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泪》 序并第一章 爱,原来就为的是相聚 为的是不再分离 若有一种爱是永不能 相见,永不能启口 永不能再想起 就好象永不能燃起的 火种 孤独地 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题记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当岁月的流韵百转千回,抚摩着记忆的拓片,你是选择怀念,还是忘却`````` 孟卿尘孑立漫天星辉覆盖下的天台,高举天文望远镜聚焦一颗暗淡的孤星,孤星通体散发殷红的光晕,它是那么不起眼,悬挂九天之外,没有人会在意它的存在。可是,孟卿尘知道,它不是一颗普通的星,至少,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仿如过了一个世纪,他又见到一身白衣的女子,素颜淡雅清丽,在水气笼罩的沙洲上,翘首而望,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在等谁?是赵嘉俊,还是莫颜。他想,那场无边风月,他终究只是陌路。 她还好吗?有人说,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他所对应的命星就会陨落。那为什么,她的命星却不曾陨落呢,难道她去了瀛洲大陆吗?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了莫颜,她永不会记起的莫颜,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无处找寻失落的记忆`````` 生命的乐章在十八岁戛然而止,繁华落幕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谢幕的演员,也许,他只不过是那场繁华的看客。 多年后的孟卿尘,终于愿意站在时光刻度的前段,见证一段关于爱和守护的故事````` 一 薛怡然背上大型号的书包在空旷无人的新兴路街头晃荡,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也是她踏入高中的第一天。早上五点钟,她正甜甜的梦周公,却被异常兴奋的爸妈揪起来,无力抗拒他们热切的眼神,薛怡然只能打着哈欠爬起来刷牙洗脸,待一切杂事完毕,她慢吞吞走到饭桌前,看到满桌嘉肴,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妈,今天吹哪门子风啊,我的级别一下子上升了这么多?” 薛母故作生气的瞪她一眼:“今天是你上重点中学的第一天,特意慰劳慰劳你这个大功臣。” 薛怡然对着一桌美食来者不拒、大块朵颐,薛母看着她的糗样,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唠叨,只是满脸堆笑的端详她。 用了不到十分钟,桌子上杯盘狼藉。薛怡然打了声饱嗝,抄起沙发上的大书包,往肩上一挎,扔下一句:“妈,我走了!”便溜出了家门。薛母焦急的嚷嚷:“现在才六点多,你走这么早干嘛?!”待她匆忙丢下家务活跑出厨房,薛怡然早没了踪影。此刻大街上行人稀少,只偶尔看到几个晨练的老人。薛怡然料想如果以她往常的速度,只怕到得学校连大门都没开。于是,她便心安理得的在街上溜达。 不知道高中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薛怡然满脑子浮想联翩,把青春小说里动人的爱情故事的桥段几乎全过滤了一遍,一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王子不小心骑车撞到了她,然后呢`````` 正犯花痴,一辆山地车毫无预兆的从她左侧窜出来,她刚一抬脚,立刻感到膝盖上传来的刺骨疼痛,再接下来就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山地车倒在他身旁,车轮兀自还在进行均匀减速运动。 那个人呲牙咧嘴的爬起来,薛怡然面前立刻出现一幅怒目金刚像。 “臭丫头,真欠揍!” 薛怡然的表情从吃惊到迷茫再到害怕,这一连串变化后,她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跑! 不过很可惜,她反应已经太迟了,一只有力的手牢牢钳住她的右臂。 “啊——,好痛!” “臭丫头,你也知道痛,刚才摔我的时候多爽快啊!” “赵嘉俊,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猪头``````”薛怡然一向不擅长骂人,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两个词来。 那个叫赵嘉俊的男孩气归气,在看到薛怡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时,便松开了她的右手。 “就知道哭,真没用!” “那``````这可是你说的,你最怕女孩的眼泪。”薛怡然残留泪痕的脸现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赵嘉俊扶起山地车,疼惜的抚摩着车身。薛怡然在一边愤愤不平:这家伙怎么又换新车了。 赵嘉俊不再搭理她,骑上山地车飞奔起来。 “喂!你走错路了——”薛怡然好心的提醒他,赵嘉俊刹住车,回过头来一脸贼笑:“大姐,这就是我的上学路线,没有错。” “啊?!怎么可能,你不是在十二高吗?” “谁说我在十二高,那破学校我才不去!” “难``````难道``````”薛怡然已经开始绝望了,少气无力的开口说:“那么你在实验中学?” 赵嘉俊巫婆般的笑声回荡在薛怡然耳畔:“我这个恶魔你是摆脱不了的,咱们走着瞧!” 说完后他便扬长而去,薛怡然一个人呆立原地,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就阴魂不散。唉,王子没有,恶魔倒来了。 薛怡然抬头,旭日东升,她在心里默默祷告: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我跟他一个班`````` “唉,同学,能帮我一个忙吗?”一个甜美空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薛怡然定睛一看,顿时吸了一口气,天!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薛怡然感觉像是陷入了梦境。 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吊带浅紫连衣裙,露在外面的肩膀白皙滑嫩,身材一级棒,素面朝天却明艳照人,她站在薛怡然面前浅浅笑着,薛怡然一阵晕眩,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好``````好的``````”薛怡然结结巴巴的说着,不自觉低下了头。 “你还没听我说什么忙,就答应下来了?不怕我敲你一杠?”美女调侃的语气也是那么动听。 “我``````我``````”薛怡然在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 “好了,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是想请你带我到实验中学。” “啊?!你要去实验中学?” 美女含笑看她:“恩,我是那里新来的语文老师,第一天上班,还不认得路``````”美女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 薛怡然高兴的蹦起来:“太好了,我是那里的学生,我们正好同路。” 美女仔仔细细打量薛怡然,直到看的她不好意思了,美女变魔术般的拿出一枚系着红绳的玉菩提,笑着对她说:“这枚玉菩提,送给你这位有缘人。” “恩?” 薛怡然听到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她。美女伸出手掌,端到她面前,“你见过它吗?” 薛怡然带着满腹问号探究这枚菩提,它只有大拇指那么大,用深碧色的玉雕成,那玉色泽浑浊,一看便知是不值钱的地摊货,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自菩提的右眼角到面上划了一道浅浅的细痕,大眼一扫很像菩提脸上挂着泪痕。 “这个东西,街上的地摊都有卖。”薛怡然很诚实的说。 美女眼中掠过失望的神色,嘴里喃喃着:“到底,还是忘记了。” 薛怡然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似乎美女想向她传达某种讯息,又因为顾忌着什么不肯说出口。但问题是,薛怡然以前从没见过她。 美女感觉到薛怡然迷茫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她只是微微一笑,抬起左手按住了薛怡然的肩:“答应姐姐,好好戴着它。” 薛怡然重重点头,诚恳的如同犯了错误在老师面前保证改错的小学生,心里却在想:我戴不戴她又不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很奇怪,只想敷衍我,至于这菩提以后戴还是不戴,反正我也看不见,是吗?” 薛怡然被她说中心事,吓得嗫嚅起来:“我``````我``````” “我告诉你,这菩提不是人工雕刻成的,而是天然形成,包括它的泪痕在内,它可不是普通的饰物,并且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薛怡然因她的一席话,认真的打量起这枚菩提,它好象真有一种魔力,薛怡然接过它后便渐渐被它吸引,爱不释手。 美女纤细的手指拉起红绳一端,身体转到她背后,帮她戴在脖子上。 一股清凉透过肌肤钻入薛怡然的心口,薛怡然情不自禁的嘘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畅。 美女戴好后,开心的笑起来,“总有一天,你会记起他来的。” 薛怡然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走吧,不要发愣,再不走就迟到了。” 薛怡然和美女在校门口分了手,她要去教学楼,而美女则要去校长室报到。 薛怡然开学第一天一大早就碰到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情被搅得一团糟,膝盖处还在隐隐作痛,薛怡然低头一看,原来经赵嘉俊那家伙的山地车一撞,竟擦破了一层皮,薛怡然恨得咬牙切齿,把赵嘉俊暗骂了一千遍。 她边走边骂,等走到教室抬头一看,教室里几乎坐满了。她急忙卸下书包翻找文具袋,再把文具袋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才找到一张小小的纸条,那纸条上写着自己的座位号。 16号。应该在第三排,薛怡然朝第三排瞟去,一张极其讨厌的面孔不合时宜的闯入她的视网膜,赵嘉俊。 赵嘉俊朝她眨眨眼,一副天真烂漫无公害的表情,如果条件许可,薛怡然一定会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扔一千个鸡蛋和西红柿。 薛怡然若无其事的走到第三排,找到一张贴有16号码字条的书桌,顺便瞧了瞧和16号书桌并着的15号书桌上的同学,一个戴啤酒瓶底那么厚近视镜的仁兄,那仁兄正埋头啃一部两寸厚的英语词典,见有人过来,他抬头礼貌性的打招呼:“同学,你好。” 薛怡然最讨厌埋头死用功的人,勉强挤出一个还算过的去的笑容:“你好,我是十六号。” 那位仁兄眼镜倏地掉下鼻梁,只见他无奈的指了指自己桌子上贴着的号码。 20号?薛怡然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尴尬一笑便去寻真正的16号了。 她瞟到第三排另外的空位,连忙跑过去。16号,这次不会错了。当她正要欣喜万分的落座,眼角余光却不合时宜的瞥到了左边。 赵嘉俊!这个“混世魔王”居然是自己的同桌?!她差点没晕过去。 赵嘉俊一脸坏笑:“唉!真惨哦,初中跟个讨厌鬼做了三年同桌,谁知到了高中仍是阴魂不散,这是哪门子造的孽啊!” 冷静,冷静。薛怡然强按下怒火,默念了一千遍“冲动是魔鬼”这五个字。 “呀,现在念经已经来不及啦!还是认命吧!” “你``````” “我说我的好同桌,咱们以后可是要同舟共济并肩作战的,说不好听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不能窝里反噢!” “你``````”薛怡然憋红了脸忍气吞声坐在位子上,额前短短的刘海全部竖了起来,早上用着哩水千辛万苦固定的发型全乱套了,颇有怒发冲冠的悲壮气息。 “哦?我现在才发现你今天居然穿了连衣裙,可惜啊,偷鸡不成蚀把米——” “猪头,你会不会用成语啊?!” “哦?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倒要请教请教我们的才女。” 薛怡然冷笑一声,“有些人就会自作聪明,我才不上当!” 两人一个白脸奸臣相,一个欲怒还休相,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发现四周同学都在向他俩行注目礼,赵嘉俊连忙换一副平易近人的嘴脸:“没事没事,我们俩在联络感情。” 薛怡然向大家机械般的一笑,右脚却狠狠的踩上赵嘉俊的左脚,赵嘉俊痛得呲牙咧嘴还得装好人,这下表情比哭还难看了。 大家收回目光,重新干自己的事。原来在重点中学里,尖子生占了大多数,平日在教室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安静的出奇。方才赵嘉俊和薛怡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大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以为俩人已经箭在弦上,火山爆发也指日可待了。 “喂,是你老爸的钱把你送进来的吧?” 赵嘉俊有些不耐烦:“废话——” 薛怡然感慨良久,这年头真的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她顺手翻开刚才放在书桌上的席慕容全集,看到一首诗,仔细读过一遍,一种怪怪的感觉弥漫身心。这首诗名叫《无题》。 爱,原来就为的是相聚 为的是不再分离 若有一种爱是永不能 相见,永不能启口 永不能再想起 就好象永不能燃起的 火种 孤独的 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有一种爱永不能再想起``````薛怡然一字一顿反复斟酌,无比熟悉的疼痛和依恋刹那间淹没了她,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开始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被一个有力的手掌狠狠捏着,无法跳动。 “喂,你怎么了?”赵嘉俊的话中充满关切,因为此刻薛怡然的脸色苍白的吓人,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薛怡然仿佛从梦魇中被人叫醒,一阵恍惚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赵嘉俊仍不放心,追问道:“你生病了?” “你何时这么好心?谁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薛怡然这一句气冲冲的话反倒让赵嘉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有跟自己斗嘴的力气,那应该是没事了。 于是,他又开始没心没肺的朝她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闪电般伸出左手向薛怡然的方向探去。 “啊!好痛!”薛怡然大叫起来,她的右臂肘关节上方被赵嘉俊的鸡爪狠狠地掐了一下,那个地方出现一小点紫红色。 她再也无法克制冲动,抄起席慕容全集向赵嘉俊头部拍去。 “啪——”一个非常有震撼效果的钝响惊住了教室里的所有同学,薛怡然刚得意的放下书本,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位青年知识分子,之所以认为是知识分子在于他戴了一副眼镜。 大概是老师吧,这下死翘翘了。赵嘉俊和薛怡然此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班上同学在看到他俩张的可以吞掉一头牛的大嘴后,也齐齐向青年知识分子行注目礼。 只见青年知识分子面带微笑走上讲台,响亮的嗓音回荡在教室上空:“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叫余鸿,大家以后叫我余老师好了。” “余老师好!”同学们的声音还没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大。 “刚才我经过其他班级,发现教室里基本上都是死气沉沉,唯独到了咱们班,我感觉到一点青春气息,这样我既惊喜又意外。” 余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赵、薛两人。 薛怡然红了脸低下头,仔细揣摩老师话里的用意,而赵嘉俊则是不卑不亢迎上余老师的眼神。 “同学们,我不仅是你们的班主任还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以后的三年里,我将与同学们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薛怡然心不在焉听着余老师的一大堆废话,情不自禁又摸起那本席慕容全集,她有一种强烈的再读读那首诗的冲动,可是那页好像蒸发掉了一样,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却没找着。 这时,余老师的慷慨陈词结束了,薛怡然开始竖直耳朵听老师讲课。 第二章 第二节语文课,薛怡然自顾自埋头做作业,安静的教室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薛怡然抬起头一探究竟。 一位着浅紫连衣裙的美女风度翩翩的站在讲台上,薛怡然愕住,看来这位神秘姐姐与自己缘分不小。 美女天籁般的嗓音回荡课堂上空:“大家好,我姓玉,名采薇。采薇的名字取自诗经里的名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菲菲``````讲述的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征夫回乡之后的所见所感``````” “毛病——”薛怡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巧玉老师竟听到了,她停止前面的话题,用稍显严厉的语气说:“薛怡然,你有什么高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发表一下。” 薛怡然暗叫倒霉,从凳子上磨磨蹭蹭站起来,哼哼唧唧把诗翻译了一遍,胡编了一通。 玉老师没想到她说得这么流利,明显吃了一惊,很快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不错,孺子可教也。” 薛怡然暗暗吁了口气,在玉老师的点头应允下落座。 此时的赵嘉俊心安理得的趴在桌子上梦周公,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第一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晚自习放学后,薛父骑着他那辆宝贝的凤凰牌自行车接女儿回家,校门口停了一排排豪华轿车,把大门堵了个严实,本来就不太宽敞的路面被搞得交通堵塞,人满为患。 不用说,赵嘉俊那家伙一定被他老爹的奥迪接走了,薛怡然愤愤的想。白天离家近的同学步行,离家远的骑脚踏车,只有晚上家长们不放心,所以贫富差距就格外显露出来。 咦,奇怪,我为什么非要想起他?薛怡然郁闷的想:不过似乎这才叫正常!天!这家伙到底缠上自己了,脑袋里都装了他。薛怡然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篇散文,名叫《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习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道我已经爱上他了?不可能!她奋力甩掉这个念头,狠拍一下脑门。 回到家,薛母的盛情款待和嘘寒问暖完全在她意料中,她立刻微言大义做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表达自己热爱学习,奋发图强的“赤胆衷心”,薛母听得感动万状。 晚上十一点钟,薛怡然将今天所学的功课复习了一遍,倦意逐渐聚积,她撑不住扑倒床上呼呼大睡。 心口上一丝清凉悄悄扩散,薛怡然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又翻了个身,继续沉浸在睡意中。 不知不觉中,薛怡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有路可上的近二千米的山顶,极目眺望,有湛蓝色的天穹之下,那一望无际,形态各异,连绵不断的蓝色山脉横亘眼前,山鹰在天空里从容飞翔,有些慢慢移动的云彩,使局部的山岗和丘陵的色彩变得格外浓重,使葱郁的树和碧绿的草地产生了动的幻觉。 奇怪的是,极远处的东天外安然悬挂着一座散发七彩光蕴的吊顶,薛怡然隐约能看到吊顶上有山的轮廓,其中一座高大雄伟的山从顶部倾泻一条泛着幽幽蓝光的玉带,玉带流动婉转,煞是好看。与山对立的一面巍然屹立一株庞大无匹的银杏树,银杏碧绿的叶子大如象耳,每一根枝桠的尖端处生长着心状的果实,果实散发眩眼的妖红色,薛怡然远远望去,被它们殷红的色彩所震颤,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害怕。 这是哪里?薛怡然使劲咬了一下小拇指,很疼,看来不像在做梦,她苦苦搜寻记忆的来路,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俯瞰脚下,云气氤氲,覆盖了山下所有的景象,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这些云气开始飘移飞升,周围景象瞬息万变,一忽儿阳光泛滥,一忽儿雨脚奔驰,却永有云雾,飘来浮去。她对面山上的几株老松溶出溶入,山风呼啸,摇撼松树,它们仿佛在漫天的紫气蒸腾里翩翩起舞,娉婷袅娜如仙如慕。 终于,风雨散尽,阳光放射万丈光芒,丹崖乱石被镀上庄严的金色,云海塌陷了一角,薛怡然透过孔隙窥视脚下的世界。 天!这是哪里啊?怎么干旱成这样?山脚下一方平整的土地干黄龟裂,一道道裂纹横七竖八将整块田地分成了成千上万的小块,地里生长的庄稼早已枯死,耷拉着焦黄的叶子和茎。不远处有一条干涸的溪道,溪道旁躺着几具瘦成皮包骨头的尸体。 这时,远远走来一队人马,他们青一色穿着兵将的衣服,,每人手里牵着一匹掉毛的骆驼,队伍的中间,四名兵将押着一辆木栅栏制成的囚车,囚车里蜷缩了一个人。 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一个个弯躬了腰背,没精打采。额上汗水大滴往下掉,嘴唇干裂,隐隐渗出血来,他们的眼睛里暗淡无光,脸部肌肉微微抽搐,象正在强忍某种莫可名状的痛苦。 “嗨,你说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帝都。”队伍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凑近一个中年人小声嘀咕。 中年人抬起头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碰运气吧,走了这么大段路,竟没有一处水源,如果我们再硬撑三天,到时还找不着水源,那就只有渴死的份了。” 年轻的小伙子回头瞥一眼囚车里的人,提议说:“那囚车里的‘宝贝’哭出来的眼睛是甜的呢,我们可以向参军献策,在他身上打主意。” 中年人瞪了小伙子一眼:“你以为这很容易啊,囚车里的混种脾气倔的很,你杀了他他都不会流一滴眼泪。” “那我们就让他生不如死!” “哼!这个法子试了几万遍不止,你去掀他的衣服看看,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他还不是忍住了。” “奶奶的,他简直不是人!” 中年人嘴角扯起轻蔑的笑意:“他的生母是人族与妖族的杂种,而他又是神族与杂种的结合,呵呵,他是我们整个瀛洲大陆最卑贱的人。” 小伙子也有了戏谑的笑意:“所以他根本只是个可供利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俩人止住说笑,齐齐举目遥望。原来,队伍的前面站了一位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少女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两束瀑布般柔顺的长发自肩部垂下,脸面洁白无暇,扑闪着一对星星般明亮的大眼睛,明眸善徕,笑靥如花,配上浅浅的酒窝,端的人见人爱。 少女的背上背着大大的箩筐,箩筐里装着可以令这些将士们为之发狂的物事,水嫩鲜红的山楂果在一簇簇鲜绿树叶的掩护下若隐若现,让人一见清爽之气扑面而来,将士们大多开始舐舔干裂的嘴唇。 领头的将士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他大咧咧走到少女面前,一指少女箩筐:“这筐东西,我要了!” 少女面对这般野蛮行径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我本来就是要送你们的。爷爷在山上看到了你们,知道你们口渴,就让我采来野果交给你们。” 众将士们听她这一席话无不惊骇,谁都知道云泽国三年来未下一场雨,地上寸草不生,山上尚有果树也已不再结果了,这少女又是在哪儿采来的果子。 少女见他们一个个看自己,‘扑哧’一声笑了:“放心,这是如假包换的野山楂果,我和爷爷住在一万八千丈的峰顶,那里有很多果子。” 一万八千丈?将士们眼珠子瞪的更大了。 领头的将士咽口唾沫:“管它什么果,只要能给老子解渴就行。” 少女卸下箩筐,领头将士一把夺过来,队伍中的其他人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去抓山楂果吃。 少女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个个贪婪的样子,一时间乐开了花,她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囚车,便“咦”了一声,转过头去。 囚车里的人衣衫褴褛,浑身污秽不堪,黑黑的长发垂在前面挡住了他的面容,少女从他宽阔的肩膀和身形判断他应该是个男性。 少女轻轻走近囚车,不知为何,她隐隐害怕起来。囚车里的人听到动静豁然抬头,一双锋芒凌厉的眼睛盯着少女,少女吓得连连后退三步,为那人眼神里彻骨的寒意惊疑不定。 他的眼睛好象天空的颜色,澄澈碧蓝,少女想,如果这双眼睛里没有敌意和杀气,那将会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 “喂!”少女鼓足勇气,蹑手蹑脚走上前,她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水囊,从栅栏的空隙间递进去。 “你一定渴了,喝口水吧。” 囚车里的人一动不动,连眼光也不再扫向她,少女尴尬的举着水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箩筐野果被士兵们风卷残云的吃了个精光,他们解了多日来的干渴,重新精神抖擞起来。 “你为什么被他们关起来?” `````` “他们要带你去哪?” `````` “你来自水泽国?你的眼睛好漂亮!” `````` 红衣少女小脸涨得通红,她抿紧了嘴唇,缩回水囊,“我救你出去。” 囚车里的人抬头撇一眼少女鲜红的身影,眼睛里蓝光闪动。 少女跑到将士们身边,食指指向囚车:“你们把他放了吧。” 那群将士们愣了片刻,既而开怀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 “小姑娘,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们?” “凭我救了你们的命。”少女理直气壮的说。 “哈哈,哈哈,你这野果采自我们云泽国疆域内的山峰,我们是女王殿下的禁卫军,奉女王殿下的命令押送犯人进帝都,所以我们吃野果是理所当然,你送我们野果是出于自愿,我们没必要报答你。” 少女被他连珠炮似的抢白说的哑口无言,她一阵沉默后,嗫嚅的问:“那``````你们怎样才肯放过他?” 一个矮个士兵面皮紫涨,对她怒目而视:“我们陪上命押送的人,怎能你一句话说放就放!” 士兵首领扬起手臂制止他,眼神在少女身上来回逡巡,他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的獠牙:“放人可以,不过是要付出代价,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吗?” 少女见有转还余地,浅浅酒窝勾勒出完美的笑靥:“我愿意!” 士兵首领眼中光芒大盛:“本统领想跟你玩个刺激的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啊?” “哈哈,你过来。” 少女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他面前,在毫无防备间被他猛然扑倒在地,少女本能的挣扎,士兵首领厉声说:“你不想救人了?!” 少女安静下来,他开始动手解少女的衣襟,少女隐隐觉得不妥,但她从没遇到过这种阵势,眼泪禁不住流了满脸。“放开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好心!” 囚车里的人终于开口说话。充满磁性的嗓音里蕴涵着说不出的霸道和凛然。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笨蛋!还不快跑!”他这一句话显然是说给红衣少女听的。 红衣少女却一动不动,任由士兵首领解开了她的上衣,她坚定的声音通过风送入囚车里的人的耳朵:“如果这样他们肯放过你,我认了!” 囚车里的人沉默了,他将头靠在木栅栏上,头发自然散开,露出了俊美无俦的脸,那是一张绝世的容颜,宛如神祗般光亮耀眼,面部线条利落刚毅,面色稍显苍白,嘴唇薄如刀片,他全身弥漫着某种忧郁的气质,无形的压迫力散溢开来,隔断了他与外物的距离。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少女和士兵首领周围站了一圈人,他们淫亵的笑着,那么的肆无忌惮,那么的毫不掩藏原始的兽性,囚车里的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竟然有人为他作这样的牺牲,他冷笑,怎么可能。 忽然,远处传来飘渺动听的箫声,如鸟语呢喃,泉水丁冬,给人无比的舒畅和惬意,起初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没有留意隐约的箫音,渐渐的,那箫声越来越尖利刺耳,如百鬼夜哭,枭鸟齐鸣,疯狂钻入众人的耳朵,人群里开始骚动,众人纷纷受不住箫声的肃杀之气,捂住耳朵躺在地上打滚。 “爷爷!”少女终于挣脱束缚,往箫声的来处张望。 天地间忽然刮起一阵怪风,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随风而来:“还不快滚!” 士兵首领第一个反应过来,指挥部下重整队伍,他带头向声音来处拜倒,重重嗑三个响头,随即率领部队前进。 很快,原地只剩下红衣少女一人,红衣少女鼓足力气喊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救那个囚犯?” “唉,你以为爷爷可以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啊,这个囚犯谁也救不了他,他既是我们整个瀛洲大陆的福祉,也是天下苍生的灾祸之源。” 少女自然听不懂爷爷的话,她知道爷爷不会骗她,想起那个囚犯,她心中突然很痛。 “一切因缘际会开始按照轨道运行了,任何人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第三章 薛怡然站在峰顶静静旁观陆上发生的一切,红衣少女甜甜的笑靥激起她心海的波澜,她觉得少女似曾相识,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微微晕眩。 云海翻滚涌动,瞬息淹没了方才的画面,云层变幻各种形状,奔腾的骏马、奇诡的城堡、硕大无匹的牡丹花、发怒的巨人``````薛怡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拨开云雾跳下去,追逐红衣少女的身影。 正在这时,一阵轰隆巨响从她身后传来,她回过身去,只见一团旋涡状的云雾急促旋转,中心缓缓下陷,逐渐呈漏斗形状,薛怡然不由自主伸出右手掌,一股无形的巨力牵住她手,毫无预兆的拉她下去,她大叫一声闭上眼睛,感觉耳畔呼呼风响,身体轻飘飘的,如坠云里雾里,待睁开眼睛,人已经落地。 薛怡然四周一片漆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一条街道上,两旁的房屋古朴陈旧,看得不甚分明,她抬起头望望繁星漫天的夜空,感觉到右天边分外光亮,她侧过头去,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映入眼帘,足足有二十个楼层,飞檐斗拱,琉璃片瓦,每层楼檐角处悬挂着精致的宫灯,宫灯照彻楼层的每一处角落,汉白玉的栏杆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 这又是哪里?难道是刚才那群士兵口中说的帝都,她仔细端详宫殿,发觉它跟以前自己见过的宫殿有某种质的区别,眼前的这座宫殿过于荒凉了,似乎它已经被废弃了很久。 思绪飘飞中,一丝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周身,她停下思考,恍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心里开始发毛,这个怪地方不会有鬼吧。 “呜``````呜``````”一阵女人呜咽的哭声飘荡夜的上空,薛怡然吓出一头冷汗,这确实是不好的征兆啊,通常鬼故事里的主角都是这么登场的,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可是她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完全跟不上大脑的节拍。 一身红嫁衣的新娘从黑暗处缓缓向她走来,脚步虚浮,没有任何声响,薛怡然神经处于高度紧张时期,隐隐觉出身后的诡异气氛,豁然转身。 她看到一张凄艳绝伦的脸,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鲜红的嫁衣宛如经血染成,新娘慢慢平举双手,一步步向她靠近。 薛怡然大脑严重缺氧,连逃跑的念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张张嘴,喉咙里挤不出一个音符,整个人完全僵硬。 诡异新娘直直走向她,双手已经触碰到她的脖颈,薛怡然闭上眼等待死亡,但一秒钟过后,她安然无恙,新娘穿过她的身体,仍然默默的向前走。 薛怡然惊愕的回头,只看到新娘纤瘦的背影,她膝盖一软,瘫坐地上。 “少`````主``````”断断续续的女声响起,仿佛地狱使者的招魂。 “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 薛怡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富有磁性的男声,勉强撑起身子侧头望去,是他,那个囚犯! 此时的他身披玄色的大衣,将身体紧紧裹住,长发流瀑般泻了满身,绝美的面孔并没有因为黑夜的缘故而被掩藏,澄澈的碧蓝眼睛熠熠生辉,足可以和天上的六芒星相媲美。 他嘴角扯起一丝笑意,缓缓抬起右手,张开细长的手指,掐住了新娘的咽喉,新娘没有任何反抗,一动不动连声音也无,囚犯的周身冉冉升起荧荧碧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新娘的身体急遽萎缩,一瞬间只剩下灰白的骨架,“咯嘣”一声骨节断裂,骨架分成千百片坠落地面。 他的指节还残留鲜血,一滴滴灵动跳脱,象极了南国的相思豆。 薛怡然的表情停顿在刚才恐惧的状态下,囚犯慢慢朝她走去,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不会看见自己。 “你害怕了吗?” “啊?” 囚犯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你别以为你曾施恩于我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哼,我可从来没求你救我,是你自作多情。” “啊——”薛怡然无话可说,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没有理由留你在这世上,但你毕竟帮过我,虽然我并不领情,所以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立刻从这里消失。” 听到他毫不客气的命令口吻,薛怡然又想起赵嘉俊的死样儿,当下不甘示弱的反驳:“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算哪根葱!” 囚犯满脸错愕,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眼睛里冷芒大盛,猛然抬手,五指大张,就要袭向薛怡然的脖子,却在半途停手。 “少主,不可以留她在世上。” 一个鬼魅人影倏忽出现,站在了两人旁边。 薛怡然眼珠一转,看到一个空洞的脸隐没在衣袍里,没有五官,只有茫茫黢黑,她睁大眼睛,想叫出声又生生忍住。 “杀了她!”黑袍声音混沌沙哑。 囚犯反而垂下手,“我又不想杀她了。” 黑袍沉默,囚犯向薛怡然眨眨眼:“我数三声,你再不走,我真要杀你了。” 薛怡然脑袋终于灵光起来,再也不迟疑,拔腿就跑。 她蒙头蒙脑钻入黑暗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全身疲累不堪,才肯停下来。 咦?这又是哪里啊?她不禁头大如斗,这是什么事儿啊,她此刻身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已经透亮,几朵白云飘来飘去,偶尔有一两只苍鹰盘旋半空,薛怡然颓然卧倒在草地上,准备舒舒服服的大睡一场。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不久一人一马浮出地平线,马蹄声在薛怡然左侧停下,薛怡然不满意的直起身,看到了马上英俊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桀骜不逊,面容白皙俊朗,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后背一把大刀,此时他的目光正满含焦急的望向薛怡然。 “唉,老兄,又什么事啊?”薛怡然没好气的说。 少年脸上现出些微疑惑神色,“你难道不想逃了?后面的追兵快到了。” “我又没犯法,追我干吗?” 少年默不作声,右手拔出背上的刀鞘伸给她,用命令的口吻说:“快上马!” “喂!”薛怡然早憋了一肚子气,这里的人真奇怪,怎么一个个都爱命令人,和赵嘉俊一副德行。 正在这时,远处果然传来巨大的响动,一阵轰天彻地后,尘沙莽莽,无数铁蹄踩踏的地面剧烈颤抖,薛怡然有幸目睹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庞大气势,戎装的将士昂首挺胸,策马疾奔,甲胄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薛怡然不再迟疑,抓住刀鞘任由少年拉着飞身上马,一束羽箭锐鸣破空,疾疾射向两人,少年反手挥剑,本欲挡下这一箭,却不想羽箭半途变换方向,刺进了马腿。 骏马吃痛,竟不堪忍受颓然倒地,薛怡然和少年双双落马。少年反应敏捷,一手抓住薛怡然胳臂,带着她爬了起来。 薛怡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少年拉着没命朝前跑。身后千军万马威猛气势铺天盖地朝他俩席卷过来,薛怡然的一颗心脏几乎要吐出来,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虚浮,四肢百骸像全散了架,而身后追兵带给她迫人的恐惧感更是让她生出一头撞死的冲动,沉闷的钝响离他们越来越近,薛怡然几乎要放弃了,而白衣少年似乎有着惊人的意念支撑,一只手紧紧拉住她,坚毅决绝,薛怡然恍恍忽忽听到右臂骨折的声音。 后面领兵的是一个少年军官,如鹰般矫捷的身躯贯于马上,眼神犀利肃杀,雄雄霸气笼罩这一人一马,仿佛天地万物尽在其觳中。 薛怡然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后,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白衣少年觉出异样,忙送开左手,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一粒沙流出沙漏的间刻,大队兵马已然包围住两人。 薛怡然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吓人,额上汗珠接连滚落沙尘,三千青丝披了满身,纤尘不染的红衣此刻早已污秽不堪。 白衣少年疼惜的看着她,轻轻说道:“罢了,罢了,今日难逃一死又当怎样。” 少年军官下马上前,利落的拔出背上宝剑,白衣书生见状,冷笑一声,自身后抽出大刀,大刀和宝剑的光辉相映成趣,两把兵器的主人均气宇不凡,两厢对势下,谁也没落下风。 少年军官开口说话:“孟卿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孟卿尘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温柔的看了看薛怡然,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我在救我的爱人。” 少年军官的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眼睛有一刹那的失神,不过转而变得冷酷凌厉:“她是天煞星转世,整个瀛洲大陆的祸害,你是想与天下苍生为敌吗?” 孟卿尘不以为意,“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仅仅凭祭祀大人一句话,你就茫从的相信什么天命,不是太愚蠢了吗?” 两人相互质问,谁都不肯退让半步,薛怡然的脸上挂着道道污痕,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少年军官冷冷说着:“祭祀大人就是天命的传达者,违背天命的人必遭天谴,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要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 孟卿尘微一沉吟,既而坚定的说:“我带她远离尘嚣,避世隐居,这样总不能祸害苍生了吧!” 少年军官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孟卿尘恼羞成怒:“赵嘉俊!你逼人太甚!” 薛怡然听到他们的针锋相对,使出吃奶的力气爬起来,冲到两人中间,她直面少年军官,眼泪扑簌簌流了满脸:“赵嘉俊!要杀我你一个人绰绰有余,动用三十万大军来杀我一人,你是想让我死无全尸吗?” 少年军官愣住,脸色倏地苍白,他垂下眼帘,不敢面对眼前的少女,抑或,是为掩藏自己心底深处蛰伏的情感。 孟卿尘见薛怡然无谓的站在少年军官剑下,忙一把拉过她,挡在她身前。对着少年军官说:“要想杀薛怡然,除非三十万大军从我身上一一踏过!” 薛怡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将孟卿尘推的一个踉跄,“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走!” 孟卿尘心头一凉,但他并没有放弃,“我决定要保护你,就一定做到底。” 薛怡然侧过头,感激的朝他一笑,继而又转向少年军官:“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薛怡然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围上来的兵士们有的撑不住笑起来。少年军官目光一凛扫向众将士,士兵们立时鸦雀无声。 “我杀了你后,立刻自杀,黄泉路上定不让你孤单。”这句话仿佛誓言般拨动了薛怡然的心弦,众将士则被这句话骇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他们的少将会说出这样的话。 薛怡然释然的闭上眼睛,“来吧!”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震动了她的耳膜,薛怡然猛然睁开眼,孟卿尘与赵嘉俊已然交上了手。 刀光急掠,斜刺里一个下劈,斩向赵嘉俊腰间软麻穴,赵嘉俊横剑格挡,拦住大刀去向,继而反手一撩,一招“峰回式”疾刺孟卿尘胸膛,孟卿尘身形一矮,侧身避过,刀光霍霍黏上赵嘉俊剑锋,刀势前探,刀尖钉向赵嘉俊手腕。赵嘉俊剑锋反挑,带偏刀锋走向,继而使出“雷霆乍惊”以风卷残云般的气势向孟卿尘天灵盖斩去。 孟卿尘挥刀奋力抵挡,哪知赵嘉俊居高临下的一击气魄骇人,滔滔不绝的大力自剑身传递出去,不一会儿,孟卿尘握刀的手腕疼痛难忍,只见一个奇异的笑容浮凸他脸上,他毫无预兆的撤刀,直直迎上赵嘉俊的剑气,赵嘉俊正疑惑不解,只见刀光一闪,刀尖没入他腹中,而与此同时,孟卿尘的胸膛上也插了一柄宝剑。 “不要!”薛怡然绝望的大喊。 孟卿尘和赵嘉俊均已身受重伤,嘴角殷红的鲜血直流,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狼般狠厉的眸火,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围在四周一动不动的将士们见他们的首领已经受伤,顾不得其他,缓缓向他们三人靠拢。 赵嘉俊镇定一笑:“李校尉,给我杀了薛怡然!” 孟卿尘愤怒的瞪视赵嘉俊一眼,迈开踉跄的步子意图护在薛怡然身边,赵嘉俊剑锋急扫,封住孟卿尘离开的所有路径,转瞬间两人再度交上了手。 薛怡然眼睁睁看着年轻的李校尉举剑向自己走来,剑身闪耀着森然寒光,洪水般汹涌的恐惧感吞噬了她,死亡,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件最为可怕的事。 不要!我不要死! “啊——”薛怡然大叫一声,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冷汗浸透她的衣衫,她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心脏兀自狂跳不止。 心口上的一丝清凉仍游走在全身各处,她下意识的托起那枚玉菩提,惊异的发现它的全身有隐隐的青光闪现,薛怡然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 她又想起了神秘的玉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梦做的太真实,就连白衣少年拉着她的右臂逃亡时彻骨的疼痛感依稀犹在,还有那个少年军官,分明就是赵嘉俊的模样,难道``````这个梦是自己的前世?今世她总是被赵嘉俊纠缠正缘于前世的冤孽?太离谱了吧。 她狠狠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可还是禁不住去回想梦境。她明明记得自己做了三场梦,怎么只记起最后一场,前两场到底是什么?她想破脑袋也没有回忆起来,算了,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赵嘉俊说自己是祸害,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祸害,那他赵嘉俊不就是祸害的n次方了,她忽然懊恼万分,为什么自己在梦里没有这么反驳他。 祸害?她怎么成祸害了,难不成自己的前世是褒姒、苏妲己、杨玉环、陈圆圆``````薛怡然把历史上的祸害名单列了一通,越想越觉郁闷,忽而想起祸害和祸水不是一个词,恩,看来自己的前世还够不上祸水那个级别。 不过一句话俗语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就是个遗臭万年的祸害也没什么。想通之后,她又倒头呼呼大睡。 第四章 薛怡然整整睡了一个上午,昨晚一连串噩梦不仅搞得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而且荒废了她四节课的大好时光,她真是有苦无处诉。第四节课下课铃声总算让她从疲累中解脱了出来,揉揉朦胧睡眼,她习惯性的侧头,看到赵嘉俊无聊的摆弄着铅笔、橡皮。 “喂,丑女,梦大帅哥梦完了?玉老师每个课间都来找你,见你睡得死猪样儿,便走了。” “玉老师?”薛怡然脑中泛起复杂的思绪,不觉间想得入了迷。 赵嘉俊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不回家了?” “恩``````恩``````” 赵嘉俊使劲抬手拍向她后脑勺,谁知薛怡然恰巧低头,他的手扑了个空,重重砸到前排同学的椅背上,痛得赵嘉俊呲牙咧嘴,狠狠用眼光剜薛怡然,发现那小妮子竟还在发愣。 赵嘉俊不甘心,使出连环腿去绊薛怡然的左腿,,又一次不巧,薛怡然把左腿翘到了右腿上,他再次没得逞,反倒因为右腿动作幅度过大,一个没把握好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薛怡然这才回过神,满脸鄙视的盯着赵嘉俊:“自虐狂老兄,你为什么不回家?” 赵嘉俊尴尬的爬起来,回瞪薛怡然:“等你!” 薛怡然拍手大笑:“想邀请我一同回家,也不用以这种方式献殷勤吧!” 赵嘉俊噎得说不出话,停顿了数秒才开口:“快收拾书包走了,一会儿关大门就出不去了。” 薛怡然背了沉重厚实的书包,赵嘉俊只带了他自己,俩人有说有笑走向校门。 “咦?校门这么早就锁了?” 赵嘉俊把大铁锁拿在手上研究了半天,才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只有另寻出路了。” 薛怡然跑去敲传达室的门,里面没人回应,她也唉声叹气起来。 “我有办法!”赵嘉俊拉着她往回走,边走边说:“学校后操场有一处矮墙,我们可以翻墙出去。” 薛怡然想了想,也只有这么着,便任由他拉着跑向后操场。 后操场左边有一片空地,废弃已久,胡乱长着高低起伏的杂草,赵嘉俊拉着薛怡然穿过杂草丛,到了一处围墙下。 薛怡然抬头一看,果然比别处要低一些,赵嘉俊在附近找了四五块完好的砖头,一个个摞起来。 “我先翻过去,然后你再翻,这样我可以在下面接你。” 赵嘉俊说完,踩上堆好的砖头,麻利的翻了上去,他不忘回过头做个鬼脸:“我过去了,你快上,不要让我小看你哦。” 薛怡然心里暗暗估摸墙的高度,除去五块砖摞起来的高度,还剩一米多,这个距离显然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不过,千万不能让赵嘉俊这家伙小看了自己。 “扑通——”她听到一个沉闷的响声,知道赵嘉俊已经成功了。 “丑女——,快点上来啊!”赵嘉俊的叫声中多了挑衅的味道。 薛怡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踩上了砖面,还好,赵嘉俊这家伙堆的砖还算稳当。 可是,接下来的动作将会无比艰难,薛怡然咬紧牙关,伸长两只手臂扒住墙头,脚尖点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以手肘为支点将身子使劲往上升,结果因为脚下过于用力,砖头被撇了出去,这下连支撑物都没有了。刚才好不容易取得的进展功亏一篑,身体急坠,“啊——”她叫出了声,手臂因为紧攀墙头,一经粗糙的墙面摩擦,直痛得她眼泪汪汪,看来非要褪一层皮不可了。 “喂,你快点好不好,都12点半了!” 薛怡然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紧咬牙根,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毅然决然的做再一次的挣扎。 这次居然成功了,薛怡然爬上了墙头,只感到手臂酸疼,几乎麻木,她稳稳当当坐在墙头,冲下面的赵嘉俊喊:“我要跳了。” “快跳,摔不死你!” 薛怡然两手撑住墙头,身子前探,直直跳下去,半途她感觉裙子好象被什么挂住了,早就被吓破了胆,还好最终没有出现意外,赵嘉俊在下面稳稳接住了她。 薛怡然长长吁口气,赵嘉俊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刚才那一幕,一定很滑稽。 “啪——啪——啪”脆亮的鼓掌声平地里钻出来,赵嘉俊和薛怡然齐齐往后看,一帮混混模样打扮的青年正满含笑意看着他们。 “赵嘉俊,咱们真是冤家路窄,低头不见抬头见,缘分不浅啊。” 其中一个混混手里把玩着双截棍,眼睛里绽放出桀骜不逊的光芒。 赵嘉俊此时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对薛怡然说:“你走!” 又是命令的口吻,薛怡然最受不了独断专行的男生,偏偏让她碰见了一个又一个,连做梦都是。 “我不走!”薛怡然的语声里透露着坚决。 赵嘉俊眼神分明写着要吃人的意思,薛怡然不敢对上那样的眼神,头别过去看向他处。 这时薛怡然才发现他们翻过墙之后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家属院,院子里坐落着一幢六层的楼房,每一层楼房间的门窗均破旧肮脏,一看便知已经好久没人住过了。 手拿双截棍的混混开始发话:“我们从不为难女生,让她留下来欣赏你的糗样也好。” “赵嘉俊——”薛怡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嘉俊仅瞥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如狼般狠厉的眸火燃烧着,一一扫过在场的混混。 薛怡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只得傻傻僵在当场,坠坠的心扑扑狂跳,等待惨烈一幕的到来。 手拿双截棍的小混混越众而出,偏头甩了甩长长的刘海,嘴角上翘,却没有一丝笑意。 “赵嘉俊,上次你坏了我们的好事,今天非要你好看,除非你肯跪下来求我们,我们还可以考虑``````” “no way!”赵嘉俊竟然在这当口说了一句英语,薛怡然倒愣了一下。 “丑女,我没说错吧!”薛怡然看他一点不慌张,心情放松了些,于是调侃的说:“只怕他们听不懂呢。” “那就麻烦你解释一下吧。”赵嘉俊的脸上有了玩味的笑意。 “没门!”薛怡然的声音坚定嘹亮。 众混混们个个目露凶光,他俩旁若无人的对答显然激怒了他们,他们中有人开始叫嚣:“一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对,不能便宜他,丢了咱们的脸!” 他们不会想群殴吧!薛怡然颓丧的想,那就完了,赵嘉俊这家伙就是长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啊! “赵嘉俊,听说你以前在十中的时候混的不错啊,恩,应该有两把刷子,咱们来个车轮战如何?” “无耻!”薛怡然愤怒的叫出声。 “约,这还不满意啊,比起群殴,车轮战已经是够宽容的了,你们还不知足?!” 赵嘉俊冷笑一声:“你们今天铁定要跟我杠上了,我他妈就拼出这条命,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丑女,你闪一边去!”赵嘉俊朝薛怡然大吼。 薛怡然识相的后退了五步。 手拿双截棍的混混一指赵嘉俊:“我先上,灭灭你嚣张的狂样。” 话音刚落,一截银白色的光弧罩向赵嘉俊天灵盖,赵嘉俊反应敏捷,右手一挥抓住朝他招呼来的棍棒,混混使劲往后拽,赵嘉俊的手紧紧钳住棍身,两人僵持在那里,赵嘉俊额头青筋凸起,豆大汗珠滚落脸颊,那混混似乎也不轻松,那棍的手不停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两人一拉一拽,看得在场众人紧张万分。 “嚓——”连接棍棒的铁索居然断裂了,赵嘉俊手里拿着一截棍,讽刺的说:“老兄的武器太不争气,把众哥们的脸都给丢光了。” 手拿双截棍的混混恨得咬牙切齿,索性将剩下的棍棒脱手飞掷,咂向赵嘉俊。 赵嘉俊轻巧的避了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砖,大踏步往前走。 那混混被他的气势汹汹所震慑,半晌才回过神,赵嘉俊已然走到他身边。 “啪——”赵嘉俊的砖头重重拍在他头上,同时,那混混的拳头也击中了赵嘉俊腹部。 两人均受一击重创,后退数步,那混混头部裂了个大口子,鲜血浸染了半边脸,赵嘉俊也好不了多少,嘴角流下一道血溪,捂着肚子微微呻吟。 薛怡然见这阵势吓得险些晕过去,她生生咽下叫声,心里渴盼有大人能忽然出现。 其他混混慌忙扶住受伤的混混,一个留披肩黄发的混混说:“小三,你扶老大包扎,我来对付他!” “不要再打了——”薛怡然撕心裂肺的喊着,可是根本没人会听她的话。 “不要再打了。”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远处传来,薛怡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睁大眼睛,极力看向声音的来处。 “玉老师?”薛怡然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玉老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她应该早就下班回家了,不过她的确来的很及时。 众混混们齐齐望着美丽的玉老师,一时间呆在原地。 “你们如果继续打下去,我可要报警了。” 众混混们无话可说,簇拥着受伤的老大,悻悻地走了。临走前不忘瞪一眼赵嘉俊。 薛怡然现在连忙跑上去扶住赵嘉俊。 “赶快带他去诊所。”玉老师也凑过来扶住痛苦万分的赵嘉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薛怡然趴上车窗凝视着天边的月半弯,她其实很不乐意跟玉老师出门,无奈为了她所谓的哥们义气,她才勉强答应了。 中午玉老师和她一同带赵嘉俊看医生,幸好他并无大碍,只是肚子要疼几天,医生给他开了止疼药,赵嘉俊满心庆幸,还好此事不会惊动父母。 路上赵嘉俊少不了哀求玉老师不要告诉他爸妈,玉老师朝他眨眨眼,神秘的说:“这就要看你同桌薛怡然的了,我有事找她帮忙,如果她答应了,我就不为难你。” 赵嘉俊一听,便嘿嘿笑得满脸殷勤奉承,看得薛怡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同桌,你就看在咱们三年同桌情分上,救我于水火之中吧。” 薛怡然心里极其矛盾,她倒不是在乎赵嘉俊这点小事,而是玉老师身为她的语文老师,她要找自己帮忙,实在不好拒绝,但她潜意识里觉得玉老师不是一般人,万一`````` 她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万一发生,自从第一次遇见玉老师,就感觉她怪怪的,还有她送给自己的玉菩提,那枚玉菩提``````她同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玉老师的眼神烧灼着她,让她不容拒绝:“好``````好吧,我愿意帮老师的忙。” 言不由衷的话说出口她就立刻后悔了,而赵嘉俊却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他不怕那些小混混,只怕他老爸,没有他老爸的财力支持,他就象一只被拔了翅膀的蚂蚱,再想跳也跳不起来了。 于是晚自习放学,玉老师拉着她上了一辆私家车,开车的是一个长得格外英俊的年轻司机,这不得不让想象力丰富的薛怡然联想到玉老师和这位司机的“风流韵事”,本来嘛,俩个都是这般漂亮的人物,关系又亲近,如果不能成为情人,实在有愧上天的安排。 车子行使了近两个小时,薛怡然细细观察路边的风景,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市区,两边不再是房屋,而变成了庄稼地,路灯明灭不定,车辆也很稀少,薛怡然隐隐不安,她问玉老师不下十遍,玉老师只有一句话:“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的。” 车子行到一个岔路口,靠右的一条路正中央摆了一个牌子,司机用车灯照亮牌子,上面有四个大字:此路不通。薛怡然眼睛盯上这两条路,摆牌子的路漆黑一片,果然象一条死路,没有摆牌子的路路边并排竖着昏黄的灯,总算还有点亮堂,无可质疑,当然要走光明之路。 司机却犹豫不前,转向一边的玉老师:“月姬,好象有点不对劲。” 月姬?司机怎会叫玉老师这么奇怪的名字,薛怡然心中纳闷,没注意听他说的话。 “我记得这牌子以前都是摆在左边的,今天摆在右边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记错了,右边的路才象死路,走左边是绝对不错的。” 司机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将车子方向转到左边,谁都没有看到,当车子使进去的时候,黑暗中缓缓出现一只骷髅手,那只手抓住路牌,将它移到了左边。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前面忽然一片黑暗,两边的路灯不见了,薛怡然心里害怕,她真后悔答应玉老师,想起赵嘉俊求她时的嘴脸,她恨不得立马跑回去揍他一顿。 “咦,咱们好象真的走错路了。” “恩,不是好象,是一定。” 薛怡然听他们这么说,连忙插了一句:“我们赶快原路返回。” 月姬压根不理会薛怡然,对司机说:“就一直走下去,我猜一定是有人捣鬼,我们看看他玩什么花样,揪出他以免他坏了我们的事。” 薛怡然听到玉老师这么说,她寻死的心都有了,这也再一次印证了,玉老师绝对不是普通的女人。 “月姬,你还是那个脾气,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司机语气轻松的调侃着,薛怡然暗中嘀咕:你们不要命,我还想要命呢。 司机加大油门,车子开上了土路,一颠一跛倒把薛怡然的恐惧赶走了几分,她重新趴上车窗,外面零零落落几棵高大粗壮的老树,地面上一堆堆小山丘寂寞的突兀着,她自言自语的说:“这些土堆干什么用的。” “那是坟墓。” “啊——”薛怡然反应不是一般的迟钝,她早就该想到那是坟墓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好怕``````”薛怡然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不用担心,有我们在。”司机安慰她说。 车子在这时停下了,司机对玉老师说:“我见前面一排房屋,这里应该是一个小村庄,我去住户家问问这里是什么村。” 玉老师点点头:“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司机拿出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朝前走去,薛怡然愣愣望着他的背影,不过数秒,他人和灯光都已消失不见。 “玄冥,小心点。”玉老师的声音飘荡在黑暗中。 他们的称呼好怪异啊,薛怡然想。 “啊——啊——”薛怡然听到风中送来的断断续续的婴孩啼哭声,她竖直耳朵认真听,哭声是从坟墓的方向传出的,薛怡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老师,你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没有啊。”玉老师奇怪的看向她,“你不会是因为害怕产生幻听了吧。” “我真的听到了,没骗你。” 玉老师思索片刻,“那好吧,信你一次,我去看看,你躲在车里不要出来。” “不``````不要``````”薛怡然说出这句话已经晚了,玉老师已经下车,走出去了很远。 “天,她和司机走的一样快,象一阵风一样``````”薛怡然吃惊俩人异于常人的举动,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薛怡然静静坐在车上等俩人回来,婴孩的哭声再一次响起,那声音凄切哀婉,牵动了薛怡然的善良本性。 薛怡然最终不忍心,还是决定下去寻找婴孩。 “啊——啊——”下车后那哭声变得犹为清晰。薛怡然几乎一步三回头的在坟地里挪步,她总感觉自己身后有人,可每次她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婴孩的哭声指引她走向墓地深处,“呜``````呜```````”原来婴孩的哭声里夹杂有女人的抽泣声。 近了,她看到躺在一堆坟地边上大口喘粗气的女人,她怀中抱了一个小小的身躯,薛怡然怯怯的开口问:“阿姨,需要帮忙吗?” 女人抬起头,她的长发凌乱不堪,遮住了大半面容,“你是谁?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的声音里饱含恐惧,薛怡然很想骂人,你还怕?我差点被你吓死。 薛怡然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是在路边听到孩子的哭声才赶过来的。” 女人两臂抱紧婴孩,将脸颊贴到婴孩唇边,“孩子,你让妈妈怎么办啊?” 恢复理智的薛怡然这才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她仔仔细细观察婴孩,才发现他身上只裹了一层卫生纸,身子小的骇人,不对啊,即使刚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只有巴掌那么大吧。 薛怡然大着胆子凑上去,女人误以为薛怡然想抱孩子,就递了上去。薛怡然咽口吐沫,接过孩子。 她的手触到孩子滑腻的身体,他浑身湿漉漉的,刺鼻的血腥气呛的薛怡然直咳嗽,她现在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刚出世的,大约因为早产身体才会这么小。 “阿姨,你应该早点把孩子送医院,不然他会死的。” 薛怡然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她只憋出一句,便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这孩子来历不光彩,我不能带着他回家,我已经离家三年了,今天才回来,谁知还没到家,就早产了。这孩子本来我就不知怎样向家里人交代,如今他倒替我做了选择。” 薛怡然虽不谙世事,也多少猜出几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叹息一声,“我只能扔掉他了。” “不要,薛怡然脱口叫了出来。 “咦,他怎么不哭了?”薛怡然记得方才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现在反倒没人哄就安静了下来。 那孩子正专心的摆弄薛怡然脖子上挂着的玉菩提,薛怡然低头看他,他竟咯咯笑起来。 虚空里凭空多出一只骷髅手,如同一只捕捉猎物的蛇,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准备着突然袭击。 骷髅手几乎接触到薛怡然的肌肤,一个声音阻断了它的进一步动作。 “薛怡然!你在哪儿?” 是玉老师的声音。薛怡然不得不走了,她恋恋不舍的抚摩婴孩水嫩的脸颊,婴孩此刻还在朝她笑,她叹一口气,把孩子还给那女人,“阿姨,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不要抛弃他。” 薛怡然最后深深看一眼幼小的生灵,转过身跑走了。 一个黑色衣袍包裹的身躯从坟墓后走出来,女人抱了孩子走到他身前,将孩子送到他怀中:“我希望这孩子能长大成人。”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放心,他将成为最伟大的神祗。” 女人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愿这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女人悄悄抬眼望向黑袍人的面容,天!她差点晕眩,这个人是无面人,他的面部只有虚无的黑色,他的衣袍披上了淡淡的月光,全身散发柔和的光泽,而衣袍裹住的身躯,还有帽子覆盖的头部,都只是无边无际绝望的墨黑。 婴孩手里紧握着一样东西,黑袍人伸出可怖的骷髅手,抓住了系东西的红绳两端,他猛一拉扯,玉菩提脱出婴孩小小的手掌。 婴孩再一次哇哇大哭起来。 薛怡然回到路上,司机和玉老师都在等她,“你去哪儿了?” 薛怡然忽然不想说实话:“我``````我去方便了一下。” “哦?”玉老师认真端详她的面部表情,看得她心里直发虚。 “我们走吧。”司机开口说话打破沉寂。“走吧。”玉老师无奈的叹口气。 薛怡然上车后一声不吭,她还在为那个小婴孩担心,令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不久的某一天,那个婴孩改变了她命运的轨迹并与她结下了三生三世的孽缘``````