神。 而许公子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接着女孩的哭声更加强烈了。 段秋水轻轻安抚着女孩,同时低声对许云深道:“他,可能与花花的事有关。” 花花是小女孩的小名,大名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许云深等于是也就只唤她小名。 许公子看了会,感觉有些没劲,不耐烦道:“赔偿?赔偿多少?不仅是这里的损失,我许家的名声该赔偿多少?” 本来许云深是想息事宁人,但是眼前这个纨绔既然和此事有牵扯,那便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他也曾和别人打听过死人街的事,但是问到的人都是脸上一副晦涩难明,不敢言的模样,同时认准了许云深肯定是外地人,嘴就闭得更紧了。 不少人偷偷瞧着这边,低声地指指点点。 自以为的小声,汇聚起来就极为明显聒噪,像是嗡嗡飞舞着的蜜蜂在几人的耳边环绕。 许公子不由责骂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他的话很管用,声音戛然消失,只有动筷的声音和咀嚼饭菜的声音了。 许公子又骂了句:“别吃了,都滚!” 其他客人们低头离开,看来这位许公子在本地是个豪强,无人敢与其直视。 许云深手指轻叩桌子,没再关注花花,而是一脸阴沉地问:“许公子,依你之见,该赔偿多少呢?” “不二价,一万两!低于这些,我连拿的兴趣都没有。” “九千两呢?” “也行,拿出来吧……不对,你在消遣我?”许公子看许云深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而是一脸不屑地用鼻孔怼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勃然大怒。 许云深指了下正在低声啜泣的花花,道:“你可认识她?” 花花刚刚的大声哭泣,在许公子的呵斥之后也不由收声,不敢发出大的声音。 “她?有些眼熟……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许公子冷哼一声,回头对旁边站着的掌柜说,“你去许家知会一声,把我的十六卫调来,给我撑场面。” 看来这位纨绔在混混堆消磨了不少时间,口癖也和混混头子有些像。 掌柜应声,快速出了店,许云深和段秋水也没制止,只是冷眼旁观。 “十六卫,一卫是一千二士兵,你能调动这么多士兵?哪来的兵权?”许云深与许公子互相瞪了会,然后问道。 许公子苍白的脸蒙上一层粉色:“你在羞辱我?明知十六卫是我的十六卫大高手,还拿军队术语压我。” “嗤,我哪知道。” “外地人?” 许公子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上下打量起他,看与前些日子犯下命案的暴徒是否相像。 不得不说,这么一瞧,越看越像。 许云深目带寒光地盯着他,段秋水也面色不善,旁边还放着个大黑包,上面的一些突起明显是武器。还有一边的被拍成粉碎的柜台,证明了他们二人有“前科”。 许公子腿一软,感觉自己身处险境,后悔自己没随身带些侍从:那样侍从先挡着,他也可从容逃命。 自家地盘,谁会想着全副戒备?那个外来者犯案的一个礼拜内,他还一群人簇拥着上街,过一些较为狭窄的街道的时候,还需排队通过,极为不便。时间一长,他也就松懈了。 他防备地看了眼许云深,紧张道:“我是许家的大公子,将来的家主继承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许云深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阴沉脸,被他这怂样逗乐了:“明明极北道是边境之地,怎么我看你们这些人,怎还不如南部腹地的百姓有血性?” “边境,那是距此地数百里外的大名府,不是这里。有王爷守在那,有几个蛮子能过来?再说了,我许家也是南边迁过来的。若不是能升为二品家族,谁愿意来这苦寒贫瘠之地。”没想到这许公子在紧张下,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的,全然不像刚刚的那个纨绔子弟。 许云深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你是能正常说话的。” “我问你,你到底是否认识她?我给你个提示,死人街。” “说实话,不然我就要动手了。”说着他摸了摸旁边的大黑包,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许公子脸上的神情数度变化,说:“死人街,那是各种原因去世无法入殓的人暂时陈尸的地方,每个月都会由官府组织焚毁。” “或许这话是事实,但是在执行上,是不是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走向?”许云深紧盯着他的眼睛,“还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许公子,十六卫到——”外面传来吆喝。 接着一群身形强壮的人鱼贯而入,各色人等都有,统一的是,他们都带着谄媚的笑。 一进来就绕到了许公子的身边,挡住了许云深的视线。 “许公子,听说有贼人,我们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呆子,我们没骑马。” “对对,我们是不停蹄地就过来了。” 被自家的高手环绕着,许公子的底气又上来了:“好好,诸位高手辛苦了,事后必然报答诸位。”他顿了顿,声调提高,指向前方,他家的高手躲开,露出了外围的许云深和段秋水“先解决这两个无礼之徒,他可是冒犯了本公子。” 一听到有奖励,这群人顿时眼睛发光,活像是一群得到了骨头的狗(狗狗没有惹我,这个比喻也没有贬义,只是因为他们真的很像一群狗)。 这群人狞笑着朝许云深冲去。 () 手机站: 第七章 又一个战斗天才:段秋水 “他们可都是二境巅峰的高手,我告诉你,快快投降!”许公子叫嚣的声音传来。 许云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风轻云淡,高处不胜寒的样子。 段秋水轻轻按住了许云深正要动作的双手,她笑了下,道:“让我来吧,虽然实战已久,但是街头实战还是没有试过。” 说话间,那群人最快的已经堪堪要摸到了段秋水。 那人露出不经常刷的牙,满满的口气,狰笑道:“受死吧!” 段秋水面无表情,如同燕子抄水,快速从包中抽出一把剑。 一个轻点,那人双目直接失去了神采。 只见剑尖从他的背后露出,横穿了他的胸口处的心脏。 段秋水把剑拔出,一声轻笑:“来吧。” 剩余的十五人顿时严肃了起来,在一位同伴的丧命试探下,他们知晓这不是个善茬。 至于旁边的那个男子,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就被他们直接无视了。 十五卫中,先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其中四人走近跟前。 因为人多只会造成混乱,四人围攻是最有效的手段。 况且他们平日里也是四人为一组,一起厮混起居,配合默契。 失去同伴的那一组,眼神疯狂,恨不得撕碎了这个裹着两层棉袄,但是动作利索的女子。 虽然看起来功夫不错,但还是有胜的希望的。 四人朝段秋水冲去。 段秋水迅速褪下两件棉袄,露出里面的常服和姣好的身段,引得了许公子的注意。 “没想到这妞的身材这么好,留下她一条命!本公子要好好享用”许公子高喊,同时脸上有些担忧,生怕诸位高手一个失手,这位身材好的美人就香消玉殒。 剩下存活的高手心中一个暗骂。 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怕平日里在许公子面前表现得无脑,但那也是人生如戏的需求。这每个人能混到这个程度,没几个是蠢货,他们也都明白:生死相向的战斗,留手就是死。 四人已经冲到了段秋水跟前。 段秋水堪堪横剑在胸,手如闪电,一个横扫。 唰!唰!唰!唰! 四个大好头颅飞了下来,顿时段秋水的周围出现了四道血的喷泉。 四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血水横流,旁边就是各自的头颅,上面还是震惊不甘的神情。 场中顿时寂静。 许云深不由拍起了掌,喝彩起来。 花花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奕奕有神地看着被围攻的段秋水,眼睛亮得吓人。 “……继续,继续上啊!”许公子也是微微一愣,然后喊道。 剩下的高手心中的警惕心更上一层,剩下四人踏出沉重的步伐。 他们咬牙朝段秋水冲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身上大多都有兵器,只是第一组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段秋水迅速地终结了生命。 这回这几人心有防备,接近时不由同时躬身,躲掉了段秋水的一个横扫。 其中一人嘴角上扬,抬起了手中的刀。 刀落下,不过是无力地自由落下。 只见段秋水不知何时,已经一个滑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提一劈,就削掉了他的两条胳膊。 “啊——”那人惨痛地叫出声,然后痛晕在地上。 三人毛骨悚然,但是手中动作不慢,从各个方位发动攻击。 段秋水笑,笑得很是冷漠残忍。 一贯的壮志并非空想,一有鲜血的滋润,她便迅速进入了屠夫的状态。 这也是她的天赋! 不同于许云深的盛怒爆种,段秋水在战斗中能够极度冷静,从而破局存活。 如果不是本身实力不高,修行天赋也不是怎样,她也能在长安创出个不小的名气。不过现在已经有许多教员夸赞她:是个战斗天才。 因此她也向战斗一侧发展,学习多种兵器,以期战斗时能够随机应变。 就是现在,段秋水手一拍桌子,从大黑包中抖落出一个布团,一贯的金属碰撞声就是从这里传来。 “不能让她拿到!”眼尖的人看清了段秋水的动作,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但预感不妙,提醒道。 段秋水已经轻松躲开了三人的一波攻击,从容地从桌上拿走那个布团,就像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怎么我身边人的战斗天赋都这么高,许云深有些郁闷,还好我天赋够强,能够硬生生压垮他们。 这话就有些气人了。 她将剑换到左手,反手一抖,插入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剩下二人还打算趁她拔剑的功夫,作出让她难以躲闪的攻击。 先前的攻击都被躲了过去,他们已经受够了! 没想到,段秋水不拔了。 她一个轻跳,拉开了距离,同时打开那个布团。 露出了数截寒芒——是飞刀。 段秋水已经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手上拎起了两柄飞刀。 不等那两人作出回应,她甩手如鞭,送出了两柄夺命的刀。 两声惨叫。 那两人的眉心各自插了一把飞刀,向后仰去。 “还有谁?”段秋水走回了桌子,手按在大黑包上 剩余的八人,包括许公子,都有些胆寒。 她这股不在意和在战斗中对一切的精确把握,摧毁了许多人的信心。 段秋水见没人回应,微微皱眉:因为她褪下棉袄,现在已经有些冷了。 “敢问阁下什么境界?”有人壮胆问道。 段秋水知晓了他的用意,不由一笑:“我也只是区区三境初阶,野道灵动境。” “什么,仅比我们高了一个境界?” “而且这种年纪,也算是天才了,阁下是修行院出来历练的?” 这群人竟然有些巴结的意思了。 段秋水颔首,傲然而立,没有回答。 许公子有些恼怒,不由道:“你们上啊,她才三境,又不是打不过。” “公子,你看,我们的弟兄已经折损了一半……而且先前约定好的奖励,也不够我们卖命的。”有人说道。 连番的死亡让这些人冷静了下来。 许公子一瞪眼:“那奖励翻倍!” 没有人动。 “两倍!” 还是没人动。 许公子一解腰间的锦囊,拍在桌上,咬牙道:“十倍。” 剩余的七人互看一眼,点点头。 他们脚下动作,绕着段秋水开始转起了圈。 阻挡他们的桌椅都被扔开。 顿时堂内就只有安然坐着的许云深和花花这一桌,以及远处看着的许公子。 当然,还有站在许云深旁边的段秋水。 段秋水没有看转圈走着的几人,自顾自地在大黑包中翻找着什么。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待她的动作结束。 还有人拿起了板凳,试图当作盾牌,想要挡下突然飞来的飞刀。 段秋水找到了什么,眉毛向上扬起。 是一个枪头,和几截木头,上面有金属片和钉子。 看来是组合枪。 段秋水一边装着,一边下意识看了眼花花。 见她很是专注,毫不怯场的样子,段秋水不由一怔。 “或许,她可以送到隐杀门。”段秋水想了下,对许云深说道。 她知道玉中歌和洛一白的师徒关系,于是觉得许云深也在隐杀门有些门路。 许云深扭头看了眼,点点头。 听到“隐杀门”,转着圈的几人心中稍微有些不安,不禁心中开始揣测起这女子的身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们的气势已经随着转圈,有些衰退了。 而段秋水的势,随着枪成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的秀发飞扬,脸上神采无限。 接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离许云深和花花远了些,端着组合枪,一声轻喝: “来吧!” 七人顿时一拥而上。 段秋水一抖枪头,往前一点,直接取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人的性命。 她猛然跳起,离地三尺,躲开了诸多刀剑的攻击。 一柄长枪落下,直接将一人的心口贯穿,又一人死去。 她一脚踩在那人头上,手中用力,顺着在他头上露出的枪身,把组合枪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段秋水顺势轻盈落地,没有一滴血沾到她的身上。 她双腿分开站立,上半身似狂舞,枪头画了个大圆。 在每个人来袭的方向都会迅速点出,随着他们喉咙上的贯穿伤口出现,便又有三人丧命。 至此,还剩两人。 两人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 其中一人眼神发狠,冲向许云深和花花,想要以这个看起来文静的男子和小女孩为人质,来保全性命。 他跑得快,飞出去时候更快。 许云深甩了甩拳头上的鲜血,皱了皱眉。 因为他用拳太重,击飞时那人的肋骨直接崩断,戳烂了胸腔,血液沾到了他的拳头上。 许云深可没有野道的功力护体或者是气道运转,使尘埃不落于身。 他是“凡胎”,是修身境。 “笑死,你们竟然去找公子的麻烦。十个我都打不过他。”段秋水笑了起来,看起来特别开心:被那人的蠢逗到了。 剩下那人左顾右盼,看着场中横陈着的:五具无头的尸体,一个失去双臂被削成人棍痛晕的,三人被剑戳死,两人被飞刀直插眉心,一人被枪从头贯穿而亡,头上还有个大洞,三人被枪戳死,一人被男子打飞,生死不知。 求生欲让他直接跪下求饶:“饶命,在下投降!” 段秋水看了眼许云深,见他点点头,也就不再补刀,穿上棉袄,坐回了原位。 现在,许云深用带血的手轻抚着已经吓得瘫软的许公子,轻声道: “可以说了么?” () 手机站: 第八章 家族 在许公子结结巴巴地陈述中,一个黑暗的事实被缓慢揭开。 但凡有人还是人,有欲望的存在,那人的集结之地,便会有黑暗与阴影。舒州府也不例外。 作为执掌舒州府已久的许家,他们的根系早已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无论是顺从也好,反对也罢,都会被许家汲取着生机。 在这里,王爷大于皇上,家法大于王法。 虽然与长安仅仅隔了一片湖,但这里的百姓对王权和长安是没什么感觉的。 纨绔膏梁,纵声犬马,醉生梦死。他们过得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当然,是在地位低于他们的人面前。 死人街的原名并非死人街,而是一条寻常的街道。 本来这条街上存在着一些寻常的住户,或是开店,开铺子,亦或者就是民居。 其中还有一名官员,姓花,时任舒州府刺史。 他正是花花的父亲。 许云深在询问花花名字的时候,花花只是“花……”“花……”地答不出来,于是就喊她花花了。虽然她还有些不愿,想要再回忆回忆。最后她还是没坚持想下去,撇撇嘴跟着吃饭了。 花刺史就住在这条街,也经常在百姓面前出现。 久而久之,舒州府府首的百姓们都知道刺史很平易近人,好说话。他时不时便帮邻家的孤寡老太打扫卫生,视若本家。但凡是街坊们有所小求,他都笑呵呵地应下。 有人问他:嘿!花大人,怎么你一天都这么闲呢?好歹是个六品的一府刺史。按理讲应该在府衙处理政事的。 他总是会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继续帮忙干活。 什么事许家都做了,哪还需要他这个外来的,空降的刺史? 花刺史现在也就盼着任期结束,许家能够看在他很“懂事”的面子,说上两句好话,让他的仕途再长长。 起先他也起过反抗的心,一连几封奏折都被扣下,自己被软禁,然后花刺史就心灰意冷了。 天高皇帝远,千里湖水清。 但是有一天,在他目睹了许家大公子(也就是现在被许云深恐吓的这个软脚虾)的所作所为,花刺史再也不“懂事”了。 他当即站在大街上,身形笔直,慷慨激昂地抨击许公子的各种作为,列举了十大罪。 因为,他看到了许公子等人,就在街上,把一名路过的清秀女子拖入小巷子中。待到他们笑着出来,那女子却没了声息。花刺史走了进去,女子浑身赤裸,衣物已被撕碎,一片狼藉,两眼翻白。 花刺史瘫坐在那呆了半天,然后泪流满面地把衣服给她披上,送回了家。 在看到她家父母眼中燃烧着的怒火,但是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的举动,花刺史彻底炸了。 像是一个火星扔到了秋季陈放已久的干草堆。 燃烧了起来。 他义愤填膺,回家拿出纸笔,发挥了平生所学,洋洋洒洒写下悲愤的千言状令。 在他伙同着百姓在街上游行,准备前往府衙示威的时候,一道羽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花刺史一倒下,本就即兴聚集起来的人群也就哄然而散,只留下原地一个半跪着的不甘的身影。 他的脸上流着泪,手上攥着被血浸染的纸。 许公子悠悠从府衙里走出,扇了已经死去一会的花刺史两巴掌——因为他觉得瞪着眼的花刺史很扎眼。 因为这件事,许家给花刺史盖上了“聚众谋反”的帽子,直接派兵围了他住着的一条街。 官府仿佛是为了宣泄前段时间,因为无能而使暴徒血洗本地百姓的狂怒,把一条街的百姓都判为同伙。 他们,哭喊了半夜。 他们,杀了半夜。 然后尸体都被扔在门口屋子。 让小孩食尸而生,是许公子的主意。 因为现任家主极为宠爱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也没什么人反对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孩子们被关进了满是尸体的屋子。 有些孩子想跑出来。 然后也成了尸体。 剩下的孩子在经历了几夜的无助和绝望之后,极度饥饿的驱使下,咀嚼的声音便一阵阵传来。 起初许公子差人帮他们削好肉片,到后面,就扔下一把刀。 “你们自己动手吧。” 无间地狱。 …… 许云深长吁了一口气。 他被沉甸甸的已经埋在昨日的事实,塞得有些心口压抑。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有人能死。 先前他因为许老的存在,还对这许家抱有一丝希望。 没想到前不久,就发生了这种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古人诚不欺我。”许云深坐在凳子上,像是自语,又像是想得到段秋水的回答。 段秋水手中的剑已经数次在许公子的脖子上摩擦,拉出了一道道血痕。但是他事情还没说完,她就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杀意。 她疑惑地看了眼许云深:“公子的意思是……” “昨天的许老。” 段秋水幽幽地看着许公子:“这事,许老没有阻止?” “许老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出面。”许公子咽了口口水,他觉得段秋水盯着他的举动,比直接拿剑架在他脖子上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毕竟肉体上的能够适应,然后无视,精神上的不行。 “小事!”许云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好一个小事。” 然后他猛地一收笑意,冷冷道:“杀了他。” “等一下!”却是稚嫩的声音救下了生命短暂的许公子。 许公子感激地看了眼那个小姑娘——花花。 “哥哥,能不能让我来?”花花冲许云深撒娇。 虽然撒娇的内容有些异常…… 许云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懂怎么杀人?” “应该……和前面吃东西的时候,差不多吧?”花花掰着手指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吃东西? 许云深想了下,猛地回忆起来花花是唯一靠食尸存活的小孩。 他有些心情复杂,本应天真无邪成长的女娃,现在却是这等样子。 段秋水想了下,从大黑包中拿出飞刀,因为这应该是花花唯一拿得动的武器了 花花拿过飞刀,狭黠一笑,竟然有一股机灵劲,接着朝许公子走去。 () 手机站: 第九章 息事宁人 许公子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想要了自己的命。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指着花花道:“你是花刺史的女儿!” 他的话把许云深从回忆中惊醒。 许云深看了眼慌张的许公子,摇头道:“花花你先前吃尸体所用的切肉方法,其实和杀人有所出入。” “那该怎么办呢?哥哥。”花花乖巧地立在那,不像个小孩。 唉,事后一定要重新教她一些真善美的,阳光的东西了。许云深揉揉脑袋。 他对段秋水说道:“秋水,你去教,一击毙命即可,不要太残忍。” 段秋水点点头,温言温语地拉过花花,低声地说着什么东西。 花花恍然大悟地不停点头。 许云深突然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了:先前的段秋水杀了那些“高手”,还能算是出于自卫。但现在自己教一个小女孩怎么杀人,并且要付诸实践。这样用私刑,不走官府,和许家又有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他们不是人。想到这,许云深带上了笑意,心情轻松了许多。 花花按着段秋水所说,紧握着飞刀,努了努嘴,冲身后的许云深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她不像是去杀人,而是要去参加幼儿的什么比赛。 或许,杀人这种事,就和那些游戏就没什么本质区别? 花花看起来极有天赋,一刀就插在了许公子的心口。 他睁大了眼,被扭断的手脚仿佛在这一刻痊愈了,直接一掌把花花打地倒飞出去,然后才一歪头,没了气。 花花被段秋水接住,但是她口中吐出了些鲜血。 不过她脸上极为开心,不停道:“爸爸,花花给你报仇了!花花也很聪明,不笨的!” 许云深叹了口气,让段秋水带花花去本地的医馆治疗。 自己则是坐在满堂的狼藉之中,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人,等许家的人来。 因为在他们擒住许公子的时候,这家酒楼的掌柜就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算算时间,也应该来人了。 许云深没打算拦,他就是想看看许家是什么态度。 静谧的空气一会便被各种脚步声打破。 听起来人很多。 还有几股不弱的气场。 当然,这个不弱,是对普通人来说。 甚至,是对先前的那些“高手”来说。 几道人影匆匆闯了进来,甚至门槛都被他们一脚踩碎。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歪头坐在那的许公子。 来晚了! 他们心中哀嚎。 紧接着哀嚎就转为愤怒。 “你是哪来的贼人!” “有何图谋!” “你可知连杀那么多人,按唐律是要处极刑的!” 许云深像是被一只蚊子咬醒的雄狮,缓缓睁开了眼,轻笑一声:“你许家还知道什么是唐律?” “我许家怎么……” 像是为首的中年人拦住了他的话,道:“二弟,莫要多说。” “可是,大哥,他杀了小康!”二弟急切的神色,仿佛死了他的儿子一般。 “大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紧紧盯着许云深,口中道:“敢问阁下为何而来,要杀我子嗣?我们先前有仇?” “我们没仇,你就是许家家主吧?”许云深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只是为了表现出轻蔑的样子。 许家主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养气功夫很好,现在还是镇定自如的样子,不像他的两个弟弟早已怒发冲冠。 “我只问你一句,死人街,你可知道?” 许家主笑了,摇摇头:“阁下是为这事而来?” “算是吧。”许云深坐在那,岿然不动。 许家主不解:“我观阁下修为必定不凡,何必为了那些不值钱的,已经死去的人和我许家硬磕?” 在他的感知之中,许云深就像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隐隐有如海一样的宽广,深不可测的波动。 起码要三境顶峰往上走,很大可能是四境! 莫非先前杀的那一条街的人,正巧有他的熟人或者亲人?不可能啊,自己下令前可是调查了个透彻的。 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许云深只是正巧路过,一系列的巧合,撞上了,知晓了这件事。 “我只是想为那些快要消散的冤魂,和绝望中死去的幼孩们,讨个公道。”许云深摸了摸大黑包,想抽出武器壮壮门面,但是一想到自己什么兵器都不会。 万一拿着的姿势还错了就尴尬了。 于是,他只是手虚按在上面。 许家主笑了下:“阁下好大的口气,是因为实力出众?凡境巅峰,我许家又不是请不出来。来人,去请许老!” 许云深听闻许老,神情有些复杂,也没有组织他的动作。 “怎么,怕了?一听到要和同境动手就立马现出了原型?”旁边的二弟看到时机,耻笑道。 没人理他,稍微有些尴尬,他也就不说话了。 许云深眉目低垂,而许家主一直紧盯着他,额头滴下些许冷汗。 尽管他嘴上说得轻松,但心中却严肃地紧。他也知晓这个距离,一个四境全力冲上来取他性命,是很危险的事。许家主也说不准,自己这个长期没动手的三境还有多少实力,能撑几招。 “许老到——” 许老的住处离这很近,一听到有四境的敌人,他立马就赶了过来。 路上他略微有些不妙的预感。 一进门,他心一沉。 许老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和坐在狼藉和尸体中间的许云深,以及已经死去的许家大公子。 他顿时知道,定然是许康这个混小子冒犯了许云深。 “许老,您来了。”许家主冲他行礼。 许老微微点头,没回礼。 看起来他的地位真的很高。 许老直接越过了众人,带着苦笑看向许云深,问:“老弟,这是……” 一言既出,许家主几人心中一惊。 大水冲了龙王庙?许康白死了? “许老,我问你,死人街的事你可知晓?”许云深没有起身,面无表情地问。 许老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了数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当初有人来向他请示,他也只是挥挥手,说:这种小事来烦我作甚,杀了就杀了,我许家连几个人都杀不得吗? 但是这是绝不能照实说的,于是许老道;“死人街?我事后略有耳闻,莫非老弟是因为这事……唉,我就说这事损阴德,不能做!”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冷声道:“许任全,你做这家主如此多年,中饱私囊,肆意妄为,实在是作恶多端!即日起,革除家主职位。” 许家主,不,前任许家家主许任全脸上难以置信,下意识道:“许老,这……” “老二!” “孙侄在!” “现在你是许家家主了。” “谢许老。” 然后许老舒了口气,和颜悦色对许云深道:“老弟,这样如何?” 许云深挑眉:“仅仅自罚?那已死之人如何?” “尽皆平反,找到仅存的亲属,好生照顾抚养。”许老大手一挥,豪爽道。 他知道,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现实上,还是名声上,许家都不能得罪许云深。 许老先前还打算看看,能不能和许云深扯上一缕远房亲戚关系。 他顿了顿,感觉还是不够,补充道:“若是还有什么要求,老弟尽管提。” 许云深已经酝酿的杀意已经散了许多。 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许任全,和眉梢间掩不住喜色的“二弟”,何曾不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又一个“许任全”被扶了起来。 事已已矣,许云深还能怎么做呢,目前能够争取到的只有这些了。 想必在他走之后,许家因为实力或者颜面上的损失,出于泄愤,这里的百姓的生活会更加困苦。 从死人街一路过来,许云深看到了许多冒着寒冬出门干活的百姓。 还有许多人聚在一起,站在那,等待东家来活。 没活就站在那,站一天。 中间就会有人无声地倒下,接着被人运走,扔到死人街。 死人街现在真的是死人街了,被腾空之后用来放死人。 运走的时候,活像一具瘦削的僵尸。 许云深叹了口气,摆摆手:“那便如此吧。” 许老笑着点点头,对“二弟”说:“带人回本家和府衙吧,老弟可否要再住些时日,我许家的服务周到可是出了名的。” “不必了,一会便要出发了。”许云深摇摇头,心情略微有些低落。 他背起大黑包,其他人自觉为其让路。 直到许云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许老的脸顿时阴沉无比。 他走到许康的身边,摸了摸脉搏,确认他已死之后,不由叹了一口气。 “任全,我先前便让你管教好康儿,现在,已经晚了。” 许任全眼圈一红,在长辈面前再也绷不住,道;“许老,为何……那人到底是谁?” “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惹不起的人就行了。”许老仿佛更加苍老了,“老二后面好好干,任全你辅佐他。不过不能再露面了,万一被他知道,又要惹起事端。” 几人都低头应声,没有反对。 许老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步伐稳重地不像一个老年人,或许是修为高深的原因。 跨过已经粉碎的门槛的时候,许老回头说了句: “他叫许云深,是钦差。” “是他!”几人异口同声惊叹。 同时他们心中有些后怕——毕竟传闻中那人是蛮族,一个不对劲就会把人撕碎了吃掉。 真是三人成虎了。 () 手机站: 第十章 部落 许云深找了两家医馆才找到带着孩子的段秋水。 “伤势如何?”许云深看向花花,她正躺在床上接受医者的治疗。 医者没有因为许云深的突然到来,而停止手中的动作。他头也没抬,专心治疗。 段秋水在一旁坐着,见许云深进来,不由站了起来,听他发问,回答道:“幸好那许公子修为虚浮,手脚无力,最后那一下爆发也没多少力道。还有神奇的是,花花体内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堪比修身境。” 许云深看向花花,小女孩只是甜甜地冲他笑笑。 他沉吟道:“莫非是这几个月的经历,激发了她身体的求生欲,然后不由自主开始修炼?” “修行无智启,是无法踏上路子的。”段秋水摇摇头。 医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头上的汗,接话道:“依我所见,是元气。” “元气!?”许云深和段秋水异口同声问。 医者点头,道:“最近一个月来,多数小儿不约而同地体内出现了这种神秘力量,无人能够找到缘由。这力量,年龄越大越混杂。唯有初生的婴儿,体内力量最为纯粹。” 这个医者竟然敢异想天开,把这种现象归咎到元气之上! 许云深和段秋水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花花,仿佛她身上有天大的秘密。 “敢问阁下贵姓?”许云深觉得这位医者有些不凡,遂起了请教的心思。 那名医者笑着摇摇头,朝外走去:“一介布衣,何足挂齿。免贵姓卢,卢永安。” 段秋水神色有些奇怪,待到卢永安出去之后,她才说道:“卢永安,是“医王”卢永安么?不是说已经葬身边境了么。” “或许是隐居……”许云深沉思,“那他怎么不改名?” 段秋水嗅了两下,嫌弃地别过头:“公子你在现场呆太久了,血腥味太重。还能安然行走,定然来头不凡。他有可能认出你了,毕竟朝廷派出钦差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许云深坐了下来,点头:“也许他与许老有所交集,许老说给他听的。” 外面。 卢永安走着走着,突然一声骂:“臭小子!我都自己摆出真名到了你面前了,难道不应该牵扯两句,让我下个台阶?枉我一番心意。” 他沉寂已久,早有满腹经纶,随着天道变动,想要出山。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决定挑选青山寺的大弟子为明主——奔着青山寺这块招牌,赌一赌。 正巧他从许老那得知许云深位处舒州府的消息,让他觉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因为文人心意太过婉转,外加许云深有时候不大动脑子且常识不大过关。 卢永安的媚眼就抛给了猪看。 …… 花花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许云深决定即时上路。 一行人向北,走出城门。 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原。 草上覆盖着不知多少日前下的雪,有许多被人马和车辙压出的印子。多种叠加下来,就成了一条冰冷的大道。 草原之上是不修路的,土地本身就有足够的韧性供高手们践踏。 只会隔一段路,有一个简陋的路标,指明了简单的方向和部落及城镇所在地。 越往北走,风便越大。 这时许云深才想起来,队伍不仅有两个成年修行者,还有个小女孩。 他看了眼花花,已经裹成了一个球。 段秋水也裹成了一个球。 她俩只露出一双眼睛,用来看路。 其余部位都被遮掩在衣服下。 许云深看了眼依旧穿着单衣的自己,哑然失笑。 他看了看天,发觉已经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刻。 根据路标,到第一个部落还有七十多里。天黑前,按照这种散步一样的速度,是铁定赶不到的。 “要不,我背着花花,我们奔袭吧。”许云深沉思了下,问段秋水。 段秋水眨了渣仅露出的双眼,闷闷的声音从衣服里面传来:“出汗太多怎么办?” “我是不会出汗,至于你……”许云深摸了摸下巴,“到部落再说吧。” 段秋水憋了一口气,只得点点头。 她把大黑包在背上系紧,然后把花花放到许云深的背上。 许云深手往后兜了兜,不小的体积背起来还是挺轻松的。 一行人直接开始奔跑。 风是东北风,换言之,他们大概是顶着风。 花花被风迷更加睁不开眼,顿时往下一埋。 天地间安静了。 她埋着头,渐渐有些困倦,眼前慢慢陷入了黑暗。 悄悄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放在了地上,晃了晃。 花花迷糊地看了看四周,见到了光亮十足的油灯,花花绿绿的地毯,还有,些许久违的温暖? 她不由对着小手哈了口气。 “住一夜就要二十两,也太黑了。”许云深抱怨道。 段秋水无奈摇头:“谁叫这方圆一百二十里地只有这一个部落。” 许云深找了找四周,发现周围一圈有着一些盖上的桶,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尊敬的客人,这是酸奶。”门口的帘子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留着胡子,有些微胖。 他是被部落里专门负责招待外来宾客的人,吃拿回扣让他这些年的生活颇为滋润。哪怕部落里有人提出让他做些“高贵”的工作,也被他拒绝了。也因如此,他虽然有些钱,但至今未婚——因为没有哪个安伊(女子),愿意嫁给一个不思进取的人。 许云深看他一眼,指着一排桶中的其中一个,问:“乃恺,我问你:酸奶?是什么?与奶有何异?” “尊敬的宾客,”乃恺抚胸回答,“这是草原上的特产,以特殊工序加工羊奶而成,有丰富的功效,能够养颜美容,滋阴补阳……” 许云深歪头: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好像我说过。 乃恺上前掀开桶盖,然后从不远处的橱柜里拿出三个碗勺和一个长柄木勺。 “客人,请允许我为您盛出。”乃恺躬身道。 段秋水点点头,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想尝尝传闻中的酸奶是个什么味道。 不同于许云深的无知,她是知道酸奶的存在的,但凡是去过草原旅游的小姐妹,都向她夸耀酸奶如何如何。百闻不如一见,今天能够尝到,就是极为幸运的事情。 () 手机站: 第十一章 星夜沉思 乃恺恭敬地盛了出来,然后把盛好的放在桌上,态度挑不出一丝问题。 他能混地如此好,不是没原因的。 许云深皱着眉,用勺子舀了些,尝了尝然后放下了。 味道也就那样嘛,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段秋水和花花吃得极为开心,甚至还盛了第二碗。 许云深突然想到什么,问:“这要钱吗?” “不需要的,尊敬的客人。”乃恺并手放在肚皮上,仿佛鼓起的肚皮成了架子,“这些吃食的钱款包含在了房费上。” “这些?”许云深挑眉。 乃恺笑了下:“是的,还有许多特产美食,客人您想要的话我可以给您拿来。” “噢,不……” “拿来吧。” “拿来拿来!” 有时候,男人和女人小孩的意见是不可能达成一致的。 …… 乃恺恭敬地退了出去,顺带收拾好了狼藉的杯盘。 许云深看了下帐篷的另一头,只有一张大床,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睡吧,我到外面去转转。” 说完他也没等回应,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留下了面面相觑,嘴角带着食物残渣的二人。 门口的避风处有两层,中间隔了一道通道。 里面是一层又厚又长的棉制帘子,外面是两扇能够顶上的门。 自然只有这种接待外来客的帐篷是这样,自己人住的就只有一层隔风。 他们的帐篷处在部落第三环的位置。 部落以酋长帐篷为中心而建,总计有五环,三环算是不内不外的位置。 许云深感受着未曾停下过的寒风,眼神不由先飘到了天上,再拉了一条长长的线,到了地上。 天上万里无云,星辰锦簇,有着各色光芒。 幸好亮度不高,也不会影响到地面。 这些迁徙到草原的唐人,仿照着蛮族的生活方式,反而发展出了另一种形态的文明。 虽然说着同一种话,用着同一种文字,但是异族之感已经极其显然了。 许云深稍微有些担心,不知道是否唐国会因为这个“明智”的统治措施,而在久远的未来,自食恶果。 他往外走去,掠过一座座帐篷。 寒风影响不到他分毫。 过冷,或者过热,都会自动激发他的身体潜能,让许云深无视外界。所以,微热和微冷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目前他也就这个能力,保留了下来。至于金刚之躯,早已如秋风中的蝉,了无生息了。 “入世,是否意味着向世人妥协?”许云深直接席地而坐,看着五光十色的天空。 “先前我因为实力不再,下定决心要入世,抱团借势以自保。不久之后就向定王向好,算是结下了第一个政治上的盟友。往后,又因为小事与吴家结仇。不过,同时与朝中大员冯元和恩静公主交好,也算是有得有失。” “吴家算是得罪惨了。”许云深摸摸脑袋,不过他也不后悔。 “到了现在,作为钦差来极北道巡游。刚入极北道,踏上舒州府,就遇到了死人街这种地方家族擅权的事。许家作为二品家族,与定王必然有所相连。想必他们也是因为我与定王有善缘,才退了一步。” “如果有得选择,我必然是会让涉事者,或者是参与者都付出代价。但是,陷于人情,陷于政治,我只能选择退一步,当作无事发生。想必许家部分人也对我很生气吧。在他们地盘上杀了大公子,还迫使家主退位,最后我还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们气,我又何尝舒服了呢?”许云深往后一仰,躺在地上,“这件事双方都没讨得痛快,所以你们当初又何必作出那些肮脏事呢?” 许云深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些家族脑子里怎么想的。 怀善于民,对统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他们就不怕百姓揭竿而起? 等等,拿什么反抗? 许云深有些悲戚:“有些修为的都去为许家服务,来获取更多的利益。这里的老百姓,不像长安之中,二境遍地走。能有个修身境就了不起了,更遑论年龄一大,无所支撑然后修为退化。” “拿什么反抗呢?修行者都成了恶龙,成了统治者。” “要是没有修行就好了,那样,普通老百姓揭竿而起,也能推翻这种家族……等等,那为何不可让朝廷来管制呢?但是,世家和王爷为一大害啊……他们就像树冠,包庇着下面的人。只要底下输送,养分,他们便对底下不管不问。” 许云深有些愤怒,因为这种情况已经存在不知道多久了! 死人街这种现象,也有过不知道多少起了! “难怪普通人对科举取士和当兵如此看好和重视,”许云深想起了好几张面孔,“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啊……” 想到这,陈白衣的种种举措在许云深的心中流转。 在这一刻,许云深与他的这个敌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原来他早已看到了艰苦中踽踽前行的百姓,然后一直为了百姓的生计而奋斗。 我是为什么和他为敌的呢? 太子党。 许云深叹了口气。 原来他们之间的碰撞,无关政见,只关立场。 “天下哪有那么多对与错,都是庸人自扰,俗人自判。”许云深翻个身,脸贴着草地,些许的牧草挠地他鼻尖有些痒。 因为不怕冷,他的身体也就逐渐放松,直至昏暗。 …… 雄鸡唱晓天下白。 自然是没有雄鸡的,只有牧人赶着羊群的声音。 不过这也足够惊醒许云深的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稍稍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自己在草地上睡着了。 许云深苦笑着拍拍身子,拧了拧衣服,出了许多水。 他躺着的地方,积雪已经被捂化,留下一大片印记。 自然,不少水钻到了他的衣服里。 许云深稍稍拍了两下,感觉已经没什么异常了,就往回走去。 到了帐篷处,他推了推木门,发现里面已经锁上了。 估计是段秋水等到深夜,看他没回来,就把门锁上了。 毕竟一个女子加一个小女孩,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哪怕段秋水战斗能力过人,她也不敢赌是否有人趁她睡着,下什么阴损手段。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还怕蒙汗药—— “我回来了!”许云深喊了一声。 旁边几个帐篷倒是先传来了骂咧咧的叫声。 里面的棉布帘子打开,露出了段秋水的身影。 她走进,责怪地看了眼许云深,同时轻轻嗅了两下,纠结道:“你在草地上睡着了?” “想事情出神,一不小心就……”许云深讪笑两下,忘了段秋水的天赋。 他本来都想好了借口,把这件丢人的事盖过去。 “真是……不知道是羡慕你身体不惧寒暑好,还是嘲笑你好。”段秋水打开了木门,“进来罢,去里面换身衣裳。” 许云深走过通道,打开帘子,扑面而来的是只属于冬天室内的暖烘烘的气味。 花花好像也醒了一会了,甜甜道:“欢迎哥哥回来……” 虽然她说得很甜,但许云深总有种面对死人的诡异感觉。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许云深晃晃脑袋。 然后他道:“花花,你先去通道一下,哥哥要换衣服。” “为什么呢?”花花歪头问。 许云深义正言辞回:“男女有别,而且姐姐就在外面,你去找她。” “好吧……”花花有些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嘟囔道。 然后朝外开心地用小步跑去,路过许云深还小声说了句:“不就是多了个小“弟弟”嘛,我还吃过呢……” 许云深被口水呛了下:“要赶紧把重塑她三观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他利落地换上一身颜色一样,款式差不多的衣服。 许云深的衣服比较单调,一系列的黑色和灰色,同时还便于运动。 别看它们不起眼,可是在天一阁定做的呢! 注:天一阁是著名的女装店和女子用品店。 所以他的这几款衣服,不约而同的有些束腰和修身…… 是阮眉织推荐他去的,说是有折扣。 骨子里的节约(抠门),让他直奔天一阁而去。 还别说,他穿上之后,自我感觉挺良好的。 就是别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回到现实。 段秋水已经和花花去洗漱了,而许云深不需。 于是段秋水在《羡慕许云深的若干条目》中又加上一条:不用洗漱。 天知道女子洗漱和洗澡有多麻烦…… 修行者也不能免俗——除非是文道和自然道这种气道。 许云深在原地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她们回来。 “怎么那么久?” “洗漱的地方有点远,在五环那边,还要排队。” 花花的小脸也有些不高兴,说明她也觉得排队让人有些不快。 “尊敬的客人们,您们真是勤快!”乃恺才从紧靠着的帐篷中出来,有些睡眼惺忪。 他打着哈欠:“是否要我带路,带您们去用早餐的地方?” “不用,刚刚打听洗漱地方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玉中歌似乎有些不满。 乃恺面不改色,一句话让玉中歌没了脾气:“赞美您与美貌并行的智慧。” () 手机站: 第十二章 赶路 除了舒州府的三府,尽皆为游牧形态。 这里的百姓,他们随季节而动,有固定的路线,不会与其他部落产生冲突。每个季节的尾端,诸多部落便会拔地而起,浩浩荡荡地沿着既定的路线,前往下一个区域。 许云深他们也正好赶上了迁徙的大部队。 也就是许云深会把这些一座座的住人的地方叫做帐篷,本地人都是唤作“毡包”。 毡包由架木,毡,绳带三大部分组成,其中还有诸多的细节。 “嘿咻——”毡包的主人已经回来,开始拆卸着这座许云深还没来得及入住的“客房”。 他冲许云深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酡红的脸更加的红了,似是对自己这个举动很是抱歉。 同时还有几名壮汉帮忙搬出里面的物件,待到收整完毕后会有马拉的露天木车装下,跟随着人的行走而移动。 他们拆起来时候看起来极为吃力,但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看来是已经把这项活动浸到骨子里,深深记住了其中的步骤和要点。 许云深蹲那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够帮忙的空隙。 他虽然稍微有些帮不上忙的气馁,但更多的是感叹生活的不易:极为暖和的帐篷,他还没住,今天就给拆了要运走。 他咬了口乃恺递给他的烤羊腿,羊肉在阳光下暴露出了种种冒着热气的肌肉纤维。 “嘿,乃恺,这大概要弄多久?”许云深看向一旁站立着,同样吃着羊肉的乃恺。 乃恺站在那似乎还保持着一个侍从该有的本分,吃的动作极小。许云深只能看到他在羊肉面前不停地点头,另一只手还在底下兜着。时不时会有羊肉逃脱法网,又被他塞回了该到的位置中。听到许云深问话,他抓紧咽下了嘴中的那一口,恭敬回道: “尊敬的客人,这不会耗费太久。他们都是又年轻又有力的小伙子,这种活对于他们来说比杀一只无法反抗的乳羊还要轻松。” 跳到毡包上忙活的一个年轻人闻言抬头,笑道:“乃恺,你个混球!虽然你成日里无所事事,但你的一张嘴要比桑巴酿出的酸奶还要甜!” 老实说,许云深花费了好几个念头的时间才适应了他们这种说话风格。 那年轻人身穿羊毛袄,杂色的羊毛翻露在外面,将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的黑。他说完了话便低头继续忙活了,极为珍惜时间。 “乃恺,他怎么说你无所事事?还有,桑巴是谁?”许云深把羊腿吃了一半。他想让嘴巴歇歇,舌头在口腔里捣乱了一阵,然后放开了嘴唇的限制,说出了话。 乃恺面不改色道: “回尊敬的客人。草原上不同于南边,部落之中只崇尚有力量的小伙子。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能让人羡慕许多,比如,帮部落杀牲畜。像我这样人到中年,还在从事服侍人工作的男子,是最不被人看得起的。还有姑娘说:‘乃恺真是比娘们还要娘们,如果我是男的,必然要娶他’。” “至于桑巴,她是部落中最为美丽的女子。她具有许多男性也不曾拥有的伟力,还有厚厚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老实说,每一个进入思春期的小伙子,都会在梦中和桑巴发生点什么。” 许云深摸了摸脑袋,这草原上的习俗和观念与南面真是大相径庭,明明这里距离舒州府只有百里地,却像是两个世界。 “宰杀牲畜?为什么这个就比你的工作体面了?”许云深好奇道。 乃恺面带向往:“在草原上,死亡是个永恒的神圣命题。死,便是投向长生天的怀抱。宰杀牲畜,其中不仅需要力量和技巧的碰撞,更重要的是,会直面死亡,便是直面长生天。” 想直面就去参军,有的是机会。许云深腹诽一句。 不过说出来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人家的信仰。 蛮族信奉日月大圣,于是草原人便信奉长生天,再往南的唐人信奉天道。 在许云深看来,它们殊途同归,最后指向的是同一种存在——天道。 以前他还认为日月大圣和天道不是同一个,甚至是对立的关系。直到玉中歌飞天前,洛一白的一番陈述,让他知晓了世界和虚空的概念。 就像他和鲲鹏打架斗殴,然后留下的痕迹由天道出面打扫干净一样。非是对世界进程产生重大不平衡性,或者大面积损伤的,天道都只会像死物一样不管不问。 难怪为什么许云深打完架之后,会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在北方的从戎之旅都一直心神不宁,疑神疑鬼。 半小时后,这处的毡包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原地留下了一块原型的草泥混合的“地板”。 其他地方的毡包也差不多同步收拾完毕,一眼望去,都是站立着的人和装满货物的木车。 还有地上的一个个圆形印记。 “待到明年秋末,我们才会回到这里。到那时候,地上的羊盘会逐渐被新生的草覆盖。”乃恺在一旁解释道。 许云深把吃剩的骨头放到一边的木盆里,里面都是带着肉丝的骨头,是收集起来喂牧羊犬的。他捕捉到了一个概念,发问:“羊盘?就是地上这些圆形的东西?” “不止。羊盘其实是羊粪长久堆积产生的东西,其他地方也有。而把毡包建造在上面会暖和许多。就像我们脚下的这片,已经有许多年份了。来年的时候,还需再蓄上一层羊粪,然后覆上一层泥。这样才能建造可靠的,保暖的毡包。”乃恺一一道来,显然已经说了不止一次。 羊粪…… 段秋水的面部表情有些微妙:难怪自己昨晚一直闻到若有若无的味道,还找不到来源。 原来一整座毡包都是被薰成这种“芬芳”的气息的? 许云深幸灾乐祸地看她俩一眼,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段秋水翻个白眼,背着大黑包,牵着花花,就跟上了前面已经开始行走的木车。 许云深只得跟上,乃恺也跟在他的后面。 “乃恺,这个速度,到达下一个聚集地要多久?” “回客人,大概有一个月。也就是初春,牧草肥美之时。那边可是有一大片极为美丽的湖泊,像是一块明晃晃的镜子。” 许云深皱起了眉:“我们有要事,看来不能随你们前行了。花花,过来。” 他把花花背到背上之后,看了眼乃恺,笑了下,从兜中掏出十两银子给了他。 “我猜你能干那么多年,想必也是冲着不菲的小费,才能在族人的白眼中挺下来。既然如此,我也会按照惯例给你写奖励,毕竟你的服务态度属实难度。” 乃恺一掂,深叹这名客人的大方,神色愈恭:“您的睿智能够照亮整片草原。” 许云深笑着摸摸……花花,她正把自己的头搁在许云深头上,像是一个探照灯,扫着周围的一切。 忘了花花在背上了,许云深笑了下:不能在这久待,不然早晚要被夸到天上去。 “走吧,秋水,我们上路。” “嗯。” 他们横着走出部落的大部队,沿着同样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 手机站: 第十三章 妥协? 经过一周的拼命赶路,他们三个终于赶到了定王孟演所在的大名府。 府首之城遥遥在望。 除了许云深已久精力充沛,不见疲态。段秋水憔悴了许多,花花也黑了一个档次。 冬天的太阳,也是太阳,也能让人变黑。 也就在六天前,他们途径了乃恺所说的那个美丽的大湖,然后几人洗了个澡。 到现在,他们也就偶尔途径部落时补充下物资,剩余时间都在赶路。 段秋水没劲的时候,许云深就端起左右手,她俩一人坐一边,开始奔袭。 这样的速度反而快了些…… 不过段秋水拗不过自己的小面子,一恢复了些力气,便嚷嚷着下来自己走。 因为在她预想中,是花花被许云深背在后面,而她被环抱在前面…… 至于这种猎奇运人方式,自然是许云深想出来的。 尤其是他奔跑时候还喜欢直挺挺地绷着上身,再加上狂奔时候的动作,上下身仿佛脱离了一样。 不少经过的人都目瞪口呆的。 距离府首之城进了,便能听见“嗡嗡”的号角声。 雄厚而深远。 接着便是草原上诸多士兵的排兵布阵,铁血之风溢于画面。 府首城外有诸多帐篷作兵营使用。透过部分已经老化的绳索和松散的木桩,能够看出,这些一般作临时兵营的帐篷,被当作房屋一样,永久地使用起来。 它们拱卫着中间那座石城,显得极为森严。 在许云深靠近之时,便有一队逡巡的士兵上来交涉。 “来者何人!”士兵的领队一板一眼地问道。 看来定王治军亦是森严有度,除了上来询问的一小队士兵,其他士兵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歪一下。孟演的这番露底,与他在外宣扬的慵懒随性的样子不大符合。 不过也是,能够镇压边境的王爷,如果真是那副性子,早就失守了吧。许云深笑笑,回士兵:“我乃太子少保许云深,奉朝廷之名,作为钦差巡游极北道,现来找定王述职。” 领队站直抱拳:“见过许大人,王爷已经吩咐过我们,您若来了,便可将您直接带进去。” “立正!转身!走!” 然后他们直接回头就列队而走,许云深等人犹豫了下,才跟上。 他们还没适应这种说干就干的风格。 这座石城是从蛮族手中夺下来的,是一座小城,但是用作防守的枢纽,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能够容纳的兵力是不大够的,这也是外面有这么帐篷的原因。 蛮族的建筑风格,许云深也见过,粗糙中带着细致。 总体是奔放率性中带着严格的等级。 他们跟随着士兵的后面,开始穿过拱卫在外的军营。 一路上有不少人打量他们,在看到带路者后都脸色一变,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阁下的军职很高?”许云深好奇地问。 对方没理,自顾自地带路。 许云深摸摸脑袋也就没说话,继续跟在后面。 他们一路往前走去,城门是洞开的状态,能够直接进入。 守卫城门的士兵只是略微和带路士兵点点头,就算已经走过程序了。 如果换成其他人,还是要装模作样的核对这个核对那个,才能放行。 没办法,谁叫对方是王爷的亲信。 这个带路的士兵头领,名为霍时,是军中少有的实力派。他从白丁之身,靠着拼杀的战功,一步步走上来。 他没有能绽莲花的口舌,也没雄厚的背景,性子还有些木讷。 刚开始,表面上定王对其不睬不理,实际按他对军队的掌控力,早已看到了这个沉默的小子。后面他也没让孟演失望,军功斐然。孟演也就顺理成章地,把他拔擢到了近卫的位置。还有不少人出于妒忌说其坏话,但是孟演都将其视为毛毛雨,没有去管。 孟演情理之中的处在城中央的石塔。 霍时将许云深等人带到石塔之下,便一个人上前,其余人在底下候命。 过了片刻,他走了下来,冲许云深道:“上来吧。” 许云深点点头,走进石塔。 段秋水和花花被拦在了外面,许云深皱眉看向霍时。 霍时面无表情道:“城中有驿馆,她们先去那住下,王爷不喜见外人。” 也是情理之中,许云深便没有反驳。 段秋水比了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牵着花花就离开了。 石塔有三层,孟演在第二层,也就是石塔的腹层。 最上面叫首层,最下面叫尾层。 如果不是霍时喊停,许云深是要继续向上,到首层去的。 他拐个弯,走出楼梯,见到了孟演。 腹层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最中间的一张战势图,还有旁边的一桌二椅。 孟演就坐在椅子上,对许云深轻轻点头,抬手示意许云深坐他对面。 他这番不苟言笑的样子,和在天心湖船上更是大相径庭。 “许大人可是认为,本王变脸太快,让你无所适从了?”孟演笑了下,稍微有些当初玩世不恭的中年儒生影子了。 如果他身上不是一身戎装的话。 许云深好奇道:“王爷在外是藏拙?” “许大人不也是?太子少保,啧,皇上可是为你特意开设了一个官职啊。建国以来,此为极其鲜有之事。” 许云深苦笑摇摇头:“王爷不必抬举,在下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倒是王爷这番,不再遮掩,是要有所动作?” “许大人何出此言!”孟演像是有些不悦,“本王在军中一直如此,与众将士戮力同心,才能同心同德。而这大唐,终究是陈家的大唐。” 他这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让许云深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 “况且,许大人没有注意,本王连一盏茶都没有喊人上来?”孟演的手指在桌面画着圈,像在思考什么东西。 许云深环顾一下,点点头:“这才发现。抱歉,是多日奔波累坏了脑子。难不成王爷是不欢迎在下?” “许大人何出此言!”孟演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重,当真了一般,“本王先前就说了,与将士们同心同德,又怎能贪图这些享受之事。” “是在下误会了。” 孟演的脸色稍霁,站了起来,走到了中间的那张铺着战势图的大桌子边。 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才开口:“许大人对此次寒流如何看?” “这也是在下前来的主要任务。”许云深看他站立,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于是他站了起来,“依我之见,王爷定当奋力赈灾,让百姓免于困苦。”他还用起了“我”,试图拉近下关系。 许云深这一路上看到的,无论是舒州府的普通百姓,还是真襄府中遇到的贫苦部落,都被这寒冬逼得油尽灯枯。虽然他也没盼着定王真能按他所说的做,但听听孟演的态度几何还是需要的。 “许大人说的没错,”孟演叹了口气,“但我极北道是常年征战,又是仅有舒州府一府能够上缴赋税,实在是家徒四壁啊。怕是有心赈灾,无力付款。” 许云深回想了下,舒州府的府首可是个不小的港口,想必船只需得上交的赋税也不低,不然送他们来的船只也不会冒险靠岸,避开港口。 既然如此,那港口的收入便是不薄。 至于城池,纵然不及长安,但依托于地貌,商贸也还算发达。 剩下的部落而居的百姓,就许云深所见,那些大部落可是富得流油。 过个夜就要收二十两,而一个大部落有几百个毡包,其中的效益可想而知。 因为许云深通过穿着,辨认出部落之中有不少的游客。 看来孟演只是哭穷,实际上并不愿掏钱赈灾。 许云深也就放下了架子,问:“那依王爷之见,则何如?” 孟演笑眯眯的,先是没有回答。 在地图上的一角敲了下,那地方是长安,他说:“许大人,本王先前对你如何?” “可以算是很用心了。”许云深回答道。 “那这份情谊,换你一次旅游可好?” 许云深沉默了会,空气中的气氛明显凝滞了起来。 过了会,他纠结道:“王爷真不肯救灾?” 孟演摇摇头:“军费紧张,无法再挪出多余的开销了。” 听太子陈言说,定王还与他有合作关系,那看来,我与他也可以算是盟友了。许云深叹了口气:“那便依王爷所言。” “许兄明智,孟某佩服!”孟演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 手机站: 第十四章 变革 孟演美名其曰让许云深回驿馆歇着,实际就是将他们软禁了起来。 几十名士兵在驿馆的周围站岗,里面则只有几名侍从和许云深三人。 森严冷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只有远处会有阵阵呼喊声传来,打破宁静。 许云深感觉气氛有些凝滞,让他有些不适。 “公子,那定王怎么说?”段秋水率先开口。 因为石制的室内昏暗,仅有的一个通风口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于是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 油灯不知道是用什么油制作的,味道有些奇异,伴有诡谲的香气。 许云深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多了很多,不过内在的精气神也没泄掉,因此表面看起来也与先前没什么区别。他道:“还能如何?要帮他遮盖事情的真相,我敢打赌,回去上奏的折子他都已经替我准备好了。” “公子真的甘心吗?”段秋水微微咬着嘴唇,不由发起质疑。她虽然表面是个女子,但内心向往正义和报国的愿望,甚至比许多大将还要浓烈许多。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些大将,在世俗中浸泡的太久,种种权势倾轧之下,磨灭了当初的棱角。 而段秋水现在则是初露锋芒的状态,全然不惧任何人。 许云深看着唯一的那个通风口,笑了下:“你看那个洞,还有我们这个地方,像不像一个监狱?” 段秋水愣在那,没有接话。 许云深继续说:“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他是执掌一道的威名赫赫定王,同时还是我的‘盟友’,再比起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吧?” “不对,”段秋水摇头,两旁的发丝晃动,代表了她不停起伏的心,“公子你不是这样的人。” 花花的黑眼珠转来转去,在他们身上流转。 许云深笑问:“人是会变的,你怎不知我在孟演的威势下屈服了?” “定王大还是皇上大?”段秋水反问。 许云深垂下头,看着油灯燃烧着的灯芯,语气平缓:“皇上不会拿我和我的周围人怎么样,但是定王会。” “我自己怎样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身边有着一群人。无论是最早认识的武平天,还是后来的陈言,公羊珉,朱二等等等等。一旦入世,这些关系,就像蛛网一样,把我困在了里面。至于小玉,我不信一个定王能对她怎么样,所以也就放心了。更别说她现在人在天外。” “他们都很重要吗?” 许云深沉默了会,道:“重要。” 花花稚嫩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哥哥,那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叫什么王的,杀掉,不就没事了?” 黑深残的小女娃…… 许云深咳嗽了两下,像是灌了一大口水,然后不顾气管直接呼吸了一口气。 段秋水也有些心情复杂,然后用较为轻柔的语气道:“花花,杀人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 “那什么是?” 女娃天真的脸,提出了一个较为无解的问题。 不幸的是,两个大人当真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思考了半天,智慧有限的两个人直接放弃了继续榨干自己脑细胞的举动。 然而女娃已经转移了注意力,钻到桌底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花花我……人呢?”许云深抬起头,到处看看,然后从桌底拽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 他无奈地让她坐好,继续说:“解决问题,更多时候要看情况怎么样,然后用不同的手段。就像有人抢了你的小吃,你该怎么办?” “杀掉!”花花脸上的神色很是兴奋,两只小手抬起,发出欢呼。 “不是,你可以告诉大人,让大人来主持公道。”许云深语塞一下,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有人骂了你一句,怎么办?” “杀掉!”花花绷着脸,小脸很是气愤,一只手猛地拍桌子。 “这也可以找大人的……”许云深扶额。 没想到,花花突然一静,看向许云深的眼睛,平静道:“那大人死完了呢?” 许云深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看似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早已经历了诸多绝望和死尸。 平常她的表现,经常让许云深忘记她的过往。 屋内好像弥漫起了鲜血和腐烂的味道。 花花继续说:“那不就只能杀掉了吗?” “花花,你想修行吗?”段秋水沉声问,“去用自己的力量,报仇。” 早熟许多,心中都是仇恨的女娃瞪大眼睛,看向她,用力点头。 段秋水继续道:“但是这个世间没人能教你怎么修行,你体内的元气,现在没人知道怎么调动,壮大。你只能自己去摸索,要知道,现今的修行体系,是用无数人的努力和智慧堆出来的。” “而你,只有自己。其他体内有元气的,只是些婴儿孩童,对你来说,派不上用场。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得每一句话。只靠你自己,要到能够报仇的程度,不知道要用多久,甚至是一辈子都难以报仇。” 花花低下头,问:“我不能和你们一样修行吗?” “准确来说,是和姐姐一样。”许云深笑笑,“因为哥哥也不能修行现在的体系,但是这个什么元始之气,我也感受不到。你比我要好多了。” 花花眼睛一亮,下意识问:“真的嘛?” 女娃心中有了许多的信心。 哥哥这么弱,都能打过十个姐姐,那我不是更厉害! 二人点点头。 花花突然转过身去,小手在脸上抹了抹,带着一脸花又转了过来。 她先前爬到桌底,手在地上蹭了一层灰。 女娃脏脏地笑:“那等我以后,来保护哥哥,去杀掉那个定王!” “……好,等你。”许云深嘴角抽抽,但还是挤出了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 …… “他们有什么动向?”孟演坐在桌边,问站在对面的霍时。 霍时面无表情,低头回:“一日里并未外出,除了吃饭,便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还算老实。”孟演笑了下,“你是不是疑惑,先前我在外对他如此好,现在却又给他下马威?” 霍时轻轻点头,侧耳而站。 孟演站了起来,站到中间那张桌边。他手一动,直接揭去了一层战势图,露出了下面更为广大,所图甚大的地图——唐蛮全图。 本来是只有唐国全图的,后来程屠送出的地图,补上了蛮族的疆域——蛮族的最西边只标了一个“汉国”,其余是大片的空白。 毕竟唐国现在对远在天边的汉国还所知甚少。 孟演的眼神从极北道往下,划过了天心湖,到了长安的正中心,那里是皇宫的所在。 他说道:“那是在外面,需要做做样子,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有心人看到了,也会对我抱有一丝好感。现在在这里,也需要做做样子,因为保不齐会有什么眼睛长在我的背后。霍时你也需要如此,不要一直是表里如一。” 孟演声音一顿,冷笑了一下:“去,把蔡谋喊来。” 一个身披戎装的而立之年的男子,跟随霍时走到这里。 “参见王爷。”蔡谋抱拳而立。 孟演抬眼看他:“蔡谋你跟我多久了?” 王爷陡然问出这种问题,蔡谋的敏锐直觉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叹了口气:“回王爷,十一年有余了。” “朝廷给你什么代价?” 蔡谋单膝跪地,沉声道:“不得已而为之,王爷请见谅。” “好一个不得已,”孟演手按在地图上的长安的位置,“你自裁吧。” “是。”蔡谋直接抽出刀,毫不犹豫地用力往脖子上一抹。 有许多鲜血飙出,但是都被一扇无形地墙拦了下来,没有溅到这边。 是霍时出的手。 “我在五年前就知晓他不是身边的人,但我不点破。”孟演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表示着只有他知道的意思,“因为我,惜才。” 霍时问:“那现在……” 孟演抬头看了他一下,笑了下:“因为天下既变,朝廷那边不日也会迎来剧变,自损八百,不必再顾忌。。” “您的意思是……” “有什么眼线,直接拔掉就好,不用管那边的意思。藏拙那么多年,也可以露出些锋芒了。陈白衣啊陈白衣,你这么大的胃口,就不怕我们群起而攻之吗?” …… 遥远的北方。 “rua!!” 蛮族的一座大城中,众多的蛮族发出了齐声的应和声。 中央高塔的首层,身为圣子的明,与大城城主和大祭祀呈三角型站立。 明虽然面容仍然稚嫩,但是脸上充满坚定,气场非凡。 他语气缓慢而清晰,声音经过祭祀的加成,响彻全城: “唐国先前犯我圣族,扰我族安宁。甚有原始城城主噶宁与大祭司噶布丧命,实乃悲哉!纵观我圣唐之战,未之有也!今我禀天命,千百轮转而归,当率兵反攻!” “rua!!”蛮族脸上充满着激动,纷纷击打着自己的胸膛来宣泄情感,一时间,场面变得暴力而血性。 明点点头,继续道:“明日,集结原始城与沿线小城之人,随我出征!” 欢呼声溢出了原始城,空旷的原野飘荡着各种回声,愈发让这座雄伟的大城像一具择人而噬的猛兽。 蝗虫过境一般的蛮族,又要再次来犯了! () 手机站: 第十五章 蛮族主动出击! 过了两天,许云深才被孟演宴请。 宴席就摆在城西的一间颇大的石室内,也没什么装饰,所以看起来有些寒酸。不过孟演已经在里面落座,面前还摆着五个菜,有荤有素。 旁边有士兵垂首而立,手里握着大戟。 如果对寻常百姓来讲,还是挺丰盛的。但是对定王这等身份,就显得实在抠门不过了。 或许孟演所说的,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是他真真切切坚持做着的事。 许云深与段秋水跟在霍时的后面,花花和大黑包被留在了驿馆。 一条石路,当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这里,请进。”霍时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旁边的入口,蛮族独特的建筑风格所包含的通道,里面有些幽暗,让许云深想起了皇宫中的刑部小牢。 门口两旁象征性地站着两名士兵,他们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许云深点点头,和段秋水走了进去。 走过了一段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不同于驿馆点着油灯,这里的墙壁上镶嵌着夜光石,淡淡的乳白色光芒晕染了这个石室,让其看起来不是很阴森。 中间有一张方桌,上面裸着,没有垫布。四菜一汤和三双碗筷在那放着。 孟演坐在最里面,对他们摆出了一副让许云深感到熟悉的笑脸——当初在天心湖的大船上的那种肆意红尘的笑。 “坐。”孟演抬手。 许云深和段秋水一人坐了一边。 “前两天那番样子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老弟莫要见怪。”孟演朝他抱拳,表示歉意。 许云深摆手:“王爷说笑,在下怎会怪罪您。在下当时便觉得事出蹊跷,就没有反驳什么。现在看来,还要庆幸当时我的谨慎,不然啊,可是要和您吵起来了!” “莫要再喊王爷,唤我孟兄就好。”孟演让旁边士兵把酒倒上,然后继续说,“这两日内,该送出去的消息送出去后,我就在军中上下清洗了一遍,这不,刚刚事了我就迫不及待地邀请老弟共餐了。因为军中经费紧张,菜样简陋,莫要见怪。”说着他掀起了便装,露出里面“不小心”沾惹到的叛徒的血迹。 许云深抬手敬了他一杯酒:“孟兄我先干为敬,庆祝我们‘冰释前嫌’,哈哈哈!” “老弟请!” 二人各自喝下了一杯酒,然后谁也没动筷。 许云深感慨:“王爷原来先前的话所言非虚,我还以为您只是不想掏钱,没想到军费捉襟见肘到如此的地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个布兜,一脸肉疼地从中数出几张,拍在桌上,“给,孟兄,这就当是我为您分忧了!小弟也没什么收入,这些也攒了不短时间。” 孟演看到那几张面值一百的银票,眼皮一跳。 怎么回事,这个许云深听不懂话的么?怎么那么聪明的主子,门客却那么蠢! 孟演计划好的算盘和谈话节奏,都被许云深这个愣头青给打乱了。 他扯了扯脸皮,勉强露出个笑:“我就替军中将士谢谢老弟了!” “不必不必,应当的。” “不过,这回的钦差巡游之事,老弟打算怎么办?” “就如先前王爷所言即可,大家都是一家人!” 孟演笑而抚掌:“贤弟果然是聪明人,这回换我敬你!” 许云深坦然受之。 孟演放下酒杯,眼珠一转,看向段秋水,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在下段秋水,是许云深公子的侍从。”段秋水抢了许云深的话,为了不让他纠结于如何回答,也是心思有些玲珑了。 孟演看向许云深,见他缓缓点头,一挑眉:“老弟,我请的只有你一个,若是女眷就算了,怎么侍从也能与我等同座?” 许云深微微凝眸,孟演也笑而望着他。 段秋水低下头,轻声道:“是在下唐突了,打扰了王爷和公子的用餐。” 她起身,作出一番极低的姿态,退了出去。 然后她便站在门口,许云深也能通过通道看到段秋水的半边身子。 这孟演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气氛稍微有些僵,两人谁也没开口。 突然远处传来如山海倾覆般呼喊声,紧接着便是齐声地怒吼。 孟演神色一变,站了起来:他听出了这是遇袭时候,士兵发出的警告。 究竟是谁,会突然来袭? 难不成,是长安那边坐不住,要削藩了吗?孟演神色变冷。 他看向许云深,沉声道:“抱歉了,老弟,有敌人,看来这饭不能继续吃下去了。” “无妨,孟兄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就是。”许云深稍微有些幸灾乐祸。 他不担忧自己的生存,因为以他的战场经验,绝对能够突围。 等等,他不是孤身前来的! 念此,许云深的脸也变黑了。 “军情——”外面士兵长喝。 孟演盖上披风,大步走了出去,口中回:“说!” “蛮族来犯!粗略估计有十万!已经在与外围开始搏杀,我方损失惨重!” 孟演的脚步一顿,满脸不可思议。 “蛮族不是,都会先礼后兵的么?”许云深代他发出了疑惑。 孟演回头深深看他一眼,摇头:“看来,这天下,不仅是我们要变,蛮族也变了。” 王爷带路,其余士兵尽皆没有阻拦。 许云深和段秋水跟在他的后面。 几人迅速到了有敌情的城墙之上。 果然,远处一片闹哄哄的“兽群”,正冲击着那些帐篷做的军营。 最前面的,甚至已经侵入了一半! “下令,调集东城守军防守。”孟演的手捏着城墙,心情极为不平静。 蛮族的平均实力本就超出唐兵许多,这番再是突袭,猝不及防下,便已经有了三万的士兵殒命。 蛮人在踩着断肢残尸前进,沐浴着鲜血。 其中有敌人的,也有他们自己的。 但是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死死钉在城墙上,那曾经是他们的城! 蛮族阵中的祭祀看到了城墙上出现的披着披风的人影,眼中一亮,口中开始了吟唱。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遍了大部分的蛮人,他们身上的蛮纹顿时闪耀了起来。 “不好,还有祭祀随从。”站在孟演旁边的霍时,看到蛮人的这副突然打了鸡血的样子,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亲手杀死的蛮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率兵冲杀的更不要说。所以霍时对蛮族的理解也是颇深。 眼看蛮军突破的速度提高了一个档次,孟演不由怒道:“东城守军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众人视野的右边,出现了一大批军队。 正是东城的守军! 孟演冷哼了一声,话锋一转:“看来我平日里的操练,还是有些用的。” 新来的军队不停狂奔,手中的各式武器高高扬起。 接近之后,弓兵先是抛射了好几波的箭矢,射向蛮军还没突入兵营的部分。 顿时蛮军伤兵急速上升。 只有极少的蛮人躲避不及,死亡。 剩下的,都是折断了箭矢,视若无睹地向前疯狂冲去。 “缪!!!”蛮军中隐藏的祭祀指挥着军队,借着增幅的空隙,发出指令。 三分之一的蛮军顿时迎击向了新来的唐军。 东城守军有备而来。 他们先是几排的重盾手抵挡前几波的冲击,然后弓兵远远地继续抛射着箭矢。 哪怕蛮族不惧疼痛,成了刺猬,也会受到影响的。 重盾手发挥作用之后,东城守军顿时开始发起反攻冲击。 “王爷手下真是一批精兵。”许云深见状不由感叹。 这与当初在程屠军中所见大有所异:在那边,每个人都只能拿刀往前冲,向前砍。 孟演见有望遏制攻势,心情稍微好了些,虽然心痛阵亡的将士,但还是道:“不过是操练的紧,经常带兵出去拼杀罢了。可惜新兴的军师道还没普及到这,不然战斗力还能再上一个档次。”提到军师道,孟演有些神往,也有些叹气,“可惜军师道都掌控在那人手里。” “王爷谬矣,”许云深笑着摇头,“军师道的开创者,岂不是更有利于您?” 孟演侧首:“武平天?” “正是。” 孟演摸着下巴:“虽然禁军是由那人整理的军师道推展开,证明了实践的可能。但武平天的实践在哪,莫不成是个理论派?” “看来世人对武平天的成见很深啊……”许云深叹了口气,“他只是被打压太狠,有才能无法施展。若您能扶他一把,武平天也是知恩图报的性子,必然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许云深还记得,武平天好不容易攒的三卫士兵,因为他的事,被削了一卫。 他是极为过意不去的,毕竟牵连了无辜之人。 孟演笑笑:“可我听闻,他已经投靠了那人,我再去做这种事,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您当初也说过,良禽择木而栖……” 孟演手按在城墙上,神态放松:“看来贤弟着实是在为我考虑了,我也不能不领情,那便……” 突然左边远处传来呼喊声。 孟演脸色一变。 过一会便有士兵来报:“西城遭袭!” () 手机站: 第十六章 逃兵 厮杀声让人心凉。 孟演拧着两条修长的眉,让他中正平和的长相看起来戾气了许多。他猛地抬头,看向东方。 那边空无一人。 那边突然有人。 杂乱的,蛮族独特的呼喊声从那个方向飞来。 孟演的喉头上下移动,脸色极为难看,然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走,去南城门。” 东方只有城内的守军能够抵挡一二,战线拉得极为近。 几人沿着沿着城墙飞快前行,听着两侧越靠越近的声音,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蛮族虽然摒弃了先礼后兵的传统,万幸的是,他们还没有扩充兵种——都是赤手空拳的步兵。 这样也能让奔跑着的许云深,能够看清站势。 城外的守军节节败退,被前方的蛮军冲击地难以自已。而外面唐军的援军,则是经过短暂的迅猛,又陷入了鏖战。无法支援到守军。 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大团不同颜色的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很快到了南城门,孟演也不由微微喘气。 这个时代,想赶时间,就要用两条腿跑。 尤其是在这种情急关头,孟演总不可能再去喊来马车,或者骑上马,慢悠悠地前进。 有那个功夫,起起落落之间,早就到了目的地了。 城南的守军,和城外的护卫军早已严阵以待,厉兵秣马,以防不测。 孟演站在城门上,内外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无声地看着他。 他还穿着便服。 “退守真豪府。”孟演痛苦地下达指令。 不大的声音在城内外回荡着,众多士兵投以不可置信的眼神。 但是一贯的训练让他们保持了高度的服从性,纷纷列阵,拔营,各人背起粮草。 在这个时候,东城的厮杀声已经到了城中,许云深甚至能看到跳到房顶上的蛮族。 蛮族来势汹汹,不知调动了多少军队,孟演没得打。 如果再恋战,怕是城南这最后的军队也要折了进去。 当务之急便是保存实力,退守后方。 至于其他正在战斗的守军,只能弃车保帅,用作缓冲,阻拦蛮族的追击。 在这种一览无余的大草原上,唐军是无法和蛮军比拼高速奔袭的能力的。 尽管唐军已经训练的很强,每个人都能打一堆平民和江湖游侠。 但是对方是蛮人,每个从小便在血水里趟出来的蛮人。 也只有运用了军师道的军阵的军队,能和蛮军正面硬刚,其他的如果比拼硬实力,还是会差一截的。唐军也只有依托地形和武器之便,才能略微胜出一筹。不过在大草原上,这点可怜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大名府四分之一的军队在前面奔袭着,各曲尉及以上的军官组成小队殿后,击杀追上来的零星蛮族。前面的军队全是由百夫长各自统领,稍微有些杂乱,但总体没有陷入无章的境地。 这必须要归功于孟演的严苛军纪了。 而孟演此刻也留在最后,和许云深等人来击杀蛮族。 花花在他们奔向南城门的时候,就由霍时去抱了过来,现在坐在许云深的肩头。 蛮人们瞳孔放大,脸上满是狰狞的笑,身上沾着肯定不是自己的血。 孟演像是在泄愤,一举一动之间充满怒气和怨气,被他接触到的蛮族,没有一个死亡。反而都成了人彘,落在了原地。 不过那些被削成人彘的蛮人,仍然是不放弃斗志,瞪大着眼,朝逐渐远去的人咒骂着,同时还用嘴刨地,意图追上他们。 这番表现当真是令人胆寒,段秋水不由打了个颤。 “怎么样,见识到蛮族的非人血性没有?”许云深笑笑。 段秋水没有许云深这般轻车熟路,狂奔中不敢开口,怕泄了气。待到过了一段路,她看没什么蛮族的时候,才气喘吁吁道:“那又如何,被杀了就会死,他们又不是神。” “好胆色。”霍时看她一眼,赞叹道。 全军在孟演的指令下,休整了片刻。 不过就这几分钟,天边又有追上来的人影,大约有数百。 无奈下这支逃兵只得继续赶路,不过这回换成了二人一行的方式,轮流休息。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袭,终于是看不到了蛮族。 虽然二人一行中,一人背一人歇,半小时一轮换这种也够人休息,但一天一夜下来,肌体还是会极度疲倦,精神也萎靡万分。 得到了休息的命令后,几乎所有人都瘫在了地上,仰面朝天,不顾冰冷的草原地面。 孟演还稍稍顾忌了下形象,只是坐在那,咬了口干粮,喝了口水。 他的衣服已经在第一次休整中,换成了战袍,所以看起来也与普通将士无异。 许云深非人的耐力让他尚有余力,在那站着眺望远方,一会看前面,一会看后面。 又过一会,挖开了草地,吃了把土。 孟演看得眼角一跳,问:“贤弟这是作甚?若是对干粮不满,我差人去最近的部落买一些肉来。” “不用不用。”许云深吃土吃的正香,然后又来了一大把,“我从小家境贫寒,饿的时候就吃土填肚子,已经习惯了,王爷不必管我。” 许云深没打算跟他透露:这草原的地下实际上是巨大生物的肉,能吃,还挺好吃。 “唉,让贤弟见笑了,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孟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剧烈运动出的,还是被许云深惊的。 许云深打了个饱嗝,把草皮盖回去,坐在孟演旁边,道:“王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让您碰上了,只能是时运不济。” “时运啊……”孟演有些出神,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转瞬间他又摇摇头,笑了下,“也不知道,等到后面,朝堂上那些文官如何抨击我。” 许云深双手撑在后面,挺着肚皮,道:“陈词滥调罢了,不过王爷得先考虑,这蛮族来势汹汹,是否会只攻下一座城?还是一府,还是……” “贤弟说得不错!”孟演现在是“贤弟”叫上瘾了,“这蛮族定是借着圣子归来的势头,南下收复旧土,依我看,顶多就打到舒州府那里。” “那这三府的百姓……” “来不及了。”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 许云深心中转着念头,不知道这不愿赈灾的定王是出于无奈,还是故意抛弃子民。 孟演看他一眼,笑了下:“贤弟莫不成真以为我是个穷兵黩武的王爷?” “不是,只是……” 孟演恢复了些精力,站了起来,负手而立道:“你这来的一路上,眼前之景如何?” 还没等许云深回答,孟演继续说:“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许云深微微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所见的景象,不过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如果你站在本王的角度,便会看到,产业蒸蒸日上,经贸往来发达,税利年年拔高。” 许云深想了下,还的确如此。 “纵然,是会有贫苦的百姓,吃不上饭,甚至可能饿死。但是这种事情,是无法杜绝的。而且,在我父王受封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穷二白,每个人都和那快饿死冻死百姓一样。当时他便敲定未来三代人的计策,那就是,先让一部分人,成为朱门。” “于是,许家便被迁过来了。” “后面,草原之民也开始兴盛了。我相信你也去过几个大部落,他们那里是不是不愁吃穿,甚至还能享用起奢侈品?再往后,便是人人都不愁吃穿。” “这便是我孟家两代人的努力。” 孟演一边踱步,一边颠覆着许云深对其的一贯看法。 这一趟北行,他对定王孟演的看法一再刷新。 从不思进取的享乐王爷,到城府颇深的儒雅王爷,再到军中铁腕的将军,再到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好将军,再到丧家之犬,再到现在:一个文治武功都颇有建树的,名副其实的定王。 然后孟演话锋一转,一跺脚,一拍手,痛惜叹恨道:“但是这一切,这该死的蛮族,立马要化为泡影。你可知,我这罔替定王之位来,兢兢业业,为得就是贯彻父王的未竟功业。但是,没了,就这么没了。”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被蛮人屠杀的部落子民,羊群,被毁坏的毡包。然后蛮族们站在石城上嚣张的笑。 他咬牙道:“如果不是他们突袭,来一场正面战争,我绝不会输得如此惨。” “历史之所以是历史,便是因为它就像你扔在昨天的石头,无法再捡起。”许云深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 孟演看着天,心中五味杂陈,一扬手,像是宣泄道: “起来!将士们!起来,我们到真豪府去,我们再和那些蛮族打一场!” 众多士兵和军官虽然身心俱疲,但是一听到他的命令,立马爬起站直,然后齐声发出怒吼:“是!” 只休整了片刻,他们便再度踏上归去的旅程。 按着既定的路线和阵型赶着路的逃兵们,胸中像是烧了一把火。 烧着烧着,孟演便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狠狠朝那边扔了块石头。 () 手机站: 第十七章 蛮族攻势 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孟演这支部队终于是赶到了真豪府。 真豪府驻扎着极北道四分之一的守军,战力稍微比大名府的军队差一些。 守军在遥遥看见一支狂奔而来的军队之时,大吃一惊,急促下也没组织起像样的防御阵型。与大名府守军在遭遇蛮军突袭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北方的军队虽然勇猛,但因习惯于与蛮族的战斗,少了些灵活变通。相比之下,南方的军队虽然血性不足,但是阴暗诡谲之术层出不穷,让对上的人皆大呼头痛。 孟演迅速将剩余的大名府军队编入真豪府之中,岗哨往前铺设了五十里,以便反应。 虽然碍于王爷的一贯威望,真豪府守军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心中还是颇有微词。 在休整了一整天之后,也没见到蛮人来袭,众多人也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怕死,但能够多体会一段时间的生了乐趣,也还是好的。 同时,由于蛮族来势汹汹,许云深的钦差巡游的任务也就暂时搁置。 孟演上书奏章,说明了这次战役的始末,同时点出蛮族必定要继续攻打,让朝廷派出援助。 奏折一来一回,哪怕是两个传令兵以飞速的脚力,拼命传达,也需要接近两周的时间。 其中在天心湖,总计便要耽搁一周。 因为格物院发明的新型快船,动力装置还是很庞大,需要的动力源也要3-5人,于是只能安装在中等及以上的运输船。而传令兵也只能坐这种中等体型的快船。 其实许云深与段秋水来时坐的船,名为黑船,不在官方登记之中。是民间一些人为了赚更多的钱,将新型动力装置非法改装,安在小船上,从而达成“快船”的目的。这样是极为不安全,容易造成船毁人亡,所以官方也是严令禁止。 不过挡不住人发财的心。而许云深坐的那艘快船,虽然船家碍于安全,没敢提太多的速度,但还是三天就靠岸了。而中型快船,需要一周,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在这奏折来回的两周内,发生了什么,要做什么,都只能由孟演一人担着,去做。 做好了不论,是他的本分,做坏了,朝廷必定会秋后算账的。 这也是分封之后带来的另一面。 “王爷,那这段时间我是……?”许云深坐在孟演的旁边。 孟演已经三日没有下城墙了,吃住都在上面,两眼一直看着北方。 他不再像先前那般,梳洗干净地身披战袍,而是蓬头垢面,不做洗漱。几日的不修边幅,让他的面相迅速地沧桑起来。 孟演转了转长出胡茬的下巴,道:“贤弟你已经问我三次了,每日吃饭后都要问一次,耳朵都快生疮了。”他用脏手摸了摸耳朵,“你先在这呆着便是,正好,随着我往南败逃,也就算巡游了。” “王爷为何总是不虑胜而先虑败?”许云深看了下他的耳朵,的确都冻出疮子了。 孟演笑笑:“这个世间没有常胜将军,只有活下来的,打的仗多的,才是名将。” “有失偏颇。”许云深摇摇头。 孟演一拍大腿,爽朗道:“没错,就是有失偏颇!打仗,打来打去,又有几个开王?建国至今,不就一个么。你别看北王如此风光,少年英才,他也是吃了不少败仗的。” 开王程屠,以战功卓绝,死后封王。虽然不少人说他再熬两年,也能封王。但是大唐看似疆域广阔,已经容不下更多的王了。况且朝堂之上,庙堂之高,也有不少人要他死。 程屠也就坦然赴死。 “那开王是否打过败仗?”许云深侧耳。 孟演看他一眼,鼻子喷出两道白气,不屑:“他也打过,不过都是些小仗。和他那些常胜的大仗比起来,小仗不算,所以他就是百战百胜的开王。” 小仗不算输,就好比有女子讲,虽然她长得漂亮,但是没人和她表白——那是因为长得丑的,或者条件差的,不算人。 许云深干笑两声,没有搭话。 突然城内传来熙熙攘攘的叫骂声。 孟演眉头一皱,吩咐道:“霍时,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霍时抱拳应声,跳下城墙。 他带着一队士兵,奔跑着前往声源,查探事情本末。 许云深见孟演头也不回,问:“王爷,你不好奇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孟演觉得耳朵有些痒,挠了挠,手中多了些湿润的东西,“无非就是本地兵和外地兵产生冲突,哗变了,二军合一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真豪府那些小崽子的眼神。” “我和你说,军队中别的不多,就是矛盾多,冲突多,互相看不顺眼然后打一架是正常的事。” 很快纷乱被抚平,又恢复了往日的金戈铁马,整齐划一的各种训练声。 霍时走上城墙,禀报道:“王爷,是有人因打饭产生矛盾,发生了一起纠纷,现在涉事的二十三人都已经关入紧闭室。” “怎么样?”孟演朝许云深看一眼,笑了下,“产生冲突的,是不是原真豪府守军,和大名府南军?” “是。” 孟演放下手中常握的刀,甩甩胳膊,放松下,然后毫不在意道:“这种都是小事,平常打打架就没事了。顶多再波及的人多一点。一旦发生了真正的战斗,过命的时候,便只会有一个名字,叫唐军。” “好了,士兵也都吃饭了,贤弟你怎么还不去吃……呃,土。”说到这,其实孟演是极为好奇的,这么些时日来,他也没见许云深吃过饭,整日里都靠吃土为生。 还偏偏没饿死,精神头十足的。 若不是他还端着王爷的架子,也想去挖一把土尝尝了。 许云深笑笑:“无妨,上一顿吃的有些多,现在消消食,再陪王爷坐会。” 主要也是他无地可去。 段秋水整日里教着花花,告诉小女孩各种世俗中的规矩和观念。虽然不知道花花听进去了多少,但段秋水热火朝天的劲头,是许云深无法插入的。 其他人许云深也不认识,也就只能在孟演这里消磨着时间。 孟演也是个比较聪明的人,许云深也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这位前途灰暗的王爷笑容愈盛,使劲拍了拍许云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想到患难处才见真情,放心,贤弟,若是我这劫挺了过去,定然不负于你!” 嗯?怎么这个节奏好像不大对。 许云深汗颜,摸了摸脑袋。 他只是想找人聊聊天,打发闲暇时光的。 如果让孟演知道了他的想法,必定会掐着他的脖子,嘶吼道:枉废本王以为你是不趋炎附势的小婊砸,没想到你只是拿本王当工具!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自然,刽子手的刀能不能不被许云深的铁脖子崩个豁口,还是个未知的问题。 蓦地,孟演神色一肃,许云深也跟着变了脸,看向北方。 只见遥远的草原上,黑压压地来了一大批蛮人。 孟演派出的斥候岗哨,完全跑不过蛮军最前方的冲锋士兵,一个个都被“蚁群”吞噬。 “号角。”孟演沉声,喝令道。 雄厚的号角声,传遍了全城,所有士兵停下动作,迅速归阵。 这回,孟演不是被偷袭,而是有所准备,他势要给蛮族来一记狠的! 黄昏下,大片的蛮族,没有组织,没有队形,只有惊人的速度和数量。 “东西南城军队原地待命,按甲一计划进行。”孟演让霍时传达命令。 他这几天,编出了好几套计划和对敌措施,强制所有士兵记下,演练了多次。 为得就是今天。 只见诸多士兵迅速从城中涌出,或是从城墙一跃而下,或是城门鱼贯而出,或是本来就在城外操练。 他们拿着各式武器,站好军阵。城墙上则出现了两排挽着硬弓弓兵。弓兵的箭筒装了一半,为的是快速射完,同时节余一部分体力,然后换上近战武器,与蛮族相战。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蛮族前进速度过快,以至于大部分弓兵还没射完箭,蛮族便已经突到了脸上。 “放箭!”孟演冷声下令。 熟悉的箭雨,嗖嗖嗖地掠过火烧云,带着唐军的杀意,飞向蛮军。 收效太过稀薄,以至于像是蚁群把箭雨都吞没了一样。 许云深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叹息,他看向孟演。 孟演毫不动摇,继续下令:“甲二,进攻!” 人数多于蛮军二倍的唐军,保持着军阵,向敌人发起冲锋! 日暮逐渐降临,杀戮愈发残忍。 …… 一周后,距离此地一千里外的长安,终于是迟迟收到了令朝野震惊的消息。 “天级事务!” “天级事务!” 正在朝会的众人,停下了动作。 现在正是陈白衣总结汇报一周的大唐国情的时刻,他站在那,也不由用严肃地神色,注视着这两个直接闯入大殿的传令兵。 陈若站了起来,问:“何事,你先说。”他指了指站在左边的那个。 “天北道受蛮族突袭,现北王正迎兵相战,预估蛮族人数为……”传令兵咽了口口水,“十万。” 陈若的身形晃了晃,看向另一个传令兵。 那个传令兵额头贴地,道:“极北道受蛮族突袭,大名府已丢,现定王正据真豪府固守,请求朝廷支援,蛮族数量,未知。” 两则重磅消息所蕴含的东西,让所有人都有些头痛起来。 () 手机站: 第十八掌 逃!逃!逃! 在紧紧距离上次唐蛮战争大半年之时,唐国便又进入了全国警备的战时状态。 先前大典之后,仅仅是二级戒备(以小规模战役为主),现在拔到了四级戒备。 三级是唐蛮战争的等级,以中等规模冲突为主,不耗及国之根本。 而现在,蛮族一改先前的论调,迅速主动出击,致使十几万士兵阵亡,几十万乃至百万百姓丧命,触动了众多唐国高层的底线。 于是,长安迅速下达指令,动用战备粮仓,挥师北上支援边境,同时南方各道派兵,提供援助。 这回出乎意料的战争,打破了先前唐国的计划布局,唐也只能迅猛反抗。 长安先后给关外道,关内道,江南道,剑道,东夷道,星夜道,南越道,极西道与荒漠下达通知,每一道都需出动全道现有兵力的二成。 听起来不多,但是根据各道情况的不同,所出动的军队数量也是不同,然后再层层上报,这一回的军队统共有一百三十万。 不算后勤,实打实的兵力。 而各道必定会隐瞒一些,只出动不到二成,甚至一成的军队。 唐国兵员储备,可见一斑! 长安率先开拨禁军,前往极北道支援,而禁军,则由陈语率领。中央禁军总计三万,人人手持一把公子刀。 其余地方军,徐徐跟进,直接以长安为中轴线,分两条线北上,支援极北道和天北道。 两道前往长安最近的是坐船过天心湖,但是其他道前往边境最快的,则是走陆路。 极西道与极北道接壤,天北道与关外道接壤。 这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一周多的时间, 回极北道的圣旨,则顺带由陈语率领的中央禁军捎着。 大型运船也只能装载三千人,十辆大船首尾相连,接连从长安的港口出发,开向极北道。 在陈语率兵赶到的时候,孟演已经退守舒州府了。 …… “杀!”孟演提刀,跳下了城墙。 天愈发的黑了,就像天道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这里的惨剧。 战斗愈酣,忧心重重的孟演也没等到其他方向的蛮族来敌。 眼看这一边的守军即将支持不住,他也只能调动其他方向的军队来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成了绞肉机,无数的鲜血和尸体流淌在地上,也代表着无数个家庭直接失去了一员。 为了生存,所有人别无选择。 孟演瞪红着眼睛,心中悲痛万分,终是忍不住了,也抽刀跳了下去。 许云深见状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他跳的时候还回头望了眼,冲段秋水摇摇头,意思是:你别跟着下来。 咚!咚!咚! 不止一道落地声,许云深左右看看,还有不少士兵源源不断地从城墙上落下,参加战斗。 他跟着人潮向前跑动,途中还捡了一把刀,用作武器。 实力受损的他,没信心再只用拳头,就破了蛮族的防御。 布条缠着的把手上都是暗红色的痕迹,许云深挥了两下,刀身上的血液便滴落了下来。 还留了一些在上面,是低温凝结成了冰,附着其上。 许云深叹了口气,摸了摸那些痕迹,刺骨的寒冷就像人死后的怨气一样,如附骨之蛆顺着他的手指,进入了心脏。 他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打过寒颤,但是,今天打了。 新的唐兵加入,硬生生把蛮族打得往后退了许多,因此许云深这一块,也没有蛮族。 许云深提起一口气,向前跑去。 时冷时热的感觉,伴随着他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这头名为战争的巨兽,终于是饱足了胃口,停下了咀嚼,吐出了幸存者们。 孟演丢了一条胳膊,是不慎被蛮族撕掉的。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萧索。 天上是炫彩的星光,没有月亮。 但是星光也足以照亮了这片残酷的战场,上面满目疮痍,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孟演往地上一坐,屁股底下还压着一具残尸——裸露的身躯,应该是蛮人。 许云深扔掉了早已卷刃的那把薄刀,拧了拧身上的衣服,挤出了许多血。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许云深问孟演。 孟演无神地看他一眼,眼珠半天转了一下,然后再看了眼城墙上,已经空无一人。 段秋水和花花不知道何时已经下来,大人手中拿着武器,牵着小孩。 小孩一脸兴奋,左顾右盼,时不时还舔舔嘴唇。 孟演默不作声,站了起来,腿和手都有些颤抖。 距离城墙只有二十米,他却走了五分钟。 到了城墙跟前,他抬头看了看,微蹲了两下,然后摇摇头,又走城门进去。 孟演再次站到了城楼上,就像开始那样。 不过士兵已经不再和开始那样了,死伤无数。 他的喉头动了好几下,面部肌肉不停地动,证明着他想要开口。 半晌,孟演才憋出一句话:“存活军官,集合部队,清点伤亡。” 说完仿佛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坐到了那个没有动过的他的专属小板凳上,仅剩的一条手臂搁在腿上,没什么力气。 霍时因为一直要指挥,防止士兵上头,不顾阵型地厮杀,造成事倍功半的效果,所以他一直在城楼上。 不过因为不停地大声嘶吼,他的嗓子已经哑到了极致。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仅仅耗费了两个小时,便将六万蛮族,二十七万唐兵磨杀的七七八八。 蛮族全灭,唐兵还余一万人,其中仅有军官十二人,且几乎都是百夫长这种最低的军衔。 换句话说,更高级的军官,都身先士卒,已经战亡了。 孟演静静听完汇报,气若游丝地“赫赫”两声,还是有些得意地看向许云深:“怎么样,我极北道的士兵,都不是孬种吧?你想下程屠的军中,有我这里这么团结一心么?” 许云深点点头,坐在墙头上,狠狠吸了两大口气。 只吸进了无数的鲜血味,他说: “这样打来打去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你得去问蛮族。”孟演让人给他拿了点绷带,自己包扎起伤口,一边道,“我们唐人,又有几个想要天天打仗,把脑袋拴在别人腰带上的?都是不得已!蛮族的胃口太大了,吃牲畜不就够了,还偏偏要吃人!我就想不明白了,人有什么好吃的?” “特娘的,吃饱了撑的!还什么礼仪,传统?都是放狗屁!虎毒还不食子呢!程屠,想起来我就来气,”他吐了口唾沫,“他都被吃了,还什么圣子执勺,共饮肉羹!想想心里就憋屈的慌。” 许云深静静听着他的牢骚,没有打断。 孟演却没有继续说了,像是耗尽了体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有点像一条走投无路的老狗。 接着他一拍大腿,当然,用的是仅有的一只手。 可能是牵扯到了后知后觉的伤口,他嘶了一下,才说道:“好了,要赶忙赶路去真襄府了,如果现在再来一批蛮族,我们就都得栽在这里了。” 幸好,孟演没有乌鸦嘴这种在里横行霸道的天赋。 一万多残兵,披着星夜作为遮盖,连忙前往真襄府。 真襄府的府首之城距离此处不远,只需一天就能到达。 而先前的战场,在孟演的授意下,也没有打扫。 因为他知道,蛮族会去收拾,因为,那是他们的粮食。 这支是疲惫之师,胜军却接近败军之师,孟演也就没有过度苛求行军的速度。 不过在行到后半夜时,尾部便缀上了零星的疯狂的蛮族。 他们在草原上狂奔,见到了这支唐军,就像见到了血的鲨鱼,分外眼红。 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们大部分人扑了上来,宣泄战斗的欲望,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悄悄止住步伐,用相同的速度折返而去。 孟演带人击杀了这些零星的蛮族后,看到远去的类似斥候一样的蛮族,心中一沉。 “加快速度!!”他不顾士兵的怨言,执意让所有人拼命赶路。 士兵顶多抱怨两句,但心中是如明镜一样,知道在与生命赛跑。 一万多人,开始了狂奔。 孟演从大名府,带了五万五千人逃到真豪府,现在,带了一万多人逃往真襄府。 剩下的路程,在急行军之下,只用了两小时便赶完。 到了真襄府,许云深甚至看到了先前那个住过一夜的大部落的子民,估计是来城中置换物资。 全城迅速戒严。 孟演又端着板凳坐到了城楼上,仿佛与先前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他这回,只剩下了一条手臂,浑身浴血。 现在城中只许进,不许出,因此也有不少部落的人有些不满。 在听闻蛮族即将来袭的时候,他们立马安静了许多。 怎么回事?我已经派人往南通知了的,怎么这里的人对蛮族之事一点不知?孟演皱眉。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先前真豪府一战,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但凡有要出去通风报信的,都被截杀。 但为什么胜利后我们又能成功逃了出来呢?孟演有些疑惑,难不成是想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小心我这个铁耗子把你的牙都崩掉!他冷笑一声。 然后,一小时,真襄府府首之城,告破。 孟演带着一百余人,逃亡舒州府。 () 手机站: 第十九章 长安来人 孟演的脸上像是刷了一层黑色的漆,面沉如石。 因为真襄府不同于真豪府的常年练兵,常备兵力只有十万,所以失败也在孟演预料之中。 甚至他在战前就计划好了逃跑计划和路线。 只是没想到,他输的这么惨,这么快。 蛮族围三缺一,像是故意放孟演出逃。 每个方向都有数倍的蛮人,将石城围得水泄不通。 迅猛的攻势下,很快真襄府便撑不住了,在最后时刻,唐军也终是支撑不住斗志,四散而逃。 后面便是,人间地狱。 人皮被当作地毯,肉被啃食殆尽,头被挂起来当作装饰。 这才是蛮族的另一面。 …… 舒州城内。 在孟演刚刚入城的时候,便已经有人迅速去通报了许家。 许家反应迅速,几近所有高层出来迎接这个狼狈的定王。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草原,但是孟演不敢冒险去证明自己的猜测。 他收归许家兵力的时候,还出了一个小插曲。 因为长期的和平,许家麾下士兵质量层次不齐,吃空饷的情况也比较严重。 按理讲应该有常备军队十万,战时就能征集的预备役十万。 但实际上,常备军队只有五万,预备役没有。 这一大笔明面上的军饷,自然是被许家留了下来,用作他用。 许老看孟演的脸色都变了,当即用出了与对付许云深时同样的手段,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用浩然气为鞭,当街就开始抽打实际上任没多久的许家家主,并且要其向孟演请罪。 打得的确很重,不是演戏,背锅的家主都被活生生抽晕了过去。 孟演没许云深那么好糊弄,不过现在是战时,也不便继续追究。 一个鱼刺是卡在他的喉咙里了,早晚会将其拔掉。 他硬咬着牙,不去休息,又开始操练起士兵。 同时他还征集了五万的民兵,勉强拉扯起十万的军队。 让他们上战场,真的是强人所难。 索性在孟演陈兵北城,进行操练的时候,长安的援军终于来到。 连续靠岸的大船,和上面下来的令行禁止的精兵,给城中百姓打了一剂强心针。 “哟,这不是太子少保许大人么,怎么现在这么狼狈?”陈语刚从船上下来,就开始四处寻找,终于给他找到了许云深。 令他失望的是,许云深没有多狼狈,甚至没什么两样。 但是话还是得这么说,因为陈语不嘲讽一下,他浑身难受。 许云深还起码挂着一个钦差的身份,所以跟着孟演来到了港口。 港口已经被戒严,只有定王孟演和许家的高层,以及一些负责礼仪的士兵。 同时这里也很安静,所以陈语嘲讽的话也就清晰可闻。 孟演皱了下眉,看向许老。 许老心领神会,道:“大皇子,让我来为您介绍下情况吧。” 陈语甩着战袍下摆,一步一摇,显然这次出征颇为春风得意。 “请。”他抬手,虽然用着敬辞,但一点都没尊敬的样子。 面具撕破了,不再装了么。许云深感到有些好笑,也没有去理他。 他现在心中,满是唐与蛮的冲突,生命的消逝,战争与和平这种思考。 像这种矛盾,扔在那种大的话题里,一点波澜都激不起来。 许老人老成精,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只是道:“现蛮族精锐尽出,就光王爷所遭遇之敌,便有三十万蛮族之多。他们连攻下大名府,真豪府,真襄府,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等等。”陈语皱眉打断,“定王是,连丢了三府了?现在只有这个舒州府了?” 孟演有些不高兴,但没说话。 许云深终于是开口了,为定王解围道:“定王亦歼灭了十几万蛮族,亲自上阵杀敌,还丢了一条手臂。” 听到这话,孟演的表情好看了些,但是眉眼间还是难掩阴郁。 陈语轻笑一声,满满的不屑。 虽然不知道他这个没上过战场的,哪来的自信,嘲讽已经打了好几场大战的孟演的。 几人往接待的地方走去,是许家一贯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 虽然这里比不上长安,但穷尽一府的民脂民膏,堆积出来的建筑也是颇具豪华的。 战况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话就让许老概括干净了。 因此到了接待室,双方也就切换了话题。 在半小时的闲聊中,双方绵里藏针,对攻防等军事调动,进行了讨论。 孟演寸步不让,不肯交出兵权。 陈语表示,你不交出兵权,我就不派兵支援。 政治间的扯皮,是最为耗时的。 万幸,有外力终结了这场闹剧。 …… 天北道。 孟演的脸上像是刷了一层黑色的漆,面沉如石。 因为真襄府不同于真豪府的常年练兵,常备兵力只有十万,所以失败也在孟演预料之中。 甚至他在战前就计划好了逃跑计划和路线。 只是没想到,他输的这么惨,这么快。 蛮族围三缺一,像是故意放孟演出逃。 每个方向都有数倍的蛮人,将石城围得水泄不通。 迅猛的攻势下,很快真襄府便撑不住了,在最后时刻,唐军也终是支撑不住斗志,四散而逃。 后面便是,人间地狱。 人皮被当作地毯,肉被啃食殆尽,头被挂起来当作装饰。 这才是蛮族的另一面。 …… 舒州城内。 在孟演刚刚入城的时候,便已经有人迅速去通报了许家。 许家反应迅速,几近所有高层出来迎接这个狼狈的定王。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草原,但是孟演不敢冒险去证明自己的猜测。 他收归许家兵力的时候,还出了一个小插曲。 因为长期的和平,许家麾下士兵质量层次不齐,吃空饷的情况也比较严重。 按理讲应该有常备军队十万,战时就能征集的预备役十万。 但实际上,常备军队只有五万,预备役没有。 这一大笔明面上的军饷,自然是被许家留了下来,用作他用。 许老看孟演的脸色都变了,当即用出了与对付许云深时同样的手段,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用浩然气为鞭,当街就开始抽打实际上任没多久的许家家主,并且要其向孟演请罪。 打得的确很重,不是演戏,背锅的家主都被活生生抽晕了过去。 孟演没许云深那么好糊弄,不过现在是战时,也不便继续追究。 一个鱼刺是卡在他的喉咙里了,早晚会将其拔掉。 他硬咬着牙,不去休息,又开始操练起士兵。 同时他还征集了五万的民兵,勉强拉扯起十万的军队。 让他们上战场,真的是强人所难。 索性在孟演陈兵北城,进行操练的时候,长安的援军终于来到。 连续靠岸的大船,和上面下来的令行禁止的精兵,给城中百姓打了一剂强心针。 “哟,这不是太子少保许大人么,怎么现在这么狼狈?”陈语刚从船上下来,就开始四处寻找,终于给他找到了许云深。 令他失望的是,许云深没有多狼狈,甚至没什么两样。 但是话还是得这么说,因为陈语不嘲讽一下,他浑身难受。 许云深还起码挂着一个钦差的身份,所以跟着孟演来到了港口。 港口已经被戒严,只有定王孟演和许家的高层,以及一些负责礼仪的士兵。 同时这里也很安静,所以陈语嘲讽的话也就清晰可闻。 孟演皱了下眉,看向许老。 许老心领神会,道:“大皇子,让我来为您介绍下情况吧。” 陈语甩着战袍下摆,一步一摇,显然这次出征颇为春风得意。 “请。”他抬手,虽然用着敬辞,但一点都没尊敬的样子。 面具撕破了,不再装了么。许云深感到有些好笑,也没有去理他。 他现在心中,满是唐与蛮的冲突,生命的消逝,战争与和平这种思考。 像这种矛盾,扔在那种大的话题里,一点波澜都激不起来。 许老人老成精,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只是道:“现蛮族精锐尽出,就光王爷所遭遇之敌,便有三十万蛮族之多。他们连攻下大名府,真豪府,真襄府,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等等。”陈语皱眉打断,“定王是,连丢了三府了?现在只有这个舒州府了?” 孟演有些不高兴,但没说话。 许云深终于是开口了,为定王解围道:“定王亦歼灭了十几万蛮族,亲自上阵杀敌,还丢了一条手臂。” 听到这话,孟演的表情好看了些,但是眉眼间还是难掩阴郁。 陈语轻笑一声,满满的不屑。 虽然不知道他这个没上过战场的,哪来的自信,嘲讽已经打了好几场大战的孟演的。 几人往接待的地方走去,是许家一贯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 虽然这里比不上长安,但穷尽一府的民脂民膏,堆积出来的建筑也是颇具豪华的。 战况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话就让许老概括干净了。 因此到了接待室,双方也就切换了话题。 在半小时的闲聊中,双方绵里藏针,对攻防等军事调动,进行了讨论。 孟演寸步不让,不肯交出兵权。 陈语表示,你不交出兵权,我就不派兵支援。 政治间的扯皮,是最为耗时的。 万幸,有外力终结了这场闹剧。 …… 天北道。 () 手机站: 第二十章 长安军支援北宁城 一个半小时后,北王带出的三万士兵,又与蛮人拼杀得干干净净。 他的佩刀早已砍得卷刃,现在拿着的是不知名小兵的刀。 北王的眼前有些模糊,看着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那些蛮人,竟恍惚间觉得朝自己扑来的只是一群野兽。 手起刀落。 飞溅的血浇灭了蛮人身上燃烧着的蛮纹。 自然是用他们自己的血。 “有时候,人杀多了,就不把人当人了。”北王苦笑一声,摇摇头,转身向北宁城走去。 身后,横尸遍野。 大批的蛮人填上了空隙,寂寞无声地把越过五里线的尸体拖走。 尸体拖走,鲜血被诡异的草地吸干,原地只留下破碎的盔甲和撕碎的布匹。 紧接着,城门涌出一大批士兵。 他们队列整齐,全副武装,城墙上还有弓兵掩护。 这些士兵是来给五里线内的战友收尸,或者拿走战甲内衣,作衣冠冢。 双方也形成了部分的默契。 在连日的战斗中,唐兵虽然依旧悍不畏死,但看不到希望的感觉是着实难受。 为了振奋士气,北王都下去搏杀了几轮。 刚开始还有用,到了后面,一招鲜便腻了。 入夜,草原独特的绚烂极光再度贴在了天穹上,斑斓的光照耀着这片死寂的大地,连值夜的士兵都别过头去,不忍看这种“坏风景”的美。 沉默的夜,突然传来一阵瓢泼大雨砸落草地的声音。 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极为熟知的声音——是谁的援兵? 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像一只只大鹅,看看这一批新来的是否会打破唐蛮双方目前的动态平衡。 尽管有北宁城城墙造成的回声,但是仔细辨认,还是能分清:让所有人都期盼的声响是从南边来的。 蛮军统帅——大统领巴特尔,心中一沉。 他对旁边的必勒格说道:“必勒格,准备加持蛮纹。” 必勒格是蛮族高层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极为杰出的祭祀。纵然是女性,蛮人也不崇尚长发,因为会阻碍行动。她身型较之旁边雄武的巴特尔,略微瘦弱。但也只是略微,相较于一般女子,她有力的胳膊也足以夹爆一个西瓜。 必勒格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照着天上的极光,表现出专注的神色,紧盯着南方,紧握着立在那的祭祀手杖。 北王已经迅速登上了石塔的最高层,向远处眺望。 虽然现在是他睡觉的时间,但多年从戎,早已磨练出了一分钟起床的本事。 他看到了蛮族统领站在高处,和他严肃地对望,不禁扯出了个笑容。 北王的几位老下属,早已阵亡,现在是其他府调来的新面孔。 如果是老伙计还在,现在想必会站在自己身边大声嘲笑蛮人把。北王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全体列阵,准备决战!”北王一个纵跃,跳到二层的平台上,一声令下。 像是一把火扔进了石油井,爆出了冲天的火蛇,直冲青云。 每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泄露了丝丝缕缕的杀气,众多的丝丝缕缕,就织成了一片海。 在军官的有意引导下,浓郁的杀气直扑蛮军,饶是最凶猛的蛮人也有些心里发毛。 北王看在眼里,笑了下:杀气不用来攻击,用作这种方面,真是浪费。 如果能挫其锐气,这种方法也未尝不可。 但无数的先辈用经验证明:切开蛮人的身体,里面全是斗志! 东城,西城,南城,城内城外的士兵朝北城移动,很快便堵在原地,将城内的大路挤得水泄不通。城外则是黑压压的平铺而开,延展到了东西城。 “还是城太小了。”北王皱了皱眉,然后眉头一舒缓,看向南方,有数名侦察兵狂奔而来。 先前,侦察兵们正惊诧与南城的空虚,壮着胆子往前摸进,寻找北王的大军。 一进城,看到了在高塔平台上傲然而立的北王,以及他下面形成队列,人与人之间插不下一张纸的密集军队。 侦察兵们狂奔了起来,齐声高呼:“长安军来援!!!” …… 一番惨烈的战争之后,所谓的五里线早已被撕破,变成了五十里线。 北王的军队在得到二十万长安军的支援之后,如虎添翼,疯狂撕咬着这个早已想吞下的敌人。 长安有常备军三十万,禁军五万。 禁军去了极北道,而常备军则直接来支援险象环生的天北道了。 得力于北王的有作为,蛮族的二十万军队,被耗到十万。 不过也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二,天北道的军队阵亡了二十二万。 在纸面上只是一个数字,但这背后是无数的家庭。 把尸体紧贴着摆在地上,就是一望无垠的“土地”。 “怕是战后,国库要发体恤金发到没钱了。”北王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他看着面前的纸,粗糙的手紧攥着。 然后手又松开,像是摩梭着宝贝一样抚摸着那张纸,眼神哀恸。 “王爷请节哀,战事还未毕。”负责率领长安军的刘瓯像是看不懂气氛,贸然接话道。 其他人心中一紧,看向北王,生怕他动怒,起了冲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这些小凡人可禁不起大鹏扑腾两下带起的风。 北王深深地看了刘瓯一眼,点头道:“是啊,战事未毕。” 这一场拉锯战像是把他的最后一点残火都打了出来,年过六十的北王站了起来,肩膀显得极为宽广。 “后面的援军几时能到?”北王迈着八字步,在屋内开始踱步,步履矫健,沉声问。 提心吊胆的众人松了一口气,转而将精力投入思索战斗的方面。 刘瓯拱手回答:“皇上已差遣各地调动军队北上,最近一批是关外道的常备军,以往常政令下达速度和调动速度来看,大约在发令后十天能够达到,也就是两天后。” “往常?”北王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由再打量了一下,这个最近在朝中风头较盛的新生代将领。 据说他很受文官欢迎?好事啊。 刘瓯与一般将领无二,身披轻甲,没有带盔帽,扎的文士髻,蓄须。虽然水路急行军了一周,但他还有心思打理头发,看来对自己形象也是挺看重的。 北王看他挺顺眼,其他传统武将却对他有些偏见。 再加上刘瓯修炼的走歪的武道,活脱脱就像兔子钻进龟壳,一点不搭。 现在军师道一出,刘瓯这一批走歪的前辈,就有些成了笑料的意味。 看看人家,文武长处结合,开创新型战阵,无往不利。你们呢?只把两道的缺点都给占了! 碍于刘瓯的位高权重,这些念头也只会在这些人的心里转转,不会说出口。 但如果有朝一日他跌下来了,看不起他的人便会狠狠踩一脚。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骑在墙头上看戏的人。 刘瓯没作声,像是没听到北王的反问。 北王也只是笑了笑,继续像是自问自答那样:“关外道啊,白家……” 他扭头问了下旁边人:“白家现在是谁掌舵?” 旁边是新任的左将,他迅速回答道:“是白云翼。” “白云翼……哦想起来了,是他啊。”北王沉吟了下,“你是梓州府的?” 梓州府是天北道最邻近关外道的府。 左将点头。 刘瓯笑了下:“看来王爷是高位已久,连掌握一道的白家家主都不放在心上了,还要旁人提醒才能想起来。” 怎么这人不知好歹,一直顶王爷! 许多人停下了手上整理资料的动作,心脏怦怦跳,等着北王的回话。 奇怪的是,北王还没有生气,又是呵呵一笑,道:“年龄大了,就不在意这些虚头八脑的党派了。” 难不成这刘瓯是北王的人?甚至是私生子? 我看像! 许多人的眼睛偷偷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 其实,只有北王武铁柱知道,开王程屠在上回唐蛮之战开启前,给他带过一个消息: 老师,此去我必死,望您能提点一下刘瓯。在战后,刘瓯会先雪藏一段时间,待到他锋芒初露,便是时机成熟之时。 没错,程屠曾是武铁柱的徒弟。 这是只有极少人知道的隐秘之事。 此亦证明了当时程屠孤身入敌后是有意之举,但发现了西蛮——汉的存在真的是意外之“喜”。 北王现在看刘瓯是越看越顺眼,觉得他大有可为。 虽然走了歪路,但改修军师道也不难。改修之后,前途便是一片光明。他开始琢磨起王府的财力,同时在想找什么借口培养刘瓯。 他这一番信号,是极为明显了,哪怕是路过的瞎子都能感受到光芒。 刘瓯敢如此放肆,也是想试探一下,程屠所言是否真实。 在程屠去世三月以后,有人把一个小箱子送到刘瓯的家里。 打开,是一封信。刘瓯当即认出是程屠的笔迹。 一辈子没玩过权谋的程屠,所做唯一能称得上后手的,就是促使刘瓯的崛起。 他不想再让后来人重蹈他的覆辙,于是看中了刘瓯。 程屠本意只是想让刘瓯搏得文官团体的亲近,从而被拔擢。没想到后来诞生了个军师道这种东西,武将竟有了振兴的方向,而北王现在正在琢磨着让刘瓯改修军师道的事宜。 这也只能说,天意弄人。 还是往好的方向弄。 () 手机站: 第二十一章 落毛的孟演,找到未来的许云深 在协定之后,孟演便想与陈语携手组织反攻。 毕竟他从陈语那得到了消息,北王可是一府未丢,依旧在坚守。相较之下,他这反倒是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目前按蛮族的习性看来,哪怕收回了丢失的三府,也只是空旷旷的一片土地。他父亲乃至他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于是孟演的反攻的念头,就如秋天的干草垛里的火星,愈发地膨胀起来。 先特娘的把蛮族赶出去再说! 虽然这部分领土在多年前就是蛮族的草原,但这么多年的占据,唐人早就把这部分土地视为大唐疆土,不可损。 而极北道的军队都被孟演玩了添油战术,分几次阻击蛮族,给耗得干净。 现在有一战之力的也就陈语的禁军了。 “王爷,你不要急。” “我怎能不急?” 孟演和陈语在那两双大眼互瞪。 “那总也不能让我带兵去突击吧?” “也行!” 陈语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手在桌面上敲动,琢磨了下,沉声道:“这样,再等三天,援军未到,我就出兵,助你先收复真襄府。” 旁边一圈人静静地等着这二人的讨论结果。 勉强算得上高层的人都在这了:各府仅存将领中的几人,以及地头蛇的许家长老许老,名义上是钦差的许云深,自然还有谈话的主体,定王孟演和数万禁军之统领陈语。 陈语,陈言,听起来像是同母兄弟,实际非然。陈语的母亲是惠妃吴清璇,是上一代吴家的千金,进宫便直接册封了贵妃。而陈言的母亲蔷妃以美貌冠绝于当世,在惠妃之后进宫。 她进宫便是昭仪,接着艳压群芳,夺得皇帝的恩宠,地位优渥。 而后她与惠妃又双双怀子,皇上大喜之下,便亦册封其为贵妃,还取了个礼法之外的字号。 对于后宫中的一些硝烟,皇帝也略微知晓,因此亲自赐名,希冀于二人能够和睦相处。 自然,按这个不正经的皇帝的性子,赐名依旧是不按祖制来的。 朝臣的反对,被皇上推出来的陈白衣轻轻挡下。 平常工作那么辛苦,偶尔地放肆一下,总没事吧? 幸好大唐还不是那么注重礼法的国度,否则一些大臣怕是要被逼地撞万事殿地大柱了。 这两位皇子虽然顶着个能合到一块的名字,但从小他俩就不对付。 而因为母亲的原因,皇帝也是偏爱陈言多一些。 惠妃是吴家送来的政治联姻,相貌也还算清秀,人也颇为聪慧。但架不住蔷妃的盛世美颜,和勾人心魄的曼妙身材对皇上的吸引。 在皇上明着的宠爱下,宫中下人也见风使舵,争相对小皇子示好(陈言比陈语晚出生十天)。虽然也谈不上怠慢大皇子,但那种明显的敷衍和异于对小皇子的热情,是让这个敏感的小孩能够清晰感知到的。 后来因为一件大事,蔷妃去世,如神女般的美貌也随时间埋入土下,不再被人看见。于是她的美貌也就成为了一种虚无的传说,仅在口中相传。 口口相传哪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在皇上那也是如此。 时间推移下,那种夸张的美貌也在他那逐渐淡化,扑面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现实。 小皇子渐渐失宠了。 皇上转而宠他的妹妹,对他则是放养的状态。 又因一系列的意外,小皇子惹了皇上生气,搬出了宫,转而跟着自己远在关内道的母家生活。 大唐对皇子的拘束是很小的,一如放任小皇子去娘家生活。 这些变故也使曾经虽然有些面瘫,但天真无邪的小皇子,变为了早熟的面瘫小皇子。 无他,八岁便与一个老仆赶着马车,耗时两个多月颠簸两千余里,历经磨难才到“家”。 途中遭遇数次生死危机,不禁让人感叹大唐的治安有待提高。 也不知道极西道安家开拨来的援军,是否会遇到治安问题。 孟演不认为会遇到,所以他说:“三天?好,就三天。我曾经率兵与安家联合军演过,急行军状态下只需两天。” 慢点出兵对陈语没什么损害,而且对所有人也没什么损害。 只是会让孟演的心情难受点罢了。 所以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的孟演,哪怕是极北道的定王,也不能意气用事,擅自出兵。 在战时,一旦失去了拳头,便失去了大多数的话语权。 …… 许云深到了舒州府之后,也没跟随孟演去住许家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而是与先前那般,随意找了家客栈。 确定了之后,把位置告诉了许家,待有事再知会他。 时不时的许家来人,也暗示过店家:这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于是店家也就招待得挺上心,一直顺着许云深等人。 “公子,如何?”段秋水在帮花花洗头,湿哒哒的黑发在往盆中滴着水。 许云深打开了从许家那借的一本书,靠在椅子上,不以为然道:“还能如何,都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这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停。” “在以前刚听说要上阵杀敌的时候,我还心情激动振奋。然后唐蛮大战走了一遭,感觉也就那个样。现在又被卷入了这场不知道要多久的战争,头痛啊!从大名府王回来的路上,守了几次城?大名,真襄,真豪,对,就是三次。” 许云深掰掰手指,把书翻过来放在桌上,这间屋子的窗开向北面,也无甚遮挡,不温暖的阳光正好照了进来。 “当当——”大堂中有敲锣声传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各位客人可酌情准备用餐咯!” 原来是这家客栈的报时之人,他们专职侯在庭院中的日晷处,调整其误差或者是按规律大声报时。一般是早上七点,上午十点,下午四点各报一次。不过如果在阴天,日晷就失去了其作用。这时候便会有备用的计时物件——漏刻。 “现在去吃饭么?”段秋水给花花擦干头发,宠溺地掐了把她的脸。 “太早了,还不饿。”许云深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几趟守城下来,我亲手杀戮的蛮人有多少了?数百总有了吧。直到现在,我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几百个人,我现在认识的人恐怕也还没那么多吧?” 花花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许云深。 段秋水补了一句:“公子最好不要把蛮族当人看。” “也是……”许云深把书盖在脸上,晃着椅子,“多了之后,就麻木了,就没意思了。没意思啊!你杀我,我杀你的。我一直在想,唐人和蛮人的出路在哪,一直打到一方亡国灭种么?明明大家都是人,会说话,有脑子,又不是没法讲道理的畜生。或许我这么想,会有许多人要骂我缺脑子,意图卖国。”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蛮族也没给我好处,卖什么国?我又不像那郭丘,出卖程屠叛变投敌。或许那些人只是精力旺盛没处使,想给我扣个帽子,然后伙同群体的力量,欺压之后获得满足感,优越感。啧啧,真是闲的。” 许云深就着自己的假想敌,展开了思维。 “而真正在前线打仗的士兵,除了一些有所图谋的人,大部分都是渴求和平的。” 战争与和平,是有着欲望的人类的永恒的话题。 段秋水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她一贯的理想便是上前线杀敌报大国报私仇。 现在许云深突然跳出了这个范围,从另外一个视角把这件她原本打算倾尽一生去做的事,说得萧索淡然。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偏过头,看向那个装满武器的大黑包,陷入了沉思。 “或许我也太闲了。”许云深苦笑一声,“我无权无势,孤家寡人。修为也只能算天下的一流,勉勉强强能打赢绝大多数人,但是没什么用啊。” 等等?修为。许云深突然想起自己曾在盛怒爆发之后,略微提升的一丝修为。 如果用这种方法,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够恢复自己的实力。许云深突然醒悟了:既然已经不是万人敌,沦为平庸,那便再成为万人敌。 他就不信了,能够把鲲鹏抡着揍的他,会在唐蛮两国间没有什么话语权? 虽然那是曾经,但也代表了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对,很对,就是这样!”许云深突然大笑,心情极为畅快。 段秋水疑惑地看向他:“公子你这是……” 不会是疯魔了把?她心底有些摸不准,怀疑许云深在自己给予自己的重压之下,承受不住,如历史上的一些名士一般疯了。 许云深扭头,看到了段秋水带着疑惑,吃惊,戒备,甚至还有一丝恶心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停下了笑,眨了眨眼。 花花也眨了眨眼。 许云深的注意力被花花吸引走,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只是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心情万分欣喜,就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不是疯魔了就好。段秋水舒了一口气,不过未来的方向……?我记得公子先前沉思的话题是关于唐蛮之间是战是和的问题,如果要解决,方案该不会是—— 段秋水脱口而出:“公子你不会是想当皇帝吧??” () 手机站: 第二十二章 前行有路 在大潮之下,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陈白衣 许云深被段秋水的跳跃的思路搞得哭笑不得。 他摆摆手,回了句:“没那么夸张,只是理出了从前不曾注意的一条路。” 这里的摆着的家具物件有不少是许家从南边采购过来的,它们乘着与援军同等的水流,从大唐的心脏,如同血液般输送而来。 蓬勃的心脏日渐跳动的有力,一紧一放之间,无数的资金财货被从地方抽调上来,又被发送下去。一来一去之间,依靠的是接近蚁数的底层运输工。强大无匹的人力,带来的是交通业的变动与革新。给人拉车,不知何时已不再变得那么下作。 虽然依旧会被人看轻,但笑贫不笑娼,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的生活要好过的多。 许云深在窗边却住了脚步。 他透过两扇金丝楠木窗框的镂空雕花窗户,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久违的宁静竟刺得其微微眯眼。外面的士兵机械地挥舞着兵戈,操着步伐来回走动。被阳光阻挡形成的阴影在地上游动,扭曲着,沉默着。 忽然许云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在操练的军阵之中,不过好像因为犯了错误被士官拎出来批评。 正是北上来寻许云深的蒋大中。 …… “师父,我们要找多久阿?” 玉中歌现在已经跟随洛一白在虚空中游荡了大半个月,除了时不时遇到的嶙峋怪石,剩余便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背景。 据洛一白所说,“世界”所需的一些养分,便是这些时不时从某个方向飘来的怪石中的一些奇特物质。 “不要急,小玉。”洛一白撩了下头发,老女人的风情不减,“我们才出来了十七天,你要知晓,我们在外一口气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是有可能的,为了那一点点收获。” 为什么不到喷涌怪石的源头去呢? 这个疑问玉中歌也曾提出过。 洛一白是这么回答的:小玉,我和你说过宇宙的构造,就像一个大蒜头,诸多世界围绕中央的最初之柱排列。 面向中心为世界的出入口和正面,而世界的背面则从来没有人到达过,因为各个世界实在是太“厚”了。 我们生活的只是世界的表层,算上所有泥土,也仅仅占了世界的百分之一不到。 况且在世界的泛意识中,是没有“外面”这个概念的。 它们所做都仅仅为了一件事:维持自己的存在。 至于宇宙这个概念,是隔壁世界的修行者提出的,他们与我们走的路略微有些差异,哦和现在世界内开始出现的元气有些类似。 呵,或许是我们的世界认为原先的修行道路,如果再出一个“老和尚”,会危及到它的存在。所以才像隔壁学习,模拟出了新的元素,降低修行者的实力上限吧。 说到这,洛一白脸上有些不屑,似是对自己诞生的世界感到有些不满,而对老和尚极为推崇。 可能许多修行者都会有种莫名的仇视天道的情绪吧。 虽然不知道天道招惹他们了什么。 洛一白继续道:而最初之柱,乃是横插宇宙的一道巨大的柱子,它一直流动着,又发着光,又有无数的颗粒。见过的人都会在它的面前感叹自己的微末,和单一世界的渺小。 关于最初之柱,也有无数的说法,诸多修行者各抒己见。 最被广泛认同的一个说法就是,所有世界都是从最初之柱中诞生。然后因为宇宙有边界,世界一个个地塞满了宇宙,直到现在,最初之柱才不产生宇宙。 自然,这都是假说,没人知道是什么样的。各个世界的泛意识也没有回答过。 “那到底有多少世界呢?” “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 也曾有过修行者想要绕着所有世界飞行一圈,清点数目。但世界与世界之间,还是有种微竞争的关系,也就导致许多世界的修行者都会敌视外人,激进者甚至会去侵入其他世界。 这也就导致无数的修行者的计划落空,搁置在那。 “我大唐也有一位前辈,立志要丈量出宇宙的大小,现在已经离去四十年了,杳无音讯,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洛一白叹了口气,看了眼前方。 漆黑的宇宙中,只有她们进食过的信标,提供指引,指明母世界的方向。 因为是初次外出,所以洛一白也只是带着玉中歌在母世界的周围一圈逡巡着,搜索物质。 尽管对最初之柱极为好奇,玉中歌也只能将其咽下,待到将来,变成一个“老猎手”了,再大胆前进,去探索未知之地。 忽而,右前方出现了一点光芒。 玉中歌欣喜地指向那边,问:“师父,那是我们的目标么!” “说了多少次,你还不长记性。”洛一白神色严肃,拍了下玉中歌的头,“叫你一直展开感知,不要总用肉眼观测,那边是两伙人在争斗!不知敌友的情况下,你贸然过去,会成为众而矢之的兔子。” 玉中歌摸了摸额头,委屈巴巴道:“累……” “想要活命回去见你的姘头,就不要偷懒,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远处的人也感知到了这边的人存在,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宇宙的虚空之中,已知的对手随时可能因为未知的敌人而联起手来,事后再清算,以免遇到鹬蚌相争的局面。 两团人僵持了一会,以洛一白带着玉中歌远远绕开为结束。 她们刚离开,短暂结盟的双方又化为了敌人,开始了对稀缺的资源的争夺。 又恢复到了左右皆空的黑暗中,玉中歌忍不住问道:“师父,竟然我们能够感知到他人,他人也能感知到我们。那是否有一种道能够使他人无法感知,或者为什么我们无法感知对方的感知?” 玉中歌的这两问,也是许多刚迈入宇宙的修行者的疑问。 远处又飘来几个怪石,洛一白探头看看,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摇摇头,解释道:“那种道,是存在的,而且还不少。” “据《天道史》记载,大约在两千年前,我们遇到了一个世界的人,不巧,是敌人。他们与虚空融为一体,无法感知,甚至招数都是透明的。那时候我们损失惨重,天道甚至为此惊动。 “后来呢?”玉中歌借着她生道所催动的绿白色光芒,看着洛一白的侧脸。 洛一白的鼻梁很挺拔,眼窝也深,此刻她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深沉道:“后来,是天道花费了些代价,打开了里世界。” “里世界!?”玉中歌惊呼。 洛一白笑了下,点点头:“没错,就是里世界。我先前和你说过,我们生存的地方只占了这个世界的小半部分,而大地之下则是另一个神奇的世界。” “只见当时天道打开的里世界入口处,散发着种种危险的波动,凡是看到它的,感知到它的,以及周围和它有关系的一切都被湮灭。哦道境的存在除外。” “这也是不成道境,终为蝼蚁的原因之一。” 玉中歌蹙眉,但又充满好奇。她在洛一白的周围上下翩飞,像是一只带着春天烟尘的蝴蝶。 洛一白继续沉声道:“里世界的入口也花费了天道不少代价,同样作为回报,那些敌人被尽数消灭。而这种手段其实在世界泛意识之间是禁止的,就像小孩子在打架,大人下场去帮自家孩子扇对方的孩子一样。” “那对方世界的泛意识是否知晓呢?” “自然不知,因为知道这件事的敌人全都消失了,他们身上信标传递的信息也被截留。况且我们世界与周围的一些世界还是同盟的关系,嗯,这个同盟是由表世界的修行者定下的。各自世界的泛意识也不会干涉,只会默许。” 在世界之内的时候,玉中歌所着眼的只是自己的将来,以及如何与许云深走得更远,更安全。现在视野层次得到了拔高,所接触到的都是茫茫宇宙,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政斗。这种奇妙的感觉,不是以前能够给予的。 旁边的佳人没接话,不由让洛一白侧首看了眼,见青白交加的光雾之中的玉中歌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轻声问:“怎么?觉得这太残酷了?宇宙之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要切记。” “不,”玉中歌摇了摇头,轻咬嘴唇,“我是在想,日后回到了地上,如何与师兄相处。” 洛一白恍然。 她哈哈一笑,声音在寂静虚空中传不了多远便被无形的物质吞噬,“没想到我一把年纪还被小辈秀了恩爱。” “你放下你这颗躁动的心,”洛一白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与他相处这么久,还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许云深阿,与老和尚是一脉相承的秉性。平常看似世俗的举动,都是他游戏红尘罢了。真到事情来的时候,天打地大都限制不住他蓬勃的思绪。” 与老和尚那一脉相承的秉性一样,洛一白这一脉相承的是摸头的举动。她喜欢摸后辈,尤其是美艳女子的头。玉中歌也喜欢摸头,不过是乖巧女子。 玉中歌被洛一白点醒,顿时明白过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时间的信息差距又如何,自己说给他听就是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这句话是贬义,但用在他身上也是再贴切不过了。 “师父你说的对。”玉中歌灿烂一笑,块垒顿消。 她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竟觉得有些可爱起来,甚至想到了当初与许云深泛舟与天心湖时的千里太平湖。 玉中歌起了玩心,秀手轻动,种种生道修为变化,化成了一双华丽繁复的翅膀,安在了自己的背上。 “小玉你在干嘛,为何要这样浪费实力。”洛一白捏了捏玉中歌的脸,有些好气道。 玉中歌又化了一双,安在了洛一白的背上,被掐着的脸嘟囔不清道:“这不是有您在吗,还怕什么危险。而且我是生道,您也说过这道最不怕的就是持久作战。” () 手机站: 第二十三章 大争之世 许云深看着蒋大中老实地低着头挨批,心中好奇和有趣交织。 他回头对屋里人说了句“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便匆匆出门,出了客栈,朝刚刚看到的方向而去。 貌似来势汹汹的寒潮似乎已经要过去,现在挂在头顶的太阳已经有了些许暖意。 虽然许云深依旧穿着引人侧目的单衣。 因为距离不远,他很快到了这个原是商业广场,现在是士兵操练的地方。 许云深伸长了脖子,顺着自己来的方向找到了自己所住的房间,窗户开在那,甚至还和段秋水对上了视线。 他冲她笑笑,再回忆了下自己的视线方位,算是找到了熟悉的那个兵阵。 找到了! 蒋大中此刻已经归列接受训练,颇高的个子让他显得有些突出。 “蒋大中!”许云深“嗷”了一嗓子,中气十足。 傻大个一个激灵,立马朝声源看来,在于许云深目光交汇之后,两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许云深三步两步,就到了他们方阵这边。 “你怎么在这!”许云深语调上扬,显然是有些开心。 “别说了,”蒋大中咧咧嘴,“他们放不下心,况且一听说这北边蛮族入侵了,就让我来找你。” 一旁的士官还未等许云深回答,就皱眉呼道“谁!什么人!扰乱军纪!” 不少没被许云深的大嗓门影响到的人,现在士官一搭话,都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或正视打量,或余光轻瞥。有的士官索性也停下了运动型的训练,改成静止训练,悄悄看起戏来。 现在正是万物复苏,阳气升腾的时日,因此人有些火气有些冲也是正常的。 就像这个训斥许云深的士官,他便为蠢笨的士兵操碎了心,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来了个外人,他差点就要把积攒多年的“天心湖水”倾泻给许云深。 许云深也不恼——虽然本来也是他的过错,但双方的地位差距摆在这,许多情景下上方都是“没错”的。 他轻轻地与士官解释道“万分抱歉打扰了阁下的训练。在下许云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缘由是因为见到了故人,就率性跑了过来,请见谅。” “许云深?谁?”看来这个士官也是个不问世事的主,不过他也提心眼,语气没再那么冲,“他乡遇故知,的确容易激动,能够理解。但这不是你能够随意冲击军阵的理由!还不速速退去!” 士官甚至把手按到了刀把上以示警告,眼睛紧盯着许云深。 许云深无奈地挠挠头,丝丝的声音传入他的大脑。 他左右扫视了眼,又往远处看看,想知道有没有能够解决现在尴尬境地的手段。 “田古,退。”!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是。” 这 从后方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比较关键的人物登场时都要在主角身后。 霍时这回就充当了这个比较关键的角色。 “霍将军,没想到这么巧,你怎么在这?”许云深转过来,笑了两声,冲他抱拳。 霍时依旧是惜字如金,从牙缝里硬生生抠出了几两的字“巡逻。” 他带着一身的刻板,走到许云深旁边,看他一眼,问“何事?” “见到个故人,喜不自胜就擅自来攀谈了,抱歉打扰了训练。”许云深歉意地笑笑,“具体情况我还没听他说。” “谁?” “蒋大中!”蒋大中向前一步,站着军姿理直气壮回答。 “你留这,其余继续。”霍时看向田古,田古明了,带着这个军阵的士兵呼喊着离开了。 以这几人为中心,周围空出了一个较大的正方形。 “大中,你继续说吧。”许云深想听听蒋大中,是怎么到这舒州府许家的常备军中的。 蒋大中有熟人在场,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军人气质顿时泄了一大半,站姿放松,说道 “因为战端已起,往北的各路关卡也已戒严,先前的黑船也已销声匿迹。” “所以你就参军北上?” 蒋大中呲呲牙,摇头,否决了许云深的猜测,继续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遇到了点分歧。” “分歧?” “没错,我刚刚打包好行李,跟老杜他们打个招呼就出门。我走到北城,打算去找武平天,看看他能不能帮一把——虽然前面出了那档子事,不过你俩肯定不会因此产生间隙的,对吧?” 那档子事自然指的是武平天迫于形势,率兵与许云深相争,然后落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许云深点了点头,毫不在意道“那是自然。” 大个儿继续说“事情是这么想的,他们几个,包括顾进也是同意我这个做法,但是稍微遇到了点小事。” 看来蒋大中口中的“小事”,才是计划外的变数。 “可能因为国库稍微有些紧张,不足以完全支撑这次又掀起的战争,所以上面又开始收了波税。收税也就算了,欺负老幼是怎么回事?”说到这,蒋大中有点气愤,还挥了挥拳。 许云深按了下眉心,叹了口气,追问道“什么老幼?谁欺负?你说清楚点。”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事态和说事的不利索,蒋大中微微有些红脸。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站着旁听的霍时,见他还是一脸面瘫就放心了,解释 “我遇到了几个强征税款,欺负老幼的士兵,就打了一架,把他们赶走了。” 曾经直面过长安底层生活的许云深,大概能猜到后续的进展和蒋大中的下场。 果不其然,蒋大中按照许云深的思路说道“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来了个百夫长,带着一曹的人浩浩荡荡刷街而来,我跑都没地方跑。被绑了之后,那个百夫长还说‘你不是很能打么?来当兵,有的是架让你打’。 一曹是军队的最小编制,一百人为一曹。 “我说我认识武平天,让他松绑,没有一个人理我的。接着我被押到一个军营见他们的都尉,好像正在商讨什么事。另一人似乎是对我有些兴趣,便把我要去了。” “然后就被捆着扔到船底,和一堆人一起被运到了这。我也想过挣脱跑路,但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把我身份交代了一遍,为了见到武平天,还把文牌给他们看,以证明身份。结果把自己坑了,因为那时候已经给我们上了军籍,跑了就算逃兵……” 许云深哑然失笑,蒋大中这番经历还是够曲折有趣的。 一直闷着不出声的霍时,憋出了几个字“你做的对。” 由于和他不熟,许云深也摸不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就继续就自己的不解,向蒋大中发问“他们是谁,为什么会从长安带人到舒州府?” 蒋大中耸耸肩,表其对此一无所知。 两人看向霍时,在那个万年不变的脸上摸索了半天,终于得到了一句回答“我差人问问。” 过了会,跑腿的小兵又跑了回来,向霍时答道“已查明,那是宋钟基宋曲尉率人去长安押送物资。带来的新兵有六十人,是他听闻战事已起,想为战事分忧。” 霍时沉默一会,点点头,挥手让其退下。 看来主要责任并不在极北道,而是长安。 “既然如此,都是一场误会。”许云深摸了摸下巴,“蒋大中是否可脱离军队,跟随我?” “自然。”霍时又差人去处理了蒋大中的户籍,仅过几分钟,蒋大中恢复如初的身份文牌便送到了这里。 上面的第一页本应会画个圈,圈中有个“军”字,以表示户籍类别,第二页会详细阐明所属,履历等。 现在统统不见了,蒋大中还有些不适应,不过终是一身轻了。 从这其中,可以看出定王孟演在率军驻扎舒州府之后,军队的办事效率提到一个极高的地步。 以前哪怕是许家高层,军队处理问题也是能拖就拖,效率低下。 可能也与下令者是孟演的唯一亲卫霍时有关。 事情了结,众人又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双方就北伐的光明前景报以热烈的期望,强调了双边合作的重要性。霍时对许云深个人武力突出的优点,大加赞赏,希望能在将来与其深化合作。 许云深明了“一个军队”的重要性,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搞小动作。他强调, 他是长安任命的钦差,凡事会从大唐的利益出发,为北伐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突然,众人感觉脚下酥酥麻麻的。 没过几秒,酥麻变转化为上下晃动。 许云深想到一个古老的名词“地震?” 地震转眼间开始剧烈,整个大地开始摇晃起来。 摇晃中,所有颜色开始混杂,建筑的光影开始模糊。 天和地似乎没有了分界线,只是在激烈地震颤。 “不对,好像不止是地震!”许云深的目光凝到空中的白云,它们在随着晃动而飘散。 天竟也在震! 难不成是天道出了问题? 建筑开始连片的倒塌,所有人在短暂适应了晃动后行动便不受阻碍,也就没有多少人受伤。 …… 青山寺的老和尚发出了一声叹“大争之世,来了么。” 所有事物都在晃动,但是青山寺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岿然不动。 总 (本章完) 第一章 天地合 天地合而玄牝出,玄牝出而阖辟成。 ——老和尚 无尽的虚空之中,正在搜索物资的玉中歌和洛一白停了下来。 她们曾服食过的天道信标,早已被她们消化,然后化作另一种形态根植于她们自己的大道之中。 而此刻,信标连带着她们的大道都开始战栗起来。 模糊之中,她们只感受到一个浩瀚广阔的意志在幽幽低语回来。 这种不受掌握与突然之感,玉中歌自突破道境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受了些惊吓,她不由有些脸白。 旁边的老手自然不会像玉中歌这个“初经人事”菜鸟一样,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洛一白道“刚刚便是我说过的天道通过信标传送重要消息。上回它动用这功能,还是上次里世界打开时。这个消息传递范围大约有两个世界之内,看来我们还没走远,回去吧。” …… 两周后,她们便飞回了天道世界上的道境平台。 这里是星空灿烂依旧,不同于黑暗死寂的虚空。而半透明如薄冰的广大平台上,已经站了十几人。 这就是目前世界内所有的道境修行者么?玉中歌落后半步地跟在洛一白身后,怯生生地打量这些前辈。 一群大修行者们没有抱团成堆,而是随意疏落地分布着。他们中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装扮各异,有两人是赤裸上身,玉中歌猜测是蛮族的道境。 总体上气氛还是很热烈,就如久旱逢甘霖,众人纷纷说着自己这些年在虚空中的仅有的见闻。…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洛一白二人一飞过来,他们便稍稍安静。眼神扫到洛一白,冲其点点头,接着他们便看向她身后的生面孔。 洛一白笑笑,向众人介绍道“这是今年新晋的道友,玉中歌,修行生道。” 众人纷纷说道“道友好!” 令玉中歌意外的是,那两个疑似蛮族道境的面色较冷的修行者,也露出一丝笑容,冲她问好。 她也忙不迭地回礼“诸位前辈好。” 有个老者走上前来,和洛一白热乎地问道“洛一白,现今是唐多少年了?” 老者名为樊策,银发梳理地很整齐,五官饱满,双目有神,能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男。 “先天二十三年。”洛一白回答,“这是我徒儿,玉中歌。这是当年的江南大儒樊策老先生。” 玉中歌作揖“前辈好。” 樊策笑笑,摆摆手“你我是道友,便是同辈,以后这些虚礼便可不必在意。没想到,自我次回来,已是十几年过去了,可真是恍若如昨。如果不是天道召唤,我还在那个新的世界周围搜刮物资呢。他们的道境实力有些低,下回我带你去?” “谢谢樊老好意了,我还需带玉儿再适 应一段时间。” 玉中歌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眼前这个樊策是谁,不由叫出声“原来是奠基文道修行法的樊策!”话出口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小手捂住了嘴,只剩大眼睛荡着几抹吃惊。 樊策笑笑“都是往事了,数数年头,也该有五六百年了吧?年纪太大,记不清了。” 洛一白按住了玉中歌躁动的头,轻轻道“这平台上,可都是名垂青史的前辈,怎么样,激动不?而且,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天赋到底有多高了?” 想当年我可是挨个找他们签名呢!洛一白想起了往事。不过时间长了,她也就逐渐平复了心情了,毕竟都已经是平级的存在。 甚至其中有些人的实力还不如她。 不过洛一白一直是秉持着谦虚的态度——因为那些人在各自的时代都做到了极致,并且更进一步成为道境,闪光到闪瞎了当时的一代人。 “这位玉道友修的是生道?不知现在已经到什么境界了?”旁边凑上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圆圆的鹅蛋脸,漆黑的眼珠,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样子。 玉中歌看到一个小妹妹凑上来,还以为是与自己相差没多少岁的修行者,未曾想洛一白的态度更恭谨了。 洛一白微微颔首回答道“江梦前辈,玉儿才到了第二层的境界,还不能够修复道境修行者的肉体伤势。” 江梦?谁? 玉中歌有些茫然。 洛一白轻轻在她耳边说“这位前辈便是武道修行的奠基人,当年绰号“江人屠”。她突破道境飞升后,因为正值乱世争霸,所在势力便被群起攻之而覆灭。而后来的易朝正史也未曾记载,民间野史也被清扫。” 江梦嫣然笑笑,全然不似手中有千万冤魂的女将人屠。她不在意道“每次来新人都要介绍一遍,我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对了,小妹妹,看你天赋不错,努力修行阿!我有些伤要等你治呢。” 旁边的樊策补了句“她因为好斗,被一个世界的诡异攻击打伤,大道落下了病根。” “樊老头!你非要揭我老底是不是?”一直活活泼泼的江梦突然爆发了,像是一阵血雨直扑脸上,带着铁锈味。 樊策身边气场波动,抵消了江梦的佯攻,撇撇嘴“得了吧,姐姐,你还比我大一百岁呢,喊谁老头?” “啊啊啊啊我和你没完!” 洛一白拉着玉中歌悄悄走开,一边说“他俩就这样,因为文武两道的对立,看对方不顺眼,一直要拌嘴。不过也不会真打起来,无视就好。” “江姐姐气势全开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的。”玉中歌轻轻吐出一口气,转眼她想到一个问题,“文道奠基要比武道晚一百多年?武道比文道诞生更早 ?” 洛一白摇摇头“准确来讲,修行自古就有之,不过都是盲人摸象,随便练着玩。有人梳理出了道路,境界,规范了方法,这才叫奠基。乱世武道为上,所以江梦前辈应运而生。盛世文道为上,所以樊策前辈立地成圣。” 她们二人走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旁边,洛一白笑笑,道“这便是大唐太祖,陈羽。” “太祖不是驾崩了么?”玉中歌感觉她今天吃的惊比过去吃的盐还多。 陈羽很是随和,温和道“不过是金蝉脱壳罢了,我不想给后人以念想,神化我。” 突然,众人脚下的平台开始发出声音咔嚓咔嚓—— 未等反应,平台便轰然崩碎,化为灰灰。 众人只是下坠了一小段距离便在空中维持住了身形。 “这……” “怎么回事?” “平台怎么碎了,要知道我全力攻击也不会出现痕迹?” 唰! 上下左右的绚烂星空,也被关闭了一样,陷入了黑暗。 众人仿佛置身了永恒的虚空中。 好在对这种环境都很熟悉,他们各自用出了照明的手段。 一时间,这里竟然五彩缤纷起来。 照亮的是一张张茫然失措的脸,甚至有些惊慌。 他们早已习惯了背后有一个稳定的港湾——天道世界的存在。 天地合…… 令众人感到心安的浩瀚意念出现了,像是万物同时发出的声音,难以捉摸地在众人的心底响起。 又是唰的一下。 他们出现在了高空,回到了世界内,往下看甚至能看到天断山脉的顶部。 转而天地便开始摇晃,大地震动,海水汹涌,白云逸散。 玄牝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在天地之间,乃至所有人的身上产生了。 这种变化之后,天地也开始趋于稳固。 世界内的太阳倒转,到了天空的正中间。 万丈阳光大盛,让所有人不敢直视。 陡然间阳光褪去,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区域。 一光一暗,如同呼吸,在天地间变化。 四十九个呼吸之后,又恢复了正午的阳光,而太阳的正下面,出现了一道虚幻的门。 “这……” “里世界之门!” 众人纷纷惊诧,不知天道又是遇到了什么事,竟然要放出里世界之门,让其中的存在下场。 不过据道书记载,上回里世界门开启可没这么大动静。 等了半天,也无任何存在从中踏出,而门也不见消失。 接着一大段信息便出现在了所有道境的心里 宇宙百年后即将新生,所有世界间隔取消,连为一体。总计有三千世界。 每个世界,表世界占总体的三千分之一,里世界占三 千分之两千九百九十九。 所有世界泛意识陷入沉睡,开启里世界之门。 而道境可选择进入里世界历练,也可选择征战三千表世界。 二者只可择其一。 征战表世界斩杀天道承认的最强者,是为征服。 征服之后,便可获得那一份的世界力量。 征战表世界总共可获得三千份力量,进入自己世界的里世界历练最多可获得两千九百九十九份力量。 另一条路,进入里世界历练需厮杀至只剩一个存在,其中生灵每少百分三千分之一,便会给予存活生灵一份力量。 这场席卷宇宙的战斗,将在十年后开启。 如何选择,成为了所有道境修行者的一个问题。 而里世界之门,一些大能那里,又名玄牝之门。 (本章完) 第二章 阴阳二线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戏剧家 “小玉,如何?想好了没有?” 玉中歌抬起头,看向洛一白。 先前的平台,已经随着玄牝之门的建立而恢复如初,十几位修行者又回到了这里。 时不时还会又从外面归来一人,洛一白便会大致与来人交谈一番,顺路介绍一番玉中歌。 而有关大争之世的有关信息,其实洛一白在跟着老和尚修行时也有些耳闻。 现在真正砸到了所有道境修行者的头上,让他们不由有些昏阙。 虽然以前在虚空搜索物资就有些危险,还有不少道境陨落,但跟现在的大争之世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其他人都是老狐狸,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较强,而且活了那么久,颇有些活腻了的感觉。 因此他们更多的是有些兴奋和挑战感。 玉中歌心中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一如当初面临是否要飞升的问题那般。 她暂时没有回应洛一白。 “怎么了,小玉!”查拉图从旁边走过来,看向紧紧皱眉的玉中歌。他有着亚麻色的波浪卷头发,眼窝深遂,天蓝色的瞳仁。 查拉图是晚归的几人之一,错过了见证玄牝之门的开启。 他修行的是智慧之道,是天断山脉往西的汉帝国的圣贤。 “不要愁眉苦脸,大地会拥抱你,给予你力量!你才如此年纪,不能让痛苦女神经常亲吻你的脸颊。” “好了,查前辈……我没事的。”玉中歌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查拉图这像唱歌一样的说话方式。不过交谈几次之后,便被这种异域的风情给吸引了。 查拉图耷拉下眉毛,揪了下自己的胡须,念叨“说了两次了,我不姓查。或者说,我只有名,就是查拉图。” “好的,查拉图前辈。”玉中歌还有些没适应。 查拉图又突然哈哈一笑“不要紧!因为我们都是超人!超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在地上爬行的东西呢!” 他边说边走开了。 洛一白轻轻在玉中歌耳边解释“习惯就好,这位前辈有时候会有些神神叨叨的,毕竟都活了两千多岁了。” 玉中歌轻轻点点头,心中泛起一个念头当真是大智若愚阿! “师父,你呢,打算选择表世界还是里世界?” 洛一白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毫不思索说道“两条路都一样。” “都一样?”玉中歌歪头。 “一样没希望。”一旁路过去找樊策斗嘴的江梦扔下了一句话。 洛一白无奈地看着这个蹦蹦跳跳走开的祖奶奶级的人物,无奈点点头。 强大如江梦前辈都这么认为么—— 玉中歌轻抿嘴唇,试探道“我们不应该放弃希 望呀……?” “傻孩子,”洛一白轻轻抚摸她的头,“看来你还没经历过绝望,这段时间我们带你练几次兵就知道了。” “练兵?不是十年后才开启大争么?”玉中歌早已适应了洛一白的动作,感受着头顶的动作,不由惊诧抬头。 “先合力暗杀掉强者,等大争开启后,对方世界便是任我们收割力量的羔羊了……或许,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看似最为混乱的大争之世,没想到此刻竟成为了黎明,而黎明前的黑暗在各个世界内涌动着…… …… “大中?没事吧?”许云深拍拍身上的灰,一把把蒋大中拉了起来。 “咳咳,没事,就是灰有点大。” 许云深扫视了下周围,见这舒州府城内的大部分建筑都倒塌了,只有少部分石制建筑还顽强屹立着。 士兵的队形已经紊乱,而大部分将领临危不乱迅速指挥着恢复阵型。 霍时迅速下令“各卫出一营士兵,救援百姓,恢复秩序。其余人警戒,警惕蛮族。” 一卫是一千二百人,一营是三百人。在紧急时刻,霍时有权直接越过定王下令,以稳定军心。 这段时间的突击训练,让舒州府的常备军像样了许多。众多士兵开始清扫残垣,救助百姓。 “许兄,你有没有觉得,天色变了?”蒋大中低头看了眼影子,又抬头看了眼太阳,疑惑道。 许云深抬头看了眼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皱眉,然后他随口说了句“那是当然,日月交替几十次,天色不变就怪了。” 感叹间,霍时按命令领着许云深去了孟演那,而蒋大中则被许云深喊去陪段秋水和花花。 又是熟悉的会客厅,又是熟悉的一群人。 没想到许家打造的这个会客厅倒不是华而不实,精致的同时还很坚固,这一番地动天摇下来,也只是里面的家具混乱。 不过很快便被下人收拾好了,只有墙上的墨汁证明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兄来了,快快落座。”孟演见许云深进来,热情地起身招呼他坐在自己旁边。 许云深看了眼周围的摆设八仙桌两旁的位置空缺,不知是何用意。陈语和他的亲信坐了一排,许家高层和孟演,以及许云深坐了一排。 “不知各位聚在这,是为了?”许云深有些好奇,这些人不去赈灾,反而窝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陈语冷哼了一声,翻个白眼,没有解释他的疑惑。 怎么回事,这人是小孩吗?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这串问号,是浮现在除了陈语外的所有人心中的。 包括陈语的亲信,心中也在想为什么老大一和许云深对上,便顽劣如孩童一般赌气……明明平日里还是很正常的。 还是许老打了个圆场,他“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大皇子不愿出兵了,与王爷产生了分歧。” 哦!难怪人都排排坐,和要打架一样。许云深恍然大悟。 “那现在说到哪了?”许云深问道。 陈语看他一眼,这回愿意接话了“现在天生异象,蛮族狂信长生天,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地震下来,大唐各地必然受灾严重,难以再支撑起战争。” “你说得对。”许云深沉思一会,并没有因为他和自己的敌对就否定对方的看法。 孟演急道“那我大唐失地不收复了?这可是千古罪人的行径!” “你说的也对。”许云深认真点点头。 陈语又冷哼一声,道“谁丢的谁去收,凭啥要我出兵?禁军可都是长安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精兵!而且我看你最近兵练的也不错嘛,如火如荼的。” 孟演总不能拆自己台阶,说那些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草包,外强中干,一旦和蛮族打起来便是伤亡惨重,难当大任。 几位大佬在讨论问题,其他人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 “这样……折中一下,陈语只出部分军队,不像以前那样出完,而且指挥权你自己保留。王爷怎么看?” 孟演点点头,他让霍时带许云深来就是这个意思,想让其来做个平衡的支点。 陈语好笑问道“只出部分军队,还是我自己指挥?那剩下的兵放在城里?我能放心?一个兵都别想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个陈语简直蹬鼻子上脸了。孟演的眼神有些冷。 他不过就是暂时落魄地失了地盘和人口,未曾想被个侄子辈的人压到头上来,他有些受不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鱼!鱼!鱼!” “不,鸟!大鸟!” “啊!” 屋内众人猛地站起来,互相看了眼,冲到屋外。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有一块硕大的阴影,直奔天空而去。 许云深摸摸脑袋这不是那只被他暴打的鲲鹏么? 它是要去哪? 飞升?没有光柱啊? 许云深的目光在天上逡巡。 突然他发现了还没被鲲鹏遮盖住的那部分天空,头顶的正中央有一扇门。 那是……? 正午时候被刺眼的阳光遮挡了视线么? 鲲鹏现在已经化为了大鹏,十里大的翅膀带起了阵阵狂风,席卷大地。 呼啦呼啦呼啦。 大鹏直直地撞向那扇小的可怜的门。 它的身形变得虚幻了起来,产生了层层波浪,一闪,便消失不见。 众人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鸟?”陈语张张嘴,额头还有几滴冷汗出来,看来这种奇异的景象对他内心的冲击不小。 如此大的生 物,对渺小的凡人来说,无异于天灾了。 “那不是鸟,是鲲鹏。”许云深叹了一句。 “鲲鹏?”陈语咀嚼着这两个颇为陌生的发音,假装用功看书的他怎会看一些冷门的奇经怪志呢,所以也就对这两个字不甚敏感。 许云深皱眉,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一些变化。 或许因为实力的衰退,天道也把他开除道籍了……所以没给他发消息,真是好现实一天道。 “还有,那扇门是……?”孟演求助地看向许云深。 许云深张了张嘴,正想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头顶飘来一道声音“那是里世界之门。” 如此熟悉的声音! 许云深猛抬头,迎着光看到一个思念已久的身影————玉中歌。 她嫣然而笑,仿若生命绝美之花。 (本章完) 第三章 阴阳入世 “你怎么回来了?”许云深真是又惊又喜,未等玉中歌下落,就跳到半空中,张开双手。 玉中歌下意识伸手,然后两个人双双朝地面坠落。 不过没有出现预想之中的两个人摔成狗吃饭的样子,单脚一点便轻盈地落在地上。 许云深抱着她转了个圈,腰上的驼色飘带画出了个许久不见的圆。 “咳……”旁边的孟演轻咳一声,示意这里还有外人在。 玉中歌连忙下来,一抹羞意转瞬即逝——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变得强大了许多。 “这位姑娘是?”孟演持着温和的笑容,礼貌地问道。 许云深冲众人点点头,手放在玉中歌的腰那,咧嘴一笑“她是玉中歌。” 陈语的白眼都要翻到玄牝之门那里了。 …… 回到会客室内。 许久没接触人世的玉中歌,眼睛闪着光的看着室内各种华丽的装饰。 “玉……前辈,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差人送你一些。”孟演的脸上纠结了下,还是喊了前辈。 毕竟对方可是道境,大唐建国后唯一的道境。 不为道境,终是凡人,道凡两隔。 虽然他自诩与许云深合作程度比较深,也不敢肆意妄为地称呼弟妹。 玉中歌此刻被请到了先前空缺的正位之一上,原本她不想坐那,只想黏在许云深旁边。 其他人不敢接受,于是让许云深也坐正位。 两张空椅子,现在不空了。 玉中歌想起了她遇到的那些道友前辈,决定向他们效仿,于是也道“不必如此多礼,喊我全名即可。”¥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好的,玉前辈。” “不必多礼……” “没问题,玉前辈。” “喊全名……” “我们知道了,玉前辈。” 许云深扑哧一下笑出声,与玉中歌眼神交汇了下,努努嘴别再纠结这些了。 玉中歌只得轻叹一声“好吧。” “那,玉前辈,请问你先前说的里世界之门,是何指?” 玉中歌把先前天道灌输给她的信息,大致给他们讲了一遍,还顺带刷新了一下他们的世界观。 “大争之世啊……”许云深接受得很快,只是皱皱眉,“表世界只有最强者会受到影响,其他人都无关?” “是的。”玉中歌点点头。 “那这个最强,怎么判定?天道确定么,还是需要进行什么比试?”许云深抛出了玉中歌也未曾细想过的问题。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天道对所有服食过信标的道境了如指掌,到时直接会判定最强者,并且到时实时更新。玉儿,你光惦记着你的情郎,也不肯仔细体会下大道中有没有残留信息。可是把我扔在那了。” “啊。”玉中歌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忙地站起来迎 接她。 看大修行者都是这个反应,其他人更不敢怠慢,也跟着站起来,微微低头,看向门口。 门槛处迈进了一条洁白且纤细有力的腿和一只玉足,似是没穿裤子。下一步,两条腿都迈了进来。只有两块红布挡在两腿中间,随着主人的移步,两旁的春光不停泄露,勾走了窥视者的眼球。 一声轻笑打断了众人的遐想。 “看什么看,我当你们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啪嗒,好像有几人的绮丽幻想破碎了。 “恭迎洛一白前辈。”许云深起身作了一揖。 洛一白摆摆手,走到了他的身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啧啧道“竟然还长头发了,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衣冠禽兽的样子。” “褒贬不一”在同一人同一句话中出现了?许云深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 “好啦,师父,你别逗他了。”玉中歌抱着洛一白的胳膊撒娇道。 洛一白撇撇嘴,感觉徒弟在的时候真是无趣。 “您是……‘幻君子’前辈?”陈语心中闪过了几个念头,然后斗胆问道。 洛一白看他一眼,见他也是一派衣冠禽兽的打扮,无端地来了一阵反感,也就语气不大好地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汝何?关你什么事?把我喊得那么老?” 看来这个高龄女人在无理取闹地拿人出气了。 陈语深呼吸了下,说了句“告罪”便低下了头。 孟演好笑地想你这个傻蛋就不应该说话,看我来。 “洛姐姐,请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孟演贴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笑,不停地搓手点头,颇具喜剧效果的讨好做派。 洛一白闻声看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别说,美人翻白眼都是美人,有种千变万化,似嗔似怒的美感。不过说出的话就没那么美了 “大叔你谁啊?我和你熟吗?姐姐?你哪只眼看得觉得我比你大?你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心里没点数吗?我又不是你奶奶,接下来该干嘛干嘛,问我干嘛?您两耳之间是无垠的虚空吗?” 许云深佩服道“洛前辈,如果您到文圣的年代,那“舌战群儒”的主角定是你了。” …… 被无端呛着的陈语憋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气,出了屋子也就释怀了。 毕竟人家是道境,不释怀也不行。 他冷静吩咐亲卫道“让周间去征一辆黑船,一切从速从简,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父皇。” “是。”亲卫跑开,方向赫然是长安禁军驻扎的南城区。 禁军自从进入舒州府,便一直驻扎在背靠天心湖的南城,其心路人皆知。 亲卫的速度很快,半个城的距离,十分钟便到了——这也得益于城内宽于两丈的道路尽皆归为军用 的原因。 虽然在极为安全的城内,禁军也从未停止过哨兵和巡逻,像是在防备谁。 不过守卫也都认识这名亲卫,也就没有阻拦,甚至是直接无视了他。 亲卫跑到一个已被征用的装饰精致的客栈门口,对守卫说“请通报周将军,陈帅有要事。” 守卫点点头,其中一人进去通报,片刻后便转身出来,允许了他的进入。 三分钟后,便有一曹的士兵,手拿着兵器,冲到港口。 带领者赫然是周间。 周间一脚踩在已经倒在地上的港口负责人的胸口,恶狠狠道“给你一分钟,找出一辆黑船,不然你的命就不要了。” “回禀大人……我们这里真没什么黑船啊。”负责人满脸惊恐,但是嘴里还是说道。 因为私藏黑船,罪与走私等同,要判处充军或者流放,同时上缴一半家产。 一半家产,是要去当地衙门公证的。一般公证一次,财产也就被各个关节克扣了一半。 所以上缴一半,在执行时,其实是等同于上缴全部家产的。 所以这负责人也就不敢松口,因为他不知这位兵爷为什么突然发威,要找起黑船来。 周间也不会和他这种小人物解释什么,只是有眼神一冷,松开了脚。 他背过身去,一摆手。 一道血溅起。 “啊!爷,我说……”胸口一大滩冒着热气的血液的负责人,还没来得及交代就双目失去了神采,面目狰狞。 旁边的伙计被吓破了胆,瘫坐在地上,颤抖着说“第三排……第七艘……” 周间一个眼神,下属便会意去确认,片刻后便回来道“无误,引擎是经过改装的,里面还有五口人,已经处理掉了。” “梅涌,姜明,顾宏……”周间报出了十几个名字,“你们和我走,其他人返回军营,严守消息。” “是!” 一艘小船缓缓启动,它的背后是六个被强权碾压的百姓。 …… “王爷,我们也要派人去长安么?” 孟演敲敲桌子,道“当然要,还要比陈语他们的人快。我们有道境修行者解惑,定然是天下最先知晓消息的一批人。现在告知了皇上,或许能博取一丝好感,能抵消些丢失封地的过错。” “那派谁去?现在可用之人不多了。” 孟演看他一眼“就你咯,我很看好你,这里是五十两,租一艘黑船去吧,不要声张。” 昨天还是一名普通士兵的焦江心情复杂,拿着钱袋子狂奔向南城区,心道“这算是临危受命么?” 突突突…… 又一艘小船从港口出发了。 它的速度好像还比周间他们那艘快一点。 …… 许云深与玉中歌黏在一起,仿佛有说不 完的话。 玉中歌和许云深说虚空的广阔孤寂,其他世界的丰富多彩。 许云深则是和她说自己这一路的各种见闻。 说到随着定王向南撤退时,玉中歌眼中满满的担心。 一个谈的是广阔宇宙,一个谈的是红尘的摸爬滚打。 大与小的碰撞之间,带来的是无尽的新奇和乐趣。 所以两人一时间也没什么冷场,没有出现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的情景。 不过和谐总归是短暂的,正如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许云深这里的大势,也陷入了合久必分的危急情况。 段秋水牵着花花,进来就柔柔地喊了一句“公子”。 紧接着,场面陷入了寂静无声的地步。 因为许云深在谈见闻的时候,故意略去了段秋水的存在,就是怕玉中歌产生误会。 好在花花无意识间及时救场,她脆生生喊了句“哥哥好,这个好看的大姐姐是谁啊?” “小玉你不要误会,我带着秋水是因为……” “没错,是因为我拦住公子,他不带我我就不让他走……” 玉中歌深呼吸了下。 (本章完) 第四章 玄牝之门 天上还是一层蓝灰色,淡淡的薄云高高地垂在天宇。 皇宫高耸的朱雀门外,已经有穿着各种禽兽补子衣服的人陆陆续续地站定了,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一旦朱雀门大开,这些站在大唐权力顶峰的官员便鱼贯而入,做出种种影响这个庞大帝国的决策。 今天不同于往日,中间的空地贸然地闯进了一个人。 “请让一让,有要事通报。” 焦江神色紧张,在这群随手都能碾死他(实力和地位双层意义上的大佬们面前,他格外的小心,脸上陪着笑。 这群大佬陷入寂静,齐刷刷地向他看来,或凝眉或作要张嘴斥退状。 焦江更慌张了,步子都有些打颤。 他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定王有天级事务要上报。” 周围的压力仿佛瞬间消迩了,焦江身上一轻。 级别的认定,其实是应该由宰相——也就是陈白衣审阅之后,才作数。 焦江这么说,也就是情急之下扯个虎皮。 不过别说,扯虎皮还真的好用。 门口的一名太监注意到了这边,也听到了焦江的喊声。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嘴中道“身份文牌!” 虽然这人是太监,但并不是固有印象中的瘦弱白净。 恰恰相反,他的个头和强壮程度都远超普通人。 或许这就是修炼带来的好处吧——尽管某些部位还是没有变化。 焦江的手往身上一搜,没想到摸了个空,这下他的冷汗直接如瀑布般狂泻而下。 在皇宫门前欺诈百官,胆子可是肥得很啊。 况且他因为“临危受命”,更没什么定王的信物之类的。 如果要硬算与定王有关的东西的话,也就那个装钱的钱袋子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袋子是定王从哪拿的,因为它与普通商贾用的并无两样。 “这……这是定王的信物。”焦江硬着头皮掏出了那个钱袋。 “这是……” “我看此物有些眼熟,说不定真是定王的信物。” “我看有理。” “王兄说的对。” 队列末尾的一个小官怯生生地说“这不是我家做生意用的钱袋么,我们一条街的小贩都用这个。” “……” 一队大佬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这个小兵是假传军令了,拖下去吧。” 同时,他们记住了队列最后那个说出真话的小官的模样。 焦江的牙关,随着他们的冷言冷语愈发地开始颤抖。 因为这群大佬的心情也着实不好。 前两天的天象异变,观天监硬是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只是说“此为古今之未有之巨变,天意尚不明”。 搞得皇帝陈若雷霆大怒,怒斥观天监是废物。 还连带着一大串因为看观 天监上升趋势凶猛而去讨好的官员,遭了无妄之灾。 最近圣御乌云密布,就连带着长安上空的天色也有些不对劲。 天阴人郁。 一大早还要来赶早朝挨骂,然后还窜进来个戏弄他们的小兵,可以说是很气了。 “放他进去吧。” 左侧队列之首,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风轻云淡地扔出一句话。 那个位置,只有一人能站宰相陈白衣。 如果他缺席了,其余人便要空出那个位置,而不能补位。 其他任何人的位置都能补位,可见其权势。 “陈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放他进去吧。” 先前那名健壮的太监一改不耐的神色,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弯。 “陈大人此举有失考虑,未免也太过作势了。任你是谁,也必须按照程序来,这是我大唐安身立命之本。” 声音来自与陈白衣的同一个队列,不过是在他身后的位置。 “怎么?赵大人?大理寺卿竟管到这里来了?”陈白衣头也没回。 不是他傲慢,而是他俩本来就不对付。 大理寺卿赵光楠是朝中仅剩的能与陈白衣略微抗衡的几人之一。 “请按程序来,万一此人图谋不轨,那将会对皇宫不利。” “不利?在场各位大人又不是瞎子,此人实力几何一眼便能看出,而且他又有何造假的必要。我看您就是得了程序,失了智慧通达了。” 这话说得有些狠,激得赵光楠的胡子一跳一跳的。 不过言辞激烈,也就没人敢和陈白衣顶嘴。 那名太监也就领着焦江,前往朱雀门的偏门,打算为其提前开启。 快要走过队列时,焦江感激地朝陈白衣施了一个深深的礼,以表谢意。 陈白衣温和笑笑。 “嘎吱——” 带着鎏金铜钉的朱雀门开启了,露出了一条笔直洁白的道路。 走过了短暂的黑暗,焦江猛地想起不对,我可以出示王爷写的奏折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来看了看,奏本还在。 封面上写着定王孟演亲启。 奏本的封条还完好地贴在上面。 天上还是一层蓝灰色,淡淡的薄云高高地垂在天宇。 皇宫高耸的朱雀门外,已经有穿着各种禽兽补子衣服的人陆陆续续地站定了,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一旦朱雀门大开,这些站在大唐权力顶峰的官员便鱼贯而入,做出种种影响这个庞大帝国的决策。 今天不同于往日,中间的空地贸然地闯进了一个人。 “请让一让,有要事通报。” 焦江神色紧张,在这群随手都能碾死他(实力和地位双层意义上的大佬们面前,他格外的小心,脸上陪着笑。 这群大佬陷入寂静 ,齐刷刷地向他看来,或凝眉或作要张嘴斥退状。 焦江更慌张了,步子都有些打颤。 他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定王有天级事务要上报。” 周围的压力仿佛瞬间消迩了,焦江身上一轻。 级别的认定,其实是应该由宰相——也就是陈白衣审阅之后,才作数。 焦江这么说,也就是情急之下扯个虎皮。 不过别说,扯虎皮还真的好用。 门口的一名太监注意到了这边,也听到了焦江的喊声。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嘴中道“身份文牌!” 虽然这人是太监,但并不是固有印象中的瘦弱白净。 恰恰相反,他的个头和强壮程度都远超普通人。 或许这就是修炼带来的好处吧——尽管某些部位还是没有变化。 焦江的手往身上一搜,没想到摸了个空,这下他的冷汗直接如瀑布般狂泻而下。 在皇宫门前欺诈百官,胆子可是肥得很啊。 况且他因为“临危受命”,更没什么定王的信物之类的。 如果要硬算与定王有关的东西的话,也就那个装钱的钱袋子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袋子是定王从哪拿的,因为它与普通商贾用的并无两样。 “这……这是定王的信物。”焦江硬着头皮掏出了那个钱袋。 “这是……” “我看此物有些眼熟,说不定真是定王的信物。” “我看有理。” “王兄说的对。” 队列末尾的一个小官怯生生地说“这不是我家做生意用的钱袋么,我们一条街的小贩都用这个。” “……” 一队大佬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这个小兵是假传军令了,拖下去吧。” 同时,他们记住了队列最后那个说出真话的小官的模样。 焦江的牙关,随着他们的冷言冷语愈发地开始颤抖。 因为这群大佬的心情也着实不好。 前两天的天象异变,观天监硬是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只是说“此为古今之未有之巨变,天意尚不明”。 搞得皇帝陈若雷霆大怒,怒斥观天监是废物。 还连带着一大串因为看观天监上升趋势凶猛而去讨好的官员,遭了无妄之灾。 最近圣御乌云密布,就连带着长安上空的天色也有些不对劲。 天阴人郁。 一大早还要来赶早朝挨骂,然后还窜进来个戏弄他们的小兵,可以说是很气了。 “放他进去吧。” 左侧队列之首,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风轻云淡地扔出一句话。 那个位置,只有一人能站宰相陈白衣。 如果他缺席了,其余人便要空出那个位置,而不能补位。 其他任何人的位置都能补位,可见其权势。 “陈大人都这 么说了,那就放他进去吧。” 先前那名健壮的太监一改不耐的神色,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弯。 “陈大人此举有失考虑,未免也太过作势了。任你是谁,也必须按照程序来,这是我大唐安身立命之本。” 声音来自与陈白衣的同一个队列,不过是在他身后的位置。 “怎么?赵大人?大理寺卿竟管到这里来了?”陈白衣头也没回。 不是他傲慢,而是他俩本来就不对付。 大理寺卿赵光楠是朝中仅剩的能与陈白衣略微抗衡的几人之一。 “请按程序来,万一此人图谋不轨,那将会对皇宫不利。” “不利?在场各位大人又不是瞎子,此人实力几何一眼便能看出,而且他又有何造假的必要。我看您就是得了程序,失了智慧通达了。” 这话说得有些狠,激得赵光楠的胡子一跳一跳的。 不过言辞激烈,也就没人敢和陈白衣顶嘴。 那名太监也就领着焦江,前往朱雀门的偏门,打算为其提前开启。 (本章完) 第五章 白衣卿相 “陈白衣,你说弱者都是强者的附庸,我看你才是智昏了!”陈三才冷冷道,“殊不知我大唐便是由无数的弱者构建而成,从而兴旺发达。你身为一国宰相,万人之上,现在却大肆宣扬弱肉强食,岂不谬哉!强者又岂能强一辈子!” 除了少数几个官员,其他大部分人都低着头,不敢插嘴,甚至不敢有眼神的交汇。 “你说的不错,不过盖帽子就不必了。”陈白衣笑笑,轻轻摇摇头,“老尚书,今时不同往日。在陛下的英明带领下,大唐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弱者变强,强者更强。所以老尚书你东绕西绕,还是没有说这个大争之世对于百姓的作用。” 陈三才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看来陈三才还是那样的一个偏执老头啊…… 皇帝陈若笑了下,道“不错,陈尚书,你不要避开这个问题。将其中的利害说与朕听听。”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陈若上朝前早已思索得七七八八,哪还需要陈三才来说? 他无非就是刺激一下这个越老越“年轻”的老尚书罢了。 自从陈三才坐到修部尚书的位置,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皇帝都换了一任,宰相不知道换了多少任,他还在原地。 陈三才被迫出列,道“禀皇上,老臣还没想好……”他 面部肌肉僵硬着,眉毛轻颤,想必对自己先前的冒失开口,欠缺考虑的动作充满了后悔。 陈三才的年龄越大,越是不肯对一些东西放手。诸如地位,党派,权势…… “那你先回列吧,白衣卿,请继续说。”陈若轻叹一口气,很轻,但是落在陈三才耳中无异于雷鸣。 这一刻,他一直挺直的腰似乎弯了些,丧失了一股子精气神。 有时候,人会因为一件小事,积蓄的情绪猛然决堤。 陈白衣整理了下衣衫,现在事情进入了一贯的节奏。 他缓缓道“首先,必须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广而告之。” “这……” 群臣吸了一口冷气,陈白衣这是要颠覆民众的一贯观念啊! “这点恕在下不能苟同,先前汉帝国的存在便是为了稳定民心,封锁了消息。如今再将这个消息抛出,更具震撼性,怕是要天下大乱——不是所有人都能冷静思考。” 陈白衣看了下声音的来源,笑道“光楠兄,你所言非虚,不过且听我逐字逐句道来。” 是大理寺卿赵光楠,站出来反对了陈白衣的第一句话。 不过,不知道宰相大人喊他的对手喊这么亲是为了什么,群臣心底开始疯狂揣测起来。 难不成是他们联合了,要对付陈三才? “直接将这则消息告知于百姓,没有缓冲,无异于将久在阴暗的菇暴晒于正午阳光之下 。那我陈白衣便会真成了天下大乱的祸首,青史留骂名了!” “你知道就好。”陈三才冷哼一声,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 陈白衣没有理会,继续道“首先要让文人,担负起一些责任。” 文人?责任?陈白衣这次提出的观点倒是让许多人耳目一新。 因为除非是为官的文道,单纯的文人向来是与放荡多情挂钩的。 能正常点就是天道庇佑了,更别谈让其担负起什么责任了。 “大量杜撰充满戏剧,志怪,诗词,尽量贴近三千世界这个方向。那样有一天,哪怕是证实了如此多世界的存在,也不会引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就这么简单?” 陈三才斜着眼看他,目光充满质疑和不屑。 “就这么简单!” 陈白衣的笑容充满了自信。 哪怕他这个观点,极为大胆和不靠谱,但信任的惯性,让许多官员潜意识中就认同了他这个想法。 “赵卿呢?”陈若在问大理寺卿赵光楠的意见。 赵光楠思索了下,疑问道“那为何一定要告知百姓,不可一直封锁下去?就如汉帝国的存在,数月过去了,民间也无丝毫风声,可见可行性。” “纸保不住火,一代新人换旧人,早晚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光楠兄,你不必装作短视藏拙。陛下都说了,现在只是讨论,不是政论。” 我信你的话才有鬼! 被揭破的赵光楠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草草应答,然后回归队列。 怎么今天的陈白衣,如此的不按常规,且一连揭破两位大佬伪装的面具? 不少官员嗅到了一丝要出事的味道。 “那接下来呢?”陈若对陈白衣的看法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接下来,便是按既定计划往前发展,不要被这个所谓的‘大争之世’影响。不过要与诸多道境打好关系。 “据定王的消息,这次受天道召唤回来的道境有接近二十位,甚至还在增加。他们对世俗的看法如何,是极其重要的。大唐建国以来,只有玉中歌一位道境,而蛮族还有两位先祖在世。其中的劣势不言而喻。” “如果他们飘飘然脱俗,那是极好的。我们便加速撤军,救援各地灾情。” 虽然想法有些简陋,但总体的大纲方针已经给出,具体的实施只需下面的官员完善即可。 一时间也没什么人反对他的看法,于是朝会便继续向下进行,到了自由发言的时间。 “诸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陈若懒洋洋地说道。 他也是按程序说这一句,因为昨晚并未有奏折呈上,也就是说,这一个环节并没有人要发言。 看似自由发言,实际上是需要经各位大佬审核后才可“自由”。 “微臣秋尘根有事启奏。” 嗯? 陈若已经半闭的眼睁开,锐利的眼神看向擅自开口的那人。 不仅是陈若,队列前面的大佬也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 秋尘根,户部侍郎,与李忧是同等位置的同僚。据京中传闻,其因李忧的原因,搭上了陈白衣的大树,现在混得不错。 现在他突然出声,是要做什么? 只见秋尘根脚步沉重,亦步亦趋地走出队列,对皇帝稽首道“微臣斗胆妄言,不敢上疏奏折,以防留中,只敢今日在朝会中直言所想。” “秋卿但讲无妨。”陈若意识到了什么,觉得会有好戏上演,坐正了身体,饶有兴趣道。 秋尘根的头依旧紧紧压在手上,手被地和头挤压得有些失了血色。 “微臣要弹劾一人。” “谁?” 果然是有大事! 不知道这陈白衣的新手,要抓向哪个人?一时间朝会百官竟人人自危起来。 “大唐宰相,陈白衣。” 一字一句,仿若有着千钧的力量,把整个朝会压得没了声响。 陈若歪了歪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道“谁?” “陈,白,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之相。微臣要弹劾其七大罪。” 秋尘根直起身子,仿佛充满了正气。 “没想到卿家你修炼得还是罕见的正气,朕对你所说的有些感兴趣。” 文道的正气若非真有大理想,是无人会选择修炼的,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的浩然之气。 所以众人这也就对秋尘根产生了一个初始印象有大志向的君子。 “第一条,骄奢淫逸。” “第二条,恃才放旷。” “第三条,把持权柄。” …… 一连七条说下来,秋尘根还没停止自己的阐述。 每一条都展开陈述,有理有据,语气激昂,文气斐然,令每一个人都对其有些信服。 陈白衣闭目站在那,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更没有气势外露。 仿佛秋尘根说得是别人,甚至没有说话一般。 陈若越听,手便攥得越紧。 待到秋尘根最后一句“当剥其职位,去其骨肉,抄其家产”落下,他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竟敢如此污蔑我大唐卿相!来人,将其拖下,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侍卫大步走过来,要拽秋尘根走,结果他一用力,挣开了侍卫的挟持。 他大声道“微臣所言,字字属实,但凡有虚假之处,愿自我了结姓名,遗臭万年!皇上万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以误大唐啊!” 言罢,他流出两行血泪,直挺挺地往前一倒。 侍卫上去摸了摸,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跪地对皇帝道“禀皇 上,此人已自尽。” “晦气。”陈若皱眉,“白衣卿你怎么看?” “是忠志之士,不过被蒙蔽了双眼,当厚葬。”陈白衣终于开口说了话。 难不成是这位白衣卿相为自己造势? 但他已经位极人臣,此举并不会对其有任何好处啊! 陈若点点头,迅速恢复了冷静,道“白衣卿说的对。这样,将秋卿的遗体好生安葬,追封光禄大夫。此事便由礼部操办。” “是。”礼部尚书出列应命。 陈若到结束都一直面无表情,哪怕是朝会散去后也无人敢接近。 他一步一步朝朱雀门走去,周围没有同行者。 走到广场的正中间,他终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万事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愈发地阴冷了。 …… 万事殿。 殿门和窗户都关上了,里面有些阴暗。 侍从宫女也被皇帝赶了出来。 陈若望着桌上的烛光摇曳,轻轻道“陈白衣啊……” (本章完) 第六章 从来处来的许云深 惟当你们把我全部否弃时,我才愿意回到你们身边。真的,兄弟们阿,那时我就将用另一双眼睛寻找我的失落;那时我就将以另一种爱情来爱你们。——汉圣人查拉图 “玉儿,你要先和你的小情郎一起待一段时间?”洛一白蹙起眉,似是两弯柔美的月下河翻起了波澜。 她的心中实际对许云深有些偏见的——尤其是在得知许云深实力退步,再无进步的可能的时候。 虽然现在他俩是如胶似漆,小别新婚的样子,但终究是道凡殊途,不能长久。 玉中歌罕见地顶撞了洛一白“师父,我也与您是道友,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否则我是不可能突破道境的——” “你之后可不用体悟极深就能突破道境了哦。”旁边的江梦特别喜欢补刀。 这个武道的开山老祖奶奶级的少女,尤其嘴碎,喜欢插话。 一群道境没有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乡种种,而是在高耸入天的天断山脉挖出了各个洞府。 因为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中,他们也曾回去过,不过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几次回去都是被陌生感包围之后,也就断了对世俗的留恋。 也就洛一白,玉中歌这种新道境才会常回家看看。 现在他们便坐在洛一白请人开辟出的洞府之中,周围还有几个邻居查拉图,江梦和樊策,景隆,空巴。 查拉图是随便落脚便是住处,也不开洞府,走哪睡哪,很是随性。 江梦和樊策一般是绑定出现,而江梦对玉中歌比较感兴趣,然后就选在了周围。 景隆是洛一白的追求者之一,他是樊策的后辈,修的是脱胎于文道的絜矩之道,奉行万物之间的规矩和平衡。 如果不是他太死板,洛一白还真不介意与这位实力非凡的帅大叔谈个恋爱。 空巴是蛮族的两位道境之一,是查拉图的追随者。他对查拉图高深的智慧敬佩非凡,随身就带个小本子记着查拉图的语录。 谁能想到一个光膀子大汉,随时会从裤子口袋掏出比他手还小的本子,念念叨叨地记着偶像的语录呢? 除了樊策和景隆,其余人都在洛一白的洞府之中。 玉中歌没有理会江梦的补刀,继续道“所以我也有选择自我的自由。” “说得好!”查拉图躺在地上抚掌大笑。 一旁站着的空巴连忙记下x年x月x日,查拉图大师说玉中歌说的对。 谁叫空巴修的是勇猛之道——人总会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极为渴求。 “你说得没错,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是给予你一些长辈的建议,是否听取要看你。同时,有许多悲剧,都是因为没有听长辈的话而上演。” “人生不可能充满悲剧!”查拉 图一声怪叫,翻了个身,“人的一生充满悲剧!” 空巴如是记道人生充满与不充满着悲剧。 也只有空巴会把查拉图的每句话都记下来揣摩,其他人初听时新鲜,久了就会无视。 玉中歌低头片刻,然后又抬起了头,眼神倔强“他不是您说的那样,我见过他在绝境时毫不放弃,那种迸发的情感使我动容,使我着迷。若非有这种动力支撑,当初我也不会突破凡境顶层,以至于往后步步高升,突破道境。” “当初你们都说我当时的选择是误入歧途,在我看来,恰恰相反。” “在中间我也曾动摇,想过自己的抉择是否错误。”玉中歌下意识地从洛一白的脸上掠过,然后扫视一圈。 江梦饶有兴趣看着她,没有补刀。查拉图像是睡着了,背对着一动不动。空巴则安静地站在那,一言不发。 玉中歌继续道“突破道境的那一刻,我面临选择情道还是生道。没错,我选择了万众瞩目,被寄予厚望的生道。掌控到万物生命线的那一刹那的感觉,让我体会到了凌驾众生的感觉。但是丰富多彩的世界中有一抹突兀,那就是许云深。” “许云深?”洛一白下意识问道。 倔强的小人点点头,解释道“我在他的身上未感觉到任何生命线的存在,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当时我以为只是我修为尚浅,会对实力高强之人感应失误。但是几月的虚空见闻和见了众多前辈,我更加确定实只有许云深是那样。” “没有生命?”江梦讶然,“那他还活着?或者,他修炼的是与你相悖的死道?” 玉中歌神色复杂,道“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境界,道境该有的特征他当初也没有,实力下降后表现得像个凡境,却又不像凡境。” “这般有意思!我倒是对你的小情郎有些好奇了,你要走是吧?我支持你,洛一白如果敢反对,让她来找我。” “……江前辈,我还在这呢。而且我还没反对,只是在给予建议。” 江梦撅撅嘴,当作没听见。 “不过,这事你可是第一次说,为何以前隐瞒了?”洛一白的手敲了敲玉中歌的脑袋。 以前没确定嘛……玉中歌撇嘴,翻了个小白眼略示对洛一白粗暴的动作的不满。 “云深不知处啊!他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无迹可寻,无道可追。”似是睡着的查拉图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偶尔查拉图的话还是靠谱且有用的,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在胡言乱语——这是所有道境达成的共识。 “查拉图前辈,请问这话何解?”江梦严肃问道。 查拉图哼哧两声,拍拍身上的灰,朝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唱着“ 有一种人啊,他凌驾于蝼蚁之上;有一种人啊,他光芒万丈。我呼唤着他的名字,亲吻着他的足迹,歌颂着他的功绩。他啊,就是超人!” 洞府里的几人面面相觑,觉得懂了点他的意思,又觉得不懂他的意思。 半晌,玉中歌憋出一句“查前辈一直是这样说话说不清楚的嘛?” 洛一白和江梦抛给她一个眼神,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你知道就好。 …… “所以,这就是江梦前辈?”许云深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青葱的少女,一眼看上去,玉中歌才是照顾她的姐姐。 “小家伙,喊奶奶。”江梦叉腰,抬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玉中歌所说的特殊存在。 许云深有些纳闷哪怕她的确是前辈,但这个“奶奶”的称呼,他也喊不出口——谁叫她的外表这么稚嫩的。 见鬼,难道这些道境都不会老的吗? 玉中歌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道“云深,她的确是江梦前辈,武道的开派祖师。” “江梦前辈好。” “喊奶奶。” 许云深无视了她,看向玉中歌,道“原来只有我身上没有生命线?有没有找出是什么原因?” 江梦有些不高兴了。 于是她释放了曾经把玉中歌吓得面无人色的气势。 桌椅在崩溃,墙壁在倒塌,纸张在飞扬。 周围出现了一大圈废墟。 然后许云深懵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了眼周围。 “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笔记!!”许云深一拍脑袋,跑到自己熟悉的位置,只见自己最近看得那本书和自己做的笔记早已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他的手只捞起了一把灰。 “是谁袭击我?”许云深悲痛欲绝,同时愤怒万分。 甚至身上产生了一丢丢当初盛怒时才有的火焰。 “咦,神奇,还真没有任何道境的感觉。我的感知中,他也只是块着火的石头。奇怪奇怪。”江梦的气顿消,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灵动的一双黑眸闪着狭黠的光。 “喂,小子。” “嗯?”许云深听闻前辈发声,眼睛一转,盯着江梦。 江梦哈哈一笑,叉腰指着许云深道“没错,是我做的,我看你不爽,来打一架吧?” “……” 许云深突然就不气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了江梦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乖,不要调皮。” 咚! 一道人影飞出了五里地之外。 在十几座正在重建的房屋砸出了个大洞,最后落在城墙下。 这……他俩别真的打起来了。玉中歌心中满是担忧,腾空而起。 在她的视野内,城墙边陡然飞起一道带着紫色火焰的身影,迅 速破空而来。 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江梦吸了吸鼻子,露出陶醉的神色,嘴角上扬“竟然能让我有一丝被威胁的感觉,看来小玉你这个情郎的确有点意思。” 在这一刻,江梦毫无保留,滔天的血海与杀气席卷了大半个极北道。 所有生灵尽皆跪泣! 风暴的正中心,自然是这舒州府的城中。 玉中歌难以忍受巨大的压力,无限地拔高。 高空中,只见一个巨大的淡红色漩涡在缓缓旋转。 红色有逐渐加深的趋向。 …… 天断山脉。 所有道境,无论是休息还是论道的,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齐看向东方,天边的那个巨大漩涡。 “糟了,江梦是遇到敌人了?竟然大道气势全开!”樊策心中一惊,拉着景隆便朝那个方向飞去。 同时,所有道境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本章完) 第七章 牵扯 惟当你们把我全部否弃时,我才愿意回到你们身边。真的,兄弟们阿,那时我就将用另一双眼睛寻找我的失落;那时我就将以另一种爱情来爱你们。——汉圣人查拉图 “玉儿,你要先和你的小情郎一起待一段时间?”洛一白蹙起眉,似是两弯柔美的月下河翻起了波澜。 她的心中实际对许云深有些偏见的——尤其是在得知许云深实力退步,再无进步的可能的时候。 虽然现在他俩是如胶似漆,小别新婚的样子,但终究是道凡殊途,不能长久。 玉中歌罕见地顶撞了洛一白:“师父,我也与您是道友,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否则我是不可能突破道境的——” “你之后可不用体悟极深就能突破道境了哦。”旁边的江梦特别喜欢补刀。 这个武道的开山老祖奶奶级的少女,尤其嘴碎,喜欢插话。 一群道境没有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乡种种,而是在高耸入天的天断山脉挖出了各个洞府。 因为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中,他们也曾回去过,不过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几次回去都是被陌生感包围之后,也就断了对世俗的留恋。 也就洛一白,玉中歌这种新道境才会常回家看看。 现在他们便坐在洛一白请人开辟出的洞府之中,周围还有几个邻居:查拉图,江梦和樊策,景隆,空巴。 查拉图是随便落脚便是住处,也不开洞府,走哪睡哪,很是随性。 江梦和樊策一般是绑定出现,而江梦对玉中歌比较感兴趣,然后就选在了周围。 景隆是洛一白的追求者之一,他是樊策的后辈,修的是脱胎于文道的絜矩之道,奉行万物之间的规矩和平衡。 如果不是他太死板,洛一白还真不介意与这位实力非凡的帅大叔谈个恋爱。 空巴是蛮族的两位道境之一,是查拉图的追随者。他对查拉图高深的智慧敬佩非凡,随身就带个小本子记着查拉图的语录。 谁能想到一个光膀子大汉,随时会从裤子口袋掏出比他手还小的本子,念念叨叨地记着偶像的语录呢? 除了樊策和景隆,其余人都在洛一白的洞府之中。 玉中歌没有理会江梦的补刀,继续道:“所以我也有选择自我的自由。” “说得好!”查拉图躺在地上抚掌大笑。 一旁站着的空巴连忙记下:x年x月x日,查拉图大师说玉中歌说的对。 谁叫空巴修的是勇猛之道——人总会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极为渴求。 “你说得没错,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是给予你一些长辈的建议,是否听取要看你。同时,有许多悲剧,都是因为没有听长辈的话而上演。” “人生不可能充满悲剧!”查拉图一声怪叫,翻了个身,“人的一生充满悲剧!” 空巴如是记道:人生充满与不充满着悲剧。 也只有空巴会把查拉图的每句话都记下来揣摩,其他人初听时新鲜,久了就会无视。 玉中歌低头片刻,然后又抬起了头,眼神倔强:“他不是您说的那样,我见过他在绝境时毫不放弃,那种迸发的情感使我动容,使我着迷。若非有这种动力支撑,当初我也不会突破凡境顶层,以至于往后步步高升,突破道境。” “当初你们都说我当时的选择是误入歧途,在我看来,恰恰相反。” “在中间我也曾动摇,想过自己的抉择是否错误。”玉中歌下意识地从洛一白的脸上掠过,然后扫视一圈。 江梦饶有兴趣看着她,没有补刀。查拉图像是睡着了,背对着一动不动。空巴则安静地站在那,一言不发。 玉中歌继续道:“突破道境的那一刻,我面临选择情道还是生道。没错,我选择了万众瞩目,被寄予厚望的生道。掌控到万物生命线的那一刹那的感觉,让我体会到了凌驾众生的感觉。但是丰富多彩的世界中有一抹突兀,那就是许云深。” “许云深?”洛一白下意识问道。 倔强的小人点点头,解释道:“我在他的身上未感觉到任何生命线的存在,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当时我以为只是我修为尚浅,会对实力高强之人感应失误。但是几月的虚空见闻和见了众多前辈,我更加确定实:只有许云深是那样。” “没有生命?”江梦讶然,“那他还活着?或者,他修炼的是与你相悖的死道?” 玉中歌神色复杂,道:“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境界,道境该有的特征他当初也没有,实力下降后表现得像个凡境,却又不像凡境。” “这般有意思!我倒是对你的小情郎有些好奇了,你要走是吧?我支持你,洛一白如果敢反对,让她来找我。” “……江前辈,我还在这呢。而且我还没反对,只是在给予建议。” 江梦撅撅嘴,当作没听见。 “不过,这事你可是第一次说,为何以前隐瞒了?”洛一白的手敲了敲玉中歌的脑袋。 以前没确定嘛……玉中歌撇嘴,翻了个小白眼略示对洛一白粗暴的动作的不满。 “云深不知处啊!他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无迹可寻,无道可追。”似是睡着的查拉图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偶尔查拉图的话还是靠谱且有用的,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在胡言乱语——这是所有道境达成的共识。 “查拉图前辈,请问这话何解?”江梦严肃问道。 查拉图哼哧两声,拍拍身上的灰,朝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唱着:“有一种人啊,他凌驾于蝼蚁之上;有一种人啊,他光芒万丈。我呼唤着他的名字,亲吻着他的足迹,歌颂着他的功绩。他啊,就是超人!” 洞府里的几人面面相觑,觉得懂了点他的意思,又觉得不懂他的意思。 半晌,玉中歌憋出一句:“查前辈一直是这样说话说不清楚的嘛?” 洛一白和江梦抛给她一个眼神,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你知道就好。 …… “所以,这就是江梦前辈?”许云深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青葱的少女,一眼看上去,玉中歌才是照顾她的姐姐。 “小家伙,喊奶奶。”江梦叉腰,抬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玉中歌所说的特殊存在。 许云深有些纳闷:哪怕她的确是前辈,但这个“奶奶”的称呼,他也喊不出口——谁叫她的外表这么稚嫩的。 见鬼,难道这些道境都不会老的吗? 玉中歌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道:“云深,她的确是江梦前辈,武道的开派祖师。” “江梦前辈好。” “喊奶奶。” 许云深无视了她,看向玉中歌,道:“原来只有我身上没有生命线?有没有找出是什么原因?” 江梦有些不高兴了。 于是她释放了曾经把玉中歌吓得面无人色的气势。 桌椅在崩溃,墙壁在倒塌,纸张在飞扬。 周围出现了一大圈废墟。 然后许云深懵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了眼周围。 “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笔记!!”许云深一拍脑袋,跑到自己熟悉的位置,只见自己最近看得那本书和自己做的笔记早已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他的手只捞起了一把灰。 “是谁袭击我?”许云深悲痛欲绝,同时愤怒万分。 甚至身上产生了一丢丢当初盛怒时才有的火焰。 “咦,神奇,还真没有任何道境的感觉。我的感知中,他也只是块着火的石头。奇怪奇怪。”江梦的气顿消,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灵动的一双黑眸闪着狭黠的光。 “喂,小子。” “嗯?”许云深听闻前辈发声,眼睛一转,盯着江梦。 江梦哈哈一笑,叉腰指着许云深道:“没错,是我做的,我看你不爽,来打一架吧?” “……” 许云深突然就不气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了江梦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乖,不要调皮。” 咚! 一道人影飞出了五里地之外。 在十几座正在重建的房屋砸出了个大洞,最后落在城墙下。 这……他俩别真的打起来了。玉中歌心中满是担忧,腾空而起。 在她的视野内,城墙边陡然飞起一道带着紫色火焰的身影,迅速破空而来。 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江梦吸了吸鼻子,露出陶醉的神色,嘴角上扬:“竟然能让我有一丝被威胁的感觉,看来小玉你这个情郎的确有点意思。” 在这一刻,江梦毫无保留,滔天的血海与杀气席卷了大半个极北道。 所有生灵尽皆跪泣! 风暴的正中心,自然是这舒州府的城中。 玉中歌难以忍受巨大的压力,无限地拔高。 高空中,只见一个巨大的淡红色漩涡在缓缓旋转。 红色有逐渐加深的趋向。 …… 天断山脉。 所有道境,无论是休息还是论道的,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齐看向东方,天边的那个巨大漩涡。 “糟了,江梦是遇到敌人了?竟然大道气势全开!”樊策心中一惊,拉着景隆便朝那个方向飞去。 同时,所有道境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第八章 老和尚下山 人之于世,争,还是不争? ——许云深 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震惊了许多人。 稍微有些实力的人,能够微微抵御这股滔天的杀气。 但也没有抵消多少,还是会从心底深处涌上来惧意和无力感。 这便是道境的大能存在,一人便堪比天灾! …… 有座山,青山寺。 这座狭小,无人知晓在何处又声名浩荡的寺庙。 老和尚靠在藤椅上一摇一晃,旁边的小和尚洛无心正给他煮着茶。 茶叶是山脚下茶铺买的,一两银子半斤,足足的劣质茶叶。 就这个价格,老和尚还时常叨叨“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洛无心稚嫩的小脸上就时常挂着凝重的神情,想着要不要在山下打几个零工来补贴寺里。 因为师父经常说,大师兄一下山,就把寺里的积蓄带走了十分之九。 但小大人对无自理能力的师父放不下心,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突然,摇晃着碾着地上灰尘的藤椅停下了。 “这群孩子真闹腾。”老和尚幽幽叹了口气。 洛无心正看着炉子中碎碎升腾的烟火发怔,听闻师父突如其来的一句,不由有些疑惑。 他一抬头,藤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 道境们的居住地,紧靠着极北道,所以他们很快就赶到了事发地。 天空中的巨大漩涡已经变为了深红色, 漩涡中充满丝丝缕缕的纹路,定睛望去:云朵中有无数的人头,他们逐渐被拉成了细长的线。 樊策到这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江梦,如临大敌地四处扫视。 他寻找的不费力,因为江梦就在漩涡中心的正下方,周围一圈龙卷一样的直冲天际。 江梦头发倒竖,面目狰狞,娇小的身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在她的正前方,正是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许云深。 许云深脸色沉静,似怒非怒,但是身上已经燃起了只有盛怒才会有的火。 他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适应主动进入这种状态,从而控制它,使自己的实力进步。 但是效果不尽人愿。 许云深被江梦打飞的一刹那,他的确有些动气。 现在僵持的一小会,许云深的劲头已经泄得差不多了。 本来熊熊燃烧的烈火,也变成了点燃一根小秸秆一般的微弱火焰。 江梦娇小的身躯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许云深见所未见。 虽然怒气渐渐消退,但他不打算退缩。 许云深深吸一口气,打算占取先机。 于是他动了。 在双方僵持了十五分钟之后。 许云深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他脚下用力,非常普通地冲到江梦面前,非常普通地出了一拳。 然后非常普通地被她打飞。 “怎么?就这点本事吗?”江梦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空灵高冷。 真强啊…… 许云深从废墟里站起来,“呸”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受伤了,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他压根没看清江梦的动作,也不知道她是单纯动用了躯体,还是动用了修为,亦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弹开了。 因为许云深只觉得刚刚他的整个正面都受到了重击。 剧烈的疼痛刺激地有些清醒——先前他还是有点没睡醒的状态。 许云深自我检查了下,没什么大碍。 “当然不止,”许云深笑了下,身上的火焰轻轻拔高了一点。 “如果你愿意的话,”紫黑色的火焰再度升高了一点。 话音落下,轰地一下,火焰像是被倒了一大勺油。 “那我就陪你玩玩。” 不知道将来许云深会不会,打架都带着一大坨火……真是让人担心他被自己烧着。 担心有些化为了现实。 许云深长出的头发唰地一下就被烧了个干净,露出一个锃亮的大光头。 好像他这辈子就和头发过不去了。 我秃了,我也变强了。 这是围观的人看着这幅场景,心底不由冒出的话。 一大坨火焰就这么径直砸向空中的江梦。 江梦扯出一个疑似笑的表情。 “有点意思。” 云层上的漩涡猛地下沉。 庞大的体积迅速地开始压缩。 无数的哀嚎尖叫从其中传出,使人头皮发麻,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阴曹地府的最底层。 这究竟是武道还是冤魂道,怎这般诡异! 下一刻江梦就证明了,她所修就是武道,她就是天道下的武道开派宗师。 漩涡坍缩成了一个圆球,凝聚在江梦的周围。 圆球充满了威严的气息。 许云深如上一招一般,只是普通地出拳。 江梦也出拳。 咚! 两个拳头碰撞在一起,其上携带着的紫火和暗红色云气纠缠动荡。 在那一刹那,巨大的冲击波轰然爆开。 奇怪的是,冲击波并未毁灭地面,也没伤及无辜。 只是晕散在了二人不远处的空中。 战斗中他们并未注意到这些。 一拳持平,二人又连出好几拳。 咚!咚!咚! 碰撞的声音就像是天地的脉搏。 天心湖的湖水被巨大的震动带起了波涛,地面上的无辜群众眼耳口鼻尽皆开始流血。 尽管力量波动被限制了,但是声音的传播不知为何没被限制。 这也就让人遭了殃。 “有些意思。”江梦因力皱眉,因人而笑。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许云深越打越尽兴,觉得自己身上的禁锢消失了,浑身充满酣畅淋漓的爽感。 “好了,停手吧。”樊策听了玉中歌的解释,见不是敌人,也就在旁观察了一会。 二人交手了几个回合,他觉得也差不多了,所以就飞到他们这边劝架。 “滚!”江梦没看他一眼,眼中紧盯着许云深。 许云深见是个陌生的强者,心中猜是回归的道境之一。 不过他现在是上头状态,不大听得进话。 尤其是江梦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许云深猝不及防又被打得倒退了一大段距离,城在天边,人也都变成了视线内的小点。 迅速间,小点扩大,然后变成了江梦狰狞着的脸。 许云深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江梦抬手一拳打来。 上面裹挟着压缩到接近固体的云气,重若千钧。 不过下一刻,江梦略微带些得意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老手虐菜的时候才会看到——就变成了惊恐。 她整个人定在那,一切仿佛静止了。 连手上随力量波动的杀气凝结体都静止在那。 许云深有些惊讶,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无异常。 “这……” 他的下面,也就是地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崽子看什么看,地上!” 许云深有些讶然,低头一看,是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嗖—— 他身上的火迅速熄灭,啪唧一下摔到地上。 “师父你怎么来了?”许云深欣喜地问。 老和尚白眼一翻:“我要再不来,你都要被揍成孙子了,丢不丢脸?” “这不是,出了点问题么?” “啥问题?” “就是……那个……” 老和尚上上下下把许云深看了半天,半天冷笑一声:“下山了,快活不?” “没有,我只是……” 老和尚摆摆手,表示不想听他解释。 此刻头上一直飘着一个人。 樊策与众多道境姗姗来迟,看到空中静止的江梦,纷纷吃了一惊。 对视之间,猛然想起了那个存在。 他们的视线在左右逡巡,甚至往云端瞅了半天。 “师父你说,是不是人都不会往下看啊。” 几人才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人。 他们迅速落地,纷纷行了一礼:“前辈。” 迅速间,小点扩大,然后变成了江梦狰狞着的脸。 许云深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江梦抬手一拳打来。 上面裹挟着压缩到接近固体的云气,重若千钧。 不过下一刻,江梦略微带些得意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老手虐菜的时候才会看到——就变成了惊恐。 她整个人定在那,一切仿佛静止了。 连手上随力量波动的杀气凝结体都静止在那。 许云深有些惊讶,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无异常。 “这……” 他的下面,也就是地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崽子看什么看,地上!” 许云深有些讶然,低头一看,是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嗖—— 他身上的火迅速熄灭,啪唧一下摔到地上。 “师父你怎么来了?”许云深欣喜地问。 老和尚白眼一翻:“我要再不来,你都要被揍成孙子了,丢不丢脸?” “这不是,出了点问题么?” “啥问题?” “就是……那个……” 老和尚上上下下把许云深看了半天,半天冷笑一声:“下山了,快活不?” “没有,我只是……” 老和尚摆摆手,表示不想听他解释。 此刻头上一直飘着一个人。 樊策与众多道境姗姗来迟,看到空中静止的江梦,纷纷吃了一惊。 对视之间,猛然想起了那个存在。 他们的视线在左右逡巡,甚至往云端瞅了半天。 “师父你说,是不是人都不会往下看啊。” 几人才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人。 他们迅速落地,纷纷行了一礼:“前辈。” 对视之间,猛然想起了那个存在。 他们的视线在左右逡巡,甚至往云端瞅了半天。 “师父你说,是不是人都不会往下看啊。” 几人才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人。 他们迅速落地,纷纷行了一礼:“前辈。” 第九章 返回长安 被遗忘了半天的江梦,在樊策的恳求下,才被老和尚放了出来。 一被放开,她就头也不回地返回天断山脉的住处,似是生闷气去了。 果然不论年龄大小,这一点上都是共通的。 樊策也紧随其后,去安慰她。 对这二人,众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他们一直没扯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老和尚大致一扫,看人也正好都差不多在这,当即说:“这样,防止你们这群孩子乱闹腾,定下个约定吧。” 我们也只在洞府安安静静度日,没有乱折腾啊……众多道境欲哭无泪。 “在大争之世开启前,你们不许插手俗事,哦匿名游玩可以,但不能大范围影响世事。” 许云深赌一文钱,老和尚是自己想玩才开出了个例外。 “这是自然,诸道友早已视俗事为虚妄,专心修炼了。”颜才淡然笑笑,朝老和尚拱手道。 老和尚点点头,光滑的脑袋闪着不可名状的光,道:“我对你是极为放心的,一闭眼就是几十年的修炼,都快赶上我了。” 颜才在众多道境中有超级死宅的外号。 “不敢不敢。”颜才连忙推却。 “可有人有异议?”老和尚提高声调。 场中道境尽皆轻轻摇头。 老和尚满意点点头,从腰间的布袋掏出一颗白嫩的桃子,直咬得汁水横流。 他含混道:“徒儿,那我就继续回山上了。” 许云深闻言点点头。 “估计无心也要担心得紧了,我突然消失。”老和尚笑笑,脸上的法令纹挤到了一起。 许云深就知道,这个不靠谱的师父总得闹出点幺蛾子。 他轻轻扶额,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小师弟如今怎么样了,一年多没见,也是思念得慌。 等等…… “师父,我这实力该怎么恢复啊?”许云深立马抬头问道。 只是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也无人能够感知到他是如何离开的。 “这个老头,跑得那么快。”许云深又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找到的路是否正确。 空中轻飘飘传来一句:“你不是已经找到路了么?” 好的,看来这条路错了。 许云深知道老和尚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大boss走后,剩下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洛一白也才委屈巴巴出声:“果然师父他不认得我。” “啊?” 许云深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难不成老和尚还会失忆的? 洛一白看出了许云深的想法,解释道:“我曾经也与你说过,师父收过许多徒弟。而我们的师父可以说是同一个,又可以说不是同一个。” “因为他修炼的道的原因,导致他每隔百年便会恢复最初的他一次。其间的经历,统统会遗忘。虽然能够从其他途径知晓过往,但不是亲身经历,终归会有一层隔阂。” 许云深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他看一下别的道境,发现没有任何吃惊。 也就明白自己是比较晚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了。 他思索了会,问:“那师父现在距离重置还有多少年?” 言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说总觉得老和尚像是一个机器。 “圣僧助我之时,是他的最后十年,建国不久后便重置了。”是大唐太祖陈羽接过了话头,说道。 “您是……”许云深看这汉子的面向,隐隐有些眼熟。 “我姓名为陈羽,算是唐的‘先帝’了。”陈羽洒脱笑笑。 玉中歌走上前来,小声地给许云深这个信息滞后的土鳖解释了会,才让其恍然大悟。 “久仰!”许云深施了个平辈礼,“既然如此,那距离师父重置还有三四十年了?” “满打满算,是还有四十二年。”陈羽含笑回答道。 四十二年风和雨。 …… 不久,许云深便被皇帝召唤回长安述职受赏。 定王孟演也没盼来任何对他进行奖惩的圣旨,也就干巴巴地送别了许云深。 许云深,玉中歌,段秋水,花花,蒋大中五人一起,上了一艘正规的官用船。 护卫自然是免了的,除了驱动船的几人和十几个侍从,便再无他人。 “都说了,我直接带你们飞回去多块,还要坐这个船,慢死了。”玉中歌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带点寒意的风舞着她的头发。 一群实力高强的人能够无视寒暑,也就使人有些忘记了四季。 直到现在湖面上的寒风打得花花裹起了厚袄,才让人幡然醒悟——原来才是初春啊! 时间是三月,但丝毫没有温度回升的迹象。冬雷带来的后遗症,经由观天监确认,会持续到三月底。无数农活也就延期到三月底乃至四月初才开工。期间也就免不了朝廷拨款,以供贫民百姓度过饥馑。 对于刚刚进行了好几场战争动员的朝廷来说,这无疑又是一笔重担。 尤其又经历了一些天灾人祸,换成平常的朝廷,早已流民四起,几近崩溃了。 所幸大唐承平日久,积蓄深厚。同时强权与政府的统一,也让百姓无处反抗,无力反抗。 话回这艘船。 玉中歌习惯于在虚空中横渡的高速,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这艘小船的“龟速”——尽管这速度已经比普通修行者全力狂奔还要快了。 “玉儿,不要急嘛……”许云深趴在她旁边,看着船底划开水面,激荡起水花。 玉中歌稍微收敛了下浮躁的情绪,又回归了沉静的状态。 她微微侧头,看着许云深的侧脸,不由“扑哧”一笑。 “怎么?” “你又光头了。” 许云深也有些无奈:“谁知道我自己就是和头发过不去呢?别的地方,甚至衣服都没受损。” 明明才体验了短短几个月,秀发便去无踪了。 而在船上这几天,头发也丝毫没见有生长出的痕迹。 许云深这下知道:恐怕这辈子与其无缘了。 蒋大中和段秋水都在屋内休息,花花则在里面玩耍。 偌大的甲板上,除了他们,便再无他人。 猎猎的风鼓动起了玉中歌的大袖,她动用了些修为,按平了飞起的衣物。 她轻轻问:“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她?”许云深侧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头好像疼了。 “段秋水。” 许云深的头真的开始疼了。 他心虚地摸摸脑袋:“我前面不是说了么,就是当个下人。” “真的?” 纵然许云深真是这么觉得的,但也被玉中歌冷冷的神色给逼得有些心虚。 他咽了口口水:“真的。” “那我这次便信了你,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这话一说,许云深咂摸出有点不对劲了。 现在空口白话的解释,想必玉中歌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先入为主的思想作祟。 除非有铁打的证据证明,许云深和段秋水真的没什么。 然而这种东西,哪里会有呢? 许云深也就百口莫辩,只能咬着牙吞下了这次的苦果。 也是他平生仅有的后悔:早知道就拒绝段秋水的跟随了。 …… 历经一周,许云深等人到了熟悉的长安。 气温也开始有些回暖,他们所见的是无数在为新的一年奔波的人。 往无尽粮区奔波的人群中,许云深还瞅到了熟人。 “哟,老赵,去哪啊!”许云深高高扬手。 老赵闻声一歪头,放下了肩上的麻袋。 仔细辨认了下,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这不是许老弟嘛!我现在正要去播种,今年人手紧张,没雇到人,也就我亲自去了。怎么样,老弟,今天有空不?工薪给你多算三成,还带你吃顿酒!” “这个……”许云深面露纠结,“我还有事要忙,不然绝对来帮你。这样,过两天你还需要帮忙不,我可以来一趟。钱不钱的的就算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不过酒可不能免,我惦记着你的那些私藏呢。” “哈哈哈,好!那就四天后的下午一点,你来老地方找我。” 两人喜气洋洋作别后,许云深坐回了马车。 “他是?”玉中歌好奇问。 许云深看着老赵背着大麻袋在大路上奔驰的样子,有些五味杂陈,不过转瞬也就平复了心情。 他笑了下,道:“我曾经不是有段时间在帮人做活么,便是那时候结识的。我许多种菜的知识都是老赵手把手相教。” 然后许云深倚靠在马车的车厢墙壁上,语气悠长:“他到现在都是光棍一条,膝下无子,也终生未娶。这辈子图得就是过得舒服安稳,不想有其他的变数。这个寒期延长,老赵怕是愁得不轻。白发都多了许多,更显老态了。” “原来是忘年交。”玉中歌轻轻说了句。 许云深笑着点点头。 他摸了摸花花的脑袋,道:“花花,你要记得,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 花花虽然早熟,但是比较特殊的概念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 车厢摇晃着,许多虚影映在大人们的脸上,身上。 一朵朵花变换着,只有一句话在耳边徘徊:“不论出身,人人平等。” 也不知这句话会在她的心里埋下什么样的种子。 马儿一声高高的嘶鸣。 皇宫,到了。 第十章 风云渐起 熟悉又陌生的廊腰缦回。 以往进宫,许云深都是作为布衣之身,匆匆来去。 这回不一样,他身上还担着极北道巡检钦差的官职前来述职。 虽然蛮族大举入侵,整个极北道名存实亡,他的工作也受到影响,但终究是要按程序跑一趟的。 接引宦官不是先前见过的小太监魏谨,而是换了一个面向有些富态的。 许云深有些好奇,问道:“我上回来还是魏谨接引呢,怎换了你,他去哪了。” “魏谨?”那名富态脸的太监有些疑惑,随后恍然大悟,“您说小顺子阿,他最近发达了,被调到皇后那边做差,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看来这名太监对魏谨的升职有些不服气,在那里埋怨了两句。 许云深哑然失笑,他知道那名聪慧低调的小顺子,绝对会在同辈面前藏锋,所以也就没表现出能力。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熟悉的万事殿。 里面宫女太监在忙碌地来回搬运奏章,而复杂轨迹运动的中心点则是皇帝陈若。 与以往许云深见到的没什么不同,陈若依旧紧缩着眉头,盯着手上的各种本本看。 如果不是宫女小声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他还没注意到许云深等人的到来。 “许卿来了,快快请坐。这位便是弟媳吧?大唐建国后的首位大修行者!” 陈若看起来就像一个热情好客的中年男子,而不是一个强盛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要说威严,大唐的皇帝还是有一点的,不过也仅有一点。 路边种地的农夫都敢私下里调侃两句,皇帝与后宫的私生活云云。 许云深长揖,玉中歌也长揖。 本来此次进宫,是只有许云深前来述职的,并无召见玉中歌的意思。 因此,陈若在见到许云深旁边站着一位女子的时候,眼中还划过一道异色。 索性城府较深,不满也就压了下去,还装出了热忱的样子。 许云深点点头,回答道:“正是内人玉中歌,此次便是前来向陛下陈述极北道之事宜。” “罢了罢了,极北道的惨案朕已经听各路反复说了许多遍了,许卿也不必再赘述。”陈若叹了口气,摆摆手,脸上作沉痛状。 不管怎么说,陈若这番话属实有些让许云深下不来台的意味了,况且许云深本次进宫便是为了述职,否则他来作甚? 许云深皱了下眉,问:“那敢问陛下这次召我前来,又有何意?” …… 从宫中出来,许云深神色有些怪异,又回头看了眼高耸的朱雀门。 来时有人接送,走时就没了,他们二人只能慢慢踱步回去。 小别后的重逢,让许云深和玉中歌格外珍惜时间。 玉中歌开口问道: “云深,你怎么看?” “嗯?” 许云深一时间看着玉中歌的侧颜出了神,听她提到自己,方才回神。 “回去再说吧,这大街上,保不齐会有幕内之人。” “嗯。” 玉中歌轻抿粉润的嘴唇,提议道:“我们走第六大街吧?” 第六大街大概在皇宫中轴线的位置,距离他们住的文子监,也不算绕路。 只是往常赶路的人不会这么走,因为第六大街是著名的商业街,人群熙熙攘攘。 许云深看着玉中歌期待的眼神,轻颤的睫毛,轻笑了一声,摸摸她的头,说道: “好啊,都依你。” 许云深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他那时候带着玉中歌,在长安的近壁区,吃吃逛逛,把盘缠都花的七七八八。 还自我安慰说是度人,没想到现在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想到这,许云深不由露出一丝甜蜜的苦笑。 “怎么了,云深?” 玉中歌一路上都带着好看的笑容,牵着许云深的手,完全不似一个闯过虚空战场的大修行者,而是一个沉迷爱情的小女生。 但一颗心,分成十瓣,有八瓣放在许云深的身上。 所以许云深的种种变化,都让她感知的清清楚楚。 旁边过去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许云深摇摇头,从小贩那买了两串,递给她,说道:“没,就是想到了去年我们刚相遇的时候。” 去年? 那时候玉中歌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刚下山的小姑娘。 玉中歌倩目流转,瞪了他一眼,道:“我还记得……在客栈的时候,你一直盯着……” “那时候不懂事,不懂事。”许云深一时大囧。 “我看你阿,骨子里就是个坏蛋。” 玉中歌俏脸微微发烫,别过脸去,手上紧紧攥着糖葫芦。 …… “什么,老和尚下山了?” 皇帝陈若方才迟迟得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下,一个没站稳,坐倒在了椅子里。 旁边的宫女大惊下想来扶他,被他挥手斥退。 陈若的手用力地按在椅子的扶手上,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来汇报消息的人,想从他那双阴险的三角眼中看出什么东西。 半天,陈若咽下一口气,沉声问:“他下山做了什么?” 原来老和尚在与许云深分别后,没有直接回山,还在天下逛了一大圈。 其中包括各种重地,非重地,路边小摊,王府大院。 反正就是,各种该看的不该看的,能进的不能进的都走了一遍。 然后,几近所有人都知道老和尚下山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来长安,特别是皇宫逛逛,所以这里的消息也就迟缓了些,方才传到这里。 要知道当年,他在 皇宫里踏着血泥轻轻走了一遭,就引得天下所有势力重新洗牌。 那个时候陈若也不过是个稚嫩孩童,整个寂静无声的皇宫令他印象格外深刻。 人力竟可如此伟岸无边! 不过听说他受了伤,日渐衰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上回天下的一批道境就是信了这句鬼话,然后一两百人就只剩下了几十人。 以往主持是非公道的天道也销声匿迹,没有去追究老和尚。 现在他又下山了,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陈若也不死不得其解。 不过他压下了再度召回许云深的念头,因为在这个被宰相逼得有点紧的皇帝看来,他给的那些筹码,足够让许云深站在他这一边了。 …… “太子,许云深回来了。” 陈言睁开闭着的双眸,眼中恢复了清明,长长叹了一句。 “听说,玉中歌也回来了?” “是。” “……还有什么消息?” “许云深被召去了皇宫。” 哦述职吧。 陈言躺在摇晃的木椅里。 本来他是不用这玩意的,奈何许云深那有一个,一来二去久了之后,没这东西反而不习惯了。 于是,到处都是低调精美制品的太子府里就多了这么个粗糙的玩意。 属下眼睛盯着地上,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知道了陈言的漫不经心,补充道: “皇上还与他谈了些东西。” 嘎吱的声音停下了。 “说。” 陈言的声音陡然变冷。 …… “一段时间没回来了阿!”许云深沿着熟悉的道路,脚下匆匆,一只手拉着玉中歌,语气满是感叹和怀念。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回来路上,许云深已经和玉中歌解释了院中又多了个住客,杜四。 对于这个老兵,玉中歌还是有点印象的。 她记得当时第一回北上参军的时候,许云深和那个杜四走的很近,还时不时露出低沉不明所以的笑。 那是只有男人之间才会懂的笑容。 院子周围一圈围着的篱笆已经拆除了七七八八,只在泥地上留下一些浅浅的坑洼。点点的新绿,让其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有人在吗!!!” 还没走多近,许云深就扯开嗓子喊了。 院子里传出一声: “谁?” 许云深一听这个清朗又带点闷骚的声音,就知道是公羊珉的。 公羊珉正在磕磕巴巴地锄地,这是赵四出门前交代下的,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做。 陌生的农活惹得他心头火起,现在又有人来打扰,真是不开眼了。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许云深那货? 没错了,就是他! 公羊珉丢下锄头,头也不回朝门口跑去。哐 当一下,锄头砸到了旁边的石板上。 吱呀—— 破破的木门开了。 “真是你!” “是我!” 两人相视一笑,来了个拥抱。 公羊珉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更久没见的玉中歌! “玉姑娘!” 他张开双臂,正想去抱,却被许云深一瞪眼拦下了。 公羊珉也就讪讪缩回手。 “不是我说,你忘了小玉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估计放个屁都能把你崩飞了,我现在都不敢招惹她。”许云深凑到公羊珉耳边,低声嘲笑道。 玉中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不变得拧了一把许云深的腰间肉,直让他喊叫半天才松手。 公羊珉见状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了,你和那个姑娘?” 许云深转移自己注意力,好奇地打听起公羊珉来。 公羊珉苦下脸,道:“不提了,先进来,进来再说,在外面隔墙有耳。” “看来是真经难取阿。”许云深意味深长拍拍他的肩膀,迈过门槛,回到了熟悉的院子。 “嗯……没什么大变化,咦锄头怎么在地上?不对小绿你怎么了!小绿阿!” 许云深一走进来,就看到了蔫了半截的心爱的“小绿”。 公羊珉疑惑看看,才发现是刚刚起的急,扔掉的锄头削到了小绿的茎。 完了这下有些尴尬。 他吹吹口哨,轻轻向后退去。 “公羊珉你别走……等等,我躺椅怎么也没了,别跑,给我解释清楚!!”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一章 花花;陈言来访 “他俩真这么说的?” 洛一白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 许云深让你把小朋友送来给我带,你就把她送过来了?你也太勤快了点吧! 许云深一行人刚到长安,便按照路上商量的,让蒋大中带花花到洛一白那去拜师学习。从花花向往的杀人技法上来看,洛一白实在是良师之选。 恰巧洛一白在长安的落脚处只有玉中歌知道,所以她便轻易地“卖”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父……” “你还没拜师呢!” “师父父……” 洛一白扶额,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带小孩,特别是这种会撒娇卖萌的小孩。 没过三巡,洛一白就招架不住,挥手让蒋大中离开:“回去吧,和他俩说这孩子我接下了。” 蒋大中嘿嘿一笑,来时玉中歌已经笃定地和他说过,洛前辈肯定会收下的。 “花花在这好好学,大哥哥先走了。” 蒋大中蹲下来摸摸花花的头,朝洛一白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花花在那挥着藕臂,脆生生道:“大哥哥再见!” 洛一白无奈地摇摇头,牵着花花走进了亭子里,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仅有的两个仆从被驱到别院后,洛一白面色奇怪地问:“花花,你跟姐姐说,为什么要学杀人阿?” 据洛一白所看,花花也只是个孩童,怎就会口吐这种惊言。 如果是一时间的特殊想法,那也能理解,这个年代难免有几个早熟的特立独行的少年少女。 “诶……玉姐姐说,师父父能当花花的奶奶了。” 洛一白眼角一抽,压低声吐出几个字:“玉中歌……看我下次不把你屁股打烂。”转瞬就恢复正常,和颜悦色道,“她还说什么了?” 花花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和思索,半晌才摇摇头,甩动着的秀发撩起了一阵风。 然后花花用纯真而坚定的语气说道:“花花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但又遇到了很好的大哥哥大姐姐,所以花花想把不好的事通通消灭,然后报答哥哥姐姐。” 洛一白讶然,看来花花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沉思了一会,又问:“那如果你的哥哥姐姐,做了你说的那种不好的事,怎么办?” “他们不会的!”花花急忙反对。 “我说万一,万一……假设他们做了呢,你怎么办?” 花花瞪大了眼,这种问题超出了她是非分明的认知世界,小脸充满纠结。 她两道眉紧紧扭在一起,然后搓了搓脸,撅嘴道:“那花花只能,把自己给杀了。” “为什么?” “师父父你想,哥哥姐姐对我那么好,花花不能恩将仇报……嗯这个词还是哥哥教花花的,但是他们又做了不好的事,花花也没有 办法不阻止他们。两个都不能做,那只能花花把自己杀了,这中间失去了我,就不会有困惑了。” “花花真聪明。”洛一白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我已经料到你会有一段光辉到令人颤抖的未来了……如果不是大争之世来临,或许能比我走得更远。毕竟我在花花这个年纪呀,还在偷人吃的过活呢!” “师父父也好惨。” “……呵呵。” …… 幸好院子里那片灵土生机旺盛,小绿哪怕是被削了一大半的根茎也逐渐自我修复完善。 甚至长势还更加喜人起来。 许云深埋在地里,就像苍蝇……哦不,就像一个稻草人,不知辛劳疲倦。 他看起来已经把庙堂江湖都抛之脑后,只有眼下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太子的来访瞬间把好不容易静下的湖面搅得波澜壮阔。 “许兄,我这次冒昧来访……” “是皇帝那事?” “是。” 许云深慢悠悠从地里站起来,面向太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气氛突然间开始变得僵持冷硬。 两道不知名的火花在二人间激烈碰撞。 “在那之前,”许云深一字一顿,“你先回答我个问题。” 陈言心中蓦地一慌,久居高位的泰然气质豁然崩塌,乱石飞溅,眼神躲闪。 许云深一声冷笑,一步一步走近,眼睛却一直钉在他身上。 明明是布鞋,却被许云深踩出了铁蹄踏地的声音,气势雄浑。 越走越近,直到许云深额前的碎发都开始撩拨陈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 我?陈言咽下了一口口水,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觉得许云深身上灼热的气息咄咄逼人,侵略得他无一丝能够安稳站立的空间。 我可是大唐的堂堂太子,怎么被这布衣和尚给抢了主动权? 念此陈言撇了下醉,眼眸流转,嘴角挂上玩味的笑容,轻轻道: “我怎么了?” 许云深一时噎着,有些震惊。 怎么这人还理直气壮的! 他翻个白眼,冷哼一声,仅有的一点空隙距离被他排开。 许云深的额头仅仅贴着陈言,二人的头发被挤压在一块缠绵。 “你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啊?我出去这段时间,你趁我不在都做了什么?” 在第二个问句的时候,陈言下意识微张开嘴想要反问,但许云深一激动下飞溅的唾沫星子恰好有一颗跳到了陈言的敏感的嘴唇上,让他直接闭上了嘴。 我做了什么?陈言下意识反思了下。 “你趁我不在家,竟然偷走我的躺椅!!!可恶,你一个太子,难道没钱买吗!!!” 最后一句,许云深憋屈地吼出来 的。 唾沫星子瞎七八飞,陈言瞎七八懵。 原来搞半天就是这事? 喂喂你口水该收收了。 陈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后撤了两步,面无表情道:“过会便会有个新的送到这里,你莫多想,我只是借用一下。” 然后他顿了顿,说道:“该你说了。” “真奇怪你这人。”许云深挠挠头,“皇帝那边还能咋样,拒绝呗,我可不想趟这趟混水。” 陈言赞赏一句:“难得你有事做对了,是玉姑娘的主意吧?” “少看不起人!”许云深一哼,“我好歹也耳濡目染这么一段时间,哪不知道这个时候推我出来就是要挡刀的?虽然我刚回来,消息落后了点,但也能猜出一点东西。” “不错,最近这段时间,陈白衣手段老辣地铲除了一大批异己,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不满了。” “这么说,要搞他?” 陈白衣乃是大唐宰相,位极人臣,平常人在这个位置也只会想着搅搅混水,安度晚年为妙。但偏偏这个白衣卿相,是有大抱负的“疯子”。 是的,在想要平稳生活的官员看来,他就是一个疯子。 身后虚名管它作甚,百姓如何管它作甚。 陈白衣还偏偏要管,最近把手伸到大唐的各个角落,从上到下进行了一番改革,裁了好大一批员,其中不乏名门贵胄,自然引起诸多不满。 “这场风波里,吴家攀上了陈白衣,端的是张牙舞爪,尽显狗腿本色。一趟折腾,吴家势力反而壮大了许多,不少人都是明贬暗升,掌了实权。” 陈言已经坐在了许云深旁边的石凳上,一点架子都没有,甚至身上的名贵青云锦服还蹭上了一些白灰。 “吴家……是吴家三子那个吴家?” 陈言点点头。 许云深差点笑出声来,当初那个吴家三次被他折腾得可惨:三个人都耍手段但是没一个成功,简直是跳梁小丑的典型例子。 不过要是和普通人比起来,还是较为出众的杰出青年。 前段时间少了许云深这根眼中钉,他们在这场风波中可谓如鱼得水,长袖善舞,迅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看起来大有可为的样子。 “不过嘛……现在这个势头,还是要看实力的,会钻营还不够。”许云深想了下那几人的表现,暗戳戳把他们放到唐蛮战场中脑补了下,直摇头道。 陈言嗯了一声,靠在背后的石柱上,漫不经心说出一个能让整个大唐抖三抖的消息;“听说第二届万道榜就要开了。” “那么快?!以前不是说要三年开一届么……哦,因为蛮族入侵?” 都是人,但陈言,许云深所在的位置太高,各种看似不起眼的消息扑面而来,背后席卷的就是整个大唐 乃至天下的势头,实在是让人背后生寒。 就如这次万道榜的提前召开,就不知道又要炸出多少牛鬼蛇神出来。 要知道上次万道榜,是在天下元气喷涌之前。 天下元气喷涌之后,直至今日,影响才逐步体现出来,其中一条便是修行者平均实力的上升。 自然,平均实力上升了,尤其道境的出现,许云深这个第一届万道榜榜首,凡境第一人也就被人看轻了起来。 甚至有人觉得:也不过就那样?那几场战斗我上我也行,对面太菜了。 于是这个消息放出之后,天下修行者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踏着许云深这个光头,成就自己的扬名之路。 不过在比赛召开之前,应该是不会有人来找他麻烦的。 “许云深,你给我出来!!!” 好像麻烦来的有点快。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二章 笑 “许云深,你给我出来!!!” 许云深闻声一愣,看了眼陈言,问:“你……?” “不关我的事。”陈言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看来是没事找事的了。 许云深有些头疼,自己才刚刚回来,怎么就有跳蚤到处蹦跶。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搬家了,现在的住址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很多时候不大方便。 许云深走到那扇小破门前,悠悠打开。 一看,外面果然站了个正在叫嚣的路人脸。 “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没什么空……”许云深的话说的是极为委婉了。 他就连问名字的兴趣都没有。 绝不是某人懒得取名了。 路人脸两眼一瞪,大声说道:“你让我回去就回去,我的面子往哪放?我和你说,我不管那些虚头巴脑的,今天你必须要和我打一场,否则你就是怕了我。那样的话,下届万道榜你也就别参加了,怂货一个!” 说到这,他翻了好几下白眼,一副不屑的样子。 “人啊……为什么要急于作死呢?” 许云深一声叹息,跨过门槛向外走去。 …… “解决了?”陈言一抬眼皮,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的《星夜神话考》,看向走回来的许云深。 许云深无奈点点头,一屁股在他不远处坐下,说道:“还好我跟他说换个地方打,不然以那家伙大开大合的招式,我们院子都要被拆一半。” “他实力不错?听起来你俩还缠斗了一番。” 许云深“嘿嘿”两声,一脸促狭道:“不都说要藏拙么,我就慢慢和他打了,而且暗地里肯定有人盯着,我也没去注意是谁。话说你这看的什么书,我这哪来的这本?” “西房那边书架拿的,还挺有意思,给我一点启发。” 西房……许云深沉默了下,那原来是陈语住的地方。 自从陈语和他闹翻之后,那里也就没人住了,只留下一些家具,许云深也没去看过,只觉得心烦。 更别说现在,陈语俨然有一副他的大敌的迹象。 “讲什么的?”许云深强笑了下,问。 陈言也是人精,大概猜到了许云深心中所想,不由“啧”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 这四个字加重了音,像是一语双关。 “就是讲了下星夜道的一些神话传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更能和天上的天道联系起来。” “嗯?什么意思?” 虽然许云深通过玉中歌知道了天道的真实面目,但他对它的过往是一概不知的,更别说将天道与地上的星夜道联系起来。 “上古神话中,曾经有个叫星夜的人,背负一条大道,向天道发起挑战,不幸战败,然后被天道永刻罪印镇压,意图磨灭星夜 的血性好为它驱使。” 陈言缓缓陈述着一个波澜壮阔的传说。 “正好天下元气喷涌的时代,星夜道出现了十字交叉的无底峡谷,颇有些像这个罪印。所以我推断,上古时期这峡谷便有,后来经历了什么才消失,直至今天才重现。” 但是世界观经过刷新的许云深却不这么认为,陈言的一番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觉得,这个神话是真的,而且,星夜道就是当初的星夜。 如果不是有蛮族大草原疑似是一头活物在前,他也不会这么果断推断出这个观点。 而这样的话,天下的土地是否是真正的“土地”就让许云深百思不得其解了。他甚至猜想,天下所有人实际上就站在一个个被封印的大修行者身上。 这也不是不可能。 许云深强忍住立马拿铲子刨地然后尝尝味道的打算,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我是说万一啊,星夜道就是星夜呢?” “不可能。”陈言斩钉截铁否决,“那岂不是说,天北道,极北道也都是一个活的了?有些荒谬,明明是我大唐开疆拓土后命名的。” “那那些古老的地名呢?” 陈言顿住,黑白分明的眼仁看向许云深,定定地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没有,你想多了。”许云深连忙摆手摇头否决三连。 “真的?” “比朱二还实诚!” “他最近学会撒谎了。” 许云深一呆,立马追问道:“不是吧,我就出去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快,跟我讲讲。” “你先告诉我你瞒着我的事。” 突然一道声音插入:“我告诉你吧,太子殿下,实际上,天道是存在的,可以说是一个活物。” 陈言耳边仿若惊雷炸响,轰隆隆的声音撕破了他的耳膜,热流直冲他的五脏肺腑而去。 以往一直模糊的概念今朝被人一言确立,带来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 “可有证据……玉姑娘?”陈言扭头看向那边,挤出这几个字。 原来是玉中歌不知何时已从洛一白那回来,走路还有些瘸拐,但气度和容貌实在是昳丽非凡。 “小玉你啥时候回来的?”许云深起身想要去扶她,却被玉中歌白眼回来。 玉中歌对这个太子的情感脉络把握得一清二楚,不像许云深那个呆板脑袋,所以她也不想再刺激陈言。 她一边走近,一边说:“就凭我是道境,可否?” 道境,还是元气广泛运用前的道境,实在是令普通人难望其项背。 陈言叹了口气,作揖道:“受教了,我从前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不过,顶多也只是妄想到天道是存在的一个机器,这种层次。万万没想到 其竟是一个活物,这实在是大恐怖之事。” 恐怖?还好吧。 粗心的玉中歌歪歪头,有些不以为然。 陈言不知道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单纯过度,不禁点道:“玉姑娘你想,偌大一个天道,如果是活物,它靠什么生存?” 生存?我们道境去给它找虚空中的物资啊。 玉中歌差点脱口而出,转瞬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洛一白也曾经和她说过,肉眼所见的天下不过是天道世界的三千分之一,且仅凭他们这些力量微小的蝼蚁,怎能搬运够如此庞大世界的所需? 陈言继续说:“而且,我在上古神话传说中不乏见到过很多像星夜这般的挑战者。星夜这般被镇压的还是少数,更多的只是:‘不知所踪’,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一连串的拷问让玉中歌有点慌,她不禁抬头看天,天上阴云集聚,好像有一双眼静静地盯着这里。 她不禁打了个颤。 想必那些前辈必然知道其中的门道,但却对此绝口不提,像是有巨大的黑幕一般。 如果不是今天陈言这番话,玉中歌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方面的。 许云深见气氛有些不对,打了个哈哈,道:“那又怎样,我们该干嘛干嘛,这种问题真是杞人忧天了,对不?” “杞人忧天……”陈言沉默了下,然后豁然笑道,“许兄说的对,是我多虑了。正巧玉姑娘回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先行告退。” “慢走……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朱二到底咋了?” 陈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卖弄关子道:“这个嘛……还和你有点关系,更清楚这件事的是李侍郎之女李青竹,你去问她吧。” 那丫头?! 许云深突然有些牙酸,恍然大悟其中的道道,同时对这自己为何要多嘴一句而懊恼不已。 玉中歌不在也就算了,现在主要是她还站在旁边,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 真是让许云深一个头两个大。 “我走这段时间……你和青竹妹妹又怎,么,了,啊?” 不好,有杀气! 许云深额头冒出细细的汗,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是你先别掐,我不是去北方了吗,我怎么知道他俩怎么回事,有什么纠葛?去北方之前,还能怎么,照常呗!” “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云深抱头鼠窜,疯狂解释自己的清白之身,发誓绝对没有沾花惹草。 “那秋水妹妹是怎么回事?”玉中歌咬牙,浑身气息勃发,各种异相纷纷环绕在她身旁,青白色调为主,宽宏而又充满生机。 如果不是许云深皮糙肉厚,换个人来,已经要被玉中歌的生生不息鞭给刮地皮开肉绽了。 绕是无伤,许云深身上也是疼痒疼痒的,嗷 嗷叫起来:“我和她是清白的!” “谁信?” 吱呀—— 小破门又开了。 门外进来个目瞪口呆的朱二。 他一进门就看到玉中歌在打来福,不是,是许云深。 条条鞭痕印在许云深身上,衣服已经被撕坏不少,而玉中歌因为爆发修为,衣物也有些破损,此刻正裸着一双白嫩的足踩在许云深的背上。 刚刚还被提到的朱二此刻涨红了脸,结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知道你们在,我出去,你们,你们继续。” 说完立马转身出去,砰地一下把门关上,快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下好,误会了。”许云深苦着脸。 玉中歌的脸也通红通红的,就像春天刚发育的嫩花苞,娇艳欲滴,她瞪了眼许云深,说道:“都怪你。” “怎么就都怪我了?” “不管就怪你,还不起来,真想一直被我踩着?” “嘿嘿……别说,下回可以这么玩玩。” “去死!!”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三章 重回修行院 过了半天,朱二才回来。 进门前还煞有介事地敲门,一派做客的庄重样子,让许云深哭笑不得。 “朱二,你看到公羊珉没?刚刚他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他。”许云深打算拿公羊珉开头来引出话题。 朱二站在那,依旧是熟悉的黝黑脸庞,不过眼里多了些灵光,不像原来那般木讷。 他闻言,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定定说道:“欢迎回来,许云深。” 不知道为什么,许云深感觉自己和他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开口时都是难以祛除的尴尬。 “谢谢。”许云深也干巴巴地回应两个字。 为什么是谢谢,而不是“谢谢啊”,“谢谢你”,“嗯呢”,这种回答——那是因为许云深习惯于说这两个字。 以往他都没感觉到什么,今天首次体会到这两个字中蕴含的味道是如此干硬生份。 许云深咳嗽了声,语调上扬的“嗯”了一声,提示朱二还有问题没回答。 “什么?哦公羊珉他,我看到他往修行院那边去了。”朱二愣了下,方才想起刚刚被自己无意识忽略的问题,“抱歉,最近脑子不大好,老容易忘记事。” “没事。” 往后又是令人难熬的沉默,令许云深坐立不安。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有什么能够牵扯到情感方面的话题,于是道:“那个……听说,你和李青竹那丫头……?” 这简直是六神装直接a到脸上,让版本之孙adc无力招架。 朱二没有喝水也被自己口水呛了下,眼神奇怪地看着许云深,疑惑道:“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和玉中歌好好的么?刚刚还……” 这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都说了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许云深羞恼地回了句。 咦? 朱二没有像原来那么羞涩内向了? 许云深这才发现:当初那个,见喜欢女孩一面,都要羞半天的朴实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内敛而眼神坚定的黑小子。 嘿,如果不是我的存在,你怕是要当主角了。 许云深笑了下,大大方方说道:“就是好奇,八卦一下,毕竟青竹那丫头挺乖的。” 朱二充满敌意地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要问,你自己去问她,我和她还没那么熟。” 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啊,许云深心想。 他已经脑补出了一篇爱而不得的穷小子,受到爱情折磨历练而进化出坚韧的心的了。 “不说就不说,瞧把你能的。” 许云深撇了下嘴,脸上很不屑的样子,心中却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相处才说明朱二还没与他生份到一定地步,刚刚只是许久未见的正常冷场罢了。 他不想这还没过一年 ,自己三个舍友就有两个和自己敌对了。 目睹朱二进了漫步进了房间,许云深悠然靠在屋檐下的石制围栏上。 那个名存实亡的修行院……不知道怎么样了。 念此许云深有些好奇,打算去走一遭看看,毕竟他现在身上还挂着修行院学生的籍呢。 “小玉,我去趟修行院!”他冲屋内喊了句。 “好。” 许云深迈步走出门。 …… 万万没想到,现在的修行院,与他离开时比,已经有了天差地别。 各项改革如火如荼地正在进行,讲师也由朝中官员为主,变为了贤人为主。修行院院长副院长也不是官员中品级最高的那几个,而是换成了几个许云深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明明不是初来却比初来还要懵的许云深,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他拉住一个过路的,问道:“同学请问……上课要去哪啊?” “上课?你选课时候没有给你上课表吗?” 许云深莫名:“选课?那是啥?” 那人突然警觉起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你不是院外进来蹭课的吧?走走走,不欢迎你们这种人,天天扰乱我们修行院上课秩序。” “不是……我是请了长假,回来后就不知道该往哪去了。你看这屋子都改建了,我还怎么认路,对不对?我原来是格斗系的。” 这一番话不大像是编的,一般人也不会这么编,况且许云深还拿出了半年前的课表,这让那人脸色缓和了起来。 他说道:“原来是学长,刚刚失敬了。现在五大系的分类已经取消,原因是单一的培养会限制学生的热情,现在改为选课,择感兴趣的课程上。” “可我记得,原来不是说要什么全名发展,给好多学生加了不少领域的课呢。”许云深张张嘴,把记忆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人冷笑一声:“不过是院方想当然的强制上课罢了,也不问学生对这方面有没有兴趣,谁说全面发展就一定好了?有人对气系不感兴趣,还硬要他研究自然之气在文道领域的运用?我看是吃饱了撑的!” 看来这个人是他自己了,许云深咳嗽一下,提醒下他收敛情绪。 那人顿了顿:“总之,这种落后的方式已经取消了,现在所有学生不分系,全归修行院统领,现在的话,学长你可以去絜矩处找孙鼎相老师。” 许云深由衷作谢了一番,然后与他告别。 打听了下,絜矩处就在东南方,是一栋青蓝色的石木建筑。 絜矩处的絜矩取的是正方圆法度之意,较为中正平和。 走了会,许云深看到了路人所说的那栋建筑。 是个一层平屋,青色石砖堆砌,湛蓝色木材为屋顶,无瓦,这在修行院 ,乃至长安都是较为奇特的建筑了。 孙鼎相,这位许云深有印象。当初他还在这上课的时候,孙负责的就是教兵法相关。他还听说孙鼎相本人只爱教书,做官都不大愿意。 咚咚咚。 许云深轻轻地扣门求见。 “进来。”里面传来一道颇有苍老,但却中气十足,音色透亮的声音。 许云深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些精致典雅的家具,不过件数不多,在屋内陈设着也算不上拥挤。 右手边还有个门隔开,可能是孙鼎相的睡处。 “孙老师,后生许云深,来销假并且询问现今该如何去上课。” 孙鼎相见到许云深的第一眼就已经想起这个光头是谁,他笑道:“这不是钦差巡游使么?怎么想起来又回来上课了?” 许云深吃不准这孙鼎相是不满还是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用后生称呼自己,然后称呼孙鼎相为“孙大人”而非“孙老师”。 所以他也就老实回答道:“孙老师就别挖苦晚辈了,人在潮中,身不由己,所以现在一闲下来还是虚心求学了。” 这不是马屁,而是许云深真的这么认为。自己还需要了解更多的知识,才能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己,早日恢复实力。 孙鼎相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朝中?” “大潮的潮。” “哈哈哈,后生可教。” 老头看起来有几分高兴,指了指不远处的灰蓝色木椅,道:“坐。” 许云深谢过也就直接坐下。 一坐下,他感觉与椅子接触的部分有微微的暖流,不由好奇道:“这……” “不过是些小东西罢了,元气喷涌后的新木材,冬暖夏凉,并非吹嘘的那种。”孙鼎相还有后半句话没说,这木材也就一斤千银罢了。 “神奇,神奇。” 许云深赞叹两声,不过也就仅限于此。再冬暖夏凉有他自己冬暖夏凉?火里打滚都没啥事,更别说区区酷暑了。 “现在的话,你要恢复上课算是插班生,还要过几道麻烦的手续。我给你开个证明,你去修行院三层找老吴,哦吴瓜副院长。” 这里的修行院,指的是中央那个大建筑。正如一个市的名字,在外人看来只指那个市,在本地人却是指市中心那一片。 许云深再度作谢后直奔修行院去。 尽管整个修行院在翻修,但中央的巨大圆形建筑却是没有改变多少。 遥想当初许云深在这打了很多场的架,还拿下了万道榜第一的名头,只是不知下一届万道榜会在哪召开。 许云深感叹了下,找准了在外的一条盘旋楼梯,直奔三层而去。 二层和三层,外面都有楼梯可蜿蜒到达,如果没看准路,就会走错层。不过相较于场馆内的 七环八绕,这种楼梯实在算是捷径了。 好像这个吴瓜副院长挺有名,许云深随便找了一个路人大叔询问,就被热心肠地带往他的办公室。 大叔极为热忱,问东问西的:“小伙子,你找吴院长干嘛啊?” “办点手续。” “啥手续?” “这个。” 许云深把孙鼎相开的东西递给他,大叔眯着眼看了会,恍然大悟道:“插班生啊?哪来的?” “不是……是太久没来上课。” 大叔顿住了脚步,脸色奇怪地看着他:“那你还有脸回来?多少人想上都没法上,你倒好,去学两次。” 说到这他好像有点义愤填膺的样子,许云深生怕他不再带路了,连忙解释:“不,我是去北方了,最近才回来。” “北方啊……边境?” “嗯。” “有你的!刚刚的话我说错了,对不起。” 许云深有些哑然,没想到这个路过的大叔就有如此大的气度,毫无困难地就向小辈认错。 “到了。”大叔突然说了句。 许云深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 “别敲了。”大叔说了句。 许云深疑惑看向他。 大叔灿然一笑,道:“我就是吴瓜。”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四章 与你吴瓜 你就是吴瓜? 那你刚刚不直接跟我说? 许云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斜了眼吴瓜。 “你也没问我啊。”吴瓜眨眨眼,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 ? 许云深有些牙疼,他记得他第一句话就是“请问吴瓜副院长在哪”,现在这个大叔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没法去计较,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还是转移话题的好,许云深开门见山道:“那请问吴院长,我后面要做啥?” “文件我看看。”吴瓜一边接过孙鼎相开的证明,一边往屋里走去。 许云深看了下,也就是较为平常的办公地点,没甚出彩。 只是桌上砚台下压着一张有墨迹的纸,纸上还有一层半透明的纸覆盖住,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内容。 “这个的话,按理讲是我给你通过一下,你直接再回老孙那里选课就能去上课了。”吴瓜坐下,也没招呼许云深,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不过嘛,来都来了,就不让你多跑一趟了。干脆,我帮你都弄完吧。” “多谢吴院长。”许云深刚刚被捉弄的怨气全然消失了,道谢了一番。 吴瓜开始介绍起了流程:“首先,你先选课。去把那边有本叫《修行院选课指南》的书拿过来,对,就那本,拿给我。” 许云深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这个院长总不会坑人的嘛!他心想。 “我看看……哦,首先你选的课总计要修满一百分才能毕业,各课程有多少分后面有标明,你一会看。嗯,应该没什么了。” 许云深看吴瓜匆匆翻了几下,做出了似懂非懂,而后又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感觉有些头疼。 见他把那本指南递过来,许云深连忙自己翻了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关键点遗漏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本指南还真没讲什么上课须知,主要内容是介绍课程和讲师。 “我刚刚看了下,课程分为六大类?” 吴瓜点点头,说道:“没错,分别为攻,防,速,技,格物,兽。” “敢问是何依据?原来的分系我还能摸到点头脑,这个是着实不懂了。”许云深挠挠头,好奇问。 吴瓜爽朗一笑,胸腔都在共鸣着嘲笑许云深:“你还是去北方太久了,现在最新消息都不知道了。因为蛮族的关系,我们就开始偏重于一切以实战出发。有句话说得好嘛,不实战的修行都是纸老虎!” “那这与这个分类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吴瓜瞪了眼许云深:“说起来,这里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我?”许云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以你为代表的新生代的大量出现,打破了以前按境界分实力的情况,经常有人杰越境挑战。所 以……”吴瓜拖长了语调。 “所以?” “所以便以刚刚的七系,按实力为层次,划为天地玄黄四个层次。” 许云深有些懂了,询问道:“那这四个境界分别对应什么呢?” “攻便是攻伐,攻击,以文道举例。众所周知,文道分两途,浩然气和正气。浩然气变化灵动有余,进攻性不如正气那么刚猛。所以文道四境致知,修行到顶点的浩然气的修行者,攻是地级,正气则是天级。” “不过还是要看作用者的实战,脱离了实战的修行都是空谈。有人能把浩然气开发得摸到攻的天级门槛,同时兼具技的天级,不可谓不强。” 许云深恍然大悟,嘿嘿一笑,低声问:“那我呢?”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关于你的评级前段时间已经出来并且广为流传了。这其中的缘由,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吴瓜瞥他一眼,右手抬起,摸了摸人中的位置又放下。 你刚刚绝对是要抠鼻屎,对吧,对吧?! 许云深强忍住吐槽的**,连点几下头。 看他还算乖巧,吴瓜也就没继续卖关子,直接说:“攻,天级;防:天级;速:地级;技:玄级;兽:黄级;格物:黄级。” “怎么越往后还越低了?”刚开始听到两个天级许云深还有些难免的沾沾自喜。 听到速度是地级,他脸色微顿。 听到技巧是玄级,他有些不忿。 听到后面两个是黄级,他忍不住出声了。 “知足吧你!”吴瓜冷笑一声,“根据你以往的表现,不都是根据攻高防高原地碾压对手的?速度和技巧没给你评黄级就算不错了。至于驯兽和格物,你会么?哦,曾经被你揍的那个吴家子弟,倒是在驯兽这条路上混的风生水起,不比往日了。” “这么说我只有两个天级?”许云深摸摸下巴,显然被吴瓜传染了,“那其他人呢?” 吴瓜挠挠脑袋,皱眉思索了会,从旁边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上写着《新人榜》。 他翻开看看,又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出现。 原来大叔您记性这么差的嘛! “最新榜单上,已经有三个天级的人杰出现了,还有几个有四天级的苗头,啧啧,你的地位堪忧啊。” 难怪先前在家里就有人闻声来挑战,看来把我当成软柿子了啊。 许云深目光微微变冷,看来要重新出一次手震慑下宵小了,不然睡觉都不安稳。 “好了,你也别急,下届比赛就快开始了,有你发泄的地。我可告诉你,在修行院里可不准闹事,不然我都保不住你。” 显然吴瓜对许云深有点误解,以为他只是个清清白白的布衣之身,还起了爱才之心来劝诫他。 许云深哭笑不得点点头,也知 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叔是古道热肠,当即道谢告别。 出门走了一段,许云深一拍脑袋:“不对,我还没选课呢!” 事实证明,迷糊是会传染的。 许云深赶紧折回,吴瓜看他返回还有些惊讶,不知他回来是做什么的。 看许云深拿起纸笔,开始翻选课指南,吴瓜三度恍然大悟,一张老脸微微害臊。 出乎他意料的是,许云深没有选一堆攻防的课精益求精,而是选了大量的技巧和格物的课。 “虽然补齐短板很重要,但是如果你在某方面做到了极致,这天下也没人能挡得住你。全面发展这话一般是针对庸才的,你不是,我觉得你有那个天赋,不应该浪费。”吴瓜沉思了会,还是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了。 许云深轻轻笑着摇摇头,因为他知道,攻防是他的无双躯体带来的,而修行院不可能再在这方面给予他帮助。索性他也就针对性地选上技巧方面的课程,顺带那个一直听闻但未曾接触的行业——格物。 格物是文道的三境,是文道修行者开始堪透万物之理的开始。不过有一部分人发现了万物之理的美,沉醉于其中,抛弃了修行。他们专心研究,致力于发明创造。 刚开始还被人曲解,到了后来,格物家对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所有人也渐渐对其改观——由原来的对他们抛弃修行的鄙视,到认识到他们放弃修行,牺牲自我后的尊重。 如果不是格物院和修行院合并,许云深还不一定能接触到这个群体。 所以,他觉得这次回来上课简直赚翻了。 修行院的纪律很是散漫,不过却也严格。 不去上课也没人强求,取而代之的是旷的那门课必定泡了水。一百分可以选择修一辈子,也可选择每天排满历程,赶集一样上完,这都由学生自我选择。 因为朝廷财政的支持,在这的食宿医疗皆是免费,所以也有不少学生打算学慢点,晚点毕业。 不得不说,在冻灾刚刚过去,军政吃紧的情况下,朝廷还可拨出一大笔钱用来完善修行院,实乃是一种大魄力。 这其中,便有以天下为己任的陈白衣的助推。 可以说,没有他的到处游说和主动卸任院长,修行院的改革还要往后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为此,他的影响力又在百姓中陡然上升了一个层次。甚至某些地方只知有宰相陈白衣,而不知皇帝谁谁。 民心的汹涌浪潮下,许多官宦也从修行院中缩回了爪子,放弃掉了相当大一批肥水,自然也就怨恨上了陈白衣。 …… “师父,你该睡了。” 曾经是青山寺二弟子,许云深师弟的白仲,此刻跪坐在新师父陈白衣的身边,催促他尽早休息。 透过 窗纱,外面是墨蓝色的天。 灯火摇曳着,将二人的脸映照成了橙黄色。 陈白衣披着一件很厚的裘袄,伏案书写着什么。 闻言他微微侧头,轻轻一笑:“没事,徒儿,你去睡吧,为师还有几份回信要写,明早就要寄出去,耽误不得。” 这里是陈白衣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灯火经常会亮到凌晨三四点。 “不就是几封闲聊的信,他们早都与师父谈拢了,又怎会因为平常没往来的信而中断合作?”白仲撇嘴,在说到他们时嘴角愈发下压,显然是极为不满。 “好了。”陈白衣放下笔,轻轻揉揉白仲的头,“你不懂那些老家伙的执拗,他们啊,可是把人情往来和规矩看得比命还重。我们都行百里了,总不能在九十里因为偷偷懈怠而停下吧?” “可是……”白仲还想说什么。 “行了,快出去找清心丫头吧,她在外面等你半天了。虽然气息收敛的不错,哪能瞒得过我?”陈白衣手一抬,木门打开,墨蓝色的夜空就侵蚀了进来,还带着些寒气。 门外果真有一窈窕身影站立,见门开吓了一跳:“师…师父。” “快去吧,门开久了冷。”陈白衣笑笑。 白仲的脸红的说不出话,稽首就往门外去了,然后轻轻把门掩上。 听到他俩走远,这间书房里才传出隐隐约约的咳嗽声…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五章 陆氏姐弟 虽然很多建筑为了符合新的需求改建,但总体的布局还是没怎么变。 许云深很快就找到了他下节课的教室。 原本按五大系上课,就已经够突出和先进了。现在完全取消系一级,由修行院总领,不可谓大胆和创新。 许云深也问过吴瓜为何要这么做,吴瓜的回答是缩减人员,免得机构冗杂。毕竟如果将来再一个一个系细分出来,学生还没多少,有衔位的导师都要一大堆,实在是办事效率低下。 现在不过是他们几个累了点,还能挺得住。 收回心神,许云深静静等上一波学生下课。 教室有限,但学生还经过招收变多了很多。自然,教室的使用计划排得很满。 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许云深猜测那名女导师讲的是前朝武朝的历史。 在教学方面,大唐目前没什么忌讳和限制。毕竟基于自身强大无匹的实力,也就有了底气。前朝都被大唐覆灭了,讲个历史以古为鉴又如何? 许云深静静听着,觉得那名女导师讲的不错。 不仅学识广博,旁征博引,还有颇具独特的角度和看法。自然,这种干货型的讲课是有趣不起来的(起码对一般学生来说)。 但是,最主要的是,声音好听啊! 许云深起了结交的兴致。 声音不声音的不重要,主要是想学习下历史。 当当当—— 没过多久,修行院最顶端的大钟被人敲响,荡出一层层音浪传遍整个修行院,提醒到了课程更替的时间。 钟每隔两小时敲一次,从早上八点开始,到晚上八点。 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云深身边也陆续有学生来这等待进教室上课了。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里面走出,都是充满了朝气,眼中神采十足,看样子对这门课很是满意。 虽然不知道满意的是课还是人。 过了好一会,出来的学生才稀稀拉拉起来。 许云深在后门偷偷探头看了眼,顿时心情微妙复杂。 怎么是她! 刚刚竟然没听出来是她的声音? 在里面讲课的学识渊博的女讲师,正是颇为出名的陆夫子陆君陶。 二人也有许久没见了,上回见还是许云深帮陆生出头揍吴家小子的时候。 往后许云深去了北方,也就和很多人断了联系。 “陆夫子?是陆夫子?” “天,真的是她!” “我怎么不记得上节课是她,以前都没见到过。” “可能是帮人代课吧,毕竟讲师们经常这样。” 旁边细碎的议论声入耳,不少学生脸上有激动的神色,好像见到了偶像——其中女学生的反应更为大。 不过,没人敢进教室,去打扰正在讲台上收拾讲材的陆夫子。 一方面 是树影人名,让他们自惭形秽,另一方面是畏惧一些传闻。 突然一个光头大大咧咧地过去了,还把他的手放在了陆君陶的教材上。 “我帮你?” 陆君陶嘴角一扬,抬头,问:“你是谁?” “看来你近视又重了,”某个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指了指那个标志性的发型,“喏,有没有见到它在发光?” 陆君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明目皓齿,恍若春光,好笑道:“知道是你了,不愧是你。” 在外面看着的学生们早已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陆夫子竟然露出了这幅柔美姿态,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美人的影响力是极大的。这点可以从许云深名动天下但是一路上没几个人认出他,但陆君陶却许多人都通过传阅画卷知道了相貌。 除了敌人,谁会给许云深画肖像去呢? 既然都遇到了老熟人,许云深这回归的第一节课就算翘掉了。 身上的虱子多了不愁,然而许云深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上课前,许云深这节课的讲师照例开始课前点名。 “狄更斯。” “到。” “陆生。” “到。” “王大锤。” “到!” “马可波罗。” “到到!” “好了马可波罗同学,唐话的到只用说一遍。” …… “许云深。” “许云深?” 讲师抬头看看,坐了大半的教室没有一个回应他的。 “许云深在吗?” 还是没人回应。 但是底下却轻微有点骚动,有个学生大胆询问道:“老师,许云深是那个和尚么?” “大概是吧,院方说今天回来插班上课了。那他人呢,怎么不在这?有人认识他的么?” 这个讲师长得比较斯文白净,说话也温温吐吐的。 “上课前我看到一个光头在这,后来跟陆夫子一块走了!” “什么?” “什么!陆夫子!” 这下本来就骚乱的教室更加像冷水浇入热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这么说,他是旷课了?”上一秒还温润的讲师陡然变了脸色,让这个教室里都充满了寒气,学生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这不是描写,而是这讲师真的让教室里充满了寒气。 “老师生气了,快看,又冒烟了。” “快闭嘴马可波罗,别想害死我们。” 陈冰冷冷扫了眼教室,再度问道:“没有人认识他么?让他来见我。” “遭了,这个许云深刚来就敢翘大魔王的课,不耐烦了。” “我们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们啊,老师。谁叫人家是上届第一,有底气呢。” “你们看,老师又冒烟了。” “闭嘴马可波罗。”一堆人异口同声想要堵住他的嘴。 马可波罗缩缩头,嘀咕了两句,注意力又偷偷放在陈冰的身上。 陆生等了会,怕情况更加复杂,站起身说道:“老师,我认识他。” 教室内逐渐密布的寒气陡然消失,陈冰再度挂上了温暖和熙的笑容,说道:“早起来不就好了吗,好,我们开始上课。” 陆生是隐藏身份在这求学的,只为不想引人注目,这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教室内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许多的目光聚集在陆生背后,令他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陆生松了口气,立马朝外跑去,嘴中念叨着:“许兄你跑哪去了?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害人不浅啊!” …… 许云深邀请陆君陶去文子监的旧址,也就是他们住处那边做客,碰巧还能走一走故土。 玉中歌现在也在家,也能介绍一下她们认识,许云深是这么想的。 非分之想许云深大概是没有的,他对许多女子一如对男子那样,平等往来交心。或许,是因为老和尚从小就教导他:皮囊不过依附骨相而存,百年以后都是一把黄土。 怀着这种心,许云深大多时候是没有什么杂念,只去探寻每个人内心的那块纯净,也就使他与人相交要纯粹一些。 虽然最亲近的玉中歌,不会这么想。 “许云深,你才出去半天,又带回来一个?”玉中歌头发开始飘荡,显然开始调动修为了。 生气方向是冲着许云深,没有波及陆君陶。 许云深连忙抬手解释道:“她就是我一直和你提到的陆夫子,今天在教室里遇到的,好久没见了,我就邀请她来我们这做客。” “真的?” “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等等,是陆夫子?” 玉中歌当即不淡定了,立马赔礼道歉道:“原来是陆夫子,请恕在下刚刚失礼。”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尊重,聊的极为开心畅快。 很快,就把许云深晾在了一边。 他摸摸脑袋,叹了口气,心想只要玉中歌不误解就好,自己怎样无所谓。既然她们二人聊的开心,许云深也就识趣地自己找地方待着了。 “等等,云深你刚刚来教室是做什么的?”陆君陶好像想到什么,脸色奇怪地问他。 教室?什么教室? 许云深先是疑惑看她一眼,猛然一拍大腿,仰天道:“不对,我还有课!!” “这男人一点都不靠谱,甩了他吧,玉儿。” “还是算了,将就着用用吧。君陶你看他还有救不?” 怎么就玉儿君陶起来了?这短短一会,二人好像结成了同盟,枪口一致对“外”起来。 许云深有些悲愤,但又有 些不好意思,问道:“这……回来的第一节课就不去,会不会影响什么?” “没什么,这门课没了呗,大不了再选一门。”陆君陶不以为然道,但突然眉毛一挑,“但我记得,下节课是那个陈冰的。” “陈冰?他咋了?” “他是负责我们院学分统计工作的…兼职讲课,所以……” 许云深脚下一个踉跄,只觉自己只是走路不小心踩到了一个鸡蛋,结果是皇上的蛋。明明是他早已寒暑不侵,现在却陡然打了个寒颤。 “大夫,还能救吗?” “谁是大夫?能不能救你自己看着办,我和他不熟。” 沉思了下,许云深打算立马赶回去上课。 毕竟和陆君陶慢悠悠横穿长安京畿区,再在文子监旧址溜达了一圈,也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嘛。 想到这许云深放松了些,思考着一会自己该用什么姿势落地(他打算全力调动修为跳回去),一边手放在了院门地把手上。 门猛得开了。 门猛得碎了。 许云深抖落了下身上的木材和灰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 陆生气喘吁吁,扶着墙说:“许兄你和我姐去拿鬼混了?她人呢?我和你说,你惹了陈冰大魔王,你要挂了!” 许云深只觉院内院外,都有冲天的杀气袭来。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六章 陈冰你到底喝不喝茶 “许兄,一会到修行院之后,你别喊我名字,随便喊个化名就好。”一边说着,陆生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件兜帽黑袍。 “啥?”许云深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咕隆咚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如果不是那人影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催他快走,许云深压根认不出来这就是陆生。 陆生透过蒙住的面罩,看出了许云深的困惑,无奈道:“不知道是谁排了一个杀千刀的天才榜!无论我走到哪,只要暴露了身份,就会有女子,甚至男子缠着我,实在是苦不堪言。所以我也就索性蒙面出门,低调一些了。” 你确定这不会更高调?? 许云深撇了下嘴,好吧,的确身份瞒住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走路上就你一个这样穿的……”许云深提醒了他一句。 “最近大唐来了些异域客,从海上来的,他们就是这打扮。”陆生不以为然,还言外之意地嘲讽了许云深一把,告诉他你落后了。 许云深突然想起来,当时在吴瓜那里看到的最新榜单,陆生这小子就排前三甲的位置。 可以说是青年中一代人杰了,虽然这个人杰好像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的样子。 不过都是陆生他自己的选择,开朗也好,内向也罢,都不能影响到这个……蒙面黑衣外域来客是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人物。 再度前往修行院,一路上许云深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那种微妙的,复杂的,包含期待和愧疚的情绪在这个修行院大门下盛开,他静静地盯着这朵虚无之花,没有言语。 “怎么停了?” 陆生在里面回头望,问许云深。 许云深沉思了下,老实说:“我还没想好叫你什么。狗蛋?驴蛋?卤蛋?” “那是你自己!”陆生咳嗽了下,“别老和蛋扯上关系,还有,叫个正常点的名字。” “那就叫……公羊珉吧。” “你不要以为我不认识他!” 许云深痛苦纠结,吐出一句:“陈若?” “那是皇上,你想搞事情?” 陆生叹了口气,想了下最近自己看的书,说道:“你就叫我若渊吧。” “好的,弱鸳。” “我怎么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 快到讲师办公室的时候,陆生千叮万嘱,让许云深一定要低头认错,站直挨打,免得将来学业受阻。 自然,说到这他又被自己呛了下。 学业这东西,对许云深重要么?论前途,刚刚兼任了钦差巡游,一派皇上面前红人的样子;论修为,天生初境,打遍凡境无敌手,还曾经暴打鲲鹏。 怎么想怎么挫败。 好在许云深连忙安慰道:“我脑子不行,还要学习的,对吧?” 陆生嘴角扯了 下,勉强把这话当真了。 但这话就是真的啊! 许云深最近深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刚下山时候还雄心壮志,看自己的腹黑能不能在朝堂打出一番格局。很显然,他自以为的腹黑,只有在欺负小和尚洛无心的时候有用。至于朝堂,还真是“打”出了一番格局。 一句话总结,别带脑子,莽就完事了。 大的方面不大够用,所幸许云深还是比较“温和”的性子——只要别人不去惹他。 …… 现在许云深正准备挨陈冰大魔王的训斥。 他当当当敲了三下门。 这三下门瞧得好啊,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缩掌扣指后,指关节与沉默的木门发生了碰撞。 当。这是第一声。 万年没被人触碰过的木质小门,今天迎来了第一位宾客。它还沉浸在冬日的余寒里,不可自拔。这一下的碰撞,让它慵懒地起身望了一眼:原来是来客了。本职所在,它震颤着把中正平和的声波传过身体,递向室内。 室内顿时亮起了一道光,有人的眼睛捕捉到了这束名为“有来客”的光,那人正是陈冰。 当。这是第二声。 扣指而击,上一次击打的余波还未曾消退,震动在指尖上缠绕。而后来客又拧腰,送力,将自己的来意不留余地地倾泻在手上,指上,骨上,乃至木门上。木门沉默着接过了这道讯息,将其由外至內,从自己的胸膛贯穿而过。 猛烈而炽热的情感,在室内亮起了第二束光,直直地照耀了坐在那的陈冰。 当。这是第三声。 稳定的节奏,宣示着这次敲击到来的必然。来客脸上并无不耐,只是沉默而又坚毅,刚强而又惭愧。仿佛他已经背上了一层无可推脱的使命,正打算为其而战。怀揣着这种郁积的情绪,万千的块垒,来客猛然奏响了这最后的警钟。 这一声仿若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的悲怆,仿若山洪的崩塌,仿若海水的倒流。木门也知道了自己的任务到了尾声,间奏漫长的等待也已使它感情酝酿到了顶点。来吧,朋友!木门无声地咆哮着。它疯狂地夺过这一道声波,将自己身躯撕得粉碎,用尽全身力气把使命高高地抛到空中。 第三束光照耀进了这间屋子,顿时引发了连锁反应。铺天盖地的光一束束争先恐后涌入屋内,互相挤压,互相叠加,变成了一团团的光亮,把整个室内点燃得透亮。 门,开了。 光中,能够看到里面有一个修长的身影。 “老师好……”许云深轻轻点头。 “你好。”陈冰也回之以微笑,不过身边有着凝而不散的寒气,他轻轻说: “你来就来,把我门拆了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老师,我刚刚在想东 西,出神了。” …… 陈冰有些头疼,原来这个光头就是第一节课就旷课的许云深。 修为高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敲坏别人的门? 第一下敲出个洞停手也就算了,怎么还换个位置继续敲的?? 这小孩的脑子是不是出门落家里忘带了??? “说吧,错哪了。”陈冰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表面古井无波地问了句。 许云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标准起手式,能让许多男同胞从刚刚呼吸了几次思索到自己是否应该存在在这个世间。 还好玉中歌不会这样问,许云深笑了下。 “你笑什么?”陈冰皱眉看着许云深。 刚刚自己问他问题,他两眼无神看着自己,突然就笑了一下,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点胆寒。 难不成他是以进为退?有点意思。陈冰觉得自己遇上高手了——就是那种明明经常违纪但却通过嬉皮笑脸屡屡逃脱制裁的学生。 这种学生,修行院开办以来他还没遇到过,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过这种极其可恶的存在。 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冰端起旁边的茶,拿到嘴边正准备喝,眼睛瞥到上面飘着两根木屑,又默不作声地放下。 陈冰怒气值再度加一。 “我错在不该旷课。”许云深老实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陈冰打算使用惯用招数——打破砂锅! “因为遇到了熟人。” “谁?” “陆君陶。” “哦……她啊。” 陈冰再度端起茶杯想喝,却又默不作声放下。 陆君陶,陆夫子。虽然她也在修行院教书,但却只挂了个虚职,偶尔替课。即便如此,陆君陶的人气也是居高不下的。现在这小子搬出她,是想用其作挡箭牌么? 在修行院,哪怕你是朝廷大员都不好使,因为这里自成一体。但是如果搬出院中很出名,杰出的人物,那便要三思了。 老辣!陈冰冷冷看着眼前老实陪笑的许云深。 许云深感觉身边空气温度微微下降,虽然也不至于寒冷,但也不知缘由。 陆生来的时候没有和许云深细讲这陈冰的能力,其中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心情越差,对修为控制力越低,会不自觉地侧漏。 而他修行的是野道中的冰道,整个人有时就会冷冰冰的,所以私下里就被称为“冰之大魔王”。 “那你以后还会再犯么?”陈冰没了中间段,突兀地问道。 许云深眼前一亮,立马拍胸脯回答:“绝对不会!我这才刚回来,不知这边的规矩,所以才旷了课。现在知道了,便绝对不会再犯。希望老师多多海涵。” 果然!一诈就逼出了你的真实目的,陈冰轻笑一声,不过他说的 也有几分道理,或许可以考虑…… 陈冰拿起茶杯,脸黑着放下。 绝对不轻罚! 桌上的茶杯,里面结起了一层冰晶。 …… 许云深苦着脸从大圆里走出。 大圆就是修行院中间的巨大圆形建筑,被某院长偷懒取名为大圆,然而学生私下里还是会以修行院代指修行院中的这个核心建筑。 “怎么样?”陆生看起来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都冻得有些发抖。 许云深摇摇头,但又点点头。 “什么意思?”陆生不解。 “这门课是没了,同时还有些惩罚……”许云深挠挠头,“他罚我春季历练时候采一千斤茶叶。” ??? 陆生黑色的面罩都快遮不住脸上的疑惑。 “茶叶?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他办公室茶叶不香吧,看他光端起来闻,就不喝。” “冰之大魔王这么奇怪的?” “那是什么称呼,傻傻的。还有,你不怕人多了?你没看你杵在这有一堆人盯着你看?” 陆生不以为然摆摆手,自信道:“只要看不到我,就没事,刚刚还有几个搭话的呢,我都敢直接回应了。” “陆…若渊,你变了。” 许云深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曾经还是个坚毅的内向天才少年。怎么现在就变成了一条傻狗?当初带他打架把脑子打坏了? 许云深还没发现,在他身边的人,都被一种名为降智光环的东西笼罩,而日渐“耿直”起来。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七章 凶许 虽然挂了陈冰的课,但还有千千万万棵歪脖子树等着许云深去吊死。 于是,循着课表,许云深找到了下一棵让他吊着的歪脖子树——古神话史。 神话是孕育文化的母体,所以许云深打算从神话中管中窥豹,来推测史前的历史,这也是从陈言当时一番话中得到的启示。 当时吴瓜对一向被认为暴力狂的许云深,会选这种冷门课也着实是吃了一惊。 他走了半天,找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屋,不远处就是修行院的外墙。 在遍地精修房的修行院,如此俭朴的屋子属实是不多了。 许云深走近敲了敲门。 这回他没有把门锤破。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 许云深推开门,只见里面书架林立,本来就不大的空间被书架们挤压得满满当当。 只有门口放了一副桌椅,以及桌旁有个明显的后来添加的小板凳。 原套的木椅上坐着一个长发长须的老人,有些老态龙钟,不同于许云深以往见到的那些虽然苍老但是精神矍铄的修行者。 老人看了眼许云深,无声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许云深坐下。 抬头看着老人。 如此近的距离,许云深明白这是一个少见的凡人——在他的所见里。 这个全民嗜好修行的大唐,千百万修行者的大唐,实际上还有相当大一部分修身境都没有跨进去的凡人。 或是年幼时条件不满足,或是不想修行,总之就造成了,一个境界不高的修行者都能在小地方鱼肉乡里,作威作福。 “你很不错。”老人突然说了句,“你是极少感应到我是凡人后没有露出丝毫不屑神色的人。无论你是城府深也好,视众生平等也好,单纯也好,总之,这三种品性都挺不错。刚开始我还在想谁会来选这门冷门学科,还以为是什么落魄皇子,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万道榜第一。” “实在是虚名,前辈还是莫提了。”许云深特别羞愧,殴打一群“小孩子”拿来的第一有什么好骄傲的。 老人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嘴里嘟囔道:“我也想要这个虚名,但为时已晚了。” “前辈后悔没有踏上修行路?”许云深疑问道。 本来他以为这个老前辈醉心学术,不屑修行,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回事。 老人似乎连瞪眼的力气都没,只是软绵绵地说道:“年纪越大,面临身体的衰老越严重,也就越发想要健康。如果当初随便练练,现在就不会这么苍老了,肉都没法吃。” 他咧了下嘴,露出一口牙床。 “敢问前辈贵庚?” “不想提,反正不小就是了,你也别祝我长命百岁。” “听说现在灵植挺好用的,前辈可以试试。 ” “再说吧。” 老人看他一眼:“小子,你想学什么?来我这里。” “我课程选的是……” 老人不耐烦道:“没精力和你瞎掰扯,这年头没个目的谁会去做事?更别说这种课,所以你想从神话里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教你。” “前辈真是快言快语,”许云深起身作揖行礼,直言不讳道:“我想知道天道的所有。” “口气怪大。”老人冷哼一声。 他捋了把自己的胡子,老神在在道:“这个东西,你问任何一个研究神话的,都只能知道只言片语。哦好像现在研究神话的就我一个了?不过嘛,你要是问我,你就能知道十分之七八。” 不愧是高手在民间,许云深肃然起敬。 天道有关的事,看玉中歌的反应,道境修行者也被瞒在鼓里。而现在这一间小破屋里,就隐藏着一个知道各种秘辛的凡人。 没错,凡人,一个胆大妄为的凡人。 哪怕是高傲如太子陈言,也会对天道尊重万分,不敢有不敬之心。 但这里的一个凡人,不以为然地拖着残躯,借着浩瀚的书海和典籍,一点点把看似神圣的天道解剖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许云深很难去相信这种事。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课程表,“古神话史——袁珂”的字样映入眼帘。 袁珂,正是这名老人的名字。 袁珂颤巍巍地合上手中的那本能够当砖头的大书,继续说道:“不过,知识的交换是等价的。要么你拿新的知识来换,要么就拿一些能让我心动的东西。” “我满足了,自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满足。许云深苦着脸:“什么叫您满足了?这种没标准的事也太难了……况且您岁数摆在这,没见过的知识……哪是我一个后辈能找到的?”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袁珂摆摆手,“这第一节课就这么就结束吧,给你点时间你好去想想该怎么办。” “唉……是,晚辈告辞。”许云深退了出去。 袁珂等他退出去,微不可闻地嘀咕了句:“我一把年纪还会耍你?随便弄点什么给我个台阶下就行了。” …… 许云深走在路上,心中是又喜又哀。 喜的是有关天道的消息唾手可得,不用再自己去研究拼凑资料,哀的是这个条件实在是可望不可即。 他叹了口气,打算先去下一个教室待着,同期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问问聪明的陈言呢? 许云深赶紧甩甩头,不能老依靠他。 为什么不找找地位超然,接触非凡的玉中歌呢? 看似可行,其实不然。越高的位置可能被蒙蔽得越狠,从下往上看是一片清晰,从上往下看可能就是一片 混沌了。 许云深挠着头,光光的脑袋上,头皮屑都要抓出了两斤。 …… 下节课是比较常规的战斗技巧课。 常规到这门课的名字叫:战斗技巧入门。 虽然打了那么多野架,许云深从来没系统性地学习过战斗。 在军队时也只是稍稍学习了一些方面知识,用来构建战斗系统是肯定不够的。 听吴瓜说,现在修行院改革后,对战斗技巧的钻研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直接影响就是,不再是境界绝对论,而是境界相对论。 一个三境,技巧地级,对决一个四境,技巧玄级的人,胜负很有可能在五五之数。 还听说现在战斗是全方位的立体化战斗……我这只有一双拳头该怎么办?许云深有些愁:他不像那些练气的,能够将各种气延展开,驱如臂使。 以往他战斗都是:躲,拉进,躲,拉进,噼里啪啦一顿揍,结束。 噢这还是许云深实力下降后的样子,没下降前没有躲的关节。 活脱脱一个推土机朝着敌人狂奔,和他打过的都会有心理阴影。 本来许云深战斗风格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在战场上花里胡哨的不好用,还是这种平推模式来得利索。 也正是因为他这种莽夫模式,还救了定王孟演一次。 课程表上老师写的是匿名,这让许云深有些疑惑。 为啥老师还要匿名的?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这“老师”压根就是学生来兼职的啊!!! 许云深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拍他肩膀的顾此,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 上届万道榜中,许云深差点将顾此打哭,现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来教他打架了。 “没想到是你来了啊。”顾此笑眯眯道,“快,喊顾老师。” 许云深面无表情,偏头问了句:“怎么是你?” “现在有不少入门课程都是学生带的,但又不想暴露自己,于是很多人都会选择匿名。”顾此大大咧咧解释了下,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倒是你,怎么会来这里?” “学战斗技巧。”许云深脸上有些烧得慌。 顾此笑得蹲在地上,凑过来压低声说:“那个榜单我也看了,听说你……技巧才玄级?是该好好学学,不然要连小孩都比不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你管!”许云深恼羞成怒。 刚刚那话但不是顾此吹牛,有天赋的小孩在一波又一波的浮现,各有侧重。其中一个八岁孩童,便是达到了玄级的战斗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许云深本来应该能评个地级的,然而战场上的表现实在是“夺目”,所以也就下降了一个等级。 二人聊了会,顾此看学生来得差不多了,便高声喊了句:“ 上课!” 上一秒还零零散散的学生立马安静。 顾此环视了下,点点头,说道:“今天让我们欢迎新同学,(小)凶许!” “欢迎!” “欢迎新同学!” 看着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许云深有点害羞和绝望。 这个化名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许云深心想道。 自然,这名字是顾此取的。 “凶许……你是不是喜欢松鼠呀?”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涨红了脸问道。 “啊?为什么?”许云深有些纳闷。 顾此大声回:“没错,他喜欢!!” 小姑娘立马憋不住笑,趴在桌上颤抖了起来。 周围一圈人听到了也都笑开了花,但就是没人和许云深解释,搞得他纳闷无比。 我是谁?我在哪?他们为什么要笑? 哪怕再迟钝,许云深也知道顾此和自己取的名字有猫腻了。 他瞪了顾此一眼,意思是:你等着,我告诉蒋大中去! 顾此嗤笑一声,超市不屑。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聊人生,寻知己~ 第十八章 新型战斗 虽然纳闷,但许云深还是接受了凶许这个带点口音带点萌的名字。 嗯,很凶,很符合我。 他这么安慰自己道。 “按理说我们应该继续往下讲课,这位凶许同学有不懂得自己去问同学。但我看这个很难,所以打算花几分钟稍微介绍下第一节课的内容,各位同学有意见吗?” 顾此环视一番,看着一声不吭的学生们,满意地点头道:“看来没有意见。” “我没事的……”许云深弱弱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私下里明明他气势上压这小姑娘一头。而现在一在教室里坐下来,他就变得拘束起来,一声顾老师也差点喊出口。 看来这是当学生当习惯了啊。许云深叹口气。 就像一些人明明三四十,看到无论多大年纪的警察都会喊警察叔叔。 “不你有事。”顾此毫不留情地解释道,“你知道战斗分几大块,几个要点,几种进攻防御手段吗?你知道单兵作战的利弊吗,三百字起步的那种论述。还有蛮族进攻时,大多数人有什么特点?”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云深哑口无言,他只能摇摇头,老老实实地不再反驳。 “这些内容,还都只是我们课堂前几节课提的基础内容。至于新型战斗方式的研究,在高阶课堂里已经深奥到不知凡几了。”顾此的样子有些高傲,谈到与战斗相关的东西她总是充满了活力。 突然她停了下来,看着许云深,好像在期待什么。 许云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起身作揖道:“还请顾老师指教。” 果然,顾此顿时喜笑颜开。 “算你识相。”顾此有些雀跃。 学生们早就看出来顾老师和这个凶许是旧识,而且还有些冤家的意思——顾老师曾经被欺负过,现在欺负回来了。 有好戏看,还不用动脑上课,他们也乐得清闲地旁观着。 “那就让我从头说起,字面意义上的头。要知道,现在修行者的身体恢复力强,耐力强,一般打在身上的伤势,并不能影响多少战力,所以新型战斗的攻击重点尽皆放在了头部。”顾此朝许云深的头挥舞了两下拳头,示意这是她的攻击方向。 “所以,如何保持头部的安全,同时进攻敌方,就成了新型战斗的一大研究课题。” 许云深觉得有些不对味,提问道:“那断肢呢?变成了人彘还怎么打?” “一般战斗哪会那样!”顾此翻个白眼,“你想想,普通战斗也不过是断胳膊断腿,虽然影响了战力,但还是能够战斗的。但如果头没了,还怎么打?你想想蛮族,缺胳膊少腿对他们来说,是事么?” 许云深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 蛮族的凶狠好斗是人人皆知的,甚至他们都不把自己身体当身体,只当作工具来用。 “等等,一般修行者,缺胳膊少腿,战力也就消退的七七八八了吧?”许云深突然想到两军对阵时,唐士兵和蛮人表现的差异。 现在不只是顾此,就连许多年纪比他小不少的学生都露出了看土老帽的表情。 先前搭话的那个小姑娘悄悄对他说:“现在有封闭知觉的手段了。” “什么?”许云深很是震惊。 顾此点点头,补充道:“这是上个月时候,医士们研究出来的一套运气路线,能够让修行者封闭掉指定部位的知觉,也就不怕痛了,更遑论影响战斗力。” 又是运气。 许云深挠挠脑袋,他可是肚子里空空,一点气都运不出——否则他一定学了去抵御玉中歌的掐腰辣手。 “同时,在战斗时如果躯体有破损,还可以用气模拟出躯体的形状进行应急修补。熟练以后,完全可以当正常躯体使用。”顾此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道: “你不会还不能运气吧?” “运气……出家人的事,叫气么?” “哟你还是出家人?” “佛在我心中不行啊!” 许云深撇撇嘴,注意到了刚刚顾此话中的那个词:“熟练以后”。他有些牙酸,不知道那些研究人员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哦对,现在也有修补躯体的手段了,这还要感谢元气的喷涌带来的好处。” 今天的震惊简直是一波接着一波。 许云深好奇道:“怎么修补?” “有两种方法,一是珍贵药材生骨生肉,最为昂贵也最为好用;二是以特殊材质灵植修改成指定形状,放到需要修补的部位,肉和灵植会逐渐长到一起,从而合一。” 喂喂,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啊? 许云深甚至怀疑在这种上面死掉的人,足够堆起好几座京观。 顾此摆摆手:“好了,这些都是题外话,让我们来讲战斗。” “您讲。” 看来许云深毕恭毕敬地态度让顾此很是受用,她的眉毛一直飘着都没下来。 她陈述道:“战斗,以防御头部为核心,最快击杀对方为主线,最少损耗为标准,所以也就诞生了各种各样的杀人技法。” “这个听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许云深摸摸下巴。 顾此一瞪眼,眉毛终于下来了,说道:“区别可大了,王晓,把你的弩箭拿上来。” 弩箭?要这个有什么用? 比起大弓,也就射速快了些,力道是远远不及的,甚至有些都破不了蛮族的防。 那名叫王晓的学生从课桌里掏出一把已经上了箭的驽,通体深紫色,是木制的。 许云深不知所以。 顾此拿起那把深紫色的驽,摸索着说:“你忘了灵植的存在吧……?” “难道说……”许云深想到一个可能。 顾此点头:“没错,各种稀奇古怪灵植的出现,其中有些的韧性和刚性大大超出了现有的植物,也就被用来制作武器。你别看它不起眼,可是能把实力一般的蛮族射个对穿的。” 驽最大的缺点,威力不足被弥补上了! 再加上恐怖的射速,许云深有些为没见过新式武器的蛮族默哀。 “听说格物院还捣鼓出了什么新的东西,听说以爆炸为推动力,嘿嘿,哪怕你是佛门金刚,也难逃受伤的下场。”顾此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许云深,意思极为明显了。 许云深无奈扶额,询问道:“远程如此,近程呢?总不可能战斗时候两个人找机会对射吧?” “有些情况是那样的,”顾此不置可否,“还有一部分灵植,带有一些功法的特性,所以也被用来制作成武器。虽然锋利度不如传统刀剑,但胜在诡谲难防。” 突然她话锋一转,问许云深:“听到这了,你有什么想法?” 啊?想法?什么想法? 许云深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个凶许哥哥好像有点不聪明的亚子。”有小朋友在嘀咕了。 顾此一拍脑袋,倾心引导道:“武器有了,战斗呢?战斗会怎么变革?” 许云深歪头想了下,开始脑补。 一座擂台,这头是他,另一头是玉中歌。 (这小子想家暴?) 玉中歌调动修为,生气捏成了个花,花上挂着几千把剑和驽。 然后一声清斥,那朵花就带着无数的特制弩箭,朝许云深飘来。 一个冷颤,把许云深赶回了现实。 “绞肉机啊这是……”他嘀咕了句。 “难道是练气的用气来驾驭武器进行攻击?”许云深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顾此和众多小朋友们点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 “传统的运气攻击,想要杀伤,必定要提高输出,压缩浓度,然后就会使本就不多的气飞速消耗。而现在,让气成为肢体的延展,调动杀伤力和诡异性大增的武器,就大大提高了利用率。” “那没气的呢?” “所以让你护头咯。” ? 许云深的脸上又缓缓浮现了一个问号。 顾此打了个哈哈,连忙解释道:“不过大幅度调动比起小范围调动,肯定会耗费更多。所以正常情况都是作为出其不意的手段,打斗还是那些套路。” “听起来也不难嘛。”许云深不以为然。 “不难?王晓,你和凶许哥哥打一场。”顾此找刚刚那个拿驽上来的少年,让他和许云深来场友谊的切磋。 许云深有些为难:“这不是欺负人么?” “没事,他只用驽,不用别的,让你一步。”顾此挑挑眉。 “不,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我的防御?”许云深小心翼翼地说了句。 顾此额头上跳出一道青筋,想起当初她拼命也没破许云深防御的那种耻辱感,一字一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要害被击中就算输了,例如头部。” “老师,驽会不会伤到凶许哥哥呀……”王晓看起来是个有些羞涩的少年,还有点有礼貌,在为许云深考虑。 顾此冷笑一声:“放心好了,你就当他是个顽石,砸不烂的那种,尽情发挥。哦,如果你输了……期末自己看着办吧。” 王晓一定神,深深点了点头。然后他朝许云深拜了拜,低声道:“凶许哥哥,得罪了……” “得罪什么,打了再说。”许云深笑笑,活动了下身子。 第十九章 四次元口袋? 顾此做主,把这节课的场地挪到了大圆的二层,借用了一间切磋室。 这也很是常见,毕竟与战斗相关的课程时不时就会实战检验。 幸好空房间还有,没让他们等多久。 一群人鱼贯而入后,有坐有站的环绕着擂台,一双双希冀的眼看向许云深。 许云深感觉这群小孩绝对是被这个王晓压久了,没见过世面,所以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同学会被自己击败。 怎么说呢,被人看清的感觉……还挺爽的。 许云深摸摸脑袋,看向顾此,一抬下巴:“怎么说?” “直接打呗,跌落出擂台或者被击中头部都算输,”顾此顿了顿,露出狭黠的笑,“手段不限。” 这里绝对有阴的! 许云深提起了十八级的警觉,他可不想在这里翻了船。虽然面对没有接触过的战斗方式,输了也情有可原,但他不想输啊。 他的大脑难得的开始飞快转动,猜想着各种可能性——然后想了想就不想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是一个莽夫。 “开始吧。”许云深走上擂台,冲王晓点点头。 王晓背着个大包上来了,冲许云深鞠了一躬,然后把包放在一边。 “这些是……”许云深想起了陪他去极北道的段秋水,她便带着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武器。王晓这个不会也是…… “武器。”王晓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顾此,这是她让他这么做的。 许云深眼角一跳,质问道:“来之前不是说只让他用驽么?这一大包是什么?” “都是驽。”顾此爽朗道。 原来坑在这呢。许云深虽心有不平,但神秘感被点破后底气也壮了许多:这些东西,我小心预防下就行,一会从速拿下他! “算了不和你计较。”许云深摆摆手,随后端起了进攻的架子,肩膀下沉,眼睛紧盯着王晓,低声道:“开始吧。” 顾此一声令下,这场“以大欺小”的擂台赛瞬间开始。 许云深脚下一蹬,用出了惯用的招数,整个人如炮弹一般飞速朝王晓飞去。 王晓双手一抬,两把驽顿时开始火力压制。 突突突,突突突。 数十支弩箭疯狂地从盒子里倾泻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紫色的河流。 许云深双手合用,左横右扫,硬生生把紫色河流抵挡住并拆开。弩箭击打在许云深的胳膊上,就像一个个纸团砸在了身上,显得脆弱无力。 没过一会弩箭射空,许云深也快到了王晓的跟前。 没箭了……还能这么玩的! 许云深目瞪口呆地看着包里又飞出两把驽,同时射空弩箭的驽也在同步进行装箭,一切都在气的操控下进行。 没用的,这种攻击。许云深虽然看这些动作怪新奇,但还是叹了一声:少年,这就要结束了吗。 嘭! 突然一阵浓烟在眼前散开,许云深眼前一白。 他耳朵轻动,猛地蹲下,躲过了几支紫流。 原来把障眼法运用到了战斗中么?那你怎么判断我的位置? 许云深凭借超出常人的听觉,从机关开合的声音,判断出王晓已经与自己拉开距离,到了擂台另一边。 无论他左闪右闪,箭都如猎狗一般,下一秒就嗅着他的味道过来了。 未曾用过听觉进行战斗,许云深有些生疏,所以判断王晓的位置也慢了一点,造成局面有些僵持。 不过随着时间的进行,烟雾开始逐渐散去,而许云深判断的也越来越快。 终于,在许云深劈掉第二百五十支箭的时候,他眼神一凝,轻笑:“找到你了。” 许云深猛得向那个他看到的方向冲去。 两旁本就散落的烟被快速运动带起的气流吹得更散,露出了擂台本来的样子。 突然他一皱眉,原来刚刚看到的人影,只是许多支箭悬浮在空中组成的障眼法!而那把驽,正在无人地自动射击! 那人呢? 许云深猛得转身。 只见整个擂台的空中,都飘着如出一辙的深紫色的驽,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而球的正中心,正是许云深。 不知何时,许云深的四面八方已经被包围了。 咔。 扳机扣动的声音。 “上当了。”许云深苦笑一声,随后便被紫色的洪流吞噬。 一支支箭冲击着许云深的皮肤,巨大的力道带的箭体弯曲,但却钻不进许云深的躯体。 箭雨落下,许云深耸耸肩:“你赢了,少年。” 王晓顿时涨红了脸,连忙摆手:“是我下了擂台在先,我早输了。” 原来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王晓本人便不能在擂台上,不然早晚会被许云深捉到。而同时,又有坏老师顾此的指使,所有同学都贡献出了武器,以供王晓完成这个巨大球体的布局。 为的就是合理地打许云深一顿,顾此长长出了口气,感觉神清气爽。 她拍拍王晓的肩膀,说道:“没事,凶许同学都说是你赢了,那就是你赢了。不然……” “……好吧。”王晓对许云深抱有歉意的笑。 许云深浅浅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然后走下擂台。 同时他摸着下巴,有些疑惑道:“王同学这么小的包,怎么装下那么多箭和驽的?也是新发明?” 他看向顾此。 顾此笑容僵了一秒,随后正色道:“没错,是的。” 同学们纷纷捂脸,以往觉得英武的顾老师,现在觉得有些丢脸了。 …… 下课后,许云深缠着顾此半天,就为了问出那种包裹上哪弄。 搞得顾此恼羞成怒,说道:“这是最新机密,等以后才会推出来运用。” “原来这样,真是神奇啊。”许云深感叹道。 他越来越觉得光有一双拳头,是不大够的了。 虽然这双拳头大得能捅破天。 …… 许云深又去跑了几个课堂,上了几节课,一晃就到了傍晚。 也就是他觉得时间紧迫,会学这么多课程抓紧弥补常识。换做其他学生,都只是一周选两三门课,细细研究。 拖着疲惫的身子,许云深回到了院子。这回不用开门了,因为门已经被陆生弄坏了。 怎么这年头流行破坏门的? 至于疲惫,许云深更主要是脑子上的累,扩散到了全身。 没学过术数的他,在面对一堆数字的时候,首次体会到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怎么这世界上有这么难的东西! “小玉?小玉!”许云深吆喝了两嗓子,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在给予他回应。“行吧,又出去了。忙点好,忙点好。” 他歪歪嘴,两步走到菜地那边,看着满眼的生机,感觉放松了许多。 许云深蹲在旁边,开始念念叨叨。 “天天出去,也不在家,我中午都是在修行院食堂吃的。我还看到有人在给送饭,眼巴巴的,可羡慕死我了。唉,也不知道花花怎么样了?她在老女人那边有没有被虐待?说不准呢……杜老哥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听说回家处理事,唉,聊天都没人聊。” “公羊那小子也天天到处跑,朱二也不知道去哪待着了,每天深夜才回来。所以现在偌大个院子就我闲着天天在家??” 许云深猛得一拍大腿:“这不行,我也得出去!” “出去干嘛呢?”门口传来了玉中歌的声音。 许云深眼睛一亮,还出去干嘛啊出去,小玉都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惊喜地望向门口。 诶怎么不止一个人? 玉中歌,洛一白,花花,蒋大中…… 不知道刚刚的话她有没有听到,许云深擦了把汗,强笑道:“回来了啊,你们也来了?花花过来快让哥哥抱抱!” 花花撒开了欢跑了过来,一颠一颠地冲进许云深的怀里。 “诶!!花花几天不见是不是胖了呀?感觉重了点。”许云深一手架着花花,偷偷看了眼洛一白。 洛一白板着个脸,叫许云深心中有些打鼓。 玉中歌轻轻牵起许云深另一只手,好奇道:“云深你是不是有些累,我看你魂不在舍的?” “啊?啊没有,就上课内容太难了。”许云深看玉中歌表情没什么异常,大概是没听见刚刚自己的嘀咕。 洛一白淡淡地插嘴道:“好了,别秀了,我一把年纪经不住你们这么玩。” “就是就是。”蒋大中笑呵呵附和道。 这洛一白绝对听到了!许云深感觉头皮都有些刺痛,猜测是洛一白的杀气暗自爬了过来,在给予自己警告。 大中你个傻大个附和啥,不知道这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年龄么?别一会分别后就把你灭口了。许云深为耿直的蒋大中捏了把汗。 “好了,我们这趟来是打算一起聚一聚,就当是为你们接风洗尘了,顾此已经在酒楼侯着了!”蒋大中嘿嘿笑道。 有话题转移那便是极好的。 许云深连忙借着杆子往上爬,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吧,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知道你没吃。”玉中歌从许云深里接过花花,同时发出刺啦的声音。 不知何时花花手中拿了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显然是开过锋的。 “花花……你这个是?”许云深有些不详的预感。 花花脆生生说道:“师父父说,大哥哥比什么都要硬,正好可以拿来当刺杀的练手~还真硬呢!” “这丫头在说什么。”玉中歌脸上有些羞红——不过显然是只有她自己想歪了。 原来刚刚头皮刺痛是花花在用匕首戳自己,许云深有些无语地看向洛一白,见她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是劝不动的。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对花花说:“花花,除了我,不要乱戳人哦!”这把匕首竟然能让自己感觉到痛,用在其他地方岂不是一把神兵宝刃,杀人如割草,许云深万万不能让花花把这个当玩具。 “那当然呀~大哥哥为什么会觉得花花会乱戳人呢?”花花脸上疑惑。 许云深被噎住,看来花花虽然纯真,该懂的方面也还是懂很多的。 “那我们快走吧。”他讪讪笑道,绝口不提先前的话题。 第二十章 纷纷扰扰,痴痴念念 顶着洛一白记恨的眼神,许云深硬着头皮一路上说说笑笑。 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到了酒楼门口那里,许云深才发现公羊珉也在,于是停下了和蒋大中的说笑,打招呼道:“公羊,你也在?都跑哪去了,没看到你。” 公羊珉脸上愁云惨淡万里凝,依旧扯出个笑道:“一会再说吧,一会。” 许云深看了他一会,没有从他苦着的脸看出丝毫有用的信息,只得点点头,说道:“有什么事直接说,这里没外人,我们都能帮你。” “……谢谢。”公羊珉犹豫了会,闷闷地吐出两个字,不过没刚刚那么沉郁了,很快便恢复如往常。 “我和你说,今天这场,必须要把你灌醉!哈哈哈!”他搂着许云深,咋咋呼呼向里走去。 …… “你是说,得回家一趟?回关内道?”许云深摸着下巴。 公羊珉点点头。 就在刚刚,他把大致情况和众人说了下,总结就是家里有变动,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至于公羊珉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是因为上任家主——也就是他父亲出了意外,这直接导致他们一房衰弱到了顶点。 一个本来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现在突然被一封信拉到了现实。他需要去面对阴谋权斗,挑起大梁,同时照顾寡母和妹妹,实在是难以想象的重压 尽管以前也做好了点心理准备,但现在事情真压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大呼遭不住。 “那什么时候启程?” 公羊珉沉思了下:“下周一左右。” “我陪你去。” 许云深夹了口菜,不以为然道。 公羊珉大惊:“这怎么能行?而且听说下一届万道榜要开了,万一你缺席了怎么办?” 他扫视一眼,见其他人都无动于衷的,有些焦急道:“你们快劝劝云深,别让他做傻事。” “相信他。”玉中歌含笑,一脸轻松道。 公羊珉求助性的看向那位前辈,洛一白。 洛一白撇嘴摆摆手:“别看我,他们小两口都这么说了,我老人家就不插嘴了。” 感情她还记恨着呢!许云深拿筷子的手贼贼颤抖。 正如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也怕女人“惦记”。 蒋大中同时接话道:“不瞒你说,公羊兄,我也想去一起去玩玩呢……不过妹妹和顾此都在这,我也不好乱跑,所以,你俩加油!” 大中怎么你也跟着乱来。公羊珉一时语塞。 “好了,别多想了,从这到关中道又不远,来得及。况且就你这个小身板和经验,盲目进入家族的漩涡,怕是连渣都不剩。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你帮过我不少,现在钱也在你那投资生财,总该让我回报你一下吧?”许云深举起了酒杯,“来!” 公羊珉心中暖暖的,鼻腔有点酸,嘴硬道:“帮就帮,谁怕谁!来,碰一个!” 叮—— 美玉制成的酒杯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门一下被撞开,闯入一个裹挟着寒风的瘦小身影。 “哟,大家都在呢!我听说在给云深玉姐姐他们洗尘,就赶紧跑过来了,怎么样,没来晚吧?” 正是许久不见的李青竹小丫头。 “青竹啊,快快,来姐姐这边坐。”玉中歌招手,同时对旁边吩咐:“许云深你往那边挪挪。” 真是有姐妹就忘了男人。许云深无奈地和蒋大中挤在一块,给李青竹腾了个位置。 等等,我位置挪了,那青竹不是就—— 没错,李青竹一下子坐在了玉中歌和许云深的中间。 她活泼地左右看看,眨着灵动的眼,埋怨道:“这不都是春天了么,怎么又下雪了?今年真奇怪,四月份了还下雪。” 许云深注意到她衣服上还有没融化的晶莹雪花,不由出声道:“外面雪很大么?” 李青竹点点头。 “要不要换件衣服,别冻着了。” “嗯?许大哥你想我上哪换?换给你看么,真是好色一男的!” 许云深张张嘴,他发誓自己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一句随口的问候。但看了眼其他人,都抱之以嫌弃的眼神,真是让他百口莫辩。 怎么当初虽然火辣直爽但还很“纯真”的青竹,现在满嘴跑马车了?许云深挠挠头,不敢搭话,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让人误会。 李青竹看他窘迫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了。诶玉姐姐,你是不是……又发育了?” 她猛得一下扑进玉中歌的怀里,反复撒娇摩擦。 玉中歌有些招架不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头,以示惩戒。 “嗷!”显然不是普通的弹,李青竹都叫出声了。 玉中歌无奈道:“怎么感觉青竹妹妹现在有点‘活泼’过头了,都有点像我那个师妹。” “师妹?是葛南妄嘛?”李青竹捂着额头,但还是眼泪汪汪地接话。 玉中歌点点头,同时看不过去她这幅可怜样,又度过去一道生机,流转下疼痛处便恢复如初。 李青竹顿时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活泼起来,坐都坐不住。 一会跑到洛一白那甜甜地喊姐姐试图饿虎扑食,一会到花花那边揉揉她的小脸,一会到顾此那里耳语偷偷说了几句话。 也有幸有她,刚刚还有些沉闷严肃的气氛顿时打开了局面,充满生机和活力。 “青竹,那个……你父亲,李侍郎最近如何了?”许云深漫不经心地提起。 户部侍郎李忧,作为宰相陈白衣政见变动的第一个风向标,不管如何,许云深对其还是很好奇的。 李青竹顿时蔫吧了,不情不愿道:“老样子吧……也没升职也没啥的,倒是以前往来的一些官员,因为他主动投靠陈白衣,也断了往来。不过不知道为啥,我父亲他也不郁闷,天天在家还挺乐呵的。” 许云深笑笑,没有接话。 “你还笑,我天天都急死了,说他他也只是笑呵呵应着,”李青竹挥了挥拳头,“如果让我见到那个陈白衣,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虽然和陈白衣是对立面,但许云深还是怕他遭无知小孩揍一顿,所以忍不住出声道:“没事的,现在这样,说明以后更厉害。” “他是以标杆仁人圣心的,以天下为己任,不可能会亏待政见相合的有功之人,有损大义。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现在雪藏保护,将来委以重任。” 李青竹有些懵,没听懂许云深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天下啊,有功啊,大义啊,这些和不任用自己父亲有什么关系? 看她还是疑惑,玉中歌也轻声帮忙解释: “也就是旁观者清了,许多当局者可能只会以为陈白衣是抛弃了李侍郎,不曾想他们把他代入了他们自以为的那个陈白衣。论理解他,或许那些朝夕相处的官员还不如云深。” “得得,玉儿这话说的好像他和那个陈白衣有什么一样。”洛一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玉中歌白她一眼。 好丫头,翅膀硬了敢凶我了! 气不过的洛一白……又抿了一口酒。 虽然年纪大但还不过是个小女孩嘛。许云深看到了,心中暗暗吐槽一句。 他继续补充道:“所以,总结下来,你爸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陈白衣不倒,放心好了。” 李青竹喃喃了两句,突然问:“陈白衣不倒……我记得他和你不对付吧?还有我听说太子也是,你们会不会把他给弄下台……那我爹不就,白投靠了。” “傻丫头,”许云深有点哭笑不得,“我们要是有那本事,怎么会难为你爹爹?况且我心胸大着呢,当初你踹我屁股我都不在意了。” “…这事你还记着,你还说自己心胸宽广。” “啊?什么事?” …… 较为欢谐的气氛中,这个晚宴算是结束了。 不过,许云深,公羊珉,蒋大中,再带上洛一白,四个人越喝越起劲,现在已经醉成了烂泥。 幸好剩下人是修行者,不然怎么回去都是个问题。 顾此一把扛起蒋大中,两米的身体压在她一米六的娇小身躯上,显得有些怪异。 玉中歌把许云深抱在怀里,调动修为,像拴气球一样把洛一白和公羊珉牵起来,在空中飘荡。 “好酷!玉姐姐你能把我也弄飘起来嘛?”李青竹闪着星星眼。 玉中歌实现了她的心愿,只是没过一会她就要求把她放下来。 李青竹摸摸火辣辣的肚子和咯吱窝,大失所望道:“我看飘得那么轻,还以为会很舒服,没想到就是像被绳子吊着……疼死我了。” “那是自然。”玉中歌笑笑。 顾此朝她们挥挥手,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夜色中。 店家对此也见怪不怪,因为实在有太多在他俩喝趴然后被人抗走的了——谁叫他家酒太好喝。 李青竹和玉中歌走在路上,踩着雪,嘎吱嘎吱作响,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小姑娘沉默了会,突然出声:“玉姐姐……许云深他,你……” 酝酿半天的话竟然结巴了起来,李青竹又急又羞,步伐都乱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对你不反感,但还没做好共享他的准备。而他,一直是一根筋,肯定也理会不到你的意思。”玉中歌抱紧了怀里的人,酣睡的侧颜在夜色中有些朦胧。 “有时候我也在想:在这个开放的时代,为什么我不能胸怀宽广点呢?一妻一夫,一妻多夫,一夫多妻,多妻多夫,都有存在,有些还生活得很好,但我内心中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也好,太子陈言也好,段秋水也好,我都能看出你们是一颗真心。但他的反馈呢?你们知道的,同样,我有时也感受不到他的反馈,只觉得是块冰冷的石头——哦某些时候会火热火热的。” 李青竹抿嘴,微微别过头去,两眼望着雪地出神, “或许将来我会放下吧,在大争之世开启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活着回来的机会。那时候就要请求你们,替我去爱他照顾他。” 李青竹转过头,看着玉中歌的眼睛:“玉姐姐,那时候你要走?” 她心中既有欣喜又有不舍,还有一丝丝的担心。 “正如云深说的:一切随缘,将来会怎么发展,看缘分吧。”玉中歌顿了顿,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但我会一直爱着他。” 第二十一章 消失 许云深动弹了下,想要翻个身。 结果一脸贴在了玉中歌的柔软上。 玉中歌额头青筋微跳,说道:“别装睡了。” 许云深不应。 “你睡着不会动的。” 许云深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他挠挠脑袋,说道:“原来这样,我知道了。” 看来他已经就醒了,不过公羊珉还被牵在空中,不省人事。这大晚上的颇有点惊悚的氛围。 “什么时候醒的?” “最后吧。” “你听到了?” 许云深看着玉中歌面无表情地调动生机,眼角乱跳,急忙道:“没,我刚醒。” 有时候,女人就是缺一个台阶下,并非真的较真。 玉中歌随即散开舞动的气,和他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因为突然的大雪,以往夜晚依旧熙攘喧闹的街道也没了多少人,只留下有铺子的店家亮着灯光。 前面一块“汤圆铺”的旗在飘着,雪地映射的光使其容易被人看清。 “去前面吃碗汤圆吧。”许云深提议道。 “好。” 铺子里还有个一两桌客人,以及在前台打着盹的店家。 汤圆这东西,就是小吃,不像正餐,客人会吃很久。 “哟,两位吃点啥?这有各馅的汤圆,还有各种饺子面条,木牌上都有,想吃啥您自己看,看好了吩咐一声就好。”店家见来了人,连忙强打精神。 估计也是做了一天的生意,再怎么提神也掩盖不住那股倦意。 “好,我们看看。”许云深点头,然后问玉中歌,“你吃啥?” 玉中歌扫了眼,说道:“二两豆沙,二两山楂的汤圆。” 许云深思考了下,说道:“我的话…她的份翻一倍,再给我下二两面在里面。” “好嘞,这就来。”店家转身朝里面吆喝了几声,嗓子也算透亮。 他俩找个角落坐下。 公羊珉被捆着放在板凳上。 好像没有人在意他,只当是一个器具。好惨一男的。 两碗热乎乎的汤圆很快就呈上来,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你是猪吗,吃这么多?”玉中歌好笑地说了句。 “那你是白菜啊!” 旁边桌客人轻轻笑了两声。 可能是刚刚只顾着喝酒了,许云深现在有点饿,所以这汤圆加面也吃的格外香。 一戳开雪白软糯的外皮,里面流沙般的馅缓缓出来,再整个往嘴里一送,喝一口汤,看一眼雪,实在是舒服得紧。 不过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玉中歌很快开口打破了许云深的沉浸:“我问你,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许云深筷子一顿,脸上挂着疑惑:“他们?谁啊?” 啪! 地板上被抽出一条痕迹。 别的桌客人被吓得一震。 本来还 想留下吃瓜听八卦,现在看来不是好惹的。 几桌人悄然结账离开了。 “……”许云深想了下,直言道:“都还行,不过没你好。” “贫嘴。” 嘴上嫌弃,实际心里还是开心的。玉中歌散去了鞭子,继续轻快地扒起了汤圆。 许云深松了口气,歪头看了眼公羊珉,发现刚刚鞭子的轨迹就差一丝就会打到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么还睡那么熟啊,差点被杀了都不知道。许云深默默扭回头,低头吃汤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许云深觉得有些不自在地加速了进食,然后付了钱,招呼玉中歌便走。 一个人影飞了过来。 “你都醒了,也该你拿了。” “……行,我拿吧。” 许云深叹了口气,把公羊珉提在手里,他的脚在雪地里拖出两行平行线。 活脱脱一个抛尸灭口现场。 很快便走过了半座城,路人也越发稀少起来。 因为文子监旧址本就在长安京畿区的边缘,常人不会那么晚跑去那边。 不得不说,除了他们几个,还真没多少人住这。说是其中一些房屋开发给商户,但还没有多少人动心将其盘下。 他俩在走路上时候还被巡逻的盘问过,验明了身份也就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看公羊珉的眼神有点奇怪,那是一种充满怜悯和羡慕的眼神。 到了院子,许云深把公羊珉往他屋里的床上一扔,就再也没管了。 因为玉中歌在院内等他。 “喂,许云深,你说我们要是分开一段时间,会怎么样。”玉中歌看着天,突然说道。 和以前一样? 许云深卡顿了下,不知该不该回。因为她出去短短月许,自己就节外生枝,搞了个名为段秋水的误会出来。 真的处处是陷阱,不好答。 玉中歌看他一眼,问:“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怎么想就怎么说呗,又不是外人,还拘束。” “那就……和以前一样?” 玉中歌也学会了沉默,她叹息道:“可是这个……时间可能有点久。” 天空中阴云散去,银月落下,天地间顿时灿烂如昼。 “久到一个大唐都是有可能的。”玉中歌看着月儿怔怔出神,想起了往事。 这月色真美。 天空中只留下寸许的云丝,作为圆盘的点缀。 大唐建国一百余年,一个大唐,就是起码一百年。这还只是玉中歌的保守看法,她甚至觉得回来的时候,大唐都已没有,朝代更替为其他了。 到那时候,物是人非,她都不知许云深还是否是许云深,而那份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感情能否维持那么久。 毕竟, 时间太长了啊。 她今年也才二十多,一下子去想象一百年,甚至几百年后,实在是强人所难。 而且玉中歌也不知道,许云深这个“修身境”,能否像道境一般生机不绝,长寿如天。 这其中,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都会给予她莫大的痛苦。 刚刚在汤圆铺那边,她便想开口,但陌生的环境有巨大的阻力捂住了她的嘴。 于是在这个生活许久的地方,她打算坦言了:“将来我一去,便不知是多久的日子。我怕事情改变的太多,让我无所适从。”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去轰轰烈烈地爱,去消耗你的感情,到了最后,你就会厌倦,你就会思念我。那样,在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和好如初了。” “?” 许云深的脸上又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为什么你的说法和别人不一样的?”许云深有些目瞪口呆。 按理讲这种情况不都是:你好好守身如玉等我回来。怎么现在变成了:你抓紧浪浪完再和我在一起。 而且怎么好像还有点道理的样子! 玉中歌无奈一笑:“可能是和你待久了吧,思维都异于常人了。” “……这个锅我不接。” 然后玉中歌接下来的话,让许云深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许多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玉中歌轻声问道:“你真的爱过我吗?你真的爱过人吗?爱人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我可能,一直是在感动自我的状态,没有真正投入过。” “你在骗自己。” 伴随着最后一记重锤,玉中歌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许云深去了洛一白那,她也表示丝毫不知情,并且恐吓许云深说,如果敢欺负她徒儿就把他脑袋给开瓢。 对此许云深也是哭笑不得,同时他在思考玉中歌的那些话。考校其在自己心中,玉中歌是否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结果令他吃惊。当初觉得无法离开她,而现在觉得离开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会有点难受,但也是能克服。 难道我真是如此自私一个人? 这几天上各种课的时候,许云深也有点魂不守舍,好在没影响上课,免得又得重选课程。 很快到了下周,公羊珉如约前来找许云深一同上路。 “云深,我们现在走?” “啊?走去哪?”许云深一脸懵,还没搞清事情的情况。 “唉……收拾东西,去关内道,去我家,去揍人!想起来没?玉姑娘不就消失几天嘛,瞧你这样,没出息。”公羊珉不屑地弹弹鼻屎。 许云深想起来当初安慰公羊珉的那些话,同时也想起那晚玉中歌说的话。 不过眼前还是这事要紧,灵魂的质问先放一边去。 许云深一振精神:“现在走?” “随你。” “怎么去?” “坐马车。” “……是不是有点慢了。” 在这个顶尖人力的两条腿比马快且耐力足的时代,马顶多作为普通百姓的出行工具。大多数修行人都是两条腿跑路赶路,虽然有点辛苦,但赶时间就是那样。 这公羊珉不会这点苦都不肯吃吧?许云深质疑地看他一眼。 “我…我轻功不大行。”公羊珉老实抖落出这件事。 “那跑的总比马快吧?” “没快多少……有时候还慢一点。” 许云深笑骂一句:“你还真是个只会赚钱的‘纨绔’子弟。这样,”他顿了顿,“让你体验一次什么叫迅速。” 许云深拍拍背,说道:“上来,我带你去。” “这样能行?”公羊珉一脸质疑地反问。 ……… “我天,快快快,再快!!云深你太牛了!!后面的土都来不及飞就看不到了。” 公羊珉一脸兴奋大叫,时不时嘴里吃灰吃虫,头发早被吹得没有了型,但都没在意。 或许,公羊珉是这个时代第一个体验到极速行驶的摩托的人。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 第二十二章 关内道 关内道自古便被成为中原,地广人密,经济发达。依托于前朝武朝定都于此,大厦已倾后,此地便出现了大量的武林门派。 可以说,天下野道为一石,中原独占其九斗。可想而知关内道的武学的兴旺发达。 大唐开国太祖陈羽也曾思考过定都于此,但为了保护当地武学的多样和繁盛,最终将边境长安定为国都,逐渐开疆拓土成今日的境地。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中原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上有长安天子之威镇压天下,下有江南富庶独甲天下,夹在中间的中原关内道,仍不失其带着传说性质的色彩。 在百姓中,如果要学艺学武,首选自然是把孩子拖送到关内道,随便拜一个门派便可。可想而知中原在百姓心中,那种根深蒂固的印象。 现在的话,长安修行院办得轰轰烈烈,也逐渐有百姓听闻并且向往,倒是压住了那些江湖大派的风头。 所以一些大派私下里也会偷偷派人,散布一些不好的消息,黑化和丑化修行院的形象,从而使其在部分人心中形象不是那么光彩。 修行院也有人知道,不过对这种低级伎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 …… “那你先回去吧,我找间客栈住下。” 许云深把公羊珉送到了他们公羊家所治理的阳关城。然后,公羊珉便如实告诉自己还需先回去参加父亲的祭礼——仪式独特不能有外人。 于是公羊珉先回家族一趟,走个过场便出来和他汇合。 许云深看他望城东而去,大概知道了公羊家私宅的方向。 自己也就随便找个附近的客栈打算住下。 路上看看,习武之人是真的不少。 上至白发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在有板有眼的练武,或者比划拳脚——自然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 这里不像边境城池那般,戒备森严,十步一岗,但所有人对学武有莫大的热情,其战斗力便铁定非凡。 “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咯,定鼎门开始招收门徒咯!”路边有个小摊,一个小姑娘坐在那无精打采地吆喝。旁边插着一杆大旗子,上书:新门派定鼎门开春招生。 显然效果不是很好,她面前的信息表都没填几个人。 在这生活多年的人,哪个不是眼光独到火辣?招生便是个白白净净,武艺不高的小丫头,这个新门派能厉害到哪去?更别说是新门派了,在这个年头,新门派死的比普通人还要快。 反正也不急,许云深就打算在周围转转先,再确定住哪家客栈。 因为好奇,第一次见武林门派招生的场景,许云深不由多瞄了几万。 逛的时候,每每路过也会用余光看看那个小姑娘摊位上的信息表。 还别说,这兴盛习武的中原,肉类的美食和小吃还真不少。 价钱一比较,就比长安的面食贵了一半。 这可谓极为划算了。 许云深抱着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热腾腾的烤鸡,一边朝那个小姑娘那走去。 “怎么样了,收几个了?” “一个……你谁啊?” 小姑娘警觉地看看眼前这个光头,觉得其不怀好意。现在一看,许云深有些风尘仆仆——因为还没换洗衣服,脸上也显得有些沧桑,老了十几岁。 然后现在正满嘴油光地撕着一只烤鸡,面带自以为和善的笑意看着她。 “我……我就一路人,没见过,感到好奇。”许云深直接说道。 他也没什么可瞒的,也没什么能隐藏的。 “我不信,你刚刚在这逛这么多趟,眼睛一直在看这边,要说没问题,谁信啊?别想骗本姑娘!” 许云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他说真话总是没人信呢? “好吧……被你看穿了,其实我是想加入试试的。”想了下,许云深扯出来一个借口——反正人生地不熟,有个门派也好了解下情况。 显然,工具人公羊珉已经被许云深下意识地遗忘了。 “加入?”小姑娘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纠结,“可是指标说的是十五岁及以下的青少年……大叔你这?” 许云深陷入沉思,不知道该不该纠正这丫头的说法,让她喊自己哥哥。然后还是放弃了,他怕这个警惕心高的小姑娘误会后把官府整过来,到时候要公羊珉赎人就丢人了。 他劝解道:“你想啊,这半天你招到几个?一个?那肯定离完成任务远着呢,而且有没有人加入还是两说呢,你这么聪明肯定有自知之明。” “那倒是……”小姑娘点点头。 她张张嘴,想要说其实是“一个都没招到”,但那太丢人了,还是不辩解了。 于是小姑娘说道:“那一会我带你去见我们大师兄,让他做决定。嗯,如果大叔你拜入我们定鼎门,你就要喊我师姐啦哈哈哈!”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能占到便宜显得很开心。 “那请问师姐贵姓?”许云深能屈能伸,直接就提前开始喊起了师姐。 这一声师姐看来让小姑娘极为受用,她插着腰,回答道:“免贵姓丁!” 她故作老成的样子让许云深有点好笑,不过也没笑出来,不然肯定要被“师姐”记恨。 “那名字呢?”许云深继续问道。 “丁香!” 花名啊。许云深点点头,记了下来。 “那丁……师姐,我们什么时候收摊去找大师兄?” 丁香眉开眼笑道:“这个嘛,你把你烤鸡给我吃一点就告诉你!” 这小家伙竟然已经学起了收人贿赂了! 许云深脸色奇怪地撕下一只鸡翅,递给她,没想到丁香却摇摇头,说道:“我自己撕就好。” 许云深低头看了看手,是有点黑和灰,难怪丁香刚刚用嫌弃的眼神看着。 他把油纸包递过去,丁香大大咧咧地撕下一只鸡腿,鸡肉纤维相互撕裂散发出了热气和香气,萦绕在空气中。 丁香偷偷看了眼许云深的表情,然后他无奈道:“没事,快吃吧,我这还有很多。” 看她吃得很香的样子,许云深大概猜出了这个门派的确挺惨,瞧把孩子饿的。 吃完以后,丁香没有再要更多,而是直接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师兄吧。” 许云深为这小姑娘的雷厉风行感到诧异:在还没十几秒的时间,她就已经把旗子,桌子,板凳折叠收起,然后熟练地捆在一起,背在背上。 偏大的东西压在她小小的身躯上,显得有点不协调。 穷苦孩子早当家啊!许云深鼻头一酸,轻轻拍拍这位“丁师姐”的肩,倾下身说道:“我来拿吧,我习惯搬东西,身上没点东西不舒服。” “诶……真的好吗?” “没事,谁叫我是你师弟,师弟照顾师姐不是应该的?” “你好像说的对又不对,但我想不出哪里不对。” “那就是对的。” 当初在寺里,小师弟洛无心就是一直被这么压迫的。许云深心里默默道。 去掉了那几块木头,丁香好像有点开心,话也多了起来。 许云深趁机问:“师姐,我们门派有多少人啊?”他听说武林大派都起码有千人的规模,一些小的门派也有几十上百人。 刚刚还活泼的丁香顿时陷入臻默,半天吐出一句:“一会你就知道了。” “那我们门派根据地在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 “那我们门派学什么功法?” 还是那句话: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许云深扶额,大概对这个新立的门派有了些猜测。 不过创始人是有什么底气自立门派的呢? 现在创建门派都要向官府备案,每年上缴税收,否则就会被定为谋反。而每个月,官府都会更新武林门派名单,一有新的门派出现其上,便立马会引人注视。 由于报备的时候,门派根据地是必填的,也是公开的,所以也就给了很多大派以便利。 所以许云深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定鼎门敢创建,还是在这种有外患的风口时刻。 绕了一会,丁香带着许云深到了一间院子。 看环境还不错,许云深点点头。 里面有个人在修剪盆栽,想必便是那个大师兄了。 还没进门,丁香就噘嘴大声道:“大师兄,你不是说有事的嘛?!怎么在这当起了匠人?你知不知道你师妹差点被拐走了!” 拐走?是指我吗?我没有啊你不要乱说!许云深有些头疼。 “好了,师妹一双识人慧眼,怎会被人拐走?而且这阳关城百姓都极为热情,你喊一嗓子就没贼人敢动了。今天怎么样,招到了几人?” 大师兄一边笑着回,一边转过身。 将视线移到许云深身上的时候一顿,惊呼出声:“许兄?” 熟人?? 许云深连忙仔细看,见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是我啊,在下涂允。” 许云深恍然大悟,原来是涂允。 涂允是当初万道榜第一届的时候,许云深遇到的一个极有礼貌,并且温润如玉的君子——虽然眼光不大好。 …… “你是另一名选手?”许云深到房间内时,里面已经站着三人。 一名执事,一名助理以及另一名选手。 是执事发的问。 许云深点点头,也没把对手放在心上,没去看他。 执事检查了许云深的木牌,并把他名字登记之后便道:“你们两个确认下就可以开始了,点到为止,切勿伤及性命,将来你们说不定还是同系。” “涂允,请赐教。”另一名选手站在场中,朝许云深抱拳。 …… 没想到一晃那么久过去了,而且当初一面之缘的人还能再见。 “我想起来了!涂允你……怎么在这?”许云深疑惑道。 按理讲这等人才应该在修行院专心求学啊! 涂允微微一笑,侧头说道:“师妹,你先回屋,我和许兄有话要说。” “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丁香嘟着嘴回屋了,她感觉自己当师姐的计划要泡汤。 等小姑娘进去,涂允吐出一句:“在下来这,是做卧底的。” ?! 第二十三章 卧底 “卧底??” 许云深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类似的存在。 不过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他看向涂允。 涂允微微一笑,解释道:“长安想要多线掌控中原地带,所以不仅有明线,还有我这样的暗线。不瞒你说,许兄,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 “长安选人好像是随便选的,我看和我一起来的几个,实力层次不齐,也没什么共同特点。我也才在这过了几个月的日子,才‘稳定’下来,要开创门派招收弟子。” “这样不会太醒目了吗?”许云深忍不住问道。 涂允发了个呆,疑惑道:“是吗……?” 看来是个傻白甜! “涂兄你想,卧底一般不都是从不起眼的地方一点点上来,那样才不会引人注目。因为一旦关注的人多了,身上的瑕疵不也就放大了?没有时间的磨合,卧底身份很容易拆穿的。” 许云深一口气讲出了自己的猜测,涂允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许兄我觉得你说得对,”涂允犹豫了下,继续说:“但上面就要求我这么做的,我就这么做了。” 上面要求?那看来别有深意了……等等,我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些? 许云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色道:“既然上面这么说,那必然有深层的考虑,我们不用去想,照做就好。” “许兄我觉得你说的对。” 怎么老是这一句? 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许云深想不起来上一个这样的是谁了,模糊的轮廓在那,隐隐约约的,但就是想不起来。 那就算了。 “那现在我来拜入你门下,你收不?” 涂允一听眉开眼笑:“收收收,当然收。不过……许兄这般人物,怎能屈居于我之下?这样,我把师兄之位让给你,你来当大师兄。” 这看似老实的正气青年想当甩手掌柜?许云深坚决不允许! 所以许云深推辞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大师兄还是你来当!况且你有任务在身,我掺和进来就已经不好了,怎能喧宾夺主?” “唉……许兄你这。”涂允摇头叹息,那副认真的神色,看来并不是为了当甩手掌柜。 于是许云深神色缓和了点,轻声道:“我待一段时间便要走了,这突兀来突兀去,定鼎门岂不是更有嫌疑?涂兄你说对吧?” 许云深最喜欢以理服人了! 哦,更加喜欢不讲道理的敌人。 涂允沉思一会,点头应允。 方才把丁香小姑娘喊出来,伸手介绍道:“这是你许……” “许师弟,丁师姐好!”许云深抢话道,然后向涂允挤眉弄眼,惹得他苦笑两下。 丁香一听到,高兴地跳起来,拍掌道:“太好了,我有师弟了,我当师姐了!” 看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幅欣喜样子,许云深和涂允忍俊不禁地对视一眼。 “那……大师兄,我该住哪?我们门派有几个人?”许云深调整了下心态,很快适应了自己小师弟的角色。 涂允脸上一尬:“门派…目前就我们几个,毕竟初创。住的话,那边还有间空房,你收拾收拾住下就好。不过吃的话…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上面还没拨款。” 无比真实的底层卧底生活。 “没事,”许云深笑笑,好奇问,“那丁师姐呢?大师兄招生招到的?” “路上捡的。” “对,我是捡的。” 还真就是草班子啊! 涂允看许云深一脸无奈,稍稍挽救道:“你别看丁香不起眼,她可是有个不错的天赋。” 哦?天赋?许云深来了精神。 人生下来有一定几率会有一些特殊的天赋,诸如当初的段秋水就是罕见且实用的战斗精通。 可能许云深这具躯体也能算“天赋”,不过比较无敌罢了。 “她天生有极为强大的观察力和辨别能力。” 许云深恍然,难怪当初丁香注意到自己走过几趟都在看她——尽管她一直打着瞌睡的样子,眼睛都没睁开多少。 这种天赋……可强可弱。如果让丁香去做名捕头,医师也未尝不可,能为其提供很多助力。但这种乱世将起的时候,身为战斗狂人的许云深还是推崇暴力解决问题。 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容易找到对手的缺点和漏洞,从而给出致命一击。从这个方面的话,那这个能力就要和段秋水的战斗精通不相伯仲了。 不过想要厉害,还是要等丁香的境界高了,才能完全发挥出来其效用。在低阶时,同等境界的段秋水应该能稳压着丁香打到她哭。 “不错。”许云深想了半天,点头吐出两个字。 丁香跳起来砸了他一下脑瓜——也没用力,然后叉腰道:“岂止不错,是很厉害好嘛。大师兄说的,同境界他也打不过我。” 那你也要同境界啊。许云深腹诽一句。 师妹你别说……这种天赋在你眼前这位来讲,的确只能算得上不错。涂允苦笑了下,示意许云深多担待。 好在许云深没有多在意,而是蹲下来,笑嘻嘻讲:“师姐啊,想不想听师弟夸你?” “想……”丁香下意识回答道。 许云深露出了自己的目的:“那你让我抱抱好不好?” 虽然有些自大,但丁香皮囊生的实在不错:粗布衣裳也遮盖不住的灵气逼人,一双水灵大眼诉尽可爱和机敏,微微凌乱的发丝添加了些许楚楚可怜,小小琼鼻也极为精致。 所以这也是许云深怀疑其来路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俩不愿意讲就算了,这也不影响许云深想抱娃蹭蹭脸的欲望。 这软软的可爱小朋友,人见人爱好吧! 虽然现在被抱住的时候有些张牙舞爪,但还是难以挣脱许云深“坚实”的臂弯。 许云深一张大脸使劲在丁香微肉的脸上蹭了蹭,把她的脸都挤压到了变形。 然后许云深把她放下后又用手捏捏搓搓小脸,丁香的脸庞肉眼可见的黑了一点。 丁香一脸生无可恋。 “许……师弟,这样不太好。”涂允不忍直视,出声道。 许云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实在没忍住,想起小明了,当时我就喜欢对他这么做。” “小男孩?” “嗯……不过长得和女孩一样漂亮。” 丁香大喊出声:“混蛋!我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个姑娘!师弟你对我尊重一点!” “……对不起,丁师姐。”许云深没想到丁香有这么大反应,看来实在是自己交浅言深,太过自来熟了。所以他也就果断诚恳道歉。 这番低下的态度,还是让丁香极为受用的,转瞬就不去计较了。 她抬着下巴问:“抱都抱了,夸呢?” “师姐厉害!” “这就没了?” “没了!” “啊啊啊许云深我打死你!!占本姑娘便宜!!” 其实许云深一直是把她当男孩的,不过不敢说,怕继续刺激她,只能直接跑路。 一边回头道:“涂允……大师兄,我改天来找你!!” 看来今天是要住客栈了。 …… 回到原位,许云深看到一个幽怨的身影。 咦怎么是公羊珉,他怎么在这? 许云深刚想打招呼,猛得想起自己就是跟公羊珉来的,然后自己跑没影了。 “行啊你,许兄,我听说你和一个小姑娘跑了?”许云深刚走进,公羊珉就讥笑道。 许云深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瞧你这话说的,门派收人,我去凑个热闹,现在也算是一个刚创的小派的人了。” “门派?刚创的?”公羊珉忍不住出声,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半天憋出一句:“走,去客栈再说。” …… 客栈的客房里。 “许兄,你不会是要搞事情吧?” 许云深不解问:“这话何解?我就想有个身份。”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刚创的门派会被大派打压打击乃至消失。” 许云深点头。 公羊珉见状只能继续解释:“而你现在加了一个刚创的门派,岂不是将来你也要面对那些大派?以你的性子和武力……会忍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忍。 许云深摇头。 “看吧,这样的话,那些大派不就要凉了。谁打压越狠,谁栽跟头就越狠……啧啧,我都要怀疑许兄你是不是朝廷派来削番的了。如果是其他武力高强的还好说,总会力竭,总会有破绽能杀死。” 公羊珉指着许云深,愤恨说:“可你,百毒不侵,寒暑不侵,刀枪不入,还不怕力竭,这叫什么事?” 许云深不怕力竭的事只,在少数人的圈子里传播。当初他在皇宫南面,被迫应战武平天的卫军,连战众人而丝毫不怠。从这就有人知道,人海战术,对他无效。 至于在极北道互送孟演那些战斗,活着的人就几个,还都是孟演的亲信,自然也不会乱说。 这么一个看起来毫无缺点的怪物,来到中原加入一个将被集火的点,简直就像一个拳击手躺在路中间碰瓷普通人,逮谁打谁。 公羊珉开始为那些大派默哀,但愿他们今年不会出手那么狠。 哦自家的那派也得提醒下,被人白眼也顾不及了。 还是生命安全最重要啊! 第二十四章 掀棋盘 “我刚刚回去走了个流程,发现情况要比我想象中严峻。”公羊珉开始给许云深介绍情况。 他起身把门窗都关严实,还附耳听了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防止有人偷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不关上,可能公羊珉觉得许云深的事不用瞒吧。 “家父之死肯定有蹊跷,虽然二房三房都没什么异常,但家母在灵堂里和我说过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下届万道榜你打算参加么’,我猜言外之意是让我快点走。” 许云深对其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回来一趟,正经那么多。” “别开玩笑了,”公羊珉苦笑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如以前那样浪荡下去,估计我很快就要家破人亡了。” “这么严重!” 许云深有点惊讶,他本以为只是家族内部正常的争权夺利,小打小闹。现在看公羊珉压力颇大的样子,还有点轻微的担忧起来。 公羊珉点头道:“是啊,家族内的倾轧,远比对外要残酷。对外人还奉行做事留一线,而家族内都是会赶尽杀绝,绝不给死灰复燃的机会。主要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底哪方是敌人,这就很难办。”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最为致命,也难怪刚刚公羊珉还小心翼翼地查探下四周。 “那你母亲……” 公羊珉摇头:“家母应该是安全的,哪怕夺权,也不会对遗孀下手,因为没什么必要。万一没做好,还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倒是我,这个嫡长子,有些危险。” “以防万一,也把令母保护起来吧,如果到时候我们要开展行动。” 公羊珉点头,随即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该从哪开始破局?” …… 刚开始公羊珉提议静观其变,等这个风波过去,事后既得利益者浮出水面,便能知道是谁了。 不过这种方案耗时太长,万道榜召开在即,时间是比较紧张的,所以被二人否决。 许云深提议以定鼎门为起点,直接把阳关城所有武林门派干掉,这样公羊珉一个人便能以绝对实力掌控局面。 没办法,谁叫公羊珉现在还是个表面三境实际二境战斗力的混子。修行院的天地玄黄分级还没传到这边,所以这里就还是传统以境界分。 这些武林大派中最厉害的高手便是在三境巅峰左右,至于四境的人,则是在关内道最顶尖大派之中了。阳关城这里是没有的。 别说,公羊珉初听还有些心动。 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倒是可行性高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掀起的波澜也未必太大,估计会传到更广阔的地域,然后许云深跑这来欺负低级修行者的事便会暴露。那样对公羊珉的善后也比较不利,所以这种方案也被排除。 最 终,二人选择折中,双方各取长处。 于是,许云深便先以定鼎门小师弟的身份待下来,公羊珉返回公羊家继续与暗处的人虚与委蛇,打探情报。 …… “什么,要去招生?” 许云深按照约定,去“定鼎门”所在的院子里,却被涂允无奈告知他们该去招生了。 “笨师弟,我们新门派不招生,怎么扩大发展呀。”丁香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许云深望她一眼,问:“招来的人,你养活?你出钱?” 丁香小脸憋得通红,半天说出一句:“我…我们可以去街头卖艺。” 如果是在江南还好使,在这人人有两把手的地方,一些粗劣的卖艺表演根本无法生存。 “为啥一定要招新呢?” “许师弟有所不知,新门派是要在一周内找齐七个人并上缴一千两税银,否则便要被解散。” “……这么苛刻。” 许云深挠挠头。 也难怪,如果放任自流,那么关内道可能遍地武林门派,天天喊打喊杀,难得有平静日子了。 七人还好说,主要是这一千两。拿的出的不会创小门派,想创的老百姓拿不出。 “那这两个条件,你们达到多少了?” 涂允羞涩地拿大袖挡下脸:“昨天丁香去招生,我去打工,赚了大概有三十两了……总计的话,三人,一百两。” “还有几天时间?” “五天。” 许云深扶额,感觉这个定鼎门真是危在旦夕。怎么这个派涂允来的“上头”,没给什么支持啊?难道是考验? 他看眼正气十足的涂允,摇摇头。 开玩笑,这样一个难得的修正气的君子苗子,怎么会考验他敛财能力。 念罢他叹口气:“这样,我们先尽全力,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实在不行,我来想办法。虽然办法可能不大光彩,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丁香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入门的“师弟”,明明这条件已经难为住了非常厉害的大师兄,怎么小师弟反而不把它放在心上? “那便多谢许……师弟了。”涂允大喜,忙不迭地作揖感谢。 许云深扶住他,有些头疼,这娃哪都好,就是礼数太多。刚刚自己来的时候,就先毕恭毕敬施礼,一有什么事就施礼,他还得还礼。 难不成是那边受不了这样,把他放逐出来的? 许云深恶趣味地想道。 …… “招人啦,招人啦,阳关城第一门派定鼎门招人啦!”许云深这口号一出,立竿见影地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只见许云深大大咧咧地坐在简陋的木桌边,旁边还坐着一个略带拘谨的丁香。 饶是丁香有些小傲气,但也没许云深这么夸张,一开口就吸引一条街的目光。 “我 记得公认的第一门派不是句全派么,怎么成了这个什么定鼎门?” “不知道,看起来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是改名了?可句全派也不是招新时间啊,也不会在大街上这样。” “看看公羊家什么反应吧。” “对,如果他说大话,那便有的好看了。” 听到路人的议论纷纷,许云深抬起了嘴角,觉得自己吸引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当即收拾摊子,吆喝一声:“今日摊位已闭,想入我定鼎门者,明日再来!” 说罢,许云深便带着丁香大大咧咧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留待辨认的消息。 到了次日,全城便都知道有个新创的小门派,定鼎门,叫嚣着成为阳关城第一派,着实挑战着公羊家掌控着的句全派的神经下限。 公羊家里。 “岂有此理,怎能容这等宵小在我阳关城叫嚣!二叔三叔,请调给我一些人马,让小子去把那个劳什子定鼎门给掀翻!正好我学艺归来,手痒着呢!”公羊珉猛地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 这番红脸白脸,是公羊珉和许云深昨天临时商量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公羊珉暂时先抽离漩涡,暗中行事。否则他现在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偷偷和许云深见面都要冒极大风险。 “贤侄,莫要暴躁。不过是无知的江湖宵小的叫嚣,我们每年都会处理很多这样的事,就不劳烦贤侄动手了。”二叔放下茶杯,沉稳道。 公羊珉摇摇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三叔打断道:“二哥说的对,大哥仙逝在前,我们可不能再让你出事,万一是敌人派来的诱饵呢?这事还是让其他人去做吧。” 说着三叔唤出来他的儿子,拍拍他的肩,示意让他去做。 “二叔三叔,贤侄谢过你们的好意了!只是家父尸骨未寒,便有这种无耻之徒出来聒噪,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如果二叔三叔不愿调派人手,那我自己去便是!”公羊珉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二叔三叔摇头叹气。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事便由你来做。”三叔诚恳道,“需要多少人尽管去吩咐,三叔不拦你。” “二叔也一样,支持你。” 目前公羊珉心里冷静思索,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但他外表还是充满怒气地谢过,一扭头就向外走去。 “唉…珉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古道热肠啊!”三叔在他背后感叹道。 “三弟,这么让他去,你真的放心?” “孩子大了,总要磨炼的,况且那个门派我调查过了,一审都没过,总人数才三人,也想不通有什么胆子在那夸下海口的。” “或许是活腻歪了吧,呵呵。” “呵呵,是啊。” …… “二老爷三 老爷,珉少爷被贼人打到昏迷不醒了!” 二叔三叔镇定的神色一扫而空,同时站起对视一眼,急切问:“他怎么样了?医者呢?” “在医治了,据说伤的不轻,还需要诊断一段时间。” 三叔猛得坐下,喃喃道:“大哥我对不起你阿,你才走,我就粗心地让珉儿出了事,我有何面目再去见你?” 二叔刚强一点,厉声道:“来人!说一说怎么回事!” 下人跑上来,语速极快地说道:“珉少爷带着十个人,找到了那个摊位,直接要动手。然后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打吐血飞了出去,包括珉少爷。动手的那个光头还说了句:‘就这实力?不怎么样嘛’。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城里已经炸开了锅,都在议论这事呢。” 二叔三叔脸色铁青,一道道命令慢慢吩咐下去。 ……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 第二十五章 打起来 “二叔……是小侄疏忽了,不能再尽自己的一份力…”公羊珉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挣扎着就要起来行礼。 二叔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挺着肚子连忙道:“贤侄好生休息吧,别再搞这些虚的,你能早点好起来才是最主要的。” 他转头问医者:“珉儿的情况怎么样?” “回二老爷,”医者回答道,“珉公子全身多处粉碎骨折,恐怕百日内无法活动。若是有珍贵灵植,或许能加速痊愈。” 提到灵植,二叔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他镇定了下,对公羊珉说:“珉儿你好生休息,争取早日康复。” “嗯……”公羊珉像是榨干了力气,气若游丝道。 突然他又问一句:“二叔,我三叔呢?” “你三叔在调集人马,打算去找那个定鼎门,为你报仇了。”二叔回答道。 公羊珉叹了口气:“二叔,定要三叔不要轻敌,那光头……厉害得紧。” “放心,你三叔别的不说,谨慎还是有的。”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其他人也被他遣走,防止打扰了公羊珉的休息。 随着一声关门声,屋内变成了昏暗安静的环境。 公羊珉已经闭上的眼睁开一条缝,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确认无人后坐了起来。 什么粉碎骨折,都是传统医者编的。 和他一起去的几个喽啰,倒是受了无妄之灾,许云深下的都是实手。对公羊珉,许云深只是将其打飞,内脏有点损坏,受了轻伤。 经过医者的治疗,现在早已痊愈。 虽然涂允这个卧底没什么用,但是他的“同事”倒还是有几个,刚刚那个医者便是。 那名医者本地也小有名气,估计谁都料不到他是长安的人。 这一招便是打算让公羊珉装病,许云深搅水激化矛盾,吸引视线,从而让公羊珉藏在暗处观察蛛丝马迹,从而找出真凶。 据他所知,二叔是个精明的商人,人称笑面虎,虽然一直看似慈悲,但生意从没吃过亏。三叔是个武夫,句全派便是由他负责幕后统领。 这二人,都有谋害公羊珉父亲——前任公羊家家主的嫌疑,至于具体哪人,还要时间来进行观测。 整理了一波思路,公羊珉继续躺下,静等夜幕降临。 今晚,便要进行第一个行动——将他母亲转移出去。 只有他一人,没有伙伴。 一旦失败,便会暴露。 所以公羊珉现在需要养足精气神,全力以赴地去执行计划。 在回来这两天,他已经暗地里把家卒的巡逻路线搞清,也颇有点大盗的潜质。 …… “许师弟……你怎么捅那么大的篓子。” 涂允看着眼前和丁香在玩游戏的许云深,无奈地说道。 “害!这不是没办法的事么,你看,现在名气也有了,实力也彰显了,还愁没人来投靠?” “小师弟说的对!” “丁香真乖。” 眼看没多少时间,丁香就被许云深拐进了胡同里,涂允也是有点敬佩。 他走到许云深旁边,附耳问:“事成以后,公羊家也能站在我们这边?” “天,你怎么那么快就上道了?原来那个正气凌然的涂允呢?你快把他吐出来!”许云深停下了剥花生米的手,一脸震惊。 许云深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明明打无辜路人的时候一点都没负罪感。 “你们在背着我说什么?”丁香也凑了过来。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知道。”许云深摆手把她推走。 丁香撇着嘴去了屋里,很是自觉。 “嗯……这事,就看成不成功了,成功了自然可以,你的潜伏大业就顺风顺水了——如果这还叫潜伏而不叫颠覆的话。”许云深耸肩道。 谁家当卧底,会直接上门把当地地头蛇调掉换上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卧底就不会暴露了。嗯,好主意。 “那下一步是?”涂允问道。 许云深不知道要不要和他继续往下讲,讲吧,在带坏小白兔,不讲吧,他又是名义上的大师兄,有些地方还需这个身份帮助。 不对,也不叫带坏,只是让他知道人世的复杂。 许云深很快说服了自己,给涂允讲了大致的计划。 涂允听后恍然大悟,问道:“那接下来呢?计划大纲没讲你该怎么办啊?” “接下来,静观其变……” 突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许云深侧耳听听,笑道:“准备打架吧。” 说罢他起身活动活动,朝外走去。 涂允紧跟其后,想看看卖什么关子。 出门拐了几个弯,便看到街道里堆了一大队人马,还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包扎好的人。 “就是那个光头!”躺着的那个一指许云深,就继续躺着,被人群抬到后面。 原来是寻仇的,涂允瞬间明白了许云深的意思。 他转头看了眼,只见许云深一脸不屑,负手而立,颇有一派宗师的气魄。 当然,如果不开口就好了。只听许云深用怪异的语调道:“你过来啊!” “你就是定鼎门的?”那队人马的领头人站了出来,厉声问道。 许云深点头:“我是,他也是。”指了指涂允。 涂允无奈,对上了那个领头人的视线,想说我是无辜的。 “那便没有找错人!我奉三老爷的命令,率五十号弟兄来掂量掂量你们定鼎门的实力!顺趟为珉公子报仇!”这个领头人显然是探路者的角色。 许云深懒洋洋道:“还打不打?定鼎门就三人。现在来了两个,一大半门派都来了,你们呢?在轻视我们?才五十人,占句全门多少成?” 领头人一句话被噎在喉咙里:怎么感觉好像反了?怎么感觉他说得有点道理? 不管了,打了再说! 领头人一声厉喝,五十号人直接朝许云深和涂允奔去。 涂允:我不想打假啊,我是无辜的! 看来对面没有放过涂允的意思,五十号人有二十个朝他冲来。 “大师兄,你加油,我们分头行动,把他们各个击破!”许云深喊了一嗓子,就跑着往另一个方向去。 涂允想说是不是哪里不对,余光看到追他的人群分出一批来围攻他,顿时知道上当了。 “许兄你坑我!我不是师兄啊!”涂允一声惨叫就淹没在人海之中。 瞬间白气纵横,千万条从人海中迸发出来,牵扯着几十人向后退去。 “我都说了,不想打架,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涂允一解衣带,露出劲装,冷冷说道。 哥,你不想打假穿什么劲装?一般人不都穿内衬的么!无数小喽啰心中在疯狂吐槽,但势比人强,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许云深远处一看,顿时乐了:感情这个看起来正义无比的君子小哥还有一颗狂野的心啊。 难怪还问什么事成以后……一派老江湖的样子。 跑了一条街,许云深都没看到什么百姓。看来这个句全派已经提前将百姓疏散,还算有点意思。 许云深摸着下巴,停下脚步,回头道: “你们算是有点职业道德,一会我下手轻点。” 那群小喽啰狂笑着嘲讽: “就你?” “偷袭打赢五六个,还想打赢我们几十个?做梦去吧!” “兄弟们不要多说,做事要紧。” …… 许云深耸肩:“那只能暴揍你们一顿了,反正现在医者能力高,不死都能救。” 那只是修行院中的顶尖医者——看来许云深是忘了自己在外面的这个事实。 他一个标准的半蹲准备爆发,一次性解决他们。 但是转念一想:不行,技巧才玄级,得赶紧练练,要不缩减下力量来练习吧。 于是他软绵绵地向前冲去,那群喽啰就笑得更欢了: “这个速度,你是乌龟吗?” “笑死,还想主动出击?” “兄弟们给我打!……卧槽,这光头有点硬。” “嘶我手好痛。” “我刀砍豁口了!!” 还真是乌龟?! 一群喽啰被震惊到,蹬蹬蹬后退几步。 许云深有些无奈,他只是想练习下战斗技巧,没想到防御太高,这些人打不痛他,压根逼不出他的潜力。 “算了……”许云深一声叹息,“要怪,就怪你们太弱吧……本来还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的。” 他挥了挥手。 抽飞了一个人。 他伸了伸腿。 踹飞了一个人。 人的重量,此刻就像狂风中的蚂蚁一般,不值一提。 二十个人纷纷倒飞而出,形态各异。 口中吐出的血都在地上染了一层。 许云深皱眉摆摆手:“上哪喊人打扫?不会要我们扫吧?” 喽啰都在地上像虾一样挣扎,没人回他。 许云深不高兴了:“不说话我就再打一顿。” 连忙有人忍痛回答:“没事,我们会派人打扫,不会影响城内面貌和百姓生活,老业务了!” ……许云深有点好奇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算了,随他去吧,去看看师兄。 留下了一地面面相觑,憋屈无比的小喽啰。 被人打了,还要打扫干净自己喷出的血,这算什么事嘛! 还是自己找茬的,找官府报案好像也没用——等等,他们自己就是官府的人? 悲惨。 第二十六章 行动 是夜,无月的夜。 黑暗吞噬了公羊家,如墨水般泼洒满了整个院子,无疑为公羊珉的行动增添了一层保护罩。 据他所知,他的母亲会一直守在灵堂,直到七七过了尸体才会下葬。 这也就是公羊家财力技术雄厚,足以支撑这种繁文缛节。普通百姓家过了头七,就会忙不迭下葬以防尸体腐烂熏人。 今夜他母亲也是如先前那般,睡在灵堂后面。 公羊珉需要从他的房间偷偷溜出来,跨过几道长廊,外加几间屋子,才能到达灵堂。到了以后,还要不被人发现地将他母亲带出去。被人发现也可,装作绑匪正大光明地绑走就好——只要能跑的掉。 目前执行计划的就他一人,许云深的接应因为位置不熟,要在公羊家大宅之外。而灵堂到外面,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公羊珉轻轻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外面的丫鬟只有一个,没有侍卫。公羊珉快速扫了眼窗外的阴影,判断道。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不排除还有暗卫的存在。 所以他打算走后面的窗户。 公羊珉轻轻把窗户挪开一条缝,这个过程花了一分钟,为了让其运动不是那么明显以免惊扰到可能存在的人。 现在是上半夜的末尾,快要临近换班,也是下人们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万幸这后面没有人,公羊珉观察了半天,方才确定。这间屋子后面不远便是墙,可想而知他们把受伤的公羊珉放在了何其偏僻的位置。 不过这也有利于公羊珉的行动。 他打开衣服内衬,拿出一套黑色夜行服,三下五除二换上。 衣服极为精简轻薄,便于随身携带。 公羊珉如一只灵巧的猫,一跃而出窗户。虽然是很水的三境,但这些小事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的。 汐斯塔市的一间破败酒吧里,闯入了一名高贵典雅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墨蓝色长裙,披着披肩,纤长优雅的纤手上套着两双崭新柔软的纯白色手套。衣服上各种细腻而又精美的纹路,无疑地证明她并非穷苦人家爱好打扮的女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大小姐。 正是汐斯塔市市长的千金——锡兰。 锡兰踩着优雅到恰到好处的步伐,一步步走进这间破败的,桌椅上都有抹不去的脏污的酒吧。 脏乱差的环境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此,窈窕的身段更让这里的无业游民火从心起,看得口干舌燥。 锡兰没有皱眉表示出对周边的不满,脸上依旧一直挂着从容自信的微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角落里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注视着这边,脸上泛起感兴趣的笑容。 踢踏,踢踏。 洁白长靴踩着地板,逐渐向吧台靠近。 在没有摸透来意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对这个明显来历不凡的女子动什么歪脑筋。 谁知道暗处会不会就有一把源石枪,爆掉了自己的老二! “这位美丽优雅的女士,欢迎您光临我们欧克酒吧,需要什么服务吗?”吧台的大叔努力地收着自己的啤酒肚,尽量露出自己最为和善的笑容,甚至他有些懊悔怎么早上起来没有剃胡子。 锡兰好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直接把吧台大叔的魂都给勾了去,又如夜莺歌唱般的天籁嗓子更让他难以忘怀:“等人。” 大叔呆呆看着锡兰回不过神,直到旁边人戳了下他的啤酒肚,才恍然回神说道:“哦好,好,这位女士您是要等人是吗?请问需要喝点什么,今夜本店有几款酒水免费哦!” 吧台大叔卖弄地摇起了不怎么动的杯子,还漏出来了几滴酒,引起一阵嘘声。 至于活动,哪有什么活动?不过是他为了让这位像在天上的可人儿,能够放下身段,回应他的好客。 可惜这位完美的女士只是说了两个字,便再也没有动静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闭目休息。 …… 角落里那位黑袍人,手里玩弄着一堆卡牌,而后发出了一声嘀咕:“原来是市长千金,她来这里做什么?” “杰克你在说什么,该你出牌了!你不会也看妞看呆了吧?哈哈哈!” 黑袍人这桌显然是在玩扑克,桌上摞着各种筹码。 “闭嘴德斯,你再多嘴我会用咒术让你今晚尿床!”黑袍人恶狠狠地低声说了句。 德斯立马服软,举手投降。 在打扑克的同时,黑袍人一只手在不停地摆弄出过的牌,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要不要去提醒她呢?” 黑袍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赫然是女声。 而后黑袍人声音猛得一转,变为男声道:“德斯,这把你要输了。” …… 啪!! 门猛得被撞开, 冲进来了一队士兵。 酒吧里的人都有些惊恐,都是以为来抓自己的,就纷纷往出口逃。 唰! 在士官杀掉了几名试图逃跑的人后,再也没有人敢动了。 锡兰全程静静站在那,也没有转身,这一切好像与她无关。 “锡兰大小姐,市长在请您回去,下次可别这么调皮地乱跑了哦。”那名士官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猩红的光,手一挥,示意士兵们上前擒拿锡兰。 锡兰这方才转过身,依旧是那副从容自信的神色,她轻轻叹了一声:“难道博克叔叔也被你们抓了吗,为何要如此决绝。” “身不由己嘛。”士官嘴上说着,一边带着众士兵缓缓靠近。 同时他心里已经盘算好,在抓捕时该如何“对待”这个高傲的大小姐了。 锡兰闭上了双目,琥珀色的眼眸不再接触光,像是放弃了抵抗。 几声惨叫传来。 想象中的虐待折辱没有到来,锡兰好奇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身材丰满,身披红色长袍的女子站在她面前。 远山轻启朱红色的唇,问道: “是否是命运,让你我相遇?” 远处是一片猩红,抓捕的士兵已然无人生还。 极度的安静,一片赤红中,锡兰竟然笑了出来。 一声,两声,三声,随后是放肆地一阵笑,笑得极为畅快。 锡兰敛笑,两步靠近远山,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她,轻轻说了一句:“带我走。” “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 锡兰褪去了纯白的长靴,露出了藏在靴中的修长小腿,上面裹着白色丝袜。 她坐在床边,看着在灯火中忙碌的远山,同时把披肩脱掉,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一旁的衣物托盘里。环抱着膝盖,稍微丢掉了点大小姐的架子,懒惓地问道。 这里是远山不为人知的私人住宅,是她用其他身份购置下来的,本想做个安乐窝,没找到救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么,是命运。” 远山现在也脱去了一贯穿着的长袍,里面紧身的露胸短裙看得锡兰有些脸红。 大小姐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她曾是维多利亚国立大学的高材生。 她的帽子也已取下,发带已经摘掉,柔顺的樱色长发散乱地垂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锡兰对这个陌生女子有种莫名的安心。 远山停止了忙碌,端过来了一份吃食:一份卖相不错的三明治,一片火腿,一杯果汁。 这对大小姐来说是较为简陋的餐食了,但她却轻轻笑着接过,并说了声谢谢。 “命运这个存在……在我的所学里,是比较虚无的存在。”锡兰坐到了桌边,一双穿着白色丝袜的长腿在座椅上晃荡着,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 远山不以为然摇摇头,随后像变戏法一样,手中凭空出现一沓子库洛牌,魅惑的脸上勾起一丝不知是何意义的笑,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少女,需要我给你占卜一下么?” “嗯……既然是命运指引,那便请您给我算上一卦。” “噗那是东方的说法。” 远山此刻坐在桌上,肉感十足的大腿被桌子印出了痕迹,而她则是哼着一首歌看着天花板出神,嘴中念念有词。 这也太大胆了,哪怕是面对我一个女生。 锡兰微微别过头去,轻声说道:“我用好餐了,谢谢款待。” “锡兰。” “嗯?请问您有何吩咐?” 远山看着这个腰杆子挺得笔直,坐姿十分优雅的女子,有些不适应,于是说道:“你可以放松些的,这里没有别人。” “抱歉……这些是因为从小便要面见各种人物,一直在训练,一时更改不过来。” “好吧……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叔叔的下落?” 锡兰闻言霍然起身,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远山,说道:“您果然知道些什么么?” 她本以为是个能够信赖的陌生人,没想到这位女子很有可能是位局内人。锡兰只觉自己处境十分艰难了起来。 “别紧张,”远山削长的食指立起,指尖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源,而后越来越大,幻化成了一张光牌。 现在远山悠悠的声音才缓缓钻入锡兰的耳中:“我不是说,我是占卜师么?” 锡兰很是镇定,陈述道:“如果是源石导致的‘术士’,我知道她们的存在,但是命运这种虚无的东西,我不相信。” “哦?”远山嘴角挂上浅浅的笑。 她的脸逐渐靠近锡兰,大小姐身上如空谷幽兰般的淡淡清香缓缓钻入她的鼻腔,让其有些燥燥的。 第二十七章 他妈…妈 “您就先待在这,将就一下,等事情平定之后,您再回去。”许云深对和公羊珉地母亲说道。 这一晚有惊无险地将她送出来,然后公羊珉又绕过层层阻碍回到房间,可谓是将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事先谁也没料到会出这种变故,还好公羊珉的急中生智让他们躲过暴露的一劫。 现在公羊珉的母亲就暂时寄居在涂允这间院子里,而许云深则继续住客栈。 虽然现在定鼎门吸引的视线比较多,但许云深对涂允还是足够放心的,相信不会搞出什么大问题。 “谢谢你们了。”公羊珉的母亲略带悲伤,由衷地感谢道。 许云深笑着摆摆手:“没事,公羊珉的事也是我们的事,我们一定会帮他找出凶手,还尊夫一个公道的。” 公羊珉的母亲再三感谢。 然后她便被留在了这间屋子里,许云深回到院子中和涂允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许云深手指在石桌上敲击,慢条斯理道: “下面,公羊家肯定会先忙于家事。” “没错。” “所以,转移到我们身上的视线又会转移回去。” “也没错。” 然后许云深一脸便秘:“也不排除,他们会以为是我们干的,然后来找我们。” 涂允大惊:“为什么我感觉这可能性还不小?当初怎么想的,做这个行动?直接绑出来,不是,带出来不就好了?还非要多此一举?” “可能是当时觉得需要这样调虎离山吧……很明显前两天的我和公羊珉陷入了思维误区。”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阵。 涂允率先开口道:“那这样…公羊兄他妈——不是骂人,留在这不就有点危险?”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俗话说的好,叫灯下黑。我们这样,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能够骗过他们。” 许云深连扯两句俗语,来为他们的疏忽买单。 涂允明显不上当,立马反驳道:“还有话讲出其不意必自毙呢!” “……哪来的话?” “别管那么多,这样做我觉得有点不靠谱。”涂允指着公羊珉母亲待的那间屋子,低声道,“而且这样突兀地做出来,不会对他妈——也不是骂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么?毕竟是一个寡妇。” 许云深点头:“你说得对,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涂允看了看逐渐大白的天色,现在转移人无疑是撞在公羊家的刀尖上。 虽然应该会控制住言论,短时间内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暗中绝对会有人搜查卡点。实在是难办得紧。 “那…先登天黑。” “天黑前呢?”许云深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哪那么多可能!不说了。”涂允有 些不耐烦,很明显忘了这个话题是他开启的。 而许云深也着实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找出一条两全其美的路。 突然一阵熟悉的嘈杂声在他耳边响起,有过经验的许云深已经猜出是句全门的人在驱散百姓。 听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比上回还少了点,实在是反常。再结合这个节骨眼,许云深判定他们是挑衅在明,搜查在暗。 这两天,定鼎门只有三个人的事也传开了。所以句全门应该是想勾引出他们几个,然后再派人偷偷潜入探查一番,如果无事就全员迅速撤退。 如果许云深没做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很可惜公羊家前任家主的遗孀的确被他们“绑”了——还有他儿子也参与其中。 反正这事一旦暴露,哪方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公羊家也不会大张旗鼓。 许云深也不想自己背上一个绑架良家妇女的莫须有罪名,目前只能稍稍盼着公羊珉能否做出有效措施及时救场。 不行的话——只能靠他随机应变了。 许云深的随机应变,就是横推所有敌人。 …… “你们下次不要来了啊,听到没?我不想动手。”许云深不耐烦地擦擦手上的灰,看着七零八落的句全门的人。 在外面打倒了一大片后,许云深又回院子把被涂允打晕的潜入者给拎出去,扔给唯一站着的领头人。 本来微微一甩就能震掉手上的灰尘脏污,但许云深还是选择具有视觉威慑性的一些动作。 主要还是做给背后的人看的,希望能够让对方罢手消停一阵子,这样才能让事态往许云深计划之中发展。 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又跑了,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许云深忽然有点索然无味起来。 反身返回院子,却看到涂允和公羊珉他妈谈的正欢。 ??? 许云深一脸疑惑在他们身边坐下,开口问:“你们聊啥呢?” “没…没什么。”涂允竟然有点面带羞涩地笑笑。 面带羞涩! 许云深当时那叫一个震惊,心想你不会看上公羊珉他妈了吧?这可以算许云深咆哮的内心的脏话。 公羊珉的母亲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和小允交谈片刻,相谈甚欢,没曾想在这种境地还能有如此契合之人。” 天雷那个滚滚,许云深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下公羊珉的母亲,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知性丰韵的样子,身着一袭素衣也优雅从容,充满书卷气。 但这不是你羞涩的理由啊小允同学! 许云深连忙把涂允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那是他妈!” 说着他看了眼那边坐着的公羊珉的母亲,笑了笑。 她也报以微笑点点头。 “什么 妈不妈的……我都想喊姐了,你说,公羊珉管我叫叔是不是也没事?” 没事?事大了!许云深觉得按公羊珉不动如山,一动火山的性子,不拿石碾子把涂允碾成肉糜就算是好的了。 看许云深面色有点奇怪,挤眉弄眼又带点猥琐。涂允立马恍然大悟,随即涨红了脸,想叫出声但是又忍住,回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真的把她当姐姐看待,你要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 “还有一种知己是对方全面碾压你,为了迎合你说各种话罢了。”许云深毫不留情地嘲讽。 涂允哼一声:“不许你这么说巧儿姐,我不管,以后公羊兄——不对,公羊贤侄见我就喊叔叔吧!”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又和苏巧聊了起来,端的是红光满面。 要说信,许云深也是有几分相信涂允的话的,毕竟修行正气的人心思歪不到哪去。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妈。许云深无奈地挠挠脑袋,打算叫出丁香,两人出去转转,就不在这打扰两个“知己”了。 …… 黑曜石音乐节开启以后,城内对锡兰的搜捕就弱了很多,大街上也没什么排查的士兵,所以锡兰这次就有幸出来见见天日。 锡兰带着黑色兜帽,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凑到远山旁边低声说:“没事,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吧,我走累了。” 远山四处望望,打算找间饮品店,却突然爆发一句惊叹声。 “怎么了?”锡兰好奇道。 远山解释:“那边有人在叠叠高!” ??? 锡兰比较疑惑,这种音乐节怎么有这种卖艺节目,难不成是特殊的种族被远山认错了? 她往远山所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没认错。 锡兰一眼便能看出,那在玩叠叠高的是有名的谢拉格军阀的人。 为什么呢?因为最上面第二个是她曾经在维多利亚的同学——银灰。 一共四个人,银灰左肩上面是个看起来尊贵又纯净的丫头,右肩上是个有点俏皮东张西望的小姑娘,下面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最下面是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 “他们是雪境的,也就是谢拉格军阀的人……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是银灰,出身不错,但听闻家里出了点变故。”锡兰低声给远山解释道。 “这……谢拉格的人现在喜欢这么玩的?” 远山有点吃惊,虽然她知道可能有权有势的人精神会有点异于常人,但音乐节上玩叠叠高是怎么回事?? 锡兰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只能无奈道:“可能是银灰比较宠溺他的胞妹,不想让她们被人潮 挤着吧。” 别说,锡兰这一番随口说的话还中了**十。 远山陷入沉思,走两步靠近了锡兰,低声道:“要不要……” “不要。”锡兰秒懂远山是什么意思,当即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让她这么做,岂不是当众失礼? 远山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然后猛得一个箭步,把锡兰由横转竖,顶在了肩上。 锡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视野就开阔了许多,和那边的“叠叠高”五人组遥遥相对。 她惊呼出声:“远山,你放我下来!” “想不到吧,其实我力气也很大的!” “放我下来你个怪力大胸女!” 路人纷纷侧目,看见是两个黑袍人也就有点失望地挪开了视线。 锡兰扭不过远山,只得接受了设定。 她坐在远山的肩上,透过面具看到了路人疑惑又嘲笑的眼神,只觉脸上都烧了起来。 还好今天穿的是长裤……锡兰下意识夹了夹腿,却夹到了某人的脖子。 现在她脸更红了。 ……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第一圣僧》,“”,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十八章 人生 “那……那晚,奴婢只听到房里一声惨叫,声音像是大老爷的,我们一群下人就赶紧跑过去。还没进屋,二老爷就从旁边出来,严令喝止了我们。还吩咐我们什么都忘掉,当作没听到没看到,不然就小命不保。” 那个丫鬟打量着四周,声音压低,语速急促说道。看来这事在她心里憋得有够呛,说出来后神色都轻松了点。 不过这番话无疑在公羊珉心中确认了某些事,他轻轻叹口气,继续和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便听闻大老爷去了……莫非那晚……?” 看起来这个丫鬟心中也没底,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谈到的时候语气有点发虚。况且当时还有二老爷在场,这等纠纷,如果不是少爷询问,她大概率是这辈子都咽在肚子里? “这样啊……”公羊珉明白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轻轻摆手道:“那你先继续侯着,我有需要再喊你。” “少爷……”丫鬟突然扭捏起来,眼神中期盼着什么,“要不要奴婢服侍您?” 公羊珉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还受着伤呢,这些事暂且不想。” “哦。”丫鬟有些失落地往外走。 公羊珉突然想到什么,从床上半坐起来,说道:“等等。” 丫鬟一脸欣喜立马回过头坐过来,公羊珉连忙打断她以防自己露馅穿帮。 他继续用虚弱的语气问道:“那,那晚还有谁知道这事?” “好几个呢,王二哥,李四哥,红姐他们都知道。”丫鬟努努嘴,有些放肆起来——当下人别的不说,察言观色,借杆子往上爬的能力倒是炉火纯青。她看出少爷没什么反感的,也就想抓紧打好关系。 “那他们现在人呢,方便喊过来不?”公羊珉见状悄悄躺下,无声地拉开距离。 丫鬟只得作罢,老实道:“王二和李四哥有事回老家了,红姐听说在灵堂伺候大夫人,如果少爷需要,我可以去把红姐喊过来。” 有些不对劲。公羊珉眯眼。 这个关节眼,两人恰好有事回家,不说被灭口他都不信。而那个红姐,昨晚他在灵堂并未看到,里面只有他母亲一人。看来那人也是凶多吉少,怕是被灭口了。那这个小丫鬟…… 公羊珉问道:“那红姐是什么时候被调去灵堂的?” “就昨天呀,少爷才回来不久,估计你们还打个照面呢!” 这天真的丫鬟全然不知暗中的危机可能在向她迫近,现在还是满心欢喜地贴在少爷这里。 感受着她小手的温暖柔软,公羊珉差点就把持不住,放浪形骸。索性压制住了那股冲动,没坏了大事。 这小丫头也算帮了我一点,不如拉她一把。公羊珉于是说道:“这两天你就住我这边好了,贴身服侍我,如果二叔三叔要调走你,你就说我说的。” “谢谢少爷!” 不过公羊珉还留个个心眼,没有全信这个侍女说的话——万一她一番话没有一句真的,是别人来故意诱导他往错误方向思考,那便贻笑大方了。 勾心斗角,真累啊。 公羊珉躺在床上,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你先下去吧。” “是。” 得到了想要的丫鬟,没有丝毫停留,因为她也看出少爷是真的累了,不便再打扰。今天能够进这一步,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门关上了。 看来公羊家已经找不出什么线索,那便要去外部找了。公羊珉思考了下,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康复”起来,方便合理走出门。 毕竟如果再闯一闯,那大概率会被已经戒严的公羊家下人给抓住。蚁多咬死象,可不是说着玩的——不是人人都是许云深。 …… 把苏巧和涂允两人单独扔在院子里,许云深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带着丁香吃吃玩玩的很是快活。 刚开始丁香还介意这个小师弟最初的冒犯举动,现在在接连的美食攻势下,早已原谅得不能再原谅。 小孩子真好哄。 “小师姐。” “师姐就师姐,不要小。” “好的,小师姐。” 丁香白了他一眼。 许云深咬了口手中香喷喷的羊肉串,咂嘴道:“小师姐,你当初,到底怎么和涂……师兄遇到的啊。” “想叫涂允就叫咯,又不是外人,那么拘束干嘛。”丁香也咬了一口,小脸满是满足,“很老套的故事情节,就是我被人贩子拐卖,然后他把我救下,带着养了。” “啥时候的事,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废话,也就几个月,能记不清么?我又不是鱼。” “鱼?鱼怎么了,香着呢!”许云深愤愤咬了口烤鱼。 随即他继续问道:“那你从哪来的?想你亲生父母不?” “从上一个人贩子手里。” “……再往前呢?” “还是一个人贩子。” “……记忆最初呢?” “记不清了。” “你还说你不是鱼。” 丁香想一根竹签戳爆他的脑门,但考虑到刀劈都会豁口,还是作罢了。 她只能叹口气说道:“人生啊,太艰难,谁能想到拐我的人贩子,一个接一个破产。” 许云深有些震惊,这是什么天赋?关切问道:“人贩子还能破产的?” “有时候卖不掉,路又远,盘缠花光,就破产了呗。”丁香平淡地说着一些复杂曲折的经历。 然后她突然笑笑:“说不定涂允救我下来,还算变相拯救那个人贩子呢,让他免于破产。” 许云深可以想象,这个小女孩从小以来的颠沛流离,和为了“卖不出去”所做过的努力。毕竟这么一个清秀可人又懂事的小孩,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许云深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命运悲惨的孩童有点脱不开关系了,前有明,花花,现有丁香。虽然原因,情景不尽相同,但经历过的悲惨也是如出一辙。 他也笑了笑,说:“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 见丁香抛来疑惑的目光,他补了三个字:“小时候”。 许云深继续说道:“我记忆最开始,就是在一座废弃的古庙里,那时候我也没多大,说话都不利索。四下无人,夜晚还会有野兽的嚎叫。别说,那时候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怕,甚至习以为常。还会爬上庙顶静静地看着夜空。” “吃喝拉撒都是在附近,那些猛兽也奈何不了我” 说到这,他流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强调到:“猛兽都奈何不了我哦!” “看,牛在天上飞!”丁香用羊肉串舞来舞去,象征那是一头牛。 “去去去,那是羊。”许云深笑着摸摸她的头,继续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办到的?我知道你想,那我就继续说了。” 尽管丁香拼命摇头,也被他无视。 “我从有记忆起,身体便是像现在这样强横了。我捉着猛兽玩的时候,它们都被欺负地嗷嗷叫。” “你是王八成精么?”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否则自己去付钱。” 丁香很识时势地把嘴闭上了。 “然后在我骑老虎玩的时候,老和尚来了——就是我师傅,他一见到我就说我是修行奇才。也不知道说的是修行还是修心,那老家伙经常说话说不清。后来我就在庙里待到去年才下山。” “你待了几年?”丁香掰掰手指。 “十几年吧?”许云深大概算了下,给出一个答案,“十二年。” “真能待的住……你还说自己不是王八精?” 丁香自己也才十二岁。她难以想象这么久一直待着一座庙里,一座山里,封闭着不出门。 许云深默不作声两口啃完肉串,再拎起没吃完的部分,大声说了句:“老板,结账,只结一半!” “小师弟我错辽!!”丁香抱住了他的胳膊。 果然在金钱之下,地位是会反转的。 …… 许云深一去中原,文子监的小院子便又陷入了半死寂的状态。 “我老杜终于回来啦!听说许小子也来了?人呢!”杜四大包小包地带着东西,一脸欣喜地赶回这里。 “喂,有人吗?怎么门都坏了。”杜四一脸疑惑地跨过徒有门框的院门,看着院内略微改变样子的布置,大概知道许云深的确回来了。 只是现在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嘿!这个缘分。”杜四摇摇头,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屋子。 他哼着小曲,如先前那般照顾了一圈蔬菜瓜果。 “再按这个趋势下去,它们都要长成灵植了吧。”看着云雾缭绕的菜田,杜四有些叹为观止地掏出烟枪,坐在一旁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唉……人生啊。”杜四看了眼门框,“就像这没门的门,艰难啊!” …… “玉儿,你还不回去?”洛一白看着整天待在她这的玉中歌,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这一向恩爱的小两口是闹了什么毛病,那天玉中歌就哭着来找她,搞得她还以为许云深欺负玉中歌了。 后来才通过玉中歌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样洛一白就更不好插手了。 现在她精神状态好像稳定了许多,洛一白方才开口劝道。 第二十九章 洛一白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方才有一丝丝说动玉中歌的意思。如果不是她自己有想出去玩的意思,才不会急着赶徒儿走。 “师父你说的对,我应该重新和他谈谈,而不是一走了之让他自己想。”玉中歌抿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你还不回去?”洛一白微笑道。 许云深,我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自己加油吧。她面带欣慰笑容地看着玉中歌往外走,手下却丝毫不慢,稍微拾掇拾掇打算远游。 到了她这个境界,老是待在一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世俗的权势财富于她无关,只有一些羁绊的存在。所以徒步旅游也就成了道境们的一大乐趣。 而且老和尚在他们回归时也才下了禁令,禁止明显干扰世俗,也就断了部分人去寻找子孙的念想。估计这趟游玩,说不巧还能遇到熟人呢。 想到这,洛一白露出玩味的笑容,这次该易容成什么样呢? 鉴于现在天下风波不息,她也不想受到纠缠,索性就化为一个身高两米二,皮肤略黑的大汉,浑身的肌肉叠加起来好似一只野兽——反正一般人一看就不想惹。 洛一白还是一向的恶趣味。 会不会有其他方面的纠缠就不知道了。 …… 玉中歌鼓起勇气,返回文子监。 踏出半步走近院子里,却没看到听到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反而是意料之外的一个陌生男子蹲在院里。 “诶你就是许云深他媳妇么?我叫杜四,他应该和你说过。”杜四大大方方站起来,甩甩手上的土。 …… 汐斯塔市的一间破败酒吧里,闯入了一名高贵典雅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墨蓝色长裙,披着披肩,纤长优雅的纤手上套着两双崭新柔软的纯白色手套。衣服上各种细腻而又精美的纹路,无疑地证明她并非穷苦人家爱好打扮的女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大小姐。 正是汐斯塔市市长的千金——锡兰。 锡兰踩着优雅到恰到好处的步伐,一步步走进这间破败的,桌椅上都有抹不去的脏污的酒吧。 脏乱差的环境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此,窈窕的身段更让这里的无业游民火从心起,看得口干舌燥。 锡兰没有皱眉表示出对周边的不满,脸上依旧一直挂着从容自信的微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角落里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注视着这边,脸上泛起感兴趣的笑容。 踢踏,踢踏。 洁白长靴踩着地板,逐渐向吧台靠近。 在没有摸透来意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对这个明显来历不凡的女子动什么歪脑筋。 谁知道暗处会不会就有一把源石枪,爆掉了自己的老二! “这位美丽优雅的女士,欢迎您光临我们欧克酒吧,需要什么服务吗?”吧台的大叔努力地收着自己的啤酒肚,尽量露出自己最为和善的笑容,甚至他有些懊悔怎么早上起来没有剃胡子。 锡兰好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直接把吧台大叔的魂都给勾了去,又如夜莺歌唱般的天籁嗓子更让他难以忘怀:“等人。” 大叔呆呆看着锡兰回不过神,直到旁边人戳了下他的啤酒肚,才恍然回神说道:“哦好,好,这位女士您是要等人是吗?请问需要喝点什么,今夜本店有几款酒水免费哦!” 吧台大叔卖弄地摇起了不怎么动的杯子,还漏出来了几滴酒,引起一阵嘘声。 至于活动,哪有什么活动?不过是他为了让这位像在天上的可人儿,能够放下身段,回应他的好客。 可惜这位完美的女士只是说了两个字,便再也没有动静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闭目休息。 …… 角落里那位黑袍人,手里玩弄着一堆卡牌,而后发出了一声嘀咕:“原来是市长千金,她来这里做什么?” “杰克你在说什么,该你出牌了!你不会也看妞看呆了吧?哈哈哈!” 黑袍人这桌显然是在玩扑克,桌上摞着各种筹码。 “闭嘴德斯,你再多嘴我会用咒术让你今晚尿床!”黑袍人恶狠狠地低声说了句。 德斯立马服软,举手投降。 在打扑克的同时,黑袍人一只手在不停地摆弄出过的牌,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要不要去提醒她呢?” 黑袍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赫然是女声。 而后黑袍人声音猛得一转,变为男声道:“德斯,这把你要输了。” …… 啪!! 门猛得被撞开, 冲进来了一队士兵。 酒吧里的人都有些惊恐,都是以为来抓自己的,就纷纷往出口逃。 唰! 在士官杀掉了几名试图逃跑的人后,再也没有人敢动了。 锡兰全程静静站在那,也没有转身,这一切好像与她无关。 “锡兰大小姐,市长在请您回去,下次可别这么调皮地乱跑了哦。”那名士官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猩红的光,手一挥,示意士兵们上前擒拿锡兰。 锡兰这方才转过身,依旧是那副从容自信的神色,她轻轻叹了一声:“难道博克叔叔也被你们抓了吗,为何要如此决绝。” “身不由己嘛。”士官嘴上说着,一边带着众士兵缓缓靠近。 同时他心里已经盘算好,在抓捕时该如何“对待”这个高傲的大小姐了。 锡兰闭上了双目,琥珀色的眼眸不再接触光,像是放弃了抵抗。 几声惨叫传来。 想象中的虐待折辱没有到来,锡兰好奇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身材丰满,身披红色长袍的女子站在她面前。 远山轻启朱红色的唇,问道: “是否是命运,让你我相遇?” 远处是一片猩红,抓捕的士兵已然无人生还。 极度的安静,一片赤红中,锡兰竟然笑了出来。 一声,两声,三声,随后是放肆地一阵笑,笑得极为畅快。 锡兰敛笑,两步靠近远山,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她,轻轻说了一句:“带我走。” “好。” …… “你为什么要救我?” 锡兰褪去了纯白的长靴,露出了藏在靴中的修长小腿,上面裹着白色丝袜。 她坐在床边,看着在灯火中忙碌的远山,同时把披肩脱掉,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一旁的衣物托盘里。环抱着膝盖,稍微丢掉了点大小姐的架子,懒惓地问道。 这里是远山不为人知的私人住宅,是她用其他身份购置下来的,本想做个安乐窝,没找到救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么,是命运。” 远山现在也脱去了一贯穿着的长袍,里面紧身的露胸短裙看得锡兰有些脸红。 大小姐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她曾是维多利亚国立大学的高材生。 她的帽子也已取下,发带已经摘掉,柔顺的樱色长发散乱地垂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锡兰对这个陌生女子有种莫名的安心。 远山停止了忙碌,端过来了一份吃食:一份卖相不错的三明治,一片火腿,一杯果汁。 这对大小姐来说是较为简陋的餐食了,但她却轻轻笑着接过,并说了声谢谢。 “命运这个存在……在我的所学里,是比较虚无的存在。”锡兰坐到了桌边,一双穿着白色丝袜的长腿在座椅上晃荡着,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 远山不以为然摇摇头,随后像变戏法一样,手中凭空出现一沓子库洛牌,魅惑的脸上勾起一丝不知是何意义的笑,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少女,需要我给你占卜一下么?” “嗯……既然是命运指引,那便请您给我算上一卦。” “噗那是东方的说法。” 远山此刻坐在桌上,肉感十足的大腿被桌子印出了痕迹,而她则是哼着一首歌看着天花板出神,嘴中念念有词。 这也太大胆了,哪怕是面对我一个女生。 锡兰微微别过头去,轻声说道:“我用好餐了,谢谢款待。” “锡兰。” “嗯?请问您有何吩咐?” 远山看着这个腰杆子挺得笔直,坐姿十分优雅的女子,有些不适应,于是说道:“你可以放松些的,这里没有别人。” “抱歉……这些是因为从小便要面见各种人物,一直在训练,一时更改不过来。” “好吧……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叔叔的下落?” 锡兰闻言霍然起身,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远山,说道:“您果然知道些什么么?” 她本以为是个能够信赖的陌生人,没想到这位女子很有可能是位局内人。锡兰只觉自己处境十分艰难了起来。 “别紧张,”远山削长的食指立起,指尖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源,而后越来越大,幻化成了一张光牌。 现在远山悠悠的声音才缓缓钻入锡兰的耳中:“我不是说,我是占卜师么?” 锡兰很是镇定,陈述道:“如果是源石导致的‘术士’,我知道她们的存在,但是命运这种虚无的东西,我不相信。” “哦?”远山嘴角挂上浅浅的笑。 她的脸逐渐靠近锡兰,大小姐身上如空谷幽兰般的淡淡清香缓缓钻入她的鼻腔,让其有些燥燥的。 远山用缓慢而有磁性的嗓音,轻轻在锡兰耳边说了一些话。 第三十章 掳人? 遥远的长安发生的事,处在中原的许云深对其一概不知,所以也就继续没心没肺地做着吸引火力的撩拨行动。 虽然好像涂允和苏巧相谈甚欢,但他也懒得去管那些八卦事情,只是心底里默默为公羊珉许下一个诚挚的愿望——但愿“病卧在床”的公羊珉别多个爹。 昨天那一波试探之后,公羊家好像就没了反应,但许云深也知道:他们这一番神经的操作,还是会扩大他们的嫌疑的。 目前处在嫌疑首位的定鼎门,自然会迎来公羊家的猛烈排除。不过因为虽然人少但实力表现不错的这个新门派,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扰了影响到主母。 而此刻,公羊家高层纷纷在揣测这定鼎门的用意。误打误撞之下,猜出了真凶,这也让许云深他们哭笑不得。 不过所幸目前他与公羊珉关系还没曝光,也不会把火烧到他身上,还能让其继续行动。然而,怎么行动,出了变故怎么办,这些他们也没讨论。 两个坑货。 …… 坑货互相坑是无止境的。 许云深现在正在公羊家门前上蹿下跳,还摆了一个招生的摊位。他这回没有带丁香,是为了随时能够收东西跑路。 他嘴上吆喝着“定鼎门收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就收”,一边用余光观察四路八方。 可疑的口号,可疑的摆摊地点,别说收人了,别人看到他绕着走还来不及。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继续自己的“干扰大业”。 终于,里面人估计想好了对策,坐不住了,哗啦啦从门里出来一大帮人。 一群人呈半圆包着许云深的摊子,一双双眼睛盯着,没有说话。 “嘿!光天化日的,我摆个摊,你们想干什么?”许云深佯装怒意,说道。 “我倒是想问问阁下想干什么。”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从后面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这群人面带恭敬地看着他,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是公羊珉的三叔了。 许云深一抬眼,打量了下,然后装傻充愣道:“什么?” “阁下不必装了,那事……是你们做的吧?想要什么,请说,但求安然无恙。”公羊珉的三叔两眼中精光内敛,看起来不是中年之后便丢掉修行的人。 许云深继续装傻:“什么?” “这样就没意思了,”公羊珉的三叔脸色一沉,“阁下都摆摊位到我公羊家门前了,还藏着掖着?” 许云深“恍然”笑道:“明白就好,这样,这里人多耳杂,换个地再议?” “不了,我胆小,阁下武艺高强,不敢独处。” “但你这一群人…也没什么用啊。” 咚!咚!咚! 刚刚还黑压压一片整整齐齐的下人,几个呼吸便被许云深全部解决,有的被打飞砸到墙上。 公羊珉的三叔咽了口口水,心里疯狂转动念头:这个人起码四境巅峰了吧?来我们这小城干嘛?!难道是为了…… “走吧?”许云深微笑问道。 公羊珉他可怜的三叔,耸动了下脑袋,跟在许云深的后面。 在前面带路的许云深,不由腹诽一句:自己怎么越来越像反派了? 至于动机,他还没想好,只是人刚好凑到脸上了,既然吸引火力,那就贯彻到底。许云深打算先和公羊珉他三叔谈谈,定鼎门和他们的冲突该怎么了结——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句全派在挨打。 不过传到别人那,消息就变味了。 “三老爷,二老爷被贼人抓走了!!!” 一道哀嚎的消息划破了公羊家还在紧张的气氛。 一直笑眯眯的二老爷也收起了笑容,冷声质问事情的经过。在得知挑事者瞬间解决二十多位护卫之后,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在此之前派出的都是喽啰,一境居多。而这次的是主力中的主力,甚至其中还有几个三境的。 放在一道之地,这也算是说得过去的一股实力了。 然而这批人,就突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门派新收的小师弟给暴揍了,这让他们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是真的么? 这种实力,来这干嘛! 阳关城,公羊家,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能够让这种人物觊觎的。 在高层焦头烂额不停召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公羊珉也收到了这则消息。因为他也被邀请去旁听会议,毕竟身份上来说是家主长子。 知道许云深的荒诞行径后,公羊珉扶着床沿哭笑不得。他让那个留下来照顾他的侍女扶他起来,送他去会议室。 一步步挪在路上,公羊珉觉得这烂摊子好像越来越难收尾了。 明明是想找凶手,现在却要把自己家给整没了。他都觉得自己是敌人派来的间谍——许云深是敌人的进攻主力军。 按照直来直去的思维,公羊珉猜测许云深是为了自己吸引注意力。 但,我不需要啊!!公羊珉特别想甩掉搀扶的侍女,跳出墙头,找到许云深,对着他耳边大声地怒吼。 现在,本来有点线索的水面,这一搅和,更加不知道去哪调查。因为这种节骨眼,公羊家必定全部戒严,严阵以待。他需要的是一个宽松的环境,可供他慢慢铺展。 也怪他俩事先没经验,全靠脑补行事,现在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祸端。 哪怕让许云深立马把苏巧放回来,说一句抱歉绑错了,也不能挽回丝毫公羊家人们受伤的内心——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伤害一次。 本来头疼是装的,公羊珉现在是真的有点头疼了。 很快到了议事的地方,公羊珉发现自己几乎叫得出名的所有亲戚都坐在了里面,偏高的位置那留着一张空座。 公羊珉在指引下,坐到了那个位置。 “贤侄,你来了。”二叔脸色很不好看,只是象征性地说一句。 “嗯……二叔,情况怎么样了?”公羊珉犹豫了下,还是打算问清楚情况,想要知道许云深把他坑成什么样。 二叔微微闭上眼睛,摆摆手,一旁的下人就给公羊珉解释了起来: “三老爷现在随着贼人往城北去了,目的地还未知。” “城北?” 公羊珉记得那边聚集的小吃比较多,不会…… 果然,一会有人来报:“禀各位老爷,三老爷和那贼人……在吃烤鸡。” 二叔睁开眼,一脸疑惑:“他不是被绑了么?还吃烤鸡?” “可能是怀柔吧。”有人猜测道。 “哼!老三岂是一只鸡能收买的。” “也有可能是……上路前让他吃顿‘好’的。”显然,一只路边摊烤鸡对他来说,不怎么值钱。 二叔沉吟了下,吩咐吓人:“继续远远盯着,有什么情况立马禀报。” “请问二叔,要不要派人去救?”公羊珉忍不住出声道。 但话一出口,他就看到有不少人用看不学无术的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令他有些困惑。 下人解释了下在门口发生的事, 公羊珉恍然大悟,更加哭笑不得,原来这和尚已经暴露了四境的实力来,难怪他们这样……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光头的全部实力外加名头,怕是要吓到桌下去吧。 “那……何不求援?”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公羊珉想要把水搅得更加浑浊。 二叔叹了口气,说道:“贤侄,求援……不便宜啊,否则我早就写书信来向上面申请高修为者了。” 原来还是钱的事,难道钱比一个亲人的性命都重要么。公羊珉心里冷笑一声,但表面上还是和声地劝诫: “二叔,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越往后,我公羊家的信力也就越低,也就越不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以小侄建议立马写信往道府,请求大派的帮助。” 道府便是一道之地的首要城市。 二叔似乎被说得有点动心,眼神闪烁着看向桌边的其他人。 “三思,四境修行者一次出手便要公羊家一年的利润,如果还不能解决问题,那真是得不偿失。” “是啊,说不定谈谈就能解决呢?” 公羊珉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冷。没想到反对求援的竟是大多数人,看来利润对他们来说要比命重要。 他暗中记下那些人的观点,留待日后排查可用之人。没想到许云深的无心之举,还帮到了一点公羊珉。 二叔沉思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外面又有下人来报:“三老爷在和贼人有说有笑,还喝起了酒!” “吃饭,喝酒?” “老三在干嘛?投敌了?” “难不成真的能谈?” 公羊珉松了口气,他真怕许云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绑了去严刑拷打,万一错怪忠良那岂不是大写的尴尬。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摆在那,也让公羊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接下来该干嘛? 有这个念头的不止他一个,公羊家的大多数人也陷入一种名为这世界真奇妙的思维状态之中,扭转不过来。 说好的被绑走呢?? 怎么就开心起来了??? “万一……是他们一见如故呢。”公羊珉说出了一个荒诞但很符合许云深的看法。 毕竟,许云深就是荒诞的存在。 第三十一章 还别说,许云深还真和公羊珉他二叔聊的不错。 几句话下来,许云深率先松口说想结束这场纷争,公羊珉的二叔也就松了口气,顺着杆子往上爬,当即同意既往不咎。 至于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公羊珉的二叔还在察言观色,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眼前这个高手动怒捏死自己。 毕竟自己家业都在这,而这种“独行的孤家寡人”,实在是骇人。至于让官府去捉拿?阳关城的官府就是他们,也拿眼前这人没辙,更高一层的势力肯定是和稀泥为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势必人强,虽然有些窝囊,但为了公羊家,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低头。 怎么更加感觉许云深是反派了? …… 洛一白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方才有一丝丝说动玉中歌的意思。如果不是她自己有想出去玩的意思,才不会急着赶徒儿走。 “师父你说的对,我应该重新和他谈谈,而不是一走了之让他自己想。”玉中歌抿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你还不回去?”洛一白微笑道。 许云深,我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自己加油吧。她面带欣慰笑容地看着玉中歌往外走,手下却丝毫不慢,稍微拾掇拾掇打算远游。 到了她这个境界,老是待在一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世俗的权势财富于她无关,只有一些羁绊的存在。所以徒步旅游也就成了道境们的一大乐趣。 而且老和尚在他们回归时也才下了禁令,禁止明显干扰世俗,也就断了部分人去寻找子孙的念想。估计这趟游玩,说不巧还能遇到熟人呢。 想到这,洛一白露出玩味的笑容,这次该易容成什么样呢? 鉴于现在天下风波不息,她也不想受到纠缠,索性就化为一个身高两米二,皮肤略黑的大汉,浑身的肌肉叠加起来好似一只野兽——反正一般人一看就不想惹。 洛一白还是一向的恶趣味。 会不会有其他方面的纠缠就不知道了。 …… 在锡兰的再三要求下,远山递给了她一套比较保守但是还是挺修身的长袖长裤。 “嘁,看不到超短裙了。”远山撇撇嘴,失望的神色毫不掩饰。 锡兰轻轻接过衣物,微笑道:“远山,如果你脑子里再是这些,以后就别想我做东西给你吃了。” “我错了。” 远山眨眨眼,什么都能没,好吃的不能没。 然后锡兰迈着一双比例完美的大长腿,转身进屋把它们掩盖了起来。 等了会,房间门吱呀地打开了。 远山给她的衣服,是阔腿阔袖,但其他地方紧贴着身体,极其凸显着大小姐完美的身材管理和比例。 远山喜欢黑色和红色,锡兰喜欢白色和蓝色,一正一反。 衣服是远山买的,所以也就按着远山的喜好来了。刚开始锡兰还微微有些抵抗,后来也就接受了远山给予她的各种样式的衣服。 锡兰发誓,哪怕在维多利亚留学的时候,她也没见过如此大胆新奇的款,真不知道远山是从哪里弄来的。 现在这套还是挺保守的,只露出了锡兰纤长的手和优雅的脖颈。 “来,再把这个带上。”远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是一对闪亮的耳环。 锡兰接过来,看到耳环的坠子上还散发着幽幽的天蓝色光芒。 “怎么样?我自己做的。”远山得意洋洋地把耳环拿起来,“随着你输入力量的变化,还会映射出各种样子的图案。” 锡兰的神色有些奇怪,又是欣喜又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远山想要拿耳环为她带上,然后手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锡兰无奈地笑笑,说道:“你忘了我是黎博利族啊,耳环……怎么带?” (不懂的可以看锡兰的原画hhhh) “或许…努力下…也可以吧…” 远山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皱着一双眉嫌弃自己当时没带脑子,还在尽力想挽救下。 “唉……明明这套搭配这个耳环会很好看的。”远山抓狂地挠挠头。 锡兰轻轻把耳环拿过来,放进盒子里,然后塞进怀中,笑靥如花道:“这样,也算戴了。” “诶??” “好了,别难过了,穿什么我们不都得把黑袍披上?唉,这倒是我连累了你。” 锡兰轻声安慰着有些懵的远山,转瞬又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远山也不必蒙面出行,藏头露尾。 震惊于锡兰难得的温柔而不是毒舌的远山,方才回过神来。 秉着一颗高兴到快要出彩虹的心,远山哼哼两句:“命运注定着我们的相遇,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幼稚。” “命运么……”锡兰微微侧脸看着这个脸上压不住喜悦的幼稚鬼,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物件,柔声说:“乖,我们要出门了。” “?” 基于以后还要依靠锡兰而活,远山打算短时间(瞬间)原谅她的占便宜举动。 占卜师…也要吃饭的嘛。 …… 拥挤的人潮里,锡兰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以往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多人的场景。 各种种族的味道窜入自己的鼻腔,想往哪去也无法自控,被人推着往前走。 刚出门时的淡定从容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无力感。 我当初要是觉醒力量系的能力就好了……锡兰出神地想着。 突然一条胳膊搂住了她,熟悉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在想什么呢,小兰?” 小兰,小山是她俩互称的化名。 黑曜石音乐节开启以后,城内对锡兰的搜捕就弱了很多,大街上也没什么排查的士兵,所以锡兰这次就有幸出来见见天日。 锡兰带着黑色兜帽,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凑到远山旁边低声说:“没事,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吧,我走累了。” 远山四处望望,打算找间饮品店,却突然爆发一句惊叹声。 “怎么了?”锡兰好奇道。 远山解释:“那边有人在叠叠高!” ??? 锡兰比较疑惑,这种音乐节怎么有这种卖艺节目,难不成是特殊的种族被远山认错了? 她往远山所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没认错。 锡兰一眼便能看出,那在玩叠叠高的是有名的谢拉格军阀的人。 为什么呢?因为最上面第二个是她曾经在维多利亚的同学——银灰。 一共四个人,银灰左肩上面是个看起来尊贵又纯净的丫头,右肩上是个有点俏皮东张西望的小姑娘,下面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最下面是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 “他们是雪境的,也就是谢拉格军阀的人……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是银灰,出身不错,但听闻家里出了点变故。”锡兰低声给远山解释道。 “这……谢拉格的人现在喜欢这么玩的?” 远山有点吃惊,虽然她知道可能有权有势的人精神会有点异于常人,但音乐节上玩叠叠高是怎么回事?? 锡兰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只能无奈道:“可能是银灰比较宠溺他的胞妹,不想让她们被人潮挤着吧。” 别说,锡兰这一番随口说的话还中了八九十。 远山陷入沉思,走两步靠近了锡兰,低声道:“要不要……” “不要。”锡兰秒懂远山是什么意思,当即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让她这么做,岂不是当众失礼? 远山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然后猛得一个箭步,把锡兰由横转竖,顶在了肩上。 锡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视野就开阔了许多,和那边的“叠叠高”五人组遥遥相对。 她惊呼出声:“远山,你放我下来!” “想不到吧,其实我力气也很大的!” “放我下来你个怪力大胸女!” 路人纷纷侧目,看见是两个黑袍人也就有点失望地挪开了视线。 锡兰扭不过远山,只得接受了设定。 她坐在远山的肩上,透过面具看到了路人疑惑又嘲笑的眼神,只觉脸上都烧了起来。 还好今天穿的是长裤……锡兰下意识夹了夹腿,却夹到了某人的脖子。 现在她脸更红了。 …… “嘿老哥,你看,有人模仿我们!”崖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两个黑不溜秋叠在一块的人。 银灰淡淡道:“无妨。” 他扫了眼那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继续说:“牛爷…不是,角峰,朝那两个人那里去,一点钟方向。” “口是心非的老哥!”崖心嘲笑一句。 角峰应了声:“是,少爷!” 走两步后他补了句:“少爷,少陪小姐们看点动画片,你刚刚是不是想叫我牛爷爷?” “闭嘴。” …… 锡兰看到银灰他们往这边来,心想别是认出了自己,但愿只是路过。 银灰一开口她便知道自己是暴露了:“盟友——” “找个地方谈吧。”锡兰扶额。 这个多智而近妖的青年,她是有些琢磨不透的。在维多利亚时,他俩往来也比较频繁,因此对彼此也很了解。 刚刚她的惊呼,可能被这菲林族的灵敏耳朵听了去。 看来在外面还要小心点了。 一大坨和一小坨叠叠高朝着一个咖啡厅而去。 高低顺序充分说明了家庭地位。 第三十二章 江南道燕尾城 晴莎湖静静地躺在这里。 它的左边,是数百丈高却仿佛被天人削去了一半的天沐山;而右边,则是一层在阳光下闪着夺目金色的细沙,再往上延伸则是青翠的仿佛能滴出水的浅草。 有一名女子抱着膝盖,悄悄地坐在湖畔的葱青色草地上。 淡绿色的风,轻轻拂起波澜,映照在她的比湖水还要清澈透蓝的眸子里,仿若有数朵繁花绽放。眼眉之间有些许的异域风情,而精美若瓷器的琼鼻与朱唇,又将人从数千里之外的大漠拉回江南小桥流水人家。 女子轻轻蹙眉,像是有解不开的愁绪。 她便是燕尾城沈家最小的明珠——沈梦妍。 沈梦妍身后的不远处,与天沐山方向相对的,便是燕尾城。 燕尾城有三个大家族:沈家,齐家,梁家。 二三十年来,沈家这一代子弟接连是男子(一连六名男儿),使得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得是有先人庇佑,致使沈家人丁兴旺,大兴有望。愁的是沈家老祖母,等了多年也抱不上一个孙女。 不过,老祖母还把持有前面观点的人都批评了一遍:谁说女子不能兴家了?我丈夫与弟弟去世后,还不是我兢兢业业地把持着这么大一个家? 言止于此,也无人敢说女子的不是。 说到这,便不得不提另一大家族:齐家。 与沈家相反,齐家一连获了六名女儿。 虽然齐家家主齐雪风对养育子女不是很上心,但儿女双全是他的一个夙愿。 后来终于有了一名男婴,他大喜过望,将之取名为庆生。 两家人同时下令:给我宠! 沈家小公主,齐家小王爷,是这座城里最受娇惯的二人。 所幸虽骄纵,教育上也未松懈,两人没如旷野上的孤树一般“长歪”——不过相较于他们的兄长与姐姐,则是逊色了很多。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时间往回一个时辰,人和景都在时空中拉长成流光的彩线。 沈家大院中。 沈梦妍如往常一般在书房中看些带插图的杂书,微黄的书页上蜿蜿蜒蜒地走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线条,有些组成了字,又有些组成了一些眉奇目怪的异兽。 这一类图书都被归在方技类,若是哪家孩子喜欢方技,怕是要被家长请吃一顿“竹笋炒肉”。 沈家自然是不例外的,只是小公主备受宠爱,又有哪个敢凶她?更多也只是好言相劝,直到叨叨得她不耐烦了看起“正书”。 眼下四处无人,沈梦妍一些叛逆的小心思又起来了,顿时翻看起了藏在桌椅旮旯下的图书。 并不是无人发现,只是下人打扫时都装作没看见,不敢动明珠的“掌上明珠”。 春天的风带着细碎的轻语,从窗户卷入了这间阳光明媚的房间。 扬起的纤尘在阳光下极为显眼,沈梦妍不由眯起了眼,微微侧耳听着: “元正,大哥如何说?” 这声音……是父亲的!元正,大哥?是父亲在和堂哥说什么么,怎么还提到了沈岩伯伯。沈梦妍轻侧臻首,满心疑惑,都快在脸上写着“迷”了。 “小叔,你别急。你今天已经问我两遍了,父亲还没回信,应该正在考虑。” “好,一有消息立马和我说。” “放心!” 半隐秘谈话的两人似是已经事了,作了别,从脚步声判断:其中一人向着这边走来。 沈梦妍急忙把手上的珍宝合上,熟练地塞到桌下然后摊开了一本《论语》。 匆匆一瞥,她的珍宝是一本孩子都看过的《山海经》——不同的是有着厚重感的墨绿色镶着金线的封面,缀着朱红色流苏的书脊,名贵的同时还有几分破旧。 未几,打开着的窗户便有一个身影掠过。 是沈梦妍的父亲,沈弘光——他在此驻足了片刻。 透过透明的“窗”,他看了眼女儿手中正在看的书,略微瞥到她正在看的内容有“仁以为己任”,便叹了口气。 “是父亲吗?”沈梦妍向着前方窗外打量了下,是个略微熟悉的轮廓,心中微微不安。 沈弘光应答,接着手扶在窗沿上,问:“你又在看什么书?” “回父亲,是论语。” “勿说谎。”这个古装大叔用着严肃的语气,沉声道。 沈梦妍吃了一惊,当即败露,溃下阵来,老实拿出藏在桌下的书。 “是你祖母小时候送你的书啊……罢了,”沈弘光摆摆手,有些无奈,他也不知这个丫头是真在看这本,还是就拿出来当了个挡箭牌,“你下回莫再拿《论语》做掩护了,而且老是这一页,书脊都被你日积月累按出了个手印。” 沈梦妍低头看了下,果真满是字的书的留白处,有两处深色的印记。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想起了刚刚被风带来的话,问:“父亲你刚刚与元正哥哥……” 沈弘光抬起的脚又落下,止住了离开的念头。 他目光闪烁:“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了一点。”沈梦妍老实回答。 沈弘光沉默了会,又问了一句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觉得,庆生怎么样?” “啊?”沈梦妍有些反应不过来,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许多名为疑惑的小精灵。 然后沈弘光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走了,消失在长廊组成的阴影下。 被人说话说了一半,沈梦妍看书的心情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好奇的性子促使她去探求事情真相。 不过她那个很严格的父亲是不能指望了,要么……去找元正哥!沈梦妍就这么决定了。 沈梦妍让下人帮其换上了一双贴合的皮鞋——是北方胡人传来的,穿上还显苗条,只是令许多女子蹙眉的是,这种显瘦的高头鞋与轻薄的衣裳总是格格不入,除非身着胡服。 眼下沈梦妍便陷入了这个境地,进退两难。 犹豫半晌,她还是换回了原来的靴子,小步跑着去找沈元正了。 沈家二代有三子,老大叫沈岩,最小的叫沈弘光,也就是沈梦妍的父亲。 而沈元正,便是老大家的孩子,今年已经三十有五,却只是个秀才。他那做御史中丞的父亲沈岩对其已经有些放弃的念头,转而重点培养聪颖许多的老二元良。 “元正哥,你刚刚与我父亲聊得什么?” 沈梦妍溜到了元正这边,绕在他身边打听刚刚的只言片语。 沈元正被明媚活泼的气息晃得睁不开眼,只能咧嘴笑了下,回她:“小叔没与你讲么?” “没有呀……”沈梦妍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小嘴微翘,像是对她父亲心生不满。 沈元正翻过了一页书,思索道:“静而后能思……不应该啊,这等大事怎会不和你讲。” “元正哥你看错字了,是静而后能安!还有,什么大事?”沈梦妍心中嘟囔:难怪都说元正哥傻傻的,这篇孩童都会背的文章还能念叉了。 沈元正失笑道:“梦妍真聪明,唉,大哥不行,不是读书的料。不然也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了。” “哦对,我父亲说了什么‘庆生’……” “我就说嘛,联姻这种大事肯定会和你说的!” 沈梦妍脸色一变,失声道:“联姻?” “是啊。”大堂哥傻傻点头,还不觉哪里不对。 “和他?齐家的那小子?那个比我还阴柔的?” 沈梦妍觉得心中有座天沐山在崩塌,飞起的烟尘直冲九霄,顶得她喉咙痛。 要和那个小子结婚,万万不可能!我一直都把他当弟弟看的,昨天还给他送了块糕点吃……我说我父亲怎么一直让我多去齐家玩耍,原来他是这个心思! 沈梦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要她和齐庆生联姻,除非晴莎湖的水飞到天上,天沐山的山顶插到地上! 她气冲冲地往回跑,带起一阵香风,只留下一个逐渐缩小的倩影。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沈元正有些后知后觉。 ……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弘光刚坐下没多久,正巧摊开一张信纸,打算写给什么人。 突然的敲门声让他有些惊讶,不知这个时间点是谁来访——而且还没下人通报一声。 沈弘光抬起眼帘,道:“请进。” 进门的刚刚才被他督促过要认真看书的“宝贝”女儿。 “你来做什么?” “父亲你想让我与齐庆生联姻?” 沈弘光拉下了脸,仿佛外面的天色在此刻也一同变了,他问:“是谁,告诉你的?” “你与元正哥的聊天我都听见了!” 沈弘光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他站了起来,在桌边绕了两步,接着问:“然后呢?” 第三十三章 百年 “话说自从那圣僧踏天而去后,已经过了百余年矣。这百年郎朗时光啊,真叫人心打颤,腿发软,小娘子直喘啊……” “诶,停停停!老头!你天天在这说圣僧长圣僧短的,哪能证明他真的存在过?我也算念过两年书,就没在史书里见到过类似的人。更别说你说的那么夸张了。” 老头抬起昏花混沌的眼,半天从鼻孔中挤出一道不长不短的气,像是在嘲讽这个后生的见识浅陋。 他哼了两下,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 《第一圣僧》第三十三章 百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圣僧》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十四章 天地初开 虚无中有一个无穷小,无穷质量的小点。 点里面有三千大世界,如同细胞有丝分裂那样,两头有两极,分别为玄,冥。 世界环绕一根虚无的柱子连接两极,无数的丝线牵扯着拢在一起,如同蒜头的中央。 世界与世界之间,以人的速度,距离极为远,需要飞行一个月。 以世界的尺度,却极为近。 此时此刻,有一道光,进入了玄冥之柱。 它看起来比玄冥之柱要小很多,简直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然而一进入,便触发了连锁反应一般。 整个丝线组成的玄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